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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颜洛     我带着游戏账号回古代经商txt下载     我带着游戏账号回古代经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合作

    离开了雪媚娘的视线范围,在出门之前,乔芸将那三十盒桃花润肌膏从游戏中取了出来,塞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包袱中。

    来到曹记脂粉铺,今日坐堂的依旧是王氏。

    乔芸上前来,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给大娘请安,王大娘好。”

    王氏见到乔芸,眼前一亮,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哎,好好好。你呀,可真是越来越有千金小姐的气派了。要不是认识你,我怎么也想不出这样的小娘子居然当街卖包子呢!”

    乔芸被说得小脸一红。

    她还真不知道农家丫头该是个什么做派。

    虽然从闲云那欢脱的性子上可见一二,但她却学不来。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要求她彬彬有礼、进退有度。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想跟原主的亲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毕竟这芯子换的太明显了。

    “毕竟我阿爹曾经说过再穷不能穷志气嘛。”乔芸打着哈哈,将怀里的包袱放在柜台上:“这是我这些天赶出来的桃花润肌膏,大娘您看看。”

    早在她刚进来之时,王氏就已经猜到了几分来意。

    前几天夫君还说这小娘子开朝食铺这么忙,不一定能按时交货,毕竟没有立契据。但王氏却对这小娘子的品性深信不疑。这孩子是个踏实的,绝不是那种肯轻易食言的人。

    果然让她猜对了。

    她从柜台后的小暖炉上拿起茶壶,给乔芸倒了杯热茶。

    乔芸把包袱在柜台上摊开,将三十个粉彩描金的瓷盒点出数来排列整齐,才接过了杯子:“谢谢大娘。”

    看到这些盒子,王氏十分惊讶。

    “拿这盒子来装,你下血本了呀!”

    乔芸在心里撇了撇嘴,她也不想的,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乔芸嘿嘿一笑:“因为我是想着,上次那寻常的白瓷盒,怕是入不了夫人们的眼。”

    王氏点了点数量,又随机挑了几盒翻开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成色都很不错,与最开始她拿来给自己试用的那一盒半点区别都挑不出。也不知这小娘子是怎么做出来的。

    原本还想着卖一贯钱一盒,去跟长安拾春记那家的益母草油争上一争,但乔小娘子却用粉彩描金的盒子来装,那这每盒的身价又要翻一番了。

    这样的包装,配上这样的护肤效果,就算是长安拾春记他们家的山茶花油也能比下去,他们家的那山茶花油五贯钱一盒,眼前这桃花润肌膏不比它差。

    毕竟谁都知道长安拾春记那家的山茶花油,最大的噱头不就是那水头不咋地的玉盒子吗?

    “辛苦你了。”

    王氏打开抽屉,取出了一大张金叶子,拿剪子剪下五贯钱的量,与一大串铜钱一起递给了乔芸。

    “喏,三十盒,每盒二百文,一共是六贯钱,对吧?”

    “没错!”乔芸兴奋地接过钱,心里则止不住的滴血。

    看王氏那表情,就知道这批桃花膏卖出去的价格绝对不会是一贯一盒。

    这么有赚头的东西,才给了她两百文的进货价,这还不如四六分呢!

    下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大把的铜子儿从自己眼前溜走了!

    乔芸顿了顿,笑道:“大娘,等开了春,外头开的花儿多了,我还能拿出比长安拾春记更好的货。无论是胭脂、头油还是水粉,我都能做。”

    王氏点了点头,心里也有和这小娘子长期合作的意愿。

    两百文一盒的进价确实有点低,王氏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乔芸下这么大的血本。

    但王氏心里也没底,她的门路并不广,要从长安拾春记那儿抢到客户,说实话她也没多大信心。

    若是抢不过,客源便只能维持在她周围的妇人圈子里。

    她平时交好的都是左邻右舍同样家里开铺子的老板娘,哪有官太太啊?

    这些姐妹家里也没富裕到拿五贯一盒的面膏擦着玩的程度。

    年前年后什么事情都要花钱,家里两个儿子在长身体,吃得比牛都多,夫君的老寒腿又受不得冻,婆婆眼睛不好喜欢家里亮亮堂堂的,晚上天刚擦黑就要点灯,这每天的炭火灯油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她也不敢贸然就把成本价抬高。

    否则那乔小娘子是赚美了,她自个儿赔掉裤子,哭都没地儿哭。

    “行,这一批我看看卖的怎么样。卖完之后咱再商量下一批如何分成,如何?到时候我去你家寻你,不必耽误你再跑一趟。”

    “那就多谢大娘了,我先告辞。祝大娘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乔芸又行了一礼,抱着钱袋子离开了店铺。

    六贯钱,这才六两银子。

    别的小说女主随便卖个猎物卖个草药啥的都能赚到几十两几百两,再看看她……

    手里白白捏着那么大一个游戏庄园系统,偏偏那么多功能都没办法名正言顺的用。

    唉!

    任重而道远!

    天色还早,她把钱袋子收了起来,打算在县上逛一逛,认认路。

    路过县上最大的十字路口时,她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就像是蛋白质遇到热油迸发出的那种绝妙反应,像是刚出炉的烤鸡,勾得人肚子里立马就唱起空城计。

    乔芸扬起脸,吸了吸鼻子。

    这香味,勾得她不想做饭了!

    很快,她便将视线锁定在路口边的大酒楼里。

    那酒楼有两层,二层的屋檐上垂着三个大红灯笼,随风飘扬。

    酒楼厨房向街边开着一扇大窗子,能看到挂在窗沿上红灿灿的整只肥鸡。

    乔芸踱步到酒楼门口,往大堂里望了望——

    好家伙,人满为患。

    见她在门口驻足,酒楼的茶博士连忙迎了上来。

    他躬身行了个礼:“不好意思客官,一楼大堂没位置了,雅间倒是还剩一个,您看……”

    乔芸将手拢在袖子里,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了。咱店烤鸡能打包吗?”

    自己一个人坐在酒楼里吃饱喝足再回去?这可不行。

    她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美人姐姐呢!

    雪媚娘的脚还伤着,正好买只烤鸡回去投喂她,给她补补身子。

    茶博士一愣,很快便明白过来她指的应该是橱窗那挂着的,便点头哈腰道:“当然可以,您说的那是本店远近闻名的葫芦鸡!皮酥肉嫩,香烂味醇,吃过的都说好!您来一只?”

    “行。多少钱?”

    “四百六十文一只。”

    ……

    真贵!

    区区一只鸡,居然将近半贯钱?

    乔芸的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从袖子里摸出钱袋子,掏出一贯钱,解下来五小串,递过去。

    她倒要尝尝这鸡有什么特别的!

    “剩下四十文你看着随便搭点儿啥吧,不用找了。我们家人不喝酒哦。”

    “得嘞!那您在外头窗口那儿候着就成!”

    正巧她也想看看这后厨是什么样的,于是乔芸依言来到外面窗口处站好。

    只见胖乎乎的厨子得了茶博士的吩咐,便从铁钩上取下一只鸡,不立刻解开上头的系绳,而是又将整只鸡投进了油锅里。

    “滋啦啦”的声音瞬间响起,鸡肉在沸油中不断地翻滚,表皮渐渐转为漂亮金红色。光是闻着香味就能想象出有多么皮脆肉嫩。

    待到整只鸡完全变色,厨子用大笊篱将鸡捞起来,沥干了油,迅速放到案板上,拿了几张油纸将其里三层外三层地捆好。

    又用一小张油纸,折成漏斗状,倒入一小碟花椒盐后折了起来,与包葫芦鸡的绳子捆在一起。

    在厨子将鸡递过来时,茶博士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喏,这也是本店的招牌——甜雪,乃是用蜜糖慢火煎烤,再撒以雪白糖粉的甜饼子。配着咸口的葫芦鸡,吃多少都不腻!”

    说着,热情地接过了厨子手里的葫芦鸡,与怀里的油纸包一起塞进了乔芸的怀里。

    乔芸道了谢,就转身回家。

    身后传来茶博士热情地呼喊声。

    “客官慢走!这鸡可得趁热吃啊!凉了就走味儿了!”

    乔芸掂了掂手中的鸡和饼。

    沉甸甸的,分量倒是很足。

    这家酒楼倒是不错。

    乔芸抿了抿嘴。

    或许可以跟酒楼合作一下!

第十七章:馄饨

    “我回来啦。”

    乔芸推开院门。

    雪媚娘听见动静,便走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提的油纸包。

    乔芸见状,嘿嘿笑了一声,提起油纸包掂了掂:“今天中午吃好吃的!我买了那家鼎食记的葫芦鸡和甜雪,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雪媚娘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但是眼底熠熠生辉的光芒像是北极星。

    乔芸自然将她的小表情一分不差地收入眼底。

    不由得在心里会心一笑。

    虽然平时是冷冰冰的,但偶尔会露出这些可爱的样子呢。

    而且美人姐姐对自己的可爱还完全不自知。

    乔芸一边推开厨房的门,一边说道:“你去把桌子擦一下吧,准备吃饭。”

    一边在心里呼唤了陆折秋去准备两份解腻小菜,一边来到灶台前,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案上。

    将油纸包的绳子剪开,乔芸将仍然温热的葫芦鸡放在砧板上,把它们拆卸成方便入口的大小。

    随着鸡肉金红油亮的表皮被撕开,在蒸制过程中浸透了料汁的鸡肉迸发出极为诱人的香气。

    这鸡料理的火候确实不错,肉质酥烂,几乎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脱骨。乔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把它们撕开装盘。

    真是好鸡啊!

    乔芸忍不住偷偷吃了一小片鸡腿肉。

    太香了!

    这酒楼的厨子真有一手的!

    这更加坚定了乔芸要与这家酒楼合作的决心。

    她的游戏中有上百份食谱,上到八大菜系,下到民间小吃,包扩各种酱汁调料的制作,应有尽有。

    自己开酒楼倒也是好,但经历过朝食铺忙碌现状的乔芸再也不去想那些虚的了。

    亲自经营一家店简直累死个人!

    还不如跟别的酒楼达成合作,自己出方子,人家出分成。

    还是躺着挣钱舒服啊!

    很快,左手无名指的指甲盖一热,乔芸一看,原来是陆折秋送来了一碟拍黄瓜、一碟凉拌海带丝。

    将它们取出装盘,乔芸盯着那碟海带丝。

    香醋和红油拌的海带丝,散发着酸爽的气味,一闻就知道很开胃。

    就是这个!

    红油用什么做的?

    辣椒!

    眼下她身处的这个朝代没有辣椒啊!

    这里的人们做菜时用到的辣味还依赖于茱萸、姜、芥等物。

    也有从兰那泰(古泰国)、安南、室利佛逝、真腊等东南亚小国进贡来的胡椒。

    不过胡椒既是贡品,所以十分昂贵,除了与东南亚气候相近的百越地区以外就只有长安和洛阳这两京吃得到。

    而且,无论是茱萸姜芥,还是胡椒,辣味都显得不够那么极致,在做菜方面,也不如辣椒属的花样多。

    乔芸打算等过几天,碾点辣椒面做点吃的去酒楼里碰碰运气。

    希望这家酒楼不会像长安拾春记一样因为自己生意做得大就拿鼻孔看人。

    收拾好饭菜,乔芸端着托盘回到主屋。

    雪媚娘已经早早地坐在桌边乖巧等待了。

    桌子擦得一尘不染,抹布也搭在了暖炉旁烘干。

    看不出来,这美人姐姐做家务也这般熟练。

    将托盘放在桌上,乔芸在雪媚娘对面坐了下来。

    “吃吧~这家酒楼把这葫芦鸡吹得神乎其神,你尝尝是不是那么好吃。”

    已经半个月没正经吃过一顿荤油的雪媚娘早就对这只油汪汪的肥鸡眼馋不已了。

    夹起一片鸡肉,蘸了蘸旁边的花椒盐,送入口中。

    紧接着,她的动作一顿。

    虽然一个表达好吃的词也没说,但是她下筷子的速度快了几分。

    乔芸莞尔。

    ******

    白天实在闲着无事,乔芸便在晌午支起了馄饨铺。

    馄饨方便快捷,提前包好冻上,要吃的时候煮一碗就行。

    别的她也忙不过来。

    开店之前,她特地去县上找了一家馄饨摊子尝了尝。

    这馄饨和沙县小吃的馄饨有点相似,疙瘩大小的肉馅,像是只拿筷子沾了一点借个味儿!

    汤底不知用什么熬的,鲜香不腻,碗里飘着点油珠子,应该是一大锅里头放了一勺猪油。

    这馄饨是十文一碗。

    大多数馄饨店都是这个价。

    她的馄饨是肉馅大馄饨,皮薄馅儿足,一碗十个。馄饨汤也鲜爽可口,她喜爱在馄饨汤中加榨菜丝和胡椒。

    寒冬腊月里暖暖的吃上一碗,别提有多舒坦了。

    胡椒和肉都很昂贵,为了不让自己有压榨同行之嫌,乔芸将每碗馄饨定价在了每碗二十文。

    一开始,确实没什么生意。

    倒不是因为价钱太贵,虽然这个价格确实能吓走好多人。

    可根本就还没人来问价钱!

    去码头做工的汉子们都分外俭省,一天肯花五六文吃早饭已是极限。

    那些人身上都自己带了饼子之类的干粮,中午就着大酱胡乱对付一下就行。

    让他们中午在外面食肆里吃饭,那岂不是要让他们被婆娘拿着擀面棒在后头追着河东狮吼?

    所以,一连几天,乔芸的馄饨铺子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的碰壁确实有点始料未及。

    不过乔芸抗压能力很强,她并没有灰心。

    她的馄饨同样是从游戏里带出来的半成品。

    不过与早上卖包子不同,因为厨房在后头,不需要现包馄饨装样子给人看。她的半成品馄饨都在游戏包裹里。

    大冷天的,生馄饨在放进去之前就已经拿到屋外冻得梆硬,因此在包裹里放多久都不用担心坏掉。

    如果有客人上门,她就回后面煮一碗端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生意没本钱,她才没有气馁。

    不然她才不肯大白天的浪费炭火还浪费食材。

    在柜台后的乔芸百无聊赖,为了消磨时光,她又开始动起针线,温习温习自己蜀绣的技艺。

    都说极品刺绣价值千金,她也想看看自己的水平在这个时候能值多少钱。

    日子一天天向年关靠近,街上的铺子一家接一家的歇了业。

    天上飘了雪沫儿。

    说起来,这几天倒是一直阴沉沉的,浓厚的乌云在曲沃县上空压了不知多久,今日可算下雪了。

    乔芸搬着凳子坐在店门口看雪。积雪已经在落了薄薄的一层,给灰色的县城盖了一层白纱被。

    虽然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了红,但不知不觉间,街上好像越来越冷清了。

    与前世一点也不一样。

    那个时候,从腊月一直到正月十五,城市里大陆两旁的店铺仍然热闹。

    有的饭店从不歇业,甚至能在除夕晚上接好几桌年夜饭。

    古代不一样。

    这里的习俗还很传统。

    怕是要到除夕,或者元日,这街上才能重新热闹起来。

    乔芸也有些犹豫,要不就先把店关了吧?

    也该给自己放松放松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眼前凑过几个人影,乔芸回过了神。

    是四位书生模样的人,各个打着伞。个子有高有矮。看起来有的十五六岁,有的已经二十了。

    “小妹妹,你家这是食肆?”

