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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灵笔录全文阅读

作者:君不贱     探灵笔录txt下载     探灵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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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叫容彦,是一名法医,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职业,古时候称之为仵作,三教九流里下九流行当,倒不是这职业有多卑贱,旧时官府检验命案死尸,由于检查尸体是件很辛苦的事,多晦气和忌讳,被视为不祥之人。

    我的不详是从出生开始的,我从来不会刻意去记生日,每年路边成群结队的人各自点燃元宝蜡烛,摇曳的烛光会勾画出每个人脸上的阴沉和哀伤,伴随着漫天飘舞的灰烬,整个夜晚都弥漫着死亡和离别的气息,每年这一天便是我的生日。

    老黄历上写着,七月十五,中元节,日值已死,诸事不宜。

    父亲信命找人给我算八字,看相的说我是百鬼送子,命硬伤人,刑克双亲,不祥之人。

    三岁的时候父母双亡,我被送进孤儿院,七岁那年我得了一场重病,高烧接连十多天不退,都以为我活不了,或许我真是命硬,居然扛了过来。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很庆幸我居然还有人愿意收养,我的生活开始变的正常,或许是因为我真相信了阿炳的话,我是百鬼送子的不祥人,注定要和死人打一辈子交道。

    高中毕业后我报考了法医专业,在学校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猎人进山猎熊,他以为熊只有黑熊和白熊,最后他死了,因为他不知道,其实还有灰熊。

    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是我大学导师,告诉我这个故事的目的,是让我明白,法医是帮尸体说话的人,所以务必一定要公正和严谨还有细心,他最强调的是,在法医眼中只有活人和死人。

    在他给我讲完这个故事后不久,他死了……

    我把导师的话当成座右铭,时刻鞭策着自己,大学毕业后我成为一名法医,我每天接触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命案和尸体,因为我的严谨和业务知识扎实,很快我成为省厅里最年轻的主检法医。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可预见性的轨迹发展,但一桩离奇的凶杀案改变了我所有的认知,我终于明白导师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真正的含义。

    世界上除了黑熊和白熊,还有灰熊。

    在法医眼里除了活人和死人,还有……

    也是从那以后,我开始习惯把我所遇到的一些诡异离奇的案件都记录在一本笔记里,这些不为人知的案件档案属于绝密,永远也不会公之于众。

    我要讲述的就是我这本笔录中所记载的那些案件。

    我相信这些案件每一起都足以让人感觉恐怕可怕和离奇诡异,更重要的是,这些案件背后隐藏的那些不为人知又匪夷所思的真相,在笔录中我所记载的第一起案件我称之为。

    青衣.尸

    这个案件要从一起在警方档案中被标记为碎尸积木的案件说起。

    五月十一日。

    我在尸检一具被分割为大小一致的碎尸案时,无意中在清理出来的尸块上发现一张黄色的纸张,长时间在水中的浸泡导致纸张的颜料脱落,上面的字符变得模糊不清,而我在左下角找到道缘堂三个字。

    道缘堂是一家主要从事宗教物品买卖的店铺,实际多是为人做道场、卖符占卜算命之类,信众很多来往人繁杂,店主名叫张松林自称是道家正一教弟子,在当地很有名气。

    我想死者应该和这个地方有关系,并把这个情况反馈给刑警队队长云杜若,当时已经深夜她决定前往道缘堂调查情况,刑侦本不是法医的工作职责,我居然鬼使神差的跟她一同前往,就是这一次随行后让我接触到一些之前从未相信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彻底改变了我所有认知。

    我和云杜若赶到道缘堂,敲门并未有人应答,离开的时候我隐约闻到淡淡的血腥,或许是从事法医的缘故,我对血腥味特别的敏感,云杜若职业的敏感担心道缘堂有事发生,再未经过任何请示的情况下和我从后院破窗而入。

    进入到道缘堂后发现这是一间很奇特的房间,门窗的缝隙都从里面被黄色道符封闭着,云杜若检查过所有的缝隙,除了我们进来的地方都完好无损,这应该是一间被人从里面封闭的密室,可我们进来至今未见到过人。

    一楼是店铺,二楼是店主张松林住的地方,二楼的床铺很凌乱,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极其匆忙的起来,我用手试探被窝中已经没有温度,想必睡在这里的人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一把断裂的桃木剑遗落在下楼的台阶处,放在窗户边的镜子四分五裂的碎裂一地,这里应该是发生过争执或者是打斗,云杜若在台阶处发现指甲的抓扯留下的印记,还有一枚断裂的指甲镶嵌在地上的缝隙中。

    我们顺着楼梯小心翼翼走下去,一楼的店铺并不大,一目了然就能看清楚所有的地方,从现场环境看,这个房间至少应该有两个以上的人才对,而且一直都留在这个房间中没有离开过,可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其他的人。

    转身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我准备拾取的时候,发现茶水竟然从地板中渗透下去,这说明在地板下还有空间,云杜若经过探查找到了隐蔽的开关,一道幽暗的台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在云杜若手电的照射下,我们小心翼翼走了下去,在那幽暗的地下室中我们终于找到消失在这个房间的主人。

    那或许是我入行这么多年见过最毛骨悚然的凶案现场。

    至今回想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云杜若的手电光慢慢扫视着房间,满屋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四周的墙上写着歪歪倒倒,大小不一的血字。

