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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吧,人生全文阅读

作者:凯霞君天     起飞吧,人生txt下载     起飞吧,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起飞吧,人生全文阅读

1.不一样的安如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安如见,这是面试侯考场,stop!”

    安如见撩撩额前的长发,向坐在后排的杨雪关回头一笑,给她“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觉,她捂住嘴笑,“正经点,等下是我爸来面试。”

    “我才无所谓呢,”安如见低声说,“要不是我们家老头子逼我回司亨医院,我肯定不会参加这个面试。”

    “你敢!”杨雪关从后面伸出手,将安如见的耳根子拧得通红。

    “好好好,我求饶……”安如见脸上犹如打了鸡血般通红,滚烫。

    等候面试的同学中,有人发出了唏嘘声,有人窃笑。

    刘静蔷和许田樱对安如见被杨雪关欺负已经有了免疫力。五年同学,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对司空见惯的事,不愿意多嘴。没人能理解,安如见这种桀骜不驯的人,会心甘情愿被杨雪关欺负,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卤水点豆腐吧。

    欧阳念志却不理会这些,他紧绷着脸,微闭双眼,脑海里一直在复习五年学习的功课。他一门心思要进司亨医院,这家医院是大名鼎鼎司亨集团的下属单位,待遇不错,还能解决事业编制,这对农家娃来说,能端上铁饭碗,是个不小的诱惑。虽然杨雪关的父亲杨也彬是院长,但谁心里都没底,不敢打包票。不管你愿不愿意,时间老人一脚将所有人踹进千禧年,有了关系还要有真本事,让同学的父亲搞暗箱操作,自己还没这个面子。

    姜明践低声提醒安如见:“诶诶,两个人别秀恩爱了,有人来了。”

    安如见撩撩额前长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软哒哒坐着。

    一共来了五个面试官。其中一人大腹便便,威严地扫视一眼候考考场,大家登时安静下来。

    安如见认识这个人,他就是杨雪关的父亲杨也彬,司亨医院院长。

    杨也彬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刚要讲话,安如见举手提问:“杨院长,如果我放弃面试,是不是就不会录用我?”

    杨也彬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这位同学,我们司亨医院的待遇可不差。既然不愿意到司亨医院工作,怎么会来报名参加考试?”

    “我是被逼的,”安如见准备起身走人,“虽然我笔试考了第一名,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安如见,你发神经啊?”杨雪关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坐下!”

    安如见回头盯着杨雪关,说:“我不羡慕这个地方。从小就看着爸妈在这里工作,我烦了,想出去闯闯。”

    杨雪关的手像导弹般追上安如见的脸,即将轰炸的瞬间,被安如见紧紧抓住:“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只是想当面跟院长说清楚。”

    “放肆!”杨也彬不能容忍自己的威权被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挑战,“这里不是你家的阳台,也不是安裕明的手术台,给我坐下!”

    安如见只得软哒哒坐下。父亲安裕明是司亨医院骨外科主任,母亲万疏茜是妇科医生,安如见真不愿意重复父母的日子,一辈子守在一家医院工作,年复一年重复昨天的故事,一眼可以看到头。十年前,他就看到了父母退休时的样子。

    “各位年轻的朋友,大家好,我是司亨医院院长杨也彬。”安如见刚坐下,杨也彬就开始发表讲话,好像刚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杨也彬讲话,一套一套的,欢迎同学们来司亨医院工作,介绍医院的情况,然后又提了几点希望,勉励大家努力学习,勤勉工作。

    “只要大家干得好,医院一定会让大家过得好。”杨也彬以这句话作为结尾,非常接地气。

    不愧是当了多年的院长,杨也彬的话让大家热血沸腾。尤其是欧阳念志,他对到司亨医院工作充满了信心。他仿佛看到了一只名叫幸福的手,为他打开了生活的大门。自己像一个绅士一般,享受着生活的礼遇。

    鼓掌的时候,欧阳念志把手都拍红了,响彻云霄的感觉。

    安如见稀稀拉拉拍着手掌,斜着眼,好奇地看着欧阳念志,小声嘀咕:“这么激动,至于吗?”

    杨雪关的手,又紧紧钳住了安如见的耳根子。疼痛让安如见安静下来。杨也彬咳咳两声,扫过杨雪关,她的手才松开。

    面试其实是一个过程。哪些人能进,哪些人不能进,杨也彬心里清楚着。这六个人,他都要了。他看中的是六个人手里国字号大学毕业证。当年,老大杨雪关考大学的时候,以市里第二名的实力,跟第一名安如见一起录取到这所大学。能进这所大学学习的,都是优等品。能将这些毕业生带到司亨医院工作,杨雪关功不可没。

    司亨医院虽然不是全省一流医院,但在本地,绝对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砸在地上咯嘣响。现在,对医疗人才的争夺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很多医院都开出高价,到一流大学争抢人才。如果不是杨也彬授意杨雪关在班上鼓动,在这所知名学府,很少有人知道司亨医院。

    听说一次来了六名医学高材生报名考试,杨也彬当即跟司亨集团高层汇报,要求全部留下来。当然,笔试面试这些程序还是要走的。要不然,中间夹着自己的女儿杨雪关,集团公司内部会有不同的声音。

    即使杨也彬向高层解释,女儿杨雪关是靠真本事到司亨医院的,但别人不会相信啊。

    走了笔试面试的程序,就合情合理了。

    一次招到六名顶级大学毕业生,司亨医院管理层早就偷着乐了,庆功酒早就预备好了。只要中间不起幺蛾子,医院准备大张旗鼓庆祝一下,宣传一下。

    可是,这个安如见真的不一般。

    他竟然当面向杨也彬提出弃考。这让杨也彬很不爽。他当然知道安如见是安裕明的儿子,但不知道他和杨雪关的关系也不一般。

    “女大不中留!”刚才看到杨雪关钳安如见的耳根子,杨也彬就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她谈恋爱,竟然不告诉我。还有安裕明,晚辈不告诉我,你可以告诉我啊。难道你要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把我家女儿搞定了,才来告诉我?

    这个安裕明,跟我玩阴的,看我怎么跟你算这笔账。

2.年轻人,你不厚道啊

    医院高层心里明白,这次面试就是走过场。即便是走过场,也要走得轰轰烈烈,把戏做足,才能让大家认为这是真的。

    冗长的面试程序,把人搞得五迷三道。

    安如见最后一个面试。他笔试第一,本来第一个面试。杨也彬发现这个人不一般,有意把他放在最后。面试完,他要和他谈谈。

    安如见答完题目,撩撩额前长发要走,杨也彬发话了:“安如见,你跟我来,我要找你谈谈。”

    院长的办公室不是一般的气场。办公桌超级大,安如见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到过校长办公室,这个办公室比校长办公室还要大。装修古香古色,可以用典雅来形容。正对大门,是一幅巨大的伟人像,办公桌对面,悬挂着“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的红色标语。

    “年轻人,你不厚道啊。”杨也彬说。

    安如见大大咧咧坐在红木沙发上,说:“杨院长,我说了几句实话,就变成不厚道了?”

    杨也彬不理会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串数字:“叫安裕明到我办公室来。现在,马上!”

    杨也彬的语气坚定决绝不容置疑。安如见说:“杨院长,你不厚道啊!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告诉我爸?”

    杨也彬冷眼盯着安如见,说:“你小子,把我女儿都要拐跑了,还是小事?”

    安如见明白了,杨院长是以准岳父的身份把他留下来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怎么不厚道了?”安如见撩撩长发,瞟了一眼杨也彬,“难道你要在家里养个老处女?”

    杨也彬的脸上像挂了一层薄雾,阴沉阴沉的。

    安裕明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额头上渗着汗珠子。杨也彬不耐烦地招招手:“进来进来,别装得像个无辜的小孩似的。”

    安裕明的心里在打鼓:杨也彬又想干什么?不就是我小孩要就业吗,至于搞得惊天动地吗?

    安如见见到父亲,让出半条沙发:“老爸,你坐。”

    安裕明瞪了安如见一眼,问道:“小安子,你没考好?是不是惹杨院长生气了?”

    “你们父子都不厚道。”杨也彬瓮声说道。

    “杨院长,我们怎么不厚道了?”安裕明笑着说道,“只要安如见进了医院的事业编,我请你吃肉喝酒,唱歌跳舞,洗脚按摩都可以。”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抽过你一支烟喝过你一口酒?”杨也彬皱着眉头,语气中透露出不耐烦。

    “那是怎么个意思?”安裕明心里又打鼓了。

    安裕明和杨也彬一起分到司亨医院工作,几十年了,两人的关系不算很亲密,也还过得去。自己当年追求万疏茜,还是杨也彬的老婆做的媒。那时候,杨也彬的老婆还只是杨也彬的女朋友。杨也彬老婆生两个女儿,都是万疏茜接生的。因为这层关系,两家处的还不错。

    “这小子,”杨也彬指着安如见,有些激动地说,“这小子,跟杨雪关好上了,连我都不知道。”

    安裕明猛地听到安如见跟杨雪关好上了,心里一阵喜欢,但他又不敢表露出开心,转脸看着安如见,装作愠怒,问道:“小安子,真有这事?到哪一步了?怎么不跟我通个气啊?”

    安如见也不回避,说:“爸,你们大老爷们的,怎么管起这种事?能告诉你们,我自然会说。没说,就表明还没来得及啊。”

    得到安如见肯定的答复,安裕明心里有底了。难怪他妈要托人给他介绍女朋友,这小子总是找理由推辞。

    安裕明笑着说:“好事呀,老杨,以后我们成了儿女亲家,你得多关照他。”

    杨也彬沉着脸,说:“安裕明,你想得美!告诉你,想做我家女婿,没两把刷子可不行。”

    “爸!”杨雪关面试完,没见着安如见,猜想是父亲把他留下来了,怕父亲追究安如见乱说话的责任,不录用他,赶紧返回来找他。谁知道,他们却在说自己和安如见的关系。杨雪关果断进门,打断了杨也彬的话。

    场面一度尴尬。

    杨也彬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将杨雪关推到门外:“你回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

    “爸,你不会把他什么样吧?”杨雪关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杨也彬。

    “女孩子瞎操心。你还怕找不到男朋友?”杨也彬顺手关上门。

    安裕明看看杨也彬,笑着问:“老杨,你这是要软禁我们父子?”

    杨也彬说:“实话跟你们说,我还真没看上小安子。刚才,他还跟我提出来,要退出面试。”

    安裕明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小安子,我是农民进城第一代,你是第二代,读了个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多少人想进司亨医院,挤破了脑袋都进不来。说,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不想在司亨医院干,一家三口都在一个单位,有什么意思?”

    “你能飞得起?”

    “飞不起,没长翅膀。”安如见低头嘟囔。

    “老安,你看看你家小安子,这什么态度?你如果再不管管他,没准他真要飞天,就像酒,天天身价看涨。”杨也彬隐隐不安。

    “他还没那么大胆子!”

    “我真不想在司亨医院干。看到你和我妈,我就看到了自己退休时的样子,”安如见辩驳,“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毫无意义。”

    安如见的话,让两个以功成名就自诩的男人,脸上挂不住了。安裕明想,自己的孩子自己教,别让杨也彬插手。

    安裕明一掌拍在桌子上,瞪大眼睛教训安如见:“小安子,把自己看得很重的人,往往都没有真本事。要想独立,先学本事。明天起,你老老实实跟老子去骨外科上班。”

    杨也彬心想,老家伙,医院还没研究安如见这批新来的大学生到哪个科室工作,你就先定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自己,安如见一定要留在骨外科了?他心里的小九九,是把安如见和杨雪关安排在一个科室。男人多花心,让两个人守在一个科室,总不会出什么是吧?