    那个个子高的年轻男子低头俯视着乔芸。

    这是有客人来了!

    乔芸连忙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迎接:“我们店专卖馄饨,来来来,客官几位冒着风雪出门,来吃碗热乎乎的馄饨暖暖身子?”

    闻言,高个子的书生扭头询问同窗的意见。

    “在这吃吗?”

    “也没别的店了啊,鼎食记都关门了。”

    “就这里吧,好容易找到一家铺子,管他是卖啥的,能吃就行,我甚饿。”

    个头在四人中最低的那个年轻少年夸张地捂了捂肚子。

    “行吧。”

    几人走进店铺,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这馄饨多少钱一碗?”

    乔芸热情洋溢地推荐:“二十文一碗!物美价廉,老少皆宜!”

第十八章 心碎

    听到这个报价,年纪小的那个书生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二十文?你这是明着抢钱吗?”

    虽然知道这个价格肯定会引来质疑,但这少年蹿起来的气势太足了,乔芸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蓝衣书生连忙把他拽了回来。

    “莫激动莫激动,好好说话,别吓着人家小娘子。”

    他方才那位少年长得有几分相像,想来这俩人是兄弟。

    只见他扭过头来,站起身朝乔芸拱了拱手。

    “舍弟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小娘子见谅。”

    乔芸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自己心口,福了福身表明自己无碍。

    书生才道过歉,话锋倏地一转,言辞变得犀利起来。

    “只是贵店的价格比起寻常店家确实高昂,敢问贵店的馄饨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若只是趁人之危、坐地起价,却是奸商之举,令人不齿!”

    乔芸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是先礼后兵,这书生很懂嘛!

    她掩唇一笑:“郎君这话就是冤枉人了,蔽店的馄饨绝对物超所值,童叟无欺。您尝尝就知道了。”

    “话虽如此,可……”

    蓝衣书生还想再说什么,同桌的一位锦衣书生嗤笑一声。

    他解下钱袋,从里面随便拈出一片金叶子,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不过二十文一碗的馄饨,你们就这么婆妈,小爷我请你们便是!小娘子,去,端四碗馄饨来!”

    妈呀,这一片金叶子可是十贯钱的大小!

    这是哪里来的土豪?把她今儿包的馄饨全煮了也不够这么多啊!

    乔芸不肯接,老老实实地回答:“郎君,这钱找不开。”

    锦衣书生被噎了一下,颇为无语地看向乔芸。

    以前摆阔的时候,只有把喜笑颜开和受宠若惊写在脸上的,那些人见着这么大的金叶子根本挪不开眼。

    从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店家!

    整这么一出,他摆阔时的虚荣感都没了!

    “别找了。赶紧端馄饨去,有别的吃的也随便上来点。”

    乔芸这才唱了喏,跑去厨房煮馄饨。

    蓝衣书生涨红了脸,待乔芸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头,才讷讷道:“多谢子桓兄了。”

    却再也不说什么馄饨贵的话了。

    他弟弟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兄长掐了把手背,只好也住了口。

    倒是最开始那位个子高的书生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兄弟俩,在心底咂了几十遍的嘴。

    乔芸来到厨房,从游戏包裹里数出四十个馄饨来。

    炉子上煮馄饨的水一直是滚着的,省去了不少时间。

    将还带着冰碴子的馄饨依次投入锅中,乔芸又取出四个大海碗放在案上,提前预备汤底。

    雪媚娘听到了前面争执的声音,便在走进了厨房。

    她来到锅边,取了笊篱搅动着锅里的馄饨,防止粘锅底。

    “前头出事了?”

    乔芸叹了口气,心情烦闷,瘪着嘴往碗里掰碎紫菜。

    “这馄饨的价格果然还是贵了点儿。”

    “那……降降价?”雪媚娘投来询问的眼神。

    “不。”

    乔芸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就要卖二十文一碗。”

    自己的馄饨每碗都是真材实料,这都是看得见的,嫌贵可以不吃。

    鼎食记那四百六十文一只的葫芦鸡也不曾缺过食客呀!

    雪媚娘唔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一切听芸豆的就好。

    很快馄饨就煮好了。

    托盘一次性只能放下两碗,那便得分两次上菜。

    乔芸端起了第一个,迈出了厨房门。

    雪媚娘很自觉地就端起了另一个托盘,紧随其后。

    乔芸看了一眼,没拦着。

    雪媚娘一直很有分寸,既然能肯主动帮忙干活,就说明她的脚恢复得很好,不用乔芸操心。

    “四位郎君,您点的馄饨。”

    雪媚娘只是端着托盘在后头站着,给客人上馄饨是由乔芸亲自来的。

    “请慢用。”乔芸深深地行了一礼。

    随着馄饨被端上桌,乔芸听见了几位郎君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就说她包的馄饨绝对值二十文嘛!看,这不都呆住了?

    乔芸得意地笑了,忍不住在心里骄傲地翘起尾巴。

    谁看到这么大的馄饨不吃惊呢?

    待乔芸抬起头来,却发现这四位书生眼里看的却根本不是碗里的馄饨!

    四位郎君姿容各异,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一致,皆是一脸痴相,直勾勾地盯着后门的门帘,目光呆滞。

    不好!

    乔芸心里警铃大作。

    她连忙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打断几人的发呆。

    “诸位郎君——馄饨凉了就不好吃啦!”

    “喔。”

    锦衣少年率先回过神来,捏着瓷勺,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实在心痒难揉。

    方才那道倩影,真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皎若明魄之生崖,焕若荷华之昭晰;调铅无以玉其貌,凝朱不能异其唇;胜云霞之迩日,似桃李之向春。

    他满肚子的辞藻在见到那女子的一刻纷纷涌到了嘴边。

    从前总觉的那些文辞都是虚的。

    今日书中的那些形象忽地就有了脸。

    搅了两下,他终究还是按耐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乔芸,满怀期待地问道:“方才那位仙女一样的娘子,是你阿姊?”

    啧,情窦初开的少年。

    她就知道!

    这群臭男人分明是看自己家的美人姐姐看呆了!

    “不是。是我阿娘。”

    乔芸面无表情地碾碎了锦衣少年萌动的春心。

    唉!

    其他几人失落地叹了口气,把美人抛到脑后,纷纷低下头去吃馄饨。

    馄饨倒是挺大,一口吞不下,用料确实挺足的。

    咬下一口,随着薄皮破裂,带有微咸味的馅伴随着作料充满口腔,饱满的肉馅中溢出了充实的汁水,热滚滚地一路从喉头滚进心尖儿,让人心中那点儿惋惜瞬间就被一扫而空。

    再喝一口馄饨汤——嚯!热辣辣的味道直窜脑门,这汤里居然加了胡椒!

    这落雪的三九天里,居然让人吃得额头发汗!

    一时间几个人再也不去想什么美人了,只管埋头苦吃。

    只有那锦衣少年握着勺子的手腕仍然僵着,呆呆地看着已经坐回柜台后的乔芸。

    他的眼中饱含着三分失望,三分不甘,还有四分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这般年纪轻轻的美人居然已经当了娘……

    他心里的小鹿才刚开始乱撞,就一头撞死了!

    这也太残忍了!

    他不能接受!

    他身边那位个头最高的书生捧着碗喝了几大口馄饨汤后,仰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都被热红了:“嚯!这胡椒真够劲儿,怪不得二十文一碗……诶,子桓你发什么呆啊?你再不吃馄饨就要坨了,不吃给我。”

    锦衣少年失魂落魄地舀起一只馄饨放入口中。

    美食也救不了他心头的苦涩。

    他看向身旁的同窗。

    “元初兄……”

    “啊?你不会还在想方才的娘子吧?她都嫁人了,你安心吃馄饨吧!”

    “不。我是在想……”

    回想起方才乔芸的残酷,锦衣少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那么美的姑娘,为什么生的女儿这般……朴素?”

    字元初的书生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进碗里:“嘘!你也不怕人听见!有你这么埋汰人家小娘子的吗?”

    这小店本就不大,再低的声音也难免被风吹到当事人耳朵中。

    乔芸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很好!

    你这辈子再也别想看见我家雪媚娘了!

第十九章:锦衣憨憨

    冬天天黑得早,许多不怎么活动的人都是一天两顿饭。他们本就是下午才来的,眼下天已经开始擦黑了。

    几位书生吃饱喝足后,每个人身上都浮出了汗,更有甚者捂着嘴打了个饱嗝。

    这馄饨是真过瘾啊!

    蓝衣书生站起来,给乔芸深深地行了个礼。

    “方才是我言语冒犯,小娘子勿怪。”

    乔芸笑眯眯地甩了甩袖子:“无妨无妨。若客官觉得蔽店的馄饨好吃,以后多来啊!”

    “不瞒你说,今年我们几个留在书院过年,可惜了书院食堂到年末也没个荤腥,天天白菜豆腐的。”

    “是啊,这外头的店都关门了,小娘子,你可别关门,我们今年就指着你这家馄饨铺子活了!”

    乔芸闻言惊喜地张大了眼睛,这可是保底稳赚的买卖!

    可这样的话,难道她要天天冬天坐在店里吹冷风吗?

    乔芸犹豫了片刻,掐着腰道:

    “这样吧,我就把店开到腊八。腊八之后我也是要过年的。”

    “不过,除夕你们可以来敲个门,我给你们做一桌年夜饭。只要钱到位,什么山珍海味我都能做。”

    几位书生面色一喜。

    高个子书生扯了扯锦衣少年的衣袖:“你爹不是让你别回去了,那今年就在外头吃吧!你看如何?”

    锦衣少年沉浸在悲伤里,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看见自己好兄弟这般失魂落魄,高个子书生顿时无语住了。

    这人就这点出息吗!区区一个美人就让他惦记成这样!

    再看看一旁小掌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高个子书生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我们今日先告辞了。”

    说着,赶紧拽着锦衣少年离开这尴尬之地。

    因为方才已经付过了钱,几人便直撑开伞接离开了。

    离开馄饨铺,几人走了有一射之地,高个子书生恨铁不成钢地拧他的耳朵。

    “你可真行啊,当着人家面惦记人家亲娘!脸都不要了?”

    “但那女子真地很好看,天仙似的!”

    锦衣少年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

    “也不知那小娘子她爹是何许人物,竟有如此艳福。”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查一查那家店的底细。

    这边,乔芸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心情颇好。

    虽然那锦衣少年是欠揍了点,但如果天天有这么个憨憨来给她刷营业额,她也不介意,甚至非常欢迎。

    当然,馄饨管够,美人没有!

    这几个客人于冷清的今日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

    估摸着不太可能有客人再上门,乔芸便提前关了店。

    反正那锦衣少年的一张金叶子已经足够顶她卖五百碗馄饨了。

    关了铺子以后,她继续去给雪媚娘煎药。

    在她的腿脚彻底好之前,一碗药都不能少。

    不过话说回来,原以为她不过是普通的跌打损伤,没想到好得这样慢,莫非是伤到了筋骨?

    但是让她去看大夫,她又坚决不肯去,仿佛去看大夫会要她命一样。

    那既然如此,她只好变着法的给雪媚补身子了。

    乔芸来到厨房,站在灶台边,闭上眼进了游戏。

    游戏里除了随处可见的清水以外,还有中冷泉、五莲泉、趵突泉和星虹泉这四种特殊泉水。

    虽然它们与现实里重了名,但其效果绝对不是普通的泉水。

    中冷泉碧如翡翠,浓似琼浆,用来调制染料会让染料的色泽比普通染料更加光鲜亮丽;趵突泉清香甘冽,能更好的激发食材、药材或茶叶中的营养物质和香味,烹制出来的菜肴、药汤或茶水比用普通清水烹制出来的增益属性更强;五莲泉水色清凉,光泽凛冽,用来浇灌植物,更容易产出紫色品质的优质材料;而星虹泉用来研墨所书写的字迹千年都不会褪色。

    乔芸决定把给雪媚娘煎药的水换成趵突泉。

    熬出药汤时,乔芸浅尝了一口。

    噫——比之前的药苦了好几倍!

    也不知道雪媚娘喝不喝得下。

    不过……就算很苦,她也不会说。

    那不管了,反正良药苦口利于病,她不吱声能喝完就更好了!

    乔芸挺了挺脊背,端着药回了主屋。

    “阿娘,喝药啦!”

    雪媚娘接过乔芸端来的汤药,面不改色的把一碗黑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乔芸皱着脸,她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胃里泛酸水。

    可雪媚娘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表现,平淡得让乔芸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娇气了。

    雪媚娘把碗放回桌上,看见乔芸递来一杯蜜水和一块糖。

    “冲一冲喉咙里的苦味儿,再把这糖含上,嘴巴里就不苦啦。”

    “谢谢。”

    她听话地喝了蜜水,捏了薄荷糖放进嘴里。

    甜丝丝、冰冰凉的感觉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舌头根,渐渐的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雪媚娘表面上毫无情绪波动,实际上她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她羽扇一样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睑。

    以前在主家那里,喝了药之后还有人端蜜水递糖块这种事,是不可能有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体贴她。

    雪媚娘定定地望着乔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到DNA里。

    “晚饭想吃什么呀?”

    乔芸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已经系好了围裙,开始准备做饭。

    闻言,雪媚娘的食指点着下嘴唇,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不知怎的,她忽地就很怀念那种烧得皮脆脆的,一口下去软烂直流油的口感。

    “想吃那天的葫芦鸡。”

    乔芸脚下一趔趄。

    “卖葫芦鸡的那家酒楼已经关门歇业了!”

    “那油炸鸡?炸肉也行。”

    雪媚娘乖巧地在乔芸身后紧跟不舍,像条小尾巴。

    “你还在养伤呢,怎么能吃这么油腻腻的东西!”

    乔芸无情地拒绝了。

    “烤肉。”

    “烤肉也不行!你就不能吃点有助于身体恢复的吗?排骨汤多好呀!”

    连着报了几个菜名都被拒绝,雪媚娘的脸黑了几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你自己看着做吧。”

    说着赌气离开厨房回到屋里去了。

    哎呦呦——

    乔芸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肝,差点沦陷在这一声又娇又软又柔又媚的轻哼里。

    她骨头都酥了。

    她忽地就理解了白天那锦衣少年的心情。

    幸亏这么好看的美人姐姐是她养的!

    她连忙甩了甩脑袋,不行,她再好看也不能惯着!

    乔芸系好襻膊,从水缸里捞出一条提前从游戏里拿出来放进去的鲫鱼,猛地把它摔在案板上。

    鲫鱼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就乖乖睡着了。

    接着便是刮鳞剖鱼腹清理内脏……

    乔芸炖了鲫鱼豆腐汤、蒜蓉蒸白菜、两盅虾仁鸡子羹,并一大碗玉粒粥。

    雪媚娘要养伤,所以乔芸做的菜都不油腻,几乎都是蒸食。

    乔芸很喜欢吃蒸鸡蛋,所以每顿饭都要准备一碗。

    很明显,雪媚娘和她喜欢同一样东西。

    虽然她不挑食,几乎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但每次开饭时,雪媚娘总是不顾烫也要先尝一口蒸鸡蛋,结果被烫得吐舌头。

    雪媚娘不太高兴的情绪直到看见那两碗鸡子羹才好了些。

    乔云与雪媚娘相对而坐。

    看着雪媚娘的吃相,乔芸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美人究竟是什么人物,她越来越好奇了!