    我该死!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这里的开关,当我打开地下室灯的瞬间,我和云杜若瞠目结舌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在房间的中间一名死者跪在地上,双眼眼皮被割去,双眼被插入细长玻璃,眼球已经破裂只剩下两个留着黑血的窟窿,浓血和黑水混杂在一起从里面流淌出来,在死者脸上画出两道阴森诡异的线条。

    死者腹部有撕裂创口,脏器完好无遗失,但大肠被拖出腹腔捆绑双脚,死者双手抱膝,左右各一根铁刺从手背刺入,穿透膝盖后透入胸腔,至后背肩胛骨穿出。

    死者是被刻意固定成这个形状,从血液凝固的程度以及尸斑推断死者至少已经死亡两天以上,整个地下室弥漫着血腥和腐肉混杂在一起的恶臭。

    云杜若始终都全神贯注的警示着四周,这应该是一起密室凶案,可我们只找到了死者,但是我和云杜若搜索完整个道缘堂,也没发现行凶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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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下这一章预示着新的故事将拉开序幕,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同和支持,这将会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和动力,感谢各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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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灵笔录更新时间每天上午十点,加更会单独通知,敬请关注。

第一章 屠夫

    我很不服气地蹲在地上拾取散落一地的验尸报告,斜着偷偷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屠夫,十分钟之前他把我整理几个通宵的验尸报告气急败坏地扔在我脸上,到现在我还大气不敢出,我相信局里应该没有谁敢在屠夫发火的时候说话。

    屠夫真名叫姜山,公安局局长,为人刚正不阿不苟言笑,来局里大半年了感觉谁都欠他钱似的,从来没见他笑过,背地里大伙都叫他屠夫。

    这个名字的由来和他个性没关系,源于他的经历,七九年对越反击战,姜山那个时候还是侦察连连长,老山轮战的时候,姜山的连队奉命向敌军后方迂回穿插,被堵在一个无名高地上,死磕三天双方都是损失惨重,姜山的连队攻上高地时,双方都弹尽粮绝。

    白刃战最为惨烈,姜山冲在最前面,尖锐的刺刀已经无法填补嗜血的戾气,他拿着牺牲炊事员的菜刀,劈砍着每一个冲上来的越军,是砍!活生生的砍杀,不分部位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那已经不是杀敌,而是如同屠夫宰杀畜生般,倒在他面前的越军被他一刀刀分解成参差不齐的肉块。

    一路杀上高地,姜山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路和支离破碎的尸块,他犹如一个从屠宰场出来的屠夫般站在阵地上,浑身沾满鲜血只能看见一双嗜血的眼睛,手中那把菜刀卷裂的刀刃上沾满着肉屑和骨渣,据说当晚的饭就是用这把菜刀做得,阵地上被炸死的野兔剥了皮扔在钢盔里炖,面上漂着一层肉沫星子,分不清是兔肉还是人肉,姜山沉默地喝下第一碗,从此他便有了屠夫这个称号。

    我站起身的时候,发现云杜若在旁边看我,样子有些幸灾乐祸,刑警大队都是群爷们把持的地方,全是警队里百里挑一的好手,各各都有手绝活,能当这群人的头能力可想而知,偏偏被一个女的当了大队长,一帮爷们硬是被驯服得服服帖帖,月月拿卫生第一的小红旗,刑警大队门口的无烟办公室牌子,已经成为局里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一切并不影响云杜若在办公室里的威信和在屠夫面前的印象,毕竟一个精通搏击、枪械同时智商极高,善于推理和案件重组的警察在刑警大队多么不可或缺,何况在她带领下破获过多起离奇案件,调过来之前就听闻她是警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相信用不了多久,屠夫的位置应该是由她来坐的。

    只是我永远是站错队伍的那个人,刚来第一天我就站在刑警大队门口的无烟办公室牌子面前傻笑,她一本正经地站在我身后等我笑完回头才看见她,梁子也就这么结下了。

    “你是第一个赶到命案现场的,当时的情况你最清楚,从头给我说说。”姜山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角,抬头看了云杜若一眼,严肃地问。

    “我们是晚上九点半,在道缘堂的地下室里发现死者,死者张松林,男,五十七岁,未婚,经营一家名叫道缘堂的店铺,对外主要从事宗教物品买卖,实际多是为人做道场、卖符占卜算命之类,信众很多来往人繁杂,张松林自称是道家正一教弟子,据调查并无此人,应该是借道家招摇撞骗来敛财的骗子。”云杜若对答如流。

    “我不听这些,说说在命案现场你们都看见什么?”屠夫有些焦躁地拨弄着桌上的文件问。

    云杜若白了我一眼,一个劲看地上对我使眼色,我半天没明白她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直到她压低声音小声说。

    “有点眼力劲,地上的打火机。”

    我这才看见刚才屠夫发火的时候被碰到地上的打火机,连忙拾起来点燃递过去,屠夫抬头看我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看眼神应该是对我的不满,一把夺过我手中打火机,对云杜若不耐烦地点点头。

    “继续往下说。”

    “命案现场很隐蔽,在一楼的地下室里,入口隐藏在香炉下面,我们去的时候地下室里墙上到处都是血,写着大大小小的三个字,我该死!”云杜若不假思索地说下去。“死者跪在地上,双眼眼皮被割去,双眼被插入细长玻璃,腹部有撕裂创口,脏器完好无遗失,大肠被拖出腹腔捆绑双脚,死者双手抱膝,左右各一根铁刺从手背刺入,穿透膝盖后透入胸腔,至后背肩胛骨穿出……哦,最后发现死者口中舌头断裂。”

    屠夫沉默了半天,皱着眉头终于今天第一次正眼看我,冷冷地问。

    “你是法医,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张松林是怎么死的?”

