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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三国全文阅读

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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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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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要看的话自己去tieba./f?kz=1000438877两汉州郡图都有,高清晰,tieba.后面还要加baidu.加com起点屏蔽我发不出来);

人物卡:田丰

    ( )田丰(?-200)字元皓,钜鹿人。东汉末年袁绍部下谋臣,官至冀州别驾。

    【汉灵年间】公元168―189年

    初辟太尉府,举茂才,迁侍御史,因不满宦官专权,弃官归家,以正直不得志于韩馥。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

    袁绍协迫韩馥,遂领冀州牧,卑辞厚币招揽田丰,田丰以王室多难,志存匡救,乃应命以为别驾。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

    田丰随袁绍出拒公孙瓒,合战于界桥,陷重围,破公孙瓒。后袁绍复用田丰计谋,平定河北。

    【建安三年】公元198年

    袁绍患诏书常有不得己意,欲移天子自近,被曹操所拒,田丰劝其早做图谋,因曹操南征张绣而偷袭许都,奉迎天子,袁绍不能从。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

    袁绍消灭公孙瓒,挑选精卒十万,骑万匹,准备进攻许都,田丰与沮授建议利用优势军力和地理形势,对曹操进行持久战,“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稳打稳扎,同时“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的万安之策,袁绍不能用。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

    袁绍进兵官渡,两军对峙,曹操抽身东击刘备,田丰劝袁绍趁机偷袭曹军后方,袁绍以儿子生病为由而拒绝,丧失良机。

    曹操还军官渡,袁绍乃议攻许,田丰再度建议拒险固守,以奇兵趁虚迭出,骚扰河南的疲敌策略,乃至强谏,袁绍以其沮众,械系牢狱。

    袁绍官渡战败,士卒土崩瓦解,因羞见田丰,听从逢纪的谗言,将其杀害。

    曹操:向使绍用田别驾计,(胜负)尚未可知也。(《三国志?袁绍传》)

    荀?:田丰刚而犯上。(《三国志?荀?传》));

人物卡:赵云

    (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

    (罗开玉《三国志》:赵云身高八尺,姿颜雄伟,早年在郡衙当差。初平二年,袁绍称冀州牧后,与公孙瓒相争,常山郡人公推赵云为头目,率领大伙去投奔公孙瓒。也在这一年,刘备亦来投奔公孙瓒。刘备对赵云非常亲热,常给以帮助。赵云亦视刘备为长者,为知己,有心相依。经过几年的奔波和反复观察,赵云对公孙瓒的表现明显感到不满意,感到他胸无大志,不识大体,只顾自己,不是可以依靠的主人,便寻机离去。不久,赵云因兄丧请假回家。刘备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依依不舍。赵云告辞时说,我终不会背叛您对我的恩德。建安五年春,刘备被曹操打败后去投袁绍。当时,刘备单身逃出,狼狈不堪。在邺城遇见赵云,与云同床眠卧,密派其外出招募队伍数百人,对外皆称刘左将军部曲。从此,赵云追随刘备,转战南北,终身不渝。)

    (公元191年)初平二年,赵云受常山民众推举,率领本郡义从吏兵投奔公孙瓒。公孙瓒对赵云说:“听说冀州人都想要依附袁绍,怎么唯独你能迷途知返呢?”赵云回答说:“天下大乱,不知道谁是明主,百姓有倒悬之危,鄙州经过商议讨论,要追随仁政所在,并不是因为我们个人疏远袁绍而偏向于将军您。”赵云自此随公孙瓒四处征讨。

    当时刘备亦依附在公孙瓒处,见赵云,奇之,深加接纳。公孙瓒与袁绍交战,派自己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占山东附近土地,袁绍亦派数万大军前来争地,公孙瓒便上表将刘备提升为别部司马,派刘备前去帮助田楷抵抗袁绍,赵云随刘备出征,为刘备掌管骑兵。

    在此过程中,公孙瓒为私欲斩杀刘虞,让包括赵云在内的许多部将失望,萌生去意。

    后来,赵云因为兄长去世,向公孙瓒请辞归乡,刘备知道赵云此去便不会再回来,因此握着赵云的手不舍得分别。赵云感动之余,向刘备辞别说:“我永远不会背叛您的恩德。”

    (公元200年):建安五年。

    赵云见刘备于邺。

    (公元202年):建安七年。

    赵云与夏侯?等战于博望,生擒并推荐夏侯兰。

    (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

    赵云于长阪身抱刘禅、保护甘夫人,皆得免难。迁牙门将军。赤壁战后,随刘备平定荆南四郡,以偏将军领桂阳太守,代原太守赵范。赵范有一寡嫂樊氏,国色,范欲以之配赵云,赵云辞之。

    (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

    刘备入益州,赵云领留营司马。后与张飞勒兵截江留后主。

    (公元212年):建安十七年―――癸巳(公元213年):建安十八年。

    赵云与诸葛亮、张飞等率军入川支援刘备。在攻克白帝、江州后,赵云率军由外水深入平定江阳、犍为等郡县。

    (公元214年):建安十九年。

    赵云与刘备、诸葛亮于成都会合,合围成都。益州既定,拜翊军将军。时议欲以成都中外园地桑田分赐诸将。赵云驳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令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今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刘备即从之。

    (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

    赵云于汉水大破曹操兵。刘备称其一身是胆,军中号为虎威将军。

    (公元221年):章武元年。

    刘备耻关羽之没,将击孙权。赵云谏曰:“国贼是曹操,非孙权也,且先灭魏,则吴自服。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刘备不听,遂东征,留赵云督江州。

    (公元222年):章武二年。

    刘备失利于秭归,赵云进兵至永安,吴军已退。

    (公元223年):建兴元年。

    云为中护军,征南将军,封永昌亭侯。迁镇东将军。

    (公元227年):建兴五年。

    赵云随诸葛亮驻汉中。

    (公元228年):建兴六年。

    赵云与邓芝率疑军据箕谷,以诱魏军,为诸葛亮祁山伐魏主力争取时间。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赵云。云、芝兵弱敌强,失利于箕谷。然敛众固守,不至大败。军退,贬为镇军将军。

    己酉(公元229年):建兴七年。

    赵云病卒。

    (公元261年):景耀四年。

    谥曰顺平侯。

    《真定县志》:常山赵云,身长八尺,姿颜雄伟,刚毅任使,尤擅骑射,郡人景仰。

《农夫》人物数据(一)

    ( )姓名:邓季

    字:暂无

    武力:61(成长中)

    智力:47(成长中)

    统帅:39(成长中)

    政治:26(成长中)

    魅力:41

    擅长武器:长枪(学习中,今后有变化)、手斧

    特技:飞斧

    简介:虽是穿越人士,但没有太特别出众之处,最特别的地方在农业上。学习起来很拼命,善于听取别人意见,也善于思考,不过容易冲动。

    ――

    姓名:车黍

    字:暂无

    武力:73

    智力:35

    统帅:46

    政治:6

    魅力:21

    擅长武器:大砍刀

    特技:蛮力

    简介:武艺不俗的大力士,性格粗豪不够细腻,话多嘴碎。

    ――

    姓名:韩齐

    字:子义

    武力:65

    智力:55

    统帅:51

    政治:31

    魅力:33

    擅长武器:刀、盾

    特技:被动防御

    简介:原大汉军官,重义理,明是非。

    ――

    姓名:郭石

    字:暂无

    武力:47(成长中)

    智力:21

    统帅:17

    政治:5

    魅力:11

    擅长武器:无

    特技:蛮力

    简介:性格憨厚,话有点少,很少知道变通。

    ――

    姓名:马皮

    字:暂无

    武力:59

    智力:32

    统帅:8

    政治:7

    魅力:9

    擅长武器:刀

    特技:无

    简介:被家主欺压而从贼,因不幸经历而沉默寡言,存在感不强。

    ――

    姓名:田丰

    字:元皓

    武力:16

    智力:93

    统帅:52

    政治:79

    魅力:65

    擅长武器:弓(君子六艺)、剑(士人佩戴品)

    特技:无

    简介:军师级别的人物,刚直犯上,不顾后果,直臣。);

1.蛾贼

    ( )初春时节,河风仍旧刺骨,河面上不时有大块的碎冰飘过,两岸背阴处俱有残雪未化。

    南面岸坡上,一大片绵延几里的榆树林,枝条上却已有嫩芽抽出。这段大河上下几十里内都看不到人烟,不过今天榆树林外居然四散摆放着不少辎重车辆,牛羊马驴几百头牲畜就系在车辕上,树林里,有上万衣衫褴褛的人聚在其中。

    这些人中,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面带菜色,大多手里提着刀枪棍棒各式兵刃,东一团西一群地簇拥在一起,依靠同伴身体抵御着寒气。

    他们穿着打扮各异,若对那些身上的血迹污渍和尘土视而不见的话,穿在身上的衣衫布料有的是绫罗绸缎,也有的不过是葛布麻衣,富贵不一,稍微相似的地方,是大多数人头上都扎着的黄色头巾,让他们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团体。

    除间或传出几声婴孩啼哭外,大部分人都在保持着沉默,用一种焦躁不安的眼神不住往南方打量。

    过了许久,终于,万众期盼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破榆树林的宁静。

    “回来了!”

    听到响动,树林里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马蹄声由远而近逐渐靠近,四名同样头裹黄巾的骑士也出现在视线中。

    人群外围一个身着两当铠(注1)、体格强壮的少年用手中长枪杵地,乘势跃上林外一辆辎重车,除去长枪外,少年右腰中挎把环首刀,左腰下吊把小手斧,背上还背着张兖州少见的牛角弓(注2),只是没有箭壶,可算全身都是武器了。

    站在辎重车上的少年看得真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首高喊道:“羝根将军,许独目一众回来了!”

    这少年虽然长得健壮,但脸庞稚嫩,声音有些尖锐,连发育过程中的变声都还没完成,不过异常响亮,榆树林中并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已看清远处飞驰来的这队骑士。

    辎重车上的少年只得瘪瘪嘴,随即双手拢嘴,尖声问道:“许独目,郡兵追来没有?”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几个骑士又奔近了许多,听到少年的呼喊,打头的瘦高独眼汉子怒声骂道:“邓疙瘩,早说过要叫老子屯长,再不守规矩,老子抽你!”

    独眼汉子威胁下,少年识趣地逼了嘴,几个骑士便一起“哈哈”笑起来,转眼奔到榆树林外,许独目在马上大声问道:“将军呢?”

    几匹战马喘着粗气,身上布满汗渍,榆树林里的人们并没什么纪律可言,早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着和少年相同的问题。

    “有官兵么?”

    “许屯长,眼下如何?”

    “鄄城营兵出城了?”

    不但嘴里在问,还有人伸手去拉许独目坐骑的缰绳,独眼汉子喝止不住,眼见不得前行,只得将探到的军情大声宣告出来:“济阴郡的官兵已退回去了!鄄城营兵也没敢出城!快让老子去禀告将军,耽误了军情,小心将军割了你等的舌头!”

    听到这消息,周围的人们终于安心了些,许独目刚准备跨马挤进去,树林里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行了,老子已经听到!”

    “将军来了!”

    人群忙四散让开来,一个身材厚壮、浓眉大眼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在几个札甲(注3)士卒簇拥下走出来,榆树林里聚集的人大半无甲,只有小部分同那少年一般身着两当铠,极少数人有札甲,这汉子身上却是一套更罕见的黑光铠,头戴雁羽盔,衬托出其与众不同的身份,他环视一圈后,大声道:“官兵没追来,尔等先埋锅造饭,等罗黄巾找渡船回来就渡河!”

    四周若有官兵俯视,上万人在这生火无疑是自寻死路,所幸作为探子的许独目带回的好消息让大家安心许多,这些天忙着狼狈逃窜,总算能吃上一顿难得的热食安抚饥肠辘辘的肚腹,羝根军令传开后,大家脸上都绽放出久违的笑容来。

    辎重车上带有粮食炊具,男人负责起灶寻柴,妇人们清洗粟米,取炊具作准备,既然暂时还过不了河,周围又没有官兵,这顿饭就不用太急,便有人大把大把去掳榆树上的嫩叶做菜。

    孩童们已欢快起来,年纪稍大些的都跑去搭把手,许独目这趟军情已禀告过,再无他什么事,便拉上坐骑寻回了自己的屯。

    按汉制,屯长掌管的军士只为百人,又称百人将(注4),这群难民般的人却显然不依循旧例,许独目这个屯足有二百余人,不过其中倒有多大半是妇孺老幼。

    许独目三十余岁,身高近八尺(注5),要比周围的人高出一头,算不上太壮实,不过左眼上那硕大的洞口让他平添出几分狰狞,很有些屯长的煞气。

    四周男女们都在忙碌,许独目巡视一转,拉过走过身旁的黄巾,问道:“邓疙瘩那小子呢?”

    这黄巾并不怕许独目,笑嘻嘻道:“听到让造饭,邓队率就骑毛驴出去了!”

