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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歌狂     大燕女首富txt下载     大燕女首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九州善行

    从表姑祖父的小院里面出来,已经到了中午时分,阴雨绵绵,未曾停歇,将大街落了个湿透,两人再到石桥边,那车夫已然在等待了。

    两人上了车,苏清玖笑道:“今日恐怕还得麻烦一下大姐姐,我想去东城外看看情况。”

    此处离东城不远,驾车也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苏清蓉爽快地应下了,低声道:“妹妹是想去看看灾民的情形?正好,我也该瞧一瞧的。”

    一炷香后,到了玄武门。

    眼前便是百丈高的城墙,以及守城士兵驻守的城楼关隘。

    城门士兵正在严查,外来人口必须有官府颁发的路引方可进门,而城中居民也需要出示居住证明方可通过。

    苏家家大势大,到了门口,士兵并没有为难,甚至连车帘子都没有掀开,便一路畅行了。

    出了城门,便是偌大的玄武湖。

    前朝有个太守,在这里修了一条湖堤,生生将玄武湖分割成两半,一半是烟雨朦胧,藏着湖心小岛,另一半是渔歌浅唱,吸引了许多的钓鱼客。

    不过这会儿湖水上涨,江面一片死寂,不曾有游船的样子,加上这青色烟雨,模糊了湖心的玄武塔,更觉得恍如仙境。

    湖面虽美,湖边却是人间惨状。

    难民们背着所有的家当,全部都蜷缩在城墙根上,一个个饥肠辘辘,蓬头垢面,让人不忍心再看。

    苏清蓉心情有些低落,小声道:“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帮他们?”

    苏清玖不答,心中也被一层阴翳笼罩,长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听见两个布衣中年男子低声交流道:“唉,真是造孽啊!这么多难民,九州善行竟也不管管吗?”

    “管个屁?九州善行那种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地方,你指望那些人拿出钱来?别说这些年他们自己也没钱,就算有钱,也早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了!眼下,还是得靠城里的善心人。”

    “说的也是,双玉楼的老板娘倒是人美心善,这些日子天天过来派粥,但毕竟只是个弱女子,成不了气候啊!”

    正说着,难民堆里传来了打闹声,再定睛看去,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已经打成一团。

    方才交谈的两人已经跑过去,做了劝架者,苏清玖把苏清蓉交给了车夫,也单枪匹马地闯了过去。

    不消一会儿,就把那几个闹事儿的给打趴在地。

    再一看,城墙下,有个小粥棚,正在那派粥的许禾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感谢道:“多谢诸位壮士!”

    然后转身对那些难民道:“老人和孩子先来,其他人在后面排好队,不要着急,每个人都有份。”

    原来是因为许禾的粥车里所剩米粥不多了,排在后面的眼看自己吃不上饭,这才铤而走险,当众大打出手,就为了抢一碗米粥。

    苏清玖叹了一口气道:“辛苦许姑娘了。”

    “不辛苦,举手之劳罢了!我恩公常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不过是得了别人的善,又将这善意传下去罢了!”

    “你恩公?”

    许禾温柔的笑着,眼中尽是仰慕的光辉,手指那玄武湖中的小岛上,笑着道:“南斋先生,小时候承蒙他搭救一回。”

    “哦,确实是个高人!”苏清玖浅浅地笑了。

    南斋先生,生平不详,多年前因为学问出名,一人力战金陵府学的七十二贤士,结果力压群雄,以一篇《秋风赋》名声大噪。

    不过,这般才华,他却没有走上仕途,而是隐居在了玄武湖的湖心小岛上,在岛上修了一座高高的玄武塔,有气冲云霄之势。

    听说他已经闭关有十多年了,有人曾偷偷乘船暗访,但都被一个高手拦住,连半边水都没过去。

    关于南斋先生的传言很多,

    苏清玖弯腰作揖,正声道:“许禾姐姐,小玖不悔选你做正宾,你是个好人!”

    许禾笑着道:“苏姑娘客气了。”

    “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吩咐便是!”

    辞别了许禾,苏清玖折回去找苏清蓉,却不见那两人,一直辗转到湖堤边上的亭子里,才瞥见苏清蓉一袭淡粉色的长裙。

    只见她正与一少年公子对坐,两颊绯红,满脸的笑意,捏着手心,看上去有些紧张,两片红唇欲开又合,欲言又止。

    “公子,这……这菜……可还合你的口味?”

    “不错不错,姑娘家里的厨娘,手艺真是不错。”

    苏清蓉羞怯地低头,小声道:“是我亲自烧的。”

    “哦?”白逸宁眼波流转,戏谑地看着眼前娇羞的少女,低声笑了笑,放下了筷子,在看盘子,里面的糖醋排骨,竟一块儿也不剩下了,“多谢姑娘布施,不然,我这条小命怕是要饿死了,若是下次姑娘还有这么好的菜色,可要记得我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站住!”苏清玖一声大喝,三两步跨上台阶,正要抓住那人,白逸宁动作更快,从另一侧大步跳了下去,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这糖醋排骨可是给小茉和阿润准备的,竟被这登徒子给吃干抹净了。

    就苏清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着急地喊道:“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清玖直皱眉,拉着苏清蓉的手道:“别看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苏清蓉一脸着急,压抑着怒气道:“三妹,你把人给吓跑了。他是城外的难民,很可怜的,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我看得饿得慌,就把你的菜先给他吃了!”

    苏清玖没好气地说道:“大姐,他看着哪里像难民?穿着一百两银子一匹的秋文锦,怕是比你我还富贵吧!”

    “这……”苏清蓉羞红了脸,她当然知道这些,只是方才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惨状,心情正忧虑之间,有个如此俊朗的男子上前来搭腔,夸她人美心善,让她有些心旌摇曳。

    苏清玖见大姐这番痴样,暗骂白逸宁这只狐狸精,竟又祸害了一个芳龄少女,不由得说道:“他是双玉楼老板娘养的小白脸,配不上大姐姐你的,以后见了他,且躲着点走吧。”

    眼前的食盒中已经没有半点儿肉沫了,看来小茉和阿润今日是吃不上糖醋排骨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话说这白逸宁,吃了人家的美食,一路到了湖边垂柳下,往后一看,见没有人追来,不由得眼神一暗,面前正有一艘小舟,贴身护卫元辰头戴一顶斗笠,等在那里,低声道:“主子,人没跟来!”

    “知道,不用你说!”白逸宁没什么好气。

    元辰无奈地闭嘴,心中腹诽:主子见了苏姑娘,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巴巴地跑过去骗人家东西吃,看别人没追来,反而一脸失落。

    这时,只听白逸宁自言自语道:“手艺倒是不错,娶了她至少不凑吃。”

    元辰惊道:“主子,你不是不愿意娶她吗?”

    “嗯……”白逸宁停顿了一下,忽而正色道:“这两日,苏家的情况打探地如何了?”

    元辰认真回道:“暗卫打探到,苏家老太爷极有可能已经被金氏控制了,苏府中的苏老太爷是假的。听说苏老太爷在的时候一直偏心庶出的二房,但大房毕竟是金氏联姻所出之子,实力非凡。这不过是一场争位戏码,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嗯!”白逸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手玩弄着腰间的玉佩,朗声道:“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回去吧!”

第三十二章 苏记商行(1)

    苏记商行——二楼议事厅内。

    几位商铺中的高层领袖一个个都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就在几日前,金老太太亲自来商行,拿出了老爷的手令,,将原来的几个高层掌柜全给遣送回去养老了,眼下这些人是金氏临时从隔壁的金氏商行里借用来的,以及从苏府家奴里面挑出的一些人。

    金氏商行过来的人尚且还好一些,至少能懂些,从苏府出来的那批家奴,对生意场上的事情可谓是一窍不通。

    苏家经营的生意主要是在丝绸布料这一块,城外有五个农庄,都是桑园,雇佣了大批桑农养蚕,得了蚕茧再运送回城里的加工厂加工,抽丝、染色、织成各色各样的布匹,销往江浙之地。

    加工的工厂一共有两家,城中的店面,大概有几十间。

    原本这些店面都是日进斗金的吞金兽,可是自从这些管理层被换一遍之后,便接连出了问题,出错的出错,罢工的罢工,弄得是焦头烂额,偏偏明面上的东家——苏瑞祥,一日到晚,竟连面也见不着,叫他们这些做事的人,实在是没了主意。

    “城西的织染厂工人都罢工了,说是李师傅走了,特制的染料配方也不知道放在何处,实在是没法开工。”

    “我店里的紫云纱已经断货半个多月了,若是再不供应上,那些交了钱的客户可得把我的骨头都给拆了!”

    “唉,老太太病了,不好管事,大老爷在怡红楼,派去的人连大老爷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回来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才好?”

    正事还未说,各家先自爆自己的难处,原本正准备开口的城外桑园的管事想说话,接连被打断,好脾气再也压不住了,怒道:“再怎么难,也先把上个月桑农的工钱给结了,他们都是拿钱吃饭的人,闹起事儿来,你们谁能当得起这个责任?”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担忧,另一个桑园管事长叹一口气道:“已经闹起来了,昨夜桑农集体罢工,加上连夜大雨,早上起来一看,树上的蚕儿全死在地上了,下个月的蚕茧我是一个也交不出来了。”

    桑农工钱给不上,织染厂因为老师傅退了,染料的配方,无处可寻,店面里紧俏的货物供应不上,柜面上的钱一日接着一日地损耗下去,桑农的钱更给不上,如此恶性循环,偌大的家业眼看着就要垮了。

    就在这时,一女子闯入议事厅二楼,拿着家主印信站在门口。

    “你是?”

    苏家的家奴不入内宅,金氏商行调来的人也未曾见过苏清玖,所以这些人皆不认识自家小姐,倒是看门的老伙计,知道她身份,但那坡脚的老伙计,不爱说话,一言不发。

    苏清玖高声道:“诸位,是大太太叫我来的,大老爷这些天身子骨不太好,老太太也受了风寒,不宜走动,大太太叫我过来传话,日后商行之事,由大小姐全权负责。”

    “什么?”管理层顿时炸锅了,低头私语:“大小姐一介女流之辈,从来没有管过生意上的事情,叫她来有个屁用!”

    “一个女子,怎么能管好这偌大一个家业,这不是瞎胡闹嘛!”

    苏清玖环顾一圈,颇具威严地说道:“难道你们有意见吗?”

    “我们……”那群人胆怯了一下,但很快找到了领头人,推举其中一位胡掌柜,此人乃是金氏商行过来的,行商经验较为老道一些。

    他说道:“这位姑娘,商场如战场,岂可儿戏,大小姐不通此道,恐怕有欠妥当啊!”

    这些人,明面上是苏记商行的管事,但实际上全是金老太婆的附庸,自然以维护金老太太的利益为核心。

    苏清玖浅浅一笑,早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从容答道:“此事大家不必担心,虽然是大小姐掌家,但老太太特意请了崔先生来作指导,必定不会出岔子的,大家尽可以放心。”

    崔先生,便是表姑祖父,威望自然不必说的。

    那些无知家奴尚且懵懂未知,金氏商行来的几位可都知道崔先生的威名,一时间变了脸色,讪讪地缩在一旁。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要禀报老太太!”家奴不愧是忠心为主。

    苏清玖冷笑道:“大胆。我苏家之事,自然皆有老太太默许,难不成你怀疑大太太欺上瞒下?”

    “小的不敢!”

    苏清玖缓了缓脸色,又道:“如今苏家商行深陷困局,我们当同心协力,度过眼下难关要紧,切不可懈怠。眼前困境,大小姐皆已经想好应对之策,我此来代表苏家,一一作出布置,你们要尽心去做,谁要敢有半分闪失,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众人应声。

    “其一,桑农闹事的问题,老管家,去开老太爷的存金库!”

