第91章 就像当年他哥一样!
“什么?皇爷爷让我等着?”
朱允炆一脸愕然,道:“你没跟他说,太子妃出事了么?”
“回殿下,说了。”
太监模样恭敬的重复道:“陛下说他有事,让殿下在这里先等着。”
“这……”
朱允炆气得一拂衣袖,但也只得无奈的在屋外的椅子坐下。
屋内。
却不时传来朱元璋爽朗的笑声,以及隐隐约约另外一个人的说话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朱允炆只觉得他们吵闹。
朱允炆的拳头捏紧了,低着小脑袋,委屈的眼泪差点儿就要流了下来。
他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和皇爷爷中间仿佛生出了一道鸿沟?
为什么皇爷爷好像把他遗忘了一般。
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真的敌不过一个嫡字吗?
就在朱允炆天人交战的时候,太监又出来了,对朱允炆道:“寿王殿下,陛下说没空,让您还是先回去吧。”
“什么?”
朱允炆猛地抬起脑袋,一脸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这是真的?我不信。”
太监看了眼朱允炆,继续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呵——”
朱允炆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突然苦笑出声,喃喃道:“皇爷爷啊皇爷爷,您宁愿和朱允熥在里面说笑,而我娘可是受伤了啊,您都不愿去看一眼吗?”
朱允炆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一般,踉踉跄跄的走出武英殿……
屋内。
朱雄英并没有将屋外的朱允炆放在心上。
历史上的朱元璋之所以选择朱允炆,那是无奈之举,朱标一死,朱元璋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他能够选择的人有四个,儿子辈的朱樉,朱棣,孙子辈的朱允炆,朱允熥。
综合各方面考虑,朱元璋也只得选择朱允炆。
但如今自己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没有了争议,单单嫡长孙这个身份,就足以打败一切。
朱元璋看向朱雄英,道:“大孙,咱这宫里啊,有人以为咱老眼昏花了,开始不安分了,呵——”
朱雄英当然知道朱元璋说的是,前不久关于朱允熥谣言的那件事。
看来是因为有人以为老爷子对自己的关爱,误会成了朱允熥,以为朱允熥要成为储君了。
不用想,朱雄英都能猜出是谁。
在这宫里,有人以为朱允熥挡了他们的道,自然是想要除掉这个障碍,要知道这可是通天的道。
朱元璋淡淡的笑了笑,道:“走,爷爷杀人,你去看。”
朱雄英闻言,眸子一凝……
……
朱雄英跟着老爷子的脚步,来到宫中的一处阴阴沉沉的房子。
太监推开房子的门。
进入房间,就看见微弱的烛火映照下,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椅子上。
仔细一看。
只见那人的手脚都被缚住,指甲全部被拔了出来,浑身散发着血腥的恶臭,虽然已经没了意识,但身子却还在时不时的一抽一抽。
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两名锦衣卫。
见朱元璋带着人进来,锦衣卫便拿水泼到了那人的脸上。
“啊——”
那人猛然惊醒,但身上的剧痛又立马让他一阵抽搐颤抖,发出一声惊叫。
当他有气无力的抬起脑袋,看到眼前的人时,那目光就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收回来一样,猛地瞪圆了,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陛……陛下!”
朱元璋的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淡淡道:“安和,以前是不是你向吕氏透露了咱的行踪?”
“呃……”
安和点头,艰难的发出声音:“奴婢该死……奴婢不该……”
“好了。”
朱元璋出声打断安和:“知道自己该死,那就去死吧。”
“等等……”
安和挣扎着,瞪圆的眼睛忘向朱元璋身后的朱雄英:“这……这是皇……皇大孙?”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奴婢还以为允炆殿下要……呵呵,见到大孙殿下,奴婢死也死个明白了,呵呵——”
干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名锦衣卫已经抓住安和的脑袋,就像是摘西瓜一样,咔嚓一声,安和整颗脑袋瞬间便垂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东宫。
朱允炆失魂落魄的回到这里,吕氏已经躺在了床上,手已经敷上了药。
“炆儿,你皇爷爷呢?”
吕氏看见朱允炆独自一人,蹙眉问道。
朱允炆愣愣的走过来,看着期待的吕氏,眼眶一下子红了,道:“娘,孩儿不争了!”
“怎么了?”
吕氏闻言,忍不住爬起来,半躺着,一脸诧异的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见朱允炆毫无斗志的模样,吕氏忍不住怒了,斥道:“到底怎么了?快说!”
朱允炆强忍着眼泪,有些哽咽道:“皇爷爷……皇爷爷他……他不见孩儿,知道娘亲受伤了,也不来看娘亲,而是……而是和朱允熥在房间里有说有笑的……”
“皇爷爷,他已经忘记孩儿了,娘,要不咱不争了,咱们到娘的家乡寿州,在那里安安心心的做一个藩王,到时候,咱们可以……”
“炆儿!”
吕氏陡然喝了一声,打断朱允炆,目光如刀的盯着后者:“娘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为的什么?你以为娘喜欢天天穿这些旧衣服?你以为娘喜欢亲自操办膳食?娘也想享受,可是娘得忍着,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在你皇爷爷的心目中留一个好印象,为了你能够登上那个位置?!”
“你现在跟娘说这个,你是想要气死娘吗?”
“可是……”朱允炆看着满脸怒容的吕氏,突然伸手拉住吕氏的手,道:“娘,孩儿怕……”
“你怕什么?”
吕氏的声调一下子就调高了十度。
朱允炆看了吕氏一眼,尔后道:“孩儿怕您……怕您会出事,孩儿知道,朱允熥是天煞孤星的话是您让传出去的,孩儿怕……”
“啪!”
朱允炆话还没有说完,吕氏一巴掌已经呼在了他的脸上。
朱允炆猛地一怔,捂着脸呆呆的看向吕氏。
只见吕氏咬牙道:“朱允熥就是天煞孤星,他克死了他娘,克死了他哥,现在把你爹也克死了!”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你皇爷爷亲近他,难道咱们要坐以待毙吗?”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人家可不会这样,你想想朱允熥在咱娘俩身边那么多年,都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了呢?”
“所以可想而知,朱允熥的心有多黑,有多狠,你难道还比不上他吗?”
朱允炆闻言,一双拳头捏紧了。
是啊!
难道他连他一直看不上的朱允熥都比不上了吗?
朱允熥到底比他强在哪?为什么突然就爬到了他头顶之上了呢?
他真的不甘心啊!
看着朱允炆脸上燃起斗志,吕氏趁热打铁道:“炆儿,你要知道,那个位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登上去的,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看?”
“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狠,咱要比他们更狠,他们毒,咱要比他们更毒!”
“自古无毒不丈夫,你要放下你心中的善良,一点狠劲都没有,怎么成大事?怎么登上那个位置?”
“只有登上那个位置,咱娘俩才能有好日子过,你也才能一展你的抱负!”
“否则,娘宁愿去死!”
“娘……”朱允炆哽咽着点头,抓紧了吕氏的手:“孩儿懂了,孩儿一定不会放弃的!”
“这才是娘的好孩子。”
吕氏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幽幽道:“炆儿,你别担心,朱允熥蹦跶不了多久的,就像当年他哥一样……”
“混账!”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让吕氏和朱允炆都是一愣。
齐齐往门外看去时。
只见一个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一双仿佛灯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病榻上的吕氏……
第92章 太子妃,薨!
直瞪瞪地看着门外的老人。
一瞬间,吕氏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真的是老爷子?
老爷子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的话,老爷子全都听到了?
反应过来后,吕氏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
这一回,反倒是朱允炆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假装镇定道:
“皇……皇爷爷,您来啦!”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是袖笼下的手已经控制不住了,就像是患了病一般的抖动着。
吕氏也突然惊醒了,连忙从病榻上爬下来。
“臣妾拜见陛下!”
朱元璋就仿佛没有看见两人一般,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皇爷爷!”
朱允炆连忙扑了上去,拉住了朱元璋的衣摆。
他知道,如果他皇爷爷这么一走,那么他母亲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他皇爷爷留下来,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皇爷爷,孙儿好久没见您了,孙儿……孙儿好想您啊!”
朱允炆抬起汪汪的泪眼,怔怔的看着朱元璋。
说朱元璋对朱允炆没有一点感情,那是骗人的。
在当时朱雄英走了以后,朱元璋也曾对朱允炆细心教导过,而且朱允炆喜欢读书,这点很和朱元璋的心意,乃至太子走了以后,朱元璋一度想要培养朱允炆。
但在大孙朱雄英归来以后,他逐渐发现,这个原本心思单纯的孩子,似乎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过他也理解,毕竟自己确实将大部分的爱都给了归来的大孙朱雄英,这孩子感到心里不平衡也是应该的。
他心里既然定了朱雄英,那就不要给朱允炆希望。
所以朱元璋这一段时间是在刻意的避开朱允炆,好让他自个明白,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事实上,朱元璋对他的每一个子孙都充满了深沉的爱,他一辈子杀了许多人,唯独没有对自己的子孙动手。
“孩子。”
朱元璋看了朱允炆一会,终于出声了:“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惜,有些人,偏偏想要把你教坏了!”
说着,朱元璋一双虎目缓缓看向了趴在地上的吕氏。
“皇爷爷,不是这样的,我娘她是爱子心切,所以才说了一些胡话,请皇爷爷莫要怪罪!”
朱允炆连忙声泪俱下的解释着。
朱元璋并没有理他,而是悠悠道:“咱以为,咱能看穿所有的忠奸善恶,以为这天底下,没有人能骗得了咱,但是刚刚咱发现,咱错了!”
“这么些年,多少枭雄奸贼都败在了咱的脚下,他们一个个的都进了坟墓,但没想到,咱却被一个妇道人家给骗了!”
闻言,趴着的吕氏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朱允炆想要说话,却被朱元璋的大手给挡了下去,只听他继续道:“咱打下这江山后,日夜提防,就怕有人想要坏咱的江山,但咱怎么也想不到,是咱自家里出了鬼!”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眸子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咱这辈子尸山血海走过来,从来都不怕明刀明枪的敌人,咱就怕那些躲在暗地里捅刀子的人,没想到,捅刀子的人,竟是咱自家人!你该死啊!”
闻言,吕氏连连磕头:“臣妾该死!臣妾愚昧,臣妾无知,臣妾该死!”
吕氏丝毫没有辩解,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她只想着不要让自己连累到她的儿子,那自己死了就死了吧。
“你是该死!罪该万死!”
朱元璋咬着牙齿,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恨恨道:“咱朱元璋真是瞎了眼!还好咱大孙命大,否则你一百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大孙……命大?”
吕氏疑惑的低声喃喃,怔怔的抬起头,这才发现老爷子身后跟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
吕氏那两道细细的眉毛一下子惊讶地跳了起来,面孔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尖锐声中带着惊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朱允炆也是猛然看去,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更是如遭雷击,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他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
“是你!!”
朱允炆惊叫出声,耳畔陡然响起那段旋律……
“哼!”
看着呆住的母子二人,朱元璋重重的冷哼一声,淡淡道:“给太子妃一个体面吧!”
说罢,朱元璋带着朱雄英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不想去追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无可改变,也不重要了。
如今他大孙回来了,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皇爷爷……”
朱允炆愣神过后,大喊着想要追上去,却被吕氏一把拉住。
“炆儿,不要!不要……”
吕氏紧紧抓着朱允炆的手,不停的摇头道:“千万不要去,娘亲是自作自受,一切都与你无干,你要是去求你皇爷爷,牵扯到你身上,娘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娘!”
朱允炆喊了一声,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的落下。
“好儿子!”
吕氏颤抖的伸出手,帮朱允炆拭去脸上的泪水,眼中满是怜爱的神色,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娘错了,是娘害了你,炆儿说得很对,平平安安的做一个富贵闲王,其实挺好……”
“娘!”
朱允炆哽咽的道:“我们一起回封地好不好?”
吕氏微笑的摇了摇头:“娘也很想,可是娘没有机会了,因为娘做错了,人是一定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的。”
“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逼着你去试图染指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本就不该属于你的,是娘痴心妄想了,你是一个好孩子,这一切都是娘的错,就全都由娘来承担吧!”
“不要,不要……”
朱允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抽泣道:“我再去求皇爷爷,什么藩王,什么皇家子弟,孩儿通通不要了,孩儿只求皇爷爷能让娘陪在孩儿身边……”
吕氏突然抓住朱允炆的臂膀,吼道:“炆儿,听娘的,千万不要去!”
朱允炆还想说什么,这时身后的太监已经拿了三尺白绫上前,道:“寿王殿下,还请回避!”
闻声,朱允炆猛然回头,红着双眼,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吼道:“滚!”
然而太监却是不依不饶,继续道:“寿王殿下,还请回避!”
“滚!”
朱允炆嘶吼着:“你们这些该死的阉人,听不懂本王的话吗?”
太监也不再去理朱允炆,而是将白绫递到了吕氏的身前,没有感情的道:“娘娘,请吧。”
朱允炆猛地扑了过去,一把就将太监扑倒在地,拳头狠狠的砸下,瞬间就将太监打得口鼻流血。
“炆儿,住手!”
吕氏喊了一声,从头上拿下了一根发钗抵住自己的喉咙:“你再不住手,娘现在就死给你看!”
“不要!”
朱允炆这才恨恨的放开身下的太监。
吕氏看向太监,语气中带着哀求道:“公公,能不能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跟我儿再说两句,就两句,说完后,我绝不为难公公。”
太监从地上爬起来,无奈的点了点头。
吕氏赶紧把朱允炆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炆儿,现在娘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懂吗?”
朱允炆一双泪眼怔怔的看着吕氏,缓缓点了点头。
吕氏低声道:“第一点,娘走了以后,你一定不能怨恨,这是娘罪有应得,你千万不能怨恨你皇爷爷,也不能怨恨任何人,你一定要答应娘!”
见朱允炆没有回答,吕氏再一次厉声道:“答应娘,否则娘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朱允炆这才含泪点头。
吕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抓紧道:“第二点,娘走了以后,你就立即离开京师,去封地做一名富贵闲王,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管京师的事情,记住了吗?”
朱允炆再一次含泪点头。
吕氏继续道:“第三点,娘问你,你是不是认识你皇爷爷刚刚带来的那个人?”
朱允炆点头,声音嘶哑的道:“他……他就是那个黄雄英!”
“原来真的是他!”
吕氏猛地恍然,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盯着朱允炆幽幽道:“炆儿,那人就是你的大哥,十年前已经死去的皇长孙朱雄英!”
唰!
朱允炆一下子瞪圆了眼珠子。
吕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抓紧时间道:“娘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一定要答应娘,千万不能去招惹他,以后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站在他这一边,记住了吗?”
朱允炆怔怔的看着吕氏。
这个时候,太监上前了:“娘娘,时候差不多了,莫要让奴婢们难做。”
“快答应娘!”
吕氏双手抓紧,指甲都已经抠进了朱允炆的肉里:“快!不要让娘走得不安心!”
太监这一次学乖了,几个人一起上前,将朱允炆结结实实架住,往门外拖去。
朱允炆慌了,想要挣扎。
可是他那文弱的身子又怎么是几名尚是童子之身的太监的对手,这让他慌忙吼道:“娘,孩儿答应!孩儿全都答应您!”
吕氏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朱允炆挤出一个慈爱且欣慰的微笑。
“娘娘,请吧。”
吕氏接过白绫,这才陡然感到死亡的恐惧。
在死亡面前,鲜少有人能够坦然。
很显然,吕氏并不是鲜少人中的一部分,仅仅是一瞬间,她仿佛苍老了十年。
她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一样。
还好炆儿不在……
在这一刻,吕氏心中除了死亡的恐惧以外,就全都是她的宝贝儿子朱允炆了,为了她的儿子,她必须死,而且要死得干脆,死得彻底。
心一横。
吕氏爬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白绫往门梁上甩去。
白绫落下,仿佛家乡盛开的梨花。
吕氏缓缓打了一个结,然后颤抖的爬上了凳子,将脖子往白绫上一挂。
炆儿,娘走了,娘对不起你……
啪嗒!
凳子被踢翻。
吕氏的身子挂上了白绫……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太监们都走了,东宫陷入了一片寂静。
摇曳的宫灯下,朱允炆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太子妃的寝宫。
突然间。
“娘!”
一声撕肝裂肺地呼喊,回荡在太子妃的寝宫。
紧接着,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啼嘘,仿佛是从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宫灯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到后来,哭声,满屋子的哭声。
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
朱允炆在放声嚎哭,只听见一声声叫娘,没有喊出一声别的来……
……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初三。
太子妃薨逝,对外称因病不治,送回家乡寿州安葬。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朝野上下无不大吃一惊。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太子妃绝非因病而逝,前不久朱允炆刚刚被封为了寿王,如今太子妃就突然薨逝,而且死后送回寿州安葬。
原本朝中大部分的文臣,都以为皇上要选择朱允炆,但是现在,不管太子妃是怎么死的,这一切都已说明,朱允炆已经失去了成为储君的机会。
不是朱允炆,那皇上究竟要选谁?
秦王?晋王?燕王?还是皇孙朱允熥?
除去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剩下的所有人心中都打上了一个问号……
……
聚宝山下的庄子,阳光明媚。
“黄公子,这是什么?”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朱雄英笑着对身旁的丽人道:“这是我做的玻璃大棚。”
“玻璃大棚?”
徐妙锦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种地!”
“种地?”
“不错,现在看着没用,但是一旦到了冬天,就有大用了,你看这个透明玻璃,阳光可以通过玻璃照射到大棚里面,使得室内环境温度不断上升,而玻璃又可以使得室内已经升温的空气不向外散发,还能隔绝外面的冷空气进入,这样就可以在寒冷的冬天下,使室内的温度保持高于外界的状态,以提供有利于农作物快速生长的条件……”
朱雄英尽可能的用自己知道的知识,通俗易懂的向徐妙锦介绍。
徐妙锦听得半懂不懂的,但越是不懂,就越感叹朱雄英的学识渊博,忍不住赞叹道:“黄公子懂得真多!”
一旁的小宝扬起小脸,道:“我爹懂的东西还多着呢,就是整天忙里忙外的,不懂得给小宝找个娘回来!”
啪!
朱雄英给了小宝一个脑瓜崩儿,让小宝一脸的幽怨。
徐妙锦不禁莞尔。
步入玻璃大棚,朱雄英指着已经长开的瓜苗道:“这是小宝要种的西瓜,入冬的时候应该就能吃了,不过大冬天的,也就小宝这种怪胎要吃西瓜了!”
“哼!”
小宝哼了一声:“那到时候你别吃,我请姐姐吃!”
“好呀!那姐姐先谢谢小宝了!”徐妙锦笑眯眯的替小宝撑腰。
朱雄英无语,敢情这臭小宝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
“这又是什么?”
徐妙锦指向地里面长出来的淡紫色嫩芽。
朱雄英笑道:“这是番薯,先前的第一批,我已经在外面栽种出一片来了,这些是我刚刚培育的第二批。”
“番薯?”
徐妙锦闻言一怔:“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了。”
朱雄英笑笑,道:“这是我寻来的新的农作物,你可别小看了这番薯,它的亩产量能达到二十五石呢!”
“二十五石?”
徐妙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才惊讶道:“真有这么高产?”
朱雄英对于徐妙锦的质疑并没有意外,毕竟处于这个年代,谁听了这个数据都会不相信的吧。
“你若不信,过两个多月收成的时候再来看就知道了。”
“不。”
徐妙锦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信。”
朱雄英微微一怔,看着徐妙锦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倒是徐妙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姐姐,别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了,一点都不好玩,跟我去摸鱼吧!”
小宝撒娇的声音,适时打破了这略微有些尴尬的气氛。
“好呀!”
徐妙锦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朱雄英也不再去管这一大一小两女,难得今天有空闲的时间,就好好的享受一下这闲暇的时光。
一旦自己回归,一切都将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徐妙锦和小宝回来的时候,朱雄英傻眼了。
这徐妙锦哪里还有什么大小姐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野丫头。
望着朱雄英惊讶的目光,徐妙锦不恼反笑了,有些得意的道:“怎么?很奇怪吗?你可别小瞧我了,我可是上登得了雅堂,下能下地摸鱼的!”
仿佛随着徐妙锦那副大家闺秀模样一起褪下的,还有她那矜持冷清的性子。
事实上,没有女人是冷清的,只是她们没有遇上能让她们褪下一切的男人罢了,这些冷清一旦褪下,她们也许会更加热情。
就像一句话说的那样,你心目中不可亵渎的女神,指不定……
“可是……”
朱雄英干笑了一声,道:“我这里恐怕没有可以让你洗换的衣服。”
“啊?”
徐妙锦一下子傻眼了。
她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而且衣服上也满是泥巴,这让她怎么穿回去啊?
朱雄英看了眼懊恼的徐妙锦,笑道:“要不我让老徐拿我一套衣裳来,给你换上?”
“啊?”
“不要?”
“要!”