    杨也彬给他们选的科室是内分泌科。这个科室好啊,不忙不闲,不浓不淡,风险不高,工作不累。

    安裕明的决定,杨也彬不是不能改,而是不愿意动用权力打他的脸。把关系搞僵,今后杨雪关要真跟小安子成婚了,大家不是尴尬?儿女亲家,还是相互尊重为好。

    “小安子,说,愿意跟你老子去骨外科,还是愿意和雪关去内分泌科?”

    杨也彬抛出这个问题,让安如见自己选择。

3.安如见不见了

    安如见不辞而别。一个背包,一身牛仔服,安如见背起所有的行囊,偷偷去了南边。人人都说南边好,他要亲眼去看看。如果可以,他就在南边定居。

    安如见对自己说,我不去司亨医院。我要的是起飞的人生。没人能阻拦我追求自己的生活。一个人生活安逸,无所追求,迟早会变成一个废物。

    空气中,飘荡着咸涩的气息。这种气息,多么像人生的味道。年轻就是资本,可以折腾。失败也不要紧,大不了从头再来。没有人一辈子是一帆风顺的,但是,如果不拼搏,这辈子注定被世界抛弃。

    自由自在的海浪,是大海的魂魄。唯有搏击奋进,才能海阔天空。海风吹拂安如见的长发,沁入他的每一寸肌肤。赤脚走在沙滩上,看天空的云卷云舒,听大海的轰鸣,做自己想做的事,实在是人生幸事。

    医院人事科打电话通知六名同学办理进编手续,找不到安如见。杨也彬得知消息,拨通了安裕明的科室电话:“让安裕明跑步来见我。”

    安裕明烦躁了。以前,只有抢救病人的时候,杨也彬才让他跑步前进。这几天出幺蛾子,动不动就让他跑步前进。肯定是小安子又惹事了。安裕明心里嘀咕,小安子又抽什么风?

    天有点热。安裕明没跑几步,就喘上了。他是接近退休年龄的人了,跑不动了。

    年轻时,是篮球健将,经常在杨也彬前面盖帽。在司亨医院,能跟杨也彬在球场上对抗的人真不多。安裕明却是杨也彬的克星,盖帽一盖一个准,让杨也彬很没面子,曾私下里警告安裕明,再不给面子,我让老婆在万疏茜面前说你坏话,她能撮合你们,也能拆散你们。杨也彬使上狠招,安裕明这才放弃自己的盖帽。

    “安裕明,你家小安子去哪里了?”安裕明还没进院长办公室大门,杨也彬劈头盖脸的语言,像一股高压气流,喷薄而出。

    “在家啊。”安裕明脱口而出。

    “在个鬼!人事科通知他办进编手续,人都找不到。”杨也彬语气加重,语速很快。

    安裕明心里评估,这次事件,对小安子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小安子会去哪里呢?”

    安裕明想不到小安子会去哪里,又打电话问万疏茜,万疏茜也闹不明白,孩子都大学毕业了,父母哪能管那么细?支支吾吾一阵,安裕明来一句,“孩子都管不住,糊涂!”就挂了电话。

    杨也彬盯着安裕明问:“你们怎么当父母的?”

    安裕明也着急。办进编手续找不到人,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又回到家里,试图找到安如见的证件。找得汗珠子流了一地,也没找到东西,安裕明心里明白了,这小子是真想逃离司亨医院。

    安裕明隐隐感觉到,小安子有主见了。这种主见,不是十几岁时的叛逆心理。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为了自己的理想,要跳出现有生活圈。

    小安子历来都不安分。安裕明就这么一个儿子,满心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留在司亨医院,安安分分当一个医生,靠技术吃饭。

    司亨医院倾注了安裕明夫妻的心血。他们对司亨医院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普通的谋生范畴。当然,他们也不自以为是奋斗,反正就是那种离开科室几天,就会想到科室转一转。这种感情,仿佛已经融入了自己的血液,就是人生的组成部分。

    小安子长大了。是啊,一晃都二十多年了,自己都到要退休的年纪了。安裕明最大的愿望,是将自己一辈子积累的骨科技术传给小安子,让他捧好这个铁饭碗。

    想起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进了司亨医院。那时候司亨医院,还只是街道一个小卫生院,被上级划归司亨机械厂职工医院。司亨机械厂在改革开放大潮中不断扩张,变成了后来的司亨集团公司。

    人多了,家大业大,就好办事。集团公司不断增加对学校、医院、幼儿园投入,职工的福利好着呢。

    司亨医院也随着集团的扩张而扩张,开放床位从十张扩充到现在的规模,增大了几十倍,真是想象不到的成绩。

    “安如见,安如见……”杨雪关甜甜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震动着杨也彬的耳膜。

    打开门,杨雪关伸着脑袋朝屋里看了看,问道:“安叔叔,安如见呢?大家都在填进编资料,我没找到他的。”

    “不知道啊,我也在找。”安裕明一脸的费解,嘟囔道,“这节骨眼上,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真是个活宝。”

    “他不会一个人跑了吧?上次,他就当着我爸的面,说要弃考。”杨雪关有些怨恨,“他怎么能这样?”

    安裕明突然想起,杨雪关和安如见正在谈恋爱,邀请她到家里坐。安如见没在家,她也不好意思进门,拉着个脸走了。

    “安如见,我限你在三天之内给我回来!”杨雪关自言自语,“要是不回来,有你好看!”

    杨雪关不是等闲女子。父亲是院长,掌管着偌大的司亨医院,她身上多多少少也养成了大小姐脾气。

    “安如见,你想逃避本姑娘,我跟你没完。”

    杨雪关对安如见突然不见踪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已将他视为这辈子的依靠,他怎么能想走就走?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

    “哼哼,回来再跟你算账。”杨雪关越想越气愤,恨不得安如见马上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狠狠地出一口气。

    她出气的办法只有一个,使劲掐安如见的耳根子。

    这几年,没少掐他耳根子。有次,她看到安如见的耳根子比别人的厚实,开玩笑说,你要感谢我,是我让你的耳根子变肥变厚。你不知道吧,耳根子有肉的人,有福气。这句话让安如见哭笑不得。

    安如见开始比较厌恶杨雪关掐耳根子。跟她生过气,也警告过她,但她就是要掐,她觉得这是自己在宣誓主权,安如见就是本姑娘的,你们谁也甭想侵权。

    想着想着,杨雪关笑了。安如见,你给我等着。回来我不狠狠掐你的耳根子才怪。

    “砰——”

    杨雪关撞上了电线杆,眼冒金光,无数星星在眼前飞翔。杨雪关狠狠踢了几脚电线杆。旁边,几个路人回头看了两眼,杨雪关怒怼:“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呀?”吓得路人加快步子走人。

4.我只是溜达了一圈

    父母的担心和杨雪关的气愤,安如见不想预见。

    大海多好!心胸宽广,志在高远,不受任何干预,波涛汹涌时恣意挥洒激情,风平浪静时像个乖小孩。沁入肌肤的,是风的吻,是水的歌,是横扫一切的豪情。脚下的沙滩,软绵绵的,让人忘却时间的存在,忘却人生的烦恼。

    无数年轻人喜欢开挂的人生。那是充满激情的肆无忌惮,是无拘无束的天马行空。

    安如见喜欢大海。在海边,可以放纵想象。他渴望有这么一天,能在大海的怀抱里得到永恒。

    “我要成功!我要摆脱羁绊。”这是安如见内心的呼唤。他不愿意过平淡的生活。渴望成功的年轻人,却受困于现实。父母的话,他要听,杨雪关的话他也要听。他们的共同目标就是将他留在身边,让他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安如见躺在沙滩上,脑子里无数的想法在腾飞。哪怕是在这个国际化大都市打一份零工,他也不愿意回去。

    如果不回去,父母的养育之恩怎么报?

    杨雪关那里,怎么交代?

    除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他是无须对任何人负责的。对杨雪关,他谈不上爱,更多的是一种关心。关心多了,也会变成爱情?安如见没有找准自己定位的时候,杨雪关已经以女朋友的身份掐他的耳根子了。

    安如见想拒绝。可是,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两个人一直是同学,父母又都在司亨医院工作。中间还有一层关系,杨雪关的父亲是院长,直接管着自己的父母。

    安如见发现自己无法拒绝,只能慢慢适应。他反感杨雪关以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同学面前,却无法阻止她揪他的耳根子。在同学眼里,他们就是一对恋人。杨雪关成了他理所当然的女朋友。

    对这种关系,安如见在心中评估过很多次,无法说服自己成为院长的女婿。他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家庭关系。

    夕阳铺满大海,每一滴水上,都弥漫着金光。

    平静的海面上,渔船一条接一条回来。多么自由!哪怕是一个普通的渔民,也能享受大海的波澜壮阔。

    想到这里,安如见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要跟父母讲讲自己的心里话。

    回到宾馆,安如见给家里挂了一个长途电话:“爸,我在深圳。”

    “……”接到儿子的电话,安裕明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听到儿子的声音,万疏茜从安裕明手中抢过话筒:“儿子,你怎么去深圳了?”

    “我想在这里闯一闯,”安如见尽量用一些中性词,不刺激父母,“这里有很多机会,我想我一定会有所建树。”

    “小安子,你给老子听着,”安裕明回过神来,对着话筒喊道,“你敢不回来,老子没脸见人。”

    “爸,你别这么激动,你儿子是出来干事业的,又不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

    “我不管这些,你必须给老子回来,马上,立即!”安裕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识分子的斯文和理性。

    “爸,我是你儿子,我是想出来闯一闯。”安如见试图说服父亲。

    “儿子,今天医院人事科通知你办进编手续,杨雪关也来家里找你,你这样不辞而别,让我们很担心。”万疏茜推开安裕明,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对杨雪关,我一直没找到谈恋爱的感觉,真的不在状态,是她主动以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的。”安如见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安裕明对着话筒吼了一句:“别说这些没用的,杨雪关条件不错,凭什么配不上你?”