    许独目会意一笑,放了这人,用枪勾下身边榆树的树枝,扯些嫩叶胡乱塞进嘴里,自顾在树脚闭目养神。

    前途不知归处,分到的军粮并不多,除去这片天然榆树叶可用外,各屯自有老手出外寻猎,只可惜来不及组织大规模狩猎,便得看各自运气了,小半时辰后,捕猎者陆续归来,自有运气不好两手空空的,也有狩到野兔野鸡两三只的,还有几个运气绝佳能带回只羚羊或狍子足让整屯人都沾点油水解馋的。

    这些人归来,自引起各屯不同响动,有的扼腕叹息,有的相视苦涩一笑,收获好的则是引起一片欢声雷动,只有树林最里侧的两千余人在看着旁人欢呼,死气沉沉全无动静。

    邓疙瘩回来得略晚些,他今天运气倒好,毛驴后面驮着只已死得透了的傻袍子。

    有榆树叶和狍子肉,今日这餐便要丰盛许多,许独目屯的人们便一起欢呼起来,自有人忙上前帮忙卸下,手熟的磨刀准备剥皮开膛。

    身为屯长的许独目也是高兴,看来这万余人聚在这里,并未将周边野物全吓光,寻思着今日若是过不了河,明日一早便可叫齐全屯士卒去围猎。

    邓疙瘩笑吟吟地唤个半大小子来牵走毛驴,许独目突然想起校尉田麻子前两日吩咐的事情,便招手唤过少年来。

    大家一路从汝阳走过来,都知道这许独目什么都好,就是当上屯长后有些喜欢端架子,将手中木柄长枪搁在树上,邓疙瘩走过去:“许独目,啥事?”

    只要不是在外人面前直呼其名,许独目倒是并不那么在意,瞪瞪他的独眼就算了事,手指最榆树林最里侧那些比他们狼狈许多,亦没什么活力的人群:“我听得田校尉说,等安定下来,要从这些雍丘民里抽人再新组几屯,让你也去干个屯长!”

    “凭什么啊?”升官本是好事,邓疙瘩却似火燎屁股一般蹦?起来,扯着他的尖嗓子怪叫道:“老子不去!”

    许独目早知这小子脾性,踢腿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地:“你个没卵蛋的鸟货!脓包!这是田校尉看得起你,真要他发狠拾缀你才舒坦?”

    邓疙瘩坐倒在地上,翻着白眼仍旧嘴硬道:“当屯长死得快,老子才不干!”

    注1:两当铠“一当胸,一当背”,只能防护前胸和后背的铠甲,在肩上用带前后扣联。

    注2:牛角弓是中国古代弓箭的巅峰之作,到目前为止也不亚于现代材料制作的弓。在制造弓的主要干材上,北方用羚羊角,南方用水牛角,因为故事所在地的兖州没有水牛,所以牛角弓很难得。

    注3:札甲是一种秦汉时士卒普用重型铠甲,《三国演义》连续剧里将军们穿的那种就是,但它实际上是正规军中普通的重甲,秦兵马俑士卒上身着的也是,有层叠性,但是它不能象鱼鳞甲能够翻转。鱼鳞甲伸缩自如全身都能照顾到,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展开时只有4片甲片叠加,在随人体活动收缩时高达8-10片叠加厚度,鳞甲正面就是铁板一块,即可抵御钝器击打,又能防止矛、箭等锐器刺伤,比板甲防御性更好,中国古代重型铠甲中,鱼鳞甲是军官才能用的高级铠甲,春秋时出现,但秦汉时仍旧不多见,高级军官多装备黑光铠和明光铠。明光铠在胸背甲上有一椭圆形,称作护心镜的金属板,既有札甲的整体防护力,又提高了胸部与背部的防御力,名称即因护心镜反光而来,护心镜漆黑不能反光的就是黑光铠。

    注4:秦汉军制,采用军―部―曲―屯―队―什伍的编制。对应军官为将军―校尉(司马)―军候(千人)―屯长―队率(队史)―什长―伍长。

    注5:汉尺比如今尺短,每尺只有23厘米。八尺才为一米八,所以成语“七尺男儿”的身高是一米六一,符合古人身高比现代人矮小的事实。

2.平生

    ( )“那老子现在怎么还没死?”

    自己就是屯长,许独目那听得少年这话,顿时怒吼出来。

    许独目岁数比自己大出一倍还有余,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平日相交虽不错,见他真个动怒了,邓疙瘩倒不敢再多说,抿抿嘴将剩下的话咽回肚腹。

    你是没死,不过却丢了只眼睛!

    有田校尉发话,这次看来是真躲不过去了,难倒真要当什么屯长,带士卒冲杀去了么?

    邓疙瘩打小就知道,自己和身边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因为他来自于另一个时空。

    前世本是二十一世纪西部山区的普通农家子弟,十七岁,刚初中毕业,本待等父母给自己定门亲事后便到山外的城市里去打工,谁料一天在乡上三舅家开的黑网里玩得晚了些,归家走夜路不慎跌了一跤,醒来时就变成一个刚出世的婴儿。

    这种神秘莫测的事情,就算是大科学家也不一定解释得清楚,别说一个只有初中文凭而且初中知识也只学了个皮毛的后进生了,因此,初时的惶恐不安一过后,他便忘记本来面目,好奇地打量起这个陌生世界并开始融入其中。

    这一世,他投生于南阳郡一户邓姓农家,出世时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位兄长,父亲邓伯早年请教过位先生,长子给取名邓昆,次子邓仲,三子邓叔,到邓疙瘩时,自然是邓季了。

    襁褓里从别人闲谈中,邓季知晓自己出生于大汉熹平元年,大约知晓是东汉年间,绞尽脑汁回想许久,初中历史教科书上汉朝皇帝总共就只介绍过建汉室的高祖刘邦、文景之治的两帝、大一统的武帝、立东汉的光武帝、修黄河的明帝几位,若不是中考后无聊将《三国演义》翻过一遍,满月酒时又听宗族里的士子提到大儒卢植、蔡邕的名字,还真不知道这就是东汉末年。

    可是熹平元年是那一年?奶奶的,历史书上就说东汉末年爆发了黄巾起义,东汉末年和熹平元年是什么关系?

    前世在三舅的黑网里,他也曾玩过一段时间单机版的三国类游戏,谈不上精通,离大城市那些所谓的骨灰级玩家差得更远,因此虽明知自己变身到了乱世,还被紧紧捆在布帛中连伸伸小胳膊小腿都不可能的小邓季自然没任何反抗余地。

    南阳邓氏是望族,三国后期魏国大将军邓艾也出身于此,后世中国姓邓的人家绝大多数都是从这里繁衍开来的,几处遗留下来的邓氏祠堂的对联至今还写着“南阳郡望”等字样,当然,作为一个大族,自然也是贫富不均的,邓季这一世的父亲邓伯就只是个普通农户,有薄地十余亩(注1),所产粮食根本不够吃,还得找富户地主再租种一些。

    怀着对乱世将到的恐惧,邓季逐渐长大,这一世的新奇过后,社会现实的残酷也让他咋舌不已,除兵役外,徭役、赋税之重是他这个后世小小初中生绝难理解的,虽然田租仍旧延续三十税一算比较轻,但之外户赋、口赋、算赋、更赋、献费、刍?税等等不可凡数的杂费让人眼花缭乱,这还只是需缴纳国家的,不计地主家的地租,相比起后世国家非但已未再征农业税,反而对农业补贴来说,后世的农民绝对是生活在天堂。

    除此外,这个时代的灾害之多、危害之烈也让人咋舌,地震、洪灾、旱灾不停歇轮番上阵,比这些更恐怖的是瘟疫,在邓季前世知识范围之外,东汉末年死亡二千多万人的“伤寒”大瘟疫,从建宁四年到中平二年短短十四五年间就爆发了五次,邓季成长到如今,亲身经历过四次,若不是南阳不算瘟疫重灾区,在这些带走全国一半人口性命的瘟疫中,邓季一家说不定也要遇难。

    除三兄邓叔早夭外,全家都有幸躲过瘟疫,即为人子,为父解忧自然是应当的,可惜作为后世教育制度的牺牲品,邓季肚子里其实并没什么货,他前世出生在西部比较落后的山区,小学是一位代课教师,本身只读到小学四年级,却在村子附近的点校身兼语文、数学等同年级所有学科科任教师和班主任数职,托他和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福,在每科满分一百情况下,邓季前一世以两科总分四十五的成绩上了乡中学,当然,这并不是他自身不够努力,只能怪老师误人子弟,父母亲都是在“扫盲”中识得几个大字的农民,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底子实在太差,初中数学、物理、化学几科成绩每次考试能突破个位数已是巨大成就,英语选择题多,估摸着能碰对一些,政治开卷考算是最好,历史语文因为兴趣且不用听天书能勉强混个及格,穿越到这一世,什么玻璃肥皂之类发家致富的东西却是想都别想的。

    虽然肚子里没货,跨越近两千年的优势还是相当巨大的,等邓季绞尽脑汁让父亲邓伯相信自己这个四五岁的黄口小儿不是胡言乱语信口开河后,想尽各种办法终于改善了一些家中状况,可这时候,能用法术、咒语为人医病,使人不药而愈的活神仙、大贤良师的名声已传到荆州,瘟疫肆虐下能出现这样一位福星,在迷茫众人眼中自然是一根份量相当重的救命稻草,许多人为了到冀州投奔这位活神仙,不惜变卖家产,千里迢迢,争先恐后,沿徒挤得水?不通,据说半途被踩死就有万多人。

    这种迷信盲从的力量是巨大的,富户、官吏甚至京城里的阉宦都有不少人加入活神仙创立的太平道,邓伯虽然没有举家迁往冀州,却也不顾邓季这小小娃儿反对,为求家人平安信奉了太平道,还很快领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神谕。

    于是,光和七年初,唐周出首,官府追拿,大贤良师驰敕诸方,天下共反的黄巾起义爆发了,到这个时候,邓季才知道历史书上所说的东汉末年原来是指光和七年,这一年自己才十二岁,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随波逐流,也成了一个小小的“蛾贼”(注2)。

    作为南阳郡的太平道弟子,若想不被官府缉拿,邓伯自然得带着家人投奔本地渠帅张曼成,可惜宛城之战邓伯死于疾石,邓季之母张氏又随后病死道途,大兄邓昆死于西鄂精山,二兄邓仲亦在汝南失散,先后随过张曼城、赵弘、韩忠、孙夏和如今的羝根五位渠帅,从南阳到宛城、败走西鄂精山,逃汝南、雍丘,到如今的济阴郡鄄城地界,一路走下来,一家人就只剩得邓季一个,他也年满十四,变成了壮实的少年?。

    天下汹汹的黄巾起义不到一年大部就被镇压下去,年末地公将军张宝又被皇甫嵩和钜鹿太守郭典联手斩杀,明眼人都能看出,曾经声势浩大的黄巾贼如今已没几天好蹦?了,和早前义军将领都用自己真名不同,还苟延残喘的小股黄巾军将领们都唯恐自己祸及宗族,再加上有个外号也威风些,多数将本名隐去,如现在这支残兵的渠帅,因其一脸浓密胡须,人都只称其羝根将军而不名,却是连姓氏也隐去。

    将领都如此,小蛾贼们自然也是上行下效,许独目、邓疙瘩之流也是如此,邓季才入伙时只得十二岁,身体远没今日魁壮,同伴只叫他疙瘩,便一直沿用到今。

    在蛾贼中随波逐流两载,邓疙瘩仗着年纪小,战乱中装死、诈降、临阵退缩无所不用,总算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若不是黄巾所过之处人烟不留,官府、大户亦不肯收留这样的乱民,他早就做了逃兵。

    如今居然让邓季去当屯长,不是让这条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小命又断送掉么?

    其实大小战役参加过无数,邓疙瘩早已杀过人,当然也并无什么显赫功绩,可架不住人家资历老,如今榆树林里的这一群上万蛾贼,多数是汝阳、雍丘和济阴郡新入伙的,二千余是西鄂精山一战后逃出来的,夺取宛城之前的老黄巾还剩下的已不超过五十人,再刨除老弱妇孺,邓季这么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老资历蛾贼不做屯长还真是没天理了。

    论起资历,别说许独目,兴许连羝根将军都不如他,虽说邓季年纪不大,可这资历只在许独目麾下混个队率,专管几十号妇孺,也实在太过寒酸了些。

    注1:秦统一之前各国的“亩”并不统一,范、中行氏以长宽160步为亩,韩、魏200步为亩,秦、赵240步,西汉初国家实行大小亩并用,小亩100步,大亩240步,汉武帝之后才统一使用大亩,六尺为步,每尺23厘米,一亩地465平米,比今天的一亩666.67平米小得多,汉时一个劳动力平均种地20亩,由于落后的生产技术,粮食产量很低,每亩产量一石,大概120斤左右(每斤才225克,折合现代重量单位还不到60斤),缴纳各种苛捐杂税后,所剩不多。

    注2:“蛾贼”,时人对黄巾贼的称呼。

3.屯长

    ( )这么多仗打下来,邓季在乱军中捡到过的战利品无数,不过如今就剩身上枪、刀、弓各一,长枪最差,木柄铁枪头一般货,木柄虽是硬木,却连打磨抛光上蜡都没有;刀次之,是把百炼钢刀,用了半年还没卷刃;弓最好,可说过万的这支黄巾队伍里,和他背上三石牛角弓一般的绝对不超过三张去,至于左腰上吊的小手斧,不过是在农家随手拿的。

    武器优劣不一,邓季的本事却恰好相反,他深明战场上武器越长越占便宜的道理,枪法着实请教过几位有本事的,下过一番苦功,已算得上颇有章法;刀就只能胡乱劈砍几下,当不得真;至于背上的弓,一年前力气还小,拉都拉不开,如今勉强可以张弓,不过若是搭上箭支,射到那里去就只有天知晓了。

    当然,邓季也不是没有杀手锏,最厉害的保命本事反在左腰不起眼的小手斧上,他前世曾看过有关黑社会斧头帮的电影,这小手斧就学了里面的暗器用法,临战时扔出去用,虽不说百发百中,五六丈内准头却是有的。

    有时连邓疙瘩自己也觉得好笑,背上的牛角弓和腰中环首刀自己明明不能用,一路从宛城背到这里,还谁要都舍不得给。

    等饭菜做好,邓季带着一身宝贝,挤进去胡乱吃个七八分饱,又找棵榆树靠上生闷气。

    一路逃亡过来,雍丘之后再没攻略过村寨城池,上万人的吃食便有限,能吃得七八分饱已比其他屯强上许多,至于周边那些没有统属的雍丘乱民,估计每人能混上一口就不错了。

    靠在树上,邓季有些咬牙切齿。

    这次真躲不过去了?老子也要上前搏命去了?在许独目手下虽然是个队率,邓季手下也管着那些妇孺,也杀过人,一刀一枪去拼杀还真没几次。

    嗯,随乱军逃出宛城时算一次,西鄂精山闯敌阵时也算一次,除此再没有了,可那两次,不是为了保住小命而不得不拼命么?