徐妙锦冲口而出,接着又感觉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俏脸不禁微微一红……
天边斜阳起,金色的余晖洒满大地,整个庄子仿佛染上了一层金黄。
金黄色的光透过了庄子里的树木,洒落到房间里的饭桌上。
一张木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
徐妙锦已经换上了朱雄英的衣裳,虽然宽大不合体,但依旧不掩俏丽,只是一想到自己穿着对面那个男人的衣服,徐妙锦的心中就一阵小鹿乱窜……
平日间在房中呆惯了的她,陪小宝摸了许久的鱼,早已是又累又饿,也没有了往日大小姐的形象,端起米饭就开吃。
一口下去,半肥瘦的炒肉和米饭的味道,在嘴里完美的融合,让她脸上全是满足的愉悦。
“真香!”
“香就多吃!”
朱雄英说着,又给徐妙锦碗里夹了一块五花三层的炒肉。
“我也要!我也要!”
一旁的小宝见状,急忙嚷嚷……
远处的老徐看着,不自觉的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他本名叫徐光祖。
他给朱元璋当了二十三年的厨子,后来升为光禄寺卿,从三品,相比之下,大名鼎鼎的刘基也只是太史院使,正三品,地位也只比徐光祖这个炒菜的稍高一点点。
不过,他就是一个做菜的,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啊!
做了几年之后,他便从朝堂上退了下来,朱元璋就给他安排到了这处庄子,这让他非常的喜欢。
服侍了老皇爷二十多年,如今又服侍他的大孙,这让徐光祖倍感荣幸……
……
奉天殿中。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下方一众文武大臣手持笏板,,恭然而立。
商议完一天的政事后,朱元璋看起来心情非常的不错,笑道:“列位臣工,还有两个月,万寿节就到了,又逢开国二十五年大喜,这就意味着,又要有许多的热闹,诸位又可以畅怀痛饮了!”
“哈哈——”
殿下一众文武纷纷大笑起来。
此时龙椅上的皇上高兴,而且说道万寿节的事情,所以朝堂氛围比较轻松。
所谓万寿节,便是皇帝的寿辰,取万寿无疆之义。
这是一个全国性的节日,为皇帝祝寿,是整个朝廷中非常重要的礼仪,全国庆贺,非常的隆重,类似于今天的国庆节。
朱元璋笑着感慨道:“昨天夜里,咱就在想,咱咋就六十五了呢?这六十五年岁月,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可咱自个还觉得没怎么活呢!”
“哈哈哈——”
殿下一众大臣再一次笑了起来,尽职尽责的做着捧哏的角色。
朱元璋继续感慨道:“光阴似箭呐!这人越老啊,日子就过得越快,你们天天喊万岁,可是咱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这再一眨眼啊,六十五年又过去了,咱恐怕就眨不动了!”
“所以这一次,咱决定,咱万寿之日,让咱的儿子都回来,咱已经好些年没有见着他们了,咱也想看看咱的儿子们啦!”
殿下众文武纷纷点头。
有些个夸张的,甚至用手擦了擦眼角。
翰林学士刘三吾站了出来,道:“骨肉团聚乃是人伦大礼,陛下此举甚合纲常之道!”
“臣等附议!”
其他大臣也是纷纷站了出来。
众皇子分封后,如果没有要事,不能回京。
如今,皇上想要见他的儿子们,他们岂有阻挠的道理?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传旨!”
话音落下,便有新上任的贴身太监将黄灿灿的圣旨交到了礼部尚书李原名的手上。
礼部尚书李原名恭敬的接过圣旨,面向众臣,宣读道:
“圣旨!此次万寿节,召诸位藩王回京,诸事当力行简朴,严禁铺张,各藩王回京,不得大张旗鼓,不得骚扰地方,只许带五十人小队进京,过程花销不得超过一百两银子!”
“京城内外各级臣工,凡敬献寿礼者,物值不得超过十两银子,七品以下官员,勿需献礼,只需敬献贺词贺幛即可!”
“三品以上文武官员,需另呈奏疏一份,将本人追随朕躬身举义,治理天下以来的历程,回顾自检,诸如,为将是否忠勇,为臣是否廉洁,为官是否奉法,为人是否合乎圣贤之道!”
“如此,方能彰显我朝君圣臣贤,既合万寿之庆,更符盛世之象,钦此!”
圣旨念罢,众大臣纷纷拜下,齐声高呼。
“臣等,遵旨!”
第93章 你去给他一次机会!
北平,燕王府。
看着手中的敕书,燕王朱棣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十月万寿节,皇上召各路藩王回京贺寿。”
说着,朱棣看向了身旁的道衍和尚,道:“大师,这事你怎么看?”
道衍行了个佛礼,回道:“皇上一向厉行节俭,即使是洪武十年,洪武二十年这两年的万寿节,也仅仅是召部分藩王回京,这一次,皇上将所有藩王都召集回京,除了他确实想要见一见诸位皇子外,恐怕是有要事啊!”
“要事?”
朱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莫不是……”
道衍点头,替朱棣把话说了出来:“皇上这是想要在各路藩王,文武百官面前,迎皇长孙回归啊,恐怕当场立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闻言,朱棣怔住了。
事实上,以他掌握的信息以及心智,如何猜不出老爷子的意思?
只是他潜意识里,有些不愿意去接受罢了。
一个死了十年的皇长孙,竟突然又重新回到老爷子的眼中,而且老爷子对他的宠爱更胜往日,从京师传回的只言片语中就可见一斑。
“哎——”
朱棣长叹了一口气,徐徐道:“奈何我终究是个老四啊,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言语间,是无尽的落寞之情。
道衍却是捋须轻笑,道:“立储已成定局,储君必然不会是燕王殿下,所以殿下也无需挂怀。”
“是啊!”
朱棣点头感慨道:“我朱棣就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太平王爷,了此一生算了!”
“太平王爷?”
道衍冷笑了一声:“以殿下之雄才大略,真愿去学那战国信陵君那般,谨言慎行,沉湎酒色,郁郁而终?”
朱棣瞥了一眼道衍,只是发出一声苦笑。
见朱棣不语,道衍又冷笑一声道:“皇上立从民间寻回的皇长孙为储,对殿下而言,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哦?”
朱棣露出好奇的神色,道:“还请大师指点!”
道衍忽然起身,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以坚毅的声音说道:“一个在外流落了十年的皇孙,十年间既无人教导,又年幼不谙事,更不说知晓国家政事了,仅仅凭借一个嫡长孙的身份,就被推上了储君的位置。”
“殿下,您想想,这样的一个人,一旦做了帝王,不但燕王不服,秦晋二王更是不会服他,他凭什么掂量起大明的江山?”
“而他,对于你们这些手握重兵,镇守边关的各位叔父,各位藩王,又岂能放心?肯定是提心吊胆,日不安食,夜不能寐,所以只要朱雄英登基,刀兵之灾,必不可免!”
“要么是朱雄英逐步除掉你们这些藩王,要么是你们这些藩王割地自立,来争夺天下!”
道衍声音不大,却颇为慷慨。朱棣听完已是汗如雨下,他当即起身,声音带着丝丝颤抖地说道:“大师慎言!此乃大逆不道,本王岂敢行此不忠之举!”
朱棣虽然马上否定,但却只叫其慎言,而未有斥责之语。
不过道衍也不在意这些,继续道:“请恕贫僧说一句触犯天威的话,争位之事,你没错,朱雄英也没错,只有一个人错了。”
朱棣眼中的精光猛然射向道衍,片刻后,压低声音道:“你是说我的父皇?”
“对!!!”
道衍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是把声调提高了:“当朝的洪武皇帝,如果他立在民间流浪了十年的皇长孙为储,那么他就立错了!”
“储君,当立服众之人,否则易生大乱!”
“一个死了十年的人,他的身份本就疑点重重,况且他没有那个能力,没有那个资历去服众,所以,一旦立他为储,将来,天下定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闻言,朱棣沉默了。
如果是太子朱标登基上位,那么他绝无二话,但如今一个死了十年的皇长孙,这让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想法?
虽说经过老爷子的验证,身份应该错不了。
但是,一个在民间长大的孩子,他真的还适合统领大明的江山吗?
大明江山会不会就此毁在他的手中?
正想着,只听道衍说道:“成大事者,不仅要饱经挫折,而且要万折不挠,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身处逆境而不改初衷,如果燕王贪生怕死,不敢以天下为己任,那么就是贫僧看错了人,错付了心!”
朱棣怔怔的盯着道衍好一会,才开口道:“姚广孝啊姚广孝,你是要把本王逼上梁山啊!”
“燕王殿下。”
道衍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千古多少英雄豪杰,都是逼出来的,天下大业,也是逼出来的,就连你父皇,洪武皇帝,也是逼出来的!”
“哼!”
朱棣轻哼了一声,道:“可是多少人也是被活活逼死的!”
“那就看殿下是不是真英雄,真豪杰了!”
道衍悠悠道:“如果皇上立小儿朱雄英为储,恰恰是给了殿下希望,殿下暂时出局,正好保下了殿下东山再起的实力,一旦时机成熟,殿下便可一飞冲天!”
闻言,朱棣扶着额头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道衍:“你终于把话说透了,为什么自从太子一死,你就苦苦相逼,储位一空,你就处心积虑,想要逼本王……行谋逆之事!”
“不错!”
道衍并没有否认,而是眼神坚定的道:“殿下应该在贫僧给殿下送白布的时候就猜到了,贫僧想做的就是代天行道,想要效命的正是一位敢于进取,敢于开创的盛世君王!”
“呵——”
朱棣笑了一声,看向道衍道:“道衍啊道衍,本王看你是疯了!”
“殿下就当贫僧是疯了吧。”
道衍悠悠道:“不过贫僧还是要奉劝陛下一句,如若殿下不当机立断,早下决心,来日只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朱棣皱着眉头,思忖良久。
嘴上虽然那样说着,但是他朱老四心中又何尝没有一团火?
就在刚刚道衍说到盛世君王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心中的那团火,差一点儿就要爆了。
他有信心开创盛事,奈何他没有机会!
他只能死死的压制住心中的那一团火,但他也不知道,心中的那一团火,什么时候会爆……
良久,朱棣才长叹了一口气,道:“万寿节之时,大师请随我一同上京吧!”
“且随本王一起去看一看本王那死了十年归来的大侄子,到底有多少成色,到时候再行商议吧!”
道衍双手合十,道:“殿下若有大志,贫僧定当追随殿下左右!”
朱棣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望向了南方。
大侄子!
十年不见,本王倒真想看一看,你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雨潇潇,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武英殿中。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正坐在御案边上,专心致志的看着奏疏。
从那天晚上开始,朱元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把朱雄英叫来,一起批阅奏疏,一起撮谷道。
以前,太子还在的时候,太子会帮他处理大部分的奏疏,只有一些涉及到重大军政问题的奏疏才会请示他。
但是太子走了以后,他也只能一个人批阅奏疏到深夜。
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常常忆起往事,尔后独自一人难受,继而寄情于繁杂的政事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他大孙,他大孙让这冷冰冰的武英殿开始有了温度。
而且他大孙的学习领悟能力超乎他的想象,比之当初的朱标只强不弱,仅仅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已经能单独处理大部分的奏疏。
时常还能提出别开生面,而且非常有用的提议,就是他也受用不已。
朱元璋是一个勤奋的人,自始至终都是。
他是赤贫出身,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这治理诺大一个国家,对于那会刚登基的他而言,是莫大的考验。
他不像他大孙现在这样,有他在身旁悉心的教导。
所以他要学习,他要向刘伯温,李善长,杨宪,胡惟庸等人学习,但他是皇上,更需要有威严,所以他只能悄悄的学。
综合他们之所长,然后不断的思考,慢慢摸索出一条治国之道来。
现在他名义上是教他大孙,但是他大孙的许多想法,又何尝不值得他去学习?
而且爷孙两人在一起商议,要比一个人独自批阅,要考虑得周全许多,同样也有趣许多。
如今朱元璋发现,他竟渐渐有些离不开他大孙了。
若是自己单独一个人批阅奏疏,总感觉少了什么,哪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臣,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奏报,据查,凉国公蓝玉,骄纵不法,蓄养了许多义子、庄奴,平日间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蓝玉更是强占东昌民田三千六百四十三亩,用于狩猎玩乐。”
“定远侯王弼,侵占良田三千余亩,圈养家奴五十六人。”
“鹤寿侯张翼,纵容家奴,仗势害民,百姓到县衙告状,反被家奴暴打。”
“舳舻侯朱寿,侵占民田修建宅院,动用军士帮其修建,且耗费银两一千二百余两……”
“……”
奏疏很长,涉及到的名字也很多,而且每一个都是当朝响当当的名字。
朱雄英越看越是心惊。
这奏疏里面涉及的均是淮西勋贵,而且桩桩件件,全都是足以治罪的罪名,甚至于杀头抄家。
要知道,洪武一朝,官员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就足以杀头。
老爷子最痛恨的是什么?
他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因为他是最底层出身,在那个时候,他就尝遍了贪官污吏给百姓带来的苦难。
在那个时候,他就想着,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全天下的贪官污吏。
后来,他拿起了刀,也践行了当年的想法。
然而当初的他估计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身边的人,竟也成了他当初最痛恨的那些人。
“没有曹国公李景隆。”
朱雄英心中暗道,看来这李景隆还是比较知进退的,不愧是经常读书的人,自己敲打一番之后,便学会了明哲保身。
不过这奏疏上提到的那些人,就没有李景隆这般知进退了。
说敲打,老爷子不可能没有敲打过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是武人思想,寻思着,跟老皇爷打了一辈子仗,还不能好好享受享受吗?
“看完了?”
朱元璋喝了一口浓茶,淡淡的开口问道。
朱雄英点了点头。
“这是咱让锦衣卫特意查的,都察院那帮人可不敢查到他们的头上。”
说着,朱元璋放下茶杯,看向朱雄英,道:“大孙,假如你现在就是皇上,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
朱雄英一下子就愣住了。
淮西勋贵的屁股不干净,老爷子之前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次分明是老爷子特意查来考较自己的。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老了,骄兵悍将这个问题,终究要在他走之前解决掉。
就像他对朱标说的那样,他要把权杖上的荆棘全部处理干净,然后再交给朱标,而现在则是交给他大孙。
朱元璋眼含笑意的看着思索的朱雄英。
他知道他大孙和太子不一样,因为如果是太子的话,恐怕现在就已经开口替这帮子淮西勋贵求情了。
太子那样做当然也没有错,可以笼络这群骄兵悍将的心。
骄兵悍将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沙场杀敌,所向披靡,用不好就会伤害百姓,成为国家的祸害,甚至伤害到大明的根基。
朱元璋始终觉得,朱标太过于仁慈了。
若不对这些骄兵悍将加以处理,有朝一日定会尾大不掉。
就算朱标不死,他也会在自己走之前,将这些个骄兵悍将,淮西勋贵料理一番。
所以,他也很期待,他大孙是不是能给出和他老子不一样的答案。
在老爷子殷切的目光下,朱雄英徐徐开口道:“爷爷,孙儿以为,奏疏上的这些人,固然是为我大明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譬如蓝玉,还有这几个被点名的,刚刚在西南打了胜仗,立了战功,班师尚未回到京师。”
“但孙儿想说,这些战功,绝不应该成为他们骄纵挥霍的资本!”
闻言,朱元璋眉头一挑,点了点头:“继续说,大胆说。”
朱雄英接着道:“如果让孙儿来处理,孙儿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就像曹国公李景隆那样,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侵害百姓利益的,该赔偿的赔偿,该受罚的受罚,从此奉公守法,为国效力。”
“但机会只给一次,如若不然!”
朱雄英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朱元璋顿时眸子泛光,紧紧的盯着朱雄英,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如若不然,孙儿会秉公办理!”
“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胡作非为,闹出人命的,孙儿绝不会容他,直接交都察院依法办理。”
“没有情面可言,该杀的杀,该剥去爵位的剥去爵位,该抄家的抄家!”
“孙儿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了,就绝不会再姑息!”
朱元璋闻言,挑起眉头看向朱雄英,问道:“可他们都是有功之人,甚至有些是开国将领,你这般大开杀戒,就不怕落下一个残暴的骂名?”
“不怕!”
朱雄英摇头,正色道:“孙儿曾说过,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如果连皇上都纵容他们违法乱纪,那整个国家岂还有法纪可言?”
“法不容情,他们伤害到了百姓,伤害到了国家的根本,孙儿已经给了一次机会他们改过自新,如若不改,不管他们之前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孙儿都会依法处置!”
“孙儿一直谨记爷爷的教诲,咱们老朱家是穷苦出身,爷爷您为什么拼了性命也要推翻蒙元?孙儿不敢忘!但是有人忘了,他们已经成了当初自己想要推翻的恶人,所以孙儿杀他们,绝不怕什么残暴的骂名,千百年后,自有公论!”
朱雄英说得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知道朱元璋的想法和做法,但他绝非刻意讨好朱元璋,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历朝历代,但凡纵容贪腐的,终究都不能长久。
而且设身处地,朱雄英也真的明白了,朱元璋为何如此无情,对自己的老伙计们拿起了屠刀。
也许有人会说,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变了。
但朱雄英觉得,恰恰相反,朱元璋才是那个不忘初心的人!
“说得好!”
朱元璋击案叫好:“咱以前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咱现在绝不能成了贪官污吏的头,不然咱和当初的蒙元又有什么区别?”
果然,大孙和标儿是不一样的。
大孙随咱!
想到这里,朱元璋大手按在朱雄英的肩头,笑眯眯的道:
“蓝玉很快就回来了,你去给他一次机会!”
第94章 蓝玉归来!
屋外,秋雨淅淅沥沥。
屋内,在摇曳的烛火下,一老一少在交流着,思考着,总结着。
这是一种生命的传承,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朝气蓬勃的少年。
也是一种权利的交接,从开国皇帝到他的继承者……
……
自从大孙朱雄英回归之后,朱元璋整个生活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就在这种轻快得让人感觉不到流逝的时光里,蓝玉回来了。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三。
蓝玉率领各部将士,到达洪武门外。
此次出征西南的大部分的军士,都是从陕甘那边抽调的,那里是蓝玉镇守的地盘,战事一完,他们大都返回了那里。
跟着蓝玉一块进京面圣的,基本上都是蓝玉的义子,或者心腹。
当然还有四川都指挥使瞿能,这一次,他在平乱的过程中,同样立下了汗马功劳。
洪武门外。
咚咚咚!
鼓声雷雷,旌旗猎猎。
门楼两侧,是两列整齐的将士,身上的铁甲,在秋日暖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高台上,是身着黑色武弁服的朱元璋,气定神闲,睥睨天下。
“臣,蓝玉!”
“臣,曹震!”
“臣,蓝海!”
“臣,瞿能!”
“臣,……”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声声大吼,以及铁甲碰撞的声音,一众西征归来的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
“都起来吧!”
朱元璋大手一抬,道:“西南叛乱,一直是咱的一块心病,如今得胜归来,咱心里高兴,尔等西南建功,当论功行赏!”
“谢皇上!”
一众将士齐声高呼。
蓝玉等人站了起来,都是面露喜色,特别是蓝玉的那几个义子,更是嘴巴都快咧上天了,偷偷看向蓝玉的目光中,尽是得意骄傲之色。
“宣旨吧!”朱元璋笑着说道。
“圣旨!”
礼部尚书李原名手持黄色圣旨,往前一步,朗声念道:“凡战汤士卒,掩其骼,遣骸返乡,给丧费一石,子女幼或父母老,皆给全俸!将校阵亡,其子世袭加一秩!”
“军士战斗伤残,难备行伍,可于宫墙外造舍以居之,昼则治生,夜则巡警。”
“钦此!”
李原名的声音落下,蓝玉等人全懵了。
这就完了?
说好论功行赏,却只赏了阵亡以及伤残的将士,他们的呢?蓝大将军的呢?
刚开始那股高兴的劲儿,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端坐高台上朱元璋,将底下众将的表情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也不顾懵逼的众将,站起来笑道:“咱已经在武英殿备好庆功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谢皇上!”
蓝玉等人只好再一次拜下。
看着朱元璋离去的仪仗,蓝玉的一帮义子连忙围了上来。
“父帅,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咱们在西南可是立了大功,生擒月鲁父子,皇上说好论功行赏,可是咱们连提都没提,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几个就算了,可是父帅劳苦功高,一点赏赐都没有,这不正常啊!”
“难道是朝中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文臣,弹劾父帅了不成?”
蓝玉大手猛地一抬,让众义子一下子停下了议论,尔后徐徐道:“先去赴宴,今儿晚上,老地方,咱再细说!”
众义子会意,不住点头。
武英殿。
这里除了是天子办公的地方,也是天子犒赏将帅的地方。
宴席上,蓝玉等人强颜欢笑,一桌子好酒好菜,吃到他们嘴里全然没了味道,心中只盼着赶紧结束这场庆功宴,好进入下一场小聚……
……
入夜。
秦淮河,这里自古便是温柔乡。
锦锈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指的便是这里。
在这个娱乐单调的年代,喝花酒便是许多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娱乐,特别是武人出身的勋贵们。
秦淮河的名气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这些女人们撑起来的,她们身份低微,终生难脱乐籍,与来此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并没有平等的身份,夜宴笙歌,腻脂陈香的背后,涌动着几多人世心酸。
秦淮河上的画舫,鳞次栉比、灯火辉煌。
一艘九丈长的画舫上,老鸨领着众鸨儿满脸媚笑候在门边。
不久。
一乘乘华丽的大轿喧赫而来。
仆从们掀开轿帘,蓝玉和一众淮西子弟,以及他的义子们一个个从轿中钻了出来。
众鸨儿一声欢呼,纷纷奔向自己的相好。
“蓝大将军,奴家已经备好酒席,就等着您来呢!”