    “根据验尸结果,死者身体创口较多,有舌下神经受损以及胸腔脏器破裂还有……”

    “你说这些我听不懂,直接点,死因是什么?”屠夫加重声音打断我的话。

    “失血性休克!”

    “你验得尸,从这个张松林的伤口上看,凶手有几个人?”屠夫点燃嘴角的烟严肃地问。

    我停顿了片刻,手搓着刚拾起来的验尸报告,蠕动着喉结好半天才回答出来。

    “没……没有凶手!”

    “没凶手?!”旁边的云杜若一听立刻看向我,很惊讶地问。“这么大的案子,你当时也在现场,没凶手,张松林难道自己把自己弄成那样……你?你意思该不会是说,张松林是自杀?!”

    我揉着额头没有理会云杜若,这就是之前屠夫气急败坏把验尸报告扔在我脸上的原因,在死因结论中,我签名写着。

    死者系自杀!

    “验尸你是专家,你现在是不是还是坚持张松林是自杀?”屠夫深吸一口烟冷冷的问。

    我沉默地点点头,依照我的专业,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和认同我的判定,只不过面前的两个人似乎都不这样想。

    “坐这儿之前我也搞刑侦的,好多年不碰了,活还留了些,今天我就和你捋捋。”屠夫弹着烟灰瞟我一眼,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后停在我身边。“按照你的结论,张松林是自杀,你的专业依据我就不过问了,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我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张松林首先是自己割掉双眼眼皮,然后用手沾染血在墙上写……”

    “不是割掉眼皮流的血,墙上的血字需要大量的血,张松林是先割掉舌头,那里的大血管分布较多,化验结果也证实墙上的血来源于张松林舌部创口。”我怯生生打断屠夫的话,压低声音说。“这些验尸报告里都有写……”

    “好,是舌头血,张松林自己割掉舌头然后在墙上写字,然后再割开自己腹部,拉出大肠捆绑双脚,接着是割掉自己双眼眼皮后,插入玻璃,最后是双手抱膝跪在铁刺上,穿透自己身体。”屠夫说完后抬头和我对视,默不作声地看我半天后问。“你的验尸报告是想告诉我这个结果吗?”

    事实上验尸结果也让我疑惑了很久,但事实的确是这样,我翻查过张松林之前的病历,未曾发现有精神病史,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在心智健全的情况下,张松林身上任何一个创伤没有人能做到,先不说要忍受剧烈的疼痛,单纯是心理承受上都无法完成。

    我没有让屠夫的质疑持续下去,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告诉他。

    第一、死者张松林尸斑暗红色,位于头枕部、项、背、腰骶、四肢低下处未受压部位,指压不褪色,可见尸体未曾被移动,地下室系第一案发现场。

    第二、死者张松林眼皮被割开,其切割面不规则,创部多锯齿状断痕,随后发现的舌部断裂创口处有同样特征,切割物应是不锋利器物,在尸检过程中,我在眼皮和舌根部都提取到玻璃碎片,经过核对,插入张松林右眼长度为十三厘米的玻璃边缘和眼部以及舌部创口断面吻合,由此可推这就是造成两处创口的器物,随后鉴定科在玻璃上提取到张松林一个人的指纹。

    “指纹只能作为参考,也可能是凶手在行凶时带有防护性手套或者直接抹去指纹,造成张松林自杀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云杜若听到这里沉稳地反驳。

    我想都没想,眼睛还是直视着屠夫,突然竖起两指,向身旁的云杜若两眼插去,云杜若压根没想到我会这样,本能的向后一退,惊慌失色的瞪我一眼。

    “你干什么?”

    “关于指纹的事我之前也有想过,可有一样是不能作假的,就是人的本能。”我没有理会云杜若,对屠夫一本正经的继续说下去。“从现场血迹溅落的痕迹,我反复比对试验,如果当时是有人胁迫张松林,在十三厘米的玻璃插向眼睛的时候,他会本能地闪避,即便有人束缚他,张松林挣扎也会改变血迹溅落的痕迹,可在现场我完全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而且张松林的尸检中未曾发现有中枢神经控制药物,就是说当时的张松林是完全清醒的。”

    屠夫深吸一口烟,皱着眉头重新来回走了几步,声音开始变得有些缓和。

    “说下去。”

    “然后是第三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如果是有人行凶,按照习惯右手持玻璃割掉张松林眼皮和舌头再插入的话,那创口不规则断面应该是由左到右,但张松林的创口却刚好相反,我核对过张松林的资料,张松林是左撇子。”