第二十章:郑氏

    乔芸这边其乐融融,却有别人寝食难安。

    吕氏与乔枣花住在县里小儿子乔桦家的那一晚,吕氏便被小儿媳妇套出了话。

    乔桦的妻子郑氏是他师父的女儿。

    那老秀才苦熬四十年都没中举,最后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考科举的料,便歇了心思,亲自教养女儿、收收徒弟。

    老秀才把自己的女儿教得知书达礼,为的就是能让她嫁出去后,能助夫君寒窗苦读,以全他终生都没中举的遗憾。

    吕氏时常为自己小儿子能不花一分彩礼就娶到秀才女儿这件事感到自豪。

    尤其是这小儿媳妇还带着她爹教书这么多年攒下的薄底当嫁妆!

    县里的房子都是现成的,两进的青砖小院,离县里的书院还近些,老秀才死了以后这房子就留给了郑氏,如今正好让儿子在县里头接着读书,不必再花钱去住书院的宿舍。

    虽说当时乔松成亲的时候,村里有不少人嚼舌根说乔家这是吃绝户。

    寻常人听到这话都会羞得无地自容,但吕氏不同凡响。她越发挺起了身板,在她眼里,她儿子能被秀才相中做女婿那就是他的本事,别人想吃绝户还没人瞧得上他家泥腿子呢!

    乔桦自从得知了亲娘干过的事之后,连着几天都心绪不宁。

    他与大哥乔松虽隔了个肚皮,但好歹是同一个爹,他对这个大哥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

    他知道,后娘跟前头生的那个孩子处不好是常有的事,故而从前娘对大哥没好脸色的时候,他只当是老人家发发脾气,并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娘竟然……差点害出了条人命!

    若是此事让书院的同窗知道了,他的脸往哪里放?

    乔桦在心里憋了几天的话,终于憋不住了。

    “今年早些回去吧,趁着雪没下大,明儿咱就走。”

    下雪这日,夫妻俩点了灯,坐在炕上闲话家常。

    郑氏给年仅两岁的儿子绣着肚兜,他们的儿子在炕边的小摇篮内睡的正香。

    她瞅了乔桦一眼,忍不住埋怨。

    “不是我说,娘这事是做得真不地道!大哥就算不是亲生的,可好歹也叫了这么些年的娘,她的心莫不是石头做的,捂不热的?”

    郑氏手上穿针引线,心里对自己这婆婆是止不住地怨怼。

    夫君千好百好,就是有个娘实在上不得台面!

    原以为不过是个眼皮子浅又不大要脸的老太婆,她占着秀才女儿的身份高地,又不常回去,时不时捏着鼻子给点好处倒也就打发过去了,拌不起嘴来,她还曾经庆幸婆婆好糊弄,省了她不少心。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不同凡响的老虔婆,没灾没荒的盛世之年都能不吭不响整出这么大个篓子!

    她嫁给乔桦四五年,头一次生出点儿后悔——上头顶着这么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婆母,她还不如去别人家里跟婆母争鸡毛蒜皮呢!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胸口气不顺。

    “我听闻大嫂可是从县上嫁过去的。她娘家兄弟在鼎食记做帮厨,嫁妆是有东西的,娘想弄死乔大娘子,该不是想私吞她娘的嫁妆吧?”

    乔桦皱了皱眉,那是他阿娘,她怎么能这么往黑了揣摩?埋怨地看了郑氏一眼,却发觉在昏黄的灯光下,郑氏那普普通通的样貌也添了两分动人,领口微露的细白颈子,让乔桦的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一转眼,细细品味,确实觉得不对。

    甄氏年轻时常去鼎食记里帮忙洗刷碗筷,彼时乔松打了猎物,就经常去酒楼卖银子。两人经常打照面。

    乔松那时候年轻气盛,俊眼修眉,甄氏刚刚及笄,温婉娉婷,一来二去,俩人就两情相悦。

    本来吕氏很是不忿这继子为何能寻上这种好亲事,百般搞事,试图搅黄。

    结果一打听,甄氏那边会带将近值五十贯钱的嫁妆,她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娘前后态度的转变太明显了,明显得当时的乔桦都有点印象深刻。

    再回味起这件事,乔桦细思极恐。

    莫非娘那个时候就打歪主意了?

    这也……太可怕了。

    乔桦惊悚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明白过自己亲娘。

    只是为人子,首孝悌,这一重枷锁压下来,他怎么也不能说自己亲娘不是。

    心里无数惊涛骇浪翻过,到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唉……幸好这乔芸福大命大没死在庙里,不然我阿娘若背上一个害死亲孙女的名声,那我如何在同窗跟前抬得起头?”乔桦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郑氏看着自己夫君这模样,决定再添一把火。

    “可不是么!咱娘就是这脾气,做起事来一上头就不计后果!我听我爹说,吏部录用官员时家里有几口人都要登记造册,这种害命的事,若是跟了你一辈子,那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原本她差点就用自私狠毒这四个字来形容吕氏了。

    但她一个做媳妇的,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骂一骂,说出来只会让夫妻离心,没有好处。

    “明日回去,你得点醒娘,再不可做这等事。”

    乔桦点点头,又道:“我们也回头该去看看乔芸,多少别让那丫头想不开去报官。”

    郑氏登时美目一瞪,柳眉倒竖。

    “咱去干什么?你跟你那侄女是交情深厚还是怎地?这等天大的事,人家揭过去不肯提就罢了,你凑上去做什么?你是要拿长辈去压她,还是觍着脸去求?”

    乔桦心里一惊。

    娘子说得对啊!

    他肯定不会巴巴地求乔芸既往不咎,她毕竟是晚辈,他拉不下这个脸;可若是拿长辈的身份以势压人,没准会激起乔芸的气来。

    他又看向郑氏:“可这事偏让咱知道了,什么都不坐也不行。你说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郑氏地给肚兜上的大胖红鲤鱼的尾巴添好最后一根线,取来剪刀,咔嚓一声将丝线剪断。

    又举着绣品端详了一会儿,确认没有需要添补的地方后,便将东西搁到了一边,半嗔半斥地看向乔桦。

    “回去劝着点咱娘就是了,别的咱管不着。”

    乔桦见妻子终于做完针线活,便将其揽进自己怀中:“说的是。妻贤夫祸少,能娶到你可真是我三生有幸。”

    心里却是在默默叹气。

    想劝住吕氏,难啊!

第二十一章:好奇

    这大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从下午的雪沫,到晚上的大雪片,从天上密密匝匝的飘落下来。如鹅毛一般,迷人双眼。

    幸好乔芸提前出去买了一批木炭回来。

    炭是寻常的黑炭,不过也不便宜,农村人家是肯定用不起的,就是县里的人,用起黑炭也颇为俭省。

    乔芸把炭买回来后就全部拿进了游戏包裹里,换成了银丝炭。

    游戏中她庄园里的玻璃花房正好在烧暖炉,这些黑炭也不必担心浪费。

    吃罢晚饭,乔芸给三个汤婆子添上热水,套上防烫手的厚毛套,递到雪媚娘手里一个,另一个挨着她左腿放着。炭炉也被她烧得旺旺的,屋子里暖和的像春天一样。

    为了透气,她把窗户开开,用一块砖头卡着,留了条缝。

    雪媚娘在家里闲着没什么事做,她受伤的腿挨着汤婆子,暖洋洋的。她自己则拿着一本乔芸给她打发时间买来的《镜花缘》,随意翻看。

    乔芸挑了挑蜡花,便从药箱里翻出一块皮子,拿起剪刀剪下一小片。

    又将药团在炭炉上烤融成药膏,用小针将它摊开在皮子上。

    “阿娘,来贴药了。”

    乔芸捧着那片膏药来到雪媚娘身边,蹬了鞋,盘腿在床榻上坐下。

    雪媚娘听话的把裙子撩开,脱下云袜,把裙子底下的裤子往上卷了卷,露出白皙的脚踝。

    “大冬天的,腿伤一定要好好养,不然容易落下病根。”乔芸她一手托着雪媚娘的小腿,一手轻轻的将膏药贴上去。

    雪媚娘的双腿修长,肌肉匀称,两条腿的线条像是《美少女战士》里画的那样美妙性感,雪媚娘身上的肌肤也如剥了壳的鸡蛋,光滑不说,还白得惊人,她身上的皮肤比她的脸还要再白上几分,当真是如雪一般。

    “你倒是疼我。”雪媚娘低着头看着乔芸小心翼翼的给自己贴药,心生感慨。

    乔芸俏皮一笑:“女儿疼娘亲,不就是应该的么!”

    雪媚娘的双足也好看,玉雕的一样。

    “等开了春,我寻些凤仙花来,给阿娘你包指甲。”乔芸贴完药,帮雪媚娘将云袜穿好。

    “白费那些心思做什么,我又不去勾引男人。”雪媚娘抱着汤婆子,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飘落的雪片。

    吃饱喝足的雪媚娘脾气明显有所好转。

    “胡说,女人打扮漂亮了为的是自己开心,又不是专门给男人看的!”乔芸也靠着墙坐下,将被子一卷,给自己和雪媚娘盖好,两人相互依偎着,看窗户外面从天上落下来的雪花。

    雪媚娘的话越来越多了,这是好事。

    越来越有生气了,而不是像刚来时那样,像个冰雕的娃娃。

    乔芸关切嘱咐的话在雪媚娘心里回响起,雪媚娘总是很感动。至今为止,乔芸一直都在拿一个和母亲感情很好、相依为命的女儿该有的态度来对她。

    雪媚娘伸出手,将乔芸揽进怀中,这样两人中间就不会有被子盖不到的缝隙。

    乔芸眯了眯眼睛,舒舒服服的缩在雪媚娘柔软的怀抱中。

    说来,她对雪媚娘这么好,其实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喜爱美,不论男女,只要见了,乔芸都会看得痴痴的,路都走不动。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醒,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乔芸便因生物钟而惊醒了。

    乔芸是睡在里面的,她坐起来,推开窗户透气,登时就被冷风灌了一脖子。

    雪竟还在下,倒是比昨夜小了些,从鹅毛变成了碎纸屑,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

    她顾不得这些,屋外的大雪把她惊呆了,后街上停放着的一辆板车,车轱辘已有一半埋进了雪里,巷口有一家胡人开的酒馆,那酒幌子杆都被雪压断了。

    再看看天色,才刚蒙蒙亮。

    一片银装素裹,将任何一点光线都放大了数倍。

    怪不得窗户上明晃晃的,乔芸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已经日上三竿了!

    身旁的雪媚娘还在熟睡,一张红唇微张,胸口一起一伏。

    这些天,早上也没有生意。

    仅仅是招待那几个书生吃馄饨,完全不必要将店开得那么早。

    乔芸乐得清闲。

    终于能睡懒觉了!

    炭炉早早就已经熄灭,仅剩一些火星埋在灰烬里,屋里已冷得让人牙齿打颤,那一方鸭绒被被窝就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乔芸也不想太早离开温暖的被窝,于是往雪媚娘那边儿蹭了蹭。雪媚娘似是无意识的翻了个身,将乔芸搂进怀中。

    乔芸……

    乔芸的脸刚好贴上雪媚娘的鼓鼓的酥胸。啊……乔芸忍不住感叹,在这寒冷的冬季,只有埋胸才能给自己温暖。

    于是乔芸一头扎进雪媚娘怀里,舒服的睡回笼觉。

    再一睁眼,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天色已经大亮。

    雪媚娘醒了,靠在床头,一只手握着书翻动,另一只手还不忘压着乔芸那一侧的被子,免得跑了风把人冻醒。

    “咦?你自己生了炉子?”

    乔芸揉了揉眼睛。

    炭炉里的火明明是燃着的,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嗯。”

    雪媚娘指了指她枕头边叠好的衣服:“你的衣裳我也给你烘过了,现在穿不会冰身子。”

    “你真好!”

    乔芸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雪媚娘都会帮忙分担家务了!她激动地抱着雪媚娘的脖子晃来晃去。

    雪媚娘嫌弃地把她推开:“饿了,快去做饭!”

    嘿嘿。

    时间不早了,乔芸先把店门开开,才拐进厨房做饭。

    烧上一大锅水预备煮馄饨,她减了些柴火,让水慢慢地冒着小气泡,不至于太早就把锅烧干。

    今天早午饭一起吃,乔芸蒸了四个大馒头,做了个醋溜白菜、香葱炒鸡蛋和蒸腊肉片,又煮了点从游戏里拿出来的牛奶。

    把雪媚娘的那一份早午饭端回主屋,乔芸带着自己的那份在店里吃。

    坐在柜台后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碟,昨儿那四个书生又来了。

    三人披着清一色的灰蓝色长斗篷,唯独那个锦衣少年的斗篷上用金线绣着大块大块的宝相团花。

    几人进了店铺,纷纷合上伞,把纸伞支在门口。

    “嘿嘿,小娘子,我们又来啦!”

    高个子书生兴奋地搓了搓手。

    乔芸从柜台后迎出来:“欢迎几位!我刚把煮馄饨的水烧上,你们便来了,这可是非常巧了!”

    “行,那就来四碗。”

    乔芸点头应下,又笑道:“说起来,您几位也算是熟客了,可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们呢!”

    “是我们疏忽了!哈哈,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虽说是介绍,但是高个子书生也没有说太多。

    乔芸仅仅知道他姓池,锦衣少年姓孟,那一大一小兄弟俩姓柳。

    几人在县学的书院里是同宿舍的好友,经常结伴而行。

    其余的家庭身世之类只字未提。

    不过这也足够了,她一一福了福身,便回厨房去煮馄饨。

    池青有些惊讶。

    原以为这小娘子定然会对孟少恒的身份很好奇,毕竟这小子昨日对人家亲娘那般魂不守舍,差点就流口水了。

    可她却什么也没问。

    难道当真是对子桓不感兴趣?

第二十二章:烫面角

    乔芸此刻思考的是,除了馄饨以外她还想再做点吃的。

    虽说她这是馄饨摊子,可又不能只卖馄饨。

    她站在厨房一边拿笊篱搅着锅,一边吩咐陆折秋看看自己有什么是适合搭着馄饨一起卖的。

    很快,陆折秋就回复:“您在洛阳城声望商那里买的配方除了馄饨以外还有米线和烫面角。”

    对哦!

    乔芸眼前一亮。

    这些吃食确实经常在洛阳的馄饨铺子里看到。

    那今天就搭一笼烫面角好了。

    乔芸直接让陆折秋从游戏里搬一笼蒸熟了的过来。

    烫面角大份是一笼八个,小份的是一笼五个。这群书生四个人,端上一大笼,正好一人俩。

    并烫面角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四只小碟,四双筷子。

    “这是何物?”

    看着端上来的东西,几人都很好奇。

    这看着像是蒸饺,可比蒸饺大多了。

    乔芸笑眯眯道:“这是烫面角,神都那边的小吃。桌上有酱醋瓶儿,客官可根据自己口味调蘸碟。您几个先垫垫肚子,馄饨就快好了。”

    说罢,又回去煮馄饨。

    几人看了看桌上的小瓷瓶,一个个掀开闻了闻。

    “这酸酸的,应当是醋。嚯!这酸味地道,是咱山西的醋。”

    “这个是酱油?”