    父亲的说法,安如见能理解,父母一直就希望自己重复他们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

    “爸,我已经说了,我没有感觉,这不是谈恋爱,是她……”

    安如见还想多说几句,被父亲打断了:“小安子,限你两天之内给老子滚回来!”说完,从万疏茜手里抢过话筒,“啪”地挂断。

    安如见显然还没有适应父亲这种强硬态度,很不服气放下电话,下定决心留下来。

    马上,母亲就回拨电话过来:“小安子,你还是理性一点,先回来工作,如果感觉不好,你再走也不迟。”

    母亲的提议,安如见曾经考虑过。先进了司亨医院的事业编,再出来找工作,给自己的人生上一个双保险,即使没找到新工作,也可以继续回司亨医院上班。

    “妈,我不想做这样的事。凭自己本事找工作,才是我的心愿。我不要你们把我的人生安排好。我不喜欢你们那种循规蹈矩的日子。”

    儿子跟母亲能说到一起去,安如见和盘托出自己的打算,给母亲描绘二十年后的深圳,“这是一座充满了活力的城市,跟我一样,潜力无限。妈,我建议你们也过来看看。”

    电话里,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一夜,这一家没有停止过纠结,都试图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观点。三个人前前后后通了七次电话,一次比一次闹心。

    安如见最后一次放下电话,本来想给杨雪关再打个电话,看看时间已晚,只得睡下。

    安如见是被杨雪关的电话吵醒的。

    父母无法说服安如见,只得搬出杨雪关。一大早,安裕明就让万疏茜给安如见的客房打电话,让她做做安如见的工作,劝他回来。

    “安如见,如果我那么让你讨厌,我们还是分开吧。”

    安如见的耳朵被杨雪关嘶哑的声音叫醒。他努力回想昨晚跟父母的通话内容,说:“杨雪关同学,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同,我同意分开。”

    安如见的话,激怒了杨雪关,她语气瞬间提高了八度:“安如见,我以你未婚妻的身份命令你,马上回来!否则,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安如见愣了片刻,忽然笑了:“杨雪关同学,你我之间不存在婚约,也不存在未婚夫妻关系。”

    “你……”

    杨雪关的哭声,穿透安如见鼓膜,敲打着他的末梢神经。他能想象得到,她的眼泪纷飞的样子。梨花带雨,雨雪纷飞。她无数次使出这种手段,将安如见逼回现实。

    她把握十足,只要自己一哭,他必定妥协。

    果然,安如见没接住杨雪关这个狠招,在她的哭声中缴械投降:“我只是在外面溜达一圈,回回回!”

5.刚聘用就解聘

    放下电话,安如见瞪着天花板发呆。

    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吗?

    安如见反复问自己:你甘心吗?你乐意吗?

    不甘心,也不乐意。

    父母怎么看?杨雪关怎么办?

    安如见找不到任何答案。

    生活其实没有统一的答案,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即便是名校毕业,以安如见现在的理解,也无法预见将来。选择很重要,有时候大于努力,有时候大于情商,有时候大于智商。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选择改变命运。

    安如见很想知道未来的答案。但是,天花板上是一片空白。他的大脑跟天花板一样空白,在白得瘆人的世界里,失去了辨别能力。

    睡觉吧。也许一觉醒来,什么都会有答案。

    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吧。

    脚都走麻了,脑袋也没有清醒。这是一种悲哀。

    安如见回到房间,继续瞪着天花板。直到天色泛白,他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回还是不回?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回去,过一成不变的日子。不回去,也许连一成不变的日子都过不了。

    人生不闯荡,到老了怎么跟自己交代?

    不回。

    安如见脑海里电光火石。我要留在这里,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下定决心,安如见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留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

    几家医院走下来,安如见有点迷糊:一流大学毕业证找不到工作?受到打击,他迅速调整心态,将目光投向区一级医院。在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寻梦的高手太多,降低自己的预期,先在这里立足,才是根本。

    安如见的阳光和帅气,遮掩了他的疲惫。一帅遮百丑。

    前面是区妇幼保健院。看门脸,确实不错。安如见走进去,哟,就诊病人不少。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了,门诊大厅还热热闹闹。他撩撩额前的长发,一甩头,就有了玉树临风的感觉,要是放在古代,典型的美男子,够条件成为驸马爷。

    向导诊护士问路,竟然没时间理他。

    安如见心里涌起一阵欢喜。导诊护士都这么牛,这家医院肯定不差。就是这里了。

    安如见按图索骥,径直找到院长办公室,掏出毕业证身份证,对院长说:“院长,我是来应聘的。”

    院长貌似跟自己年龄相仿,再不济应该大不了两三岁。院长刚好有点空闲,接过安如见的证件,瞟了一眼,说:“本科学历?学士学位?”

    “是的,我想应聘当个医生。”

    “没编制没住房,见习期一年,只有基本工资,没有绩效工资,你愿意留下来?”院长平视安如见问道。

    安如见说:“愿意。”

    院长打电话叫来人事科科长,吩咐了几句,安如见就办好了入职手术。

    妇科医生?

    安如见心里一阵发毛,问人事科科长:“我想当外科医生,怎么变成了妇科医生?”

    “妇科医生也是大外科系列的,”科长说,“我们这里没有骨科胃肠外科肝胆外科,只有妇科产科儿科,要不然,你去产科?”

    安如见哑然失笑:“对哦,这是妇幼保健院。”

    人事科科长问:“你到底干不干?”

    “干啊,我们国家妇产科泰斗是男的,我妈是产科医生,没什么难为情的。”

    人家办事就是这么顺溜,没那么多会议研究,也没那么多官样文章,看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医生们都讨厌。没几个当医生的人喜欢行政那一套。

    人事科科长让妇科主任将安如见带到科室:“这个帅哥归妇科了。小伙子,好好干。”

    安如见撩撩长发,脸上笑成一朵优雅的白云。

    妇科主任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阿姨,大概跟安如见的母亲年龄不相上下,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

    到了妇科医生办公室,主任拍拍手掌,让大家稍稍停一下手头的工作,将安如见隆重介绍给同事们:“安如见是我们的新同事,一般来说,帅是当好妇科医生的第一因素。”

    掌声热烈,安如见感觉到了大家的热情。他不习惯这种客套。当好医生,才是本分。

    笑容,是最好的见面礼。握过手,就算见过面了,大家继续埋头忙自己的事。当个妇科医生,写不完的病历,做不完的手术。安如见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了区妇幼保健院的妇科医生。不用请客送礼,也不用繁琐的笔试面试。可以想见,这家医院的管理机制灵活,医院自主权很高。

    主任给安如见放一天假,让他在医院附近找个房子暂时住下,安顿行李。安如见没什么行李,总得有个地方安放自己的身体。

    安如见身上没带什么钱,租房要交押金。他打电话给母亲,让她打点钱过来。万疏茜听到孩子的电话,吓了一跳:“小安子,小祖宗,你消停消停吧。大家都等你回来办进编手续。”

    “不回。”

    “你昨天答应回来呀,半天就改变主意了?”

    “我真不想回去,妈,你们就给我一次闯荡了机会吧?我怕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会对不起自己。”

    安如见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一点,万疏茜清楚。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他认定的事,很难回头。母亲痛仔仔,很快就把钱转给安如见。

    转完钱,万疏茜还是不放心,赶紧打电话告诉安裕明这件事。安裕明没想到小安子在他们面前虚晃了一枪,赶回家里问清情况,给区妇幼保健院院长办公室去了一个电话,让他们务必解除聘用合同。

    院长觉得为难。自己刚跟安如见签了聘用合同,他父亲就来电话要求解聘,这是典型的打脸。

    “安主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知道,我不能自己否定自己啊。”

    “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不适合在贵院工作。”安裕明突然想起平时用的托词,“他有严重的癫痫,请您理解为人父母的一点小心思。”

    听说安如见患有癫痫,院长觉得不可思议。

    “院长,我这里有他的诊断证明。”安裕明随口胡编了一个理由。

    院长左右为难,说:“请发过来给我看看。”

    安裕明当然拿不出所谓的诊断证明,再三强调不要给医院添麻烦。

    院长放下电话,通知人事科解除聘用合同。

6.谎言毁前程

    安如见安顿好行李返回医院,妇科主任告诉安如见,你已经被医院解聘了。

    “主任,您是在开玩笑吗?”安如见满心欢喜来上班,却被当头一棒。即使是最坑人的招聘面试,也不会出这么不着边际的题目。

    “没错。你父亲打电话来,说你有癫痫,”妇科主任冷着脸说,“幸亏你父亲通情理,要不然,我们就被你这张帅气的脸给欺骗了。”

    安如见满脸愤怒:“主任,您可以不要我,但不能污蔑我,更不能带上我爸。”

    “医院人事科告诉我们的,你爸打电话告诉院长,说你有癫痫,不信的话,自己去问吧。”主任转头,带着几个医生查房去了。

    安如见原地转了几圈,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怒气该往哪里发,双手在空中挥舞几下,无力垂下来。

    让他难以理解的是,父亲为了让他回司亨医院办进编手续,会如此横蛮干涉他,可笑的是,还编出儿子患癫痫病的谎言。这就是人身侮辱。

    大街上人流拥挤,阳光泄漏一地,散发出芬芳的气息,安如见却漠然无视。木然晃荡,独自煎熬。他漫无目的走着,对这个热闹的世界充耳不闻。

    热闹是别人的,城市也是别人的。他只属于那个叫司亨医院的地方。凭啥呢?凭啥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工作?凭啥我靠自己找到了工作,还是要回到那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去?

    安如见的喉咙里堵着一口痰。他连咳嗽的欲望都没有。堵就堵着吧,只要不堵死,一切皆有可能。

    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区人民医院门口,安如见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往门诊大厅瞧了一眼。天呐!这么多病人。司亨医院除了司亨集团的职工和家属去看病,外面的人想去也去不了。

    司亨医院是司亨集团给员工的福利,只对内不对外。医生护士都像老爷,反正吃不撑饿不死,随便怎么工作都行。小病慢慢看,大病治不了,懒洋洋躺在集团的蛋糕上混日子。

    “嗨!”

    甜甜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回头一看,“哟,许田樱,你怎么在这里?”

    “许你来不许我来?我还姓许呢!”许田樱歪着脑袋,笑眯眯看着他。

    安如见很想问她来这里干嘛?问出来的话却是“司亨医院进编手续办好了?”

    许田樱摇摇头:“哪有呀!都是说得好听。”

    安如见纳闷:“不是催着赶着要我们交资料吗?”

    “是要我们交资料,可是,集团公司的高层并不急啊,”许田樱露出不屑的神情,“听说,还要去集团公司认门才能办手续。”

    “唉!认门?我不去!”安如见从小在司亨医院家属区长大,见过一些人因为走了门路,从默默无闻的普通员工一跃成为管理者。杨也彬就是其中一员。

    “那你是来走门路的?”安如见突然想起,司亨集团总部就在这座海滨城市。

    “去你的!”许田樱笑着说,“我来投奔我爸,不打算去司亨医院了。懒得看那些人的脸色。”

    安如见有些好奇:“你爸在这座城市?”

    “嗯嗯,你想去不?我们一起去见他。”许田樱说,“去司亨医院还不如在我们家的公司。”

    安如见不再言语。许田樱家有公司,自己家有啥呀?有两个医生。加上自己这个刚出校门的医学生,一家医生。

    “喂——”许田樱的手在他眼前晃荡,“魔怔了?”

    “没有没有,”安如见撩撩额前长发说,“还是不去了吧。你爸又不认识我。”

    “还挺害羞的,我爸是很好的人哦,告诉你,如果他看上你了,或许能跟你成忘年交哦。”

    安如见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但也有些别扭。和女同学一起去见她父亲,人家会误会不?