    “凶手也有可能是左手行凶,或许是为了误导警方,知道张松林是左撇子,故意用左手。”云杜若应该还没被刚才的惊吓缓过神来,愤愤不平地插话进来。

    “云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点你怎么解释?”屠夫背着走低沉的问。

    “当然也会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在张松林的左手手掌发现伤口,伤痕和那十三厘米的玻璃边缘吻合,从伤痕深浅可以推断出力度,刚好是切割眼皮和舌头所需的力量。”我胸有成竹地看着屠夫和云杜若平静地回答。“而且手掌伤痕的深度恰到合适,如果有人握住张松林的手行凶的话,相信张松林会反抗,那手掌承受的力量会更大,伤痕也会很深,所以我绝对有理由相信,都是张松林自己造成的。”

第二章 碎尸积木

    我重新把整理好的验尸报告放到屠夫的办公桌上,最后是腹部的创口,那不是用玻璃切割的,整个腹部的创口极其不规则和凌乱,我在张松林的指甲里找到残留的皮屑,和腹部组织吻合,我告诉办公室里的两人,是张松林用自己的指甲,从肚脐开始撕挖,直至挖开腹腔并拖出大肠捆绑双脚。

    我明显地看见屠夫喉结在蠕动,云杜若擅长案件重组,而如今她的脸颊变得有些苍白,我对这份验尸报告极其有信心,如果说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因为发现尸体是三天之后,我始终无法判断,张松林到底是死于失血性休克,还是中枢神经受严重剧烈刺激后受损导致的死亡,毕竟一个活人要承受如此的疼痛,而且还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

    屠夫这一次没有再扔那份尸检报告,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指头没有节奏地敲击在报告上,沉默了良久后抬头看我。

    “从专业上讲,张松林是自杀,你们背地里都叫我屠夫,那是因为我见过的尸体比你们多得多,人我也杀过,其实真到了你死我亡的时候,死就并不可怕了,杀人就变成一件很简单机械的事,不过……自杀,自杀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比如信仰的坍塌或者希望被断绝等等,但是,张松林的资料我看过,一个招摇撞骗的敛财商人,我不相信他会有自杀的勇气,一个没有廉耻的人是无法直视死亡的,所以……这验尸报告我不会签字。”

    “姜局,您这是主观推断,所有的验尸结果都是有客观科学依据……”

    “你要给我讲科学依据?”屠夫打断我的话,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新的报告扔在我和云杜若面前。“这是鉴定科提交上来的现场勘查报告,在张松林命案现场一共提取到三个人的脚印和指纹,其中一个是张松林,另外两个……”

    屠夫一边说一边把报告里面的两种照片分别推到我和云杜若面前,吸完最后一口烟,用力掐灭在烟灰缸里冷冷地说。

    “另外两个,一个是你云杜若的,一个是你容彦的,我根据客观科学依据判断,你们两人在命案现场出现过,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和命案有关。”

    我和云杜若茫然的一愣然后相互对视,惊慌失措地说。

    “姜局,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云队是去查案,我们发现的命案现场,怎么可能和命案有关!”

    “你刚才不是和我说客观科学依据嘛,这依据上只显示你们出现在命案现场,并没有显示你们是去查案。”屠夫身体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我。“云队是刑侦队长,去查案我可以理解,容彦,你就是法医,你去干什么?”

    我还想解释,就被屠夫挥手打断,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淡淡地说。

    “很多事不能光看证据表明的东西,你说张松林是自杀,我尊重你的专业,不过你也要给我一个张松林自杀的理由,什么时候你找到了,我就什么时候签字。”

    “查案是云队的事,我就是法医啊。”我彻底的急了。

    “对啊,你也知道自己是法医,可你竟然能发现命案现场,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嫌疑犯。”屠夫站起身一脸平静如常地指着门口。“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停职接受调查,要么你和云队合作,给我找出张松林自杀的原因。”

    我木讷地呆滞在原地,云杜若有些得意地浅笑,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屠夫重新叫了回来。

    “让你们查无头女尸碎尸案,结果查到这桩自杀案上来了,既然两案有关联,云队牵头负责,容彦你协助,两案并案侦察,节约人力物力,无头碎尸案的进展上面催得紧,你们抓紧点。”

    被屠夫赶出来的时候,云杜若关上门后很愉快地对我笑着,大方地伸出手。

    “热闹欢迎你协助刑警队侦破这两起命案,为了以后沟通方便,从明天开始,你还是直接来刑警队办公吧……哦,你应该知道的,刑警队办公室不能抽烟,以后只有委屈你了。”

    云杜若口中说得客气,不过我知道她没有和我商量的意思,屠夫既然都开了口,就是刀山我也得去,突然发现站对队伍的重要性,我整天拿刑警队里那帮哥们开涮,如今居然会落到云杜若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回到鉴定科我摸出干瘪的烟盒,弯曲的烟叼在嘴角,可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心烦意乱的时候一团火苗在面前升起,抬头看见是楚天启,刚调过来的见习法医,黑框眼镜和一身干净得体的着装,看上去斯文秀气。

    楚天启话很少,业务知识倒是很娴熟,虽说是见习法医,不过在工作上早能独当一面,最难得的是他的勤快,在他身上我还能看见我刚入行的那份激情,只是时间长了就被消耗在无尽的命案和尸体之中。

    “听说姜局今天找你和云队了,是不是张松林的案件了结了。”如果说这局里还有谁能严谨自律到背地里能记得屠夫的真名,那只有是楚天启了。

    我点点头,把验尸报告随手扔在抽屉里,揉了揉额头没心思回答楚天启。

    “好多天了,那女尸拼凑得怎么样了?”

