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以倾斜的角度刺进榕树的躯干,仅以肉眼目测它露出的长度,应该属于双手剑的范畴。
但传统的双手剑,实际上也只是剑身加长的武器,可以类比于剑型的长枪,而树上的双手剑更应该被称为巨剑,因为它不仅是长度惊人,宽度和厚度也相较传统刀剑大上不少。
如果没有看到剑柄,时天甚至不介意直接把它当成一块铁板。
他能想象出这把巨剑的威力十足,可双手剑之所以只做长度的延伸,就是因为长度的增加会导致整体重心偏移,难以驾驭。
所谓“一分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寸险”就是这个道理,双手剑或者斩马刀在挥砍上已经没有传统刀剑上灵活了,再作宽度和厚度的增加,连举起武器都难以为继。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弄到上面去的?”
时天想不明白,要是这把巨剑在树底下的位置,还能理解,可要刺到那么高的位置,即使是专门有人爬上去也好,还要挥砍出如此巨大的缺口,武器的使用者究竟要有何等惊人的力量。
令人在意的还有那一道道的红色,他有听说过龙血树的汁液是红色的,可这分明就是一棵榕树,这又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纤细的手指在时天视线前方划过,触碰着藤蔓上的血色,轻轻用指尖将那混合着杂质的血色抹了下来。
宫语然将指尖放到了嘴边,用舌头舔舐了一下。
“是人血的味道。”她说。
“你......你怎么知道人血什么味道。”这地方诡异得很,时天看到唯物主义战士的宫语然行为都有些莫名,他开始有些害怕了。
宫语然这次没有要回答的想法,她的注意力又回到石碑上:“以鲜血唤醒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时天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邪门,特别是宫语然的视线从石碑又转向了自己,嘴上说着什么“解开绷带就可以了”,一种心理上的警觉让他本能地往后退。
然而退不了,准确的说,他被一个肉滚滚的东西给反弹了回来,那种触感接近于人的肚皮。
时天僵硬的转过头,那的确就是一个圆滚滚的肚皮,还有一张臃肿的大脸。
脑袋没有头发。
“鬼啊!”
“吵什么!”
对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喝住了时天,并用一句现实气息泛滥的语句,阻断了他继续害怕灵异与虚妄的可能。
“门票你买了吗就进来?一人一百!”
“门票?”时天才发现这是一位披着袈裟的胖和尚,他看起来有些面熟,“你是......杂货店的老板?啊,不对,我记得你也卖牛杂来着。”
“阿弥陀佛。”胖和尚变得很和蔼,“贫僧乃是枇杷寺的长老,不知俩位施主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冷静下来的时天,发现那果然就是前几天的杂货店和牛杂店的老板,显然他的业务范围十分的广阔,也十分具有敬业精神,光溜溜的脑袋上也看不到一丁点戴了头套的痕迹。
时天拿着LED宝剑里的纸条,还在犹豫要不要拿给对方看一下,却看见这位胖师父已面露了微笑。
“你已经看到了吗?我打的广告。”
一种熟悉的,上当受骗的感觉扑面而来。
“施主,请容我向你介绍一下,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寺著名的观光景点之一。”胖师父抖了抖他宽大的袍服,“底蕴文化深厚,历史沉淀殷实,传承上古,享誉世界的千年老树——阿瓦隆!”
“你寺还有其他观光景点吗?”
和尚装作没听见似的,他继续介绍:“石中剑!相传拔走了这把剑的男人,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全境之王!”
时天看了看底下石碑的位置,再看了看大剑的位置:“哪来的石中剑,你这把剑分明扎在树上。”
“大树连着什么?”
“连着地?”
和尚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底下的石砖:“连着石头。”
时天老脸一黑:“还连着你呢,咋不叫胖子剑。”
和尚大手搓胸:“你爱叫啥剑叫啥剑,总之啊,这把剑的历史说起来老鼻子长了,我就跟你长话短说,有人用这把大剑屠杀过恶魔,后来倒霉催了的把这玩意儿落在了树上,你要是看对眼了,麻溜的赶紧弄走。”
“这年头骗子蒙人都要这么没耐心了吗!”时天叹服了,“要让别人心甘情愿掉坑里,你编个故事好歹也用点心行吗?”