    校尉田麻子的脾气,邓季还是清楚的,前些天虽然没能啃下雍丘县城,从周边几个村寨里胁裹出来的村民却着实不少,足有三千多人,如今大家嘴里吃的就是他们家中的存粮,里面精壮汉子也有六七百,虽说新组几个屯要多耗些粮食,可田麻子所部在雍丘城下损失实在太大,再不补充他便该发狂了,如今这乱世,每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可你选谁当屯长不好,偏偏要选上老子?

    老子今年才十四,细胳膊细腿,给你跑跑腿使唤一下还可以,上前拼命那成?

    该死的田麻子,真该全家遭伤寒瘟才是!

    被邓季在心里不住咒骂的田麻子,此时正与其他几个校尉一起围聚在羝根身边,没有营帐,羝根手下的心腹喽?们便将四周人群驱逐开,让出一片空地来让几位将军议事。

    羝根此时的脸色有些阴沉,四周人群都躲得远了,他才缓缓开口道:“罗黄巾他们回来了,上下几十里地内莫说渡口渡船,连人烟都看不见!”

    羝根手下第一得用的校尉是刘满刀,他身体彪壮,四十余岁,是个直性子人,羝根刚说完,他便开口接道:“前年,冀州咱们地公将军的大队人马也散了,听说那皇甫嵩已受封槐里侯、冀州牧,咱们还往冀州去做啥?既没船,不如南下去青州,听闻那边咱们人马还势大,占着好几个城子,不下二十万人,咱们去投正好!”

    这次渡河去冀州是羝根一个人的主意,下面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免不得有些怨气,听到刘满刀的话,几个校尉都轰然叫好,只羝根压低声音怒道:“好个屁?瞎嚷嚷什么?”

    校尉们面面相觑,羝根才道:“咱们人少,官府自然懒得理会,可青州黄巾势大,官府难道还能容他们下去?”

    风光过后,其实黄巾们都已被打怕,羝根这句话说得很是丧气,下面诸将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又想到羝根一意孤行要带队伍到冀州去碰皇甫嵩,大家又很是不解,有个姓庞的校尉抽嘴道:“将军说得确实不错,青州黄巾如今看来最风光,自是引官府注意,死得却也快,再说地公将军遭难,青州离得这么近,也没听他们过去救援,咱们何必去赔死!只是冀州有皇甫嵩……”

    在这些溃军将校们的眼里,皇甫嵩和朱隽是两尊不折不扣的大杀神,想到他们带领的官府精锐士卒,人人都会觉得背上发寒。

    “嘿嘿,”去冀州只怕皇甫嵩,羝根得意一笑,这才揭开谜底道:“我已得密报,去年西凉边章、韩遂在陇右造反,皇甫嵩被召回去平叛,可惜他得罪了十常侍的赵忠和张让,又被罢免,连左车骑将军印绶都已被收回!”

    黄巾军大股被镇压后,去年初西凉边章、韩遂又在陇右起兵,皇甫嵩和东汉主要力量都调回西部平叛,可惜这一重要情报身为溃军的羝根也是月前才知晓,所谓密报其实早已过时,只是这天下造反捣乱的人越来越多,朝廷又自毁栋梁,大家日子说不定就要好过上几分,他话音刚落,几个校尉顿时大喜,刘满刀兴奋问道:“那咱们怎么办?既然皇甫嵩不能再带兵来,去青州岂不是更好?”

    “造木筏过河!去了个皇甫嵩,别忘还有个朱隽!”羝根白他一眼,咬着牙齿道:“皇甫嵩从冀州撤走,战乱之地,那边能对付咱们的州郡兵定然不多,咱们被打散的人马四野里却不少,过河之后,咱们收拢四野败兵,自又有一番作为,总好过去青州仰人鼻息!”

    黄巾起事之初,几股力量便开始心怀鬼胎,冀州、颍川、南阳三股最大的黄巾势力各自为战,友军有难无人肯相助,才导致被官府各一击破,羝根死活不肯去青州,不过是同样心中存着私心,打定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主意罢了。

    人家几十万的队伍在,这股万把人的黄巾残部,去青州屁都不是,见羝根拿定主意,几个校尉也就点头同意,留在兖州早晚会被官兵追上,如今缺吃少用,渡河去冀州是比较好的。

    大事上田麻子一向没什么主见,刚才便一言不发,等众人定下行程,他才开口问道:“将军,那些雍丘民如何?”

    羝根眯起眼,沉吟一会后问道:“咱们还有多少粮?”

    田麻子记得清楚,答道:“已不足千石,省着点吃,还够旬日所用!”

    一旬就是十日,自己的家底羝根心地有数,他又自语道:“雍丘民全编屯后,就最多只够吃八日,不过只要没有官兵,过河去啃下两个村寨来,粮食便不成问题,那就都编了!”

    “将军,如何编属?”听闻羝根同意,田麻子顿时大喜,他的队伍在雍丘时损失最惨重,十一屯最后只合编了五屯,就指望这些雍丘民能补充。

    雍丘一战田麻子是狠拼了家底的,羝根也不愿亏待他,便道:“编十屯,给你先挑五屯,刘满刀两屯,孙驼子、庞双戟各一屯!”

    这四人就是羝根麾下的四个校尉,上次雍丘血战各部都有死伤,只是没田麻子那么惨重罢了,还剩下一屯羝根没有安排,众人知晓那是留给他自家的。

    除了田麻子,编屯的事情其他三位校尉倒不急,反正能拖一天就多节省一天粮食,倒是造木筏的事迫在眉睫。

    既然决定造木筏渡河,军议一结束,几个校尉都开始安排下面伐木准备,好在不缺木材,身后又暂时没有官兵追赶,只是伐木工具不太称手。

    晚饭的时候,邓季已得了确认,田麻子果真提他做了屯长,让他在过河前组编好,归属田麻子的侄儿田小侃军候之下。

    在邓季眼里,连宛城时的老黄巾队伍和电视上的人民军队相比也差得甚远,更别说这些饿得连走路都会发晕的雍丘民了,他知道,羝根之所以还愿意耗费一点粮食养着他们,还给他们配上简单的武器,不过是在官兵追上时,让他们去拖住步伐罢了,过去东奔西逃的一年里,他们一直是这样干的。

    难道说以后真要带着这些民众上前拼杀,将小命完全交到老天爷手里?

4.天下第一

    ( )邓季还在靠着树干发呆,肩上却猛地被拍了一下,接着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还在这里干啥?再不去挑人,精壮都让别人抢走了!”

    身为屯长,许独目自不用同士卒们一般去亲自伐木,四周看过一圈后,就找了过来。

    邓季却瘪瘪嘴,不屑道:“他们有那本事么?”

    黄巾军的每屯最少两百人,不设上限,不过每屯每天配给的粮食却是一样,绝对没人敢多养。

    这些雍丘民两千多,只有七八百是精壮,其余都是老弱妇孺,不过邓季也知道,任由前面四个屯长挑选,也不可能将这七八百精壮全吃下去。

    大家都是雍丘民,谁没有个亲朋故旧家眷?他们要编成十屯的消息都已传播出来,若不让家眷一起编入屯,精壮们也不会乐意,再加上四处奔波拼杀,生死难测,士卒们的生理需要也异常强烈,没那个屯长能管住,就连许独目屯里的两百人里精壮士卒也只有七十许,其余都是上不得战场的老弱妇孺。

    这个道理邓季明白,许独目也是明白的,只不过眼前少年在战阵中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他辖下士卒中却够出众也活得长久,在这乱世,活得长久些的才能成为朋友,他也不过是想搭搭话而已。

    “怎么,还害怕上前厮杀呢?疙瘩你今年可都十四岁了,身子比老子还壮实,怎就这般脓包?”

    抬头看许独目脸上那幸灾乐祸的样子,邓季怒了,抄起长枪:“许独目,咱俩来练练!”

    自从成了蛾贼,为在乱世中保住自家小命,邓季打熬力气练枪练手斧,一直勤练不辍,否则身体也不会发育得如此壮实,许独眼也是个不安分的,听到这话那肯示弱,顿时就怪叫道:“老子也好些天没练手了,手正痒痒呢!”

    许独目的武器也是丈许长的长枪,他跳到一片开阔地,握住矛柄,枪尖冲邓疙瘩一指,喝道:“来!”

    多余的运动只会让人饿得更快,这股溃军中平日少有人切磋的,他二人要练手,周边人们便都来了兴致,丢了手头伐木大事,吆喝着凑过来观望,很快就聚起一片人头。

    “退一退,都退一退,小心别被我们屯长和队率伤到!”

    几个许独目屯的精壮唯恐天下不乱,嘻笑着替他俩清场。

    邓季解下背上弓,同环首刀、手斧一并放到树脚,提长枪尖声道:“小心了!”

    纵身跃上,邓季挺枪直刺,许独目随手顶开,两枪相加,各自荡了开来。

    “好小子,力气又长了几分!”

    许独目在成年人中也算力气不小,却知道应付这小子自己在力气上并不占优,并不托大,长矛顺势在脑后晃了一圈,回来时已抡圆向着邓疙瘩砸去。

    这一招许独目教过,邓季也会,只是自己若同样架势砸过去,两件长武器的木柄定然受不住要断裂开,许独目不在意,邓疙瘩可舍不得自家长枪,一个后仰身让过,长枪已藏到后腰处,须臾,便如毒蛇般钻出,直刺许独目前胸。

    邓季都还没挺直腰身,这一枪便突兀刺出,很刁钻,许独目却依然不惧,早已料到般略侧身让过,长枪回身反刺少年腋下。

    邓季闪身让过,伸手一把夹住,两下拉扯,一个扯一个拽,许独目毕竟要占着发力的便宜,渐占上风,长枪向着许独目滑过去。

    眼看长矛要脱离掌控,邓季一边奋力争夺,右手长枪再次飞出,直刺许独目胸前。

    这一刺势大力沉,带起一缕风声,乃是两年苦练的结果,毕竟不是生死相博,长枪直刺的是许独眼两当铠前的铁皮。

    若被刺中就是自家输了,许独眼嘿嘿一笑,撒手放开角力的枪柄,再次侧身让过这一刺,邓季不料他会突然撒手,这下用力过猛,顿时仰倒在地,引得四周笑成一片。

    “与人角力,需留三分,若是在战场上,你这下便死了!”站在邓季面前,许独眼做了个抹喉动作。

    点点头表示受教,邓季挣扎欲起时,才发现手中长枪轻了许多,定睛一看,长枪的桑木柄已从前端断裂,另一端枪头却深深扎在许独目背后的一株榆树里。

    少年顿时就怒了:“许独目!还老子长枪来!”

    最后一枪是冲着两当铠上铁板去的,就算刺中也没多大关系,却被许独目这一让,害得邓疙瘩长枪断裂,他知道少年这些兵器平日里都当宝贝待的,忙赔笑道:“行了行了,不过是木柄断裂,枪头无事,改天老子让人给你重装一根也就是了,值当什么?”

    “再说,你如今也是屯长了,”见少年犹自忿忿,许独目又笑抚道:“等你召齐人马,田校尉那里,少说也要拿出一二十把兵刃来才是,许还有比你这枪好的!”

    若是打磨上蜡后的枪柄,便没那么容易断裂,邓季倒忘了自己已是屯长,田麻子应有装备发配,这才转怒为喜。

    见两人一番较艺结束,围观者自然散去,邓季起身去拔插在树上的枪头,却已刺进去六七寸深,费了好大功夫才拔出来。

    许独目也不由侧目,赞道:“好小子,怪不得连桑木柄都折断了,你这一刺火候却也算到家了!”

    “到家个屁!”两人正说着闲话,冷不防旁边有人插言:“若真到家,木柄就应该不会折断才是!”

    转首看去,树旁却站着一个提棍的瘦小汉子,身高只有六尺,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肤色黝黑,面相很普通,颚下有微须。

    看他手中武器和话音,许独目独眼一瞪:“雍丘人?”

    这又黑又瘦小的汉子点点头,许独目顿时怒了:“老子们两个屯长再此练武,关你鸟事?”

    许独目和邓季身着两当铠,别人伐木他们还有暇练武,一看就知在这群蛾贼中算是不凡的,这汉子留下来卖弄本事,那是要给自己寻个好出身,既然要从贼,能得人赏识总好过充当喽?,有些大人偏爱有才的,越是不恭敬人家越喜欢,等见许独目出言不善,想是个性子不好的,才知自己弄巧成拙,忙施礼赔罪,转身就走。

    “且慢!”

    听邓季喝止,那汉子提木棒的手一紧,回身过来,眼中已有凶光:“两位大人还欲如何?”