    许田樱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还挺会联想的。告诉你吧,我爸的思想非常开明,不会认为是带男同学去见他,就是男朋友。我知道你有杨雪关,心里没我。”

    再拒绝,好像不近人情了,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安如见想了想,大大方方去见许田樱父亲。他倒要瞧瞧,自己开公司的大老板,是一种什么样的做派,他的真实工作状态是怎么样的。

    许田樱父亲许安栾将他们引到办公室隔壁的会客室。第一印象不错。看起来,许安栾挺喜欢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父亲的心思,当然希望女儿能找一个配得上的男朋友。话里话外,他旁敲侧击。当听到安如见说自己“有女朋友,也是大学同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男人之间,有地位差别、知识差别,也有权势差异,这些都不能影响两个男人成为真正的好朋友。或许,这就是缘分。

    能让男人惺惺相惜的,除了金钱权势地位,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志趣相投,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许田樱坐在主坐,安安静静为他们泡茶,听他们天南地北天上地下聊天。安如见对历史事件、当代名人、社会现象的理解,跟许安栾很合拍。用时髦的话说,他们三观相同。

    有那么一些时间,许田樱产生了错觉,这种氤氲的氛围,房子里飘荡着丝丝缕缕茶香,仿佛这就是一家两代人坐在一起,享受生活,祥和温馨。

    安如见在心里暗暗将许安栾和杨也彬相比。他知道,两个人不在一个层面,无法比较。只有一点具备可比性,这就是作为男人,许安栾比杨也彬直率,没有杨也彬身上的官僚味。

    许安栾说话,都是当下流行元素,关注的也是社会热点问题,比如说房价、霸权主义、中东战争、经济形势、国足、奥运会、NBA,这让安如见觉得他能聊到一块去,每一个话题,都可以深入探讨。

    他从小就接触杨也彬,杨也彬开口就是集团领导怎么说,集团领导要求做什么,就算是在家庭聚会上,也忘不了端着架子,张口闭口总要说个一二三点。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7.谁的男朋友?

    积压在安如见心中的职场阴霾,被这种天马行空式的聊天驱散。

    许安栾是一个掌管百亿资金的大老板,并非清闲的人。聊天的时候,有许多人来找他汇报工作、签字、听取意见。秘书过来,许安栾就会短暂离开会客室回到办公室。

    安如见担心耽搁许安栾的工作,几次意欲起身离开,许安栾总是示意他别急着走。

    父亲离开会客室的这短暂的时间里,许田樱往往会跟安如见对视。这种对视,传递欣赏的信号,也传递渴望的信号。许田樱很享受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安如见能理解许田樱的心思。大学里,她曾经隐隐约约向他表白过一些心思。这是青春少女对生活的期盼,也是对生活的追求。

    近距离接触许田樱,安如见心中有些忐忑。他担心自己的心思被她误读,话里话外都提示她,杨雪关的存在。

    倒不是安如见非杨雪关不可。他对杨雪关,还没有到这种非你不可的地步。或者说是青梅竹马,也可以解释为杨雪关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没错,在安如见看来,这就是枷锁。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反正就这么成了恋人,好像是水到渠成。这种关系,却让安如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安如见还真的说不上来。“生活是一张爬满虱子的袍。”张爱玲这句话,好像印证了安如见的某些心思。

    打破这种氤氲氛围的,是三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公司门口。

    找到安如见,把他带回去,是他最大的心愿。这小子,现在翅膀硬了,现成的编制、安稳的工作不要,硬要跑出来闯。外面有金子?很多人住桥洞。他相信安如见不会住桥洞,却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不管北漂还是南漂,哪有在父母身边好?在家日日好,出门事事难。

    安裕明和万疏茜没有条件让小安子锦衣玉食,一口饭总会有吃的吧?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劳心劳力,图个啥?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傻子都会想。

    安裕明让万疏茜打电话给杨雪关,问她愿意去南方把小安子找回来不?杨雪关一万个愿意呀!

    给杨雪关敲响警钟的是,许田樱也不见了。六个同学,有两个人先后离开,杨雪关的心里总有些异样。她知道许田樱的父亲在这里开公司。这个公司,她曾和许田樱来过。

    下了飞机,万疏茜就直奔安如见租住的房子。小安子曾经在电话里说过他租房的地址。七弯八拐找到房子,铁将军把门。杨雪关分析,安如见很可能和许田樱在一起,只得来许安栾的公司撞撞运气。

    三位不速之客与安如见对视的刹那,安如见真想逃离。

    天远地远,他们也能找到,安如见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服。是服输的服,不是舒服的服。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安如见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服输。

    “安如见,你还认识我不?”杨雪关柳眉挑起,杏眼圆睁。

    “好了,别装了,”安如见说,“我们先走吧。”

    许田樱和许安栾看到这一幕,很绅士邀请客人一起喝茶,招呼秘书,晚上去附近最好的酒店安排吃饭。

    “不用不用,许总是个大忙人,我们怎么能占用你的时间呢?”安裕明推辞。

    “其实,他们是来接安如见回去的,”许田樱对父亲说,“爸,人家还要赶路,我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许安栾明白女儿的心思。他却不这么看这件事。从他的人生经验来看,要想消除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吃饭。只有在一个锅里抡过勺,就没有说不开的话。

    “田樱,这事我来安排。同学父母来了,同学来了,我们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许安栾向许田樱使个眼色,“换茶呀!把今年上好的明前茶泡起。”

    “许田樱,我怎么觉着这事有点凑巧?”杨雪关的语气中包含着丝丝寒意。

    许田樱埋头泡茶,假装没听见,也不接话。她相信清者自清。

    “丫头呀,你叫杨雪关吧?我记得,你去年跟田樱到过公司。”许安栾听出了杨雪关话里的陈醋味道,想把话题岔开。

    杨雪关不依不饶,问许田樱:“安如见跟你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带他到公司来吧?”

    许田樱还是专心泡茶。这是在自家的公司,她已经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克制。

    “杨雪关,别疑神疑鬼的,我跟许田樱就是在街上偶然遇到的。”

    安如见刚开口,就被杨雪关堵住了:“好巧!你怎么不去司亨医院偶然遇到我?”

    安如见被噎住,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杨雪关揪住安如见耳根子,问道:“有好工作你不要,好日子你不过,自己跑出来找工作,你这是作。”

    杨雪关揪安如见的耳根子,让万疏茜心里不舒服了。自家的娃自己管教,什么时候轮到杨雪关了?

    “小杨,松手!”万疏茜低声呵斥。

    杨雪关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合揪耳朵,尴尬地松口手。当着人家父母的面揪耳朵,欠思考。

    “杨雪关同学,这是我家的公司,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许田樱看不下去了,也说了一句。

    这句话,激起了杨雪关的大小姐脾气,一把将茶壶茶具掀翻,玻璃破碎声刺耳,茶水四散溅开,吓得大家赶紧后退。

    “杨雪关,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许田樱极少生气,但人家打到公司来了,围观了不少人,让她颜面扫地。

    安如见的脸上,泛起一层轻蔑的笑:“杨雪关,好样的!”

    安裕明和万疏茜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劝阻杨雪关适可而止。啥事也没有,或者说杨雪关只是在心里捕风捉影,就这么干,太不合适了。

    “我找自己男朋友,有她什么事?”杨雪关依然气场强大。

    “谁的男朋友还不一定呢!”许田樱回道,“像你这种修养,跟安如见不配。”

    这种事,要马上制止,否则会在公司传出风言风语。许安栾的女儿跟大学同学争男朋友?让人看笑话!

    许安栾让保安进来,客客气气将安如见和三位客人送下楼。

    走的时候,许安栾对安如见说:“小伙子,我记住你了!今后,希望有机会合作。”

    生意人眼里,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合作者,也是潜在的竞争者。

8.许田樱的期盼

    眼巴巴盼望安如见能加盟父亲的公司,没想到却被杨雪关挟持走了。许田樱之所以用挟持这个词,是她觉得安如见心不甘情不愿。

    许田樱更加不甘心。

    在学校,许田樱就一直喜欢安如见。只是她没杨雪关这么张扬。杨雪关曾经宣称,自己跟安如见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许田樱不信。从平时的观察中,没发现安如见心甘情愿的和杨雪关在一起。他更多的是被动应付,她却沉浸其中自鸣得意。

    许田樱对父亲说,自己改变了想法,要回司亨医院去。

    “主意改得挺快,应该跟他有关系吧?”许安栾端起茶杯,看了一眼女儿,漫不经心地问。

    许田樱撅起嘴撒娇:“爸,哪有啊?你女儿我本来就学医的,不当医生还能干吗?”

    “他那个女朋友不是等闲之辈。”

    “我又不招惹她,”许田樱说,“要是我真心喜欢安如见,还有她什么事?”

    “说假话了吧?”

    心思被父亲看透,许田樱脸红了:“爸,看破不说破,才是高人。”

    “那是对别人。你是我的女儿,能不说真话吗?”

    许田樱的心其实早就跟安如见飞远了。安如见离开之后,许田樱没见着他,心里就开始惦记。她花了很多心思,从一个同学嘴里才知道安如见来到了海滨城市。她赶回来,就是来找他的。

    内心里的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看到杨雪关和安如见在一起,不管是散步还是同桌,她的心里都不平静。波澜不惊是外表,波涛汹涌才是内心。

    毕业前,杨雪关问她愿意去司亨医院工作不?接着杨雪关说,她爸是司亨医院院长,她已经说动了几个同学一起去。

    许田樱当时脱口而出:“安如见也去吗?”

    “当然呀,他是司亨医院医二代,他不去,我怎么办?”杨雪关有些得意地说。

    许田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容我想想。

    当天,她就打电话告诉父亲,自己要去司亨医院工作。父亲不相信,以为她是跟自己开玩笑。

    平时,父女俩难得见面,但一见面,喜欢开这种无厘头的玩笑。70年代末这一批人,受无厘头影视剧影响较深,将无厘头变成了一种生活时尚了,喜欢依靠调侃来调剂寡淡的生活。

    许田樱见不到安如见,自己到司亨医院工作,就失去了意义。面试时,安如见的表现,更加坚定了许田樱对他“逃编”的判断。从这个基本的判断中,她品出了一些细微的希望。

    许田樱回到海滨城市,去了几家医院打听,都没打听到。以安如见的心气,她判断他会去大医院应聘。她也没灰心,大医院打听不到,就去区医院。那天,她刚从区人民医院人事科出来,得到的还是“没有安如见这个人”的回答,正准备去区妇幼保健院,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诊大厅门口张望的安如见。

    许田樱想冲上去。但想了想,还是控制内心的冲动。太热情,会吓倒一个人的。只身在外找工作的年轻人,更加容易有戒备心理。她在大街上跟了他一段时间,才故意装作街头偶遇。

    安如见如此帅气。他回头的一瞬间,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他的脸。她的心砰砰直跳。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吧?

    许田樱不善攻心,也不善伪装。她善于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问题。这是许安栾对自己女儿的评价。

    许安栾在商界多年,总结出一条经验:知识提高眼界,情商改变命运。见过多少人,历过无数事,他把这条经验已经上升为座右铭。许安栾细细观察,觉得女儿情商很高,将来是个成大事的人。

    “情商太高,在爱情中容易让人受伤。”许安栾突然冒出这句话。

    许田樱默默煮茶。茶香弥漫会客室,水汽蒸腾,她的心思也慢慢沸腾。

    “爸,我决定了,回司亨医院,安心当个医生。”

    “去吧,我不拦你。哪天不想当医生了,再回来。这家公司迟早是你的。”

    许安栾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身家,奋斗一辈子,够吃够喝就好,余下的都是身外之物。女儿有出息,公司交给她放心。女儿没出息,他就将公司卖掉,留点养老钱,其余的全部捐出去,或者成立一家慈善基金会,给这个社会留点遗产。

    这些真实的想法,他没跟女儿说。父女之间的话,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这是基本的社交。

    “安如见这小伙子不错。如果你们有缘分,当然更好。如果没有缘分,不要强求。”许安栾担心女儿。她的心地太善良,恐怕这个世界会让她受伤。

    “爸,我有分寸。我好歹是名校毕业的医学生,怎么会干啥事?放心吧!”