    第一句话便让众人吸了一口冷气。

    苏老太爷行商的理念便有一条,叫做狡兔三窟。商场如战场,或许一个不经意,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能有翻身的资本,老太爷做了一个存金库,每年会在里面放入一笔钱,而且立下规矩,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否则,不允许动用这笔钱。

    而管金库钥匙,一个是表姑祖父,另一个没人知道是谁,只知道老太爷经常叫他老管家。

    这时,在门口看门的跛脚老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面色平静,态度恭敬,伸手拿出一把金色的钥匙。

    原来他就是老管家,所有人再吃了一惊,大小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然能请的动老管家现身,这些临时被举起来的乌合之众,不由地慌了神。

    祖父在的时候,曾说过要把这笔钱传给苏清玖,她以为不过是说说罢了,见老管家这般态度,她心里发酸。

    不一会儿,老管家取来一万两银子。

    苏清玖从里面拿出了五千两银子,分成五份,交给五个桑园管事:“这银子,你们先拿着,给每位桑农派发足两个月的工钱。拖欠工钱,是我们苏记商行的错,补发一月工钱,以示歉疚。若仍有不满,予以辞退,不再录用。

    另外,剩下的银子,你们每个庄子在附近多收购十亩桑林,明日再去城外招收一百个青年男子,允许拖家带口,到山上做桑农。

    但必须自愿加入,不可强迫,第一年,没有月钱,管吃住,满一年,提供金陵户籍,第二年,待遇与老桑农等同。”

第三十三章 苏记商行(2)

    桑园管事解了燃眉之急,心中不由得佩服大小姐做事的魄力,回应道:“是!”

    桑园是祖父一手经营,因为离金陵城有些远,金老太太暂且还未对桑园动手,苏清玖很放心。

    至于两个织染厂,情况要恶劣一些。

    织染厂是苏家的命门,当年祖父就是靠着独特的染色技术,染出了别家没有的绚丽颜色,这才在这一行扎下根基。

    金老太太一通乱点江山,把原来的老师傅都逼走了,下面干活的工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操作,两个管事又都是从金氏商行临时调过来的,根本狗屁不通,这才乱了套了。

    这两位管事长得贼眉鼠眼,看样子,解决问题的本事没有,但打着解决问题的幌子敛财的胆子似乎是有的。

    苏清玖心中略一思索,便决定先拿这两个人开刀。

    她的目光从两人身上略过,脸色铁青,态度不善,甚至没有回应他们两个热切的眼神,晃了晃手中的银票,然后又收了回去。

    两个人抓心挠肺,难受得不行,却又不能说出来。

    苏清玖忽视了他们,转而对那几位店铺掌柜道:“几位掌柜辛苦了。客户是我们苏记商行的生存的根本,还得麻烦你们在客户那边多加斡旋。织染的事情交给我,不日便会搞定,这是五千两,你们每个商铺分一百两,用以回馈客户。商行什么都能丢,唯有口碑不能坏。辛苦大家了。”

    几人见了银子,喜笑颜开,一一同苏清玖说了一些寒暄的客套话。苏清玖并不放在心上,笑着应了应。

    桑园和店面的事情都解决了,管事的和掌柜拿着钱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两个管织染厂的,一脸焦急地看着。

    苏清玖冲他们邪恶地笑了笑,摆手道:“你们也回去吧!”

    几个人脸色突变,急道:“姑娘,你给他们的问题都解决了,那我们织染厂的问题呢?您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他们的问题解决了,你们的问题也要解决,几位掌柜都跟我说了,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几个人心虚地满头冒汗,苏清玖也不听他们解释,冷笑着大步迈了出去。

    出了商行大门,苏清玖钻进一马车中,车中等候的正是苏昱,见她归来,便问:“一切都打点妥当了?”

    苏清玖点点头,又道:“还得麻烦你,帮我跟着织染厂的那两位金管事,金家占了织染厂,无非是为了染料的配方,那是爷爷费劲多年心血写出来的,绝不能丢。

    另外,还得麻烦表姑祖父,让他去把原来的管事和老师傅给请回来。”

    苏昱笑着道:“看不出来,玖丫头,你倒是鬼精鬼精的。”

    话分两头,苏清蓉此时正在游说她的母亲柳氏。

    院中正厅的碧纱橱里,就她们母女二人。

    “母亲,女儿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呀。父亲厌弃我们,母亲你虽未正妻,却不一定能落到什么好,只有把商行抓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安全的。”

    “那你也不能对你祖母下药!”柳氏皱着眉,压低了声音。

    这柳氏,毕竟出生书香世家,平日里爱逞口舌之利,但却不耻于这种不孝的行径。

    苏清蓉没有她母亲这种包袱,抿唇道:“母亲,你难道不知道祖母一直都是站在金小娘那边的吗?我听说金小娘要认云氏的那个私生子作儿子,到时候,祖母和父亲都站在她那一边,我们三个就真成外人了,母亲,是你的孝心重要,还是哥哥的仕途、我的婚姻更重要一些,您自己想想!”

    “这……”柳氏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只是一直在粉饰太平,如今被亲生女儿赤裸裸地捅破了,她难受地掩泪。“你这不孝女,可别再说了。再不济,还有你外祖呢!”

    “母亲,我受够了,您与舅母有些嫌隙,外祖和外祖母能活多久?能保我们一世吗?左右我药都下了,祖母醒来必定有所察觉,母亲你再想当个孝顺媳妇也不成了,做不做,你说句话吧!”

    这般无赖的主意,自然是出自于苏清玖。

    好在苏清蓉一点就透,演出了十成十的效果,柳氏掩面哭泣完,不疼不痒地喊了几声作孽,还是乖乖地把苏清蓉手上的药给接过去了。

    此时,外面传来丫鬟月秀的声音,“大太太,刘嬷嬷进枫和院了。”

    “遭了,此事绝不能叫刘嬷嬷瞧见,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先过去了。”

    苏清蓉乖巧地应下,满脸都是得逞的笑意,暗道:“那丫头的主意倒是管用,也不知道她那边做得如何了!”

    苏清玖这边自然也算顺利,每座桑园都招了百户难民,城中金、马、任几家大户闻到风声,这般免费劳力,不得白不得,竟也争相效仿起来,眼下城外已经没有难民聚集了。

    表姑祖父一听,乐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啊!”

    “下一步要做什么?”

    苏清玖一边处理手中的活,一边咧嘴笑道:“挣钱啊!”

    她利落地把手中刚捡回来的蚕宝宝处理干净,榨成绿色的汁水,再把南瓜榨汁,蔷薇花榨汁,然后分别用所得的汁水和面,绿色面皮包上粉色酥皮,然后用擀面杖推平,叠好再擀一层,包入黄色的馅料,搓成一个小圆球,在圆球的上表面轻轻划上六刀,再放入热油中炸制,不一会儿,圆团子浮了上来,被刀划开的部分像是莲花花瓣一般展开,最外面的花瓣是绿色的,里面是粉色,最中间露出黄色的花心,透着精致可爱。

    苏清玖从锅中捞出莲花酥,再用莲叶做摆盘,一盘精致的糕点就此问世了。

    表姑祖父尝了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叹道:“近日城中盛行的莲花酥,便是这般做的?用你桑园里不幸被雨水冲刷的蚕宝宝做的?”

    苏清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把这门手艺传给了难民中的几位大婶,做好造型,当街炸制,引得无数人围观,争相购买,已经把蚕宝宝不幸死亡带来的损失都赚回来了。”

    “好啊,有出息了!”表姑祖父欣慰地说道。

    苏清玖微微笑着,心中暗想:“不够,远远还不够。她要强到足够打败金家。”

第三十四章苏记商行(3)

    这次难民事件的完美解决,表姑祖父算是认下了这两个徒弟。

    苏清玖从表姑祖父家里出来,将满满的一盒莲花酥交给春儿,嘱咐道:“送去双玉楼,给白三公子。”

    这蚕虫做的点心,滋味虽然鲜美,但某些娇养的富家公子不一定吃得惯,苏清玖想到白逸宁偷吃了自己的糖醋排骨,便觉得不快,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这顿蚕虫大餐,是一定要请白逸宁尝尝的。

    想到白逸宁得知自己吃的是蚕宝宝时的表情,苏清玖暗自偷笑。

    等春儿去了,苏昱已然来接她了。

    阴雨绵绵,柳花飘絮,苏昱撑着一把紫丁香的油纸伞,握在竹制的伞柄上的那双手,修长而白皙。

    苏清玖在想,苏昱的这一双手,一点儿也不像是做下人的,白皙地过分,皮肤细腻紧致,没有半点伤痕,倒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富贵家里养出来的公子哥。

    不过,苏清玖知道,他其实是习过武的,自打五六岁起,他就拜了一个厉害的师父,据说是紫荆山上隐世的一位武学高人。

    但她至今也不知道,苏昱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她倒是想跟他打打,但每次苏昱都会故意输给她。

    苏昱说:“鬼丫头,你的损招出奇效了!”

    苏清玖的思绪从往事中抽身,顿时清醒过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说道:“揪出几只鬼了?”

    “两个,早上,建康路的陈掌柜来举报隔壁街的陆掌柜以次充好。看他们俩平日里都凑在一块,还以为关系不错呢!”

    “生意场上的人,都有两副面孔。这两个之前都是金氏商行的,听说陈掌柜调过来之前,在金氏混得不错,正与胡掌柜竞争秦淮区总掌柜的位置,没曾想都调来了这里,老对手胡掌柜成了苏记的秦淮总掌柜,他却只是一个普通小掌柜,心里难免不服气,再说那陆掌柜,原来只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账房,这会儿却跟他平起平坐了,他自然是不能忍的。”

    苏昱道:“我倒是觉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子,他纯粹就是见钱眼开罢了。织染厂的两个金管事,短短几天时间,竟贪污了五千多两银子,你把它都给了‘检举有功’的染坊工人小章,这么一笔巨款砸在头上,小章连夜辞职,带着家眷回梁溪老家置办田地去了。陈掌柜的儿子在府学进修,据说成绩不俗,开销自然也不会少。”

    “你说的也在理,那姓陆的喜欢吹嘘,该是没少在陈掌柜面前炫耀,这才有了这等祸事,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陆掌柜的铺子里,此时店铺已经封了,有两个家丁守在门口,其余人都在后院里。

    苏清蓉早就到了,一本正经地坐着喝茶,一边喝,一边呵斥道:“陆掌柜,我苏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陆掌柜一头雾水,连连摇头道:“不知道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不愧是老滑头,这装糊涂的本事倒也是一流。

    陈掌柜的口才便逊色了一些,红着脸说道:“你亲口说的,还会有假?”

    苏清玖一进店,翻开了店铺中的账本,以及从织染厂取来的出货单,一一对应。

    苏记商行是连锁店铺,所有的货物都是由两家织染厂加工得来的,有多少料子,必须跟织染厂的出货单一一对上,定价统一,卖出的也要记录在册,以备留存查找。

    这两边的账目,最后汇总到苏府的总账房核对,计算出具体的盈利或是亏损。

    这制度是爷爷发明的,格外好用,在店面这边几乎没有什么贪污的空间。

    但这条流程之中,全是爷爷的亲信,金老太太掌权之后,不大放心用,便逼走了许多人,这才有了他们作弊的空间。

    这陆掌柜是账房先生起家,作假账的本事一流,每一笔账目竟都是能对上的,也难怪他敢如此理直气壮。

    这一点,非账房出身的陈掌柜竟不如他。

    苏清玖将账面翻了个遍,忽的冷笑了一声,一把将账目给砸了过去,砸的陆掌柜人都傻眼了,连连道:“你……你……你一个丫头也敢砸我?”

    他顿时便想以牙还牙,但还没有碰到苏清玖,便被苏昱折了手腕,疼得嗷嗷直叫。

    苏清玖冷笑道:“陆掌柜,你不会真当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了吧!”

    陆掌柜狐疑地向后缩了缩,然后沉吟了一下,似是在回想自己的账目有没有出纰漏。

    半晌过后,又嚣张起来,约莫是看苏清玖不过一个半大的女娃娃,想来没什么本事,便理直气壮地应道:“我的账目是货真价实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呵呵……真叫人笑掉大牙!”苏清玖不屑道:“你是个做账的人才,可惜脑子却不太好使。六月初三,东织染厂进一百匹浮光锦,自从叶师傅离开之后,就没人能织出浮光锦,你从哪里来的一百匹浮光锦?”