    “这白白的粉末是什么?”

    柳二用指腹沾了一点白色的晶莹颗粒,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是盐。原来盐是这个样子!”

    池青摁住他的手:“方才乔小娘子不是说了?只放酱油跟醋就行,你可别乱放,不然你自己调得难吃可别又怪人家手艺不好。”

    这是在揶揄昨儿他态度太激烈还把人家吓到的事。

    柳二闻言涨红了脸,可偏偏又无法反驳。

    只得悻悻地把盐罐子放回去。

    孟少恒指了指自己的碟子:“元初,帮你小爷我调一碟。”

    池青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还真把我当小厮使唤?行,看我不齁死你。”

    说着就拿起酱油瓶,作势要全吨进孟少恒的碟子里。

    “去去去!”孟少恒赶紧把瓶子抢过来,又放回了原处:“人家酿一坛酱油不容易,你少祸祸。”

    如果乔芸在场,定会在心里吐槽这群读书人五谷不分。

    众人调好蘸碟,各自夹了一只烫面角。

    孟少恒并没有立刻就蘸醋碟,而是直接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肉香满溢,汁水如爆炸一样溢满了口腔!

    这味道完全不熟那馄饨,牙齿穿过柔软还带点回弹的饺皮,混合咸香饱满的馅料,咀嚼时还能感觉到汁水外溢的快感。

    相对于馄饨的滑嫩,烫面皮柔韧弹牙,口感更扎实,一口下去尽是满满肉脂给人的快乐。

    他两口就把这只烫面角下了肚,连嘴角淌下的荤油都来不及擦,便去夹下一只。

    “馄饨来啦!”

    乔芸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孟少恒身子一抖,立刻去摸帕子,却一时没摸到在哪,便急忙拿袖口抹了抹嘴,往后头看。

    只见乔芸端了个巨大的托盘,颤颤巍巍的,细胳膊细腿的在四个大海碗面前显得那么让人心惊肉跳。

    昨天那美娘子并没有跟在她后面。

    孟少恒顿时失落地又转回了身。

    柳大赶紧站起来,帮着把馄饨端到桌上。

    一口烫面角,再配上一口鲜香带着胡椒辣的馄饨汤,那滋味美得简直神仙也不换!

    池青吃上头了。

    “再来两笼!”

    乔芸嘿嘿一笑:“池公子,这第一笼是送您几位尝尝,后头可就要收钱啦!”

    “没事,他请客,尽管上就是!”池青拍了拍孟少恒的肩膀。

    “成!”

    乔芸又去端烫面角了。

    不多时,几人的碗里都见了底。

    柳二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要不是长凳没有靠背,这几个人能立刻就瘫下去。

    池青吸溜了一口馄饨汤,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哎呀,乔小娘子,还是你家的馄饨对人胃口。”

    乔芸正准备结账,闻言有些好奇:“哦?公子莫非吃不惯县里其他的馄饨铺子?”

    “嘁——他们那馄饨也叫馄饨?顶天了叫馎饦,带了肉沫的馎饦!”

    馎饦乔芸知道,是面片汤。

    她咧了咧嘴,虽然别人家的馄饨馅儿是少了点,可也不至于被埋汰成这样。

    不过谁会不爱听夸赞呢?

    “人家的馄饨十文一碗,我的二十文!那自然是我家肯多放肉馅了!”

    乔芸厚着脸皮自卖自夸了起来。

    游戏中的馄饨配方有两种,分别来自洛阳城和福州府。福州府的馄饨便类似于沙县小吃。洛阳城的馄饨,汤底配料丰富,鸡架和猪骨长久熬制而成,丰腴脂香与紫菜虾米韭黄的清鲜狭路相逢,鲜美至极。

    她在的这个曲沃县看起来比洛阳还要更北一些,那南方口味的馄饨在这里肯定不适用。

    所以她选择了洛阳城的馄饨方子。

    看这几人的反应,她选对了。

    “不止!汤底也有区别。咱山西冬天这么冷,馄饨汤就该像你这样暖身子,吃了发发汗才舒坦。”

    池青摇着头笑了笑。

    山西?又一个耳熟的地名。乔芸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

    若说这是真实的古代,可这里的风土民俗比历史上记载的要开放太多了。

    莫非地图是真的,朝代是架空的不成?

    但这话又不能贸然问出口,起码不能问眼前这四位。

    “行了,结账。”孟少恒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乔芸便上前来点数:“您这几位一共是四碗馄饨,三笼烫面角,二四得八……”

    “别数了。”孟少恒一边接过池青递来的帕子擦嘴,一边又从钱包里摸出一大片金叶子。“拿去。”

    乔芸目瞪口呆,昨日给十贯,今日还给十贯?

    她这烫面角一笼也才十文钱啊!

    这有违良心的钱拿多了乔芸总担心自己会倒霉。

    而且,他若总是这样出手阔绰,时间长了自己难免会产生依赖性。

    哪日这客人不来了,又或是他不再这般大方,受惠之人的心里难免会产生一些怨怼。

    这种心态是不对的!

    乔芸连忙摇头拒绝:“这一桌总共才七十文,昨儿您已经给够打赏了,断不能再收了!”

    孟少恒啧了一声:“拿着去多给你自己补补身子,瞧你这瘦的小身板还一次端着四碗馄饨上来,也不怕翻了碗!再者去打点儿首饰,看看你跟你娘灰头土脸的,好好打扮打扮,客人看了也能多吃几碗饭。”

    好嘛!

    乔芸行礼犹未起身,低着头,脸上尽是不满之色。

    这是拐着弯惦记雪媚娘呢!

    “回禀孟公子,我娘还在孝期,带不了什么首饰。”

    “嘿?我说你!”

    孟少恒龇牙咧嘴地看着面前这丫头片子,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人跟钱过不去。

    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

    “那你就当是小爷我预支的年夜饭钱!到时候桌上若没像样的菜色,我拿你是问!”

    他都这么说了,乔芸只好收下了。

第二十三章:乔家闹剧

    这边,乔芸忙着赚钱。

    乔桦与郑氏则赶在大雪把路冻实之前回了老家白荷村。

    对于老三回家,吕氏自然是很开心的。她嫁到乔家几十年,为乔家生了二男一女,最得她心的便是三儿子乔桦和小女儿乔枣花。

    乔桦是她最后一个儿子,大小就聪明,吕氏一直做着诰命夫人的春秋大梦,于是便一直榨干了家底儿供乔三读书。

    说起乔家,村长都要叹口气,好好的一家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白荷村背靠山林,乔大当初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身强力壮,打猎赚来的银钱怎么说也够一家人吃饱穿暖了。

    偏偏所有交到吕氏手里的银钱被她一分为二,一半儿拿去填乔三这无底洞,剩下的还要给那待嫁吃钱财的乔枣花贴补嫁妆。

    也正因如此,别看乔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乔家能盖上村子里最结实的土坯房,房子上不是茅草顶而是瓦片儿顶;别看乔老爷子在的时候家里偶尔就能吃上一顿猪肉,甚至还能偶尔买些点心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别看……管他乔老爷子在的时候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全家勒紧裤带过日子?

    但乔桦确实是读书那块料子,他今年刚二十,前年便中了秀才。

    要知道,村里另一个秀才可是五十四岁才考上!

    乔三夫妻俩回来的时候,乔家老二乔林正在外头打障子。

    看见乔桦回来,乔林停下手里的活计,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三弟回来啦!”

    随后朝屋里高声吆喝:“娘,三弟回来了!”

    乔枣花第一个跑了出来迎接:“三哥,你可算回来了。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哎呦,这么大个篮子,沉不沉?我来帮你提。”

    她看到乔三手里提的用蓝色麻布盖着的篮子,笑得脸上的肥肉把眼睛都挤没了,抢着把篮子提到自己手里。

    她就知道,三哥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

    郑氏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就很看不上小姑子这幅做派!她带点儿年礼回来孝敬婆家没什么,可为什么每次小姑子都一副这所有东西都是孝敬她一个人的表情呢?

    吕氏也跟着出来了。

    “哎呦,我的儿,回来就回来,还提这么些东西。”吕氏心疼乔三,她看了一眼郑氏,刚刚正想质问郑氏为什么让自己儿子提这么大的篮子,抬眼就看见郑氏怀里抱着自己的孙子,这才没话说了。

    篮子已经让乔枣花接过去了,她便只是上前扶住儿子的手:“快快,进屋来。阿娘给你煮了糖水鸡蛋呢。”

    郑氏懒得搭理这一家子,满眼都是自己怀里的宝贝儿子

    到了屋中,吕氏和乔桦几人都在炕上坐下,郑氏才抱着儿子,走到吕氏下首,行了个礼:“媳妇和见过阿姑,给阿姑请安。”

    这么一下,吕氏十分受用。戏文里的诰命夫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自己这么一坐,媳妇孙辈们都得给自己这么请安!

    郑氏让她提前尝到了做诰命夫人的甜头,她这才想起郑氏可不是村妇,是县城里的读书人家的娘子!

    吕氏忙咧开嘴笑了起来:“哎呦?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仔细磕了孩子!”说着忙伸手去扶着人坐回炕上。

    二房乔林的儿子乔宝儿正是满院子跑的年纪,他也跟着乔枣花冲了进来。不过他提不动篮子,便一把扯掉了盖在篮子上的布。

    只见篮子里能看见的是两条腊肉、两条冻鱼、二十来个鸡蛋、两块叠得整齐的尺头,一匹白色的一匹橙色的。

    那尺头光鲜亮丽,是绸缎!虽说是纯色的平纹绸,没什么花纹,不值几个钱,耐不住这是极为鲜亮的橙红色,寒冬腊月里叫人眼前一亮。

    乔枣花的眼睛顿时红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摸过绸子呢!

    吕氏对郑氏的满意程度又上升了几分。

    这媳妇儿多好啊,逢年过节就米面油菜的往家里拿!还有这好尺头,给枣花放到嫁妆里,回头到婆家了顶涨脸面。

    寻常人被给了这么好的绸子定然会感激涕零,但乔枣花与旁人不同。

    这算什么?三哥和三嫂在县里青砖大瓦房地住着,娘又总给三哥送那么多钱,他们家里肯定鸡鸭鱼肉吃得都不爱了!今年过年回来就带这么点东西,去年可是还捎了一只县里那家大酒楼的葫芦鸡呢!

    她打量了一眼郑氏,见郑氏身上穿的还是简朴的粗布衣裳后心里才舒服了点。

    自古以来小姑子跟嫂子都不对付,尤其是小姑子还是这么个贪婪尖酸的,这下俩人更没可能处好了。这点郑氏心知肚明。

    好在这婆婆是个知足的,她带这么些东西回来,不过是为了笼络住婆母,好让自己过年这些天在婆家住得舒坦一点。

    乔宝儿见了这些还不知足,又伸手去篮子里翻,一不留神便把篮子打翻了。

    那么大的篮子骨碌碌从炕上滚到了地上,里面的肉啊绸子啊都掉到地上沾了灰,鸡蛋滚了一地

    篮子里还掉出了几包点心。

    乔宝儿眼疾手快的抓起一包打开,顿时嚎叫起来:“阿奶!我要吃点心!”

    乔枣花一看见那纸包,眼都直了。那白白的点心是不是羊乳糕?用羊奶兑了饴糖、面粉熬出来放凉了的,浓郁香甜,入口即化!

    乔桦和吕氏赶紧去扶篮子,眼瞧见篮子里的都还好好的,只是有一两个被磕裂了缝,吕氏心疼极了,慌忙拾起那两个鸡蛋。

    这可是两文钱呀!

    “败家玩意!死迷粗眼的淘吃鬼!成日里就知道吃!没点成色,不过是一包点心,你就成了饿死鬼投胎的?”吕氏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扇在乔宝儿脸上,响声清脆,乔宝儿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裂了缝的鸡蛋就不能久放了,只能中午做了吃。

    吕氏憋了一心急火地扶着篮子,耳边乔宝儿杀猪一般的嚎哭更是火上浇油一般,她起身又一巴掌甩在他屁股上,扯了嗓子大骂:“烂了心眼的!大年前嚎你娘的丧!三房的,还不快把你养的死崽子拖出去!”

    李氏闻声而来:“死兔崽子,净会给你阿奶添乱!你也不看看,你大伯你大娘还在,就伸手去扒拉人家的东西,丢人现眼!打你不亏,你还哭个屁!”

    先是不痛不痒地骂了自家儿子一顿,然后才赔笑脸说好话:“娘训得好,他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就该您这么教教他!不过说来可怜,您这孙子一年都没吃过零嘴儿了,您就给他掰一点儿尝尝味儿吧。”

    吕氏这会儿也有点后悔方才揍乔宝儿的两下,乔宝儿是她的长孙,她平时也是疼的,只是方才实在是心疼极了那两个鸡蛋,才下手没了轻重。

    郑氏知道吕氏想的什么,所以纵使她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对没教养的乔宝儿厌恶至极,可为了讨好婆母,便也不得不不等吕氏发话,打开另一包油纸包,从里面掰出半块糖饼,塞进乔宝儿手里,笑道:“小孩儿这么大的年纪都是馋嘴儿的,一点点心,给孩子吃就是了。”

    特地要做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

    吕氏很满意郑氏的懂事,便假意冲李氏骂道:“养出这么没眼力见儿的馋猪,整天就知道贪嘴吃,活干的不多,一天到晚就知道贪嘴!吃了就快滚出去玩,别来我跟前晃悠,惹人嫌的东西。”

    乔宝儿被李氏拽出去的时候还挣扎了一下,他才不想吃这糊弄人的糖饼,刚才他打开的那一包点心里可是又白又香又软的羊乳糕!

    但是对上郑氏那几乎已经想要杀人的眼光,他瑟缩了一下,拿着糖饼出去了。

    郑氏把那半块糖饼递给乔枣花:“小姑,这半块糖饼摆碟子上也不好看,你就先吃了吧,我还有东西给你。”

    乔枣花心里嫌弃,这饼刚刚给乔宝儿掰了半块,不就是乔宝儿吃剩下的东西吗?她乔枣花从来不吃晚辈剩的!不过看在那匹橙红色绸缎的份上,她决定不和郑氏计较。

    遂顺从的接了糖饼,一边吃一边看她还有什么。

    郑氏从篮子里取出一支簪子,那簪子是银胎的,簪头上面雕了一朵花,五片花瓣上扣了五瓣珍珠。

    为什么说是瓣呢?因为这些珍珠是保存不当碎了的,但弃之可惜,工匠便把尚还完好的部分磨成了花瓣。花瓣中间还点缀着一棵同样是雕成五片花瓣的小玛瑙——这玛瑙依旧是成色不太好、磨剩的边角料。

    银楼的工匠是个巧手,这么一雕琢,倒是看不出那些瑕疵了。

    倒不是郑氏糊弄乔枣花,实在是这根簪子便宜,预算的钱买完年礼,也就只够买这根簪子了。

    “我寻思着小姑的年纪也到了,该戴些首饰了。这是我从银楼里特地给小姑挑来的。”

    乔枣花这个恨不得天天窝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的懒货,哪里有什么见识?果然见了这簪子就笑得脸上的肉都挤出了褶子。

    “哎呦,这珠钗真好看!前几日阿娘还带我去县里买了两支银珠钗,可到底是素银的,不如三嫂这支镶珍珠玛瑙的好看!”没什么文化的乔枣花觉得“珠钗”叫起来比“簪子”高大上,硬是要把簪子叫成珠钗。

    郑氏在心里又把乔枣花鄙视了一遍,以前也不是没纠正过,两股簪棍的叫钗,一股的只能叫簪,可乔枣花就是不听。

    郑氏也懒得纠正了,左右以后丢得也不是她的脸。她遂笑着和乔枣花拉扯着家常:“那是什么样的呢?我偏爱素银簪子,能不能给嫂嫂看看,若是好看了,回头我也去银楼打一支。”

    乔枣花便从炕上枕头边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了,里面正是两支茉莉花簪和一对雕茉莉花的镂空银镯,可不就是乔云卖去当铺的那几样!