    许独目最看重身份,见这汉子在两个屯长面前如此桀骜不驯,顿时大怒,便准备提枪教训一番,邓季忙将他拉住,笑劝道:“教我枪术中武艺最好的一位也曾说过,若练得到家,枪柄可刺穿尺厚树木而不断柄,这位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

    许独目得了安抚,邓季这才转身对那汉子问道:“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听得不是为难自己,汉子脸色才好了些:“原雍丘谢氏部曲,方蒙!”

    “改日定要请教!”若对方果然善使枪,少年便要去学些本事,这是两年来的习惯,当然自己已是屯长,能拉到自己麾下就更好:“我奉田校尉之命,新组一屯,目前正缺人手,阁下是否有意?”

    “可能带家眷老小?”

    “那是自然!”

    “那成!”

    估计是因为太过瘦小,田麻子麾下那几个挑选精壮的都伯都没看上这方蒙。

    等方蒙去了,许独目才笑问道:“如何,疙瘩可是想通了?”

    “横竖躲不过,”邓季叹气声道:“老子便组支天下第一的屯卒出来,馋死你许独目!”

    “天下第一?”年少狂妄,许独目笑着摇摇头也不去评价。

    邓季却不是胡乱说话,他认真问道:“许独目,以我如今武艺,在羝根将军麾下这万余黄巾中,能排何位?”

    这句话问得有些没头绪,许独目沉吟一会,答道:“自宛城败后,咱们军士从未操练过,九成是凭力气吃饭的农夫,以你这般,或可排入五百位内。”

    “那若在皇甫嵩麾下精锐中,我能排几许?”

    “皇甫嵩?”闪过记忆中那些不堪画面,许独目苦笑道:“当今之世,他麾下确可称天下第一精锐!”

    “你和他们交过手,以我如今武艺,若在其中,能排几许?”

    “你是在做梦呢!”许独目是汝南黄巾,和皇甫嵩麾下交手过几次,左眼就丢在那一战中,他损了句后还是答道:“若你在其中,最多可为什长伍长之流!不过他们训练有素,即便士卒武艺不佳,战场配合厮杀起来也是惊人,与我等不可同日而言。”

    话其实很中肯,但这答案也太过打击人,要知道皇甫嵩从京师带出来的大汉朝精锐有四万,里面光什长之流就有四千,那才是天下第一!

    “果然,”邓季倒不气馁,他笑道:“老子明日招卒,须得打赢老子的才要!等将来组成,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屯!”

    “放屁!”许独目痛骂:“若是招什长伍长倒行,用来招卒便是你疯魔了,能招到几人?”

    “能招几人算几人!”

    见他一意孤行,许独眼提醒道:“须知每屯不得少于两百人,不然田校尉岂能饶你?”

    “这我怎么会忘?”邓季狡黠一笑:“反正打得过老子的才是卒,否则只是老弱,拉老弱凑足两百也无问题!”

    看样子这小子是不会改变主意了,许独目只得作罢,又好奇问道:“若刚才那方蒙也打不过你呢?”

    邓季想想,如实道:“若打不过,他也是老弱,愿来自来,老子只按老弱对待!”

    少年摆出无赖样,许独眼好笑道:“若你麾下全是武艺胜过你的,能甘心听你使唤?”

    “娘的,当屯长又不是凭武艺!”邓季怒道:“再说这送死的鸟官,谁愿当谁来当去!”

    说完这句,又用许独眼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若不比老子厉害,上了战阵怎么保老子不死?”

5.招卒

    ( )与许独目说笑一阵,在树脚扯些干草垫地,等天色渐黑,俱在树脚睡倒。

    蛾贼们早已习惯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虽在野外露宿,寒风刺骨,也是一切如常。同往日一样,用不了多久,黑暗中各处声音不断,若仔细去听,大多是一些男女交合声,有女人在咒骂,也有的在哽咽哀嚎,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人入眠,不一会,树下鼾声渐起。

    次日一早,邓季先去寻田校尉索要兵刃武器,田麻子自不会刁难,雍丘战后收敛的兵刃还有存货,他给了长枪八柄,钢刀五把。

    一个屯的精壮多为七十人上下,这点武器显然还远远不足武装,不过田校尉家底也不多,所差数额却要新屯长们日后自己补上,至于粮食,等凑够人手再来领取。

    好东西早被瓜分完,这些武器存货质量算不上佳,但比起大部分雍丘民手里的锄头木棒来却是要强上许多。

    若真按邓季的主意招卒,这些武器给他只怕还多了,他自不会去说破,请两个校尉亲兵帮他将武器抱到许独目屯里,自家拿了两柄长枪,去雍丘民中找昨日那方蒙。

    这些雍丘民还没能融入到黄巾队伍中,平日里有两屯士卒监视,逃跑闹事只会被斩杀,每日吃食仅是黄巾老弱的一半,全都饿得全身绵软双眼发绿。

    问过几个雍丘民方蒙的下落,有识得的哆嗦着伸手一指,却是在排茂密树荫后,还隐隐有喝骂声传来。

    邓季循声走进去,却见一株榆树上绑着个男童,约莫在十岁左右,双眼如同喷火,正在放声怒骂,地上是大堆厚厚木叶,应为昨日伐木留下的枝叶,此时正不停晃动,有妇人轻泣呻吟和男子粗喘声传出。

    一路来,这种事情已看得太多,只是这些雍丘民刚开始经历罢了,邓季会意一笑,捡块干地随意坐下,再定睛去看绑在树上的孩童,长得却清秀,只是如今脸上两条长长的泪痕,面露狰狞,边怒骂着边用力挣扎,身上被绳索勒的几处已有紫黑的血迹凝固,应是骂久了的缘故,嘴皮枯裂,声音也有些嘶哑。

    邓季坐在他对面,这男童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却也暂时停了怒骂,痛苦地闭上双目。

    “这就对了,”听孩童终于不再出声,树叶堆里传来方蒙粗喘着的声音:“凭老子本事,黄巾贼至少要给个什长当的,将来混个队率、屯长也不难,你娘俩跟着老子也不吃亏,再说,你这一身好皮肉,以其便宜那些蛾贼,还不如便宜老子!”

    雍丘民大多已饿得没什么力气,这瘦小黑汉却还能来糟践女人,他的话也让邓季听得好笑,只是地上枝叶仍在晃动,想他还未完事,不好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方蒙才舒畅地“喔!”了一长声,接着树叶里“索索”声响起,想来是在穿衣物。

    等身上犹沾着树叶方蒙退出来,一眼看到席地而坐的少年屯长,自然是受了些惊吓,邓季笑道:“没事,这就是你昨日说的家眷老小?”

    被撞破的羞意一闪而过,好在方蒙脸黑不是太显眼,很快调整好心态:“正是,我须得带上他们入屯!”

    绑着的那孩童倒甚有骨气,听到这话睁目怒骂道:“你爷爷才要你这恶贼带!”

    邓季“哈哈”一笑,道:“慢来,慢来,老子可不是来招什长的,只招士卒,不过要当老子的卒也不容易!”

    “怎么说?”见邓季并不怪罪自己临时起意才找的“家眷”,方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那嘴硬的孩童也不在意,心想只要自己露两手,这少年屯长还不上赶着给个什长才怪,至不济也应当是个伍长,不过那就有些不识货了。

    邓季扔过一只长枪,起身站起来:“打得过老子,你才是老子的卒!”

    方蒙刚接枪在手,邓季双眼顿时一眯,这家伙双手很沉稳,握枪的架势一看就是个老手。

    不容自己多想,少年屯长虚晃一枪,已是欺身而上。

    绞杀过两合,邓季便知晓这方蒙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估计饿得久了,力气不如自己远甚,不过长枪却舞得甚紧,巧劲卸力也用得好,根本就攻不进去。

    心头免不了欢喜,邓季跳开来,摆手示意比试结束,指旁边一株水桶粗的榆树说道:“两军阵前,长枪舞得再好亦有限,你且刺刺这株树来看!”

    阵前厮杀免不了人员密集,枪法再好用处也不大。

    方蒙见这年纪只能做自己儿子的屯长满意,心头也甚是得意,双腿钉在地上,手中长枪依言向那株树直刺而去。

    长枪带起破空风声,“啵”地一下没入树中,邓季上前仔细察看,这株树实在粗壮,枪头虽没能透树而出,入木却已近一尺,且枪柄亦未折断。

    “哈哈,不错不错!”能意外招到个好手,邓季绝对满意:“你是老子的卒了!”

    被绑的孩子眼中仍旧忿忿,不过方蒙的本事他也吃了一吓,招到这样满意的卒,邓季自然想帮其一把,便转头问那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孩子道:“怎么,真不愿和方蒙一起入我屯么?”

    邓季发问,那孩子扯着嘴不屑道:“不跟!”

    “后面这位大嫂呢?”方蒙出来后,枝叶下的妇人好半天没发出过声响,估计此时正羞愤难当,邓季劝道:“跟着个有本事的男人,他至少还可护你在乱军中不再被其他男人指染,吃食也能多得些,对你这孩儿也好!”

    “罢了,”过了良久,树叶堆里才传来妇人哽咽声:“小妇人是苦命人,我们娘俩跟着他就是!”

    方蒙大喜,邓季长叹道:“在这世道,兴许你的命还不是最苦的!”

    等妇人穿戴好从枝叶堆里出来,方蒙早将这娘俩的身份向邓季说了,却是雍丘谢氏的族人,孩子叫谢允,妇人毛氏。

    方蒙乃谢氏部曲,身份如同家奴一般,这娘俩即便是谢氏旁支族人,亦能算他的主家,他以奴犯上,若被官府或主家抓到,已是杀头的罪过,这是打定主意要和蛾贼们走了。

    打量下这毛氏,蓬头垢面下确实亦有几分姿色,脸上犹有红晕,待看到还绑在树上的孩儿,瞪方蒙愤道:“还不将我儿解下来?”

    方蒙这才去树上松绑,谢允得了自由,奋力向方蒙腿上踢了两脚,并冲他道:“待我长成,必杀汝!”

    谢允年纪虽小,两脚踹在身上也不轻,方蒙并未躲闪,却是身受了。

    见方蒙默然,谢允怒瞪他好一会,才红着眼扎入毛氏怀中。

    看儿子身上几处被勒出血迹,毛氏搂着心疼不已,邓季从身上摸出用荷叶包住的小包伤药递给毛氏:“给他敷上,不两日便能结疤了!”

    等带着方蒙“一家人”从树荫后出来,邓季这才站在雍丘民中大声吆喝道:“招卒,我屯士卒不限粮,饭飨管够!”

    这支黄巾军粮食并不多,每屯每天限耗粮一石(注1),士卒每天能领到吃食一斤(注2),老弱妇孺减半,就只有八两,雍丘民们再减半,只是聊胜于无,这月余一路走来,不少雍丘民就饿得走不动,一头栽倒在道旁再不肯起身,被后面看管黄巾随手斩杀。

    之前已有四位屯长来招纳过士卒,饿得发慌的雍丘民们那还顾得从贼大罪,自然踊跃参与,可也没听那位屯长敢发话能让士卒吃饱,这次来了个大方的,听到邓季的吆喝,雍丘民们顿时蜂拥而上。

    “将军,只要让吃饱,小人有的是力气!”

    “小大人,我没家眷老小,收下我!”

    “卖命给你,要不要?”

    他们来势凶猛,邓季吓了一跳,忙用长枪隔开,喝道:“一个个来,老子的卒,却不是这么容易当的!”

    方蒙亦上来帮忙拦人,邓季跳到一块石头上站好,大声道:“老子招士卒的规矩简单,不管何人,只要打得过老子就成!”

    邓季虽然魁壮,脸上的稚嫩却出卖了真实年龄,不过一半大孩子罢了,听他这么说,雍丘民们便估摸着应该不难,若他真守诺让吃饱可是天下掉馅饼的事,雍丘民们自然欢喜,蜂拥着都要出来先交手。

    见场面乱哄哄的不是事,邓季才想起让他们排队,按秩序一个个来。

    雍丘民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引得黄巾们侧目,不过士卒们还要造木筏,不敢耽误时间过来看热闹,那些屯长军候自持身份也不会过来凑热闹。

    除去昨日和许独眼比试时到场观望过的,雍丘民们真没把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放在眼里,相互议论着这小屯长会不会守诺,有人还担心自己手里的简易武器打伤少年吃罪不起。

    邓季手中长枪连挑翻三人后,议论声才逐渐小下来。

    大汉朝男子二十三岁开始服兵役,为期两年,若以后战争需要还得随时应征入伍,大多数服役过的男子都是有两下子的,和后世农夫倒不一样,不过对邓季来说,这样的单挑难度并不大。

    注1:一石(dan去声)为一亩(也有的地方是十亩),同时也是一百二十斤和十斗,既是面积、重量、容积通用,这里取重量一百二十斤。

    注2:汉重一斤只有225克左右,还没现在半斤重,每斤十六两,每两14克左右。

6.过河

    ( )到这时候,方蒙才知道自己的屯长是认真在挑卒而不是招什长的,不过此时没得后悔机会,只好在旁出力维持场面,邓季每打翻一个,他就冷冷喝道:“下一个!”