    “这,有存货不行吗?”

    苏清玖又是一阵冷笑,厉声道:“来啊,去仓库,把这些浮光锦给我拿出来瞧瞧。才十日光景,这浮光锦应该还没有卖完吧!”

    苏清玖戏谑地看着陆掌柜。

    陆掌柜的额头冒出了丝丝冷汗,强装镇定地一言不发。

    没过一会儿,家丁就把那“浮光锦”给找了出来,苏清玖摸了摸那面料,普通到极致的素色云锦,上面不过洒了一些亮色金粉,一开始确实也能在阳光下感受到波光浮动的效果,但久而久之,这金粉便会尽数脱落,变成普通的素色云锦。

    苏记商行的浮光锦,是丝线自带光泽,经过一种特殊的技艺给编织起来,摸上去柔软舒适,轻薄如纱,柔美如画。

    “呵,就这样的货色,也敢冒充我们苏记商行的浮光锦,卖十两银子一匹?陆掌柜,你怕是要把我们苏记商行的信誉都败光了吧!”

    “这……大小姐,我也不知道这些啊,我只是新来的,织染厂给我什么布匹,我就卖什么,这跟我没有关系啊!”

    “还在狡辩?”苏清玖怒上心头,挥了挥手,苏昱已经把东织染厂的运输总管事给叫了过来,那管事的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小姐,我……这不关我事啊,我前些日子遗失了一批出货单,我本来还纳闷呢,定是被这厮给偷窃了。”

第三十五章 先发制人(1)

    见事情清晰起来,苏清蓉急于表现,站起身来说道:“陆掌柜,你以次充好,败坏我苏记商行的名声,罚你将贪污所得尽数充公,另外,按照家规仗责八十。”

    苏清玖双手抱着胸,暗自想着,此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陆掌柜一个账房出身的人,在苏家应该没有半点根基,短短几日,就弄出这样的贪污手法,恐怕并不是易事,这幕后怕是还有同党。

    她伏在苏清蓉耳边耳语了一阵,苏清蓉瞪大眼睛,于是改口道:“陆掌柜,如此恶行,想来不是你以人为之,可还有同党?若从实招来,可免你一些处罚!”

    陆掌柜欲言又止,目光却在苏清玖身后瞧了又瞧。

    他犹豫再三,最终摇头道:“我……并无同党,大小姐,都怪我鬼迷心窍,竟犯下如此大错,还请大小姐处罚!”

    “胡掌柜是吗?”

    苏清玖这话一出,陆掌柜顿时猛地摇头,连连否认道:“不……不是,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陆掌柜拿起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也未给他表演的机会,苏清玖瞧了瞧苏昱,苏昱大手一挥,电光火石间,还不及看得清动作,就已经将他的匕首给打落了。

    方才苏清玖不过是诈他一诈,见他如此紧张,心中便确信了几分。

    只是,要除掉胡掌柜,怕是还需要一些切实的罪证才行,免不得还是得麻烦苏昱去寻。此时暂时急不来。

    短短十日,苏清玖与苏清蓉两人联手,已经将织染厂控制在自己手中,日常的经营已经照常进行,苏记商行的那群牛鬼蛇神也自有表姑祖父坐镇,一时间形势慢慢清晰起来。

    这日,苏清玖早早地就回了苏府,是母亲张氏派了马车亲自来接的。

    见母亲一脸焦急,苏清玖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听母亲开口,她便知道是阿润伪造的书信起了作用。

    连走带跑地回了凝翠馆,母亲哭得是声泪俱下,苏清玖只得安慰道:“母亲,您回去看看吧。舅舅说话许是夸张了一些,或许没那么糟糕,您也很久没有回家里去看看,趁着这次机会,回去瞧瞧也好。”

    张氏一听,蹙眉深思了起来,一脸为难,低声道:“公公婆婆这边都病着,余杭虽说不远,但也需要十日脚程,来回便是两旬了,哪里走得开啊。”

    苏清玖站在母亲身后,给她拍了拍肩膀,劝道:“母亲,家里的事情,有我呢!大房那边也不是摆设,总会照顾好的。外祖那边情况更紧急一些,您还是回去瞧瞧吧。”

    张氏拿着她最爱的那条兰花手绢,轻轻地擦拭眼泪,忽地,拿着手绢的手握成拳,打在桌子上,义愤道:“不去了,当年他把我卖到这里,便是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苏清玖长叹一口气,知母亲这说的只是气话,心里别提有多关心外祖的安危了。

    当年卖女儿,也只是因为恰逢战乱,读书人家个个自危,只有出嫁女方才不会被牵连。

    外祖见女儿还小,又不能许人,只能是做个童养媳。

    “母亲,哪有父母不疼儿女的?外祖当年也是情非得已,况且,他当年把你托付给爷爷的时候,可是多方打听确认过的,心里别提有多宝贝你了。”

    张氏并无辩驳,这一切她自是知晓的,又抱着手绢抹起泪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哎,我何尝不知呢?小玖,平日里你最有主意,你看该如何是好啊?”

    “回去瞧瞧吧,带上父亲一起,父亲常说想去外祖家看看呢。如今外祖在西湖畔办了一所书院,据说招了不少的学生,这些年,名气也渐渐显露出来了。父亲虽然体弱,但绘画方面的造诣一向是奇高的,叫他去书院里做个教书先生,好过在这宅子里整日闷着。阿润和小茉也正是上学的年纪,一并叫他们也去感受感受。”

    张氏听罢,思索了半晌,让丈夫去教书,她倒是举双手赞成的,男人嘛,总该在外面开疆拓土,窝在后宅里总不像话。

    小茉和阿润去那边上学,似乎也不错。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很快意识到:“小玖,那你呢?我们一家五口,可不能分开。”

    苏清玖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笑,应道:“瞧我,把自己给忘记了,我听说钱塘自古繁华,参差十万人家,早就想见识一番了,等我把这边的事情照顾好了,我就去那边开店,卖云锦。我们自己挣钱养家,再也不看祖母的脸色过日子。”

    母亲露出向往的神色,眼泪也渐渐停歇,过了半晌,才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母亲被劝服,这件事便成了一半,苏清玖这便打发母亲回去收拾东西,自己又去忙碌起来。

    这日傍晚,金老太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睡了这几日,脑袋儿昏昏沉沉的,越睡越是迷糊,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来。

    她的好儿媳此刻正十分尽心地在床榻前伺候着。

    “我睡了几日了?刘嬷嬷呢?”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份偌大的家业,金老太太醒来便问这个。

    柳氏赔着笑说道:“刘嬷嬷在外面忙着呢,老太太多睡些日子好,您瞧,这面色都好看多了。”

    金老太太满眼狐疑,摆手道:“好了,扶我起来走走,再睡下去,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柳氏只得讪讪地应了下来,转身时给贴身丫鬟小桃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急忙去给大小姐报信儿。

    老太太刚醒,刘嬷嬷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来了,这几日,刘嬷嬷几乎每日都来,不过都被柳氏给搪塞过去,偶尔几次让人进来,老太太也都还在睡着,刘嬷嬷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这不,今早,小金氏也带着女儿苏清芝前来探望,这会儿还在偏厅里面坐着呢,见老太太醒了,十分热情地迎上去,反将柳氏推在一旁。

    小金氏低声道:“姑母,您可躺了十来日了,每日都昏睡不醒,可叫侄女好生担忧啊。”

    金老太太这才一惊,满是怀疑地将目光落在柳氏身上,柳氏手中绞弄着帕子,第一时间就把怒火对准了小金氏,瞪了她一眼,又对金老太太告状:“母亲,这几日金妹妹拉着大郎没日没夜地窝在屋子里,连饭食都是下人送去的。妹妹,我知道你关心母亲,但你也不能这样说谎啊,府里的人眼睛可都是雪亮的。”

第三十六章 先发制人2

    小金氏嘟起嘴,辩驳道:“大郎不喜去姐姐那里,你也不能把火发在我身上啊!像这样时时留意大郎从不从我屋子里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你醋坛子翻了呢!”

    柳氏闻言,怒从心起,本该说明利害关系的,却被这醋意冲刷了头脑,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妻子关心丈夫,天经地义,也容你一个卑贱的奴婢置喙?且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小金氏翻了个白眼,又拉着老太太假意关心。

    老太太的心偏地久了,自然乐意听小金氏的话,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一个做正妻的,该大度些。”

    柳氏气得脸都绿了,良好的教养竟让她想不到词来骂人,只得吞下一肚子的憋屈。

    此时,门外忽的传来声音,高声道:“金小娘,你可知这几日大伯父不理商行,让我们商行出现了巨大的亏空,险些连这座宅子都要赔进去了。”

    众人一抬眼,门口两位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并肩走来,一个端庄持重,一个清丽脱俗,顿成一道亮丽风景。

    金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不快,脸色沉沉,听了那话中意思,更有种危机意识,转而瞪了一眼小金氏,心中暗道:这个蠢货,到底又做了什么蠢事?若是把苏记商行给赔了进去,倒要叫她好看。

    小金氏虽然没什么文墨,倒是最能察言观色,自知遭了厌,讪讪收回手,拉着苏清芝委屈地立于一旁。

    “蓉姐儿,小玖,你们姐妹从小就是对冤家,怎么,这回想起姐妹情分来了?”金老太太虽是笑着调侃,眼神却不善,那冰冷的目光几乎要在两个人身上戳一个洞起来。

    苏清玖浑不在意,笑着道:“从前是小玖不懂事,姐妹之间本就给亲近一些。小玖本是有事来同祖母说的,路上碰到大姐姐,就结伴来了。”

    金老太太带着假笑说道:“哦?那日后跟芝儿也要相亲相爱才是啊。”

    “那是自然!”

    言不由衷的寒暄之后,苏清玖便进入正题了,她是来跟金老太太辞行的,余杭之行,自然是越快越好。

    本来趁着金老太太昏睡便要离开的,不巧,这老贼婆清醒地倒是很快。

    “哦?亲家翁生病了?很严重?”

    苏清玖点头应道:“外祖已经病入膏肓,母亲接到舅舅的来信,心急如焚。我大燕以孝道立国,不敢不回去照看,还请祖母恩准。”

    金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藏在那凹陷眼眶中的一对黑色眼眸转了转,褶皱的眼睑微微阖上,眯成一条小缝,最后落在苏清玖的身上,好似在思考这件事的可信度。

    她很快就恢复了慈爱的表情,颇为难过地长叹一口气,满是沟壑的脸被扯动着下陷,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颇为沙哑的声音:“那就回去吧,二郎体质弱,叫下人准备好车马,明日再出发吧。”

    “嗯!”苏清玖双颊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颔首答应,完事之后,便垂手立在一边。

    见此事已了,苏清蓉莲步款款,小心翼翼挪到老太太身边,给老太太捏起肩膀来。

    老太太一脸惬意,用她鸡皮一般起伏的手拍了拍那双玉白色的葇荑。

    “蓉姐儿,你又有什么事情?”

    苏清玖僵了一下,但很快,容色如常,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祖母,您昏睡的这几日,苏记商行多次派人来,说是织染厂停工,店铺出售的布匹有质量问题,连桑园里的桑农也罢工了。爹爹与金小娘整日闭门不出,您病得那么厉害,我和母亲又什么都不懂,蓉儿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着,眼眶都红了,多么情真意切啊!

    苏清玖心道:大姐姐可真会演戏,那老太太是何等的人精,能看不出她这般的说辞的真实意图?