老鸨扭着身子,笑盈盈的走在蓝玉,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蓝玉嘴角一勾,道:“带路!”
在老鸨的带领下,蓝玉一行人来到了画舫二楼一间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雅间。
蓝玉和义子们一一落座。
众窑姐们则是捧着搪瓷面盆,各奔自己的相好:“爷擦脸!”
蓝玉和义子们各从自己面前的盆子里拿起浸泡在漂着花瓣的香水里的毛巾擦脸,还不忘在窑姐们身上摸一把。
擦毕,蓝玉和义子们各从袖筒中抽出一张宝钞,贴在窑姐的胸口。
窑姐们的眼睛都亮了:“谢谢爷!”
义子们则是上下其手,惹得众窑姐们一声惊呼!
蓝玉的身后,则是一个姿色俏丽的小姐,轻轻的帮蓝玉捏着颈肩。
蓝玉轻轻拍了拍那小姐的手背,对老鸨说道:“鸨妈,咱几个先要商量个事,你带姐儿们都出去,到时候,叫你们来,你们再来。”
老鸨连忙笑道:“好咧,鸨儿们,都先回房去,打点精神,待会儿好陪诸位爷乐子!”
众窑姐儿故作不舍,娇嗔的温存一番,尔后离去。
蓝玉又叫住老鸨:“鸨妈,咱让你去打的酒,打来了吗?”
老鸨笑着应道:“按照蓝大将军的吩咐,已经差人去打来了,整整十坛,都放在那儿了!”
蓝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有劳鸨妈了,你去让人把船使到河中央去,顺江而下!”
老鸨连忙应道:“好咧。”
蓝玉挥了挥手,道:“好,你去吧。”
老鸨应声退出。
蓝玉扫了一眼众义子以及淮西子弟,道:“诸位,这可是好酒,是咱一位很重要的人的酿的,来,尝尝!”
闻着酒香,众人眼中泛光。
“喝!”
一众义子纷纷往碗里斟满了酒,端起酒碰了一下后,就往喉咙里面灌去。
“呃……”
烈酒入喉,瞬间让蓝玉等人脸色涨红,青筋直暴。
“他娘的,好酒!”
蓝玉等人龇牙咧嘴,纷纷高声赞叹。
“他娘的这才喝得痛快嘛,刚刚在武英殿喝的那叫什么酒啊!”
“就是!”
“来,咱喝个痛快!”
没有多久。
一行人便喝得脸红脖子粗,粗鄙之语连连。
一位义子便猛地一拍桌子,吼道:“皇上一点也不公道,咱拼死拼活的,竟一点赏赐都没有,就只给咱们摆了一个狗屁庆功宴?”
“就是!”
另一个义子附和道:“要不是咱父帅浴血奋战,咱几个兄弟都战死了,西南能这么快平定吗?如此泼天大功,皇上就这般轻描淡写?”
“哼!”
又一名义子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依我看,是有人在背后捅咱父帅的刀子!”
“要是让咱知道是谁,咱现在就去劈了他!”
“刘基那臭老儒已经死了,还会有谁?刘三吾?还是钱唐?这些个臭老儒就是奸臣贼子,专门和咱们淮西子弟过不去!”一个淮西子弟愤然出声。
砰!
蓝玉猛的一拍桌子,醉醺醺的站起来,大声道:“咱看不是什么腐儒不腐儒,皇上是什么人?他们这些个臭腐儒说话顶个屁的用!”
“是皇上!皇上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啊?!你们说对不对?!”
蓝玉又是一拍桌子,满脸气愤,越吼越大声:“咱们兄弟们,豁出命去帮他打下江山,守护江山,可倒好,江山到手了,天下太平了,他!”
说着,指向了皇宫的方向:“他就要把咱们踢到一边去,把咱们当成祸害了!咱们帮他打下天下,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就是!”
一名义子拍案应和:“按我说啊,咱父帅功劳最大,就应该做太师,位于宋国公颖国公之上!”
“哈哈,说得对!”
蓝玉大笑:“我难道不应该做太师吗?!”
“对,父帅说得对!”
“要不咱们明天就进宫找皇上说理去!”
“好,怕他个球!大不了让皇上把我们都杀了,看谁来替他守护江山!”
“哈哈,说得好!喝酒……”
……
一直到了深夜,这艘九丈长的画舫才缓缓靠岸。
蓝玉一行人喝得七倒八歪,爬上了轿子,各自散去……
回到蓝府。
蓝玉下了轿子,已经是踉踉跄跄,府里的丫头连忙搀扶上去,想要将他送入房间。
这时,管家疾步走上前来。
“老爷!曹国公刚刚亲自登门,给您送来一封信,说是情况紧急,您一旦回来,便立即亲启。”
“李景隆?”
蓝玉闻言,眉头猛地一皱,从管家手中将信拿了过去。
打开一看。
蓝玉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的凝聚了起来,酒也一下子醒了三分。
“去,备轿,咱要出去一趟!”
第95章 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去往秦淮河畔小院的路上,蓝玉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一个词。
舅公。
他外甥孙叫他舅公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外甥孙已经知晓了一切!
而且,老爷子已经让他认祖归宗!否则他不会叫自己舅公。
想到这里,蓝玉心中一阵激荡,忍不住挥了挥拳头,今日所受的郁闷都消散了一些。
朱标是他的外甥,而朱雄英便是他的外甥孙。
朱标还在世的时候,最是维护他们这帮子淮西武将,而他们也最是敬重和忠心太子。
只可惜太子走了。
这让他们这些淮西武将们一下子仿佛没了主心骨一般。
就譬如这一次,西南大捷,竟得不到任何赏赐,如果太子还在的话,他们还可以找太子说一说,吐一吐苦水,尔后以太子的性格,定会替他们向皇上斡旋,争取赏赐,最终皆大欢喜,而他们对太子的忠心也会更进一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些武将那么喜欢太子的原因。
他们这帮子武将,行事粗鲁,又不会文绉绉的那一套,就像刚刚在酒席上说的,要去找皇上找说法,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
他们要真去,就凭他们那笨拙的嘴巴,不仅要被皇上说得哑口无言,还要被训斥一番,甚至被罚也指不定。
所以没了太子,他们就没了和皇上沟通的纽带。
但是现在他的外甥孙回来了。
一切又开始不一样了。
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皇上对他这个大孙喜爱得不得了。
且不论这些,凭太子爷这么些年的恩情,他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照看好太子爷的嫡长子。
蓝玉心中思虑着,轿子已经悄然来到了秦淮河畔的一间小院前。
小院里还亮着灯,仿佛是为他而留一般。
蓝玉嘴角忍不住一勾,露出了一个暖心的笑容。
到底是自家外甥孙。
自己刚一回京,就立马想着要见自己。
敲开门。
蓝玉便看到了郭氏兄弟。
“蓝大将军,您来啦!”
郭氏兄弟显然已经知道了蓝玉要来。
两人是郭英的孙子,而郭英执掌宫廷禁兵,这两兄弟也是在宫中当差。
老爷子将这两兄弟派到他大孙身边,看来是想让两兄弟和他们爷爷一样,服侍他大孙。
蓝玉冲着两人点了点头,问道:“殿下呢?”
“殿下在屋里面,蓝大将军请随我来!”
说着,郭氏兄弟在前面带路,蓝玉一边上下观察,一边大踏步的跟着。
进入屋内,便看见一个少年坐在案桌前,一本书挡住了他的脸。
“殿下,蓝大将军到了。”
闻言,朱雄英缓缓将面前的书本放下,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处站着的一个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上留着黑色短须的中年男人。
而中年男人也是怔怔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露出一个微笑,道:“舅公,知道我是谁吗?”
眼前的少年长身玉立,一如当初的太子。
蓝玉刹那间竟有些恍惚,一愣过后,丝毫没有含糊,当即走到朱雄英的面前,躬身参见。
“臣,蓝玉,参见殿下!”
朱雄英如今认祖归宗,那么蓝玉他就是再怎么狂,都只是臣子,而且他的心里,他已经认定了朱雄英,就像当初认定太子一样。
朱雄英走了过来,一把扶起蓝玉,道:“舅公,都是自家人,无需行礼!”
听到自家人这三个字,蓝玉心中顿时暖洋洋的,嘿嘿一笑,道:“您是皇孙,咱是臣子,这礼数不能乱了!”
朱雄英点了点头:“舅公,坐!”
让蓝玉坐下后,朱雄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笑道:“喝酒了?小郭,去沏一壶茶上来,让凉国公醒醒酒!”
郭氏兄弟领命退下。
蓝玉嘿嘿笑道:“殿下酿的那个酒,真是好酒,咱就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朱雄英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而是问道:“舅公,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些了吧?”
“略知一二。”
蓝玉点头,有些激动的说道:“咱做梦都没想到,殿下居然还活着!”
朱雄英笑了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可惜啊,我连我父王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舅公可以跟我说说我父王吗?”
说到朱标,蓝玉的眼神仿佛一下子拉远了。
“殿下,不瞒你说,刚刚咱在进屋的一瞬间,看见你坐在那里看书,简直和你父王以前一模一样!”
“你父王他温文儒雅,慈仁殷勤,贤正方良,朝野上下,无人不服,好多次,咱的兄弟有过错,都是他从中调解,才保下了咱的不少弟兄,若不是你父王,哪有咱的今天?”
“只可惜天妒英才啊!每每想到此处,咱……心里恨啊!恨这贼老天,为什么要把太子爷带走!”
蓝玉恨恨的捶了胸口,看向朱雄英道:“要是太子爷还在,他看到你回来了,不知道能高兴成什么样!”
说到这里,蓝玉的眼眶红了。
蓝玉是个真性情的人,而且他对朱标绝对是拳拳赤诚之心。
朱雄英看在眼里,心中微叹。
恐怕此刻的蓝玉,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明年开春,就要被朱元璋以谋反之罪论处,剥皮实草,传示各地,究其党羽,牵连致死者达一万五千余人,造就了赫赫有名的洪武四大案之一的蓝玉案。
蓝玉这个人赤胆忠诚,打起仗来更是悍不畏死,有勇有谋,堪称一代名将,但他同样有着致命的缺点,和他的军事能力正好反着来的是他的政治能力。
如果说,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朱雄英考虑的是如何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通过自己的能力,去尽可能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个时代。
但是现在,他是大明的嫡长孙,而且极有可能登上帝位,他的心态变了。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随着身份的改变,考虑问题也会跟着改变。
以前,他和老爷子谈到蓝玉的时候,可以不在乎蓝玉,以及那帮骄兵悍将的死活,但是现在他不能坐视不管了。
因为自己一旦登上帝位,手底下没个能打仗的人,尽是李景隆那般的纸上战神,万一真的要和燕王兵戎相见,虽然概率并不大,但他也不得不防。
况且,朱雄英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帝位,他想要做的事情中,也少不了这些人。
所以蓝玉这帮人,可是他父王朱标留给他的宝贵政治遗产,他可不想轻易毁了,他要让这些人在未来大明朝的崛起中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舅父,我听说你这一次在西南那边打了胜仗,立了战功,可喜可贺啊!”
听了朱雄英的话,蓝玉苦笑了一声:“贺啥呀!”
朱雄英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蓝玉看了一眼朱雄英,刚想要开口,又硬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欲语还休。
朱雄英笑道:“我说了,咱是一家人,我信得过舅公,可是看样子,舅公信不过我呢。”
经朱雄英这么一激,蓝玉也就不再犹豫了,徐徐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一次出征西南,咱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还在西川的时候,咱向皇上请示,继续讨伐朵甘、百夷,被皇上否了,想要将月鲁父子送往京城处死,又被皇上否了。”
“而且这一次回到京师论功行赏的时候,军士们的赏赐是赏了,而且比以往都要优厚,但是咱……咱竟一点赏赐都没有,真是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说着,蓝玉看向朱雄英,道:“殿下,我知道你跟皇上走得近,你能不能给咱说道说道,你知道的,咱武人拼死挣军功为了啥?还不是为了那点身家富贵吗?殿下若有机会,可否帮咱和咱这些个弟兄美言几句?”
说罢,蓝玉眼巴巴的看着朱雄英。
期望着眼前的大孙能够像当初的太子那样,在他们和皇上之间调和。
不想朱雄英却是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要不是我替你们美言几句,恐怕锦衣卫现在应该已经找上门了。”
“什么?”
蓝玉眼珠子一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自己刚刚立功归来,锦衣卫找上门做什么?难道说皇上真的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正愣神间,只听朱雄英道:“我跟皇爷爷说,你们将来能够将功折罪,皇爷爷这才让我给你们一次机会!”
“殿下!”
蓝玉微眯起眼睛,他现在才发现,大孙似乎和太子不太一样,“臣,哪里做错了?”
蓝玉脸上难掩不服之色,连自称都变了。
朱雄英依旧是不动声色,道:“你不是想要知道皇爷爷为什么不赏赐你们吗?自己看吧!”
说着,朱雄英将一本奏章扔到了蓝玉的身上。
蓝玉连忙拿起来,打开细细一看,越看越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奏章上满是他的罪状。
有说他与元主的妃子有私,致使元妃羞愧自杀,有说他贪墨军费的,有说他妄议圣上的,有说他在军中滥用职权的……
一桩桩一件件,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全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一些,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就是他自己看着,也是触目惊心。
最让他害怕的是,那些妄议圣上的言论居然详细的列了出来。
看着额头开始冒汗的蓝玉,朱雄英淡淡问道:“舅父,这里只有咱两个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上面的这些可有冤枉了你?”
“没……没有。”
蓝玉摇头,并没有狡辩。
朱雄英也没有避讳什么,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若不是我相劝,皇爷爷会杀了你吗?”
闻言,蓝玉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因为皇上杀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甚至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你下狱鞫讯了。
见蓝玉没有答话,朱雄英道:“我来替你回答吧,皇爷爷会杀你。记得李善长和胡惟庸吗?他们被杀之前,与你现在何其的相似!”
蓝玉闻言,脸色开始有些发白了。
他知道朱雄英说的是对的,当初李善长和胡惟庸,也是在权利的顶峰,最为膨胀的时候,被皇上冷不丁的就处死了。
而且他听说胡惟庸还是被蚊子活生生咬死的,极其惨烈。
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蓝玉想着,不禁一阵心悸。
朱雄英继续道:“骄兵悍将,后患无穷,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刘伯温!就是你们最讨厌的刘伯温!”
“你知道这两个词的可怕吗?它们能杀人呐!”
闻言,蓝玉低下了脑袋。
被一个后辈教训,却让他哑口无言,他恍惚间,差点儿以为训话的是皇上。
朱雄英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说,说皇爷爷狡兔死走狗烹,说皇爷爷打下了天下,就忘了本心,忘了你们这帮兄弟。”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真正忘了本心的人是谁?他娘的是你们!”
“皇爷爷天天跟你们说,要奉公守法,吃俸禄,享太平,可是你们听进去了吗?”
“你们没有!”
“当初你们打蒙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被欺负惨了,现在打跑了蒙元贼子,轮到你们去欺负百姓了?”
“你们成了你们当初最讨厌的人,知道吗?!”
朱雄英气势十足,竟让身经百战的蓝玉不敢有丝毫的顶撞之语,只得静静的听着。
朱雄英看着蓝玉低头静静听训话的模样,却是愈发的愤怒,因为他知道,他刚刚的那番话,老爷子一定跟蓝玉说过好多遍了,但是蓝玉偏偏像是长了一双驴耳朵,怎么也听不进去。
“舅公!”
朱雄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叫你一声舅公,是真心的把你当自己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吧。”
“这一次,我替你向皇爷爷求情,让他给你一次机会。”
“而且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如果你还不知悔改的话,就算皇爷爷不杀你,他日我若上位,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朱雄英淡淡的话语,却让蓝玉感到自己脖子后面,艘艘的有凉风吹过。
他抬起头来,迎上朱雄英的目光。
那决然的目光,终于让他开始害怕了。
他知道,皇长孙的话是认真的,他在来的时候,还想着皇长孙能够像以前的太子那样维护他们。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皇长孙不像太子,反而更像是当今的洪武皇上……
第96章 出息!
对于蓝玉,朱雄英是痛惜的。
站在一个后世者的角度,蓝玉是一名难得的将才,洪武皇帝曾将他比作卫青、李靖,可见其军事能力,但其桀骜不驯,狂妄自大,在朱标死后,就像一匹只有朱元璋才能驾驭的烈马,为了子孙能坐稳江山,朱元璋只得杀了他。
杀错了吗?
从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帝王角度而言,当然没有杀错。
只能说,杀可惜了!
特别是朱雄英站到了大明嫡长孙的这个位置,他当然想要留住这样的人才。
但是,如果蓝玉在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仍旧不知悔改,那么他会选择和朱元璋一样,杀了他。
他绝不是吓唬蓝玉。
一个不能为自己掌控,甚至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将军,留着只会让他越来越嚣张,终将成为祸害。
与其在感情深厚以后再痛杀,不如一早就除了他!
“舅公,外甥孙再多说一句,你们的功劳,皇爷爷都记着,一分也少不了你的,但是你的过错,皇爷爷同样一字不落的记着,皇爷爷有多爱惜你们,就有多痛恨你们!”
“你们让皇爷爷他老人家伤心了,伤心你们又让刘伯温给言中了,骄兵悍将,后患无穷!”
“那个进士老爷生前就看不起你们,死了,还在嘲笑你们!皇爷爷不是不给你们机会,可是你们他娘的不争气啊!”
“你们不仅丢你们自己的脸,你们还丢了皇爷爷的脸!”
“知道为什么我说,我若上位以后第一个杀你吗?因为我不想千百年后人们评说功过的时候说,我,朱雄英是你们这群混蛋的头!”
“你们可以不要脸,但是我朱雄英不能不要脸,你们可以不要名,但我朱雄英不能不要名!”
朱雄英目光如刀,语气狠厉,丝毫不给蓝玉面子,他今天就是要把所有话都说透了。
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蓝玉原本红着的脸更红了,一双铁拳也是捏得咯咯响。
他和刘伯温是死敌。
因为刘伯温曾向朱元璋上奏,说的正是那句骄兵悍将,后患无穷。
随着徐达等人的老去,蓝玉就逐渐成为了武将的首领,他认为只要刘伯温一天不除去,武官们就不会有好日子,所以他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杀死刘伯温,甚至上书诬陷刘伯温贪污谋反,不忠不义等罪名,
但是,朱元璋怎么会不清楚蓝玉在想什么。
他之所以容忍蓝玉,是因为如今国家尚未彻底稳定,还需要蓝玉这样的将才,而且他也要用蓝玉来牵制住刘伯温。
蓝玉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他总以为自己功劳很大,朱元璋不会动他。
但是刚刚皇长孙的话着实是让他受惊了。
一旦上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蓝玉。
他能感受得到皇长孙言语中的决然。
来的时候,他就在想着以后该如何维护皇长孙,没想到皇长孙不需要自己的维护,还怕自己污了他以后的圣名。
蓝玉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凡是百战余生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对于生命的漠视。
因为他们见得太多死人了,战场之上,人如蝼蚁,命如草芥,不过就是一刀下去的事,上战场前,你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回到太平盛世,他们就要尽情的享乐,不然怎么对得起战场上的疯狂?
他们这种情感,这种心理,是文臣们无法揣测和理解的。
以蓝玉他们战场上的智慧,难道他不知道什么是奉公守法,什么是道义?
他们当然知道,但是在他们的眼里,生命都算个球,还谈什么奉公守法,谈什么道义。
所以跟他们说这些,他们又怎么会听进去?
然而让朱雄英都没有想到的是,刚刚他的话语中,真正触动蓝玉的,并不是那一句上位就要杀他。
蓝玉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怕死。
这也是为什么洪武皇帝在杀他的时候要剥皮实草,因为他看不过蓝玉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杀头对于蓝玉而言太轻松了,他就是要蓝玉害怕。
所以朱雄英说要杀他的话,蓝玉压根就没怕。
他之所以沉默了,之所以思考了,完全是因为朱雄英后面的那一句话。
是啊!
咱外甥孙将来是要做一名千古圣君的。
就像外甥孙说的那样,咱可以只要利不要名,但是外甥孙不行,咱可不能拖了外甥孙的后腿啊!
否则,咱这个做舅公的,真的是该死啊!
看着思考的蓝玉,朱雄英轻舒了一口气,道:“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外甥孙都说了,这些话,外甥孙也只会说一次,该怎么办,你自个抉择吧。”
不想蓝玉没有丝毫的犹豫,站起身来,对朱雄英拱手道:“殿下,请教咱怎么做,但说无妨!”
