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木剑击打木桩发出梆梆的响声。
这里是战士工会的练兵室,外场天气不佳时,士兵的操练会在这里举行,如今此处空荡荡,仅余一人。
时天记不清自己呆在这里多久了,汗水沿着剑柄顺流到剑尖,汇聚成滴。
周围的几个木桩坑坑洼洼,练习的木剑同样凹凸不平,对于持有界能突破的人来说,击打木桩已与锻炼无关,更多的是在磨炼心性。
战士工会在域外王都的驻地基本依托于城楼,时天从室内走出来就回到了城沿,负责城防的士兵们严阵以待,他们在石头护栏底下蜷缩着身子。
“喂,你不要命了!”
一个工会里的兵油子刚冲着时天喊了一声,一颗子弹从他脑袋上边飞了出去,在给对面的石阶上削开尘灰以后,又来回反弹出火光,吓得他连忙更压低了头。
“快要打仗了,你没看见啊,还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得亏下面枪法臭,不然早给你脑袋一枪开瓢。”
猪头骂骂咧咧,把时天拉进了屋子。
“他们打能中就好,打中就说明老天爷要让我该死,打不中就说明我命不该绝。”
“靠,你什么情况,本来挺正经一人,怎么现在还迷信起来了?”
进了正屋,看到拓拔念已经到了,应该说他就没走出去过,平躺在地上的软垫上,他像是一尊雕塑版的《创造亚当》,只不过他的手触碰的不是上帝的指尖,而是游戏手柄的摇杆。
“啧。”
拓拔念的游戏画面比他浓浓的黑眼圈还要来得黯淡。
“每次就差一点,这狗娘养的设计师,就不能把存档点稍微设置提前一点吗?千万别让我知道他住哪儿,否则我一定弄死他。”
时天心平气和地对猪头说:“这种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猴子、景禹天几个人走进来了,落红雨对时天打招呼:“哟,你醒啦。”
“再不醒,明天就是婚礼。”时天开门见山,“你们打算怎么做?”
“和盛典那天一样,我们所有人都会出动。”猴子回答。
时天在桌上找到之前亚度尼斯发给拓拔念的请帖:“婚礼的时间是晚上,你们就不能提前行动吗?”
景禹天:“夜晚的视线差,枪械和炮火的精度会受到影响,有利于我们的进攻,而且婚礼的举行势必会削弱外围的防守,不然以目前域外王都的城防,我们很难进去。”
“好。”
至少在救出萧梦汐这一点上,大家立场一致,时天就没什么异议了。
从正屋往里走,有一个往下的楼梯通往食堂,时天准备先吃点东西,自打醒来到现在,他因长时间的昏睡,饥肠辘辘。
这个时候恰是用餐时间,域外王都由于内战,战士公会的士兵们会为了城防轮换进行分批次用餐,人不算多,时天却被一张桌面给吸引。
那是一张水曲木的圆餐桌,满满当当的丰盛,小碟的炒猪肝,炸鸡柳,中盘的凉拌苦菊,肥肠血旺,大碗盛的清炖羊排、酸菜煮鱼,甜品从布丁到蛋糕,要是不喜欢咸口的还有咸水花生与毛豆。
小碟的摞在盘子中间,盘子要架在大碗之上,如此饕鬄盛宴时天只在相声的报菜名里听到过,没想到今天呈现在眼前。
“每次看到你都是在吃东西。”
要不是刚才已经见过了八戒,时天差点以为现在独自坐在桌旁的是他哪个远方的妹妹,只不过以八戒的家族基因,大概祖上难得有这等标致的女孩。
那女生皙白的手上拿着一只没了半边身体的麻辣小龙虾,为了方便吃东西,事先用皮筋把长发扎成马尾,现在她有些无所顾虑了,虽然还好好地端坐在位置上,嘴唇却比涂了口红还要来得红润。
“大概是人不吃东西,就会死吧。”宫语然以一本正经的态度回答,不忘把她剥好的小龙虾递进嘴里,一口吃得干净。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时天坐下来。
“慢慢吃,你没点菜,是准备蹭饭吗?”
“我还不饿。”
时天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就叫了。
“哦。”宫语然很是直白地看了时天一眼。
时天确实不吃,他有话要说。
“那天,谢谢你了。”
“怎么,不是要怪我,未经你的同意就擅自行动了吗。”宫语然找来湿纸巾把手擦了擦。
“哪有。”
“那天发生了什么,能具体的告诉我吗?”
“你在窃听器里不都听见了?”
说到这里,时天还觉得有些羞耻,虽然在王宫内没有谈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有人在背后偷听自己总是怪怪的,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被一个油腻的痴汉大叔所尾随。
“什么叫痴汉?”
“……我刚才有说出来了吗?”
“我是一个侦探,推理如果没有线索就是无端想象,你不让我跟着过去,不利用窃听器我还能怎么办?”
时天叹气:“所以下次行动,就只能带上你了是吗?”
“你说呢?”
宫语然大概是能看得出来时天的消沉。
“你指望所有人都不会遇上危险,就像侦探在期盼天下无贼,愿景是好的,但是行不通,因为个体的意愿和他们的行动要变得自由,就像呼吸一样自然,除非你准备把所有人当成动物关进笼子里。”
“我又不是动物园园长。”
时天不知道其他人愿不愿意被关进笼子,他只是忽然想起来曾经在杂志里看到一个短文,大意是说人们往往习惯于把动物的笼舍大小与动物的体型结合起来,却没意识到狐狸和狼这样小型但是聪明的动物,得到的空间往往非常有限。
当蠢笨的狮子和老虎占据整座山的时候,狼和狐狸在狭小的笼子里来回踱步,很快就焦虑然后崩溃了。
隔壁的猪就不一样,你每天能给它点吃的,它就兴奋得跟你直哼哼,别说放进窄笼,就是连笼带猪给它卖了,它还当你是准备给它换新的饲料。
由此引出的寓言,便是越具有智慧的生物,常常能够迅速察觉周围环境的运作规律,狭小的空间限制住了它们能力的展现,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却无能为力,最终在愤懑中死去。
时天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但以他对于人生从来随遇而安的态度,大概也不会觉得生活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会有任何的乐趣。
这一点宫语然想必是对的,即使再卑微的人,都有表达自我意愿的权利,擅自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无论是出于恶意还是好心,本质上都是在试图忽视当事人的情绪和感受。
道理明白得太晚,让时天感觉沮丧。
如果把宫语然带上,或许就能够阻止江书院那么做了,萧梦汐很有可能也不会被永恒之石控制。
“对了,之前我在窃听器里听到的‘根源之力’和‘权限’是什么?”宫语然说。
“我不知道,应该找落红雨问问。”
“嗯,那个年纪轻轻就秃成了光头的男人,我有问过他了,他告诉我,‘根源之力’与‘权限’有关,‘幻境克服’则站在‘权限’的对立面,尽管两者的效果表现在很多方面是相同的,但是一个人理论上没办法同时拥有‘权限’和‘幻境克服’,从这一点来说,宫廷把‘幻境克服’污蔑为‘恶魔的血统’就合理了。”
宫语然一边用勺子吃着布丁一边继续分析。
“可是,落红雨对于他为什么会拥有‘根源之力’一点都不清楚,他的大部分记忆应该都失去了,他跟我谈到无尽宝库,说那就是他所拥有的为数不多能回想起来的东西。然后就是永恒之石,按照拓拔念的说法,会让人陷入永久性的幻觉,应该可以理解为‘用幻觉制造的记忆替换了原有的现实记忆’,按照这个思路,可以消除幻觉的你的左手,会不会可以起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