    不过能膈应一下老太婆,苏清玖便是高兴。

    “那你是怎么做的?”老太太坐得端正,摆开架势,微微抬头,认真地看着苏清蓉,大有逼问的味道了。

    苏清蓉又是一惊,收起眼泪,抿了抿唇,被老太太的气势震慑,语气便低了下去,轻声道:“我……我就是去请了表姑祖父来帮忙。”

    话落,她又急着辩解道:“祖母,我真的只是请表姑祖父来解燃眉之急的,谁知道……谁知道揪出一众人的贪污案来。我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祖母的亲信,若真的是祖母的人,我可真是罪大恶极了。祖母,你说吧,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放了他们。”

    “噗呲!”苏清玖险些笑出声来,多损呐,大姐姐这招多损呐!

    老太太在商行里放自己人这是能说出来的事情吗?更何况还除了贪污案,难不成让老太太自己上赶着成为贪污案的主谋。

    果然,这话一出,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铁青地说不出话,胸前起伏着,许是气血不畅,僵了好一会儿,没好气地说道:“你说的什么胡话?难不成是我老婆子主使的?”

    “不不不,蓉儿怎么会这么想?只是表姑祖父毕竟只是个外人,如今祖母醒了,总要问问祖母的意见!”

    “你知道便好!别还没嫁人就学着胳膊肘往外拐。我乏了,你们先回去吧!”

    老太太的精神头不太好,一来,是吃了这么多天的昏睡药,难免留下一些后遗症,二来,是被苏清蓉给气的。

    一众人退下之后,枫和院里立马便传唤了神医前来探脉。

    苏清蓉这边自然也不能闲着,该去抓的人,现在不能等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掌握胡掌柜贪污的确切证据!”苏清蓉有所顾虑。

    苏清玖摇摇头,并不赞同,“若是事事都要等有了切实证据再去,恐怕你我早就没有性命了。老太太雷厉风行,必然已经有所怀疑,若再叫胡掌柜过来告一状,你别想好过了。”

    苏清蓉明白厉害,点了点头,匆匆便去前厅。

    只是,她大概还不知晓,胡掌柜早就得了消息,已经投奔了小金氏,此刻正在小金氏的房中,等着面见老太太呢。

第三十七章 月夜绑架案1

    此事暂且不论,话说,苏清玖回了院子,下人们正忙着收拾行囊,阿润偷偷过来同她炫耀了一番自己的成效,被苏清玖笑着打发走。

    一日光景,瞬息而过,天色渐晚,晚风徐徐,微微又下了些雨,她站在南窗下,细雨扑面而来,绵长而柔软,带着清新的香草气。

    微微睁眼,高大的广玉兰树冠茂密,一片片叶子宛若芭蕉扇,斑驳交汇在一处,雪色的花朵睡着了,像是婴儿一般躲藏在枝叶里。

    蓦地,她瞥见树冠里露出的一片白色衣角。

    虽然苏清玖的武功稀松平常,但她意识到,那个人的武功很高,是她难以企及的高度。

    因为,他能那样轻松地立在细细枝干上,轻功一定是不俗的。

    她甚至想,就连那片衣角,也似乎是他故意露出来给她瞧见的,目的是让她不要过于惊慌。

    如果那人此刻对她出剑,她绝对没有半点还手的可能性,而是会以一种来不及反应的姿态瞬间死去。

    果然,他轻轻地飘到了窗前,轻轻地把她拦腰抱起,轻轻地一跃而去,飞出苏府的亭台楼阁,踏过秦淮的轻柔碧波,以一种极美的姿态,落在河岸边——一棵巨大的杨柳树下。

    然后把她放下来,不及同她解释任何话语,而是转过身去,抱拳躬身,给另一个俊朗无瑕的少年行礼。

    苏清玖恍然大悟,这是白逸宁的护卫,她曾经觊觎过的那个叫做元辰的护卫。

    这一晚,护卫元辰用极其强悍的实力,给苏清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常年穿着一身黑衣,腰上配着一把黑色的长剑,面无表情,也不爱说话。

    苏清玖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张带着梨涡的甜美笑容,她很擅长表演,做出各种恶样的表情给人留下不同的印象,但她此刻却是发自肺腑地崇拜,激动地道:“你就是元辰吧,真是好功夫啊!接下来几天还要多多麻烦你呢!”

    咚——

    脑袋上被一个异物砸中,她慌忙接住,竟是一只玉扳指,再侧目一瞧,始作俑者正是白逸宁。

    秦淮岸边,杨柳树下,停着一艘小舟,白逸宁就靠在小舟的船板上,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尽显着慵懒的本色,他手中拿着一个小酒瓮,像是刚刚饮过酒,嘴角留着一些晶莹,他用帕子擦去酒液,潇洒起身。

    “喂,你该麻烦的是我,而不是他!”

    元辰应了这句话,恭敬地俯首道:“元辰一切听主人安排。”

    不等他继续作妖,苏清玖把那玉扳指砸了回去,本来正对着白逸宁那张欠揍的脸,可谁料元辰就好像鬼魅一般,瞬间接住了玉扳指,很是恭敬地递给白逸宁。

    白逸宁摆摆手,财大气粗地说道:“本公子丢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捡回来的道理。”

    话落,元辰把那玉扳指丢进了河水中。

    这对奇葩主仆!

    苏清玖皱了一下眉,忽然想到那蚕虫做的莲花酥,心里便乐了,迫不及待看白逸宁得知真相的表情,转而问道:“我给你的莲花酥你吃了吗?”

    苏清玖满怀期待,原以为能得个嘉许,谁知白逸宁答道:“做得倒是挺精巧的,不过本公子可不缺这点吃食,都赏给元辰了。”

    元辰一惊,诧异地看向白逸宁,冷峻的面容僵了僵,最终还是还主人的胁迫中妥协了,点头应下。

    苏清玖竟错过了两人的互动,生生憋了一口闷气。

    原本还想看看白逸宁气急败坏的表情,这下希望落空了。

    元辰人帅,武功也高,脾气更……好吧,脾气算不上好。不过沉默的人总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怎么惹你生气,苏清玖实在不忍恶心这样一位帅哥,便作罢了。

    两人进了乌蓬小舟,元辰戴上黑色斗笠,做了船夫。

    “不是说明日在城外会合吗?怎么今日找我?”

    “金陵戏班有个绝活,叫做哪吒闹海。难得来一趟,总要去瞧一瞧。有戏有酒,独缺一个美人儿作陪!”

    苏清玖顿时竖起眉头,暗骂渣男,讥讽道:“白三公子不愧是情场浪子,美人环绕,乐不思蜀。有那样倾国倾城的许禾姑娘尚且不够,还要欺负我这个小姑娘不成?”

    “此言差矣!”白逸宁的目光颇具侵略性地在苏清玖身上盘旋一圈,突然坏笑了一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要尝尝瓜果蔬菜。”

    他说苏清玖是瓜果蔬菜,目光却一直盯着苏清玖的胸前,她顿时红了脸颊,大为光火。她曾听人说,男子大多喜好胸前丰满的女子,而她不过十五岁,胸前自是平平,比不得许禾那般连走路是都是一动一动的。

    白逸宁这意思,大概是在嫌弃她那里还没有发育。

    她心中大为不爽,不过她自小便善于控制情绪,不爽归不爽,却不会掀桌子,而是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白三公子生冷不忌,也不怕吃到了洋辣子,美味没有享受到,反而伤了身子。”

    “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美人够美,牺牲一些又有何妨!”

    “你……登徒子!”苏清玖有些动怒了,脾气再好,脸上也显露出不快来。

    白逸宁看了看她,还是只顾着笑,又解释道:“放心,你还没有美到让我想牺牲的地步!”

    “……”这解释,比没有解释更伤人。

    苏清玖起身便要走,可此时小舟已经来到江中,正乘着夜色,流淌在夹岸的灯火之中。

    细雨如丝,一片片飘在衣服上、发丝上,清风拂面,美景如画。

    天上没有银河,人间却有星火,岸边的红色灯笼映在平静的河水之中,恰如银河流淌。

    她此刻大概能懂“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风景了。

    顿时被这“银河”迷了眼睛,她站在船头,一叶扁舟,破开水面,流淌前行。

    不远处,一座巨大的画舫横亘在河上,几乎占据了整个湖面,只在两边留出少许空隙,供小舟通过。

第三十八章 月夜绑架案2

    画舫有三层,最高的那一层是一个平台,台上摆好了钟鼓乐器,一场大戏,静待开始。

    小舟穿过一个桥洞,两边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前面的那座画舫灯火通明,美如仙境。

    这座桥修得很大,桥上有牌楼,楼中有雅座,也有人就挤在桥上观看,瞪大眼睛屏气凝神。

    咚咚咚~好戏开场了,少年英雄小哪吒,脚踩风火轮,身披混天绫,一把紫焰蛇矛火尖枪舞得行云流水,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眉间尽是未经磨砺的桀骜不驯。

    她看得入迷,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白逸宁已经站在身旁,十分不合群地点评道:“这就是哪吒,长得不及我好看!”

    苏清玖并不理会,心道这人真是自大。

    此时,水底忽然冒出金色火光,由小到大,一时间光芒万丈,苏清玖细细看去,那金色的光,竟然描绘成一条游龙的样子,猛地窜出水面。

    金龙出水,顿时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是戏班的五个舞龙小伙,赤膊着身子,卖力舞动着手中的棒子。

    那金龙身上的发光效果,也是由龙身上藏着的西洋琉璃灯营造的。

    这般巧思,倒也难得。

    “原来是弄虚作假!”白逸宁十分不合时宜地讥诮道。

    金龙飞上台面,顿时化出人形,龙三公子登场,一出场便引来万众瞩目。

    这位龙族公子相貌俊朗,英武不凡,手中拿着一把长剑,与哪吒战成一处,一时间短兵相接,红绸舞动,那五个舞龙小伙充当着伴舞,营造气氛。

    也不知道用地什么方法,两人打斗的画面竟投影到了水面上,从上往下看去,水中顿时光影晃动,令人目眩神迷。

    这气势恢宏的打斗画面,这金龙出水的画面,都堪称是巧夺天工,比苏清玖以前最钟爱的那出傀儡戏都要精彩许多。

    苏清玖被震撼得热泪盈眶,随手从袖中摸出一些碎银子,猛地一掷,抛上高台。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身侧站着的白逸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脸色渐渐难看,低声道:“大把银子,打赏这两个小白脸?你家里很有钱吗?”

    不等她抛出去,白逸宁就出手夺了她的银子。

    苏清玖对着身旁之人的怒气值已经接近爆发点,毫不客气地道:“要你管!快还我!”

    “我这么一尊大美人陪了你一晚上,这钱是你给我的赏钱,哪有要回去的?”白逸宁笑得一脸欠揍。

    “你真是无耻!”

    白逸宁置若罔闻,那灿若星辰的眼眸,忽然提溜一转,似乎酝酿出一些好玩的主意,忽而又转身对船尾的元辰道:“元辰,这是一锭实打实的黄金,你有没有信心把那哪吒的火尖枪给打下来?要是打下来,我再给你两锭这样的金子。”

    “是!”元辰面无表情,稳稳地接住金子,看也没看,随手一丢。

    一锭金灿灿的金子在光影相应的空中划成一道流星,不偏不倚,正中那把火尖枪。

    他的力道过大,火尖枪不带犹豫,瞬间脱手,扑通落水,就连它的主人,也无辜受累,一时不稳,同样摔进了河里。

    “哈哈哈,哪咤闹海怎么成了哪吒坠海?”白逸宁大笑,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反而有种莫名的成就感,转身丢了两锭金子给元辰。

    “多谢主人!”

    好戏结束,最先发难的自然是戏班子,里面有几个能打的,气势汹汹,高声喊道:“阁下是来砸场子吗?有本事咱们比划比划?”

    “没兴趣!”