    刚开始时雍丘民们排起的长队里足有三百多人,邓季还真没可能把他们一口气全部挑翻,好在连续二十余人被打翻后,这小屯长虽然没有真个伤人,他那长枪抽打在身上发出的响声还是让大家知道这口饱饭并不好混,有人相互对比过,觉得自家没什么机会的便开始主动退出队列。

    邓季一路挑下去,打翻三四十人在地后,也觉得有些力竭,便换方蒙上场,他在一旁回力。

    方蒙的枪法比邓季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挑翻十几个,大多雍丘民都不再心存侥幸,等邓季再次上场,很快就将这场测试结束掉。

    或许雍丘民中本有几个武艺出众的,却已被前面几位屯长带走,剩几个本想凭一把力气胜过这小屯长的,却不知这少年力气并不比成年人差,测试最后结果:到打翻末尾最后一个,邓季一个士卒没招到。

    这让少年屯长有些哭笑不得,究竟该庆幸自己武艺果然出众呢,还是叹这帮雍丘民都是废柴。

    再扫视一遍,或躺或卧着的雍丘民全都避开了少年的目光。

    “我来!”

    绝境处有惊喜,邓季都要准备开口招老弱了,一道虚弱的声音突然在在株榆树下响起。

    若不是全场哑然,邓季都不可能听到这声音。

    往出声的地方看过去,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喘着粗气扶树站起,手里还紧紧提根足有碗口粗细的木棒。

    这汉子虽然连站立都困难,但看到他的时候,邓季还是忍不住双眼一亮。

    他年纪在二十许,足有八尺高,全身肌肉紧绷,似乎连一丝多余的赘肉都看不到,铁实得紧,最让邓季心动的,还是他那一双比常人粗出倍余的手臂,一看就是臂力惊人之辈。

    “生病了?”

    看这壮汉模样,还没比试过邓季就已忍不住心动,开口问了一句。

    “没有,”壮汉晃晃头,咧嘴苦笑:“饿的!”

    这就好,现在这支黄巾中,可没人敢收留一个病因不明的人。

    “学过武艺?”

    在邓季失望的目光中,壮汉摇摇头。

    真是白生了这副好身板!

    “那咱们比比?”看壮汉连站立都困难,邓季有些吃不准,那他还和自己比什么。

    “我没力气过去,”壮汉咧开嘴,是一口少见的白牙:“你来!”

    今天这次招卒注定是要失望而归了,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尝试,邓季也不好厚此薄彼,早点结束招足老弱才是正经,他欺身而上,一枪直刺壮汉臂膀。

    汉子手中木棒斜撩,枪棒相交,“碰”地一声,虎口传来巨震,邓季吃力不住,长枪甩手抛出老远去,吓得附近几个雍丘民忙起身避让。

    好大的力气!

    论力气的话去年底起邓季就不再输人,这结果顿时吓了他一跳,捡回长枪来看,枪柄受力处已裂开。

    这枪柄和邓季昨日折断那柄一样,也是桑木所制,同样没能打磨上蜡,但一下便打断,还能使邓季脱手,看壮汉样子似乎并未用足全力,真让人咋舌不已。

    继昨日之后,邓季却又毁去一柄长枪,虽然有点心疼,但已身为屯长,也算有点家底的,想想也就将断枪抛给方蒙,转身问壮汉道:“什么名字?以前做什么的?昨日怎么没被招走?”

    这壮汉或许没什么武艺,不过难得天生神力,少年便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郭石,庄稼汉,昨日饿晕了,不知道招人!”

    壮汉也回答得简洁,看他摇晃样,说不定一会又要晕倒。

    “方蒙,”邓季很满意,转身吩咐道:“扶他到昨日你遇到我那里找许独目,就是你见过的那个独眼屯长,先找点干粮垫垫,一会老子就去找田校尉领粮!”

    郭石连家眷也没有一个,饿成这样,想必饭量大得惊人,方蒙其实也饿,当下带着毛氏、谢允,扶壮汉先找食去了。

    若这些人中有猎户能用弓倒也不错,可惜邓季叫了两遍也无人应答,想必也是被前几位屯长捷足先登了。

    看一眼这些雍丘民,邓季又大喊道:“好了,现在老子招老弱!”

    这种招人法倒稀奇,别屯都只招精壮,老弱算附庸,这少年居然摆明招老弱。

    名为招老弱,邓季喊的话却是:“有没有医匠?入屯自身等同士卒,家眷为老弱!”

    黄巾们逃命惯了,队伍里只有两个医匠,逢战时根本忙不过来,自己屯里也有的话就要方便许多,邓季许下的待遇不差。

    “有有有!”

    这下站出来的是一个胡须花白的六旬老者,他激动得身体都哆嗦起来:“老朽吃得不多,能否换孙儿吃饱?老朽只求与老弱同等即可!”

    “可以!”

    老头哆嗦着往后招招手,走出来的却是两个幼童,生怕邓季反悔,老医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这笔生意有些亏本,一个换两个,被老头算计了一把,不过邓季还是咬咬牙认了。

    老医匠一家子已没精壮,若到最后也没人招收,等待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有没有会打造兵器的铁匠、弓匠、甲匠?入屯等同士卒,家眷为老弱!”

    这次站出来两个铁匠,都是刚才还仗着力气和邓季比试过的汉子,至于弓匠和甲匠,郡城内或许会有,想从这些村民里招到那是邓季在妄想。

    “现在招所有匠人,连同家眷俱为老弱,每人每天供饭食十两!”

    其他屯老弱每天只得八两吃食,邓季不用养那么多士卒,省下的粮食倒可让老弱多吃点,其实一两才抵现代十四克,这一点点真的不多,可对这些老弱来说,就为多这一嘴吃食,也愿意跟邓季走。

    匠人毕竟有限,邓季说完,亦只出来三户木匠,一户篾匠,一户制糖匠,连同这些匠人家眷老小算上,仍旧差不少才到两百人口下限。

    邓季这才开始老实招精壮男子,不过他们须得同自家家眷一样,只算为老弱之列。

    前面已有四位屯长招纳过一遍,如今剩下的精壮都家眷多,有自持良家不愿从贼的饿这么多天下来早没了抵抗之心,邓季并不限制精壮家眷数量,不但很快便将人手招足,还多出几十人来。

    当然,这样招卒也导致邓季麾下精壮要比其他屯少得多,到最后,被划为“老弱”的精壮男子邓季屯只有四十余人,差不多只是其他屯的一半。

    一路都在逃亡,黄巾内部管理自然松懈,少年屯长点头后,连名册都不用造,这些雍丘民就成了邓季麾下,从田校尉处领回今日军粮,借许独目屯铁锅做了一顿羹宴,勉强让这些雍丘民们吃个半饱,总算都有了些精神。

    各屯都在赶制木筏,邓季与许独目商量好,等他的屯渡河后派人将木筏划回,让自己这新屯后面过河。

    把造筏时间省下,邓季便带着招到的两个士卒和全体精壮出门狩猎,这些精壮也不能真就归入老弱之列,心想等将来自己屯下富裕,让他们专责看管辎重,便称他们作辎辅兵。

    周边野物不少,邓季可使唤的人多了,便先设下几个简易陷阱,安排人手在外围吆喝恐吓,邓季带人伏在留下的陷阱出口处猎杀,换地点围杀两次,其余精壮都难以得手,邓季和方蒙倒狍子各猎得几只。

    送两只猎物给许独眼做答谢,其余都自家留下准备炮制晚餐,这新组的蛾贼屯里顿时欢声雷动。

    油水丰富的这一顿是弥补月余来所受苦难的,雍丘民们吃得格外香甜,那郭石更是厉害,足吃了三斤粟米加两斤狍子肉,果然对得起他那把力气。

    晚饭过后,田校尉派人各屯传话,明日五更渡河。

    远远看去,河对岸虽也不见人烟,不过为防止意外,早些渡河比较好。

    明早就走,今夜各屯精壮便都忙着将辎重都搬上大木筏捆绑好,邓季屯下一清二白,倒不用着忙,便让他们各自去休息。

    这一时期的黄河仍旧水质清澈,压根没有全世界河流中含泥沙量第一的模样,水流量也要比后世大出几倍,可惜邓季前世一生都窝在西部山区里,并未到过黄河,无法在这时做出比较。

    待得黎明时分,战力最强的刘满刀校尉麾下各屯先期渡河,小半时辰便全部安然上岸,过一会儿后河对面升起浓烟,那是约定好的,表示并无异状。

    刘满刀派出侦骑,留在后面的各部这才开始过河,新编十屯全未造筏,要落后一步,因初附者人心不稳,羝根还派出自己麾下两个亲卫屯在后看管。

    好在河水平静,许独目屯造的木筏也够结实,邓季的人马安然渡过黄河,此时先期派出的侦骑扩大侦测范围后,已回报中军,这里是东郡范县辖地,东北三十余里地就是范县县城。

7.破城

    ( )对范县来说,羝根这股突然渡河来黄巾队伍在意料之外,不过这两年黄巾贼、黑山贼的折腾没完没了,黄河之北的兖州东郡也身受其害,城门处盘查得比较严密,摆出一副但有风吹草动就紧闭城门的架势。

    羝根召开军议,这一次连屯长级武将都受召集,邓季第一次参与军议,不过人微言轻,没什么发言权就是了。

    这股黄巾粮食所剩不多,若再无所获,大家用不了多久就只能饿肚皮,校尉军侯们乱哄哄发言,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县城并不好啃,攻打的话死伤必重,不如转去掠周边村落;另一派则认为县城虽然难攻,但收获也要大些,乱了两年多四野萧条,掠夺村落收获不大。

    邓季虽是老蛾贼,却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军议,见场面乱哄哄的没个章法,很快看到草寇和官兵的区别。

    说话的人很多,但最终拿主意的还是羝根,他最后决定折中处理:先打一打,能打下来最好,不行则改去掠夺四野村落。

    大基调定下,接下来就要决定由谁主力攻城,这两年在官兵手里吃了那么多亏,将领们对战阵还是比较了解的,都知道攻城的话死伤必然惨重,比起平日厮杀不是件好差事,便开始互相推诿起来,就连第一得力的刘满刀也不愿拿人命去填。

    几番商榷,最后攻城任务便落在新组的十屯上,反正他们都是才加入的雍丘民,死光了大不了以后再补充就是,再说作为新卒,他们急需见血磨练一番。

    “操!”后面的角落里,邓季不得不吐一句脏话出来。

    两年来为保住自家小命,邓季已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当上屯长才两三天,就要被别人叫上最前拼命去,真真让人情何以堪。

    黄巾本来纪律不严,但这时候违抗军令可不是好耍的,等军议结束,邓季垂头丧气走出来,许独目这厮好歹过来安慰了两句,神情上总有些幸灾乐祸。

    攻城最少也得有云梯,战阵凶险,但雍丘民昨日饱餐两顿,做起云梯来还算热情饱满,很快造好,大军开拨,晌午阵就围了范县。

    县城城墙不高,守军也只有五六百人,老蛾贼都知晓,若时间拖延久时,城里大户们便要派部曲来协助官兵守城,刚合拢包围,羝根旋即命吹响牛角,攻城开始,打城中个粹不及防。

    其他三面有人佯攻,新组十屯受命全力攻杀西城墙,田小侃军候一声暴喝,邓季屯只得带着方蒙和郭石两个仅有的卒,四十名辎辅兵,抬两架云梯跟在其后向前冲锋。

    进入射程,城墙上守军弯弓搭箭,顿时箭如飞蝗,在攻城人员中带起几处血腥。惨叫声不时响起,有人倒地、有人嘶嚎,雍丘民们月余前还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少有上过阵仗的,几个腿软想要开溜,没退后几步就被羝根亲卫骑兵砍翻在地。

    “啊!”

    惨叫声也在邓季身后响起,那是两个倒霉的辎辅兵,一个伤在肩膀处还能大声尖叫,另一个则是胸口中箭抽搐着倒下,眼见是不得活了。

    “娘的!”属下们惶恐成一片,邓季总算上过好些战场,自己虽也怕得要命,却不得不用他那尖锐的声音大声打气道:“羝根将军在咱们身后立有监察,退后就是死!人命贱如狗,想活命的跟着老子冲!”

    邓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响亮尖刺,在喊杀生中盖过了周边的呼声。

    方蒙和郭石紧紧跟在邓季身后,辎辅兵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后面还站着六百将军亲卫骑兵,也看到退后者被砍杀,向前才有活路,只得无奈肩扛云梯,提木棒锄头跟在后面。

    “射!”

    紧跟在攻城士卒身后的,还有全军仅有的五百多弓手,进入射程,便在刀盾手遮掩下开始与城头对射,减轻攻城士卒压力。

    城头弓箭手被吸引开,攻城士卒们放开脚步,全力奔赴城墙下。

    最先开始搭上城墙的几架云梯很快被守军用撑杆叉翻,接着巨石滚木砸下,城墙下顿时死伤一片,好在邓季嘴上虽叫得厉害,却是有意放慢脚步,避开第一波攻击,将云梯搭上。

    今日局势不同往时,容不得自己再开小差偷奸猾,邓季左手提枪,右手执手斧,当先登梯而上。

    邓季屯另一架云梯上,当先攀上的是方蒙。

    人刚攀上云梯,城墙上便有官兵注意到这边的云梯,有人高声呐喊,有人则直接取撑杆来叉,所幸城墙只有三丈高,邓季右手用力一甩,手斧旋转着飞出,正中那拿撑杆官兵的面门,只不知斧头劈中还是木柄打上,那官兵哀嚎着抱面门倒下,撑杆则从墙头跌落下去。

    没了手斧,邓季腾出只手,攀爬得更快,“呼”地一声,这下却是有官兵抱巨石块扔下,邓季忙用枪挑开,眼看要落到扶梯辎辅兵的头上,凭空里一只巨木棒飞出,“碰”地将石块砸开,却是郭石。

    三两下的功夫,邓季已攀到墙头,官兵的第二根撑杆亦到了,却被邓季长枪轻轻挑开,翻身跃进城墙。

    见邓季第一个杀上墙头,田麻子忍不住用力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新组十屯中一半在他麾下,若能破城,也当是他麾下建功才对,不过眼看邓季上城墙,他还是忍不住兴奋,大吼道:“羝根将军有令,先入城者重赏,田小侃,快给老子往上冲!”

