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秋天的最后一阵暖流,一只山地雄鹰在高空中盘旋着。
现在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天空碧澄如洗,底下大片的山峦,红色的地层像浪潮铺开,蜿蜒的河流如静脉的血管平躺,草木在热风中摇曳。
俯视之下,一切都变得十分渺小。
圆圆的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大股泼墨,一辆长度接近半公里的大型蒸汽火车,百来个车轮在轮轴牵引下飞速地摇动,光膀的汉子铲子填煤挥舞不停。
这个人类所仰赖的交通工具,它就像一条细小的蠕虫,在大陆的板块中间慢慢爬行。
在蒸汽火车的斜角前方,是这一带最高的孤山。
望界山,它像一颗从天际垂落于大地的深锥,牢牢地锚定在地图版面之上,又像一块地理的标尺,精准分割开了群山与平原。
久负盛名的帝国边关,域外王都,修建于此。
围城的墙壁呈着半月牙的形状,临傍着高山,又像水稻的梯田分级往上,割开不同的区域,直至顶端的王宫。
山峰的高度是冷冽的,空气由于温差的变化带来了急流和寒冷,山鹰扑展了一下翅膀,飞鸣的声音旋绕飘荡在王宫灰青色的瓦砾与山巅的白雪,它们在太阳的灼射下金光璀璨,是与自然洽作的巧夺天工。
时天将身子靠在火车的窗外,静静地遥望这座据说花费归海一心数日心血建成的前线王城,想到如果只是为了有效减少围城的土方,做法也未免太过于南辕北辙,因为大山的一半近乎于完全挖空。
要是为了修建一座新的城池,完全是大可不必的举动。
这种行为大概只能解释为了心气,在百年前那场举世的战斗中,归海一心想必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会输,他所携百万之众而来,也要带着千万的光彩回去。
能以徒手于孤山启高楼万丈的人,又何须要建厚壁深垒来御敌呢?
归海一心站到群山之巅的时候,不过就是想看看其他人要如何仰望他罢了。
“一心啊,说起来身份尊贵,但到底也是搞土木的牛马毕业的。”
猪头拿着一个大腿棒子肉挤了过来,他的吃相算不上好看,但在这种用餐时间里,车厢内的环境已容不得半分的安宁。
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围着餐桌上烤熟的全羊和围满的烧鸡,三步一停,两步一转,高低拜着头,时不时拍着嘴巴还发出“哦罗罗罗罗”的怪叫,像是在表演着一场可能艾伦他老家才会有的祭祀活动。
“你们吃东西能不能安分点?”时天有些嫌弃地说,“烤熟的羊都要被你们吓醒了!”
“阿弥陀佛。”猪头虔诚地向羊腿作揖,“那我只能物理超度它了。”
这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在给羊腿狠狠咬了一口以后,很快就失去了信仰——因为景禹天走了过来。
“教主大人!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神圣的另一个车厢吗?”
猪头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激动,他招呼着那些还在进行餐前仪式的牲口们:“兄弟姐妹们,你们快看,谁来了?”
“是教主!”
“是光,是太阳!”
“是我们的救世主!”
狮子眼眶中飞出了泪花,公鸡大哥咯咯哒的叫,马脸双眼发红,抽噎得快要掉下嘴边的肉,艾伦保长单膝跪地,抬头划上了十字的祷告。
时天面无表情看着:“但凡能遇到几个正常人,都得把你们这群神经病给抓起来。”
“住嘴!”
猪头愤怒地抄起一个鸡腿,塞进了时天的嘴里:“你这个前朝余孽啊,身为觅食小组的组长半点用都没有,现在还不快谢谢我们‘觅食教派’的教主大人!”