    白逸宁不愧是个小霸王,事到如今还一脸欠揍模样。

    “你现在道歉,或许还能赔点银子了事!”苏清玖真诚地劝告。

    白逸宁却不以为意,摇头道:“银子,我有的是,不过,却不会赔给他们。”

    “欺人太甚!”几个人有些功夫,立马冲了过来。

    除了那几个戏班子的人,台上的看客也是义愤填膺,捡起石头往船上砸。

    一时间漫天都是碎石,无数个大汉也冲过来。。

    白逸宁当真是凭一己之力毁了一个好节目,成功成为众矢之的。

    只可惜漫天的小石块并没有落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他身边的护卫元辰抽出黑色长剑,几个漂亮的剑花,把攻击尽数拦在外面。

    几个大汉有的被石头误伤,没有误伤的也被元辰一脚踢下水去。

    而白逸宁这个始作俑者,不慌不忙,就好似在看一出好戏,方才那么精彩的哪咤闹海,他净知道胡闹,这会儿场面十分紧张,他身处如此危险之中,反而开始鼓掌喝彩,高声道:“元辰,你的剑慢了!”

    苏清玖脸色黑沉,那幽暗的眸子已经盯了白逸宁那张欠揍的脸多时了,此刻,外面的攻击被元辰防得严丝合缝,不过,里面的攻击嘛!……她心中一喜,忽而捏起拳头,重重地向白逸宁那张欠揍的脸砸去。

    白逸宁惊了一下,本能地闪避,但船身狭窄,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就往水中倒去。

    本以为奸计得逞,谁料白逸宁眼疾手快,竟然在最后时刻,抓住了苏清玖的衣角,他俩也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就这样双双坠了河。

    那如黑色镜子一般平静的水面,被那突如其来的撞击,碎成一地残渣,晶莹的水珠滚落一地。

    冰凉的河水将两人包裹。

    白逸宁水性不佳,牢牢地抓住了苏清玖的手腕,苏清玖眼疾手快,单手抓住了船板,不至于整个人落入水中。

    她微微皱着眉头,本想呵斥几句,忽而瞧见白逸宁脸色十分难看,紧咬着嘴唇,身子微微颤抖,好似在恐惧什么?

    她其实只想杀一杀白逸宁的嚣张气焰,不管他白三公子在姑苏是个什么样的霸王,但到了金陵地界,就得守规矩,她可瞧不惯他那嚣张劲。

    不过,她也只想小惩大诫,没想出格。若真是玩大了,让他不再出借元辰给她,那就坏了大事了。

    于是,苏清玖关切地问道:“你不会水吗?”

    白逸宁强忍着什么,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苏清玖的心空了一下,暗念道:我才不是怕他,只是不忍心看他这么害怕,先拉他上岸吧!

第三十玖章 月夜绑架案3

    “好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竟然不会水,我带你上岸!”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松开了船板,眼疾手快地揽住白逸宁的细腰,白逸宁松开了手,而她猛地钻进水里,单手奋力划水。

    她水性极好,带着一个男子,虽比平日里吃力一些,倒也还算顺利,游一段路,上水面换气,几个转息之间,已经到了河岸上,她一只手抓住河岸边的青石板,一边将已经七荤八素的白逸宁给拽了起来。

    这家伙也不知道喝了几口水,看上去情况不佳。

    “喂,你还好吧!”

    “咳……咳咳……能好就见鬼了。”白逸宁猛烈地咳嗽了一阵,脸上虽然映着河边的红色灯笼,却依然能感觉到他脸色苍白,即使是没好气的话,此刻说来也有些软绵绵的。

    “活该!”苏清玖皱了下眉头,实在看不惯他这嚣张模样故意松开了手,白逸宁瞬间就要沉下去,他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苏清玖。

    “别闹了,快上岸,有人追我们!”耳边的话居然正经了起来。

    苏清玖暗想:还不是你得罪了人家画舫的人,人家追你也是天经地义的。

    她正想回头跟人家解释自己跟白逸宁没有关系,背后一阵冷风刮过,她回头的瞬间,看见一个黑衣人露出水面,朝她挥舞着一柄大刀。

    说时迟,那时快,白逸宁猛地将她拉进了水里。

    头顶溅出水花,锋利的兵刃劈开水面,在她眼前划过,吓得她双眼瞪直了。

    这绝不是戏班子的人,这些人,是来要他俩的命的。

    好在元辰并不恋战,发现他家主子有危险,迅速脱离战场,足尖轻点,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脑袋上,然后借力落在岸边。

    黑衣人下了水,苏清玖的目光与他对上,心中一慌,赶紧上岸。

    “元辰,快把你家主子拉走!”

    经过一番折腾,白逸宁已经面如菜色,真怕再下几次水,他就直接可以回西天老家了。

    元辰眼疾手快,拉着白逸宁的手,将他拉上了岸,这俊俏的白衣公子扶着河岸的石板呕水,整个人颤颤巍巍的站不稳,元辰但在白逸宁的身边,将他护得是严严实实。

    相比之下,苏清玖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虽然没了白逸宁这个累赘,水里追她的黑衣人却好似越来越多,她没直接上岸,而是凭借着灵敏的水性,快速游离了此地。

    直到过了朱雀桥,她才在江南贡院附近的码头上利落地上了岸,用手将湿漉漉的裙子拧干。

    不消一会儿,水面上的黑衣人纷纷冒头,那些黑色脑袋好似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长了起来。

    苏清玖吓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眼睛瞪地滚圆滚圆,不由得暗叹一句:不好,白逸宁误我呀。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也来不及思考,她顿时拔开了腿,拼命往那闹市里去,夫子庙的长街,红灯如火,此刻依旧有很多人穿梭在夜市之间。

    黑衣人倒也没有追来,若是追进了闹市里,那他们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但她可不敢现在出闹市,战战兢兢地坐在一个卖鸭血粉丝汤的小摊位上,点了一份粉丝,却一直都没动,直到粉丝都凉透了。

    不行啊,不能坐以待毙,这里回苏府要穿过一条小巷子,说不定黑衣人就堵在那里,去瓦子街找白逸宁,就更远了。

    想着想着,她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一阵委屈蔓延上来。

    想她也是在爷爷的万千宠爱中长大的,虽然偶尔有个恶毒祖母给她使绊子,但也还算过得去,可现在战战兢兢,竟连活着都这么困难。

    少女的眼泪在眼眶之中打着转,最终是没有落下来。

    当无边的黑暗和颓败包围着她时,她慢慢又冷静了下来。

    爷爷常说,人这一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望着这红色的灯火、美好的人间,心头忽的涌上一股信念。

    来吧,都来吧!干了这碗粉丝汤,前路的点点滴滴,就一并都汹涌而来吧,谁怕呢?

    此时,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那些小摊贩也慢慢收摊回家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该走,苏清玖捏了捏拳头,站起身来。

    就在那一刹那,她忽然发现身侧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只待她站起身,便拦在她面前。

    她心里头咯噔一下,抬头仰望那人。

    他穿着红色的丝绸长衫,高高瘦瘦,挽着高高的发髻,面上戴了一个银色的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两瓣性感而薄凉的唇。

    他的目光冷而严肃,认真地审视着她。

    也不知道被他看了多久,她只知这人来者不善,心中警铃大作,正欲逃跑。

    那人的武功却实在太高,就算苏清玖的较低抹了油,对方还是一下子点了她的穴道,把她原地抱走了。

    “娘子,你该回家了!”

    那人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声线很奇怪,像是被处理过的,周遭的人只是看了一眼这男子,以为不过是小夫妻之间的吵闹,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苏清玖暗骂这人无耻,绑架她倒也罢了,还趁机占她的便宜。

    只无奈她技不如人,被人揽在怀中丝毫动弹不得。

    那红衣男子带着她出了闹市,足尖轻点,运功飞行,速度快得惊人。

    短短的一个晚上,苏清玖便在两个绝世高手的怀中,体会了飞翔的感觉。

    她很难分出,眼前这人的武功和元辰的武功到底谁高谁低,但单从轻功而言,至少是不相上下的。

    他抱着她,身后竟像插上了翅膀一样,可以轻盈地跳跃在屋脊之间。

    甚至,轻轻一个飞跃,竟飞出了百丈高的城墙,城墙上孤零零的守卫,被他的一个暗器轻松干掉,他又从那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轻松地落在了玄武湖中的白玉堤上。

    抱着她飞了这么久,他竟毫无喘息之声,还能气定神闲地在白玉堤上漫步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白玉堤上的玉兰花终于到了尽头。

    那尽头处,有一棵巨大的枯萎了的老柳树,即使是在万物青青的夏季,它也依旧光秃着萧索的枝丫,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正向天空伸着干瘦的五指,不甘心就此离开人世。

    两侧是平坦的稻田,在夜幕中只是漆黑色的一片,伴随着微风,才能听见浪花似的哗啦声。

    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个佝偻的老马夫,牵着缰绳,等在树下,见人来了,立马出来迎接。

    那老马夫行了一个跪拜的礼节,起身后,为红衣男子掀开车帘子。

    “穷讲究!”苏清玖暗中骂道:一伙绑人的匪徒,讲个屁的礼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不知这两人,究竟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啊!

    老柳树的树梢发出了几声凄凉的乌鸦叫,叫得苏清玖更是悲从中来。

    忽然,乌鸦扑簌簌地散开了,刮起一阵扇翅声。

    那红衣男子,把她轻轻地放在马车上,继而立马回身,拔剑格挡。

    铿地一声撞击,伴随着金属无尽的颤音,在苏清玖的耳中停留了很久很久,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耳朵都给震聋了。

    接着战场便拉远了,但铿锵的撞击声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剑光飞舞着,不停变化。

    她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可依旧很难从两人飞快的交手中看出任何一招任何一式的武功。

    他们的动作,又快、又准、又狠,几乎每一次都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眼看着一方要被另一方重伤,另一方又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躲过攻击,甚至瞬间想到另一个招式,又气势汹汹地杀过去。

    精彩绝伦,惊心动魄,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两人之间的交手,相比之下,今日的哪吒闹海,也不够有味道了。

    红衣男子终究是占了上风。

    苏清玖虽武功平平,但也摸出了两个人招式的路数来。

    元辰的攻击直白而狠厉,气势磅礴,功力深厚。

    而红衣男子,在功力同样深厚的基础上,更善诡道,出剑总是出其不意,变化多端,看似气势汹汹,却多为虚招,真正的实招反而隐藏在虚招之后,令人防不胜防。

    元辰凭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虽然躲过了许多,却仍然有被打中的时候,渐渐的就处于下风,最后被那红衣男子一掌打落,消失在茫茫稻田之中。

    红衣男子回到车前,相比于先前,气息终于粗重了起来,想必确实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少主子,奴婢派人杀了他!”

    老马夫那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苏清玖心底不由得生起一些担忧。

    元辰,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希望你快些跑吧,别被这群人给抓住才好。

    她心中正焦急万分,忽而却听到那红衣男子说道:“不必了,白家并非是我们的敌人,不必节外生枝。”

    “是,少主子!”

    之后的长夜便简单起来。

    她对着一个冷漠的红衣公子,在马车此起彼伏的颠簸声中,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保持着警惕,为了方便推算他们的目的地,苏清玖一直用计数的方式,将一路上的方向,及走的时间给记了下来。

    大概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他们到了码头,苏清玖被人从马车上抱下来,又被送上了一艘巨大的船上。

    那船就像个大房子,上面有雕栏画栋的阁楼,甲板也如一个巨大的广场,可容无数人。

    船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画着一只巨大的骷髅头。

    那大概是个什么帮会吧,只是苏清玖并未听说过。

    几个人上了大船,船上大概有三四十个人,整整齐齐地排在甲板上面,恭敬地对那红衣男子行礼道:“见过少主子!”

    极少有劫匪这么守礼节的,不晓实情的外人一看,倒要以为这是什么正规的军队了。

    之后的话,大概是不容她听得,背后有人朝她下了黑手,一下就把她敲晕了过去。

第四十章 宝匣之谜1

    清晨的微光照亮芭蕉叶上剔透的露珠时,漫长的黑夜消散无形,随着一声惨叫,枫和院里忽然热闹起来了。

    还带着病的金老太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刘嬷嬷垂手而立,默默听训。

    一个伺候洗漱的小丫头跪在地上,把头低得很低,小声抽泣着。

    “说,怎么回事?”刘嬷嬷审问道。

    小丫头哆哆嗦嗦地道:“奴婢,奴婢也不清楚,一早上进来,老太爷就这样了。”

    “昨日是谁守的夜?”