蓝玉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朱雄英心中暗暗有些诧异,但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道:“万寿节在即,皇爷爷不是让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上一份奏疏,回望一下自己这些年跟着皇爷爷的功与过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便趁这个机会,在奏疏上好好反思这些年的过错,记住了,一定要诚恳,详实。”
“同时,把你侵占的田地,佃户全都吐出来,家奴一一遣散。”
“特别是你那些义子,平日里目无法纪,胡作非为,通通交由都察院审查,但凡违法乱纪的,通通依法惩处!”
“军中将校升降进退,一定要请示朝廷,由皇爷爷定夺,不可再私自操控!”
“对了,还有你那九丈长的龙舟,即刻处理了!”
“总之,在奏疏上,诚心向皇爷爷请罪,听候皇爷爷发落,并保证以后一定奉公守法,吃俸禄,享太平!”
一口气说罢,朱雄英看着蓝玉道:“舅公,有意见吗?”
“臣无异议,臣一定照办!”
蓝玉神态严肃恭敬,拱手朗声回道。
这么顺利?
朱雄英心中暗暗有些诧异。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蓝玉既然答应了,希望他能照做才好。
毕竟蓝玉是出了名的左耳进右耳出。
搞不好出了这个房子,蓝玉就将刚刚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也说不定。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今夜的敲打也算达到目的了。
如果他仍执意作死,那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想到这里,朱雄英暗暗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柔和了许多,道:“舅公,别站着了,快快坐吧。”
“谢殿下!”
蓝玉应了一声,端坐下来,脸上竟是没有一丝恼怒之色。
相反的,蓝玉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看向朱雄英,道:“殿下,臣记得,臣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说着,蓝玉比了一个手势,“殿下真的长大了,比臣都高了!”
蓝玉的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那目光,击中朱雄英心中柔软的地方。
自己对于这个舅父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但在刚刚的那一刻,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朱标要屡屡维护蓝玉,除开姻亲不谈,蓝玉那种铁血情义,赤诚之心,确实让人心动。
从进屋到现在,蓝玉对于自己咄咄逼人的这个晚辈,自始至终都是爱护的情义。
可见当初他对朱标,那是何等的情义。
然而心念及此,朱雄英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感,因为他不想刚刚自己的努力因为一时心软而毁于一旦。
他也有些明白,老爷子教他的话,对于臣子,不能不给,但也不能给得太多,要收着给,否则他们不懂得珍惜,感情也是一样,难怪千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了。
“舅公,刚刚的话有些过激,但都是外甥孙的肺腑之言,希望舅公能够记在心中。”
“臣明白。”
蓝玉笑着点了点头,尔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朱雄英道:“殿下,有句话,臣也想要提醒你一下。”
“说。”朱雄英开口。
蓝玉沉吟片刻,道:“你四叔燕王,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还未见过。”
朱雄英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不过应该也快了。”
蓝玉点了点头,徐徐道:“燕王,曾两次跟我出征漠北,在北平的时候,我曾观察过他的封地,他的一举一动与皇帝一模一样。”
说着,蓝玉把声音压得很低:“燕王不是一般人,迟早是要反的,臣找过人望他的气,有天子气象,你一定要小心!”
“这话,臣跟你父王说过,今日,臣想再提醒殿下一次,切莫掉以轻心。”
闻言,朱雄英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四叔燕王?
我还真想会一会你……
……
乾清宫。
朱元璋忙完一天的政务,已是深夜,正在一个人喝着膳房那边准备好的肉粥。
这时,蒋瓛进来了。
朱元璋就仿佛脑后长眼一般,道:“说吧。”
蒋瓛连忙恭敬的回道:“禀皇上,蓝玉蓝海等人离开庆功宴后,便往蓝玉那秦淮河上的九丈龙舟而去,饮酒泄愤,醉得一塌糊涂。”
朱元璋一边嚼着粥里的肉沫,一边问道:“他们都泄什么愤了?”
蒋瓛连忙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汇报着。
朱元璋一边听着,一边喝着粥。
仿佛蓝玉他们的话,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后来散去之后,长孙殿下便单独把蓝玉请了过去。”
“哦?”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碗,拿起一个烧饼放进嘴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说什么了?一字不差的说给咱听听。”
蒋瓛再一次开始倒豆子。
“……长孙殿下说,如果你还不知悔改的话,就算皇爷爷不杀你,若我上位,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朱元璋闻言一怔,旋即笑呵呵的道:“呵,出息!他以为这样就能吓得了蓝玉了?”
“还有啥?”
蒋瓛继续一字不差的禀报着。
朱元璋满脸笑容的一边咀嚼着烧饼,一边饶有兴致的听着。
“……后来,蓝玉答应了,说一定照办!”
“嗯?”
朱元璋拿着烧饼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道:“蓝玉答应了?”
蒋瓛恭敬回道:“是的!”
朱元璋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自语道:“蓝玉啊蓝玉,你对咱大孙是真不错,咱大孙一说怕你污了他以后的圣名,你就答应了?”
“呵——”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那你怎么不怕污了咱的圣名?出息!”
第97章 咱要立你为大明的储君!
都察院。
这个机构为大明所创,洪武十三年,朱元璋罢御史台,十五年改置都察院。
都察院的职责是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
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如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由詹徽担任,詹徽同时还兼任吏部尚书。
詹徽此人,可以说是洪武皇帝面前的红人,洪武十五年中秀才,马上被任命为正七品监察都御史,一年后实授正四品佥都御史,洪武十七年正月升任正二品左都御史。
仅仅一年多,就从正七品升任正二品,升官不所谓不快。
但洪武二十六年,詹徽却卷入蓝玉谋反案,被诛。
今天的都察院,却是格外的热闹。
因为蓝玉缚着他的义子们来了。
浩浩荡荡,竟有一千多人,站满了都察院大门前的小广场。
“蓝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詹徽快步向蓝玉走来,一脸的疑惑之色。
蓝玉看着詹徽,正色道:“詹御史,这些兔崽子平日里目无法纪,胡作非为,所以咱这一次把这些兔崽子们抓来,交给都察院,请都察院秉公办理,依法追究责任,充军流放还是杀头,全凭都察院会审说话。”
“这……”
詹徽一听,整个人怔住了。
以蓝玉为首的一帮武将骄纵不法,他作为都察院御史,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詹徽并没有像当初刘基那样,去弹劾蓝玉他们,因为詹徽不想得罪蓝玉,蓝玉在战场上有多疯,在官场上就有多疯。
当初的刘基,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为刘基的弹劾,蓝玉便一心想要弄死刘基,除了向朱元璋告状以外,有几次在路上,蓝玉甚至差点忍不住想要动手。
所以对于蓝玉,詹徽自然事不会蠢到去弹劾他,他詹徽可没有当初刘基那个资历,要是真弹劾,指不定第二天家门就要被蓝玉的人给堵住了。
相反的,詹徽此人八面玲珑,和其他文臣不同,他与武将的关系不错,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会卷入了蓝玉案中。
野史记载,詹徽是因为会审蓝玉的时候,被蓝玉反口污蔑,进而被朱允炆拿下,进而被诛。
但事实上,他若非与蓝玉走得太近,洪武皇帝又怎么会杀他?
看着肃容的蓝玉,詹徽笑了,道:“蓝大将军,你这是在跟下官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蓝玉有那闲工夫和你开玩笑吗?”
蓝玉板着脸看向詹徽。
这一下子给詹徽整不会了,蓝玉这是吃错药了吗?
他以及他的义子们一向嚣张跋扈,在京师是出了名的,蓝玉其实还好,毕竟身居高位,不屑于去做那些宵小之事,但是他那些义子就不一样了。
不可否认,蓝玉的那些义子当中,确实有一部分是有才干之人,但当中也不乏溜须拍马之辈,鱼龙混杂,这也让蓝玉的义子们在民间的口碑异常的差。
然而因为有蓝玉在,官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今天,蓝玉竟然主动将他的一千多位义子缚到了都察院,请都察院秉公办理?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詹徽纵使才敏果决,也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蓝玉伸出大手按在詹徽的肩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需要顾忌到我。”
说罢,蓝玉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身后的詹徽一脸懵逼……
……
武英殿。
听锦衣卫汇报了都察院的情况,朱元璋嘿嘿的笑了。
“蓝玉啊蓝玉,这一次算你这小子有眼光,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咱大孙。”
就在这时,服侍的太监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插着羽毛的奏疏。
“陛下,云南那边七百里加急的奏疏。”
“云南?”
朱元璋闻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连忙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奏疏,打开一看,顿时整个人愣住了。
朱元璋一动不动,仿佛生根了一般。
许久。
朱元璋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轻声道:“沐英啊沐英,你怎么也走了呀!”
当朱雄英进入武英殿的时候,他很快便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以往。
因为朱元璋脸上没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木讷与悲戚。
“皇爷爷,怎么了?”朱雄英轻声问道。
朱元璋仿佛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朱雄英,徐徐道:“大孙,你沐英伯父,他……走了。”
“沐英……伯父?”
朱雄英微微一怔。
对于沐英,他当然是没什么印象,不过他却知道,沐英和李景隆他爹李文忠一样,都是老爷子的义子。
朱元璋在征战的过程中,收养了不少义子,这些养子也在朱元璋争霸天下的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但是,朱元璋的义子和蓝玉的不同。
朱元璋的义子全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从一开始朱元璋就没想过要利用这些义子,因为他自己是孤儿出身,知道孤儿的痛楚,所以他和马秀英,是真心的将这些义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
夫妇两人将这些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和自己的儿子们几乎一视同仁。
马秀英亲自教导这些孩子们读书,教这些孩子们做人的道理,而朱元璋则是教他们带兵打仗的本领。
这些孩子们,也没有辜负朱元璋夫妇的栽培。
长大以后个个都是好样的,跟着朱元璋冲锋陷阵,为大明的开国立下赫赫战功。
“爷爷,节哀。”
朱雄英知道,沐英的离去,对老爷子而言,又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哎——”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咱老了,头发白了,可是老天却让咱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呵,咱这心啊,是真的伤透了。”
说着,朱元璋闭上了眼睛,一瞬间让人感觉苍老了许多。
他一辈子铁血无情,杀人无数,但对自己的家人,看得比谁都重。
朱雄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的站在老爷子的身边,陪着他。
朱元璋睁开眼睛,看向朱雄英,眼中涌上一抹欣慰:“大孙,还好你在咱身边,不然咱这日子啊,真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了!”
“你知道吗?标儿走的那段时间,咱过得跟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时候夜里,咱常常在想,要不咱跟他们一块去算了,孤零零一个人活那么久做个球啊!”
“可是咱又不能走,咱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明江山,不能没有人继承……”
说到这里,朱元璋一双虎目无声的流下热泪。
“直到大孙你的出现,咱才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你可能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咱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咱这,咱这才刚刚开心起来,你沐英伯父又走了!”
“沐英那孩子,忠义善良,德才兼备,对咱忠心不二,西南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有他坐镇,咱从来没有忧心过。本想着让他……”
“本想着让他继续辅佐咱的子孙,为咱大明镇守西南,可是……可是他就这么走了,如今又让咱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元璋絮絮叨叨的述说着,泪水早已湿了脸庞和衣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
朱雄英蹲到老爷子的跟前,抓住他的手,关切道:“爷爷,保重龙体!”
朱元璋含泪点了点头:“放心吧,咱不会倒,咱也不能倒。”
说着,朱元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擦干泪水,朱元璋的眼睛仿佛是拭去灰尘的珠子一般,重新亮了起了,盯着朱雄英,徐徐道:“如今朝廷储君空虚,咱知道,很多人都在盯着那个位置,咱这一倒,朝廷就会立马出乱子。”
“你沐英伯父的事,让咱知道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所以……”
朱元璋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盯着朱雄英,肃容道:“所以,咱要立你为咱大明的储君!”
声音并不大,但是落在朱雄英的耳朵里,却宛若一道惊雷。
他对自己的皇储之位有信心,但是有信心归有信心,从老爷子口中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咚!咚!咚!
朱雄英能够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要成为储君了!
他要成为大明王朝未来的继承人了!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朱雄英那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庞,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怎么,不肯?”
朱雄英仿佛惊醒一般,连忙双膝跪地,朝座位上的老人深深一拜:“皇爷爷,孙儿,谢恩!”
朱元璋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伸出一双大手,朱元璋亲自将朱雄英扶了起来,用力的捏着朱雄英的臂膀,目光灼灼的看着朱雄英,坚定的道:“大孙,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明的储君,咱死了,你就是大明的皇帝!”
朱雄英的拳头再一次握紧,迎着朱元璋的目光,道:“爷爷,那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呵——”
朱元璋晒然一笑,道:“好孩子,来,坐到咱身边来!”
朱雄英依言坐下。
朱元璋悠悠道:“其实很早以前,在咱的心里,咱就认定了你,不过咱不急着跟你说,咱想用普通人的身份多和你处些日子,但是时间不等人啊!”
“国,不可一日无储!”
“咱想在万寿节的时候,让你正式认祖归宗,并敬告天地,祖宗,册立你为大明皇太孙,你看成吗?”
“一切全凭皇爷爷安排。”朱雄英感激的回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咱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你自个也要准备好,懂吗?”
“孙儿明白!”
到了此刻,朱雄英仍旧心绪激荡。
成为大明储君,他将可以正大光明的施展自己的抱负!
看着朱雄英,朱元璋笑了。
册立皇储,这是一种生命的传承,也是权利的交替。
这让朱元璋心中的哀伤也散去了许多,对朱雄英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你沐英伯父的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对于这件事,老爷子心中应该已有考较。
历史上的沐英,深得老爷子喜爱,最后是送回京安葬的
想到这里,朱雄英回道:“沐英伯父是咱朱家的人,又为咱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孙儿觉得,当把沐英伯父的灵柩运回应天府,安葬在奶奶和父亲他们的旁边,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闻言,朱元璋看了朱雄英一会,莞尔道:“如此甚好!”
“传旨!”
朱元璋对门外喊了一声,便有起居注官员进入,躬身聆听。
沉吟片刻,朱元璋缓缓道:
“吾儿沐英,钦承祖训,嗣守西南,奉命西畋,不幸病故,第以礼未终,弗克躬祀,敬遣文臣,恭陈牲帛,送吾儿灵柩回京!”
“追封沐英为黔宁王,谥昭靖,侑享太庙!”
第98章 人间百态,时光荏苒!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五,天朗气清,皓月当空。
应天城内的街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中秋节,月圆人亦圆。
朱元璋带着朱雄英,信步走在热闹的长安街上。
“大孙,想想咱小的时候,中原大旱,到处都饿死人,曾几何时,天下又变得这样祥和繁荣了。”
朱元璋一边走一边说着,脸上满是笑容。
老爷子高兴,朱雄英自然不能扫了兴,笑道:“这还不都是因为皇爷爷!”
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咱是穷人家的孩子,无论啥时候,咱都不能忘记了,咱要爱惜百姓,百姓们才会拥护咱。”
“百姓们叫咱一声皇上,咱不能对不起人家,咱要让他们吃上一口太平饭,是这个理儿不?”
朱雄英认真的点头,回道:“是这个理儿!”
爷孙俩正说着话,便听到前方有商贩在吆喝:“烧饼,卖烧饼咯!”
“嘿!有烧饼。”
朱元璋对身旁的朱雄英说了一声,便笑着走上前去。
不想,刚到摊前,朱元璋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只听那商贩吆喝道:“烧饼,皇上吃了都说好的烧饼!”
朱元璋顿时沉下脸上前,商贩连忙问道:“客官,来一个吧?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啊!”
朱元璋眉毛一挑,问道:“你保证皇上吃过你的烧饼?”
商贩笑着回道:“我保证皇上吃了,一定喜欢!”
“哼——”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你不老实啊,也就是说皇上没吃过咯!那你怎么能说皇上吃了都说好呢?”
商贩也没想到碰上个较真的,强挤着笑容道:“您老要不信啊,买个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好。”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多少钱一个?”
商贩笑道:“六个钱一个!”
“这么贵?”
朱元璋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不是一个烧饼两个钱吗?怎么六个钱了!”
商贩笑道:“刚不是说了么,咱这可是皇上吃了都说好的烧饼呢,那些普通的烧饼哪能比呀!”
“放屁!”
朱元璋冷喝一声:“皇上什么时候吃过你的烧饼?”
商贩一听不高兴了,终是拉下脸来:“您老爱信不信,您要不买啊,就别来捣乱!”
朱元璋闻言,面皮微微抽了抽,终是按捺下心中的怒气,恨恨的骂了一句:“奸商!”
一旁的朱雄英赶紧上前把朱元璋领走,宽慰道:“爷爷,您消消气,犯不着和这等小人生气,就当是您赏他一口饭钱!”
“哼!”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
这时,跟在身后的蒋瓛上前,拱手道:“皇上,这人亵渎天恩,卑职立刻让人将他拿下!”
朱元璋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算了,节后让人去警告他一声,不准再打着咱的名号,最主要的是,价钱不准涨,该咋卖咋卖,要再涨一个钱,咱砍了他!”
“遵命!”
蒋瓛拱手领命。
朱雄英哑然失笑,老爷子对百姓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朱元璋继续负手往前走,对身旁的朱雄英道:“瞧见没,这些个商贩,没一个好东西!”
“为了钱,偷奸耍滑,蝇营狗苟,无往不利,知道咱为什么一开始反对你改成商籍了吧?咱可不想你变成他们这样!”
朱雄英闻言默然。
无商不奸,商人,从古至今都是被百姓们痛恨的。
但是一个社会想要繁荣,没有商业也是不行的,商业就像是催化剂,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也不能一味否定,因噎废食。
对于这个问题,朱雄英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并不想和老爷子吵,因为一个人的思想观念,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人教人很难,但是事教人就容易许多。
所以,朱雄英此刻想着的是,自己一旦真正成为大明储君,能为大明带来什么。
正想着,只听到秦淮河畔的勾栏酒肆发出声声吆喝。
“官人,上来呀,上来呀!”
朱雄英抬头一看,只见酒肆的二楼,几个脸上涂着浓浓胭脂水粉的女子,正挥丝绸做成的圆扇,朝朱雄英挤眉弄眼。
此间,不时有几个醉醺醺的读书人,亦或是肥肠大耳的商贾出没。
楼上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倒还算矜持一些,只是言语间,或者用神色进行挑逗。
而那些依门而立的半老徐娘们,就不一样了。
她们眼神大胆,直勾勾的在街上寻找猎物,一旦发现有合适的目标,立马就贴上去。
应天城乃是六朝古都,秦淮河畔更是烟粉之地。
自古以来,这里就多出风流韵事。
这些风尘女子当中,不乏有才学之人,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而且很懂风情,这也让文人雅士,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
今夜是中秋节,所以这里俨然成为应天城最热闹的地方。
朱雄英正四下打量着,不想这时,一个半老徐娘盯上了他,欺身上前,一把拉住朱雄英,娇声道:“夫君,跟我走吧。”
身旁的朱元璋陡然虎目瞪圆,喝道:“干嘛?!”
那女子瞥了一眼朱元璋,娇笑道:“当然是帮公子下下火啦,老爷,您要不要一起来呀!”
“放肆!”
朱元璋怒喝一声,一把推开女子,将朱雄英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那样子,生怕朱雄英被拉走了似的。
不想这时,却反而招来了几个女子一起上前,想要将这看着像达官贵人的爷俩拉入酒楼当中。
蒋瓛连忙带人上前,挡在了这些个女子身前,大手一伸出,喝道:“退下!都退下!”
几个女子才悻悻退下,嘴里不服的哼哼:“凶什么凶……”
逃离了胭脂窝,朱元璋这才骂骂咧咧道:“伤风败俗,那些个王公大臣们就爱来这种地方,为臣不尊,败坏民风!该杀!”
骂着,朱元璋看向朱雄英:“大孙,你没去过那些地方吧?”
朱雄英哑然失笑:“爷爷,孙儿的眼光就那么低吗?”
“那就好那就好。”
朱元璋笑道:“等你以后成亲了,咱给你物色一些娇滴滴的美人儿,哈哈!”
朱雄英:“……”
“爷爷,既然您这么厌恶这些地方,那为什么不将它取缔了呢?”
朱元璋嘴角一勾,道:“大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之前不是说过,一个大树想要长得枝繁叶茂,就必须要有肥料吗?商贾是肥料,她们又何尝不是肥料?”
“这些烟花之地,每年都能给朝廷上缴不少税银,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数。”
“你看那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一年朝廷就能收五十两银子的税银,还有刚刚那些,一个院子,一年能有一百两银子哩!”
“商贾能为朝廷贡献不少银子,她们又何尝不是?”
“你以为商贾可行,但是你说说,他们和这些个烟花之地,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为了赚钱,不折手段?”
“所以,咱不完全禁了商贾,也不会完全禁了娼妓。”
“他们能为朝廷做贡献,但是不能抬高了他们的地位,你想想,一旦咱抬高娼妓的地位,是不是人人都跑去做娼妓了?”
“商贾,也是同样的道理!”