    郑氏捏着那支茉莉花簪,左看右看,喜欢得很:“这簪子的工艺真是顶好,这茉莉花多好看呢!只是这纯银簪子显成熟了些,小姑现在还戴不得。等以后开了脸再戴,就压得住了。”

    说罢便把簪子放了回去,心里却道:这银茉莉花簪做工不知比她买的那根残次品好多少,小姑子还嫌呢!没点眼力见儿的土包子!

    乔枣花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也不知道以后我能嫁个什么人家,若是县里那些员外的公子多好!阿娘给我攒了好些年的嫁妆钱了,有了这些钱,说个像县里池员外的大公子那样的,应该足够了!”

    池员外是曲沃县有名的富户,他家的大公子也算是生得相貌周正,虽说不得多英俊,但耐看。

    郑氏知道这人,因为那池公子和自己夫君同在县学读书,也算是同窗。

    乔枣花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点羞涩都没有。

    郑氏又嫌弃她了,还未及笄的小娘子,说起自己的婚嫁之事来竟一点儿也不知羞!还大言不惭的要高攀员外的公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生的什么模样!

第二十三章:婆媳

    当朝是喜欢丰腴一些的娘子不错,可乔枣花长得不好看啊!缝一样的小眼睛,眉毛淡得可以忽略不计,塌鼻梁,还是个国字方脸!性格还好吃懒做,有钱人家哪个看得上哟。

    其实也不算多难看,但吕氏只是寻常农家的普通相貌,被劳作和风沙搓得皮肤暗沉,其貌不扬,半个值得说道的优点都挑不出。

    说起来吕氏和乔老爷子生的这三个孩子,儿子都继承了乔老爷子的好样貌,女儿却几乎继承了吕氏的所有缺点。儿子娶了媳妇再生出来的女儿,又或多或少都带了吕氏的影子——不好看!

    郑氏暗忖,也就乔大不是吕氏生的,常年出入酒楼卖野味,被甄家瞧上了,娶了个好看的媳妇儿,这才让乔大娘子生得了一副娇美的容貌。

    一家女的都丑,就这娘俩好看,可不得受排挤么!

    郑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人的嫉妒心呐,当真是险恶!

    郑氏她虽也是普通相貌,可毕竟在县城里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娇养长大,细皮嫩肉的。因自小丧母,父亲爱如眼珠似的,省下自己一口饭也要攒钱给她买面膏用。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与夫君成亲后与婆家人见面时小姑子的眼神,乔枣花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拿针戳她。

    但,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得不忍着肚子里的气继续讨好这婆姑俩。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你现在戴正合适呢!”

    郑氏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两朵红色绢花,是新纱堆巧的碧桃,做的十分好看。

    乔枣花是农家女儿,自然也不会梳那些什么堕马髻、随云髻,只梳了个最平常的双平髻,所以她头上是没地方戴这簪子的。

    乔枣花喜得见牙不见眼,把那两朵花儿捧在手里宝贝似的,急急忙忙往头上戴。

    “三儿媳妇,你有心了。回来一趟还带这么多东西。”吕氏帮乔枣花戴好绢花,心里的火气也消了。

    郑氏一番低眉顺眼的模样做下来,带足了一番城里那些温婉少妇的神情,看得吕氏十分满意。

    可不是么,她小儿子有出息,娶了这么个温柔贤惠、还是读书人家的小娘子做媳妇,再看看李氏那模样,五大三粗、生得讨人厌不说,干活还十分惫懒,不骂就不肯动手。

    原先乔大媳妇在的时候,家里一切都利利索索的,每天起床就有热乎早饭,猪草也剁好了,鸡食也拌好了,鸡蛋都摆在筐子里整整齐齐。

    而且乔大媳妇做饭也好吃,外面的野菜也能弄得十分可口。

    李氏现在被吕氏使唤得也会干活,但是就做的十分粗糙,还变着法儿的偷懒。譬如做饭,她做的饭,倒给猪,猪都不吃,甚至有菜她都弄不熟!

    无奈之下吕氏只好自己做饭。

    如今郑氏回来了,她过年这几天可以得闲了。

    而且郑氏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那些蛋肉还是其次,难得的是几包精细点心,这东西在村里可见不到,拿出去摆碟儿极有面子,亲戚邻居来串门的时候,少不得要羡慕一番,倍儿有面子。

    郑氏看着乔枣花和吕氏美滋滋的模样,压根没说这是她给自己儿子做小衣服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

    “那还要劳烦娘帮媳妇看一看浩儿,媳妇去与二嫂忙活午饭了。”郑氏拍一拍自己的儿子,抬头望向吕氏。

    吕氏正满意呢,看个孩子算什么,更何况是自己的宝贝孙子。

    “诶,好嘞,你去吧。”吕氏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拍着。

    乔桦等郑氏出去了,才开口道:“阿娘,你就莫要再去县里生事了。”

    “咋的?那小野崽子还能翻出老娘我手心了?她手上还拿着那朝食铺,要是弄回来了,你妹子以后能添多少嫁妆呢?”吕氏不以为意。

    乔桦忙劝道:“阿娘,你也不想想,她必定是跑到了她外祖家,才得的朝食铺。那铺子能是她的?”

    “跑到外祖家怎么了?她姓乔又不姓甄!她亲奶奶我还没蹬腿呢,这丧良心的她还能一辈子不回来?”

    “娘,她外祖家是个什么家庭,一个商户人家,最是不识礼的,她没回来找事,是她不想跟咱们计较,你若是再得寸进尺,别说想昧下大嫂的嫁妆,怕是还要下大牢!”

    郑氏在窗外听得不语。

    她就知道,夫君就会顺着吕氏的心思往下说。

    这种劝法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到厨房这一路,她越想越气,几乎揉碎了衣角。

    要是夫君能分家分出来就好了,她不想等日后吕氏捅出大篓子跟这死老太婆陪葬。

    可吕氏就指望夫君飞黄腾达呢,怎么可能放他走?

    农村人家的午饭原是很不讲究的,何况大冬天的,白菜萝卜一炖,就着饼子或是馍馍就凑合着一顿饭。

    郑氏是读书人家养大的娘子,一向吃不惯那炖菜,但若是做了炒菜,吕氏定要埋怨她不会过日子,浪费油。

    今日有郑氏下厨,李氏乐得偷闲,压根就没进灶火房,那这顿午饭就她自己一个人捣鼓。

    她把厨房里吊着的腊肉拿下来切了一小块,剩下的还挂回去。她将腊肉切成了细丝,白菜也切细,又切了一棵白萝卜、一块冻豆腐,下铁锅炒着。

    趁着盖上锅盖焖菜的时间,郑氏用绿豆面掺了一点儿细面,擀出了许多面条来,煮好后捞出来沥干水,匀到早已摆在案上的几个大碗里,每碗中浇上一勺炒好的卤子,就成了北方人常吃的打卤面。

    余下的炒卤子自然也全都盛出来盛进一个粗瓷盆里,一起端到堂屋的大炕桌上,再摆上一两碟咸菜疙瘩,便招呼着开饭。

    吕氏看了一眼面条,有些不悦:“你怎么把腊肉切了?”

    乔枣花帮着郑氏说话,道:“阿娘,三嫂才切了这么一点儿,剩的想必还多着呢,左右她带回来的那么多鱼啊蛋啊的,还能少了肉吃?”

    乔枣花是对那腊肉馋了许久的,奈何吕氏还是抠了点儿,剩的那块腊肉,吕氏一直想留到过年,因此一直没给乔枣花吃。

    这会儿郑氏把它切了做菜,虽然不多,但乔枣花明显能看出自己碗里的腊肉丝是最多的,郑氏把那两个裂了缝的鸡蛋调了水蒸了两碗鸡蛋羹,一碗讨好乔枣花,一碗给了自己儿子乔永浩。

    吕氏很满意她给乔枣花的蛋羹,知道她是秀才家养的娘子难免娇惯些,对她给自己儿子吃蒸鸡蛋也没多计较了,她端着面碗呼噜了一口面条,满意的舒了口气:“老三家的手艺不错,看来桦儿每日有口福了。”

    乔宝儿看见蛋羹,又闹腾了:“娘!我要吃鸡蛋!我要吃炖鸡蛋!”

    李氏慌忙摁住他:“死孩子,这好面条都堵不住你的嘴!”她从自己碗里夹出仅有的几根腊肉丝,放进乔宝儿碗里:“吃你的肉罢!”

    乔宝儿不依,就这么几根肉,哪有那鸡蛋羹让人眼馋呢?滴了酱油的炖鸡蛋,香得不行!“我就要吃炖鸡蛋!”

    郑氏赔着笑,柔声细语的哄乔宝儿:“宝哥儿,你弟弟小,克化不了这些,只能吃炖鸡蛋,你做哥哥的,多让让你弟弟!难不成你还要让弟弟饿着肚子?”

    乔宝儿眼珠子一转,看见一边的乔枣花正拿勺子把香滑细腻的炖鸡蛋捣来捣去,嚷嚷起来:“小姑年纪大,能吃面!她还有那么多肉!她为什么能吃?阿娘,你让小姑把她的炖鸡蛋给我吃!她是姑姑,让着侄子!”

    李氏一听,坏了。

    以前乔枣花开小灶,都是吕氏把她拉进屋里、锁了门偷偷吃的,明面儿上大家吃的都一样。

    如今郑氏把小灶明目张胆的摆到桌上,乔宝儿急了。

    乔枣花最是护食,一听这话,竖起眉毛骂道:“呸!你也配吃炖鸡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你那嘴脸!你也配我让你?我是你小姑,你还得孝敬我呢!”

    吕氏脸色很不好看:“二房的,你把乔宝儿抱下去吃吧。”她心里也很埋怨郑氏,为什么不私底下给枣花炖鸡蛋,非得端到明面上来?

    李氏心疼啊,她的儿子长到这么大恐怕还不知道炖鸡蛋是什么味儿呢!

    她壮了壮胆,道:“阿姑,咱这儿拢共就两个孩子,您老人家疼疼他!”

    “我以前不疼他还是怎的?他一天到晚不做活,浑吃浑玩,谁家娃子这般样子,隔壁王家狗剩都能帮忙去割猪草了!要是我不疼啊,早把他腿撅折了!我看你是安生日子过多了,眼里都没我这个老太婆了!”吕氏把脸一拉,把手上的碗“笃”的一声往桌上一撂。

    李氏模样惶恐道:“媳妇怎么敢,媳妇心里眼里都是孝敬您!只是宝儿是老吕家长孙,您就让他吃一点吧。”

    吕氏哼了一声:“蛋是老三家的蒸的,你问她吧。”

    又把麻烦踢过来了,郑氏心里暗骂,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老虔婆关起门来是非也多!她眼珠子一转,道:“一碗鸡蛋,我家浩儿未必吃的完。分些给宝儿侄子便是。”便把自己儿子碗里的炖鸡蛋拨了一半给乔宝儿碗里。

    这下,贪吃自私的乔枣花看没人抢自己的蛋羹了,心里对主动承担的三嫂好感更上一层楼。

    吕氏则心道还是小儿媳妇懂事。

    李氏看着自己儿子好容易才吃上一口鸡蛋,感激涕零,吃罢饭难得主动去帮弟妹洗碗。但她做活也十分不细致,她洗过的碗郑氏少不得要再洗一遍。

    李氏感慨:“多亏弟妹你,宝儿才能吃上一口鸡蛋!”

    郑氏诧异:“这又不是灾年,家里的老母鸡又不抱窝,这是怎么说的?”

    “你是不知道,家里的老母鸡下蛋是勤,架不住老太太心是偏的!别看这灶房里菜蔬米面多些,要紧的东西都在老太太那屋呢!你看宝儿瘦的什么似的,再看看老姑!”

    郑氏无意接话,这灶房没门,架不住说着说着老太太就进来。为了保持自己柔婉贤淑的形象,她理智的选择了闭嘴。横竖这个家她也不多呆,过完年就还回曲沃。

    此时,就算是她心里原本没什么念头,这会儿也想去跟乔芸亲近亲近了。

    方才夫君还说吕氏想昧下大嫂的嫁妆?

    她可不知道轩唐王朝何时有了媳妇的陪嫁归婆母管这等规矩!

    听说那大侄女在县里有了个朝食铺,不如等年后回去,登门拜访,若是能借她的手让吕氏吃个大绊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十五章:贼心不死

    这一天天的,书院这几个雷打不动地来吃馄饨。

    馄饨吃絮了就换米线,米线吃腻了就换砂锅面,乔芸是变着法儿的换着口味做。

    刚开始,孟少恒还摆了几天的阔。

    后来便老老实实按数结账了。

    原因无他——月钱花光了!

    快到小年了,过年的准备也该动手操办了。

    乔芸从游戏里摸出一沓红纸和一本花样子,拉着雪媚娘剪窗花。

    雪媚娘看见这些琐碎的就头疼,她连连摇头:“我不会。”

    “我也不会,咱们一起学!”

    乔芸兴致勃勃地拉着雪媚娘不让她走。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每日关店后陪着乔芸剪上半天的窗花。

    一开始两个人谁剪的都不像样子。

    后来乔芸进步得突飞猛进,已经能剪出五谷丰登和连年有余了。

    倒不是她天赋异禀。

    而是游戏里这会儿也快过小年了,她白天陪雪媚娘剪窗花,晚上进游戏陪闲云剪窗花!

    与闲云剪窗花时,给闲云交琴棋书画的女先生也在场,这位npc一手灵巧点了满级,剪出来的窗花巧夺天工,哪怕是指导初学者也绰绰有余。

    雪媚娘气不过自己一个大人还比不过乔芸一个小孩子,原本兴致缺缺的她越发地用心起来。

    最后赶在小年前一天,两人终于每人剪出了两张窗花。

    前头小店的窗户上左右各一张,后头堂屋的窗户上各一张。

    小年当天,乔芸熬了一大锅糖浆,按照游戏中的配方炮制了一些果味糖、红豆糕、南瓜小饼、绿豆糕和一些普通的芝麻糖,用五彩漆器装了五大盒。

    她还兴冲冲地在厨房里立了一个灶王像,装模作样地点了三根线香,并把五种糖每个抓了一把供奉在了灶王像的面前。

    今天还要吃火烧、吃饺子。

    她一大早就进了游戏,来到了自己的牧场里。点向庄园农场中,在羊圈里扎堆取暖的山羊。立刻就有些半大不小的羊咩咩叫着消失了。与此同时,她的仓库里多了一些“上等羊排”、“上等羊腿”、“上等羊里脊”、“上等羊腩肉”、“上等羊尾油”等等。

    取出一副羊蝎子,泡出血水清洗干净后倒入一口大砂锅与足量的趵突泉,文火慢炖了起来。

    穿过来有将近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用土灶做饭,不再什么都依赖游戏。

    这样穿帮的几率越来越小了。

    趁着锅里的羊汤还在炖,她从游戏包裹里拿出了大红灯笼。

    说实话,她对古代过年的习俗并没有多了解,只是依葫芦画瓢罢了。她看街边的门面家家户户都挂了红灯笼,那自己家也不能落下。

    游戏中的灯笼做工精致,大红色的笼布上还有橙红色的花鸟暗纹。乔芸搬着梯子来到店外,爬地高高地将它们挂在翘起的檐角下。

    才将灯笼挂好,正准备从梯子上下来时,便听见身后一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乔小娘子!”