    “是……是晓云姐姐!”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粉色半袖石榴裙的少女被带了上来。

    刘嬷嬷问:“昨日,可有谁进过老太爷的屋子?”

    “没……没有!”

    这边正说着,里头的大夫走了出来。

    老太爷的死因查清楚了,是中毒身亡。

    这一刹那,金老太太愤怒地把瓷杯摔在晓云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查,严查!”

    浓重的阴云笼罩在苏宅上空,每个人心底的那一根神经都被牢牢地扯动着。

    苏清蓉坐在窗前,看到院外一对家丁正浩浩荡荡地往后面丫鬟们住的后罩楼里去了。

    她猛地从诗词歌赋的婉转中惊醒过来,脑中想起苏清玖对她说的那些话:大姐姐,你想要成为苏家的女主人,首先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提前获悉。

    “月秀、月巧,快去看看,出什么事情了?”她惊呼道。

    她立马离了窗前的绝美辰景,只是淡淡地梳了个妆,便匆匆赶了过去。

    家丁从晓云的屋子里搜查出来一只羊脂白玉发簪,是张氏最爱的并蒂兰花款式。

    看着赃物放在面前,晓云无从抵赖,一一都招供了。

    昨日,张氏夜半来到老太爷的屋中,赏了晓云一只羊脂玉簪,让她离开,不必守着,之后的事情,她便也不清楚了。

    绕老绕去,这件事便卷到了二房这边去,下人们纷纷嗅到了端倪,一个个争先恐后去当排头兵,气势汹汹地去凝翠馆要人了。

    苏添润正出门去学堂,就在路上被堵了回来,苏清茉也没有去找刺绣师父学女工,乖乖地跟在母亲身边。

    而凝翠馆中此时的大事,无疑是三姑娘苏清玖一夜未归,不知去了何处。

    张氏忧心忡忡,正伤心之际,被人丝毫不留情面地押到了枫和院中。

    院子里坐着执掌苏府大权的老太太,开口一句便是:“大胆张氏,竟敢公然毒害老太爷,恩将仇报,无耻至极。来人呐,去请族老来,此事按族规处置!”

    无名深山尽处,苏清玖的身子猛地抽了一下,从深深的噩梦之中惊醒,然后坐在床头发呆。

    意识渐渐回拢,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已经忘却了噩梦中梦见之事了。

    目光扫视一圈,她身处在一个幽静典雅的屋子里,四处布置极为精妙,颇有一些前朝古韵。

    其中有一件青瓷,很像苏清玖家中的一件前朝古董。

    那东西,还是金老爷送给祖父的寿辰礼呢,听说是前朝极为出名云窑出品的,十分珍贵,她这才记得清楚。

    她暗想,没想到这劫匪那么有钱,连前朝的古董也有收集,还堂而皇之地摆出来了。

    视线转了大半圈,苏清玖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床头侧对着的是一道素纱底的苏绣屏风,屏风后面,隐约能瞧见人影。

    看身形,该是个男子,正襟危坐,姿态优雅,倒不像是劫匪出身,像个官家公子。

    大概是昨晚劫持她的那个红衣男子。

    “咳……咳咳……”

    虽然他应该早知道她醒了,但苏清玖还是故意弄出一些声响,吸引那人的注意。

    那男子手里的杯子停住转动,黑影转头望向苏清玖的方向,苏清玖被他看得发虚,无聊地绞弄着被子,心中正想着该不该说话。

    还是那男人先开口了,“苏姑娘,此番请你来,并无恶意。只是想向你借用一物。”

    “哦?是何物?”苏清玖警惕万分,略一沉凝,又补充道:“若是想要我的命,你拿去便罢了,反正你们玉峰山杀人无数,不差我这一条。只是我就算到了阴间,也要化成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

    红衣男子一愣,随即笑了,“倒不必性命攸关,不过是你爷爷生前留下的一件旧物罢了。放在你那里毫无用处。”

    苏清玖皱起眉头,她刚才那一番话,本就是试探,这些黑衣人,很有可能跟那日杀害常师爷的是同一伙人,她假用玉峰山,对方没有反驳,倒像是真有关系。

    她忽而瞪起眼睛道:“哼,说得好听,我常爷爷和常奶奶两条人命,难道不是你们的杰作?”

    “看来姑娘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东西,快交出吧,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也算是变相承认了么?

    苏清玖想到那晚常爷爷给了自己的两个物件,一个是白逸宁的婚书,还有一个是那个黑匣子,她没敢把黑匣子带回苏府,而是在双玉楼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此事再没有同人提起过。

    如此说来,这群劫匪,确定是那日杀害常爷爷一家的凶徒了。

    她捏紧了拳头,心中愤怒不已。

    只是无奈自己的实力在那红衣男子面前,只能算作是蚍蜉撼树。

    她暂时压下心中怒火,坚定地告诉自己,爷爷给她留下的东西,她绝对不会交给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那晚,那个老家伙给你的东西!”红衣男子不耐烦道。

    苏清玖顿时做出警惕的表情,惊呼道:“你要我的婚书?难道,你想娶我不成?虽说姑苏白家的三公子,人品是奇差无比,但我觉得,他比你这个劫匪头子还是好一点的。你干脆直接杀了我吧,我是不会给你做压寨夫人的。”

    “你说什么?”声音里有了几分怒意,然后又被他压了下去,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婚书,老家伙没给你别的?”

    苏清玖翻了个白眼,“除了婚书当然还有嫁妆。你们玉峰山果然是做劫匪的,想抢钱直接说嘛。不过我在苏家没什么地位,你想用我去换钱,估计老太太巴不得你撕票呢!”

    “……”

第四十一章 宝匣之谜2

    这话一出,不等那红衣男子说话,大门就被推开了,声音之大,登时把气氛都烘托地十分安静。

    从外面走进来六个人,高矮胖瘦各有,步履稳重,像是几个老人家。

    “少主子,不必对此女手下留情,送到刑房,一百零八道鬼门关,总有一道是她熬不住的。”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老头子一边对红衣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一边又十分果断地说道。

    苏清玖被吓了一下,她倒是听过一些惨绝人寰的刑狱手段,她自然也算不得什么有气性的女子,必定是熬不过去的。

    与其那样悲惨,倒不如立刻以死明志,于是她大声道:“拿不到钱也不必折磨肉票吧,既然这样,我不如撞死在这里算了。”

    红衣男子顿时飞掠过来,拉住苏清玖的手腕。

    “喂,喂,你放手,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红衣男子这才松了手,把那手拿回去,放在嘴边咳了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故意给苏清玖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想死,没那么容易,在我们这里,有的是办法让苏姑娘生不如死。”

    苏清玖嘀咕着,这男人不会整喜欢上她了吧!呃~还是别做这种噩梦了。

    这一瞬的功夫,屏风外头的六个老头子哗啦啦跪了下来,“少主子,请您以大业为重,莫要信这妖女的话!”

    苏清玖心中好笑,这六个老男人,一口一个妖女,还真要把她往压寨夫人的路上逼,这红衣男人能看上她,她还瞧不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呢!

    不过,她也算看明白了,这红衣男人虽然名为少主子,但好像却并不完全是主子,还得受那六个老妖怪的挟制,方才他们肯定在外面听了许久的墙角,怕红衣男人对她手下留情,才迫不及待冲进来施压。

    “少主子,还是把这妖女送进刑房吧!早日拿到东西,以慰老主子在天之灵才是啊!”

    即使红衣男子遮了大半张脸,还是能感觉到他生人勿进的气息。

    每一个叛逆期的少年,大概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你应该怎么样,不怎么样的话就对不起谁谁谁!

    红衣男子显然也不例外,对几个老头的言辞颇有一些不满。

    不过,这红衣男子却不似寻常人家的任性少爷,抗争了一会儿之后,还是选择了个折中方案,摆了摆手,道:“送她去地牢,没有叫出匣子之前,不给她任何饭食。”

    不完全听从几位老者的“建议”,表明他不是可以给随意拿捏的,又做了妥协,给了苏清玖一定的惩处,表明他尊重老者的建议。

    一套决策,倒是可圈可点。

    苏清玖对这红衣男子有几分欣赏。

    不过,想到她接下来的命运……

    可恶,这是想饿死她么?

    可惜,她一个阶下囚没有人权,不然她早就暴怒了。

    苏清玖被人带到了地牢,居住环境立马从装饰着前朝古董的大房子,变成了阴暗潮湿地下一层,时不时还有老鼠造访。

    那里没有什么光亮,唯一的光源来自于蜿蜒的甬道尽头处漏进来的一点天光。

    伸手摸一摸墙壁,上面是长满青苔的潮湿黏腻,她恶心地收回了手,倒是只有地上还能看,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

    这整个地牢就像是刚被清理过,才铺上草料的猪圈。

    苏清玖长叹一口气,坐了下来,想不到自己竟从爷爷的掌上明珠沦落到这种境地。

    “姑娘何故叹气?”

    “??”黑暗之后盘旋着一阵好听的声音,应该是个少年男子,声音和白逸宁的有些像,只是白逸宁的声音更加慵懒动听,而这个人,说话很干脆,像是个干练的小伙子。

    苏清玖正无聊着,便与那人谈了起来,“沦为阶下囚,难道不该叹气?”

    “这么说来倒也是!”少年男子爽朗地笑了笑,自报家门:“我姓燕,单名一个璋字,京城人士,到金陵来做生意的,谁知道乘船度长江时,遇到了这群劫匪,于是就被绑到这里来了。”

    那人倒是挺自来熟的。苏清玖懒懒地回道:“你家里人一定很盼着生男娃吧!”

    “何以见得?”少年男子惊问。

    “你母亲在生你的时候,你父亲一定在产房外面念叨,‘弄璋之喜’、‘弄璋之喜’,然后身边的人问,你家孩子取什么名字啊?他随口就答了一个‘璋’字。”

    “哈哈哈哈~”燕璋被逗乐了,直呼道:“姑娘你可真有意思啊!不过,若真如你说的这样倒是好了。我父亲不喜欢我,我出生那日,他大概还在别的女人那里快活吧!”

    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苏清玖吐了吐舌头表示抱歉,立马转移了话题,又说道:“你打算来我们金陵做什么生意?”

    “粮食生意!”燕璋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道:“豫州之地遭了水灾,作物都绝收了,粮食价格疯涨。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想来江南物产丰盈,定能低价买到一些粮食,运到豫州就算是翻倍卖,也能赚不少,若是再黑心一些,翻十倍也是可行的。”

    苏清玖翻了个白眼,心道:原来这是个黑心的商人,不过,也太单纯了一些。

    共患难一场,她就大发慈悲地提点提点他。

    苏清玖回道:“你还是绝了这个想法吧。金陵不比别处,此地商业发达,有专门商业协会,以前,我爷爷算是会长,定下一条规矩,绝不能哄抬米粮的价格。但现在我爷爷不管事了,听说,前几日,会长换成了金老爷。那一位,可是个奸商。你要买粮,他不一定会卖给你。而且,因为前几日的水灾,城中的粮价也在上涨,你冒然入场,只怕是成了价格上涨更快的推手了。更何况你也瞧见了,运粮一路山高水长,多的是盗匪劫匪,只怕就算你运到了,比你消息跟灵通的金陵商行早已经到达豫州了。”

    燕璋心中赞赏万分,金陵之地,人杰地灵,竟连一个女子,也懂得商场价格起伏之道。

    他感激道:“多谢姑娘提点之恩!不过,小生如今身处贼窝,进货的本钱也都进了这群匪徒的腰包,只怕是想做也有心无力了。如今就连保住性命都难说了!”