    新组五屯归田麻子侄儿田小侃军侯统属,忙喝令其余诸屯猛攻城墙,几架云梯拼命厮杀,让官军四处防备不及,亦陆续有人登上城头,混战一起,两边弓手都已失去用处。

    打了范县官兵个措手不及,没料到能一鼓而破,羝根忙大喊一声:“全军破城!”

    羝根所部亲兵乃是这只黄巾最精锐所在,有半数是重甲骑,听得他发话,六百余骑兵同呼一声:“破城!”

    本作呐喊佯攻用的黄巾都是惯打顺风仗的,城墙已被攻破,根本不用羝根下令,已潮水般往城墙处涌去。

    邓季上了城头,守军们自想把他逼下去,周边四五个官兵身着两裆铠,红着眼一起扑来,邓季手中长枪抖过,将离得最近的官兵刺翻,跃进城墙,努力保住云梯不失。

    他枪法不弱,在城头自由腾挪闪避,荡开攻来的刀枪,不过官兵人多,想要完全摆脱也是不易。

    “好手斧!”

    正左拦右支有些狼狈,方蒙也自另一架云梯上来,一声赞后,矮小的身影舞起枪花一片,眨眼功夫便刺倒两人,立时替邓季解围。

    两人在汇合一起,长枪前后配合,背抵着背,竟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闪开,某来也!”

    时间拖得越长对官兵越不利,后面有人一声怒喝,提刀执盾冲进战圈来。

    新加入的官兵身材够魁壮,足有七尺八寸高,满面刺猬般胡须,与别人不同,却着札甲,听到他的声音,周边围住的军士果然都让开来,他欺身近前,钢刀直劈方蒙门面。

    刀锋带起的风声有力,方蒙吃了一惊,不敢用枪抵挡,退后一步让开,旋即被身后官兵缠住。

    一刀逼退方蒙,那重甲官军举手盾牌“当”地一声挡住邓季刺来的长枪,再身子一转,环首刀钢刀抹向邓季咽喉。

    邓季忙仰身后翻让过,还未起身,身上有股巨力传来,却已被那军官用盾牌狠狠撞了一下,“蹬蹬”往后退了两步。

    邓季还没站稳,军官得理不饶人,迎面一刀又凶悍劈来,邓季只得身子一扭避开要害,手中长枪刺出,直奔那军官面门而去。

    这一枪再次被盾牌“当”地一下挡住,左肩一痛,却已被刀锋抹伤,顿时鲜血直流。

    军官提刀再劈,邓季忙举枪抵挡,这三天流年不利,刀锋过后,手中枪杆“咔嚓”下一分为二,坏了第三只枪柄。

    幸而方蒙刺杀了纠缠的官兵,回身一枪逼得这重甲刀盾兵回身自救,邓季才捡回一命。

    邓季受伤,勉励执断枪与方蒙两人双战这人,才堪堪战个平手,不过云梯上攀上的黄巾军越来越多,与周边官兵厮杀混战在一起,速度太快,城中还未见大户部曲来援助,官兵败局已定。

    郭石砸开周边人群,靠过来时,一眼见邓季、方蒙双战那军官不下,提巨木棒抬手就打,那重甲刀盾手见来势凶猛,闪让不急,忙用盾来挡,棒盾相击,刀盾兵顿时虎口迸裂,铁盾“磅”一声掉落在地。

    方蒙瞅到机会,抬枪直刺,重甲兵回刀架住,邓季抽半截长枪来打,他纵身跃开,郭石巨木棒又砸来,左支右挡,好不狼狈,再招架两手,被郭石一棒砸在肩头,口吐鲜血飞跌出去。

8.从贼

    ( )方蒙上前欲结果他性命,邓季见城墙上大局已定,周边尽是头裹黄巾的蛾贼在往城里杀去,不少官兵见大势已去,弃械跪地求降,再远处城内,有些人家已有哭喊嘶嚎声传出,便喝止方蒙道:“且慢!”

    郭石的力量邓季心知肚明,这刀盾手最后吃了个结实,这时肯定连动一下也费劲,见他躺在地上怒目而视,少年屯长捂着肩头伤口,笑道:“你若降我,可免不死!”

    “某乃大汉北军五校军士,国之卫士(注),死则死而,焉能从贼?”

    “五校军士?皇甫嵩麾下?”邓季顿时大喜,昨日才和许独目谈论天下精锐,如今就有一个躺在自己面前。

    “哼!”这彪悍的刀盾手倒是真硬气,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话,自顾闭目等死。

    邓季屯的辎辅兵们战死好几个,剩下的都陆续爬上墙头,邓季挥挥走:“快去把周边官兵的兵甲都收集过来,若被其他屯的来捡走,咱们可没地哭去!”

    方蒙见邓季驱散辎辅兵收集器械,丝毫没有进城的意思,急问道:“咱们不进城?好东西可都被别屯抢走了!”

    邓季转脸问道:“什么好东西?黄巾惯例,武器甲胄可自用,只要能拿得动谁拣归谁,粮食马匹人口和金银布帛交公,由战后论赏,咱们屯破城首功,自少不了,已不必再去!”

    方蒙才刚加入,还不知晓这些规矩惯例,生恐吃亏,听邓季解释过后才安心下来。

    他们说得市侩,那重甲刀盾手又开始连连冷笑,邓季冲他笑问道:“你便没有家小在城中?一点不替他们忧心?”

    刀盾手脸色一凝,黯然叹道:“嘿!身逢乱世,死有何惧?”

    “不过你却可以救他们!”

    见他不理,邓季循循劝道:“暴秦无道,汉取而代之,如今汉室失德,焉知我等便不能夺其鹿?”

    邓季历史成绩差强人意,但也知道汉室天下最后并不是黄巾军夺取掉的,不过自己如今是黄巾一员,要劝这官军入伙做贼,只能翻动三寸不烂之舌。

    听到他说完,络腮军官“哈哈”大笑两声,仿若听到世间最可笑的事一般:“就凭你们这些蠢贼,也想夺汉室江山?”

    汉治天下四百余年,正统之念可谓深入人心,再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刀盾手显然不信天下会被自己袍泽痛杀的蛾贼们夺去。

    “就凭我们自然不成,”有些东西历史书上没有,或许其实有但邓季没能记住,不过到汉末十四载,所见所闻也能说出一二:“有大将军何进,十常侍之流相助,汉室江山想不丢却也不容易!”

    你说我们黄巾成不了气候,不能夺汉室江山却是不假,我说你汉室江山不能不丢却也是事实。

    “即便汉室失天下,也绝不是你等可问鼎!”这官军太清楚黄巾,一点也不给机会。

    其他人都离得远,邓季身边只剩郭石、方蒙两个,他左右看看,犹豫一下壮着胆子道:“不错,天下纷乱,豪杰或另有其人,然我等不求称孤道寡,不送了性命,以待天命,天意显露时顺应降之,亦不失为良臣!”

    这话要是被太平道死忠份子听到,就能要了邓季的小命,因此他说得甚是小心,方蒙、郭石新附,不可能死忠太平道,只要不多舌就无事。

    邓季说得大胆,不但方蒙和郭石,连那官军也为之一怔。

    邓季暗自得意,忙趁热打铁循诱道:“留住性命,却不比枉然送死强么?”

    刀盾手茫然,随即摇头道:“某食君之禄,岂能做不忠不义之徒,跟着尔等诛杀良民?”

    在游戏或是《三国演义》里,招纳降将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只要胜者摆出一副礼贤下士面孔来,不乏张辽、黄忠那样的名将归附,三国第一勇将吕布为乞命,欲投降而不得,张松法正之流为将旧主卖个好价,曾货比三家,邓季到这时代一十四年,名人还从没见过,怎料自己招降一个小小官军都如此困难,心中一股莫名火起,放开伤口拍胸前铁片怒声吼道:“良民良民,这世道谁杀良民最多?你要看清楚,杀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邓季声音大,被他当面一巨吼,那刀盾手被震得有些发懵。

    一世辛劳却连温饱都难顾的父亲邓伯,母亲张氏,兄长邓昆邓仲,他们很普通,普通得如同上一世般只是善良的无知的农夫,邓季心中疼痛,指指郭石方蒙,又指着远处黄巾们道:“你看看他们,他们本也是好生生的良民,是谁将他们逼成贼的?不是我们黄巾,是你家的皇帝!”

    少年屯长面色狰狞,唾沫星子四溅,莫不是精神失常?郭石和方蒙两人都傻眼,在他们认知里,逼雍丘民们做贼的却不是远在洛阳的天子,正是眼前的这些黄巾。

    “若能吃饱肚皮,这世上谁愿意冒着诛九族的罪过去造反?谁愿意?”邓季越说越来劲,口沫横飞出城墙下去:“皇帝让你吃饱,你自然感他的恩,可你也要知道,皇帝让你吃饱,却是千万吃不饱百姓挤出来的粮!你食君之禄,你家皇帝种几亩地?能给你发得起禄米?”

    说得急了,少年咽喉被呛到,连咳几声,脸色都挣得通红才止住,又扯到肩上伤口,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郭石忙上前一步扶住。

    努力呼两口长气,邓季才平静下来,苦笑道:“不降也罢了,不过如你这般忠君爱国,冥顽不化者,我深恨之!”

    刀盾手还在发呆,邓季已喝令道:“方蒙!”

    方蒙躬身大声应道:“诺!”

    “去寻降兵问问,这呆子家住城内何处,找出来,男子同他一起,俱车裂!女子充营妓,任辎辅兵享用!”

    邓季屯里车马俱无,怎能行车裂之刑,且军中并未设营妓,汉时最残酷的刑法是夷三族,管你男女老幼丈人族叔,一律抹杀就是,邓季的命令有些无厘头,不过方蒙还是“嘿嘿”一笑,应声道:“诺!”

    最后几句话,那官军并未听清,受伤势影响,他胸口发闷,此时耳边还回响着面前这稚嫩少年犹如炸雷的声音:

    “你要看清楚,杀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谁将他们逼成贼的?”

    “若能吃饱肚皮,这世上谁愿意冒着诛九族的罪过去造反?”

    “你家皇帝种几亩地?”

    这年头,人人都在乱世中挣扎求命,身为官军的刀盾手也曾想过大汉为何会沦落至此,若天子修德行,近君子远小人,还朝中清明,给黎民生路,想来大汉还是一个铁桶似的江山。

    将大汉弄到如今乌烟瘴气的究竟是谁?

    刀盾手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有些头绪,却又怎么也抓不到。

    是那些欺压良民的贪官么?是媚主的宦臣么?是无德的外戚么?

    苍天真的已死么?不然的话,洪水、台风、地震、干旱、蝗虫、瘟疫种种为何不停歇肆虐人间?天都死了,作为天的儿子,京城洛阳那位还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天子么?

    都是,也都不是,或许,应该,大概,这少年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眼前的少年背风而立,两裆铠下的葛衣被刮得猎猎作响,长发随风乱舞,宛若神仙中人。

    城墙上响起幽幽一声叹息:“罢了,今日某便从贼!”

    这名从贼的军官,名叫韩齐,还有个字叫子义,显见是个有文化的,并州太原人,在北军中还担任着队率,从京城追随皇甫嵩到翼州平乱,张宝被诛后,皇甫嵩恐诸县受小股黄巾残党袭扰,派遣悍卒到各县协守,东郡虽属兖州,却在黄河之北,黄巾侵扰范围之内,韩齐平乱有功,被派了过来担任官军屯长,而后还在这里成家。

    这韩齐即肯从贼,邓季立马变脸回来,先前派去诛杀其家人的方蒙便成了保护其家眷,以免乱军骚扰,韩齐成亲才半载,家中除一老苍头为仆外,家眷只有一个妻室。

    事后检点,破城一战,邓季麾下四十余辎辅兵死去十一人,其余诸屯死伤更惨重,有一个新屯士卒在城墙下几乎全军覆没,连屯长都战死掉,只剩老弱还在,好在拿下范县可就地补充,再挑选一位新屯长出来,马上又是一屯,只可怜那些老弱十有**要被新屯长踢出。

    注:西汉本为八校尉,东汉设北军和南军,改为五校尉,是护卫帝王的禁卫军,黄巾之乱开始后皇甫嵩、朱隽、卢植等领北军平叛。在汉代,规定每个男子一生中要到边境上去屯戍一年,或到京师去服役一年。到边境屯戍的叫“戍卒”,到京师服役的叫“卫士”,其中也有半职业军人长期服役。

9.北上

    ( )战后纳降时,因有韩齐在,邓季补充精壮比其他屯容易许多,迅即招纳到二十余无家眷的降卒,他们多是破落人家出身,再没其它生计,专替富足者服兵役的,其中虽再没第二个韩齐似的人物,比那些雍丘民却要强上许多,提高了辎辅兵整体的实力。

    攻城时由新屯主攻一面,其它三面就有些松懈,城破时,范县县令从东城逃出,并未得诛杀,黄巾惯例,每破一城,百姓还罢了,大户却是定要掠夺的,当然,若是没有大户的村寨或黄巾们实在艰难,便是普通百姓也说不得了。