    “碎尸太小,而且不完全,陆陆续续有被发现的送来,不过一直没有头部的报告,所以现在进展很慢。”

    “你怎么永远都戴着一副手套?”我在楚天启手中点燃烟,目光落在他手上,记忆里从他来报道那天开始,不管是去解剖室还是办公室,任何地方他都戴着手中这副白色橡胶手套。

    “可能是学这个专业太久了,心理有些问题,总感觉手碰过尸体后,有一股洗不干净的味道。”楚天启不慌不忙地解释,他说话很慢和他性格一样,总是慢条斯理。

    我没心情去理会楚天启的个人爱好,翻出一双手套戴上,向解剖室走去,楚天启在身后叫我。

    “容科……解剖室不让抽烟。”

    “……”我一愣,才回过神嘴角叼着的烟,深吸一口转过头没好气地回答。“最后一只,再不抽就没机会了。”

    鉴定科的解剖室用局里人的话说,阴气重的很,人在里面呆久了浑身都不自在,我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工作一大半时间是在这里面渡过的。

    我走到第三号解剖台,上面摆放着大小一致的尸块,旁边的水盆里泡着一大堆白色布料包裹的东西,碎尸就是从这些白色布料里发现的,陆陆续续地送到这里,由于时间过长,上面的干涸的血渍和布料粘连在一起。

    我给楚天启安排的工作就是在这水盆中把尸块从白色布料中剥离出来,毕竟我已经过了那份满腔热情废寝忘食工作的岁月,好在楚天启心静,总是很仔细地剥离每一块尸块,有时候我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好奇,感觉他的认真就如同在剥离一块肉香扑鼻的粽子。

    解剖台上是已经清理好的尸块,张松林的命案就是由这具无名女尸而发现的,第一次发现无名女尸是在四月七号,第一批白色布料包裹的尸块被发现,在清理出来后我着实惊讶了很久。

    入行也有好多年,什么样的尸体都见识过,唯独没见过眼前这样的,分尸案常有,多是凶手为了掩饰罪行隐瞒死者身份或者就是泄愤,但不管是哪一种,杀人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更不用说碎尸,在处理的时候都会慌乱和紧张,心理素质再好的凶手也会在尸体上给我留下线索,可眼前的这一具却出乎意外。

    尸块的长度五厘米,宽度五厘米。

    不是一块,而是所有的。

    每一块的切割面都相当整齐,在已经发现的人骨里,不管是较软的肋软骨,还是骨质坚硬的股骨或者是尺骨,都保持得分毫不差的精准,在人骨的边缘处我甚至能找到打磨的痕迹,而人肉部分迄今为止我没找到一块皮肤,可见凶手是先将死者剥皮后再分尸。

    我仔细留意过皮下组织,除了腐烂和清理时候的损伤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点破裂的痕迹,楚天启在清理尸块的时候很震惊地告诉我,即便是现在一流的外科医生也很难做到如此精细的人皮分离。

    我心中默认了楚天启的话,这凶手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而是在雕琢一件他心目中的艺术品,这需要极高的外科解剖技术和超乎常人的耐心以及麻木的冷酷。

    因为没有皮肤,在找到的尸块中所发现的指头无法提取指纹,头也没有下落,所以这具并不完整的尸体就凌乱地堆积在三号解剖台上,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拼凑这些尸块。

    每具尸体都有编号和名字,这一具女尸的编号是07463,至于名字一栏一直是空白的,直到有一天我在上面写下。

    积木!

    我就像堆砌积木一般在拼凑这具人肉拼图,凶手把解剖的技艺发挥到超乎艺术的高度,我努力还原着死者完整的躯体,也努力在这场游戏中寻找线索。

    只不过……

    我一无所获。

    云杜若是我少见能长时间待在解剖室里的女人,她的专注多少有些让我钦佩,都说女人的美貌和智商成反比,云杜若成功地推翻了这个观点,在我完成初步尸检后,她根据验尸报告得出的分析和我想的如出一辙。

    凶手具备娴熟的外科解剖知识,如此精密的分尸应该是一个人单独完成,这需要极大的体力,所以凶手应该是男性,年龄介于25-35之间,如此仔细的杀人分尸,需要极其安静和隐蔽的场所,因此凶手拥有私人场地,可见凶手有固定住所和稳定收入,如此有耐心的一个人完成分尸,说明凶手是一个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现实中比较孤僻的人。

第三章 忘川小栈

    尸检过程中唯一的发现是在一块尸骨中找到一张缠绕在上面的纸,深黄色,由于被水浸泡过,上面的字体大多都模糊,纸上有斑驳的红色颜料,经过化验是朱砂,而在纸张右下角还能依稀分辨出道缘堂三个残缺的字。

    入行这些年,我早已过了热血沸腾的冲动,仅有的棱角也被这解剖室里各种各样的尸体打磨得圆滑,恪尽职守这四个字被我诠释得淋漓尽致,除了验尸我极少过问案件的其他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根据道缘堂这三个字鬼使神差地去看看。

    结果……

    烟烫到我的手指,我慌乱地扔掉,屠夫要让我给张松林的自杀案找一个理由,这已经不是我能推脱的事了,既然无名碎尸案和道缘堂发现的自杀案有联系,那张已经破裂残缺的黄色纸或许会提供些线索,不过我首先需要搞明白,那纸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鉴证科和云杜若那队人已经反复研究了好些天,始终没有发现,不过我想有一个人应该可以帮到我。

    离开的时候,看见楚天启又戴上新的橡胶手套进来,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

    “都下班了,别天天都待在这里面,早晚人都会待傻的,公安局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至于这么拼吗?”