第四十二章 伺机而逃1

    少年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清玖也生出同样的担忧来,不过,多说无益,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

    苏清玖这才饿了一日,就头昏眼花,脚步虚浮了,虽然隔壁牢房好心又单纯的燕璋小哥曾接济过她小半片发馊的馒头,但饥饿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得跟着她。

    与其是被饿死,不如……

    第二天早晨,在一夜无眠之后,她终于决定放弃这种自残的行为,向那个红衣男人妥协了。

    两个黑衣匪徒很快把她带了出来,带到一片幽僻的小院子里,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樱花树,树下种满整齐的绿色草坪,那个红衣男人在树下舞剑。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她昨日睡的张床,竟然是这位红衣男子的。

    她摸了摸鼻子,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红衣男子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对敌时出剑诡异而凌厉,叫人心惊胆战,而独自舞剑时,剑招却以灵动飘逸为美,恍若剑仙游龙走蛇一般,绝美非常。

    如果不是身处敌对阵营,她倒是真的很欣赏这个红衣少年,毕竟,这么漂亮的武功谁会不爱呢?

    他很快就收了功,单手执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拳,放在胸前,十分威严凛然地走到苏清玖面前。

    “苏姑娘,考虑清楚了?”

    男性的荷尔蒙扑面而来,男子胸前裸露的肌肤呈现出性感的小麦色,上面有这细细的汗珠儿。

    奈何苏清玖却不懂得欣赏,一心只惦记着肚子里那点事儿。

    “我要吃饭!”她显得理直气壮。

    红衣男子皱了一下眉,摆手叫那两个黑衣匪徒去准备饭菜,自己则是转身又走进小院,那把青色宝剑被他随手一掷,丢进了悬在屋檐下的剑鞘,他坐在院中小石凳上,朝苏清玖招了招手。

    “过来坐吧。饭菜一会儿便来,你的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不急,一顿饭的时间你总能等得起吧!”

    “好!”红衣男子爽快应下来,甚至自报家门,“我姓玉,以后可以叫我阿玉!”

    苏清玖嫌弃地抿了抿唇,无聊地用指甲在石桌上画画,她其实饿得头晕眼花,强撑着不倒下,已经是极限了。

    不消一会儿,饭菜上来了,菜色极佳,芳香扑鼻,苏清玖那一条馋虫早就按捺不住了,不等红衣男子说话,便已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

    香酥鸭、红烧鱼、玉米烙、银鱼汤……一个个都堪称绝品。

    过了好一会儿,苏清玖这才摸了摸圆圆的肚子,感到满足,心情也畅快起来,不吝夸奖道:“你们这匪窝的伙食不错。”

    身边的黑衣匪徒略有不满,“这可是我们少主子早膳!”

    她诧异地抬头,意识到自己好似占了红衣男人挺多的便宜的。

    不过想到是他把自己给绑来的,倒也就释然了。

    “无妨!”红衣男子摆摆手,倒也不小气,“现在,姑娘可以如实相告了吗?”

    “哎……哎呀……”苏清玖忽然捧着肚子大叫起来,红衣男子忙上前来查看,替她把了把脉,皱眉道:“饿了一天就敢吃那么多,定是积食了!”

    说罢,便运功给苏清玖治疗。

    一股暖流涌入腹中,苏清玖这才好了几分,又道:“让阿……玉公子见笑了,我一时脑昏,忽然想不起来一些事情了,玉公子,你要的是……是什么东西来着?”

    “你……”红衣男子意识到自己被骗,顿时松开苏清玖,叫她摔了个趔趄。

    苏清玖站稳脚步,微微笑了笑,眸中尽是戏谑,“玉公子,我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我记性很好,从小就过目不忘,只是有一个毛病,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记性都无济于事了,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要如何?”红衣男子领会了她的意思,没好气地说。

    苏清玖不卖关子,很干脆地道:“不如,你陪我四处走走?我在那黑秋秋的地方关了一天,心情自然不好,你带我看看山里风光,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红衣少年垂眸不语,只能被动同意了。

    苏清玖暗想,这样都不打我?也不知道这个匣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竟能叫这红衣男如此忍辱负重?

    不过,就算他再忍辱负重,苏清玖也不会将此物乖乖呈上,提出来逛逛,就是熟悉一下地形,伺机跑路罢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片贼窝倒真是大。

    连绵起伏的山脉中,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很多的哨点,有专门的黑衣匪徒把守。

    住人的寨子搭在一片隐蔽的山坡上,很大,粗略一估计,或许足有数千人。

    这数千人的屋子整齐划一地排列着,像是一同建造的,一排接着一排,整整齐齐。

    房子一直从山顶蔓延到山脚,下面住的是普通的黑衣匪徒,而沿着一条蜿蜒的台阶往上,屋子渐渐地气派起来,最上面的建得最为富丽堂皇,远远看着,都能察觉到这个寨子的富饶。

    苏清玖不禁腹诽:这群人,难道不怕官兵来剿匪吗?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了,这里群山掩映,碧水环绕,人迹罕绝,一边连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另一边又是一座悬崖峭壁,滔滔江水从峭壁之间奔涌而出,实为易守难攻的天堑所在。

    就这样一个地方,隐蔽地堪称是世外桃源,没人发现是其一。

    悬崖外江水滔滔,船只难以停留,很难攻打,又是其二。

    能找到这样一个风水宝地作为贼窝,倒真是便宜他们了。

    不知不觉间,红衣男子阿玉就带着她走到了悬崖边上,滔滔的江水声在耳边奔流不息。

    倒真有一种“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意思。

    “我记得我们那日是坐船而来,可是这天堑如此之高,又万分陡峭,常人绝不能攀岩走壁,来到此处,那日我们这么多人,还带着这么一艘大船,是怎么进来的?”

    红衣男子阿玉正要开口,忽而咳了咳,沉了脸,不言语。

    这是人家机密,自然不能相告。

第四十三章 伺机而逃2

    “我知道,下面肯定有个石洞是不是?可以让人通过?”苏清玖好奇地猜测起来。

    他似乎不愿意提这个话题,斜了苏清玖一眼道:“你的心情好了?可想起来了?”

    “哦!心情好啊,也想起来了!”苏清玖笑了笑,一双眼睛眯成缝,那好看的梨涡太有感染力了,好似天空都明亮几分。

    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少女,为了证实自己的心情不错,还提着裙子,在原地转了个圈。

    红衣男子冷漠的神色缓了缓,嘴角竟也微微上扬,急切问道:“在何处?我派人去取!”

    “哈哈哈……”苏清玖大笑起来,“我想起来了,我爷爷常说,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我苏清玖今日也想做个潇洒不羁的少年。玉公子,你若想知道匣子在哪里,就下来找我吧!”

    她开心地跳着说,脚步轻移到那悬崖边,温柔明媚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阴狠果断起来,她纵身一跃,像一只绝美的蝴蝶,在烈烈风声中,坠落山崖。

    坠落的刹那,苏清玖松了一口气,她在赌,赌自己的运气能在涛涛的江水之中存活下来,当然,也有一部分过于相信自己实力的意思。

    红衣男子心中一慌,目眦欲裂,气息紊乱,但也在顷刻间化身为红色大鸟,在崖上果断地追了了下去。

    所幸抓住了苏清玖手腕,猛地拉住了她,然后用长剑重重地刺向坚硬的石壁。

    “喂,你还真下来啊!”苏清玖努力挣脱束缚,但实在难以抗衡对方的深厚功力。

    长剑虽短暂地缓解了下坠的速度,但很快不堪重负,在一路的火花之中,它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裂成两段。

    红衣男子并不怜惜,立马丢了长剑,将浑厚内力汇聚于掌心之中,借助掌力,抓住那石壁。

    苏清玖紧皱眉头,很是不解,直到他一手的血肉模糊,她方才觉得有些愧疚,神色暗了暗,心中不忍。

    “喂,你没必要这么拼,我爷爷留下的东西有这么重要?值得你拿命来冒险?”

    红衣男子不答。

    苏清玖很快让自己从这种奇怪的共情之中挣脱出来,暗想:我同情他,谁来同情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呢?爷爷的匣子是肯定不能交的,与其留下来受那一百零八种酷刑,或者绝食而亡,倒不如赌一赌运气呢。

    至少她又六成的把握能入水而不死,她水性好,只要没有不幸地撞到什么暗礁,基本上就能够活下去。

    她好好的一个计划,冒着四成死亡的几率得来的逃亡机会,竟然被这么一个愣头青给破坏了。

    她跑了,他大不了再派人抓就是了,干嘛非要跳下来救她,还做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因为玉公子的努力,两个人入水的时候,下坠的速度已经很慢了。

    苏清玖郁闷地长叹一口气,感受着身边渐渐没过头顶的水流。

    一入水,红衣男子身边立马弥漫开一股腥甜的血气,周边白色的水流也顿时被染成一片血色。

    苏清玖则是游龙入水,一时间占尽主场优势。

    反观身侧这人,因为消耗了太多元气,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带不带他上岸,成为一个世纪难题。

    苏清玖想过放手,思索了半晌,终究是没能狠下心肠,便暗自想:他方才虽是自作多情,但好歹救了我一命,不如带他上岸,也算救他一回,还了这恩情。

    这样一想,苏清玖动作利落,不一会儿,便上了岸,将他放在一片青草地上。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嘴角还流着血,一口一口,像不要钱似的吐出来。

    “你说你,逞什么能?就算你武功高,也别跟这万丈高的悬崖作对啊!看看你这个样子,半死不活的,方才耍帅的劲头去哪了呢?”

    数落完,她忽然灵光一闪,狡黠地眨了眨眼。

    他的面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折腾了这么久,竟还戴着,也不知这面具下的真容,是丑还是美。

    哼,戴个面具装神秘是吧!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这面具下真容,若是个丑八怪,以后就别怪我嘴下无德,嘿嘿!

    她一时心痒难耐,想他重度昏迷,不如便偷看一番,大不了待会儿再给他戴回去。

    苏清玖说干就干,去寻面具的系带。

    一条透明蚕丝一直从少年的面颊蔓延到少年的脑后。

    那蚕丝实在是太细了,她几乎要找不见,也不知道接头处打了一个什么结,死活都解不开,想要扯断,那丝线又异常牢固,实在是磨人地很。

    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的,手腕间一凉,有个冰凉的东西抓住了她,她吓得颤抖了一下,再看时,发现大事不妙,这逆天的人才,竟睁着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看她。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打包丢进了冰窖里,冷得直打哆嗦。

    好好的逃跑计划,竟因为一时的好奇心功亏一篑啊!

    “哈……哈哈……开个玩笑,玉公子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咳……咳咳……”他吐出大口的血,挣扎着坐起来,动作很是吃力,但这人像是长了一根倔强的牛筋,就这样虚弱,还不肯放开手,硬要死死拉住苏清玖。

    她无奈地吐了吐舌头,“我帮你吧!”

    “喂,我这个人不轻易帮别人的,我今天救你出水,好歹也算是你的半个恩人了,你不如就放了我吧!”

    她好心地把人给扶起来,让他靠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面,却只得到了红衣少年十分不满的一记白眼。

    他也不搭理苏清玖,而是用一只手去解腰间的物件,用嘴扯开拉环。

    苏清玖直后悔自己蠢,手不够快,信号在空中炸响的那一刻,她面如死灰,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之后悲惨的结局了。

    “喂,你不用这么绝情吧!”她几乎被这个不留情面的男人给气疯了。

    红衣男子终究是强弩之末,流了那么多血,再加上方才这一折腾,眼下彻底昏死过去了。

    可他抓着苏清玖的那只手依旧是纹丝不动,掰都掰不开。

    在时间的流逝之中,绝望一点一滴地到来。

第四十四章 伺机而逃

    苏清玖终于知道这群山匪到底是怎么进出这道天堑的了。

    原来,他们是把悬崖底部挖空了,做出一道石门,石门开启之时,里面便露出那只大船,当然,随船而来的,还有一队黑衣匪徒。

    站在最前头的,就是那日六个老头当中的一个,他长着长长的花白胡子,总是拉长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银子似的,身后的人都叫他大长老,弄得像是邪教头子似的。

    “来人,把那妖女给我丢进刑房里去!”