    说黄巾是义军委实有些抬举了,说他们完全是贼又有些不妥,或许黄巾便是介于贼与义军之中的,不过还是偏向贼多一些。

    范县城中一番厮杀劫掠过后,从县衙库房和大户人家中便得了许多物资人口。

    有方蒙的例子在,邓季便知晓那些大户人家豢养部曲,因自幼习武,其中好手不比军中少,待城内稍微安定下来,他不顾臂上有伤亲自带人去挑过一遍,又招得两卒。

    这时的州郡士卒多半还是服兵役的农民,比黄巾强不了多少,部曲中好手比军中多,不过大多忠于主家,邓季也是费了番力气才从范县望族陈家的部曲里弄到两个。

    一个名叫马皮,四十来岁,是用刀好手,其妻被主家老爷侮辱过,深恨,邓季从中略一点拨,马皮就跳出来亲手割下主家头颅,带家眷从贼。

    另一卒名牛健,二十余岁,刀弓精熟,他并无家眷老小,却是因平日里被主家鞭挞过甚,见其被陈六斩杀,亦愿从贼,邓季试过,自己的宝贝牛角弓是二石强弓,他虽然拉不开,不过凭张一石桦木弓,在五十步内确实很精准,刀法也不弱。

    范县陈氏现任家主只算是废物,其余望族大户再薄待部曲,总还知道要笼络其中的好手,只有在他家邓季一次招到两个。

    黄巾起事初期声势浩大,天下为之震动,却只知一味固守城池,如宛城、颖川等,最终被官兵逐一攻陷,如今败仗吃得多了,大家也知道城池不可守,别说这小小范县,最终还是要丢弃的,或许再过七八日,周边官军就会云集过来,那时可就不妙了。

    有富户作肥羊的情况下,黄巾们并未掳掠平民,总算给他们留条生路,在城内休整三日后,将能带走的物资全数押上辎重车,再照例胁裹上千余范县大户人口,羝根下令弃城向北。

    再次多出千余人口,且粮食牲畜等也多了许多,这次能以极小代价取到范县,一洗渡河前被官兵撵得到处逃窜的颓气,蛾贼们还是很兴奋的。

    绵延往北的队伍中,邓季骑在一匹青花马上,左顾右盼很是得意。

    这次破城首功,范县内所得物资自然要先赏邓季屯,羝根赐下五匹马,其中两匹好马,三匹驽马,牛羊驴牲畜亦有不少,他的屯一下就富裕起来,不亚其他老屯。

    奔波流离的日子里,邓季也曾练过骑术,许独眼的坐骑就被他多次偷骑过,如今虽还算不上精湛,可放马狂奔不会跌下来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除自己骑乘的青花骢,另一匹好马邓季给了牛健,他如今算是屯里的斥候,三匹驽马也好分配,韩齐伤得不轻,估摸还要将养两月才见好,骑不得马,郭石、方蒙、马皮三人每人一匹正好。

    马镫是辅助骑乘的好工具,东汉时已有辅助上马的单边马镫出现,当然,出现并不等于普及,要在那些大户人家的马匹上才能看见,再等普及到骑兵双马镫不知要到何时,这些并不需要太多渊博的知识,只有初中学历的邓季也知道马镫的重要性,不过他暂时还没有研制的心思。

    有马镫辅助骑马当然更稳妥,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依靠聪明才智获得越来越舒适安逸的生活,却将生存本能逐渐丧失掉,这么高深的道理邓季肯定是不明白的,但他的脑袋里却知道一个朴素道理,即靠辅助物得来的骑术无论如何比不上光凭双腿夹力练出来的,因此单从自家骑术考虑,没马镫更好。

    有战马之后,相比马镫,另一件物品的出现却有些迫不及待了,那是马掌。

    这种毫不起眼的辅助工具,可帮助马匹行走奔跑时抓紧地面,不易跌倒,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延长战马的使用寿命,论轻重缓急,其实要比马镫重要得多。

    邓季不可能知道马掌的发明者是罗马人,不过他前世身为农家子弟,在乡野中看别人钉马掌是家常便饭,在他看来,马上有掌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这年代居然没有,那就是自己应该能改变的东西,等有闲暇,定要让铁匠们试试。

    旁边两辆老黄牛拉着的辎重车上堆满刍秣(注),牛车的木轱辘也容易损坏,不过要想邓季造出橡胶轮胎,估计要让他摘星一样困难。

    牛车上藏着破城时多余的一些刀枪和邓季的宝贝牛角弓,打头一辆牛车刍秣堆上,是谢允娘儿俩和鲁医匠的两个孙儿端坐着;后面一辆,躺着重伤的韩齐,其妻范氏和老医匠正在照料。

    牛车后面,还有一辆略小些的驴车,上面堆着范县收刮来的药草,那是为鲁姓医匠准备的行头,还有铁匠木匠寻来的锤刨斧锯等工具,搭乘驴车的,是马皮家那位曾被家主欺辱过的妻臧氏和孩儿们。

    三辆车被屯里几位卒的家眷乘坐,其余精壮老弱自没这个待遇,不过辎辅兵们手里武器已全是明晃晃的铁货,比以前已是天壤之别。

    拉车的牲口、三辆车上的物资,还有后面辎辅兵们吆喝着的六七头山羊,就是如今邓季这屯的全部私产。

    谢允才十一岁,终究是小儿心性,亲眼目睹了几天前短暂而激烈的破城战,虽对方蒙仍旧憎恨,其他人倒已能相处,尤其邓季不过大他两三岁,更是佩服,此时忍不住转头问道:“疙瘩大哥,咱们这是要去那里?”

    邓季摇摇头,笑道:“不知,我估摸着,就是羝根将军,这时候心里也没个准数的!”

    “那他们呢?”谢允站起指着队伍最后那些范县民问道:“他们也和我们雍丘民一样,将军怎么不组编?”

    有辎辅兵在前牵引,拉车的老黄牛行得甚慢,不过车也颠簸,谢允为看得远些将身子站直,牛车摇晃了两下,吓得鲁医匠的两个孙儿几声惊叫,毛氏回头看见,一把将谢允扯下,反手在他屁股上“啪啪”就是几下。

    邓季笑侃道:“该,叫你不坐车也不安稳!”

    攻范县死了十一个辎辅兵,若是遇到个心狠的屯长,他们的家眷老弱多半是要赶走的,邓季做不到这般,便让他们和其他老弱跟在牛车后面步行,象谢允这般有资格坐牛车还是沾方蒙的光,这小子却不老实。

    谢允也不挣扎叫唤,老老实实等他娘打完,才冲邓季道:“疙瘩大哥,教我练枪可好?”

    “你想学枪?”一路沉闷,有话题聊聊倒不错,邓季笑道:“方蒙怎么说也是你半个爹,枪法可比我好得多,你应找他学才是!”

    方蒙御马落后几步,听到邓季的话,一张老脸不由笑得舒展开来,倨偻的身板也挺直了些。

    “我才不稀罕和他学,”谢允往方蒙哪瞪了一眼:“我学了本事,第一个就要杀他!”

    这小子记仇,邓季便不再理他,乱世里人如猪狗,道德伦理也只好比纸糊,若不是邓季现在还年幼有心无力,说不得也是要抢两个女人来暖暖脚的,倒不是他思想堕落,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几千次,陈胜、黄巢、李闯、洪秀全无一不是如此,盖因谁都不知自己今后命运如何,连造反这样的泼天大的事情都做了,岂能还不由着性子痛快一把?

    这就是所谓的小农思想,比如清末太平天国运动,前期《天朝田亩制度》里说:“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可后来洪秀全等领袖谁不是妻妾满群?洪秀全纳妾甚至多到连他自己也认不全屋里女人们的名字!若都是他姊妹之群焉能如此?

    所以尽管邓季来自后世,可他前后两世都是农家子弟,身上并没多少民主自由新思想,没什么高尚品德、傲人风骨、伟大理想之类的东西,他见识有限,始终只是小小的农家子弟,如今和身边这些蛾贼们一般,在乱世中努力乞活罢了。

    “得得得!”

    行进中,队伍最末端的范县民众们突然一阵骚乱,六七匹战马驮着黄巾蛾贼从后面疾驰而来,邓季看得清楚,是仍旧担当斥候的许独眼等人,他们驰过邓季身边时,还匆匆打了声招呼,神色间似乎有些焦急。

    在长长的行军队列中,邓季屯行走在队伍后半部,许独眼这些斥候直奔的是羝根将军的中军处。

    注:刍秣,喂牛马牲畜的草料,第二章提过的刍?税就是秦汉时官府征收喂养牲畜的草料,多为粟米等农作物的茎杆,也可交钱代替。

10.对阵

    ( )“屯长,可是有战事了?”

    牛健虽武艺不俗,在其他人面前却也只算战场新丁,看许独目等归来的样子,顿时就有些不安,揪住马鬃,冲邓季问道:“要不,我去后面看看?”

    方蒙、马皮、郭石亦将视线转过来,辎重车上的人们甚至都屏住了呼吸,邓季肚子里也有些打鼓,瞟一眼有些骚动起来的辎辅兵,强颜笑道:“许独目他们看过,咱们屯便不需要再派斥候,若真有战事,将军自会安排。”

    不一会,中军已传来号令,三军暂停,羝根将军召屯长以上头目军议。

    邓季接到命令赶到中军的时候,那里已清出一片场地,校尉、军候、屯长们多已抵达。

    羝根之下只有刘庞孙田四位校尉有座,邓季走到田小侃军候身后乖乖站好,不一会,诸将齐聚,羝根环视一圈,点头道:“许独目,将你们探到的军情说一说罢!”

    “喏!”许独目从田麻子麾下另一军侯身后站出,这家伙对身份极看重,屯长在这不过是最低级官职,除羝根外,其余校尉、军候等俱比他要高,他朝四周团团一揖手,才道:“末将奉命探得,范县被克后,东郡太守乔瑁已驰檄诸县,使之严防死守,另遣郡兵三千出濮阳追袭吾等,内有重甲骑五百!”

    “哈哈!”刘满刀是羝根麾下第一重将,听许独目说完,顿时双眼发亮,抢先叫道:“这却是送上门的蠢货,咱们要了!”

    这股黄巾残余精壮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千五百人,倒不是刘满刀托大,溃军不敢叫板官府的精锐士卒,但州郡兵只是服兵役的农夫,并不比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的蛾贼强,最值得可虑的不过是其中五百重甲骑,好在羝根麾下也有六百骑,着重甲者虽还不到一半,却也有一拼之力。

    所谓重甲骑,人着札甲,马着马甲,战马、札甲再加上马甲,三者都是贵重物品,骑士自然是从只在郡县服兵役一年的正卒(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力要高出其他士卒许多,不过若能吃下,收获也足让蛾贼们满足。

    “位在何方?”

    几位校尉中,眯着眼的庞双戟是最精细的一位,他同邓季一样,也是从南阳开始就跟随张曼城的老蛾贼,善使双戟并以此为号。

    许独目作斥候向来称职,他早已打探得清楚,正色回道:“禀庞校尉,这支郡兵自濮阳而来,斥候估计已探到我等,沿途弟兄回报,他们行军速度很快,距我军已不过六十里,最迟明日午时便可追上!”

    情况已明白,羝根轻咳一声,将诸将注意力吸引过来后,用他那浑厚的声音严肃道:“咱们受辎重拖累,行速不快,往西北再走三两天可就入了冀州魏郡,看样子,这位乔东郡是怕我等从他地界入冀州,连累丢官呢!”

    若是再往后几年,汉室权柄旁落,有贼兵从自家境内经过,当地太守只会乐得将其礼送出境,让这些贼兵去祸害他人,可如今大汉余威犹在,若真如此做,少不得要被追究罪责,由不得乔瑁这东郡太守不尽力。

    邓季仍旧站在角落里,他不过一小屯长,虽已勉强算入了“将”列,在这中军营里却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竖起耳朵,听羝根继续道:“既如此,咱们便停下来等等这支郡兵!”

    在这支黄巾军里,分配方式早已形成惯例:粮食是渠帅控制全军最重要的手段,各部缴获是定要全部献上的;马匹能提高机动力和战斗力,各部都需要,缴获在战后按功统一分配;武器甲胄是每人保命所需,战场所得归自己做主,就算羝根需要,也只能靠换取而不能硬夺,否则以后再遇战事谁还肯出死力?

    五百重甲骑装备的诱惑即便羝根也要心动,他亲卫的六百骑至今甲胄不齐,若能全歼这只郡兵,被其他几部瓜分掉一些,他至少也能补充两百甲,若由自己麾下俘获得多,说不定还能扩充下亲卫队。

    三千州郡兵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这简直就是东郡太守大人白白送来的一顿美食,不要便是蠢货!

    既然明日就有可能厮杀,今天自然要让士卒精壮们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羝根心中打定主意,起身喝道:“众将听令!”

    名为军议,这次羝根却没给大家任何商讨的时间,邓季一怔后才反应过来,忙挺胸和众人一起齐声应道:“末将在!”

    “此地也够开阔,传令下去,各部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全体士卒连同范县民众在内,发足粮饷,今明两日让他们吃饱!”

    “明日五更造饭,待郡兵前来摆阵势厮杀,刘满刀所部为左翼,孙驼子所部右翼,范县民为前军,其余各部随我在中军!”

    “喏!”