朱元璋谆谆教导,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教导朱雄英治国的经验,还有人生哲理。
老爷子是固执的,他始终觉得,大明朝想要稳固,想要千秋万代,就该让老百姓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那便是种地。
种地才有粮食吃。
但是他决不是不懂得商业手段,从洪武年间发行大明宝钞解决缺银的问题,再到兴修水利,以工代赈,都足以看出老爷子的商业手段。
朱雄英自然也是认真的思考着这些问题。
他从后世而来,当然有着更加先进的思想,但这并不代表着,古人的思想就不值得他去深入研究。
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特定的条件,只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发展规律,那才是最好的。
看着朱雄英认真思考的神色,朱元璋也是暗自点头。
每一个老人都喜欢聪明的孩子,但是像他大孙这样,既能把话听进去了,又能认真思考的并不多。
这一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
朱元璋很欣慰,也很庆幸。
他栽培了朱标二十几年,所以他要用余生来栽培他大孙。
“走吧,今天的奏疏还没处理完呢!”
说着,朱元璋大踏步的往前,而朱雄英也是连忙跟上。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身影,在闹市之中,缓缓前行,就仿佛是一个领路人,带着一个传承者……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正有两道惊愕的目光在看着他们。
“小姐,那不是黄公子吗?”
婵儿惊喜的道:“你和黄公子真是有缘分,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上,嘻嘻!”
说着,婵儿便想要追上去。
不想却被徐妙锦一把拉住,婵儿疑惑的看向前者:“小姐,又怎么了?这一次你总不能说不认识了吧?”
徐妙锦一脸惊愕,微微的摇了摇头:“你知道他身边的人是谁吗?”
“谁啊?”
婵儿一脸疑惑。
徐妙锦徐徐吐出几个字:“当今圣上!”
“啊?”
这回轮到婵儿呆立当场……
……
中秋过后,应天府的天气开始变得凉起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初七,一场秋雨,带着寒意洒落人间,淅淅沥沥。
沐英的送葬队伍,在秋雨当中,通过聚宝门,缓缓入京。
几百人的送葬队伍,披麻戴孝,哭声一片。
巨大的棺椁被白衣侍卫扛着,慢慢前行。
沐英的长子,沐春双手抱着沐英的牌位,二子三子沐晟,沐昂分列两旁扶着。
四子沐昕则是留守云南。
应天府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年长的在给年少的述说着沐英传奇的一生。
沐英的名声极好,特别是在他管辖的云南一带,沐英英年早逝的消息传出后,云南官僚、士庶、胥吏、卒伍、缁黄、髫白,莫不奔号其门,泣语于路。
当沐英长子沐春奉诏护送其父灵柩还葬京师,柩出云南金马山时,云南送者数万人。
回到京师,百姓们亦是矗立两旁,垂头默哀。
洪武门前。
老爷子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大明功勋们,送沐英最后一程。
垂垂老矣的信国公汤和也从凤阳赶来了。
最终,将沐英送入孝陵,葬在马皇后的不远处,守望这马皇后朱标等人……
……
秋雨过后,是秋日的暖阳。
明媚温暖。
朱元璋带着朱雄英来到了孝陵,在祭拜过马皇后,朱标,以及曾经死去的朱雄英以后,来到了沐英的陵前。
陵前,沐家三兄弟还在守着孝。
“臣等,见过陛下!”
三兄弟见到老爷子,连忙躬身行礼。
朱元璋点了点头,尔后对身后的朱雄英道:“大孙,给你沐英伯父上炷香吧,告诉他,你还活着,他一定非常高兴的!”
朱雄英点头,接过守陵太监手中的香,上前一步,在蒲团上便跪了下来。
沐家三兄弟则是宛若雷击一般的看着上香的少年。
刚刚老皇爷说什么?
大孙?沐英伯父?还活着?
三兄弟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满是惊愕的目光落在朱雄英的身上。
直到朱雄英祭拜完沐英站起来,三兄弟仍旧如泥塑木雕一般。
“这是咱大孙,雄英!”
朱元璋向沐家三兄弟介绍着。
三兄弟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拜下:“臣等,见过皇长孙殿下!”
“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朱雄英开口说道。
沐春三人这才站了起来,不过仍旧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十年前薨逝的皇长孙,竟然又活了,而且活生生的站在他们的面前。
“你是沐春?”
“是的,殿下!”
“沐晟?”
“是!”
“沐昂?”
“是!”
朱雄英一一认识,沐家三兄弟和他的年纪相仿。
而三兄弟也没有想到,长孙殿下竟然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暖。
“禀殿下,家弟沐昕留守云南,整顿军务!”沐春拱手说道。
朱雄英点了点头,笑道:“不愧是沐英伯父的儿子,一个个都仪表堂堂,英姿勃发!”
好话人人都爱听。
三兄弟闻言连忙回道:“谢殿下夸奖!”
事实上,沐英的几个儿子在沐英的悉心教导下,全都是栋梁之材。
以后西南那边还是要依靠沐家。
况且朱雄英想要推行西南那边土司的改土归流,更是少不了沐家几兄弟的支持。
“沐英伯父英年早逝,让人痛惜!”
朱雄英看着三兄弟道:“斯人已去,留下来的就更要坚强!”
三兄弟闻言,不住的点头。
朱雄英继续道:“所以你们几兄弟一定要爱惜身体,特别是你,沐春,我听说你身子骨弱,我那有些强身健体的法子,回头有时间,你去找我。”
沐春,是沐英的长子,文才、武勇有其父之风,但却也和他父亲一样,英年早逝。
朱雄英自然不想早早失去这样的人才。
“臣,谢过殿下!”
沐春一脸的感激。
他这些年身子确实大不如从前,没想到皇长孙居然也知道这些事,而且还想法子帮他强身,这让他如何不感激?
朱雄英笑道:“谢啥,我刚不是说了吗?咱是一家人!”
沐家三兄弟都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脸上都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朱元璋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同样满是笑容,一道道皱纹都化开了……
……
十月,意味着秋天的结束,冬天的到来,应天府的天气变得愈发的寒冷。
就在前不久,应天府迎来了洪武二十五年的第一场雪。
而聚宝山下的玻璃棚里依旧是暖烘烘的。
里面的瓜果蔬菜经过一个多季度的生长,好些都已经采摘了几遍,而小宝种下的那些西瓜,也一个个圆滚滚的,开始成熟了。
这让小宝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每天都要去看几遍。
朱雄英种下的红薯,也快要到了收获的时候。
徐妙锦还是经常的过来,她几乎已经猜到了朱雄英的身份,不过她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一如既往的享受和朱雄英相处的时光……
十月二十一,是大明开国皇帝洪武皇帝的诞辰,也便是万寿节。
眼看着万寿节越来越近,各路藩王也各自备好礼物,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开始启程回京。
老爷子这些天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
他最是重视家人,最是重视血脉亲情,虽然把儿子们都分封出去,为大明戍边,但是他何尝不想在自己寿辰的时候,一家人团团圆圆?
特别是人老了,就特别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们!
好在如今自己身边有大孙陪着,不然他都不知道,孤零零一个人在深宫里,会不会把他憋疯……
第99章 叔侄见面!
应天城。
这几天热闹非凡,舞榭歌台,随处可见达官贵人,富庶商贾,文人雅士的身影。
全都因为万寿节快到了。
万寿节,这是一个隆重的节日,期间禁止屠宰,前后数日不理刑名,全国上下休假三日,民间百姓们也都是趁机休息一番。
京城的匠人们用彩画,布匹等将主要街道包装得绚丽多姿,到处歌舞升平。
就是宫中的地位低下的宦官宫女都可以不衣青紫,穿上自己喜爱的衣服。
可谓是朝野同欢。
紫禁城,内花园中。
朱元璋也是难得的休息几日,因为百官也知道老爷子的生辰要到了,也就不再胡乱上奏疏了,就算是有要事,也是等到节后再说。
郭惠妃搀扶着老爷子,慢慢的走着,身后跟着一行的宫人。
“陛下,慢点!”
上台阶的时候,郭惠妃轻声提醒。
“嗐!你以为咱真就老眼昏花啦?”
朱元璋笑了一声,道:“咱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还没有老到路都走不了,别扶了!”
郭惠妃笑道:“是是是,姐夫最厉害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郭惠妃仍旧是不撒手。
老爷子也便随她,鼻子突然动了动,道:“惠妃啊,你今个儿身上是什么味哩?咱好像从来都没有闻过啊!”
郭惠妃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娇嗔道:“这还不是雄英那孩子给的那什么香水?昨夜臣妾闲来无事,试着喷了一些在身上,咋样?”
“嗯,真香!比那些香粉强多了!”
朱元璋眉头挑了挑,笑道:“那臭小子倒是会捣鼓这些个讨好女人的玩意,如果真卖出去,那可不得把全天下的男人都迷得七荤八素?”
郭惠妃娇笑道:“那姐夫现在是被臣妾迷得七荤八素了?”
要是别人这般调笑,搞不好朱元璋就会以为她在蛊惑君心,直接拉出去砍了都说不定。
但是郭惠妃说就不一样了。
两人风风雨雨走了大半辈子,而且郭惠妃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在朱元璋的身边了。
当时郭大帅刚走,郭天叙兄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马秀英便将郭惠妃接了过来,跟着她夫妇俩一起生活。
后来在姐姐马秀英的撮合下,郭惠妃嫁给了自己最崇拜的姐夫。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
刚嫁那会,她还啥都不知道,天天一口一个姐夫的叫,闹了不少笑话。
而姐夫这个称呼也直到朱元璋登上了皇位才改变。
朱元璋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保养得当,风韵犹存,浑身香喷喷的美妇人,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
“姐夫,要不今晚去我那歇息?”
郭惠妃满眼柔情的看着朱元璋。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尔后想起了什么,道:“上一次让你帮咱大孙物色个媳妇,这事操办得咋样了?”
郭惠妃笑着回道:“臣妾倒是相中了一个姑娘,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快说说。”
朱元璋摆了摆手催促道。
“陛下,那孩子您也见过,就是徐家的三闺女,徐妙锦,人长得好看,而且跟她姐姐一样,贞洁娴静,才德俱佳。”郭惠妃笑着说,“门当户对,两人年龄也合适,依臣妾看,再合适不过了。”
朱元璋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徐达的大闺女嫁给了老四,咱听说,她替老四把家里打点得不错,要是这三闺女也和大闺女一般,倒真是个好人选!”
徐达的大闺女,人称女诸生,明史和所有的官方史料都没有提及这位女诸生的名讳,哪怕是野史也没有,不过倒是她的妹妹在历史留名,那就是徐妙锦。
女诸生相当的好,嫁给了燕王朱棣以后,也成为了燕王的贤内助,待人处事十分得体,深受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喜爱。
所以老爷子一听说徐妙锦和她姐姐一样,不由得心动了。
郭惠妃犹豫片刻,道:“只是……”
“只是什么?跟咱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只是上一次臣妾拜访了一下徐府,徐家三兄弟说他们做不了主,还得看徐妙锦那丫头自个愿不愿意。”
“哼!”
朱元璋闻言冷哼了一声:“能嫁给咱大孙,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是不愿意,那就是她眼瞎了,也没啥好可惜的!”
郭惠妃笑道:“陛下,人家也没说不愿意啊!”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么着,赶明儿你找个由头,把徐家那女娃带进宫里,让咱把把关。”
郭惠妃笑道:“陛下,你以前不是见过那娃儿吗?”
“嗐,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咱这一次可是替咱大孙选媳妇,咱不亲自把把关哪能放心?”
“臣妾知道了!”郭惠妃笑着回道。
老夫老妻一边闲聊着,一边往郭惠妃的寝宫而去。
这时朱元璋新换的贴身太监刘保小步急趋而来,恭敬的汇报道:“陛下,刚刚传来消息,说是秦王,晋王,还有燕王,三位王爷的王驾已经进入应天城了,还有其余王子的队伍也都快到了。”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各路藩王到京,着礼部安排官员去接驾,让他们先别急着进宫,一路车马劳顿的,自个在城里找地方歇息,等咱的话。”
皇宫虽大,但却没有留有诸王子的住所。
上一次齐王回京,是鸿胪寺那边作安排,但是这一次是各路藩王,足有十好几个,还各自带着各自的队伍,鸿胪寺压根就安排不下。
所以朱元璋便让各路藩王在应天城中各自找各自的住所。
这些藩王中,大都在京师留有自己的府邸,就算是没有的,堂堂一个王爷,总不能一个住所都寻不着吧?
“遵旨,奴婢这就去传话!”
刘保恭恭敬敬的领命,尔后躬着身子退下了。
“咱的儿子回来了,咱的儿子们都回来了呀!”朱元璋笑呵呵说着,脸上的皱纹都化开了。
郭惠妃笑道:“陛下您要是喜欢,不如年年万寿节都让他们回来?”
“那怎么行?”
朱元璋虎目一瞪:“惠妃啊,你知道他们回来一趟要花多少银子么?而且一路上各地方官府又要招待这招待那的,苦的是百姓们啊!”
“咱不能为了自个的乐呵,而让百姓们跟着受苦,懂吗?”
“臣妾受教了!”郭惠妃恭敬的回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走,去你那!”
朱元璋心情大好,大步往前,郭惠妃娇嗯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
应天城内。
燕王朱棣的队伍入住燕王在京师的府邸,燕王府。
“殿下,要不要去见一个人?”
姚广孝双手合十,站在朱棣的身后,不动声色的出声。
“谁?”
“朱雄英,不,如今他还是黄雄英。”
听了姚广孝的话,朱棣微微眯起了眼睛。
“殿下如若不去见上一见,恐怕几日过后,殿下见他就要行君臣之礼了。”
姚广孝的声音继续淡淡响起……
……
大通街。
这里是紧挨皇城的一条街,街道宽口笔直,是应天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之一。
地面是青石路面,两侧是三层楼左右的商行,挂着招牌和幌子。
因为是万寿节期间,所以这里更显热闹。
络绎不绝的行人,穿梭其间,有平头百姓,有秀才学仕,有达官贵人,有贩夫走卒。
朱雄英的酒楼就在其间。
这几天,他的酒,可以说是供不应求,有多少卖多少。
而且这些天,他还推出了一样新的东西。
西瓜。
西瓜对于华夏来说,属于外来物种,之所以将它称为西瓜,就是因为它是从西域传入华夏的。
早在很早的时候,西瓜就已经成为备受欢迎的夏季水果,流传出很多和西瓜有关的谚语,比如夏日吃西瓜,药物不用抓、朝穿皮袄午穿纱,怀抱火炉吃西瓜等等。
没有人知道西瓜是什么时候传入华夏的。
但是西瓜在华夏是广受欢迎的夏季水果,果肉味甜,能降温去暑;种子含油,可作消遣食品;果皮药用,有清热、利尿、降血压之效。
朱雄英之所以把西瓜摆出来,是因为小宝在暖棚里种的西瓜实在是吃不完。
与其让它烂掉,不如拿出来卖。
不过西瓜并不是这个季节的产物,而且卖得还贵,所以卖得并不好。
酒楼面前就随意的堆了一摊西瓜,并没有什么人去理它,几乎所有人来酒楼都是冲着酒去的。
就在郭氏兄弟几乎要置之不理的时候,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和尚找上门了。
正是朱棣和道衍和尚。
看着摊上摆着的西瓜,两人都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因为西瓜这种东西他们当然知道,不过西瓜可不应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
毕竟西瓜大都是在六七月份成熟,现在都十月下旬了,哪里来的西瓜?
道衍给朱棣递了一个眼色。
朱棣会意,上前拍了怕西瓜,问道:“这瓜怎么卖啊?”
“两个钱一斤!”郭珍随意回道。
“呵——”
朱棣闻言一怔,不由得轻笑道:“这瓜皮是金子做的,还是瓜子是金粒子做的,卖这么贵?”
郭珍也不管那么多,嗤笑了一声,道:“你瞧瞧现在哪儿还有瓜呀?这都是我家东家花大价钱种出来的瓜,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哦?”
朱棣挑了挑眉毛,笑道:“那能不能叫你东家出来一下,我想买瓜。”
郭珍想了想,回道:“行。”
毕竟这些瓜是殿下让卖的,如今终于有买家找上门来了,而且殿下也正好在铺子里。
片刻之后。
朱雄英出来了,看了眼中年男子和和尚,并没有想太多,问道:“买瓜?”
朱棣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见到朱雄英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一怔,盯住了朱雄英。
像!
细细一看,确实像!
不过朱棣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笑道:“给我挑一个!”
“成!”
朱雄英应了一声,便转身挑了一个西瓜出来,放到朱棣面前:“这个怎么样?”
不想朱棣却是玩味的笑了笑,道:“这瓜保熟吗?”
朱雄英闻言笑了:“我既然拿出来卖,能卖你生瓜蛋子?”
朱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道:“我问你这瓜保熟吗?”
朱雄英一听这话,当即重新审视了一眼眼前的中年男子和黑袍和尚,沉声道:“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一句话,你要不要吧?”
朱棣笑了,道:“这瓜要熟我肯定要啊!那它要是不熟怎么办啊?”
朱棣就是来找茬的,而且这个季节出现西瓜本就怪异,朱棣就不相信这个季节的西瓜真的能熟了。
毕竟入秋之后天气就转凉了,西瓜能熟那才怪了!
不过朱雄英也是笑了,道:“要是不熟,我自己生吞了它,把瓜皮都吃了,可以了吧?”
“行!”
朱棣点了点头,和道衍和尚互相看了一眼,双方眼中都闪过一抹笑意。
朱雄英看在眼里,知道这两人不怀好意,嘴角微微一翘,道:“要是熟了,你生吞了它,把瓜皮都吃了,可以吗?”
闻言,朱棣不由得眉头一皱。
道衍和尚这个时候却是站了出来,笑道:“好!”
他刚刚暗暗查看了瓜蒂,显然是刚刚摘下来的,在已经变凉的秋冬季,西瓜是不可能熟的。
否则也不会有肥不过春雨,苦不过秋霜一说。
朱雄英脸色一沉,道:“记住你说的!”
话音落地。
朱雄英操起一旁的刀,只见寒光一闪,便劈开了案台上的西瓜。
手起刀落,瓜成两半。
朱棣和道衍瞪大眼珠子看向劈开的瓜,顿时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一般,整个人如脚下生根一般呆住了。
瓜瓤鲜红,竟然是熟的!
朱棣和道衍傻了。
他们原本想要来见一见朱雄英,但是见着铺子前摆的一摊西瓜,就忍不住想要借此生事,引出朱雄英,并想让他难堪一下。
没想到,最后难堪的竟是自己!
而且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成熟的瓜呢?
这……
很不正常啊!
正愣神间,只见朱雄英收刀,笑道:“瓜是熟的,生吞了它!”
第100章 叫胡儿不敢南下牧马!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今天是万寿节,是大明朝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日子。
大明以孝治天下,所以作为民之父母的洪武皇帝的寿辰,朝野共欢。
大明皇宫,应天紫禁城。
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天气变得清冷,但丝毫不能掩盖这里的喜庆。
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是宫中忙碌的宫人们。
今日的宦官宫女都可以不衣青紫,纷纷穿上了喜庆的衣裳,在深红的宫墙之间穿梭。
清晨时分,禁卫宫廷的宫廷卫队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奉天门外旌旗猎猎,仪仗森严。
拱卫司在丹陛东西、丹墀东西陈列仪仗,文楼、武楼南安放好礼仪车略。
前宫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张灯结彩,庄严中多了一分喜庆的色彩。
吉时一到。
噼里啪啦。
皇宫中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大炮等热武器,但并没有选择鸣炮,是因为朱元璋觉得浪费,所以便选择了和民间一样,放鞭炮。
鞭炮声过后,宫中的乐人先效百鸟鸣,内外肃然,只闻半空和鸣,若鸾凤翔集。
各路藩王以及三品以上官员,还有的外国使节坐于殿上,其他官员坐于殿外两廊,每位的面前都摆放着各色食物,有环饼、油饼、枣塔、果子,酒水等等。
只等当今圣上的到来。
今日的朱元璋,难得穿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龙袍由云锦织造,以黄色的绫罗为主,上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
头顶更是戴上了最尊贵的礼冠,十二冕旒。
十二之数既合天道圆满,同时也象征四时月份之最,朝夕时辰之最,寓意天子地位至高无上。
朱元璋做了皇帝后,强调复汉官之威仪,历史上的朱氏王朝持续了二百七十六年,冕冠冕服的崇高地位也保持了二百七十六年,直到爱新觉罗氏入主中原,冕服制度才被废止。
不过平日里,朱元璋极少戴十二冕旒。
就是近几年的万寿节,他都选择了礼冠,但是今天,他却戴上了最庄重的十二冕旒。
“皇上驾到!”
伴随着司礼监太监的尖声唱和,大殿内的嘈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从奉天殿中,一直到外面宽阔的广场。
各路藩王,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员足有上千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隆重的吉服,闻声纷纷站起,看向前方。
朱元璋的仪仗在鼓乐声中缓缓出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殿外,各路藩王,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仪仗停下,朱元璋缓缓从御辇上下来,慢慢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朱元璋走得很慢,但是很稳。
汉白玉石阶,一步一个脚印,在两侧匍匐着的臣子中间,来到了奉天殿的宝座前。
“臣等恭贺吾皇万寿无疆!”