    苏清玖惊了一下,感叹现世报也来得太快了。

    当然,被这句话吓到的,不止是她。

    “咳咳……”

    就连地上躺着的那位,也被吓得清醒了过来,咳了几声之后,虚弱地道:“送苏姑娘回地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

    “少主子,你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不能因为她……”

    苏清玖竖起耳朵听着。

    老家伙却欲言又止,然后愤愤地甩了一把袖子之后,正色道:“不能因为这娃娃长得好看,少主子便这样宽待,会寒了大家的心!”

    “我自有分寸,照做便是!”红衣男子虚弱不堪,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也不知道他这样强撑着到底是何意图?

    竟然叫苏清玖都心生出一些感动,想不到身处贼窝,稍稍能给她一点儿温暖的,竟还是这个可恶的贼头子。

    不过,下一刻,她还是被黑衣匪徒无情地拖走。

    红衣男子松手的刹那,再一次吐出一口鲜血,立刻晕了过去,那白胡子老头紧张地上前去,给他探脉治疗。

    之后他具体的伤势也就不得而知了。

    苏清玖的日子又从阳光明媚的世界进入到了幽暗潮湿的地牢,似乎是为了报复她,黑衣匪徒临走的时候对她说:“苏府张氏谋害苏家老太爷,不守妇德,被判沉塘!”

    幽幽的地牢,鼠虫横行,当天光黯淡失色,眼底便只剩下一片黑暗,幽冷的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苏清玖缩在那个角落里,双手撑着脑袋,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开始发呆。

    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发呆,坐在院子里的太湖石上,一只脚搭在草地上,另一只曲起膝盖,手肘就撑在膝盖上,搭着脑袋发呆。

    她在想很多天马行空的事情,诸如爷爷说的,来自西边的海上商队,整个儿都住在岛上的国家,还有海底的鲛人,天外的世界……

    母亲的一声呼唤,总会叫她从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之中叫醒,然后无奈地去屋子里吃饭。

    母亲很温柔,总是会亲自给她装好饭,各种蔬菜给她夹一筷子,里面也常有她讨厌的青菜、苦瓜、葫芦……

    她会在母亲那种温柔的“威逼”之中,无奈地把它们囫囵吞下,然后心中暗暗吐槽这难吃的味道。

    也真奇怪,一家人生活久了,是会互相影响的,久而久之,她竟然也爱上了吃青菜,那种清新的味道,有时候比酥脆油腻的肉食更加开胃。

    她常常感慨,自己这辈子都学不会母亲那种似水的温柔。

    她想做个混世小霸王,别人做的事情,她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她也做,果断而潇洒。

    她记得话本里有一段词是这样说的:我欲乘舟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我欲借船向东游,绰约仙子迎风立。我欲踏云千万里,庙堂龙吟奈我何?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长风万里燕归来,不见天涯人不回!

    可她这样的潇洒,也常在母亲温柔的目光之中被融化,也想只做一个小女孩,陪着他们,春日郊游,夏日绣花,秋天赏月,冬日煮茶……

    郊游前,母亲会亲自下厨,带着他们一起做各式各样的糕点;学绣花时,她的手常常被扎破,母亲一边埋怨,一边给她上药,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母亲握着她小小的手,一边搓,一边呵气,那一种温暖,从很小很小的时光里,一直温暖了所有的冬天……

    她突然吸了吸鼻子,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不该出门的,如果不出门就不会被这群人绑架,如果不被绑架,她就能阻止母亲被金老贼婆给害了。

    这件事,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金老贼婆故意叫母亲去伺候“祖父”,又在那日制造了“祖父”与母亲的矛盾,她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寻常。

    后来,她收到了表姑祖父的信鸽,告诉她从苏府离开的那个老头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高手,素有“千面郎君”的美名。

    她便已经确信,这是金老贼婆的嫁祸之计。

    祖父被推进爱莲池已成事实,之后定然是失踪或是遇害了,这件事自然是瞒不了多久的。

    金老贼婆自然深谙其中的道理。

    她自己自然不能与祖父之死有所关联,那就必须要找一个替罪羔羊,她处心积虑,不就是想让“祖父”再死一次,而这次的凶手,一定会是母亲。

    为了延迟老贼婆的计划,她不惜忽悠苏清蓉给她下药,原以为,她能处理好一切之后顺利地带着一家人去余杭,她原以为,母亲一定能躲过祖母的脏水的,而她也能顺利借助苏清蓉的手掌控苏记商行!

    她想鱼与熊掌兼得之,却没料到玉峰山上的劫匪也会参与此事,一次绑架案,让自己经营的一切,成为枉然。

    金老贼婆,你到底同这玉峰山有什么渊源?

    爷爷留下来的黑匣子里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

    她心头懊悔不已,暗自下了决定,日后,无论如何,她都要选择先保全家人,她已经失去了爷爷,绝不可以再失去母亲、父亲、阿润、小茉当中的任何一个了。

    那样的代价,也太惨烈了一些。

    “喂,回来就回来了嘛,干嘛不理人呢?苏姑娘,你是哭了吗?”

    她隐约能听见燕璋在说话,听到声音,她的情绪顿时被藏了回去。她实在是不擅长在别人面前表露情绪,立马收了眼泪,解释道:“没有,懦夫才流眼泪。那个狗玉子,害我受伤了,我就是有点疼罢了。”

    “狗玉子?”

第四十五章 伺机而逃4

    “我给那个土匪头子起的外号。他说姓玉,这么温润美好的姓氏,他配不起,我觉得狗字最适合他不过。”

    “哈哈,姑娘当真幽默。”燕璋又被苏清玖给逗乐了。过了一会儿,他好奇地打探道:“喂,苏姑娘,你出去了一趟,可是有什么收获?”

    苏清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想不想逃出去?”

    “逃?”燕璋短暂的疑惑之后便道:“也不错!苏姑娘可有什么计划?”

    “我已经把宅子里的哨点摸清楚了,出了地牢,我带你逃离这里,不过,出了这里,你什么都得听我安排。”

    燕璋摇摇头道:“附近的地形我也打探清楚了,但是逃不出去的。这个地方,背靠着一片密林,那林子也不知道有多大,很难走出去不说,而且那边防守十分严密,我们没有机会的。另一边的话,就更难了悬崖峭壁加上长江阻隔,绝无希望!”

    “你知道?”苏清玖略感诧异,便问道。

    燕璋笑了笑,说道:“他们绑我来的那日,我假装被打晕,其实还是悄悄摸了底,在这牢里关久了,偶尔也听几个匪徒说过一些情况罢了。”

    苏清玖心道:这个燕璋倒是有些心眼,带在身边,或许还能帮上一些忙。

    那个狗玉子受了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

    她被丢在地牢里,那六个巴不得她早点死的老头子,肯定不会好心给她送吃的。

    所以呀,跑路要趁早。趁着还有一些力气的时候,赶紧跑。

    是夜,她就默默开始行动了。

    地牢阴暗潮湿,守卫并不在下面守着,而是在地牢外面的大门口有两个人轮流换班。

    这两个人,武力值应该不高,苏清玖一个人就能解决。

    “苏姑娘,小生也跟人学过几年武功,必要时候还请姑娘躲在小生身后吧!”

    苏清玖顿时拧眉,问道:“你既然学过武,怎么不自己逃?”

    燕璋大为诧异:“姑娘,这牢笼岂是轻易可破?”

    “你小时候没有逃过家吗?”苏清玖一时间颇感诧异。小时候她因为闯祸,常被母亲锁在家里面,不许外出。

    她为了不被一把小小的铜锁给困住,特地去跟一个锁匠进行了深入的学习,到最后,这铜锁里的每一个零件她几乎都了如指掌,解锁这件事,自然也像是家常便饭。

    燕璋顿时汗颜,摇摇头道:“我家很大,我怕是这辈子也难以逃离。”

    看来是个童年阴暗,还不太幸福的孩子!

    说话的功夫,地牢的铜锁已经被苏清玖整个儿拆开了,她轻轻地搬开铁链,摸索到地牢的另一个牢房,如法炮制,像解开小玩具一样拆开铜锁,把地牢门打开。

    “快出来吧!”

    燕璋起身。

    顿时,她感觉到身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靠近,周围太黑了,倒是没有看清人,为了不走丢,苏清玖主动抓住燕璋的手。

    手的主人僵了一下,但没有挣扎,只是不自然地道:“小生听人说,你们南方的女子都比较婉约,我看他们都错了,苏姑娘就像个不拘小节的女诸葛。”

    碰个手而已,大惊小怪!

    “放心,就算你们北方儿郎再注重名节,我也不会对你负责的。”

    “……”燕璋摸了摸鼻子,“姑娘说笑了!”

    两人靠近了门口,脚步声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屏住呼吸,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门口的守卫刚吃完晚饭,窝在门口的角落里面,正看着远处掌灯的小女孩,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苏清玖一个手起刀落,用手背把那守卫给打晕了。

    “不好,只有一个守卫在,剩下一个待会儿回来,可就露馅了。”眼前是一条幽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处,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绿草坪。

    他们所处之地,乃是山寨最下层的地区,是一片平坦的山谷,顺着草坪在往外走,便是一处小溪流,跨过溪流,一直前行,便是那片无边无际的密林了。

    “这里无处隐蔽,很容易被发现,趁着还未掌灯,天色昏暗,我们先找地方躲避吧!”

    这时,苏清玖才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清楚了眼前这个叫做燕璋的少年。

    他大概是白逸宁那样的年纪,长得还跟他有些像,或许是一样的细皮嫩肉,一样出身不俗吧。

    不过两人气质却天差地别,一个是“无恶不作”的小霸王,一个倒是谦逊知礼的小后生。

    燕璋一副读书人的做派,面带微笑,平易近人,哪怕是你对他有一点点的好,他也要对你深鞠躬表示感谢。

    这样的人,活脱脱一个矜贵公子做派。

    同是一个风格的俊颜,长在不同人身上,还真是天差地别啊!

    意识到身侧的苏清玖一直在打量他,燕璋感到不自在,小声嘀咕道:“苏姑娘,虽说答应了你一切听你的,可是,我们再往前走,怕是要自投罗网了啊!”

    “哦?是吗?”

    他俩走了这一路,路上靠着机敏躲过了一些守卫的察觉,不知不觉走向了一片山坡之中。

    此处山坡虽然幽闭,但四处鸟语花香,就连鹅卵石小路的两侧都装满了落地宫灯。

    一片平坦的山坡草地,两旁种满了矮矮的小花,苏清玖白日来过,记得那是洁白的葱兰花,密密的,种了满地。

    之前还没觉得什么,许是因为今晚夜色寂静,倒叫她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她说想去浪迹天涯,乘着白马,飞奔在一望无际的大道上,纵横天地间。等到腻了这江湖之后,再寻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之地,在那面向着小溪的山坡上,种满洁白的葱兰花。

    那个时候,她可能已经找到了一个神仙眷侣,他们就在葱兰花海的中央搭建一座小木屋,木屋外围着一道矮小的篱笆,院子里种着一个巨大的樱花树,房子就在那树下。

    他每日在树下练剑,而她每日里看看书,放放风筝,或者去钓鱼,去山里采药……

    她这些幻想是跟谁说来着?

    对,苏昱!

    苏昱后来跟她说:若是要去浪迹天涯,一定要带上他一起,他们两个就是那神仙眷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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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首富介绍:
苏清玖虽生于商人之家,名为庶出之女,却从小深得家主喜爱,引得家中姐妹心怀嫉恨。
祖父意外丧命,失去了保护伞的苏清玖不得不面对家中的群狼环伺,主动挑起保护父母、弟妹的责任,从一个处处碰壁的弱女子成长为一代商业奇才,并且继承了祖父遗志,将家族生意做大做强。
祖父曾为她定下一门婚约,对方却是个风流浪子,她本想退婚了事,却发现对方一次又一次地舍命相护,在长久的相守中,成为一对璧人。
本文重男女主成长线,女主经商成为商业大佬,男主复仇,成为厉害的政客,感情线偏细水长流型,相互扶持,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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