    范县民没有雍丘民幸运,这两顿饭让他们吃饱却是为了明日厮杀时好上前做炮灰罢了,待官兵被他们缠住,黄巾主力们再扑上去捡便宜,这是一路逃亡来蛾贼惯用的伎俩,能在这次战斗中活下来,各部又确有需要,才会被组编,邓季先前没能回答谢允,却是这事不太好宣出口。

    与队伍里大多来自社会最底层的雍丘民不同,这些从范县胁裹来的民众都是豪族子弟,向来没吃过多少苦头,才刚饿了四五天,被看押黄巾士卒斩杀的掉队者已近百人,蛾贼们驻扎不前,这顿晚饭又管饱,便多惊疑不定,可惜并没人给他们解惑。

    更多的范县民却疯一般扑向吃食,不论如何,先填饱肚皮才是实在的,浑然忘了这些吃食在以往“食不厌精”的时候是如何不屑一顾的。

    次日,中平三年三月初一,春后第一场小雨。

    立阵厮杀用不到老弱妇孺,早饭后,除范县民外,老弱全被集中在大军后面昨日临时立起的营寨中。

    当然,在大多数官军眼里可没什么妇孺老弱,不论是男是女,古稀还是垂髫,只要和黄巾沾上,便可冲到面前一刀了事,因此老弱妇孺们人人手里紧握着一切周边所能找到的镰刀铁钳木棒石块,不管有用无用,就像捏着救命的稻草。

    这个时代,没人真甘心作待宰的羔羊。

    按羝根军令,诸军精壮士卒们早饭后就开始布阵,千余范县民被撵到中军之前,他们手里拿的武器比营寨中老弱略强些,算是“前军”,范县民身后,是羝根麾下的五百弓手,若有人胆敢不听号令,立时便是一阵箭雨射杀。

    长时间站立容易让人发累,那些郡兵离得还远,将军下令,士卒们可随地而坐,静候号令。

    雨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四千余黄巾士卒坐在泥泞中,看斥候如同流星般飞驰往来,向中军禀告敌军动向,他们来得很快,半个时辰便逼近了十余里,估计是真担心这只黄巾从东郡跑到冀州去作乱。

    还有三十里路!

    二十五里,官兵探到黄巾立营等候,也原地停留歇息。

    官军又向前,还有十八里,两军斥候已有交手!

    五里地,官军不傻,再次暂停休息。

    黄巾军纪不严,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飞快传到下面,官军越来越近,众人的心弦亦越绷越紧,待斥候回报两军相距只有三里地时,不用羝根再下令,所有人都已挺直身躯。

    已时三刻,远远的,一名黑色重甲骑士跃入众人眼中,接下来又是两名,黑色重甲骑不断涌出,很快视线尽头就多了一片不住跳动的黑色云朵。

    两军相距仅一里!

    这个时代的军队要摆出阵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军对阵时统帅会在远处列阵,再缓缓逼近直到弓箭射程之外对峙。

    东郡太守乔瑁乔元伟为自己政治前途着想,追杀这支黄巾残党的心情急切了些,给郡尉下达的命令过度严厉,直接导致这一场悲剧的战争。

    除了历史上那位讲仁义的宋襄公外,任何一位将领都会抓住敌军露出的破绽,这股黄巾残余败仗吃过不少,却都是死人堆里挣扎出来的,羝根对战机把握也不错,于是,趁官兵立阵未稳,大手一挥,全军已冲杀上前。

    马术不精的自然只能弃马步战,全军一发动,邓季便带方蒙、郭石、马皮、牛健四名健卒,五十多辎辅兵都跟着田麻子叔侄往前冲去,邓季旁边就是许独目屯。

    对于灰黑色四十多斤重(汉重,今为二十余斤,之后涉及亩、里、丈、尺、石、斤、两等度量,尽数依汉例,不再累赘解释)的札甲,邓季已眼馋很久了,破范县时韩齐身上虽有一套,但他如今已是自家属下,甲胄在蛾贼中属私有财产,韩齐伤重还不能上阵,邓季也不好意思去夺来。

    东郡这支官军装备精良,步卒虽同样只着两当铠,那五百重甲骑身上却全是札甲,战马上还披有马甲,若能缴获一副,自己的青花骢也披挂上,战阵中保命又多了一丝希望。

    因此对于一向不愿冲杀上前的邓季来说,这一次却是有些例外,他浑身十足干劲,只是可虑在中军阵列里身旁全是士卒,到最后自己能否抢到一副。

    当然,被尖刀利箭逼着,冲在最前的还是那些范县民。

11.重甲骑

    ( )两军相距不过一里地,自家阵势仍旧未成,黄巾一言不发直接就冲杀过来,不可避免的在官军中引起一片混乱和恐慌,若这时候被冲乱,那就只剩全军溃逃一途,统领这支郡兵的郡尉眼角一跳,还好他不算草包,忙喝令重甲骑上前先缠住黄巾,争取时间让步卒布阵稳住。

    五百精锐重骑兵轰隆迎上,两军迅速靠近,羝根麾下弓手们先仰射出一轮箭雨,只可惜仰**准度本就不高,落在范围内的寥寥几只对重甲骑也几乎没什么效果,只在铁甲上敲出一阵叮当响,箭雨过后,两军前排者很快就能听到对方鼻孔里喷出的粗重喘息声。

    重甲骑迎面而来,很多人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巨大冲撞力,这种无坚不摧的气势几乎能令人窒息,黄巾军最前列的十几个范县民扔掉武器,挥手狂喊道:“我不是蛾贼!”

    这些最前列的炮灰中有很多老弱,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孩童和怀抱婴孩的妇人,明显和后面的黄巾精壮不同,可这时候,没有人会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人犹豫,铁骑轰轰,“轰”地一下已撞入阵中,前排的范县民被撞得飞出老远,还在空中,口眼鼻中就有大股血涌了出来,重甲骑冲势不停,继续往前撞开挡在路上的所有阻碍,刀枪舞动,带起无数大好头颅。

    顿时间,碰撞声、皮肉破裂声、惨叫嘶嚎声、喝骂声响成一片,血水被雨水带着浸入泥土,将大块土地瞬间染得腥红。

    几乎在两军碰撞的几个眨眼间,就有超过两百条鲜活的生命被带走,当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范县民众们。

    范县民的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放缓了这支骑兵的速度,很快,骑兵们不得勒住战马,挥舞武器砍杀,速度慢了下来。

    重甲骑的威力在于冲锋,若陷入阵中,比步卒强不到那里去,范县民中也不是没有好手,到如今除了拼命再无他法,很快,有个别重甲骑被他们从战马上拽下来,拖入人群中乱棍敲死。

    羝根、庞双戟、刘满刀、孙驼子、田麻子全都指挥麾下围拢过来,只要能将这五百重甲弄到手,还管什么阵势,那些官兵步卒也可以完全不顾。

    郡尉的命令是拖住黄巾攻势,让己方步卒列阵,统领这支重甲骑的军候却不想将自己性命搭在此地,眼看黄巾军已快合拢过来,打头一声呼哨,重甲骑们调转马头,迅速脱离战斗而去。

    残余的范县民既无勇气也无能力缠住这支铁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操!”

    乱军中的邓季狠狠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刚才再有几十步他的屯就能接触到最近的重甲骑,说不定能留下几个来,如今两条腿怎可能追上四条腿。

    羝根麾下的六百骑兵抄后路想要包抄,可惜落后一步,直到追近官兵步卒阵时也没能得逞,五百重甲骑兵绕过自家步卒,到他们身后结阵。

    开胃菜一般的战斗瞬时结束,除了黄巾军胁裹来的范县民死伤近半外,双方其实都没多大损失。

    为合拢围住那支重甲骑,黄巾阵势也已散乱,不过官兵阵列也还未能完全列好,双方却近在咫尺,此时再重新整阵已不可能,羝根一声大叫,传令兵吹响牛角号,黄巾乱兵们顶着箭雨一头撞入官军阵中。

    官兵弓手也只来得及射出一轮,旋即两军便短兵相接,亡命厮杀在一起。

    从场面上看,不论官还是贼此时都很混乱,不过这股黄巾残党本就是无数乱战中挣扎出来的,越混乱对他们越是有利,官兵多为才服役的农夫,只好算战场新丁,立马就被武器甲胄不精的黄巾军占据了上风。

    邓季带着屯下士卒精壮,由他与方蒙两杆长枪打头,也一头扑进官兵步卒中。

    “呼”地一声有长枪迎面刺来,邓季轻轻拨荡开枪头,方蒙眼快手疾,一枪从这官兵两当铠缝隙上刺入,将他刺了个对穿,身后马皮牛健两把长刀跟上,抵住往他乱刺来的枪矛。

    在几个卒中,郭石武艺最差,不过仗着天生神力,挥着两把范县城内寻来的大铁锤,砸得一片人仰马翻,却数他攻得最凌厉。

    比起其他屯来,补充进二十余范县降卒后,虽然精壮还是稍少,名为辎辅兵的精壮们战力还是要强上一些的,他们不用冲杀在前,只要跟着邓季和四位卒兵捡便宜拿武器剥铠甲就好。

    身边许独目屯下都是老蛾贼,能担当全军斥候自然战力不俗,好手比邓季的还多,杀得也更快。

    乱战中最忌被敌军分割包围住,为自家小命计,邓季一直小心翼翼注意四方,趁乱厮杀一阵,等方蒙和马皮合力又砍翻一个步卒后,他突然一声高喊:“速退!”

    不类其他屯难以指挥,邓季屯的精壮辎辅兵早懂得跟在几个有本事的身后活命几率大些,邓季也从不要他们上前拼命,自家只需指挥住四个卒即可,辎辅兵会自觉跟上,听到他的喊声,方蒙提枪跳回来,疾声问道:“为何?”

    不过小半刻时间,邓季屯下众卒人人身上都已沾满血迹,可见战况之烈,见屯长有话说,其他人忙持械警戒四周不让官军靠近。

    雨水落在身上,混着汗水浸透衣甲,凉丝丝的很快将激战带来的热气带走,再仔细观察下周围,邓季伸手一指战团外围,道:“看他们!”

    这时候,那支重甲骑又开始动了起来,他们对激战正酣的绞杀中央不管不顾,顺着外侧砍杀黄巾一路往前奔过。

    方蒙、郭石等人武艺上虽是好手,但终归上阵次数还不多,没能留意到重甲骑的举动,倒是邓季一直心念札甲,还多花一分心思留意官兵步卒后面那支重甲骑,顿时明白了官军此举目的:“他们是要直捣中军,去斩羝根首级!”

    双方正在中央绞杀,态势明显对官军不利,这支重甲骑若肯下血本投入到局中,定能扭转一些劣势,但他们虽也在外侧砍杀遇到的黄巾,却摆明不想陷足其中去,大概是打定主意暗中移动到黄巾后面去偷袭渠帅羝根,一举击中要害。

    这股黄巾能战的精壮共有四千五百余,刘庞孙田四位校尉每人麾下不过七八百精壮士卒,其余都在羝根麾下,士卒都被派出来参战,他身边除去六百骑兵和五百弓手外,再没其他力量,弓兵与重骑近战只有被屠的命,若能将羝根仅有的六百亲卫骑兵击败,这场战事自然要变个模样。

    “咱们退出去保将军?”

    方蒙暗道若己方统帅真被斩杀,这股黄巾可就到了末路,忙开口询问。

    邓季摇摇头,眼见重甲骑已越来越靠前,忙下令道:“来不及,快,咱们到外侧去拦截!”

    羝根生死邓季其实倒不关心,张曼城、赵弘、韩忠、孙夏几个都曾是他的渠帅,全死于战阵之中,邓季还不是好好活了下来,如今也不在乎多死一个羝根,不过他眼馋一副札甲罢了。

    邓季屯所在本就靠近战场外围,不一会便砍杀出来,却等在重甲骑必经之地上,不过也不敢过份靠近,若把人家注意力全吸引过来,这屯精壮还不够五百重甲骑一个冲锋的。

    这支重甲骑的军侯果然没注意邓季这一小撮蛾贼,他也害怕提前惊动羝根,顺厮杀战场外侧往前缓速慢行,斩杀着顺路遇到的黄巾。

    这位军侯自以为隐秘,却不知在黄巾眼里,他才是最香甜的美食,一举一动最被关注不过。

    为方便指挥并抢夺重甲,黄巾中军距离厮杀场不过一箭之地(注),羝根早就发觉重甲骑的动向,心如明镜一般明白对方为何如此,不过想到只有拼过血本才能顺理成章吞下这五百副装备,略一犹豫后,还是坚持原地留守。

    不光羝根,田麻子、刘满刀、庞双戟、孙驼子甚至连一些军候、屯长都在关注着这五百重骑,在等待机会来临。

    终于,指挥重甲骑的军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在他眼里,黄巾留下来护卫中军的骑兵实在算不得精锐,非但甲胄不齐,南阳、汝南、陈留这几个地方的士卒连骑术也比东郡人要差上许多,对这些黄巾,一战便可胜之。

    机会就在眼前,军候举起长枪,暴喝一声:“杀!”

    重甲骑精锐们齐声呼应,放开马速向黄巾中军掩杀过去。

    羝根的亲卫骑兵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几乎同时,厮杀场中也响起几声叱呼,不约而同的,四位校尉属下都分出一两屯士卒往重甲骑后路席卷去。

    战马刚加速起来,重甲骑队伍最后列,一柄手斧突兀地从旁飞出,正打在一匹战马眼角,顿时使得那马爆惊,上窜下跳,不但将马背上猝不及防的骑士甩出,还让其身后的十余骑闪避不及撞上,一时人仰马翻,陷入混乱。

    大头是羝根将军的,但也得容旁人分一杯羹,这时候出手的所有人心里都在如此想着。

    注:一箭之地指弓箭射程范围,约为一百三十步,六尺一步,每尺23厘米,一百八十米左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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