    “我最担心的恰恰就是这个。年轻人在爱情上把握不住,容易冲动,干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爸——”许田樱的语气中出现了降调。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自己把握生活。那么远,我和你妈也够不着,有事多来电话,多和身边的朋友商量。”

    许田樱喝下一口茶,起身离开。她想把安如见留下,没能如愿,如今只能追随他的脚步去司亨医院。

    未来的日子,也许会陷入爱而不得的深渊,会让自己身心疲惫,也可能会被杨雪关伤害。这些预见,她都一一想过。

    许田樱当然不会硬碰硬。这不符合她的性格。柔美的女子,怎么能用野蛮的办法?

    她有把握,是她看穿了安如见不爱杨雪关。不爱,而不说出来,或许是安如见自己也没弄明白什么是爱。没有找到爱的感觉,以为跟杨雪关在一起,这就是爱。

    人和人其实没法比的。杨雪关以揪耳朵为乐,认为这就是屈服,这就是爱。其实,她也没弄清楚什么是爱。只不过觉得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一直是同学,将自己的心思淹没在青梅竹马这个虚幻的成语里。可能,当她体会到真正的爱情,才会悟出安如见为什么要逃离司亨医院。古今多少事,只怨看不清。

    许田樱在内心一番分析,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她好像看到了爱情的样子,看到了阳光满怀,看到了生活如诗。

9.凭什么是他?

    蛇有蛇路,龟有龟道。名校毕业的六名医生,都顺利办完了进编手续。这种事,谁也不会跟你透露是怎么办成的。

    杨也彬开心啊。这是自己执掌司亨医院十多年,做的最硬气的一件事。司亨医院一次性进了六个名校高材生,史无前例。司亨医院之前进人,大多数是子弟,在当地读了个卫校,或者是医学专科学校,就能进来。

    集团有钱是不错,为医院买了不少高档设备也是事实,但能用好的却不多。一些设备买进来,没人会用,一放就是四五年。杨也彬偶尔也会心痛,说医院引不进人才,买再多的好设备,也是一堆废铁。

    这句大实话,不知怎么传到集团总部,被狠狠批了一顿。杨也彬脸上有一个多月没笑容。

    “妈的,我在医院说句话,被传到了集团总部,咱们医院有内奸。”杨也彬板着脸,向妻子发牢骚。

    “费了不少心思才当上院长,以后说话注意点。”妻子劝他。

    杨也彬再也不说批评上面的话了。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表扬上面,批评下面。

    这样一来,杨也彬在上面的口碑立起来了,院长的位子自然就稳了。人都有惯性。说多了奉承的话,奉承就成了一种习惯。

    杨也彬这么一弄,集团高层的评价就更高了。集团说他引进人才有功,破天荒派了集团周报的记者来采访,公开表扬司亨医院。

    报道刊登出来,杨也彬在司亨集团大有扬名立万的势头。一高兴,杨也彬就让办公室操办了一场庆功酒。

    这场庆功酒,是早就谋划好的。到了这个时间点,又有了双喜临门的意思。

    六名高材生自然是被请的对象。杨也彬端起酒杯,挨个敬酒,搞得几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娃激动得双手发抖。

    感受最深的不是安如见,也不是许田樱。杨雪关更不用说了,她是这次人才引进的功臣,不存在什么感动。

    激动得酒杯都端不稳的,是欧阳念志。他一口一个感谢,一口一个杨院长,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杨也彬关注到他。这个男生有礼貌,同时也感觉到了他的心机。往往表面谦卑的人,心里隐藏着巨大的欲望。以谦卑迷惑人,为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杨也彬见得多了。

    杨也彬的第一感觉,这个小伙子是可用之才,但不能重用,更不能过分倚重。

    心里有了这样的定位,杨也彬就要试试自己的感觉。

    年轻医生都注重自己的分科。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执业医师规范化培训,医生到医院第一件事就是分科。

    这六个人分科,杨也彬自己定。一个院长,将医务科的工作干了,可见他对这些人的重视。

    安如见骨外科,欧阳念志儿科,姜明践肝胆外科,刘静蔷妇科,许田樱产科,杨雪关内分泌科。

    杨也彬将文件交给医务科,医务科长何冼德在会上以宣布,欧阳念志一下子就站起来,说:“我不想当儿科医生。”

    “你想去哪个科室?”

    “我想去骨外科。”

    “骨外科是安如见。”

    “凭什么是安如见去骨外科?难道因为他爹是骨外科主任吗?”欧阳念志忿忿不平,双手在空中比划一圈说,“我手长力气大,更适合当骨外科医生。”

    何冼德事先没料到欧阳念志会瞬间反驳医院的安排。会议稍稍中断了一下,他要去请示杨也彬。

    “果然,我看人没错。这样吧,让欧阳念志去康复科。”医院康复科基本上没什么业务,一天到晚清闲得很,当然,没业务就只有基本工资,没有绩效工资。

    “这……”何冼德有些犹豫。

    “去宣布吧!”

    杨也彬在这里耍了个小权术。既然欧阳念志如此看重分科这件事,以自己的经验,不出三天,欧阳念志就会来求自己。至于用什么方法求自己,可以显示出这个人的秉性。做得好,自己会卖个面子,顺便将他收入自己阵营。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也彬挥挥手,何冼德皱着眉头回到会场:“刚刚请示杨院长,欧阳念志去康复科。”

    大家迷惑不解,目光齐刷刷投到欧阳念志身上。欧阳念志这次没公开反对。越反抗越差,说明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能上名校的,智商都不差,起码读书有两把刷子,属于学霸级别的人物。

    杨也彬笃定,欧阳念志一定会来。果然,欧阳念志只到康复科呆了半天,就去了院长办公室。

    “杨院长,我真不想去康复科,没有病人,会闲出病来。”欧阳念志一脸郁闷来求杨也彬。

    杨也彬面前摆着一份文件,目光一直在文件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杨院长,我求您了,给我换个科室,我还是喜欢外科……”

    欧阳念志的声音很小,显示他的底气不足。

    “你去外科?是不是看中了外科医生有站台费?有很多药品商器械商来求你们?”杨也彬瓮声瓮气地问。

    “不不不,杨院长,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如果我能当一名外科医生,肯定会好好工作,报答您的栽培之恩。”欧阳念志突然提高了声音,急忙表白自己纯洁的想法。

    杨也彬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欧阳念志,我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当外科医生,而是你不具备当外科医生的基本条件。”

    欧阳念志愣了一下,仔细咀嚼杨也彬这句话,什么叫外科医生的基本条件?身高?手长?还是反应速度?这些条件自己都具备,哪点不适合当外科医生了?

    “不知道吧?”杨也彬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到欧阳念志脸上,像X光能看透人的骨头,“我来告诉你,你身上有急功近利的因素。”

    “没有呀!”欧阳念志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年轻人一般经不起批评。不管是谁,点到自己的缺点,第一反应就是辩驳,表白,开脱。

    杨也彬突然笑了。这种笑,诡异,深不可测,让欧阳念志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杨也彬拿捏欧阳念志的心态非常准确。不仅仅是欧阳念志,他拿捏别人的心思,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是修炼多年才具备的能力。

    “好了,欧阳念志,我不会因为你今天来找了我,就给你网开一面。要不然,医院管理层的决定,不就变了一纸空文?”杨也彬语气平和,像长辈关心晚辈一样亲切,“能不能换科室,要看你今后的表现。”

    欧阳念志惴惴不安地问:“杨院长,我什么时候能来找您?”

    “我已经记得这回事了。如果你果真表现好,医院会考虑你的要求,毕竟是名校高材生,医院不会浪费人才的。”

    杨也彬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说得刚入社会的欧阳念志云山雾罩。欧阳念志知道,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只得回康复科上班。

10.二助

    骨外科医生最高级的修养,就是遇事不慌。安裕明如愿将安如见要到骨外科,也算有人传承衣钵了。他要将自己平生积累的经验传给儿子,让他的翅膀足够用。

    司亨医院骨科不缺病人。集团下属有建筑公司、矿山机械公司、探勘队,外伤情况时有发生。玩了几十年手术刀、挫、锯、钉,安裕明的技术没得说。

    怎么培养小安子?安裕明为安如见设置了一条路径。这条路径就是实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他培养出来。外科医生最大的本事还是做手术,手术做得漂亮,病历写得不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到时候给他配备一个学生,他就能从繁琐的病历书写里解脱出来。

    安裕明的想法,跟安如见恰恰相反。安如见说父亲的路径是拔苗助长,手术做得再漂亮,没有基本功支撑,也只是一个手术匠。他不想当手术匠,要先看病、看病历、看手术,看熟悉了再上台当助手。

    “积累知识,要一步一步来,你想让我一口吃成胖子,其实是害我。”安如见撩撩额前长发,半眯着眼睛说道。

    安裕明认同小安子的说法,但不同意他这么干,“按常理培养一个合格的骨外科医生至少要三年,有的可能要五年。我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带不了你这么久。”

    万疏茜举双手赞同安裕明的说法:“如果你爸退休了,换一个人带你,要看别人的脸色。”

    安裕明得到万疏茜道义上的支持,开始做小安子思想工作:“小安子,人心隔肚皮。别看人家现在看我笑眯眯的,等我一退休,人家变脸比川剧还要快。”

    “是啊,小安子,你爸说得在理。到时候,如果人家不愿意把真本事教给你,你就是个半桶水。”万疏茜这次罕见跟安裕明站在同一立场,两口子结成了劝子同盟。

    父母轮番上阵,安如见招架不住,又服了:“好好好,你们讲的都有理,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第二天,有一台股骨头置换手术,安裕明点名安如见当二助。交班会上,安裕明宣布自己儿子做二助,就有医生皱起眉头,私下嘟囔:“第一天上班就上手术台,司亨医院不多见啊!”

    声音虽小,但格外刺耳。安裕明用自己不可侵犯的权威扫视一圈,医生们都不说话了。

    安裕明说:“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安如见是我儿子没错,更是司亨医院引进来的名校高材生。谁想比的话,先回去再读一次高三,考起名校再来跟我对话。”

    安裕明这番话,在气势上压倒了私下不服气的医生,却让大家生出一些反感。

    “名校毕业也要按规矩办。”还有人嘀咕。

    “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在司亨医院,杨也彬是规矩,在骨外科,安裕明是规矩。”

    安裕明老实了几十年,做了几十年老好人,这会儿为了自家小孩,他要霸道一回。

    底下没人敢顶嘴了。大家心里明白着呢,为着培养自己的儿子,安裕明这回根本不顾别人的感受了。培养儿子是第一位的,是他这几年至高无上的目标。谁愿意叨叨就叨叨去,谁反对都无效。

    安如见不好说话。他闭着眼睛闭目养神,装作没听见。他清楚父亲这么干,科室医生会有意见。老爷子固执己见,说到底,是想让他早点起飞。

    安如见也明白,父亲这种做法,是将他架在火上,会不会烤熟他不知道,反正自己要想办法跟科室的医生搞好关系。父亲搞乱,他来弥合。

    终有一天,父亲要退休,他要在科室待下去。处理不好同事关系,技术再牛逼,就算你能牛到天上去,也会被人孤立。

    想清楚这些,安如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说是二助,其实是看。第一台手术,安如见在手术台上,主动退到末位。安裕明着急:“小安子,让你当二助,你站哪里去了?上来!”