马脸和狮子像两个狗腿子,一左一右上来,一边喊着没用的东西,一边按着时天的头给景禹天鞠躬。
“大家的行为,让我受宠若惊了。”
景禹天示意俩人把时天放开,他此刻没有再是那身车夫的打扮,白衬衫与卡其色的长裤,只是一个简单的穿着,就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和硬朗。
“但实不相瞒呐,我过来这里,是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让我们的教主大人如此烦恼?”猪头关切地问道。
“今天的伙食,师兄你们还算满意吗?”
“当然了!承蒙主教的圣辉,恩典我等信徒在遭受没脖子怪折磨以来,吃到了圣恩加护的早餐,中餐,还有晚餐,以及夜宵,甜点。”
一众在场的牲口纷纷呼喊着“蒙主圣恩”鞠躬致意。
“你们能满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景禹天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样的生活怕是要难以为继下去了。”
“为什么?”猪头不明就里。
“简单来说的话,嗯,就是没钱了。”
犹如晴天霹雳,牲口们的脸上已无了血色的惨白。
时天看着明白,不觉得景禹天是在哄骗什么,毕竟老乡会这一百多张牲口的嘴和圆滚滚的肚皮,要养活他们,比养活动物园里的大象还费劲。
“那该怎么办啊?”猪头战战兢兢地抱住了怀里的棒子肉。
“唉。”景禹天愁苦着脸有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了主意,“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时天死着个脸,果然景禹天的眼睛不一会儿就转过来了。
“勇者,看来得靠你帮帮忙了。”
众牲口愕然,他们有限的脑细胞里还难以理解一个有丰功伟绩的觅食教派现任主教,为什么要向一个穷困潦倒和女人混迹咸菜白粥的前任觅食小组组长寻求帮助的时候,猪头已经表现出了他的机智过人与慷慨大度。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觅食教派的副教主!”
猪头说着,踢着腿让狮子和马脸给时天跪下。
“副教主,我们错了!”
“快救救我吧!”
时天没有要打击报复的愤怒,没有立地成佛的菩萨心肠,他要讲述的是一个很直白的事实。
“靠我,我也没钱啊。”
猪头二五仔式地凑过来:“副教主,老景得有一百万呐。”
靠出卖队友的悬赏的馊主意是一厢情愿,时天看了景禹天一眼,哪怕只是刚刚认识,他心里也晓得这家伙就是故意来卖葫芦里的药,他没卖你就算够意思了。
“说吧,又要有什么计划?”时天再次摆明了态度,“先说好,要去抢公主,你们自己去,我绝对不掺和。”
“这一点放心好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们也没必要勉强你,何况现在还没到婚礼的时间。”
时天认得景禹天手中的一叠半透明的卡片,那是“玉币”,是比勇币、市币还要大额的货币,本身没有专门的定额,作为便捷流通使用,可以在钱庄通过申请办理,用至少一万勇币或者十个以上市币进行兑换。
“一共十张,每张都按照最低定额,有一万勇币存着。”
景禹天给了时天一张,也给了猪头、狮子等人他们各自一张。
时天:“也就是说,你打算要把最后的家底,拿来给公主的婚礼交份子钱吗?”
“十万勇币的话,用来作为给琼斯家族的贺礼,未免寒酸了一些,但是用来作为项目的投资成本,是一笔不错的启动资金,一些道上的朋友告诉我,近期会有一笔不错的买卖。”
“等等,你说的计划具体是......”
“方苏成是本地有名的地头蛇,在域外王都开设了一家垄断性质的地下赌场,他的哥哥方苏武是剑士公会驻点的事务官,凭借这一点以及他多年的经营,当地的钱庄估计都没有他有钱,对于缺钱的我们,可以想办法找他贷贷款。”
要不是景禹天说话还算温文尔雅,时天觉得他和猴子也就一副皮囊的区别。
“不法收入都属于不义之财,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干嘛不直接说是黑吃黑就行了?”时天觉得这还不如参加比赛挣钱呢,敢情这绕了一圈,又给绕了回去。
“还是有区别的。”
景禹天用手拨弄了一下还没发完的玉卡。
“对了,你有打过扑克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