各路藩王,文武百官再一次山呼海啸般高呼。
朱元璋虎目缓缓扫视一眼,笑着开口道:“都起来吧!”
“谢万岁!”
又是一片山呼海啸声,殿下一千多文武这才缓缓起身。
朱元璋一边在龙椅上坐下,一边对身旁的司礼太监打了个手势:“开始吧。”
司礼太监当即尖声唱和:“万寿宴,开始!”
……
春和宫。
这里是大明储君的住所,位于奉天殿的左侧,宫前种有一片梅树。
时值初冬,梅树已经开始结出花骨朵儿,在已经有了寒意的微风中摇曳着,静静等待着绽放。
和奉天殿的热闹不同,这里一片祥和。
朱雄英正在沐浴更衣。
今日的一切,他和老爷子都已经商量好了。
不仅认祖归宗,还要册立太孙。
临走前,老爷子问他害怕吗?朱雄英当然回答不害怕,但是紧张是真的。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登上储君之位了。
穿越大明朝,其实他并没有做太多的东西,而且很大一部分都是依仗了老爷子,如今的一切,也源于老爷子的垂爱。
这让朱雄英心中更是感恩。
他绝不负了老爷子的垂爱,也绝不负了这大明的江山。
正愣神间,只听身旁的老太监轻声道:“殿下,让奴婢替您更衣。”
老太监叫李忠,是故太子朱标的贴身太监。
朱标在世的时候对谁都好,包括老太监李忠,所以李忠对朱标可以说是忠心不二,死心塌地。
朱标走的那会,老太监直接哭晕了过去。
后来,朱元璋看在眼里,本想让他告老还乡的,但大孙的归来,朱元璋便寻思着让李忠回来,继续服侍他大孙。
当李忠再一次见到朱雄英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泣不成声。
今日,朱雄英要穿的是最隆重的冕服。
冕服非常的讲究。
皇太子皇太孙、亲王、世子、郡王的冕服与皇帝冕服形式上保持一致,但在颜色、纹样等细节上有着严格区别,如皇太子皇太孙、亲王皆用衮冕九章,但皇太子皇太孙作为储君,与皇帝一样使用玄衣,而亲王只能用青衣。
冕服穿起来也是相当的复杂,如果是朱雄英自己来,恐怕不好搞定。
好在有太监帮忙张罗着。
朱雄英只需张开双臂,好好欣赏着眼前全身镜中的自己就行了。
这全身镜,自然是朱雄英上一次带给朝廷的明镜,这东西不说是宫里,就是宫外的达官贵人家中,哪个没有几面?
事实上,朱雄英现在才发现古代的铜镜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不堪,只是过于珍贵,要知道这个时候连炼制铜钱的铜都不够,而且镜面泛黄,也不能制作出很大的镜面,相比于玻璃镜,劣势明显。
在几个太监们的打理下,朱雄英渐渐的穿上了冕服。
身穿玄衣,材质纻丝、纱、线罗等,深青色,织有翟纹九等,共一百三十八对,间以小轮花,领、褾(袖口)、襈(衣襟侧边)、裾(衣襟底边)都缘以红色,饰织金云凤纹。
中单以玉色纱或线罗制作,领织黻纹十一。
蔽膝随衣色,织翟纹二等,间小轮花三,缘饰织金云凤纹。
玉圭长七寸,瑑谷纹。
另有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及青袜、青舄等……
望着全身镜中身穿冕服,长身玉立的自己,朱雄英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明的服侍,就是好看!
虽然配件很多,但却不显得臃肿,特别是在玉带的收束下,更显修长,不怒自威。
想想锦衣卫的飞鱼服都能那样好看,更何况是储君的冕服?
朱雄英心中不由得佩服古人的智慧。
“殿下……”
看着眼前英武的朱雄英,李忠忽然忍不住哽咽:“要是太子还在……”
他虽然只是一个低微的太监,但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感情,他的一切都献给了他的主子,他原来的主子是太子朱标,如今他的主子是即将成为太孙的朱雄英。
他感恩的同时,更多的是欣慰。
太子爷在天之灵,得知自己的长子回归了,而且长得和他一样英武,一定非常高兴吧!
朱雄英看了眼李忠,他能够感受得到老太监对他父亲的情义,心中不免一暖。
历史上,有很多不好的太监,特别是在大明的中后期愈发的明显,导致了土木堡之变的王振,八虎之首刘瑾,万历的冯保,魏忠贤等等。
而且阉人自古以来就给人扭曲,不阴不阳的形象。
但也不能全盘否认了太监的品性,他们本就是受害者,太监大都是穷苦出身,绝大多数的太监都是最低微的,其中自然不乏忠心的,有良知的太监。
而且如今是洪武年间,朱元璋对太监的管控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为严格的。
朱雄英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李忠刻意低下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可这轻轻的一拍,却让李忠热泪盈眶。
李忠急忙擦了擦眼角,道:“殿下,奴婢给您梳头!”
穿戴完冕服,接下来便是要带上冕冠。
冕冠,自然也是极其的讲究,天子戴的是十二旒冕,而储君戴的则是九旒冕,仅次于天子。
朱雄英在太监推过来的凳子上坐下,镜子中的自己长发如瀑。
李忠拿着一把象牙梳子,小心翼翼的在朱雄英的头顶梳理着,让那长发宛若流水一般流动起来……
一旁,一位太监小心的拖着一个板,板上放着一顶以黑为主色的九旒冕。
九旒冕,以桐木为綖板,覆绮于外,玄表朱里,前圆后方,前后各垂九旒,每旒以五彩缫(zǎo,同藻)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用玉衡维冠,两端以玄紞(dǎn)垂青纩充耳,用青玉珠,下承以白玉瑱。
朱雄英梳完头,插上金簪,两侧系以朱纮、朱缨。
随后,朱雄英站了起来,走到九旒冕前,双手托起九旒冕,往头顶缓缓戴上。
九旒冕略微有些沉重,眼前的九条玉串有些遮挡视线,但同样遮挡住朱雄英的脸,让朱雄英显得让人难以看透,而又端庄威严。
至此,一切准备完毕,只等老爷子的召唤……
……
奉天殿中。
万寿宴已经开始。
司礼太监唱道:“诸皇子,皇孙,为圣君皇上拜寿!”
十几位藩王当即上前,一个个精神十足,虎虎生威,倒是身后那些个尚未就藩的皇子和皇孙们显得有些逊色了。
龙椅上的朱元璋看着排了整整三排的皇子皇孙们,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儿臣,恭祝父皇(皇祖父)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几十个子孙齐齐拜倒,高声贺寿。
朱元璋笑呵呵的连忙摆手:“起来起来,地上凉,都快起来!”
“谢父皇(皇祖父)!”
几十个子孙这才站起身来,尔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司礼太监唱道:“信国公,颖国公,宋国公,凉国公等各部院大臣,为圣君皇上拜寿!”
哗啦啦的,京师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纷纷起身,而殿外的上千名官员同样站了起来,齐齐面向圣上。
为首的四人,汤和已然白发苍苍,手中还杵着拐杖,一旁的傅友德和冯胜倒是精神矍铄,尚是壮年的蓝玉更是英姿勃发。
“臣等,恭贺皇上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一千多人齐声高呼,呼声震天。
朱元璋也是笑着摆了摆手:“好好好,多谢了多谢了!”
“谢皇上!”
大明的众文武官员再次拜谢之后,这才站了起来。
朱元璋指着为首的汤和道:“汤和啊,咱好些日子不见了,可想死咱了!”
汤和拱手笑道:“皇上,臣弟也想念您啊,接到皇上的圣旨后,臣弟那叫一个开心啊,星夜兼程,从凤阳赶来,就为讨皇上这杯寿酒喝!”
“好!”
朱元璋笑道:“咱呐,早就想和你见个面了,叙个旧了,快快坐下!上酒!”
众文武官员纷纷落座。
朱元璋心情大好,站起来,朗声道:“列位臣工,还有子侄们,几十年前,你们跟着咱出生入死,开国创业,堪称千古英雄,咱感谢你们,在开国后,诸位也助咱打理江山,咱也感谢你们!”
“来,干了这杯酒!”
说着,朱元璋举起了酒杯。
“干!”
“干!”
欢呼声此起彼伏,皇子皇孙,文武百官,纷纷举起了酒杯,随朱元璋喝下这杯酒。
今天是万寿节,皇上高兴,他们自然也高兴。
而且皇上是武人出身,本就豪迈,你若拘着,反而会热了他不高兴,所以大家伙都很放得开。
酒过三巡,便进入了献寿礼的环节。
长幼有序。
太子走后,秦王朱樉当仁不让。
他献上的寿礼是西周青铜鼎一件,寓意鼎盛千秋,不可谓不珍贵。
而接下来的晋王朱棡则是献上了自己绘制的山河图一份,寓意大明山河永固。
接下来便轮到燕王,朱棣。
朱棣捧着一个盒子,昂然出列,拱手道:“父皇,这是儿臣的寿礼!”
“哦?”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老四,你准备给咱送啥?”
对于朱棣的礼物,朱元璋还是心有期待。
“一面旗!”
朱棣朗声说着,将礼盒打开,只见里面赫然卷着一面旧旗。
哗啦!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朱棣抖开旗帜,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元字!
“这是蒙元贼子孛儿只斤·也速迭儿的旗帜,儿臣去年深入漠北,斩杀蒙元贼子七千余人,缴获蒙元帅旗,特此献与父皇垫脚!”
“请父皇放心,有儿臣在,定叫胡儿不敢南下牧马!”
朱棣单膝跪地,傲然说道。
“哈哈——”
朱元璋大笑:“咱说过,肃清沙漠者,燕王也!看来咱说对了!”
“谢父皇!”
朱棣站起身来。
不想看着朱棣的朱元璋却是咦了一声,道:“老四,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没事吧?”
因为朱标的事情,朱元璋对儿子的身体更是上心。
此时只见朱棣脸色泛青,不似以前那般红润,朱元璋不由得出声问道。
“儿……儿臣无碍,只是前两日吃错了东西,闹肚子……”
朱棣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叫苦。
还不是那天生生啃了一个大瓜,让自己活活拉了三天的肚子,现在腿都是软的,脸色能不发青吗?
不好!
这事要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岂不闹了太大的笑话?
都特么赖那个妖僧……
第101章 咱亲口告诉你们他是谁!
前三名王子的寿礼,一个珍贵,一个心诚,一个有意义。
相较之下,当然是朱棣的最讨老皇帝的欢心。
因为朱元璋一生节俭,并不在乎什么身外之物,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天下能不能稳定,他的臣民能不能安居乐业。
朱棣镇守北方,拱卫大明。
北方,在朱元璋的眼中是大明江山最大的隐患,所以朱棣能够在北方建功,他当然是老怀欣慰。
在场的一众文武大臣,也都是暗暗点头。
诸王之中,以晋王、燕王最被倚重,特别是在前年,洪武二十三年,燕王成功招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后,更是隐隐成为天下诸王之首。
前段时间,太子妃吕氏突然薨毙,朝野上下大概都能嗅出些味道,只是不敢议论而已,他们知道原本储君人选之一的朱允炆,出局了。
所以,如今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储君的人选也许就在晋王,燕王二王当中选出。
毕竟秦王前不久刚刚曝出一系列丑事,连次妃邓氏都被赐死了,所以老皇帝是断然不会把江山交给一个连自己家庭都没有打理好的秦王。
然而晋燕二王,燕王又更胜一筹。
前年,因北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知院阿鲁帖木儿等多次骚扰明边境,皇上诏命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分兵两路北征。
最终因为朱棡被召回藩国迎接皇太子朱标视察,而朱棣也因此招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名声大作,从此更受皇上倚重,屡次被授命参与北方军事,节制军马。
从刚刚献礼的气势,以及底气上,燕王也是更足。
储君之位,燕王稳了!
这是现在绝大多数文武心中的想法,他们看向燕王的目光都有些改变了。
紧接着。
轮到老五周王朱橚,朱橚娶了冯胜的女儿,而他的性格和他的几个哥哥都不像,他从小就开始醉心于医学,认为医药可以救死扶伤,延年益寿。
这一次周王献上的便是他组织编写的医书《袖珍方》。
朱元璋在收到礼物之后非常的高兴,乐呵呵的道:“没想到咱的这些儿子当中,竟然出了一个大医家,哈哈……”
接下来,老六楚王朱桢的礼物就要稍显逊色一些。
但是老皇帝依旧很高兴。
朱桢也没辜负朱元璋的期望,他不像他的二哥三哥那样蛮狠残暴不尊法度,胡作非为,相反他人很聪明,为人端重,尤其喜好学习,把封地武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就是给老皇帝最好的礼物。
接下来轮到老七,齐王朱榑。
齐王前几个月被老皇帝召回京师,狠狠训斥了一番,最后还给派了个剿寇的任务。
不过这些时日,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剿寇困难,这是谁都知道的。
因为倭寇不像是北方的蒙元军队,它不是军队,而是小股成团,灵活性很高,善于埋伏,打伏击战,遭遇战,冷不丁的就会被咬上一口,让你不胜其烦。
所以这是一个苦差事,所有人都认为是老皇帝为了惩罚齐王上一次在水灾时候的胡作非为。
不知道他这一次会送什么寿礼,以重新挽回老皇帝的心意?
众人都暗暗有些期待。
只见朱榑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子,昂首阔步走上前来,对朱元璋拱手一拜,道:“父皇,儿臣给您拜寿了!”
朱元璋眉毛一挑,道:“老七,你给咱准备啥了?”
“儿臣贺寿的寿礼是……”
朱榑顿了顿,提高声调道:“战报!”
“战报?”
朱元璋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而其他人同样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特别是刚刚几个送过寿礼的哥哥,秦晋燕三王,更是暗暗有比较的意思。
朱榑打开红色的本子,微微清了一下嗓子,朗声道:“这是儿臣剿寇的战报!”
“六月初七,靖海之战,斩首三百零八颗,生擒两名倭首,其余淹死和未割首的数目不详,解救老百姓五千多名,我方阵亡三人!”
“六月十五,安东之战,全歼两千多名倭寇,斩首三百四十四颗,生擒五名倭首,解救老百姓一千余人,我方阵亡二人!”
“七月初三,与倭寇战于掘港,击溃数千名倭寇,斩首六百八十八颗,我方无一人阵亡,解救老百姓九百五十四名……”
“……”
朱榑朗声汇报着,各路藩王,文武百官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没有听错吧?
这伤亡比?这战绩?怎么可能!
要知道沿海的倭寇已经引起了民众群体性心理恐慌,地方行政官员同样是谈倭色变,倭寇的强悍单体战力和灵活性,让大明军队都头疼不已。
但没想到,齐王竟然取得了如此显著的战绩,简直是骇人听闻!
事实上,如今的倭寇尚未形成明朝后期的规模,所以对付起来也没有戚继光那会那么困难。
而朱榑在第一次作战时,摆出了鸳鸯阵,发现对付倭寇真的有奇效,在尝到甜头之后,朱榑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于是便铆足了劲想要立战功。
朱榑便发动了当地的百姓,举报倭寇有功,百姓苦倭寇久矣,当然是踊跃举报倭寇行踪。
要知道以前,百姓受到倭寇侵扰,报官,官都不一定理的。
但是现在齐王来剿寇了,他们当然是夹道欢迎。
也正是因为军民一心,让齐王的剿寇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战绩斐然的同时,也杀得倭寇们闻风丧胆。
而此时,整个奉天殿中,就只剩下了齐王的声音:“父皇英明,在父皇的领导下,儿臣定叫那海内之山贼,域外之海寇,降者降,亡者亡,灰飞烟灭!”
“禀父皇,儿臣此番剿寇,无暇准备寿礼,思来想去,唯有此捷报能敬贺父皇万寿!”
话音落下。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场间的齐王身上,或惊愕,或敬佩,他们开始有些明白,皇上派齐王去剿寇,是早有预谋啊!
而九大塞王的其他八人,更是神色各异。
这一次,众人以为出风头的是老四,没想到竟然让老七给抢去了,而且还是被完全的碾压,看老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了。
只见老皇帝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说得好,做的也好!”
朱元璋大笑:“呈上来!”
齐王合上本子,昂首阔步的上前,将本子递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本子,拿着本子给在场藩王以及文武大臣展示了一圈,尔后一脸自豪的道:“这是咱今日收到最好的寿礼,哈哈——”
“还有,这剿寇的功劳,可不能光记在咱和齐王的头上,还有一个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至于是谁,咱一会告诉你们!”
还有一个人?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当初拿出明镜赈灾的时候,皇上也是这么说的,难道皇上的背后真的还有着一位隐世埋名的能人?
正疑惑间,只见朱元璋大笑着端起了酒杯:“咱呐,借这杯寿酒,贺咱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在场一千多人齐声高呼。
万寿宴渐入佳境,来到了第一个高潮……
接下来,剩下的各路藩王纷纷献礼,不过有齐王朱榑珠玉在前,后面的寿礼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稍微出彩一些的便是宁王朱权献上的塞外战马。
那些皇孙们就更不用说了,寿礼大都是表达自己的心意……
皇子皇孙们献完礼,就轮到了朝中列位臣工,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才有机会面圣献礼,其他官员只有看的份。
这些大员们,也不会献什么珍贵的寿礼,而是讲究意义。
譬如工部尚书沈溍献上的便是这些年民生水利建设的功绩,听着百姓们对大明的水利建设赞扬不已,朱元璋也是相当的高兴。
其他的,武将有献刀的,文臣有献诗的,等等。
不一会,龙椅下的寿礼便堆成了一个小山。
李景隆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也是拿出了一个奏章,道:“臣李景隆,向圣君皇上贺寿,臣贺寿的寿礼是,雪花盐制作之法!”
闻言,奉天殿中一下子骚动了起来。
雪花盐?
这个东西,在场的当然都听说过。
因为在几个月时间里,雪花盐可以说是风靡了整个京师,不过价格很高,但是这雪花盐仅是在权贵圈,就供不应求,普通百姓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能吃上,更别说没钱的了。
没想到,这制盐之法竟然掌握在曹国公李景隆的手中!
这东西可不简单呐!
不仅关乎朝野民生,还能产生巨大的效益,更在明镜之上。
李景隆献给朝廷,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李景隆继续道:“此法乃是贵人所赠,臣不过是借花献福,恭贺皇上万寿!”
“好好好!”
朱元璋连说了三个好字,笑眯眯的道:“诸位臣工,你们一定很疑惑那人是谁,对吧?不急,咱一会告诉你们!”
又是那个人?
听皇上这么一说,众文武大臣心中更是好奇,痒得跟猫挠似的。
到底是谁?
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而且看皇上的样子,也知道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轻。
看来大明朝要出一位能人了!
众人正惊疑着,户部尚书赵勉也站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雪白的石头,上前一步,拱手道:“臣户部尚书赵勉,向圣君皇上贺寿,臣贺寿的寿礼是,盐矿石!”
盐矿石?
众人又是一怔。
只听赵勉继续朗声道:“禀皇上,按照皇上的吩咐,盐矿已经开挖至盐层,这便是前方送回来的盐矿石!”
说着,赵勉高高举起手中那颗石头。
众文武大臣纷纷直勾勾的看向那颗盐矿石,只见那盐矿石雪白,干净,而且闪着晶莹光泽。
这又是哪来的大礼啊?
“据臣的探查,盐矿不知几许厚,果如皇上所言,够咱大明所有百姓吃上一千年!”
赵勉铿锵有力的说着。
话音落地,众文武大臣如遭雷击,瞠目结舌。
一千年?
这是什么概念啊!
前有制盐之法,后有能吃上一千年的盐矿,那么……
大明从此不愁盐吃了啊!
要知道吃盐,这可是困扰了华夏几千年的难题,难道说这个难题,将会在他们这一朝的手中得到解决?
难以置信!
不会还是那个人吧?
众文武大臣心中惊涛骇浪,眼巴巴的看着赵勉,而刘三吾则是难掩得意与激动之色,他当初将皇大孙的身份告诉赵勉,看来是极其正确的选择啊!
赵勉继续道:“此盐矿亦是贵人所赠,臣和曹国公一样,不过是借花献福,恭贺皇上万寿!”
果真。
还是那个人!
众文武大臣心中的震惊与好奇已经到达了顶点,眼睛都是直勾勾的看向龙椅上淡定的老皇帝。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怕不是神仙吧?
难道真的是天佑大明!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蓝玉一脸难以掩饰的兴奋,连灌了几杯酒,咧嘴傻笑,而燕王朱棣则是不动声色,静静的坐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心思玲珑的詹徽站了出来,拱手朗声说道:“臣恭贺陛下,恭贺大明,得贵人相助,大明定当千秋万载,永享太平!”
“哈哈哈!”
朱元璋大笑,指着詹徽道:“你这贺得好,贺得对!”