    安如见一把将身边的师兄推了上去。师兄叫刘竹宏,专科毕业来医院四五年了,学历虽然比他低,资历比他老,是安裕明比较喜欢的人。

    安裕明见是刘竹宏站在二助的位置上,瞪了小安子一眼,心想你小子跟我来移花接木啊?同时,他心里也很肯定小安子的情商。这小子鬼着呢!将来一定比自己有出息。

    刘竹宏看了安裕明一眼,见他没有当面反对,就安心做起了手术。股骨头置换是大手术,患者是一个老年人,前几日在家里洗澡,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检查,坏了,股骨头骨折。这么大的年纪,愈合是不可能的了,只有置换。

    患者是司亨集团退休职工,两个儿子商量来商量去,纠结了好久,才同意做手术。两个儿子都快退休了,孙子辈更是忙得连找对象都没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自己哪有时间陪一百天呀!可是不做手术,老娘的余生就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那样更麻烦呀。

    要当骨外科医生,手臂有力、手指有力、脚板也要有力,能锯、能钉、能站。这台手术做了六个多小时,安裕明就像没事人一样。

    手术终于做完。

    “完美!”缝完最后一针,安裕明不忘自我表扬一句。

    安如见看不出哪里完美,也看不出哪里不完美,对他来说,就像看了一场没有高潮的电影,晕头转向的。他早就想下台了,完全看不懂。以前实习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名校高材生,也有认知盲区。

    手术结束了,父亲的一句“完美”,让他对父亲几十年的工作,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可以想见,自己未来几十年,也将在这手术台前度过,安如见心里丝毫不曾激动。

    别人说治病救人的职业是神圣的,安如见比较反对这种说法。职业就是社会分工,哪有什么神圣和平庸之分。高看自己的职业,是对别人职业的贬低。他不喜欢这种贬低。就算是清洁工,也有职业尊严的。如果不相信,只要清洁工三天不上班,你看看医院里会不会垃圾成堆臭气熏天?

11.荣辱捆绑在一起

    大概是第一天上班,这几个刚从校门走出来的年轻人比较兴奋,特别是杨雪关,激动得“呜哩哇啦”,下了班,赶紧冲出病房,找安如见吃夜宵。

    安如见淡淡地说自己有些累,想早点回家休息。其实,他是对杨雪关上次在许安栾公司摔茶具有意见。杨雪关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回家的路上就道歉了,不光是向安如见道歉,还向安裕明和万疏茜道歉。

    杨雪关是有脾气。有脾气的大有人在,是人都会有脾气,但发脾气要注意场合。她这样的自我检讨,应该算是深刻了。

    不深刻不行。杨雪关喜欢安如见,将来很有可能要成为安家的媳妇儿,消除安裕明和万疏茜对自己的坏印象,非常重要。她担心,自己这次冲动,会影响到将来跟安家的关系,主动放低了姿态。

    “怎么,还在生气呀?”杨雪关雪白的手,碰了碰安如见的手,嗲声说道,“安如见,人家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嘛?”

    安如见的心思都在今天的手术上,没听杨雪关说话。

    “怎么了?说句话嘛。第一天上班,好心好意慰劳你,别绷着脸嘛。”杨雪关雪白的手,悄悄牵住了安如见的手。

    安如见不想跟她生气,也不想跟她过分亲密。就像鼻子上隔着一层纸,呼吸不顺畅。心不齐气不顺,没有在一起吃饭的欲望。

    “我还是回家吧,”安如见抽出手,“老安今天晚上肯定有话跟我说。”

    “吃了饭再回去嘛!”杨雪关撅起嘴,眼神里充满期待。

    “诶——”许田樱在医院门口向他们招手,“你们去哪?等等我呀!”

    杨雪关的脸色忽地沉下来:“真会找事。人家约会,她想当电灯泡呀?”

    “你说什么呢?杨雪关,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杨雪关愣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要不然那么巧,在大街上遇见她,然后她带你去自家的公司?”

    这句话让安如见非常反感:“我是那种人?”

    许田樱走近了,杨雪关才没反驳。有人说,在别人面前吵架,就是将恋人往别人怀里推。她预感到许田樱对安如见动了心思。她不想在许田樱面前示弱。

    “雪关,今天第一天上班,我请你们宵夜吧!”许田樱笑着说。

    “要不,几个同学一起去吧?”杨雪关再次牵住安如见的手,“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大家一起说说话,消除误会。”

    安如见看着杨雪关,心想,她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为别人考虑问题了?

    “好呀好呀,”许田樱同意杨雪关的提议,“大家都是你引荐过来的,正想着要感谢你呢!”

    杨雪关笑笑,说:“你们来与不来,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司亨医院摆在这儿,你们的毕业证也摆在这儿。”

    人世间很多事都有命运这双无形的手在支配,命运早就安排好了。这个道理许田樱明白,杨雪关也明白。

    六个人都来了。欧阳念志情绪低落,吃饭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

    大家清楚,欧阳念志有怀才不遇的消沉。

    安如见不好劝,杨雪关更不好劝。这两个人是司亨医院的医二代,开口说话容易让欧阳念志反感。即使不是显摆,也会被欧阳念志认为是显摆,只能闭口不提。

    许田樱说:“杨雪关,你把同学们引荐到司亨医院来,不能让同学受委屈呀!”

    姜明践附和:“对呀,杨雪关,你要跟你爸说,让医院给欧阳念志换个科室。表面上看是委屈了欧阳念志,其实是没有真正把我们这六个人当成名校毕业生。”

    “对呀!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今后在医院的地位可想而知,”刘静蔷有些激动,“我们一起来司亨医院,就是一个整体,请转告你父亲,我可能随时离开这里。”

    欧阳念志定科室的问题,被刘静蔷捆绑成六个人的荣辱了。话里话外,都指向杨雪关。如果杨雪关不帮这个忙,她就变成了同学公敌。杨雪关看着安如见,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安如见故意回避杨雪关的眼神,夹起一只小龙虾往嘴里送。他想看看杨雪关对同学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杨雪关以救世主自居,在同学面前摆谱。

    安如见故意回避,让杨雪关心里窝火。他应该站出来帮我的,可是,他竟然视而不见,将我架在火上烤。也许,这些年,他没有真正爱过我。在她看来,我们之间只是比普通同学多了一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个事实,而不是她之前认为的青梅竹马。他认为是熟人关系,她却误会为恋人关系。看来,之前的女朋友身份是自作多情。

    杨雪关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欧阳念志的眼神,却有许多看不清楚的东西。这眼神,杨雪关从来没有在安如见那里捕捉到。

    这是乞求?还是渴望?难道是放电?

    所有的同学都认为杨雪关能帮助欧阳念志,这个认为,给杨雪关增加了无形的压力。

    “这是医院高层的决策,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干预?”杨雪关看着欧阳念志,“对不起,欧阳同学,我真的没这么大的能量。”

    欧阳念志的眼神黯淡下去。

    许田樱却有自己的看法:“杨雪关,最起码你可以问问你爸,为什么会将欧阳念志分配到康复科?我问了科室老师,大家都认为欧阳念志去康复科,这辈子就没什么出息。你希望看到同学一辈子庸碌无为?”

    “是啊,五年后,内分泌科主任退休,你可以顺利接班,三年后,安裕明退休,骨科主任理所当然是安如见的,”姜明践开始深度分析,“康复科主任才三十出头,你就这么希望欧阳念志熬白了头,都一事无成?”

    “你们将当科主任设置为成功的标准?学术呢?医术呢?怎么没人考虑这个问题?”杨雪关问姜明践,“这么看来,你也没指望当科主任,肝胆外科主任现在四十多岁。你还要熬二十年。”

    “从学术和医术上说,没有病人,怎么可能提高水平?”许田樱这话算是问到了欧阳念志的心里,“抛开科主任这个位置不说,医院这种安排就是让欧阳念志废掉。十五年之后,大家都是主任医师,他可能还是个主治医师。”

    杨雪关算是明白了,这几个人是将她当成院长了。

    “院长叫杨也彬,不叫杨雪关。我没有资格让我爸安排欧阳念志去哪个科室。你们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待,认为委屈了自己,可以走!”

    杨雪关这番话,让安如见大吃一惊。

    “杨雪关,过分了!同学一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只是让你帮个忙,至于这么过分吗?”安如见吐出小龙虾红色的碎壳,表示出愤怒和不解。

    杨雪关一直等安如见说话,没想到他不但不帮她,还明显倒向别人。她指着安如见,身子发抖,满脸泪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转身就走了。

    这一场夜宵,不欢而散。欧阳念志追上杨雪关,一个劲道歉,都是自己不好,让同学们闹得不愉快。

    欧阳念志递给杨雪关纸巾,说:“擦擦吧。我的事,你能帮就帮,别为难自己。”

    杨雪关的心里涌起一阵感激。这种感觉是跟安如见在一起时,没有过的。

    “我们都帮他说话,他却跑去做好人,唉!人心哪!”姜明践就像一个哲学家,发出年轻人深邃的叹息。

12.诉苦

    杨雪关的脸色跟她第一天上班不相匹配,引起了杨也彬的关注:“怎么了?小雪,第一天上班就不开心?”

    “还不是你!”杨雪关没好气地回答。

    杨也彬想了想,自己今天没做出格的事,责怪我什么呢?上午开会,集团公司治理商业贿赂,讲了一大通目的意义方法措施,脑壳都是晕的。下午还是开会,集团公司通报前十个月经济指标,从通报的数据来看,集团公司开始走下坡路了,之前都是上升,今年开始,产品订单下滑幅度很大,说明公司的产品跟市场出现了脱节的现象。有几家公司研发出的心产品,大有替代集团产品的态势,市场份额失去太多。集团公司领导都看到问题了,要求走科技创新的路子,摆脱公司困境。如果不能摆脱困境,会影响集团公司生存,更甭谈什么发展了。集团这个会,好像向基层传递一个信号,要过紧日子了。

    开完两个会,杨也彬去科室转了转。集团经济指标不理想,看病的人都少了。收入少了,一些职工就不敢去看病了,小病小痛的,就自己去药店买点药,不敢来医院呀。尽管有医保报销福利,还是有自负部分呀。现在去一趟医院,自己出的钱也不是小数,只有大病,忍不住了受不了了,才敢来。

    杨也彬背着手,踱着方步,院长的派头自然就出来了。他到哪个科室,科室主任护士长就要出来接他。不接他,他就在科室门口站站,转到下一个科室。院长嘛,当然只要管好科主任护士长这些中层就行了,临床一线的医生护士,他很多都不认识。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千号人,谁认识这么多人。

    杨也彬回想这一天,没做过什么实事,怎么会得罪女儿呢?

    “还不是你,把欧阳念志放到康复科,害得我受到同学们一致攻击。”杨雪关说。

    “哪个医生去什么科室,是医院管理层综合考虑的,我说了也不算。”杨也彬不想跟女儿解释那么多,直接将责任推到管理层。管理层大而无形,无处不在,不是哪一个人能控制的。

    “爸,你说话不能实在点?”杨雪壹说,“我姐受到了来自同学的压力,你就不能帮帮她?”

    “老二,别瞎说!欧阳念志的事,我心里有数!”杨也彬板着脸教训杨雪壹。

    “我才不管呢!在医院我是个小护士,护士们说话很直白,你的口碑在护士里一点也不好。”杨雪壹不看杨也彬的脸色,倒起了竹筒子。

    杨也彬的脸唰地就沉下来了:“瞎说!我哪里对不起护士了?”