    “死者为大,被发现送来的尸块越来越多,及时清理有助于尸体重组,反正我一个人回去也没事,就当是加强业务知识。”

    楚天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在走廊刚好遇到经济犯罪科的头宋迟,从他身上抢了一包烟扔在楚天启的面前。

    “学着抽吧,天天在里面待着,我早闻见你身上有股尸味,熏熏对你有好处,不然以后连媳妇都找不到。”

    楚天启谦逊地点点头,我关门出去的时候,宋迟拍拍我肩膀,对着解剖室努嘴。

    “天启这小伙挺不错,做事比说话多,你教点好的,别到最后都和你一样变成油条了。”

    “管好你自己吧,这才刚开始,时间长了指不定比我还油。”我不屑一顾地冲宋迟笑笑。

    我调过来时间并不长,朋友多是局里平时几个说的起话的人,宋迟算一个,不过我一直相信有利益往来的人是无法做朋友的。

    所以我一直坚信韩煜不是我朋友。

    他是我房东。

    刚调过来的时候,局里的宿舍紧张没我住的地,屠夫特批局里经费每月补贴我住宿费让我在外面自己租房子,就那点钱三环之内是不用考虑了,我喜欢安静又不愿意和人合租,在报纸上找了好些天,看到一间满意的房子,独门独院而且房租低的让人不敢相信。

    地址上写着极乐街二十五号忘川小栈。

    我不知道是这地址吸引了我还是那房租吸引了我,生怕去晚了就被人租走,当天下午特意请假过去,到了才明白地址的含义。

    这是一条建在殡仪馆旁边的街,居民多忌讳所以这一带人烟稀少,极乐街两边都是贩卖各种殡葬用品的店面,忘川小栈就是其中一间,只不过名字文雅了些,说到底就是寿衣店。

    想象中寿衣店的老板要么是像龙婆那样面无表情脚下轻飘阴森的老妇人,要么就是弯腰驼背瘦骨嶙峋阴冷的老头,可从店里出来的人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韩煜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二十五六的样子,那是一张很俊美的脸,像是一块精心雕刻的美玉,怎么看都找不出一丝瑕疵,男人有这样的脸多少有些让我妒忌。

    “你好,我叫韩煜。”

    他的笑很自然,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不羁,给人很随和的感觉,在这条没多少活气的大街上,如同一缕阳光让人很惬意,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隐约又想起阿炳的话,百鬼送子,注定要和死人打一辈子交道,如今就连住的地方也和死人有关,好像冥冥之中我依旧在印证阿炳的话。

    一簇雪白在韩煜身边窜动,我低头看见一只周身银白如雪的动物游走在韩煜身边,警觉地注视着我,目光中透着高傲和冷艳的气息,完全没有像一般宠物那样露出期盼抚摸或者挑逗的欲望,我看的出,那是对我的审视,而且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很少在动物眼中看见这样的眼神。

    竖起的尖耳,长长的嘴巴,还有那双暗红而妩媚的眼睛,我有些惊讶地指着那团银雪,还没来得及开口。

    “博美,我养的宠物。”韩煜在我开口之前就说了出来。“体型大了点,不过很温顺,一个人住太孤单,一直都是它陪着我,哦,它叫银月。”

    我没见过这么大的博美,那分明就是一只狐狸,韩煜是知道的,他不愿意承认,我也不再问。

    一间叫忘川的寿衣店,一个阳光不羁的店主,一条叫银月的白狐,还有这条极乐路尽头那间灰暗的殡仪馆,我很难将这些勾画在同一个画面里,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喜欢上这里。

    “你好,我叫容彦,我想住在这里。”

    韩煜租给我的房间在三楼,是一间安静的阁楼,一楼是他的那间叫忘川小栈的店铺,二楼他和银月住,局里总有无人认领的尸体,超过时间会送到殡仪馆火化,购置骨灰盒之类的事,我会以权谋私的交给韩煜,时间长了他连房租也不收了。

    韩煜除了卖殡葬用品外,也会出去给人做道场,我若休假他不在的时候,我会帮他看着店铺,很难相信一个无神论的我居然也会给前来的客人介绍哪样的冥币在下面好流通。

    韩煜在极乐街众多的寿衣店小有名气,据说真有些和他年纪完全不相称的道行,前来请他做道场的人络绎不绝,我怎么看他都像一个道士,只不过一个法医和一个道士的组合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但我们很少在这方面有过分歧,时间长了,银月也开始亲近我,韩煜不在的时候,它会安静地靠在我身边。

    无聊的时候我喜欢坐在店铺最靠里的台阶上,银月依偎在我旁边清理着雪白的毛发,然后一个下午津津有味地看着韩煜卖弄他的口才,慢慢变成我消遣的一种方式。

    进来的老头背负着双手,迟暮的脸上挂着很深的哀伤,在一大堆面值最少一亿的冥币里挑选,很快就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才拿起一叠满意地交到韩煜手中。