老皇帝的马屁不好拍,一不小心就会拍到马腿上,反被踹一脚,但是这詹徽却是拍得十分的及时和精准。
因为他看得出来,那个人在老皇帝心中的分量极重。
不过李景隆和赵勉倒是暗暗向他射来一道愤恨的目光,心中不约而同的咒骂詹徽这个马屁精……
朱元璋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奉天殿中的皇子臣工,笑道:“诸位臣工,诸位子侄,想必你们一定很想知道那个贵人是谁,咱说得没错吧?”
“是啊!”
“皇上您就快说吧,臣这心里跟蚂蚁爬似的,痒极了!”
“您要再不说啊,臣等就要痒死过去了!哈哈!”
“哈哈!”
在场所有人纷纷大笑着附和。
欢声笑语间,万寿节的气氛又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当然众人心中的好奇也确实到了顶点。
“瞧你们这猴急样!咱都还不急呢!”
朱元璋心情极好,大笑道:“咱也不和你们装了,咱现在就让人去把咱大明的贵人请来,咱亲口告诉你们他是谁!不过……”
朱元璋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不过你们一会可要把下巴扶住,别掉地上了!”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场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以及更加浓郁的好奇……
……
春和宫。
朱雄英已经穿戴完毕,一身冕服,头戴黑金色禅染的九旒冕,宝石珠子穿成的帘子,遮盖住半张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神秘又威严。
他的心情很平静,直到李忠小步走进来,躬身道:“殿下,陛下诏您上殿!”
闻言,朱雄英的心还是忍不住咚咚咚的加速了起来。
“这将是我第一次在各路藩王,以及文武百官面前露面!”
“从此以后,我将是大明的嫡长孙,将是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我将承载起整个大明的希望!”
朱雄英捏紧了拳头,一会再次放开的时候,加快的心跳恢复了平静。
“走吧。”
朱雄英淡淡的吐出两个字,随后便大踏步的走出房间,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第102章 这是咱大明的嫡长孙!
从春和宫到奉天殿,不过千余步的距离。
身后跟着一行宫人,朱雄英沿着笔直宽阔的宫道缓缓走着,目标奉天殿……
奉天殿内。
此时各路藩王,文武百官都是一副迫切的神色,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是万寿宴,除了礼节更加讲究以外,实际上大家都是比较放松的。
不用讨论政事,不用担心被弹劾,只管放开喝就行了,往年有些个武将甚至喝得烂醉如泥,都不会被追究什么,前提是你不要喝醉了乱说话。
如今酒已经过了好几巡,许多人都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精神也显得亢奋了起来,特别是刚刚老皇帝的话,更是给场间热烈的气氛推波助澜。
所有人都想要看一看,那个人究竟是谁!
蓝玉这一桌。
坐着的都是年轻一辈的淮西武将,包括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常氏两兄弟等。
这些人要么和蓝玉是姻亲,要么和蓝玉私交甚好,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席间议论的,自然也是刚刚老皇帝的话。
不过让其他人颇为意外的是,一向酒后话最多的蓝玉今天却是出奇的安静,只是自顾的喝着酒,时不时听着他们议论咧嘴笑两声。
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同时也带着几分对议论者的不屑。
常升对他这个舅舅可谓熟悉不过了,看蓝玉那样子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由得出声问道:“老舅,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别一个人偷着乐呀,也跟咱说说!”
“就是!蓝大哥,我看你好久了,刚刚皇上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嘴都快咧上天了!”景川侯曹震拿着酒杯说道。
“那人不会是蓝大哥什么人吧?”鹤寿侯张翼开口道,“难道是蓝大哥的干儿子?”
话音落下,酒桌上的武将们都笑了起来。
啪!
蓝玉一巴掌陡然呼在张翼的脑袋上,将张翼端着的酒杯都给打翻在地。
张翼一愣,看向蓝玉时,却发现后者已经虎着一张脸,沉声喝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众人见状也都是暗暗心惊。
要知道蓝玉一向豪迈,特别是在酒桌上,喝疯了编排皇上都敢,但是此刻却是无比严肃。
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大能量?
就连一向只怕老皇帝的蓝玉,都如此的上心。
也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太监唱和声:“皇长孙殿下,到——!”
原本嘈杂的奉天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长孙殿下?
场间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有人反应了过来,目光在殿中寻找寿王朱允炆的身影。
太子妃突然薨毙,葬礼却是非常的简单,运回老家寿州安葬,而寿王朱允炆也返回京师,待万寿节过后,正式就藩寿州。
而然此时的寿王朱允炆,就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那里。
朱允炆如今虽然是寿王,但宫里大致都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失去了老皇帝的宠信,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所以在安排酒席的时候,特意将他安排到角落里,免得老皇帝看了心里发堵。
朱允炆自己也乐得免遭各色的目光,所以静静的在角落吃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热闹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
却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让朱允炆再也绷不住了。
他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那些目光,假装小口小口的在吃着米饭,却是味同嚼蜡,而眼眶里泪水一直在打转。
朱允炆用尽了全身力气,让泪水不要落下来。
因为太用力了,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拿着筷子的手已经被筷子压出了一道红印……
好在这目光并没有持续太久,便都全部转移看向殿外。
只见奉天殿外,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那人身材笔挺,合身的衮服,让原本修长的身材更显得长身玉立,英姿勃发,头上戴着九旒冕冠,前后各垂九旒,每旒以五彩缫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垂在那人的脸前。
九旒将那人的脸部遮挡去一半,让人感到神秘的同时,心生敬畏。
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这一身打扮已经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脚下如同生根了一般,呆在原地,只有目光在随着那人移动。
朱雄英走得很稳,一步一个脚印。
一步,两步,三步……
朱雄英缓缓朝前走去,目光威严,不卑不亢,身上散发着从容不迫的王者气息。
此刻,他就是开国勋贵,文武百官都要仰视的大明皇长孙!
从奉天殿外宽阔的广场开始,身边是一千多目光灼灼的文武官员,脚下是刻着龙凤图案的青石板通道,一步一步,朱雄英的脚步一如既往的坚定,迈上了通往奉天殿汉白玉石阶。
奉天殿外是三品以下文武官员,而奉天殿内就是三品以上大员,以及皇子皇孙,开国勋贵们。
这里是全天下的权利巅峰。
但是此刻,走在奉天殿中间的朱雄英才是主角!
一道道带着窥探以及惊愕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所有聚光灯都在往这里打,包括龙椅上那道毫不掩饰喜悦与欣慰的目光。
朱雄英走得不疾不徐。
进入奉天殿,一股温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仿佛殿内殿外隔了两个季节。
朱元璋还担心朱雄英会过于紧张。
但是此刻,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他大孙身上的那股从容不迫,简直就是天生的王者。
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朱元璋,心中竟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激动。
今天对朱雄英而言,是他正式以大明皇长孙的身份站在世人面前的日子,也是他人生开始蜕变的日子。
面对整个大明权势的中心,这臭小子就展现出了王者之气。
想想自己在这臭小子这般年纪,还就只会在自己带领的军中小队中嚷嚷,但凡有个大场面,紧张得脚直打哆嗦。
不错,这小子给咱长脸了!
朱元璋心中既感慨又欣慰……
而角落里的朱允炆,手里的筷条已经快被他捏断了而浑然不自知……
这时,在或惊疑,或猜测,或兴奋,或黯然的目光下,朱雄英已经来到了奉天殿那个最高位置的前方,尔后缓缓拜下。
“孙儿拜见皇祖父,恭祝皇祖父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说着,朱雄英给龙椅上的朱元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好好好!”
朱元璋连忙摆手,道:“快起来吧,来,到咱身边来!”
“嗯。”
朱雄英站了起来,也没有犹豫,便抬脚踏上了这条通往那个至高无上位置的台阶。
到了此刻,奉天殿中依旧是鸦雀无声。
只剩下朱雄英的脚步声。
眼前的一幕,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问号,而且感觉脑子的运转速度也都慢了下来。
倒是蓝玉,有意无意间瞥了一眼燕王,朱棣。
“来,站到咱身边来!”
朱元璋站起身来,将朱雄英拉到龙椅边上。
朱雄英点了点头,便随着朱元璋过去,来到了龙椅边上。
朱雄英这才发现,原来战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大殿中所有人的动作表情,一览无遗。
他看到了仍处于震惊当中的文武大员,看到了欣慰的刘三吾,看到了激动的李景隆,看到了兴奋的蓝玉,看到了得意的齐王,最后目光落到齐王身边的一个人身上。
竟是那日买瓜的那位!
只见那人也是看着自己,面无表情。
“诸位臣工,诸位子侄!”
这时,朱元璋开口了,笑呵呵的道:“古语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今年都六十四了,六十四年前,咱娘把咱生下来,那会谁能想到,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大明朝的皇帝呢?咱挺知足的了,真的!”
“但是咱也有遗憾啊!咱妹子走了,咱儿子也走了,咱真的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好在老天待咱不薄,带走了咱的儿子,又把咱的孙子给送回来了!”
听到这话,满堂文武心中皆是一颤,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老皇帝身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究竟是谁?
朱元璋环视了一眼,眼中含笑,继续道:“咱刚刚跟你们说,咱很快就会把那个最近为咱大明履立功勋的人,告诉你们!”
“现在他,就在咱的身边!”
“他就是……”
朱元璋微微顿了顿,把声调提高了,高亢道:“他就是咱的大孙,太子的嫡长子,咱大明朝的嫡长孙,朱雄英!”
话音落地,几乎所有人如遭雷击。
大明嫡长孙,朱雄英?
那个已经死去了十年的孩子,如今回来了?
这……
太不可置信了!
在场的几乎所有皇子皇孙,还有文武百官如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龙椅旁的朱雄英。
如果不是从皇上口中说出来的话,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然而渐渐的,就开始有人反应了过来。
常氏兄弟,还有一帮子淮西武将们眼中震惊过后,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太子还在的时候,他们就紧紧围绕在太子身边。
太子这一走,就让他们一下子失去了庇护,他们心中苦闷,但又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皇上告诉他们,太子的嫡长子回来了,他们如何能不高兴?且不论这个嫡长子以后对他们如何,他们也真心的为太子高兴!
就是信国公汤和,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那些文臣,想的就不会想这些武将这般简单。
他们想到的是储君之位。
难怪朱允炆和朱允熥会被迅速的封王,难怪太子妃会突然薨毙,难怪一向节俭的皇上要各路藩王回京,组织这一次盛大的万寿宴。
原来都是因为大明嫡长孙回来了啊!
不管这当中发生了什么,龙椅边上的那个人显然已经得到了老皇帝的认可,如此一来,储君之选呼之欲出。
而老皇帝刚刚的举动,就差说出口了,那个和他一起站在龙椅边上的年轻人,将是大明未来的主人。
国不可一日无储。
大明储位空悬,而皇帝又年老,这一直都是他们操心的事情。
看来他们是瞎操心了。
原来老皇帝一直都有着他自己的打算啊!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无论发生什么,大明的未来有了。
至于这位突然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大明嫡长孙,品性能力如何,这个以后还可以慢慢观察。
在场的这些人当中,当然有几个是知道内情的。
蓝玉傅友德等人便是对视一眼。
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释然与欣喜,互相点头致意以后,蓝玉的目光,看向那几桌藩王。
藩王们的表情,比之文武百官更为精彩。
但却出奇的统一,一个个瞪大眼睛和嘴巴,仿佛泥塑木雕的人。
他们的大侄子回来了?
到了此刻,各路藩王仍旧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这一次,成年的藩王比那些少年的藩王更显得惊诧。
那些少年的藩王只是痴痴的看着。
而蓝玉的目光则是掠过他们,因为他对这些藩王吃惊的表情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人。
燕王,朱棣!
当蓝玉的目光落向燕王时,只见燕王嘴角闪过一抹轻笑。
说不出是苦笑,还是冷笑,也许两者皆有。
燕王朱棣,为大明拱卫北疆。
朱棣曾随蓝玉两次出征,说实话,蓝玉还是十分欣赏这位四皇子的。
学习能力强,够勇够狠。
离开自己以后,燕王数次独自带兵深入漠北,打得蒙元贼子节节败退,而燕王治军有度,麾下也同样有着好几名悍将,军士同样勇猛。
但越是这样,蓝玉就越提防着燕王。
太子生前,蓝玉就多次提醒过太子,但是太子仁厚,反而数次替他弟弟说话。
当时蓝玉倒也没有太在意。
因为太子的位置在当时而言,无人可撼动。
但是现在太子走了,一切又不一样了。
如今皇储之位,眼看着就要落到太子的嫡长子,他的外甥孙朱雄英身上,以后的一切还真就很难说了。
“哼!”
蓝玉轻哼了一声,心中道:“不管你有没有反心,只要你敢来,我蓝玉正好想要试一试你燕王有几斤几两!”
正想着的时候,只见李景隆上前了一步。
这一次,李景隆终于抢在了詹徽的前面,拱手大吼道:“臣,恭贺皇上,恭贺大明,得一好圣孙!”
第103章 大明皇太孙!
“臣恭贺吾皇,得一好圣孙!”
赵勉也是机灵,连忙跟上。
淮西武将这一边,自然是不会落下。
在蓝玉,傅友德,冯胜的带领下,纷纷站了出来,对上位的朱元璋拱手,齐声高呼:“臣等恭喜吾皇,得一好圣孙!”
不得不说,武将的气势就是足,振奋,激烈的呼声直冲云霄。
到了这个时候,皇长孙朱雄英回归,几乎已经成为了定局,或者说,在老皇帝心中认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定局了。
无论你是不甘,还是疑惑,都不可能阻挡这一进程。
所以没有人再傻傻的坐着,而是全部都站了出来,对着奉天殿宝座上的两位拱手恭贺:
“臣等恭喜吾皇,得一好圣孙!”
“哈哈哈!”
高台上站着的朱元璋大笑,摆了摆手:“好好好,不过不用急着贺咱,还没见过咱大孙呢!”
话音落下,蓝玉当即带头单膝跪地,大吼道:“臣蓝玉,参见皇长孙殿下!”
“臣等,参见皇长孙殿下!”
淮西武将齐刷刷的单膝跪地。
就是信国公汤和也是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朱元璋见状,连忙喊道:“汤和,他是你侄孙,你跪啥跪啊?”
汤和抬起泪眼,道:“臣弟跪的不是咱侄孙,咱跪的是大明嫡长孙!”
朱元璋闻言,咧嘴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除了王子王孙外,百官全部齐刷刷的跪下,从奉天殿内到奉天殿外,一千多名大小官员齐声高呼:
“臣等,见过皇长孙殿下!”
呼声响彻这片天地。
看着殿下黑压压的一片,全部拜倒在地的文武,朱雄英心潮澎湃。
却在这时,身旁的朱元璋低声道:“大孙,别愣着了,快让他们起来啊!”
朱雄英这才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慈爱的老人,无声点头,尔后面对满朝文武,声如洪钟一般,道:
“诸位,请起!”
“臣等,谢皇长孙殿下!”
伴随着高呼,满朝文武这才缓缓起身。
朱雄英却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种权力的感觉,很美妙。
难怪千古以来,权力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那么的迷人,无数人为之神魂颠倒。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这大概是一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吧。
谈笑间便掌控着芸芸众生生死,一个人就可以影响一个天下,权力的巅峰,大抵就是这样子吧。
朱雄英的心此刻已经不能平静。
他虽然是穿越者,但他也和这个时代所有人一样,是一个凡人,有着七情六欲。
站到这个位置上,他同样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来到这个世界,获得这个身份,那他便有责任,让这个古老的国度,焕发出万丈光芒。
正想着,只听朱元璋开口说道:
“今日是万寿节,朝野同喜,咱大孙回归,又是一喜,咱想啊,既然喜事连连,何不再来一喜?”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心跳都忍不住加速了起来。
朱雄英虽然已经知道老爷子说的是什么,但是大脑内疯狂分泌的多巴胺,还是让他忍不住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以平复有些躁动的内心。
然而朱雄英并没有退缩,反而是微微扬起头颅,迎接这个神圣时刻的到来。
朱元璋看了一眼既期待又自信的朱雄英,欣慰的笑了。
“宣旨吧。”
随着朱元璋的话音落下,新晋贴身太监刘保双手捧着一封黄色的绸布,从后殿躬着身子,小步急趋但又稳稳当当的礼部尚书李原名的身前。
李原名连忙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刘保手中打折起来的黄布。
全程,奉天殿中落针可闻。
李原名接过圣旨,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尔后转过身来,面对满朝文武,缓缓打开圣旨。
前几天,皇上已经找李原名商量过了,就在万寿节当日册封皇太孙,所以礼部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打开圣旨的那一瞬间,李原名依旧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原名的声音落下,一千多满朝文武,以及诸位皇子皇孙再一次齐刷刷的跪下,俯首倾听。
“朕膺天命二十有五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国需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
全场都在静静的听着,只剩下李原名洪亮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当中有些些发颤。
“皇孙朱雄英,地居嫡长,人品贵重,丰姿峻嶷,仁孝纯深,深肖朕躬,天意所属。”
“朕谓皇孙朱雄英,实允众望。可以守器承祧,可以永固百世,以贞万国。宜立皇孙朱雄英为皇太孙。”
“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授皇孙朱允炆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声音落下,朱雄英心中却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而殿下众文武,以及皇子皇孙们,虽然早前已经预料到了,但仍处于震撼中。
一个刚刚回归的皇孙,如今已经成了大明的储君,大明的皇太孙。
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或激动,或兴奋,或欣慰,或嫉妒,或不甘……
但是圣旨还没完,李原名的声音继续响起:
“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孙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孙决之。”
“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
“钦此!”
洪亮的声音落下,满朝文武以及诸皇子皇孙都是一怔。
皇太孙上位即监国,这是何等的恩宠,要知道这是后期的太子朱标才有的待遇,而皇太孙才是刚刚上位。
这是一跃直上九重天的节奏啊!
就是朱雄英自己也是为之一怔,而身旁的老爷子则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低声道:“惊喜不?”
朱雄英:“……”
他知道这既是老爷子的恩宠,也是考验。
殿下,虽然心中震惊,但是众人依旧不忘再一次发出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礼部尚书李原名,带着众人向新上位的皇太孙朱雄英行一跪三叩之礼。
“臣等参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一脸笑容,脸上的皱纹全都化开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已经悄然放下。
朱元璋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朱雄英高大的背影。
朱雄英的身材一如朱元璋那般高大,此刻在匍匐的众臣面前,更显伟岸,九旒冕依旧遮挡着他的脸,神秘而又威严。
只见他看着殿下匍匐的众人,轻轻抬起手,发出洪亮的声音:
“众卿平身!”
“谢皇太孙殿下!”
殿下众人齐声高呼,尔后陆陆续续的站起来,看向殿上的朱雄英,眼神已然变了。
从此刻开始,大明有了他的继承人。
朱雄英!
这个男人,将是大明未来的主人!
这时,朱元璋洪亮的声音响起:“册封大典开始吧。”
“遵旨!”
李原名拱手领命,当即大手一招。
宫廷乐队登时吹奏雅乐乐章,让整个奉天殿顿时愈发典雅庄重。
一众礼部官员鱼贯而入。
有礼部官员躬身上前,把朱雄英引到到大殿前丹陛拜位侍立。
又有赞礼官站在朱雄英左右,赞礼官高声喊道:“鞠躬!”
朱雄英朝着朱元璋深深一拜。
这时承制官跪向皇帝承制,然后,承制官起立,小跑到门外,喊道:“有制!”
赞礼官应声喊:“跪!”
朱雄英双膝跪地,叩首。
这时宣制官高声宣布:“册朱雄英为皇太孙!”
朱雄英由赞礼官引导行礼,俯伏,平身,而承制官跪在殿西高声回奏:“传制毕!”
朱雄英再次鞠躬,再拜。
捧册官在案前跪下捧册,郑重交给读册宝官。
内赞官宣布读册,读册宝官跪下宣读册书,读完后,将册交给礼部尚书李原名,李原名郑重将册跪授朱雄英……
一连串繁杂而有序的礼仪过后,朱雄英受册宝,正式成为大明皇太孙。
最后一礼,应是朱雄英到中宫朝谢皇后皇太后,但现在皇后皇太后均已不在,朱雄英便对着朱元璋深深一拜,道:“孙儿,谢恩!”
龙椅上的朱元璋看着眼前的朱雄英,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104章 礼节!
洪武二十五年冬十月二十一日,洪武皇帝在奉天殿册立嫡长孙朱雄英为大明皇太孙,昭告天下。
接下来,便是皇帝带着皇太孙拜谒宗庙,敬告祖宗。
太庙,位于午门外。
大殿内,挂着朱家列祖列宗的画像。
画像前的案台上,分别陈设有爵三、茶一、汤二、饭二、菜四、炙肉一、炙肝一、肉骨一、油饼一、角儿一、栗一、枣一、圆眼一、荔枝一、胡桃一、馒头二、羊肉一、豕肉二、汁壶一、酒壶一。
正案之前还共设黝牛犊一、羊一、豕一,再前置奉先制帛各一段,帛前设香一、烛二。
一切都那样井然有序,规格严明。
很显然,老爷子确实如他所言,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蒲团上,朱元璋缓缓跪下,而身后的朱雄英也是跟着跪下。
“臣朱元璋,叩拜天地,日月,以及皇祖在天之灵!”