    她便在梯子上回头去看,原来是孟少恒。

    他手里还牵着个粉团子似的小姑娘,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那小姑娘身后还紧紧地跟着个丫鬟。

    乔芸从梯子上爬下来,拍了拍自己手里的灰。随后将冻得发痛的指尖赶紧拢在袖子里暖一暖。

    “这位是——”

    乔芸好奇地看了看这位小娘子。

    她上身穿着一件朱红色对襟小袄,领口与袖口有外翻的皮草点缀。腰间系着一条浅粉色的九幅百迭裙,梳着整齐的垂挂髻,以红白相间的绒花装饰发间。遥遥望去,整个宛如白雪红梅一般晶莹剔透,玉雪可爱。

    “这是我妹妹,小字韶卿。”孟少恒低头轻轻拍了拍小小娘子的后背,“阿卿,跟乔家阿姐打个招呼。”

    “她是阿姊么?看起来好像比我小。”

    孟韶卿凑了过来,将手掌横在自己头顶,往前平移到了乔芸头顶。

    “阿兄,她比我矮好多呢!”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商户之女就流露出半分鄙夷。

    “我阿妹有十一岁了,你想来也差不多吧?”

    乔芸笑着点点头:“我是二月份生的。”

    孟韶卿呀了一声,笑得露出了小虎牙:“我是八月哒!八比二大,你应该管我叫阿姊才对……哎呀!阿兄你做什么敲我头?”

    话还没说完,她就捂着脑门委屈巴巴地看向了孟少恒。

    孟少恒黑着脸收回了刚在她脑壳上弹脑瓜崩的手:“若是祖父知道你连序齿都不会,你仔细着明年的月钱!”

    “嘿嘿,我错啦。”孟韶卿亲密地拉起乔芸的手,“乔家阿姊!”

    “孟家妹妹。叫我阿芸便好。”

    少女凑过来时,身上的香风萦绕在乔芸的鼻尖。那是一种高级香料混着山茶花油的复合香味,清调淡雅。

    “说起来,你怎么特地跑到这来?”乔芸一边任着孟韶卿拉着她的手,一边看向孟少恒。

    孟韶卿抢着回答:“我今天去书院找阿兄玩,正巧撞上阿兄要来找你,我们就一起来啦!”

    孟少恒从袖子里取出一沓红纸:“喏。我请我们学院先生写的对联和福字。想着你家一直没贴,就自作主张帮你请了一幅。”

    孟韶卿带着点童稚的声音清脆地在耳边响起:“我阿兄的先生写字可好了!我们家的春联都是请这位先生写的!”

    乔芸将信将疑,却不肯接这对联:“无功不受禄,你又要做什么?”

    孟少恒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是劳烦你这十几天的照顾了嘛!我们哥几个口味刁,又多劳烦你费心。你就收下吧,也省的你阿娘大冷天的再跑出去找人写对联。”

    这家伙怎么对她家雪媚娘贼心不死!

    乔芸不着痕迹地婉拒:“嗐,我阿娘不怎么出门,自不必她去跑。你费心了。”

    “你就更不用去了,这寒冬腊月地你能往哪里写春联?他们的春联都提前十几天便写好了。你就收下吧!瞧瞧你脸都冻红了,挂个灯笼就这样,岂不是要让做母亲的心疼?”

    孟少恒也不肯退让。

    他让自己的小厮去打听过了,这乔小娘子的店面是搁别人那租的,再一问房东,这小娘子母亲守寡,母女俩相依为命。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那天仙似的美人并没有夫君啊!

    他还有机会!

    或许现在那美人仍沉浸在丧夫之痛里,但孟少恒相信只要自己诚心诚意,持之以恒,总能打动美人倾心的!

    乔芸皱着眉,盯了这幅对联盯了半晌。

    “你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孟某人了?那年夜饭,我们也不必来了。从前垫在你这里的钱,你退给我吧。”孟少恒冷哼一声,沉下了脸。

    乔芸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还有这一手?

    这也太无耻了!

    她很想硬起身板来大声说退就退,然后把金叶子甩回他身上。

    但这样便是彻底把路走绝了,这孟少恒总身着锦衣,想必非富即贵。平白得罪了这样的人,这小鞋可不是她穿得起的。

    乔芸叹了口气,默默地把对联接了过来。

    孟少恒这才重新露出了笑脸:“谢乔娘子肯赏脸。”语气隐隐有狗腿之意。

    乔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人真够可以的!

    孟少恒拱了拱手:“那,孟某就先回去了?”

    “罢了。你既送来了对联,那我也不好就让你空着手回去。我便礼尚往来,请你吃点东西吧。”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听见了吗,她这是礼尚往来,她可不想让这家伙借着送过对联的人情以后试图跟雪媚娘攀关系!

    孟少恒眼睛一亮:“那——孟某就带着小妹叨扰了。”

    他其实很希望今天能见那美人一面,但他也知道这希望不大。原本就打算着来送副对联就走。

    看来今日有意外之喜?

    不对不对,请吃东西而已,他也不一定能去后院,不能抱太大期望。

    孟少恒在心里不停地默念,他不是想来见没人,就只是来送副对联,他就是来送副对联……

    孟韶卿听出了阿兄期望对方挽留的语气,不由得看了看自家阿兄,又看了看身边的乔芸,眨了眨眼睛。

    咦惹……这两个人好像有问题呀?

    她习惯性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甲,思索了起来。

    一旁的丫鬟连忙把她的小手拍掉,小声道:“三娘子!”

    乔芸掀开门帘,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好香啊!”

    闻见这等味道,孟韶卿顿时也顾不得思索自家阿兄和阿芸阿姊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了。

    乔芸对自己对手艺十分得意,她故作无可奈何地看了兄妹俩一眼:“唉,今日小年,我炖了羊肉,做了火烧,倒是让你们饱了口福。”

    “这多贵呀,怎么好让你破费,还是随便给我们俩来碗馄饨,来笼烫面角吧。”

    孟少恒砸了咂嘴。这说不定是乔小娘子给她阿娘炖的汤,分量定然不多。听说那美人身体不好,他可不能抢了给美人补身子的吃食。

    可孟韶卿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拽了拽阿兄的袖子,撒娇道:“阿兄——卿卿要吃炖羊肉!今天府上做的也是羊肉,我可是跟祖父说了阿兄你会带我出来吃好吃的,祖父才放我出来的!”

    大有一副如果孟少恒敢拒绝,她就回去找老爷子告状说阿兄今日让她舍了羊肉就是为了带她吃馄饨的架势。

    “那要不你回去吃羊肉?我在这吃馄饨。”

    孟少恒一点都不吃这一套。

    孟韶卿要急哭了:“阿兄太坏了,你怎么这样啊!”

    乔芸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俩人的拌嘴,数落起孟少恒:“好了好了!你做阿兄的,这么大的人了欺负妹妹,可真出息!”

    孟韶卿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就跟乔芸站在一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阿芸阿姊,卿卿可以留下来吃炖羊肉吗?”

    看着孟韶卿的稚嫩秀美的脸庞,乔芸简直想跺脚。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这孟家公子怎么狠得下心来拒绝的?

    她立刻就道:“当然可以,卿卿不仅可以吃羊肉,还可以吃给灶王爷的贡糖。走,阿姊待你去厨房抓糖吃!”

    说着便撇下呆在原地的孟少恒,自己领着孟韶卿和她的丫鬟去后厨端羊肉汤了。

    孟少恒见此情景,瞪大了眼睛。

    随后,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可算知道乔小娘子的软肋是什么了。

    这样看来,他得多把自己阿妹提溜出来才是。

第二十六章:小小冲突

    乔芸先进的厨房,孟韶卿因为被丫鬟拉住而落后两步。

    “三娘子,夫人不让您在外头乱吃东西。”丫鬟一脸担忧之色,“若是鼎食记那样的酒楼也就罢了,这种地方,夫人知道了是断断不肯依的。”

    “我阿兄吃得,我吃不得?碧蝉你莫说与阿娘听不就是了!”孟韶卿满不在乎地甩开丫鬟碧蝉的手,急急忙忙跟进厨房。

    “诶诶,三娘子~”碧蝉跺了跺脚,只好跟上。

    乔芸站在灶台旁,从汤锅里捞出早已煮熟的羊肉沥干,然后切成薄片放入滚开水里氽上一氽,再倒入四只汤碗中,冲入滚烫雪白的羊汤水。

    颠勺、操刀刷刷刷切羊肉、舀汤、再将汤勺高高举起,让羊汤如瀑布一般注入碗中,这样一连串步骤乔芸极为熟稔,看呆了孟韶卿。

    阿芸阿姊这样行云流水的动作简直太帅啦!

    她眼底简直要冒出小星星。

    乔芸接着给羊汤调味,依次撒上胡椒粉和盐。当拿起第三个小瓶的时候,理智让她先停了手。

    “你和你哥哥吃辣吗?”

    她偏头问一旁的孟韶卿。

    “辣?”孟韶卿皱了皱眉,“唔,如果是胡椒和放在汤里的葱,那还好点。但若是姜芥、茱萸等物,我可吃不了,那些味道冲得我直流眼泪。”

    乔芸单手拨开手中瓷瓶的木塞,凑到孟韶卿面前:“那这个呢?”

    瓶子里是红彤彤的粉末。

    这是乔芸从游戏里取出来的辣椒面。

    本来她不想这么早拿出来的,原本打算是先取出红辣椒,再循序渐进地拿出各种辣椒制品。

    但眼下等不及了,她可是炖了羊汤,羊汤不放辣椒岂不是没了灵魂!

    “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辣味调料。”

    孟韶卿将小鼻子凑过去嗅了嗅,随后连忙把头偏向一侧,用帕子捂着口鼻打起喷嚏。

    “哇——好呛人!不过闻起来好香啊!阿姊,我想尝尝!你给我的汤里放一点点,这么一点儿就可以啦。”

    孟韶卿指了指自己的小拇指甲盖。

    闻言,乔芸便用小勺盛出一点儿辣椒粉,洒在其中一碗羊汤里。

    碧蝉连忙把孟韶卿护在身后,厉声道:“乔娘子,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你怎么能乱给三娘子吃?若是三娘子吃坏了肚子,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乔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随后给另一碗汤也加上了一勺辣椒面,比上一碗还多些。

    “这一碗是我的。”

    碧蝉噎了一下,随后不服气道:“谁知道你这不干不净的东西会不会沾什么病,三娘子千金贵体,肠胃娇嫩,怎能是你这种市井丫头可比的?”

    “碧蝉!”孟韶卿的小脸上少见地浮现了怒色。“你究竟是我的丫鬟还是阿娘的丫鬟?”

    “三娘子!”碧蝉倔强地不肯让步:“若您有什么闪失,婢子到了夫人跟前怎么交代?”

    乔芸抱起了胳膊,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手里的这瓶辣椒面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东西,这个朝代没有任何人见过它。

    而且……它的色泽确实有点像纯度不高的三氧化二砷,也就是鹤顶红。

    若是这丫鬟有些见识,怕是要直接脱口而出你竟敢下毒。

    而且……她前世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女,曾经因为在学校门口不干不净的小吃摊上买了里脊夹饼而窜稀了好几天,但同样买了饼的同桌一点事儿都没有。

    所以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丫鬟的思维。

    穿越过来后,她虽说吃穿用度皆是游戏里出产的高品质奢侈品,但为了合乎身份,这些都是私底下的。

    在给外人看的那一面,她确实是市井出身的平头百姓,和她曾经嫌弃的那些不干不净的小吃摊是同一种类型。

    是她疏忽了。

    “发生何事?”

    正在乔芸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解释时,门口一个宛如松烟竹雾般的女声幽然而来。

    雪媚娘本不打算打扰乔芸开店待客,但眼下好像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和她的小芸豆起了冲突。

    她倒想看看是什么人竟敢对她的芸豆大呼小叫。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其实没什么事,你不必跑这一趟。”

    乔芸忙过去扶她。

    “怕你吃亏。”

    雪媚娘轻轻拍了拍乔芸搀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将视线转向碧蝉。

    便是这个人方才刁难芸豆?

    雪媚娘打量着这丫鬟纤细的脖颈,开始思索拧断这脖子得花多少力气合适。

    这目光盯得碧蝉遍体生寒,她虽仍张着嘴,可她觉得自己的喉咙犹如被冻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这人是谁?

    好危险!

    恐惧沿着她的脊背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她毫不怀疑,如果继续言辞不敬,自己明日就能尸横街头。

    碧蝉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这家小店居然还藏着这种危险人物!不行,回去以后一定要劝夫人,再也不能让三娘子靠近这里了!

    乔芸在两人之间一打量,大概知道当时雪媚娘是如何把吕氏她们赶走的了。

    这丫鬟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毕竟也是关心则乱,拿吕氏之流跟她类比可太欺负人了。

    她前世毕竟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女,

    孟韶卿像是全然感觉不到在场的低气压,惊讶得倒吸一口气:“阿芸阿姊!你的阿娘居然这么好看!”

    她欢快得像只小兔子,凑近雪媚娘面前款款屈膝行了个礼,声音脆脆甜甜:“见过这位夫人,给夫人请安。我姓孟,小字韶卿,夫人喊我卿卿就好。”

    虽说夫人这一词只有官员妻子可用,但眼前这美人通身的气派是在太不俗了,说不好听点,孟韶卿觉得这美人姐姐比自个儿阿娘还要像官家夫人呢!她不由自主地就……

    看着扑到自己眼前的小姑娘,雪媚娘恍惚一呆,对着碧蝉释放的低气压顿时荡然无存。

    碧蝉松了口气,腿肚子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为了维持体面,她慌忙扶住了灶台。

    孟韶卿的眼睛清澈如水,天真无邪,不掺杂一丝阴暗。

    雪媚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孩子,她有点拿不准如何应付这样的孩子,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乔芸。

    乔芸笑着打圆场:“这是我新结识的卿卿阿妹,她阿兄是店里的常客。方才起因是我自己做的新奇调料,那丫鬟没见过,出于担心不敢让三娘子入口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大事。阿娘您不必动怒。”

    “卿卿回去也不要为难你的丫鬟呀!”乔芸拉起孟韶卿的手,“出门在外确实不可以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你的丫鬟也是为了保护你。”

    “但阿芸阿姊你不是别人呀?”孟韶卿歪了歪头,“阿兄跟我讲过你是最知礼不过的啦,如果我拒绝你的好意,你一定会伤心的。”

    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乔芸一唏嘘。

    提起自己阿兄,孟韶卿猛地打了个激灵。

    “我们快点把羊汤端过去吧!我阿兄还在前头等着呢!”