    “您就是自我感觉良好!护士意见一大堆呢!”杨雪壹说,“你派头大,不同护士接触,不知道护士在想什么!”

    “小晴,你别说了!”杨雪关制止妹妹,意思是自己正在说欧阳念志的事,别把主题冲散了。

    “我就是要说,他就是个小干部,派头却大得很,医院里除了科主任护士长以上的人能跟他说上话,一般员工见他一面都很难。”

    杨雪壹说的这些,杨也彬当然知道。可是自己就是不愿意跟一般员工接触。

    “瞎说!我一天那么忙,哪有时间见他们?”

    “反正大家对你没什么好感,你自己去想吧。”杨雪壹说。

    “小晴,闭嘴!”杨雪关说。

    杨雪壹不说话了。她是护士,当然知道护士的想法。自己读书是差了点,当个护士,连爸也看不起她。参加工作几年了,从来没问过她工作的情况。姐姐工作第一天,他就问长问短。杨雪壹心里憋着气。

    “今天你们姐妹合计好了,来批斗我的吧?我再一无是处,也是你们的父亲,是一院之长。”杨也彬发脾气了,杨雪关也闭嘴了。

    杨雪关斜了杨雪壹一眼:“就你能!”

    “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有优越感,我搬出去,不碍着你得宠!”杨雪壹推着行李箱,砰地关上家门,走了。

    杨也彬和杨雪关两个人都没弄明白,平时看起来腼腆的老二,今天怎么吃了铳药,脾气那么大,还玩起离家出走的把戏?两姐妹小的时候,杨也彬有些宠爱杨雪壹,小女儿,老父亲喜欢。初中之后,老大读书比老二厉害,杨也彬的感情发生了倾斜,对老大宠爱多于老二,老大穿新衣,老二看着,出差回来,带的东西都是老大喜欢吃的,老二也只能看着。

    杨雪壹问父亲,你为什么那么偏心?杨也彬说,你读书赶上姐姐,再来问我要吃要穿。

    杨雪壹就再也不问。读书这种事,是有天分的,杨雪壹再努力,成绩也上不去。杨雪壹在父亲眼里,就成了没用的人,慢慢也就放弃了对她的要求。

    杨雪壹读了卫校,学了护士,杨也彬硬是三年没去卫校看过老二一眼。父女俩就结下了心结。杨雪壹工作几年,也没能进编,是杨也彬不让。不会读书的人,进编干什么?杨雪壹到现在也还是司亨医院的临时护士。

    杨也彬对自家的女儿都是这种态度,怎么可能对医院其他护士有好脸色?在杨也彬的意识里,护士都是不会读书的,要不然谁会当护士?这种观点,杨也彬在多个场合公开表示过,医院的护士对他就有了意见。院长有偏见,整个护士群体在医院就没有地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你老婆也是护士。你这么看不起护士,为什么要找个护士做老婆?”杨雪壹曾经跟父亲争辩过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老二。

    这个问题无法解释,感情是很微妙的,他也问过自己,夫人年轻的时候也问过。逼急了,他就把夫人调到医院管理科室上班,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护士了。别老用这种问题来为难我。”

    再次提起这个话题,是老二也成了护士。老二的编制问题迟迟不能解决,夫人逼他:“你有两个女儿,别偏心太厉害。”

    杨也彬说:“两个女儿差距这么大,我真怀疑老二是不是我亲生的。”

    这句话本来是调侃,夫人却当真了。一个月后,一份亲子鉴定书摆上了杨也彬办公桌:“自己看!”

    杨也彬本来是无心说出来的,在夫人听来,是人格侮辱。

    杨也彬讪笑着说:“我本无心,你要较真。”

    “告诉你,杨也彬,别再拿这个说事!要不然,我跟你没完。还有,今年不给老二解决编制问题,我们俩也别过了!”

    夫人扬长而去。杨也彬心里嘀咕:发神经!

    杨也彬没把老二进编的事放到心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集团公司对进编职工有一个刚性要求,就是全日制本科以上学历人员才符合进编的条件。集团公司下属有一百多家单位,医院学校是事业编制单位,想进正式编制的人挤破了脑袋。

    杨雪壹只有大专学历,够不着。

    夫人把话讲出来了,也放在心上。到了年底,夫人问及这事,杨也彬完全没有印象。夫人就跟杨也彬分开了。虽然没办离婚手续,夫人却一直住在医院集体宿舍,就是不回家。

    晃眼一年又过去了,老二又离开了家。

    杨也彬感觉到来自家庭的强大压力。现在,老大又来找他,要求把欧阳念志的事搞定。

    欧阳念志的事,当然是他一句话的事。他不愿意这么早动他的科室,真实原因是自己还没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13.不知道怎么处理

    安如见几个人回家的路上,恰好遇见杨雪壹拖着行李箱气呼呼向前冲。

    安如见认识杨雪壹,其他同学不认识。安如见小跑着追上去:“哎——那个杨雪壹,你干嘛去呀?”

    “管你什么事?”杨雪壹冷冷地回道。

    “杨雪壹,你这么晚出去,该不是离家出走吧?”安如见问,“跟家里生气了?”

    行李箱在坚硬的水泥路上,“咕噜咕噜”滚动。杨雪壹不想理他。安如见跟杨雪关的关系,让她有一种天然的拒绝。

    “站住!杨雪壹,你别瞎走,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杨雪壹本能站住,说道:“去我家哄你那小宝贝吧,我不用你管。”

    “杨雪关又怎么了?”

    “哼!一向得宠的人,一旦受了委屈,还不在家里诉苦啊?”杨雪壹看不起杨雪关矫情。平日里,杨雪关仗着学习成绩好,压着杨雪壹一头。

    “杨雪壹,她是你姐姐,别那么说她。”

    “好,她不但是我姐姐,还是你女朋友。去哄哄她吧!”杨雪壹拖着行李箱走了。

    安如见摇摇头,从生硬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人家是爱屋及乌,她是恨屋及乌。

    “我女朋友?”安如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什么时候是我女朋友了?”

    “安如见,你不承认杨雪关是你女朋友?”一直在旁边听着他和杨雪壹对话,欧阳念志不太相信。

    “哎呀,我们都以为你和杨雪关在谈恋爱。”许田樱也笑了,她之前的判断一点也没错。杨雪关把自己当成安如见理所当然的女朋友。他们之间,就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关系。从安如见的表情里,许田樱感觉,安如见可能没把杨雪关当朋友,也许就是同学很多年的熟人。

    欧阳念志说:“如果你没把人家当成女朋友,可以开诚布公告诉人家。要不然,人家可能会产生错觉。”

    “说什么呢?欧阳念志,你想追杨雪关直说呀!”许田樱当众将了欧阳念志一军。

    “欧阳念志,你有这个胆子?”姜明践想用激将法为欧阳念志壮胆,“难怪,我们帮你说话,你却跑过去哄人家。也好,如果能追上杨雪关,你换科室肯定不是问题了。”

    欧阳念志的脸红了,他还真的动过这样的念头。之前,大家都以为安如见跟杨雪关谈恋爱,现在安如见自己否定了这层关系,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欧阳念志,你小子真的动了心思,就大胆一点。”一直没说话的刘静蔷也加入到激励欧阳念志的队伍,进一步激发他的荷尔蒙。

    潜意识里,刘静蔷怀着许田樱同样的心思。这个帅帅的、桀骜不羁的安如见,对女生来说,他身上散发着有无法抗拒的魅力。他习惯性撩长发的动作,简直让人痴迷。

    “算了算了,别开玩笑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安如见挥挥手,就算告别了。

    “安如见,等等!”许田樱说,“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安如见回转身子,撩撩额前长发,问:“什么事?”

    “你们都回去吧,我有话单独跟他说。”许田樱对姜明践、欧阳念志和刘静蔷说,“是单独哈。”

    刘静蔷不服气:“刚得知安如见没女票,你就找他单独说话,让我们都听听呗。”

    “去去去,我们家老爷子让我带几句话给他。”情急之下,许田樱抬出老爷子许安栾做挡箭牌。

    “你爹也认识他?”刘静蔷起哄,“安如见不错呀,都上门拜见泰山大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偶遇,变成了忘年交。”安如见辩驳。

    一行人哄笑着回到宿舍。

    医院条件好,给新来的员工,都安排了集体宿舍。两个人合住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电视冰箱空调电脑都是配好的。欧阳念志和姜明践合住一室,刘静蔷和许田樱合住一室。两套房子面对面,年轻人之间,没有秘密。

    “你说杨雪关不是你女朋友,这话是真是假?”等其他三个同学走远,许田樱问安如见。

    “真的呀!”安如见奇怪地盯着她,“难道你怀疑我说谎?”

    “人家就是想清楚,你和杨雪关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杨雪关一直对同学们说,你是她男票的。”

    “哈哈哈……”安如见笑声惊吓到路边树上的小鸟,鸟儿“噗——”地振翅飞走。

    “可是,她总是拧你耳根子。不是恋人,你怎么让她这么做?”这个问题,困扰了许田樱五年。

    “从初中开始,她就拧我耳根子。说我耳朵肉多,拧起来好舒服。她愿意,就让她拧呗。”安如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男女朋友和夫妻之间为表达关系亲密,才拧耳根子……”许田樱捂着嘴笑,“你都不承认是她男票,这么做怕是不合适吧?”

    “可能她把我当成了男票。可是,我真的没把她看做女票。这就是男女的区别吧。”

    “你这么做,就是默认,不但会伤害杨雪关,也会伤害身边人。”

    许田樱本来还想说,你要是早点公开这层神秘关系,你早就是我男票了。可是,话不能说得那么直白。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才有魅力。

    安如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关系。从外表来看,他和杨雪关谈恋爱,是水到渠成的事。自己却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思。唉!现在成了这个局面,他也没料到。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安如见有些无奈。

    “那你就假戏真做,提出两个人打结婚证,看看她如何反应?”

    “开什么玩笑?我都没理清头绪,就去打结婚证,你拿我的光辉的未来开玩笑?”

    “光辉的未来?看来你野心不小。我告诉你,你不爱杨雪关,迟早要摊牌。这种事,时间拖得越久,对杨雪关越不利。要不要我们给你传话?”

    许田樱的话,有试探的意思。如果要传话,也不用她传。她已经看出来了,欧阳念志其实对杨雪关有意思,不管出于换科室的目的,还是看上了杨雪关的家庭条件,或者是真心实意爱她,第一个传话的,都是欧阳念志。

    “这个没必要。我想想吧。”安如见没拿定主意,不想别人先介入。

    “宜早不宜迟。你自己想吧。”

    许田樱丢下这句话,隐没在沉沉夜色之中。

14.逻辑不在一条线上

    安如见推开家门,家里所有的灯都亮着。他瞬间想到灯火通明这个词。啥事呀?弄得家里一片辉煌。

    安裕明和万疏茜阴着脸。安如见想闪进自己的房间。安裕明低声一吼:“小安子,滚过来。”

    躲是躲不过了。安如见心里瞬间敞亮,这俩老同志,是专程等我呢?他的脑子转速可以达到检验科离心机的速度,也许每分钟到3000转,也许是30000转:莫不是让我做二助,我没从命?

    “来…来了…”安如见思考问题的方式很怪,他不乖乖,也不逃避。

    安裕明的脸阴着,能拧出一斤水。

    “说,今天为什么把二助的位置让给刘竹宏?”安裕明的雷不用别人点,能自燃自爆。

    “第一次上台呀,老爹,要不是让给刘竹宏,我能做啥?”安如见反驳。

    “放屁!”安裕明这辈子可能是第一次说这俩字,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想笑,但压抑住了,“我让你在二助位置上,谁敢说半个不字?”