说着,朱元璋叩首,朱雄英也是跟着一起。
“臣开国二十五年,大业初成,家国日渐兴旺,皆拜皇祖所赐,臣感激涕零,然臣亦老矣,幸大明后继有人,今立嫡长孙朱雄英为皇太孙,望天地,日月,皇祖佑我大明千秋万代,山河永固,臣再拜!”
朱元璋再一次叩首,朱雄英亦然。
直起身子,朱元璋转头看向身后的朱雄英,道:“大孙,该你了。”
“是!”
朱雄英应了一声,当即拜下,道:“臣朱雄英,叩拜天地,日月,皇祖,臣幸得上苍不弃,又蒙皇祖父垂爱,以十月月二十一日立为皇明皇太孙,诚惶诚恐。”
“臣朱雄英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太孙位,顾兹付界之重,深惧仔肩之难,勉图弘济一惟,恢张治道,惠绥黎元,用底阜成,跻于熙皞,庶衍皇明亿万年无疆之祚。”
说罢,朱雄英再次虔诚叩首……
紧接着,两人站起身来,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完成剩下礼仪。
礼毕,皇嫡长孙朱雄英,正式成为大明皇位继承人,入主东宫,开始储君的东宫生涯……
朱雄英扶着朱元璋走出大殿。
而这个时候,诸位皇子皇孙,文武百官按照品级班次排列在太庙外的广场上,文官西向立,武官东向立。
当一老一少出现时,众人齐刷刷的跪下。
“臣等,恭贺陛下,恭贺皇太孙殿下,大明山河永固,世代永昌!”
众人齐声高呼,如排山倒海一般。
朱元璋咧嘴一笑,朗声道:“众爱卿平身,跟咱回去喝酒!”
“谢陛下!”
众人这才哗啦啦的起身。
朱元璋搭着朱雄英的手,上了御辇。
而朱雄英则是跟着御辇的旁边,随着朱元璋的仪仗缓缓出发,返回奉天殿。
太庙位于皇宫外,所以从太庙回奉天殿的的路上,禁卫宫廷的宫廷卫队威风凛凛地排列在道路两侧。
这个时候,宫里面的热闹毫不掩饰,早已经被外界所知。
大明要立皇储,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京师。
无数的京师百姓赶来,夹道而立,争睹未来天子的仪容,场面十分热闹壮观。
就是徐妙锦也带着婵儿来了。
婵儿也有些纳闷,徐妙锦一向喜静,不爱看热闹,以前自己怎么拉都拉不出来,但是这一次竟然丝毫没有犹豫便跟着她来了。
此时道路两旁的百姓非常的多,看惯热闹的婵儿带着徐妙锦也好不容易才挤到一个位置,可以看到前方的情况。
前方宽阔的道路上,仪仗威严,侍仪导引圣驾,一路警跸。
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御辇边上的那个人身上,因为那个人便是他们未来的天子。
只见那人身着衮服,头戴九旒冕,雄姿英伟,步履坚定而稳健。
婵儿看着看着,发出了一声惊咦,自语道:“奇怪,这个大明皇储看着不像寿王殿下,但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着,婵儿转头看向身旁的徐妙锦,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好眼熟啊!”
徐妙锦剪水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前方,微微颔首。
婵儿看徐妙锦的样子,脸上惊疑的神色更重了,问道:“小姐,你不会认识他吧?”
话一出口,婵儿就知道自己错了。
徐妙锦是徐达的女儿,姐姐又是燕王妃,皇子皇孙认识得可不少,认识当今的皇储再正常不过了。
“小姐,快跟奴婢说说,到底是哪个皇子皇孙被立为皇储了?”
婵儿摇着徐妙锦的手臂,一脸的好奇。
徐妙锦笑了笑,道:“你自己不会看吗?你也认识他呀!”
“我也认识?”
婵儿挠了挠小脑袋,再次看向那个神秘而又威严的皇储,疑惑道:“不像寿王,也不像燕王,可是又好像好熟悉,到底是谁啊?”
“哎呀,小姐,你就别打哑谜了,快说呀!”婵儿哀求的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微笑道:“他是……黄公子呀。”
“黄公子?”
婵儿眼珠子陡然瞪大,仿佛下一刻就要瞪出来一般,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
婵儿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这是真的?我不信。”
中秋的时候,她和徐妙锦还看见黄公子和皇上在一块。
当时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着黄公子那么厉害,皇上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
但一转眼,黄公子就成大明储君了?
这……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管惊愕的婵儿,徐妙锦继续看向前方那道身影。
其实在中秋之夜见到他在皇上身边时,心思玲珑的她已经大概猜出了些什么,不过她依旧装作不知道,享受和朱雄英相处的时光。
没想到这么快啊!
你就成为了大明的皇储,天下未来的主人。
你今天一定经历了很多吧,这么多人面前,对你而言一定是个很严峻的考验吧?
徐妙锦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你那么厉害,又有你皇爷爷在,又怎么会惧怕什么考验呢?
只是不知道从今往后,你和我之间,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你不再有时间给我写曲子,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弹给你听。
徐妙锦心中不禁又有些苦涩。
她曾立志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人生又是那么的奇妙,上天对她徐妙锦又那么的友好,让她遇上了她喜欢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天上的星辰啊!
她也只能仰望……
徐妙锦有些忧愁,也有些担忧,担忧他会忘了自己。
当他成了大明皇太孙之后,天下像自己这样的女子,优秀且貌美的,甚至超过自己的,又何其多。
只要他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像过江之鲫一般,贴送到皇宫。
尤其是他还那般的俊朗,那般的优秀。
徐妙锦是个十分自信的人,自信到眼高于顶,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因为一个男人而感到踟躇烦闷。
“也不知日后又是怎样……”
徐妙锦暗自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有些感怀,但是她真心的替朱雄英高兴。
她知道,朱雄英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一定会把大明带向另一个高峰……
……
奉天殿中。
众人回到这里,已经是太阳西斜。
御案的边上,加了一个席位。
那是大明皇长孙朱雄英的席位,只在皇帝朱元璋之下。
酒菜被重新温热过,送了上来。
万寿节虽然大家都比较放松,可以放开吃放开喝,但是礼仪制度却是十分严格的。
每一桌多少个菜,是什么菜,都有着专门的规定。
“好了,都赶紧吃吧,一会凉了!”
龙椅上的朱元璋也不墨迹,大手一挥,笑道:“今个儿三喜临门,大家伙放开吃,放开喝!”
殿下落座的宗亲,文武百官们哈哈应付一声,便开吃。
万寿宴继续进行。
朱雄英并不急着吃,而是暗暗缓了一口气。
老爷子虽然已经知会过他今天这些事情,但是一路经历下来,他除了激动以外,更多的是感恩,因为这一切,都是老爷子给的。
诚惶诚恐。
今日的他真切的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就在身旁的朱雄英,道:“大孙,今天累了吧?”
朱雄英抬眼看向朱元璋,笑道:“还行。”
朱元璋笑道:“咱大明的礼节是很多,每一项都有明确严格的礼制规定,册立储君是大事,所以一定要隆重,这越是隆重,才越能显出你的身份尊贵!”
“咱汉人重礼节,老百姓要讲礼节,君臣之间要讲礼节,国与国之间亦要讲礼节,所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礼有节是非常重要的!”
老爷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深入浅出的教朱雄英治国的道理。
朱雄英认真的听着,同时也认真的思考着。
朱元璋很满意朱雄英这个学习的态度,从御案上拿了一盘子烹虎肉放到了朱雄英的案台上,笑道:“大孙,快吃,咱爷俩一边吃一边说。”
这烹虎肉也只有朱元璋自己的案台上有。
朱雄英也不客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越是客气,老爷子反而会不高兴,于是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这后世吃不到的虎肉,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看朱雄英吃得香,朱元璋咧嘴笑了,道:“多吃些,多吃些。”
“爷爷,您也吃啊!”
朱雄英看向老爷子,只见他并没怎么动筷子,而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跟自己说话。
朱元璋笑道:“咱不饿,你吃你的,不用管咱,咱呀,给你讲故事。”
说着,朱元璋喝了一口小酒,徐徐道:“话说春秋时期,齐国君主齐景公也是举行酒宴,饮到高兴处,他对大臣们说:‘各位痛快地饮酒,不要拘束君臣礼节!’”
“这时,晏子对齐景公说:‘国君的话不妥!禽兽都是以雄健有力者为首,弱肉强食,大臣们如果抛弃礼节,就有更换国君的危险。’”
“景公听了,很不高兴的背过身子。过了一会,景公出去了。”
“回来后,晏子坐着也不起立,君臣碰杯,晏子先饮。景公很生气,对晏子说:‘刚才你不是还教训我人不可没有礼节吗?你的礼节哪儿去了?’”
“晏子离开座席,向景公拜了再拜,恭敬地说:‘我哪里敢这样呢?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国君了解没有礼节的实际情形啊。’”
“所以你想想,如果一个国家如果大家都不讲礼节了,那叫什么?那叫礼乐崩坏!”
“一个国家礼乐崩坏会怎么样?不用咱多说,你应该也知道吧?”
听罢,朱雄英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在那个时代,高度发展的工商业科技文明,过分重视物质利益,使得传统的礼乐文化受到商业世俗文化猛烈的冲击,人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追求利益,反而将礼节渐渐抛弃了。
一个国家单单是靠法治是不行的,同样也需要礼节,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孙儿受教了!”
朱雄英点头,心中却是想道,对自己人讲礼节,对外人那就不一样了。
历史上的华夏,就是太讲礼节了,对自己人将礼节那当然是对的,但是对外人,讲礼节,是没有用的。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是朱雄英嘴上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有时候语言是廉价的,行动才是最有力的!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满意的笑道:“大孙,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一会那帮兔崽子要上来敬酒了,你现在是皇太孙,这席面上,可是要挑大梁的!”
“不过一会你要是不想喝,那就别喝,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皇太孙!”
“嗯。”
朱雄英点头,草草的吃了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秦晋二王带着一众藩王过来了。
“臣等参见太孙殿下!”
以秦晋二王为首,一众藩王全部跪下行君臣之礼。
“诸位皇叔,快快请起!”
说着,朱雄英站起身来,将为首的秦晋二王扶了起来,身后的藩王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龙椅上的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对朱雄英介绍道:“这是你二叔,秦王朱樉!”
朱雄英打量了一眼秦王朱樉,旋即拿起一杯酒,笑道:“侄儿,敬二叔一杯!”
“臣不敢!”
秦王连忙举起酒杯,道:“臣,敬殿下!”
如今朱雄英是储君,而且是在奉天殿中,便是他们的君,朱雄英可以随意,但是他们不能随意。
这便是老爷子刚刚说的礼节。
而且老爷子在这里坐镇,就是秦王也不敢越礼。
“这是你三叔,晋王朱棡!”
“臣,敬殿下!”
朱棡规规矩矩的敬酒,朱雄英也是一饮而尽。
杯子都是小酒杯,不过三五铢,所以朱雄英丝毫没有在意这点酒,他的酒量说第二,就没人第一。
“这是你四叔,燕王朱棣!”朱元璋笑着向朱雄英介绍。
朱雄英看了眼燕王,只见燕王手中却是端着一个碗,上前一步,道:“殿下,臣久居军中,从不用小杯喝酒,殿下就用小杯,臣用大碗,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龙椅上的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并不出声。
不远处的蓝玉则是眼勾勾的盯着朱棣。
朱雄英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孤当然知道燕王能喝,那么大一个西瓜都吞进去了,这点酒又算什么?”
朱棣闻言,举着的酒碗微微一抖……
第105章 酒与礼!
此话一出,朱棣一下子怔住了。
而龙椅上的朱元璋则是眼角微微抽了抽。
看来这叔侄之间有故事啊!
好你个老四,这才回京师几天,就找上你大侄子去了?
其他人也是有些古怪的看着两人,这让朱棣有些下不来台,若是那日的事情传出去,他朱棣岂不是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谁能想到那天好奇想要去看一下朱雄英,最终却因为一个瓜把自己搞得落人笑柄。
朱棣心中苦涩,举起酒碗就想要一饮而尽。
“四叔,等等。”
不想这时朱雄英却出声叫住了朱棣,这让朱棣本已难看的脸色又为之微微一沉。
只见朱雄英笑道:“四叔豪气干云,侄儿又怎么能叫四叔扫了兴?来人,给孤来一碗酒!”
有意无意间,朱雄英的自我称呼已经变了,由之前的我变成了孤。
自古以来,皇帝的自称是寡人,孤或者朕,到后来基本上自称朕,而朱元璋又与众不同,除了在极其重大场合以外,他更喜欢用他老家的自称,自称咱。
而孤是王侯的自称,到了这个年代,更不是随便能用的,而朱雄英如今是皇太孙,当然当得起这个自称。
朱雄英的话音落下,便有一旁服侍着的宫人斟满了一碗酒,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
接过酒,朱雄英端起,笑道:“四叔,你为大明拱卫边疆,劳苦功高,皇爷爷时常夸你,用兵有度,乃将帅之才,回头找个时间,侄儿好好向四叔讨教御兵杀敌之法!侄儿敬您!”
朱棣笑了,道:“太孙殿下过奖了,臣,敬您!”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大侄子。
两次交锋,他都是吃暗亏的一方。
如果说第一次,是他大意了,也想不到这个季节竟然还能有成熟的西瓜,一不小心把自己坑进去了。
那么这一次,他这个侄儿在语言交锋中占尽优势的时候,却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而且还将他捧得高高的,可谓是打一棍子给一颗糖。
这份怀柔的手段,倒是与当年的太子有几分相似。
如果是其他人,心中定然会暗暗感激,但是他朱棣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甘心。
他朱棣自问各方面能力都足以胜任大明的继承人,但是他唯一的短板便是他的身份,他是老四,而且有传言说,他不是马皇后亲生的。
所以他即使知道自己希望不大,但是到了真正宣布的这一刻,他依旧愤懑,依旧不甘,他心中的那一团火并没有因此而熄灭。
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是他知道他的这个侄儿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主。
带着复杂的心情,朱棣笑着和朱雄英碰了碰,将满满一碗酒端起,往嘴巴里面灌去。
朱雄英当然不会忸怩,也是将举碗一干而尽。
龙椅上的朱元璋暗暗点头……
接下来轮到老五周王朱橚,朱橚虽然没什么战功,甚至可以说不太会打仗,但他却是朱元璋诸多儿子中,名声最好的。
因为他是一名医者,一名伟大的植物学家。
他后来编著的《救荒本草》,成了流传全世界的名著,堪称中世纪最卓越的本草书之一。
对皇帝而言,这是最完美的藩王模板。
没有野心,也不整活,而是兢兢业业钻研自己的东西,还将封地管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而又深受百姓们爱戴。
“侄儿听人说,五叔宽厚仁德,悲悯天人,此次编撰有益于世的《袖珍方》一书,让侄儿万分佩服,侄儿,敬五叔!”朱雄英神色恭敬的说道。
“臣,敬殿下!”
朱橚并不太受老爷子喜爱,所以见朱雄英如此恭敬,也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举杯。
接下来是老六楚王朱桢……
轮到齐王的时候,齐王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傲气。
齐王笑呵呵的道:“臣恭贺太孙殿下,上一次臣多有冒犯,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臣先干为敬!”
朱雄英笑道:“七叔哪里的话,咱是一家人,再说这一次七叔剿灭倭寇,还沿海百姓一个太平,实乃大功一件,侄儿恭贺七叔!”
齐王哈哈一笑,举杯与朱雄英共饮……
一个接着一个藩王上前敬酒,朱雄英来者不拒,而且每一个藩王都能从容应对,言语得当。
朱元璋一边小口喝着酒,一边笑眯眯的看着。
一众藩王敬过以后,刘三吾,钱唐,以及六部尚书,带着一众文官上来了。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众文臣齐刷刷的拜下。
“诸位臣工,快快请起!”
朱雄英摆手,道:“诸位都是我大明的肱骨,以后孤还得多多仰仗诸位,来,满饮此杯,贺大明万世永昌,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大明万世永昌,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文官纷纷举杯。
朱雄英微微一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紧接着。
已经退养凤阳的信国公汤和,以及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等带着一众武将上前来了。
这些武将们端的都是碗,和刚刚燕王朱棣一样的碗。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一道道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汇合在一起,更是响彻了整个奉天殿。
“诸位快快请起!”
朱雄英亲手将汤和扶了起来,对这些武将们朗声说道。
这些武人几乎都是来自淮西,所以人们也称之为淮西勋贵,因为他们或者他们的父辈几乎都是跟着朱元璋一起举义。
这帮人,原本朱元璋是打算留给他儿子朱标的武人班底,可以称之为太子党。
朱元璋最讨厌的就是结党,但是对于朱标却没有任何的异议,甚至民间有笑话,说朱元璋巴不得朱标造反,将他的皇位夺走。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朱标突然走了,这也让原本的太子党,成了朱元璋的心病。
不过如今朱雄英的出现,局面又开始改变了。
汤和在见到朱雄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们这帮子武将要有活路了。
“太孙殿下,能够再次见到你,臣实在是……太高兴了!”
汤和上了年纪,而且年轻时常年征战,身上暗伤不少,所以此时的他已经显得老态龙钟,按照历史的走向,他也只能再活三年了。
此时的汤和泪眼汪汪,用已经不是很清晰的声音说道:“殿下,臣还记得,当初你走的时候,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是何等的伤心,臣又何尝不是呢?如今能见到你健健康康的回来,臣就算现在死,也都没有遗憾了!”
朱雄英心中暖洋洋,露出笑容道:“汤爷爷,侄孙还没有机会听您的教诲呢,您怎么能死呢,再说了,侄孙还有好多好东西想带您看一看呢,您怎么舍得死呀!”
汤和听罢,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连连点头:“好好好,臣谨遵殿下之命!”
这时候,蓝玉大嗓门响起了:“来,咱为咱大明的皇太孙千岁贺喜!”
“为皇太孙千岁贺喜!”
声声大吼,让整个奉天殿内众人纷纷侧目。
淮西武将们一个个举起了酒碗,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笑容,皇嫡长孙回归,而且成为大明皇太孙,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因为这说明,从此他们又有根了!
“来人,给孤拿一碗酒来!”
随着朱雄英的话语落下,伺奉的宫人连忙恭敬的端上一碗酒。
朱雄英接过酒碗,笑道:“诸位都是大明的功勋战将,打出了大明的铮铮铁骨,铁血军威,孤今日这杯酒,正是要敬诸位将军!”
“来,满饮此碗!”
朱雄英举起酒碗,高声喝道。
“满饮此碗!”
这些武人就喜欢热闹,喜欢喝酒,特别是蓝玉那帮子人,说好听点是豪迈,说难听点就是粗鲁。
朱雄英的快言快语让他们很受用。
“痛快!”
一碗酒下肚,朱雄英用衣袖一抹嘴巴,笑道:“等有机会,孤一定要与诸位策马关外,战场杀敌,见一见我大明军威!”
“好!”
定远侯王弼笑着喊道:“到时候臣王弼给殿下牵马!”
此时的他们已经不再拘紧。
王弼这么一说,其他武将也都咧嘴笑开了,景川侯曹震道:“到时候殿下指哪,臣就打哪,哈哈!”
“哈哈——”
诸位武将都纷纷笑了起来。
不过却又两人自始至终红着眼眶看着朱雄英,神色激动。
朱雄英当然看在眼里,上前一步道:“二位便是常升和常森舅舅吧?外甥见过二位舅舅!”
“使不得,使不得!”
常升和常森连连摆手。
朱雄英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二位是我的亲舅舅,都是一家人,我在民间十年,如今家里好多表亲都不认识了,二位舅舅有时间多带他们来走动走动!”
“遵命!”
常升和常森两人恭敬拱手……
武将当中还有许多人,然而朱雄英也不急着一一认识,因为来日方长,而且他未来会频繁使用到他们。
未来的一天,当他们再次聚在一起时,他们会含泪回忆起这一天。
因为在这一天,他们见证了开辟盛世大明的皇明嫡长孙开始踏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刻……
一大圈下来,朱雄英的脸色微微泛红,但却没有醉意。
整个过程,朱元璋都是静静看着。
今天是万寿节,原本他才应该是主角,但是他却让他的大孙成为了主角。
“行啊,酒量不错!”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朱雄英。
朱雄英却是端了一杯酒上前,一下子跪到了老爷子的面前:“今天是万寿节,孙儿给皇祖父拜寿,祝皇祖父千秋吉祥,万寿无疆!”
朱元璋一怔,他没有想到他大孙到了这个时候还记得他没有拜寿,心中不由得暖洋洋的,连忙伸手扶起朱雄英:“起来,来,咱爷俩喝一个!”
说着,朱元璋也是端起了酒杯,和朱雄英共饮。
一杯酒下肚,朱雄英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呈到朱元璋的面前:“皇爷爷,这是孙儿给您寿礼!”
这个时候,正吃着东西的众人都停了下来,目光通通落在了朱雄英的身上。
特别是燕王朱棣。
他很是好奇,这个皇帝最宠爱的,刚刚回归便登上太孙之位的嫡长孙,他会给皇帝准备什么寿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