“还编啥啊,你赶紧拔走得了。”
“这又不是拔萝卜!”时天指着树上的大剑,“那血了巴漆的是怎么弄上去的,可别说是你自己放的血。”
“我还没来的时候,这剑就在这里了,那时候我们挺大的院子还不少人,你也知道我们顶多就混口饭吃,闹饥荒的时候,说是化缘跟讨饭也没多大区别,记得我七岁随师兄去镇上的小河游泳的时候,一个对门的寡妇对我说,我这面相最起码一百岁起步,我寻思她说得挺有几分道理......”
“你咋不从女娲补天开始说起?”
“刚才不是你让我多编点故事吗?”
“谁让你编了!”
“真难伺候。那啥,这剑露天的时间长了,这不就生锈了嘛。”
“......”
“找了一盆红油漆泼了上去,本来是想上漆以后作防锈保护,可后来一想,可以骗别人说这玩意儿邪门,要放了血才能摸。”说着说着胖和尚噗呲一笑,“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你那是不好意思的表情吗!”
“我也没办法。寺庙以前也是香火鼎盛,后来时过境迁,时代变得物欲横流,大家的内心就不再能保留虔诚的向往。”
胖和尚很是感慨地说。
“人活在世上总得吃饭,没了香火的支持,寺庙里的同伴们也都为了生计改行各奔东西,大师兄去炒股,二师兄去风投,连之前的方丈都去搞了信托基金。”
“一群和尚整天专研搞金融,这里要还能有香火就有鬼了。”
“所以就我留下来了。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要我也走了,谁来保护这些物质文化遗产呐。”
胖和尚略显羞涩地摸了摸他那颗比倭瓜还难看的脑袋。
“所以作为这次比赛的经销商和赞助商,经过赛事组的批准允许,我就在比赛过程中打了点广告。”
“往会发光的剑里塞破纸条啊?”
“总之,大家能在这里遇到也是缘分。”胖和尚伸了伸他的大手,“您看能不能先把两百的门票钱交了。”
时天上眼皮都快塌到下眼皮:“就进来看一棵破大树你收我两百?敢情你还走啥啊,你师兄弟几个搞投资好歹还有点风险呢,你就坐在这里啥也不干蒙人进来收两百?前几天你一会儿卖杂货,一会儿卖牛杂的,你到底是出家人吗?”
“瞧您这话说的。两百里面,有一百九十九都是拿来孝敬佛祖的,至于看大树,四舍五入都等于白送。”
地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在阳光下映射出银光。
胖和尚惊叫一声,不顾体统地趴下去,把那个银制的硬币捡了起来。
和铜制的勇币一样,银制的硬币是陆地帝国发行的货币之一,被称为市币,勇币是价值最小的货币,市币相对要高一级,一市币相当于一千勇币。
“不用找了。”宫语然望着树上的那把大剑,“交了钱,武器就可以取下来?”
“可以!当然可以!”胖和尚咬了一口市币,在确定是真的无疑以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你们自己取就是了。”
“你原来这么有钱?”时天回想起前几天吃小咸菜的心酸日子。
“已经没钱了,那是最后一个。”宫语然对待金钱的态度可谓朴素,“你能去把树上的武器取下来吗?”
时天觉得自己旧伤未愈又挨新伤,那把巨剑就是插在地里也未见得能拿得动,现在还得爬树,弄不好就又是让人去玩命:“取那东西干嘛?都生锈了。而且你都放出风声来了,现在就把剑挂在树上,也能把人给引过来。”
“我都花这么多钱了。”宫语然抿了抿嘴,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她那水灵灵的眼睛闪动着微光,像是没哭都要有眼泪流下来了,“你就不能帮我弥补一些损失吗。”
“那就不要乱花钱啊!”
树围太宽,基本上不可能爬上去,胖和尚找来了一个梯子靠在树的旁边,时天也只能上去试一试。
胖和尚在底下说:“记得放血。”
“放个鬼!”
来到梯子的顶部,发现高度刚好,估计之前来尝试拔剑的人也是用的这个梯子。
上去以后,旁边就是大剑了,近距离观察下,树上那道伤口反而更加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大剑只是嵌在里面,周围直径一米内的树皮完全脱落,暴露的树干呈现棕黄的颜色,应该是受了长期的风吹日晒,纤维如丝线般断开错落。
但这棵大树是如此的粗壮,若这巨剑如和尚所说,有了相当的年头,那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当初的伤口也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