    “您这是给老伴还是……”韩煜的表情很沉重,一边装袋一边问。

    “闺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十七岁就走了。”老人唏嘘的声音没多少中气。

    “您老别太伤心,儿孙自有儿孙福,都是自个的命。”韩煜拿起旁边另一捆冥币递到老人面前。“您选的面额太大了,咱姐在下面用也不方便,您还是给她再选点零钱,这样也好使得开。”

    老人听着对,一个劲点头,递给韩煜一张钱,韩煜接过手,立马又拿起一个套盒递过去。

    “您给咱姐烧这么多钱,姐在下面就一个人也不安全,您还是给咱姐办张天地银行的信用卡吧,有了这卡,烧的钱全存在里面了,出门都不用带现金,还能透支消费,下面pos机基本都普及了,到哪儿用都方便。”

    老人不住的点头,递到韩煜手中的百元钞票已经有五张,我抚摸着银月的头,哭笑不得的不知道说什么。

    “您刚才说咱姐多大下去的?”韩煜好像还没有放老人走的意思。

    “十七。”提到老人伤心事,声音越发低沉。

    “哎,花季啊,这麻烦大了。”韩煜的表情看上去比老人还要沉痛。

    “怎……怎么了?”老人有些焦急地问。

    韩煜把头探过去,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告诉老人。

    “您老是不知道,最近刚枪毙了几个恶性猥琐杀害少女的惯犯,前些天才送到前面给烧了,估计这会人已经在下面了,现在下面也不太平,您说咱姐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下面,要是不小心给遇上……”

    “那……那怎么办,我闺女还小啊。”老人一听是真急了。

    “给咱姐买把枪吧!”韩煜一抬手,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纸糊的勃克林手枪,和一盒有出厂日期的小盒。“子弹是送的,用完了再来我这儿买,就是这枪是进口的,价格不便宜……”

    老人想都没想买下了枪,离开的时候,韩煜手中的百元大钞已经变成了十张,回头看见我脸上的苦笑。

    “你赚这钱也不怕有报应,你既然相信轮回,等你下去了,你给自己算过十八层地狱里你住第几层啊。”

    “这你就不懂了,来我这里的都是买一个心安。”韩煜晃晃手中的钱不以为然地笑着。“我能卖给他们踏实和平静,这些是钱不能衡量的。”

    我很佩服韩煜的口才,和他的面相一样,有一种很自然的亲和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你明明知道是荒谬的,但总会有一种真诚的感觉。

第四章 道符

    一个男人太会花言巧语,除了会赚钱之外,往往还会招惹另一样东西。

    来光顾韩煜这间忘川小栈的除了祭奠亡故之人的客户,另一些是年轻的女孩,总是大老远跑到韩煜的店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硬是要买一下所谓趋吉避凶的手链或者道牌,目的无非是想和韩煜套近乎能说上几句话。

    韩煜从来是来者不拒,什么目的并不重要,所以他有绝大多数时间就周旋在各色女生之间,从来都乐此不疲,唯一庆幸的是,他不会把寿衣店里不合时宜的东西推销给这些女孩。

    一般到了下午客人会少很多,明天有道场,韩煜早早的就招呼我帮忙收摊关门,他要为明天的道场做准备,看他闲下来,我把从局里带回来的证物推到他面前。

    “帮我看看,这是干什么用的?”韩煜从我手中接过去的是从无名女尸的尸块上发现的黄纸,密封在塑料袋中。“我们在下面找到道缘堂,但纸上写的东西已经看不清了,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就想着道缘堂和你都是一个系统的,估摸你应该见过。”

    “谁和道缘堂一个系统,你是说张松林那货吧,他打着道家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就是个骗子,听说外面信的人还挺多。”韩煜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哟,你可是从来不给我说你们破案的事,今儿怎么想到问我了,在你眼里我可是神棍啊,那是黑五类的牛鬼蛇神。”

    “你就省省吧,我帮你看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当是给我付工钱了。”论口才我相信在韩煜面前我完败,好在和他住这么久,他为人挺仗义。

    “这东西在哪儿找到的?”韩煜突然认真起来,仔细看看黄纸上斑驳的印记后一本正经地问我。

    按照规矩和常识还有所谓的专业操守,我是不能把和案件有关的任何信息透露出去,看韩煜问得一脸严肃,我深吸一口气,掏出一支烟点燃。

    四月七号,有环卫工人在清理垃圾时发现用白色布料包裹的东西,因为有血渍浸透出来所以报警,警方赶到现场收集这些包裹后发现里面有类似于人骨组织结构,送到法医鉴定科鉴定后得知所发现的系女性尸块,年纪在23-30岁之间,尸块分割极其精密,长宽皆为五厘米,唯一找到的线索就是在其中一个包裹中,发现这张纸紧紧缠绕在里面。

    “这是道符,上面红色的痕迹是朱砂。”韩煜在我说完后看着手里的黄纸很确定地说。

    “道符?!”我重新看看韩煜手的纸,再想到道缘堂所经营的道家器物中,根据走访张松林的平安符购买的信徒很多,想到这里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要用平安符来包裹尸块?”