    这么一番折腾,汤都不烫了。

    碧蝉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乔小娘子倒真是个好涵养的,这般度量心胸,多少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

    看来真如三郎君所说,让三娘子和她多接触不是坏事。

    可她怎么就有个这么恐怖的阿娘?

第二十七章:羊汤

    这小小的插曲前后也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故而羊汤并没有冷下来,只是不如在锅里时滚烫,仍是热气腾腾,风味不减。

    切出来多余的羊肉,乔芸用酱油、香油、芫荽凉拌了,随汤一起端上桌。

    “夫人您不同我们一起去前头吃吗?”

    回前厅之前,孟韶卿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雪媚娘。

    乔芸拉过孟韶卿的手:“我娘她吃过了,咱们吃就行。”

    她可不会忘记前头有一个小伙子仍然对她的雪媚娘虎视眈眈!

    乔芸并非有意干涉雪媚娘的社交。

    但自打雪媚娘来了以后,就没跟自己一起出过门,而且她家美人又是个身世成谜的刺客,留在她这儿明显是为了躲什么厉害人物,乔芸不能把无关人士拖进雪媚娘背后那潭浑水里。

    “那好吧。”

    孟韶卿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碧蝉,碧蝉便自觉地主动去端托盘。

    掀开门帘,回到前厅,孟少恒小眼神幽怨地看了几人一眼。

    “你们可算知道过来了,留我一个人在外头挨冻!端个汤要这么久?”

    “这不还有一盘切羊肉要现调嘛!让客官久等了。”

    乔芸打着趣,从碧蝉手中的托盘上将汤碗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

    奴婢不能与主子同桌吃饭,虽说眼下在外面可以随意一些,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碧蝉便端了自己那碗去了另一桌。

    乔芸又回厨房取了一篓热乎乎的胡麻饼出来,给碧蝉分了一只。余下的搁在孟少恒这边这桌。

    出锅不久的羊汤色泽光亮,色白似奶,水脂交融,质地纯净。透过乳白色的汤水隐约可见碗里扎实的羊肉,点缀着的葱花让这碗汤看上去分外喜人。

    孟少恒捧起碗,吸溜了一口羊汤,连连赞叹。

    “鲜而不膻,香而不腻,好汤好汤!有这碗汤,小爷我挨这么久的冻也值了!”

    说罢,又从碗里夹了两片羊肉吃。

    羊肉亦是烂而不黏,肥美却丝毫不显油腻。

    他从竹篓里捞出一个胡麻饼,撕成小块往碗里泡去。

    孟韶卿原本是拿着小勺喝汤,见状便有样学样地也跟着阿兄拿了个胡麻饼掰了泡汤。

    干硬的胡麻饼蘸满了羊汤的鲜美,带着还没被汤汁泡透的酥脆,越嚼越香,让人欲罢不能。

    孟韶卿的碗里还加了点辣椒面,味道更上一层楼。

    原本乔芸还对这辣椒面不大满意——加进羊汤里的辣椒得是用羊油和熟芝麻熬出的辣椒油才好,区区干辣椒碾成的辣椒面,风味大打折扣。

    但也足以征服古人的味蕾。

    孟少恒和孟韶卿不愧是兄妹俩,吃完一个汤泡胡饼后连舔嘴唇的表情都分外相似,俩人不约而同地又各自拿了个烧饼撕开泡进碗里。

    乔芸扭头看了看一旁的碧蝉,碧蝉胃口明显小许多,泡饼也小口小口往嘴里送,却同样是吃得头也不抬。

    嚯……照这么说,早上卖羊汤可比卖包子带劲儿多了。

    只是若是卖羊汤,这店铺就小了好多,得再大一点,多摆几张桌子,而且也得再有个店员,俩人一个在店门口抓饼,另一个在后头盛汤。

    兄妹俩终于吃饱了胡麻饼,但又舍不得碗里没喝完的汤,便开始慢慢地有一下没一下吸溜碗里的汤。

    同时闲聊了起来。

    孟韶卿鼓着小脸,腮帮子一动一动,待到咽下了嘴里的羊肉,才扭头看向孟少恒。

    “阿兄,你过年还是回宅子看看吧,阿娘她很想你呢。”

    孟少恒对此不以为意,他嗤笑了一声,听着好像是从鼻腔后头费劲挤出来的。

    “老头子说了,我今年读不出个样子来别回去了。你瞧瞧,一家子回京述职,也不曾着人到书院通知我!”

    回京述职?

    乔芸竖起耳朵。

    这家里还是个官儿不成?

    但好像听人家的家事也不好,她抱歉地笑了笑:“你们聊,我去捣鼓点零嘴,等会儿韶卿回去了给韶卿装上。”

    说着,起身装作回到后院忙碌,实则搬了个板凳坐在后门旁边的墙根底下贴着听。

    “才不是一家子都回去了。”孟韶卿鼓起嘴,像委屈的小奶猫,“阿娘和卿卿不是留下来陪着阿兄吗?回长安的只有祖父祖母和阿爹呀!”

    “阿娘说,阿爹这三年在任上平平无奇,定还会留任在这边做县令,年后他们还会再回来的。所以并不是把阿兄撇下啦,是担心路上奔波耽误你读书。”

    孟韶卿拖长了嗓音,黏在孟少恒身边撒娇:“卿卿一个人在老宅好寂寞,你若是憋在书院不肯回来,那卿卿和阿娘怎么办?”

    唉。

    若说孟少恒对他爹是逆反心理作祟在赌气,对孟韶卿和阿娘他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抚摸着孟韶卿柔软的发顶,放缓了声音。

    “不是不肯回去,只是我与几个同样未归的同窗约好了一起过年,年夜饭还要请你乔姐姐做。若是言而无信,让老头子知道了不得气得抽我。”

    孟韶卿听了这话,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

    “那可以让阿芸阿姊带着她娘亲一同去咱们家过年呀!”

    孟少恒惊呆了。

    孟韶卿嘿嘿一笑:“她们两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多可怜,过年不就是要人越多越好嘛!阿芸炖羊汤这么好喝,正好也可以让阿娘尝一尝阿芸的手艺。”

    接那美人姐姐去自己家里头过年!

    这丫头的提议居然真能恰好说到他心坎上!

    虽然到时候,年夜饭必定是她们几个女子一桌,他和同窗们隔着屏风坐在外头。

    但这足够了,到了自己家,他总有机会能亲眼见到那仙女似的娘子。

    倒不是想做什么,也不是想说什么——现在还太早了,人家说不定还不知道自己呢。

    就远远地多看几眼就够了,让她的样子深深地烙进自己心里。

    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美人啊——

    回过神来,孟少恒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己的幼妹,越看越觉得喜欢。

    从前怎么不觉得这丫头这般招人疼!

    他恨不得在自己妹妹脸上狠狠亲一口。

    但妹妹毕竟已经是十一岁的小娘子了,他只一双手在孟韶卿脸上揉面团子似的一般揉搓,不住地夸赞:“你可真不愧是跟我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提议简直撞到我心坎上了,回头哥给你买新衣裳!”

    孟韶卿被揉得发懵,看着自家阿兄脸上一阵痴笑一阵狂喜,吓得还以为他终于读书读傻了。

    “不过,此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好妹妹,好卿卿,长这么大哥哥就求你这么一件事啦!”孟少恒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劝阿娘,若阿娘同意让你乔家阿姐和她娘一起同咱们过年,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弄来!”

    原来是为这个。

    孟韶卿展颜一笑:“我自然要去劝阿娘同意的。不过阿兄你也要说话算话!若是我说服了阿娘,我要什么你都答应哦!”

    碧蝉看家天真无邪的三娘子,又看了看明显憋着心事春心荡漾的三郎君,欲言又止。

    该不会,该不会三郎君瞧上这乔家娘子了吧?

    虽说若是忽略了出身,乔家娘子的气度确实够格做官家夫人,可是,可是……

    县令大人和家里的老爷子最看重门第出身,性子又颇为古板。

    本来三郎君念书念不好已经够让两位长辈不快了,若是让他们知道三郎君又看上了商户家的小娘子,那不得气晕过去呀?

    她心急如焚,又矛盾不已。

    若是阻挠了这件事,三郎君怕是会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若是任三郎君胡闹,等老爷子知道了,那三郎君就该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二十八章:出门

    孟韶卿兄妹俩离开之前,乔芸取了个装各式干果的红漆描金木盒,每个格子里都放上一捧自己做的糖。

    把晒干的红枣剪成小片,加了水细细碾碎成泥,在与麦芽糖一同放到锅里用小火熬成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糖浆,拌上提前烘好的核桃仁放入模具中冷却,拿出来就成了软糯香甜的红枣核桃糖。

    还有蜂蜜、果汁和水做出来的各式水果硬糖,酸奶柑橘片和用牛乳熬出的奶糖。

    龙须酥、芝麻糖这些传统糖果自不必说,有些难度较高无法复刻的糖果她干脆直接从游戏里取了成品。

    没有哪个甜甜的女孩子不喜欢吃糖,尤其是孟韶卿这样甜到骨子里的小姑娘。

    看到这么一盒琳琅满目的糖,孟韶卿眼睛都直了。

    她立刻就挑了一颗橘色的小颗糖果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是橘子味儿的糖呀,原来果子也能做成糖,这可比用饴糖做的糖块要好吃多了。”

    清甜无比,带着浓浓的橘子风味,糖块硬硬的,可以在嘴里含好久。

    这么好吃的糖阿娘一定喜欢!

    “好吃吧,不过一天不能吃多。吃完糖一定要及时用白水漱口哦!晚上仔细擦了牙再睡。”

    孟韶卿不住地点头:“我从小就爱吃糖,阿娘也是这么说的,每次吃完糖,奶娘都要紧盯着我漱完口才让我去做别的。”

    “平头百姓家用什么擦牙?柳条么?”

    碧蝉好奇地问了。

    她在集市上见过这种柳条,用之前泡在清水里,需要使用时取出,用牙齿咀嚼咬开,柳枝就会支出很多细软的小条,如同刷子一般。用这样的柳条来回摩擦牙齿便可清洁,三文钱能买一把。很多来赶集的都回去买上两把带回去。

    县令府里的下人们用的也都是这种柳条。

    但老爷太太和小姐少爷们是不肯用这种柳条的。

    他们大多用骨制的小刷子,跟筷子差不多长,一头扁,上面嵌了很多硬质的鬃毛。浸了水后用来擦牙比柳条好用。

    但这个极贵,而且曲沃县没有人卖这玩意。孟家的牙刷还是从前在太原买的。

    乔芸有点尴尬,敷衍的点了点头,附和了这个说法。

    她总觉得骨质牙刷有点让人瘆得慌,所以她和雪媚娘用的牙刷是从游戏里取的木头牙刷!牙刷头的刷毛是用杨柳枝做的细毛,并非动物鬃毛。

    以这个时候的工艺肯定没办法制作这种牙刷。

    但是游戏里不一样,她只需要把采集到的木头、杨柳枝放在合成台上,读个条就能做出一把牙刷。

    这杨柳枝经过合成台的加工后材质变得如同尼龙丝一样,虽然触感仍同杨柳枝无二,但是已经极为耐用。

    这没法解释!

    碧蝉感叹地砸了咂嘴:“乔小娘子是个爱干净的!我原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我娘就没教过我刷牙,都是漱漱口完事。还是进了相府,夫人教得好。”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面上臊得慌。

    方才在厨房里说人家不干不净的也是自己。

    她毫不犹豫,立刻态度诚恳地深深行了一礼:“方才多有冒犯,是婢子的不是,真对不住。”

    孟少恒惊奇地看了俩人一眼:“她还冒犯了你?”

    “无事无事。”乔芸连忙摆了摆手,“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那阿芸姐姐,我们先走啦~”

    在阿娘同意接她们进府过年之前,她暂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乔芸。若是阿娘没有松口,岂不是要让姐姐白高兴一场?

    孟韶卿拉着自己哥哥离开了店铺。

    乔芸立在门口,目送兄妹俩远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去孟家过年……若只有自己一个人,倒还好说。

    牵扯进雪媚娘,她便有些游移不定。

    罢了,这事还是问过她的意思再做决定。

    待到兄妹俩的身影转了个弯看不见了,乔芸才关了店们,重新落锁。

    收拾了碗筷,看着剩下的大半锅羊汤和烧饼,乔芸想去送个人情。

    这几天天气都挺好,路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拎着食盒不必担心路上会摔跤。

    她让陆折秋送了个双层的陶瓷保温桶过来。

    这保温桶内胆是铜的,外头套了一层厚厚的白瓷,可以单独将内胆取出来。陶瓷极厚,保温效果原本是好的,但没有配套的盖子,只能用木头盖子盖了拿纱布和系绳绑牢固免得盖子掉下来。

    这样一来,保温效果便大打折扣。

    乔芸只得又取了个能放下保温桶的篮子来。

    做了那么些糖,乔芸往篮子里也塞了个放糖的红漆木盒,随后在篮子的空隙里填满稻草,篮子上盖上褥子。

    乔芸将篮子放在灶台上,回屋换衣裳。

    雪媚娘正在屋里拿着火钳拨弄炭炉里的炭火,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你要去哪儿?”

    “王大娘家。哦,就是这家店的前主人。”乔芸打开衣柜,取出一套衣服撂在榻上,脱下自己身上的居家服,系上裙子。

    “阿娘,你的脚好些了吗?”

    雪媚娘一下子就明白了乔芸的弦外之音。

    “你想让我同你一起去?”

    乔芸点点头,停下给自己系双耳结的手,望向雪媚娘,目光中隐隐蕴含关切之意。

    “你来了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都没有出门。这样会把身体憋坏的。”

    雪媚娘默了一下。

    要出去么?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原来自己的腿伤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就完全无碍了,只剩下外头结的那层血痂未掉。

    药已经完全可以停掉。

    她早该走了的。

    可她倒宁愿自己的伤还没好,这样就可以继续在芸豆身边留下去。不必出门,理所应当地贪恋芸豆给她的关怀。

    雪媚娘咬了咬嘴唇,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坦然的回应着乔芸的视线。

    “我随你去。”

    不能栽躲在一个小孩子的身后了,安于现状不应该是她的风格。

    或许那人就在附近,也或许不在。在了更好,引他出来做个了结,自己也不必再不见天日地继续逃亡。

    是福是祸都好,但总该迈出这一步了。

    她把火钳放到了角落里,站起来往围裙上蹭了蹭手:“帮我挑身衣裳。”

    乔芸喜上眉梢,眉开眼笑地应了:“好嘞。”

    雪媚娘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乔芸给她拿了一件蟹壳青的上袄,一条三幅布的黛蓝色齐胸裙。这么一身颜色暗沉衣裳的都能让她穿出一身大家主母的模样,实在是她太美了。

    由于二人还在“孝期”,云雪媚的发髻上只戴了一朵米色绢花。并未添太多的首饰。

    “给你这个。”乔芸把一个帷帽递了过去。

    竹编的斗笠,只在脸前垂下一块不遮视线的浅灰色纱布,剩下的大半圈都是用不够光的深灰色麻布围着。

    “若阿娘不想被别人认出来,便戴上它吧!”