    “早上交班还不是有议论?”安如见反驳,“我不愿意做这些没用意义的事。当个二助又能怎么样?”

    安如见讲得有理,安裕明却不这样看,“在骨外科,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反抗。”

    “我不是反抗,是不能胜任。”安如见低声说道。

    “胡扯!小安子,别拿你爸妈当傻子。我们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走上手术台都是主刀。”

    万疏茜可能是真看不下去了,也可能是抬高当年自己的作为。时间不能倒流,过去的事无法重复,以回忆形式出现的故事,难以还原当年的真实,随便怎么吹,都没人出来反对。特别是对关键信息的回忆,没人能从棺材里坐起来作证。

    安如见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撩撩额前的长发,软声软气地说:“爸,妈,你们还有其他事吗?我要睡觉了。”

    “小安子,你越来越放肆了!别以为你来这一套,我和你妈就能放过你!说,今天为什么不在二助位置上?”

    安裕明今天受了很多窝囊气。从早交班开始,就听到医生滴滴波波议论。几十年过去,还没有人敢在科室公开议论自己。今天,科室的议论,让安裕明无法安静。

    “我就是感觉自己不能胜任,第一次,谁敢呀!”安如见低声解释。

    “滚蛋!安如见,我和你妈白白养了你几十年,你变成了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有你爸在,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二助嘛,还不就是练手的?哪个外科医生,不是做错了一堆手术,才炼成专家的?”万疏茜想打消儿子的疑虑,“今天,我们做了一台妇科手术,你那个同学刘静蔷也做二助,人家就安安心心的,比你老练多了。”

    刘静蔷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她在实习期间,就跟带教老师做了多台填补空白意义的妇科手术,还以通讯作者的身份,发表过妇科论文。

    “人家是学霸,你儿子是介于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学生,是怪我能力不强,还是怪你们的基因不强?”安如见撩撩额前长发,边说边往盥洗间走:“我要洗洗睡了。”

    “站住!”安裕明还没解气,喝道,“小安子,从今往后,我在科室的所有安排,你不能反对。我是主任,说一不二。”

    安如见立住,无奈地说:“爸,妈,你们还有完没完?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不愿意回司亨医院,是你们逼我回来的。”

    安裕明和万疏茜对视一眼,完了,这小子魔怔了,父母的心思他一点也没领会。是不是自家的孩子,自己教不了?安裕明想起,医院泌尿外科主任,将自己的孩子带在科室,七八年了,也没能带出来,现在还是个半吊子医生,爷爷不爱奶奶不亲,仗着父亲的名气混日子。

    “小安子,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在骨外科待着,趁早给老子滚蛋!老子不想把你带废了!”

    安裕明的话,有些心里话的意思。他真不愿意名校毕业的儿子,毁在自己手里。这是罪过,没法跟安氏列祖列宗交代。每年清明节,他都要在安氏祖宗牌位前磕头,带不好自己的小子,没有脸面跟祖宗交代。

    安如见甩甩头,说:“安主任,我随便。你如果认为带不了我,说明你能力有限,我可以向杨也彬要求换个科室。”

    孩子长大了,不受父母控制了,这是很多父母不能正视的问题。家长嘛,都想控制自己的孩子。一旦不能控制,就会生出儿大不由娘的挫败感。

    “你敢!”

    安裕明知道自己这句话很苍白,但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父亲的尊严是绝对的,神圣不能侵犯的。

    “老安,消消气!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我们可能不完全对。”万疏茜有悲悯之心,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不希望两个男人闹起来。

    “对了,今天老杨问我,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订婚?”安裕明想起了一个比学技术更重要的问题,扬起头问安如见。

    “订婚?谁和谁?”

    “当然是你和杨雪关呀!”

    安如见这下傻眼了,脚步停在盥洗间门口,转身一脸无辜地看着父亲:“谁说我要和她订婚?”

    “你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谈恋爱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老杨问这个话也在情理之中。”作为母亲,早点娶媳妇儿,早点抱孙子,对她来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靠!”安如见的眼睛里泛起焦躁的光芒,“我什么时候跟杨雪关谈恋爱了?”

    安如见这句话,让安裕明和万疏茜都懵了。没有谈恋爱,怎么会拧耳根子?怎么会那么亲密?现在这一代年轻人,难道要逼疯父母么?

    安如见再次声明:“到现在为止,本大帅哥没有跟任何女子有爱情方面的交往。怎么?难道你们想你儿子这么年轻,就被婚姻套牢吗?”

    安裕明这一下子真被安如见这小子给逼得无话可说了。

    万疏茜望着安裕明,低声问道:“老安,我怎么像是在听书?你说说,现在年轻人脑壳里到底在想什么?”

    安裕明白了万疏茜一眼,哒哒哒机关枪一样说:“你问我?我问你啰!两个人都好到拧耳根子了,还说没谈恋爱,你说这叫什么事?”

    “哪个规定的,拧耳根子就一定是恋人?我们刚刚进入二十一世纪,拜托你们的思维早点转变过来,别还停留在十九世纪。”安如见甩着头,吹着口哨,进了盥洗间。

    关门声,将两代人的思维也隔断在这个昏暗的夜晚。

15.爱情只是感觉?

    一个晚上,身边人都对自己的爱情归宿表达了关切,安如见洗澡都不安心。

    爱情是什么?很少有人会给你标准答案。要不然,世人怎么会将爱情引申为围城呢!围城,首先是围。有包围就有突围。从小到大看过的战争片,被包围的一方都想着要突围。突围成功的,活命。突围失败的,送命。其次,才是城。爱情是城,婚姻也是城。安如见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明白人,认为自己是在恋爱了。安如见即使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花洒喷出的水珠,将安如见的心思引爆。好难呀!内心里,还不知道啥是爱情,却被戴上了恋爱狗的帽子,谁不郁闷?

    安如见认为自己无辜,也为杨雪关鸣不平。好好的同学关系,被描述成恋人,是自己放纵了结果,还是杨雪关放纵了自己的心?

    不行!我还是要找个机会跟杨雪关说清楚。

    可是,安如见自己很迷茫,如何跟杨雪关说这个话题?直接跟她说,我不爱你,是你误会了。

    这么说,杨雪关不会撕了他么?

    杨雪关的脾气,安如见是知道的。认定的事,可以回头,但是对方要付出代价。

    杨雪关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她曾经想学新闻当记者,高考填志愿,被杨也彬强行阻拦,改学医。杨也彬付出的代价是,答应她回司亨医院工作,并且要求不能去太累的科室。这不,她毕业回来了,进了内分泌科。

    她的条件,一般都能达成。但你也要付出一些努力。

    安如见自己也清楚,这些年,让杨雪关以恋人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大学生活里,有自己虚荣心的原因,也有自己心软的原因。读书的时候,男生都希望自己身边有个漂亮的女生作陪,收割无数羡慕的眼神。也不敢拒绝。杨雪关的脾气,就是让你付出代价。

    他也有忌讳。自己都没弄懂爱情,凭啥说不爱人家?走一步看一步而已。也许,安如见那个时候,也没想过走一步看一步,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自己在犹豫中享受着杨雪关的关心。

    有虚荣心,也有二十岁男人的虚伪。这种虚伪中,包含很多不确定。否定,就意味着失去。

    事情到了眼前这一步,安如见不能视而不见。许田樱问他的时候,他在心里问自己,我爱杨雪关吗?父母问他,他也在心里问自己,我爱杨雪关吗?

    洗澡是一天最为放松的运动。他还是在想这个问题,我爱杨雪关吗?

    望着热水从花洒里源源不断喷涌下来,安如见看清楚了,自己的态度,决定了人生的走向。

    杨雪关选择回司亨医院,选择内分泌科,其实是选择了一种闲散的生活。他不喜欢闲散。他要做点事。不管做什么,反正骨子里就有一种冲动,让自己不白白活过这一生。

    一个羡慕闲散的人和一个想要做点事的人,这辈子粘合在一起,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杨雪关有主见,安如见也是个有主见的人。有主见本身没错,关键是两个人的主见不在一根铁轨上,就会产生很多旁人难以理解的故事。两条平行的铁轨,延伸的是同一个放下,看见的却是不同的风景。左边的风景也许比右边的风景更美。泾渭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家庭,要是出现泾河和渭河的风景,在旁人看来,是一种享受,但对自己该是多么难受的事。

    憋了一个晚上,安如见在早上的上班途中,故意磨磨蹭蹭,等杨雪关。他想快刀斩乱麻。

    杨雪关背着小包包,袅袅婷婷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安如见喊住了她:“诶——我找你有话说。”

    杨雪关四下看了一圈,人来人往,都是匆忙赶路的脚,没人注意到自己,闪到一旁,开心的问道:“小安子,今天这么有心,等我一起去上班?”

    “我想跟你说件事,”安如见瞅瞅大门,将杨雪关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说,“你听了别生气。”

    杨雪关奇怪地问:“啥事呀?下班再说吧。”

    “我想,我们不合适做男女朋友。”安如见很奇怪,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放下一个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杨雪关的脸一下子就从红变白,却不敢相信听到的是真话。他常跟她开一些不靠谱的玩笑。她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安子,你说什么?”

    安如见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杨雪关的身子开始颤抖:“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神经?”

    “我不是开玩笑的,希望你认真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交往,好像从来都没有爱情的成分。”安如见认真的说,他没有撩额前的长发耍酷,也没有眨眼、扮鬼脸。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认真考虑的。

    “安如见——”许田樱见到安如见,老远就大声喊他。

    杨雪关预感到什么,问:“是不是因为她?”

    安如见摇头:“别瞎想。跟她没关系,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承认,这几年,是我自己没把握好分寸,让你误会了。”

    “安如见,你这个误会,让我沉迷了多少年?”杨雪关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在打圈圈。

    许田樱三步两步就走近了,看到杨雪关脸色不对劲,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赶紧告别,匆匆踏上上班的路。

    “先去上班吧,我们下班后再联系。”安如见说。

    杨雪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一两句发神经的话,就能撇得清的。下班后,我去找你,麻烦通知你的父母也一起来。”

    安如见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识,问道:“关我爸妈什么事?”

    “当然,上次去找你,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儿媳妇,现在,整个医院的人都认为我是你女朋友。即使要解除你认为不存在的关系,也要你父母在场。”

    安如见心里有些忐忑。没想到她来这一招,要当着他的父母来讲这件事。

    “我们都这么大了,这样的事,就不要让父母掺和了。长辈参与进来,很多话都不好说。”

    “我坚持让你父母参加。他们不来,别想让我轻易退出。”杨雪关的态度,就像冬天冰冻的石头,坚硬,冰冷,没有回旋余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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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吧,人生介绍:
六名大学同学一同分配到同一家医院工作,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千禧年,是一个全民期待的新起点。
这一年,安如见、欧阳念志、姜明践、杨雪关、刘静蔷、许田樱六个意气风发、性格迥异的年轻人从名牌医科大学毕业,到司亨医院工作,发生了一系列故事。通过描写主人公安如见助力许安栾创办竣肃医院,并带领竣肃医院走向辉煌的故事为主线,见证了新时期医疗事业的改革发展历程,讴歌了一代医务人员的奋斗和努力。起飞吧,人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起飞吧,人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起飞吧,人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