    雪媚娘会心一笑,接过来将它在头上戴好。

    二人便相携着提着篮子,往王大娘家去。

第二十九章:曹家

    王氏家的脂粉店的大门紧闭。

    与乔芸的朝食铺一样,这铺面都是前店后院的格局,但因为王氏的店正巧位于街边转角,故而这平常进出的们开在西厢房旁边侧边而不是后头。

    连着西厢房的耳房临街开出了一扇小窗,从里头飘出了蒸饭的香甜味。

    红漆木门上贴着鲜红的对联和福字,檐角同样挂着大红灯笼,因这巷子背阴,故而屋檐上还有残雪未化,红白辉映,年味十足。

    乔芸走上前,以门环叩门。

    很快,从那耳房传来一个熟悉的妇女声。

    “谁呀?”

    乔芸也高声回应:“王大娘~是我!”

    “哟!乔家小娘子呀!”

    屋内锅铲掉在锅里咣当一声响,王氏的声音由近及远又及近,随后吱呀一声,门向内被打开,露出了王氏的脸。

    她还系着围裙,想来刚刚正在做饭。

    王氏又惊又喜:“小丫头,好些时候不见你了!这位是——你阿娘?”

    雪媚娘微微颔首,欠身行了个寻常女子见面最常见的万福礼:“我姓云,小女承蒙您的照顾,我亦感念您赠我们母女俩安家之所,特此来谢。”

    乔芸歪了歪头,这是雪媚娘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姓氏。她是真的姓云,还是信口胡诌的?

    眼前女子身段款款如微风拂柳,使得王氏的目光在雪媚娘身上,眼底藏不住地惊异之色。

    好家伙,这是打哪儿来的仙女?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离开过曲沃县,从来没见过这么神仙般的人物!

    怪道这小丫头能自个儿倒腾出那么好用的面膏,看看她这阿娘,想必之前肯定出身不凡。

    回过神来的王氏忙欠身回了个礼,喊了一声云家妹子,乔芸适时地举上篮子。

    “王大娘,我们家今天炖羊肉汤,来给您尝尝看我手艺!这还有我为了祭灶做的糖,倒是做多了,所以也那给您尝尝。”

    “怎么会呢,不麻烦不麻烦!瞧瞧你们,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呢!”

    王氏喜出望外。

    羊肉可是金贵的很啊!曲沃县周围这方圆十几里就那么一家养羊的农户,刨去卖给县令家、县上的几个员外家、几家酒楼客栈的羊之外,一年下来能拉到屠户摊子上的才两只而已。

    那屠户也断不肯整个卖,定要把不同部位仔仔细细地庖解下来,剔得骨头上一丝肉都不见。羊肉最是值钱,羊下水次之,最后还要把骨头也拆了卖给人炖汤。

    物以稀为贵,镇上大多数人也只能年前了买一斤回去打打牙祭,平时还是吃鸡鸭猪的多。

    王氏家里还算宽裕,今年也不太敢买羊肉,只去称了半斤羊蝎子回来给孩子补补。

    乔芸才开了不到一个月的朝食铺,就能炖的起羊肉汤了,听这么说她还炖多了!

    莫非她那朝食铺竟那么赚钱?

    但芸丫头她手艺确实好,这没的说。那日打回来的包子和粥,夫君儿子都赞不绝口。

    只是她小小年纪,又会做面膏又有一手好厨艺,这本事是从哪学的呢?

    大约是天赋好吧!王氏砸了咂嘴,这还真是羡慕不来。

    云雪媚接过乔芸手里的篮子,递到王氏手里,道:“小女手艺不佳,让您见笑了。午饭时间来打扰,给王姐姐您添麻烦了,我们便不多叨扰……”

    王氏连忙把两人拽住:“难为你们这么惦记,那既然妹子你来都来了,就吃个饭再走嘛!”

    “今日是小年,怎好打扰你们一家共享天伦?”

    “嗐!添两双筷子的事,不碍事!”

    云雪媚还打算客气,但架不住王氏是真心想请她吃饭。死活把人拽到了院里,插上了门。转身对着后院吆喝:“娘,来客人啦!”

    推辞不过,云雪媚只好便拉着乔芸的手进了院子。

    别看云雪媚在乔芸面前有时会露出呆萌兔子一般的神情,一旦到了外面需要大人撑场子的时候她可一点也不差。

    王氏家里成员很简单,她和曹庆业夫妻俩,膝下有两个儿子,上头一个婆婆健在。

    曹老太太高龄五十有六,在古代已经是年纪相当大的老太太了,鸡皮鹤发,但精神头却很足,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王氏引了自家婆婆见过云雪媚与乔芸后,便要去厨房接着忙活。乔芸本来想问问要不要帮忙,被王氏连连拒绝。

    “我请人吃饭,再让客人进灶房帮忙,传出去我把脸往哪放?你和你阿娘去后头等着吧!”

    乔芸感念王氏的爽快。转念一想第一次来做客就要进人家厨房,这事好像确实不合礼数,便作罢了。

    “成,那随便几道菜就得啦,我和我娘都是粗茶淡饭惯了的,不必费心。”

    “有什么费心的?你虽然年纪小,厨艺好,但也别小瞧了大娘我,有你炖的这么一桶羊肉汤打底子,还怕我整治不了像样的客馔吗?”

    王氏做饭的时候,云雪媚与乔芸到了后院。

    王氏这院子比乔芸那小院儿大得多。

    两进的院子,没有倒座和后罩房,方方正正,是日字格局。平日里,曹老太太住在正院,王氏夫妻俩住西厢房,东厢房给两个儿子住。

    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被石板路分割成四块黄土地。一块开辟成了菜园,里头还搭了茄子架。另一边有棵多年的枣树,属下一圆形石桌,并五个石凳。

    当然,大冬天的肯定不会在院子里吃饭。

    曹老太太住的堂屋靠在窗下有一张大客炕,能摆下两张桌子。

    这炕一直柴火不断,烧得暖气熏人,一家子平时就在这炕桌上吃饭。

    曹老太太拉着云雪媚和乔芸上了炕,因为她们是客,便让她们坐在上桌,又唤了两个乖孙子来,见了客人后坐上桌另一头,待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跟孩子他爹挤到下桌去。

    曹庆业倒是没在,在前头帮他婆娘整治饭菜呢!

    虽说他个大老粗确实做不来精细活,但帮着媳妇看个火、擦个盘子倒是不在话下。

    曹家虽是有着铺面的宽裕人家,但却没那么多讲究,一家子都带着晋地百姓的热情实朴,得知乔芸和云雪媚“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时,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嫌弃寡妇晦气,而是更加热情起来。

    乔芸这大半个月一直好吃好喝,两腮终于见了点肉,又天天把护肤膏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抹,虽说现在还是瘦了点,不太符合当下审美,但绝对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娘子。曹老太太见了爱得什么似的,从上了炕起就一直霸占着乔芸,让她坐到自己同样瘦小的怀里。

    两个男孩子都不大,七八岁的年纪,在乡下俗称狗都嫌,这时候的小男生大多沉迷斗蟋蟀、跟邻居家的小孩抱着腿斗鸡,或者一大堆孩子凑在一起学大将军打仗,压根瞧不上只会闷在屋里绣花又娇气得爱去找父母告状的小姑娘们。

    “你会斗鸡吗?”

    “你会玩蟋蟀吗?”

    “你知道太宗皇帝打天下的故事吗?!”

    俩小男孩你一言我一语,净是挑着寻常女孩子不会知道的事情为难乔芸。

    乔芸眉毛一挑,从鼻子里冷哼出声。

    这群小屁孩!还敢在她这个受过义务教育并成功卷赢了高考这场战役的大学生比知识储备量!

    “我当然知道了!太宗陛下当年的神勇,这事家喻户晓好嘛!要不是他,我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哩?”她虽不知道他们嘴里的是哪个太宗,但既然是个太宗,又参与了打天下,那定然不是高梁河车神之流,夸就没错。

    随后,乔芸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开口:“那你们俩知道哪吒封神的故事吗?”

第三十章:客饭

    “哪吒封神?”

    两个小屁孩顿时好奇地瞪大眼睛。

    乔芸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跟两个小豆丁讲哪吒传奇的故事。

    “从前啊,早在商朝末期,有个纣王十分暴虐——”

    之所以不用封神演义的版本,是因为她觉得封神演义里的李靖和哪吒父子实在让人爱不起来,远远不如后来央视动画版的《哪吒传奇》生动鲜活。

    穿越前她正好在重温童年动画,才刚刚把虹七和哪吒传奇温习完,所以大概剧情她还是记得的。

    她口才颇好,动画原版的剧情就非常精彩。不仅两个小豆丁听得入神,就连云雪媚都屏住呼吸了。待讲到石矶和申公豹勾结,逼李靖交出怀孕的殷氏这等紧要关头时,王氏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吃饭啦!”

    曹老太太乐呵呵地两个孙子哄去下桌:“去,去跟你爹那桌坐好。”

    “我还想听!”

    “让乔家姐姐继续讲嘛!”

    两个小男生深感意犹未尽,拼命摇头甩胳膊。

    短短讲一集动画片的时间,乔芸在他们嘴里就变成了亲切地“乔家姐姐”。

    说话间,王氏与曹庆业已将饭菜在上下两个炕桌上摆好。听见两个儿子的闹脾气,王氏给他们一人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去那边桌子坐着去!吃饭了听什么故事?当心呛死你!”

    曹家的家常饭非常朴素实在。王氏用她俩带来的羊汤做了一大盆炖菜,冻豆腐、大白菜、萝卜和绿豆粉丝一锅杂烩。因那一保温桶本就有几乎半桶的羊肉,故而炖菜中不必额外再放肉片,就已是比普通炖菜好上太多,美得人直吸气。

    但单单蹭客人带来的光也不好,故而王氏还额外准备了一道焖茄子,一道木耳肉丝。

    主食是蒸得蓬松的白米饭,王氏亲手给乔芸和雪媚娘两人一人盛了满满一碗,还用饭勺子压得扎扎实实的,硬得几乎用筷子挑不动。

    王氏不住地把肉丝和羊肉片往乔芸碗里夹:“多吃点!瞧你俩瘦的!云大妹子,别客气,当自己家就成,尽管吃!”又给婆婆碗里夹菜:“娘,你也尝尝这乔家小娘子炖的羊肉!”

    “那我就不跟王姐姐您客气了!”云雪媚不用乔芸帮忙布菜,端起碗吃得很香,动作优雅斯文,只是筷子尖移动的速度快乐些,瞧着并没有狼吞虎咽之相。

    与单独和乔芸俩人吃饭时完全不同。

    乔芸与她相熟惯了,眼见她这模样明显是饿了。

    顿时有点心虚。

    她是刚才陪着孟少恒姐妹俩吃过了才来的,她是不饿了,但是因为那会儿没到饭点,她便忘了给雪媚娘端饭!

    “哟,芸丫头怎的不动筷子?”

    乔芸脸上泛起红晕,颇为难为情。

    “哎呀,之前炖羊汤的时候,为了尝味儿,尝着尝着就喝了一碗……”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丫头!”

    王氏和曹老太太哈哈大笑了起来。

    吃罢饭,王氏又留着俩人喝了一杯消食茶,云雪媚与乔芸准备回家,于是起身告辞。

    两个小豆丁还想闹着让乔芸留下来继续讲故事,但乔芸冷酷地婉拒了。

    她就是要在这里断章!想听?来她家求她接着讲啊!

    哼!

    望着俩小屁孩的表情,乔芸心情大好。

    回到家,乔芸还有别的事要忙。

    她烧了热水,拿着抹布扭着屁股把家里的桌椅板凳全都擦了一遍。

    又拿着大扫帚扫院子里的尘土。

    她这一方小小院子。比起曹家那院子来说小太多了,这院子小到直接石砖铺满了地,前半边是一口井,后半边开出来了一个方形的黄土坑留着栽树,地砖也是粗糙的灰砖,不比王氏家里那院子里铺地的兖石地砖好看耐用。

    黄土坑里的黄土压得实实的,别说树了,啥都没有。上面还堆着一些杂物,譬如成箱的炭、空置的架子之类的。这些杂物乔芸虽然打理得整整齐齐,可院中灰黄的色调还是分外扎眼。

    她也想学曹家那样在院子里摆个石桌石凳,一边儿开个小菜园,种点儿辣椒番茄,她只消说是从前山里摘的野果子,偶然机遇之下发现能吃,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它们拿出来卖钱。

    最好再在搭个葡萄架子,夏天别提多爽快了。

    但这院子太小了,什么事也做不成。

    乔芸明白,这里显然不是长久的居所。

    她脑子里理想的院子不需要多大,就把游戏里那园林前头的四进正院抠下来就行了!

    若是只有她和雪媚娘两个人住,四进是有点大。要是能再捡几个美人姐姐就好啦!

    忙完了的乔芸回到主卧,发现雪媚娘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乔芸在床榻边坐下,捏了捏她的手。

    云雪媚回过神来,见到乔芸整关切地看着自己,便露出一个笑容:“铁匠铺子……现在已经关门了吧?”

    “那是。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想买防身的武器。比如匕首。”

    嘶……

    这种东西可不是菜刀柴刀杀猪刀之类农家能用得上的玩意,匕首可是货真价实的兵器!

    直觉告诉乔芸,雪媚娘应该下定决心去面对什么东西了。

    乔芸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匕首?”

    唔?

    雪媚娘眨了眨眼睛。

    还以为乔芸要问比如她为什么要匕首之类的问题,没想到竟是这般简单。

    “寻常的就好,能拿来防身即可。”

    “那你等等。”

    乔芸起身去杂物间。

    雪媚娘刚来的那天晚上,为了防身,乔芸从游戏里取了一把匕首出来。但后来没用上,就给放进游戏背包里占了个格子。现在乔芸就是为了借口去杂物间找东西把它拿出来

    这把小巧的匕首还戴着皮子做的刀套,精锻的刀身上还戴着放血的血槽。

    她将这个拿回去给雪媚娘看。

    “这个如何?”

    雪媚娘呆了呆:“你怎么会有这个?”

    乔芸嘿嘿一笑。

    “你来之前我都是一个人住,这把匕首就放在枕头下头防身用。后来有你在,我也用不着整日提心吊胆,便收到箱子里去了。”

    原来如此。

    唉,芸豆这么一只小不点,一个人住确实要好好保护自己。

    云雪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接过匕首掂了掂。

    “有点轻,不太顺手。”

    “那我回头再给你弄一把别的。你要匕首很急吗?”

    听了这话,雪媚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追来,这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她非常难受,因此她手里要尽快握上能用的刀剑,她晚上才敢合眼。

    “唔……最好是这两天吧。”

    “好。”

    乔芸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游戏里的匕首不少,但是要确定哪一把更适合她用还是有点困难的。她只能试着去黑市搜罗搜罗了。

    “除了匕首,你惯用的还有什么武器?我都可以想办法给你弄来。”

    云雪媚张了张嘴,有点惊讶。

    从前,乔芸能莫名其妙地凭空变出来吃的东西,她还能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乔芸也出去买菜,只是买了多少、买了什么她从来不关心。

    碰见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她还能糊弄自己乔芸是从外面买来的,虽然那些新奇玩意她走遍了轩唐两千里路都没见过。

    但武器这种东西,芸豆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说可以弄来的?

    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啊!

    云雪媚惊悚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眼前这丫头……总不会是妖怪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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