    “这不是平安符!”韩煜摇着头斩钉截铁地打断我。

    “不是平安符?”

    “这是七鬼断魂符。”韩煜提起笔,沾染上朱砂,拿过一张符纸,一边说一边写画。“道家符箓可以趋吉避凶,但也可以召鬼驱魂,这七鬼断魂符是道家《清微元降》下卷里面所记载的符咒,早已年久失传,此符有令阴官恶鬼锁七魂六魄永世不得超生之效。”

    韩煜说完提起刚画好的符箓递给我,我和之前的那张黄纸对比,从残留的痕路中果然是一模一样,我反复看了半天,更加疑惑。

    “张松林是靠招摇撞骗来敛财,怎么会画这样的符箓?”

    “就张松林那货还能画出这样的符箓,他根本不是道家弟子,他所谓的那些平安符也不过是鬼画桃符,一点作用都没有。”韩煜不屑一顾的笑了笑对我说。“这七鬼断魂符是道家上乘符咒,张松林怕是见都没见过,即便他道听途说知道这符箓,他就是再胆大包天,借他十个胆子,估计他也不敢画。”

    “为什么?”我好奇的问。

    “请神容易送神难,张松林没有道行,擅画符咒会惹祸上身,这七鬼断魂就会应验在他身上。”韩煜漫不经心的放下手中的笔回答。“你不相信,你让张松林给你再画一张试试。”

    “张松林死了。”我当然不会相信韩煜口中的鬼神之说,不过之前就是因为这张写有道缘堂的符箓把我引到张松林的地下室,我一直认为无名女尸案和张松林的案件是有联系的,可如今听韩煜这口气,似乎两个案件之间唯一的联系又断了。

    “死了?!”韩煜有些吃惊的看着我,然后很快平静下来。“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报应来了,道家的东西也敢借来偏财,多半是让人给发现了,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是被人杀的,是自杀。”

    “自杀?”韩煜先是一愣很快笑出声来。“别逗了,就张松林这货还有胆敢玩自杀,贪财之人多惜命,打死我都不相信他会自杀。”

    我很无语的揉了揉额头,重重叹了口气,这话和屠夫说的一模一样,从验尸结果来看,张松林的确是自杀,可连韩煜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张松林根本没有自杀的动机,我突然也开始有些好奇。

    “张松林从事的是和宗教方面有关的事,而且在道缘堂的地下室里所发现的尸体很奇特,像是某种祭祀仪式。”我吸了口烟吐着烟雾笑着说。“张松林即便是招摇撞骗,可用的也是道家的一些知识和影响力,在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的多,要不帮我去现场看看,角度不一样看见的结果也不一样,指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韩煜二话没说,转身回到二楼,等他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手中多了一把用布袋包裹的东西,里面放的应该是他做道场用的桃木剑,腰间多了一个袋子,几张符箓露在外面。

    “我让你去帮我看现场,只是想你提供一下你的见解。”我掐灭手中的烟头苦笑着说。“看你这身行头还打算去给张松林超度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才没闲工夫帮你看什么现场。”韩煜的表情有些严肃和我平常见的有些不一样。“只是有人能画出七鬼断魂符,一定是道家高人,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说这符箓是在尸体上发现的,如果有人用符箓害人,那这人就非比寻常,万一遇上总得有个防备。”

    韩煜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在某一瞬间我还真有些相信他除魔卫道的本事,用韩煜的话说,我和他都是和死人打交道的人,也算是同行,道士和法医应该没有比这个更另类的组合,我都不知道哪根筋没对居然会想起让韩煜帮忙查案。

    只是想到屠夫给我的限期,与其以后的日子天天被云杜若压榨着,还不如试试把希望放在韩煜的身上,至少现在我比云杜若先知道,那黄纸是干什么用的。

    道缘堂在一排不起眼远离闹市区的民房之中,张松林有没有道行我不清楚,不过看这人选的店铺位置就知道此人极具商业头脑,这是韩煜告诉我的,道家讲究清修寡欲,越是淡泊反而给人越高深的感觉,据走访了解,张松林没死之前,这道缘堂每天车水马龙,前来过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道缘堂的装修很考究,据说张松林前前后后装修了三次,应该是赚到不少钱,两扇朱砂黄铜大门如今虽是紧闭,不过看上去古色古香气派不凡,虎头啸天门环威严庄重,大门左右两边按照道家阴阳摆放石狮一对,左侧的雄狮右前爪玩弄绣球,右侧雌狮左前爪抚摸幼狮,正上方的匾额刻有苍劲有力道缘堂三个行书大字。

    因为张松林的案子还没结案,现场勘查已经完结,不过为了保护现场,大门上还贴着封条,要进去得先到局里申报,管这事的就是云杜若,想到她颐指气使的样子我就头大,下意识掏出一支烟,摸出打火机瞟了韩煜一眼。

    “翻墙会不会?”

    “你不是法医吗?去现场还要翻墙?”韩煜一愣半天没回过神。

    “我是法医不假,我看现场当然不需要翻墙。”我吸口烟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我进去叫勘查现场,你,你进去就叫破坏现场。”

    “得,听你这口气还是我求着你要来似的,你爱怎么勘察就怎么勘察,我自个回去。”韩煜拍拍银月的头招呼它回去。

    我没有阻拦的意思,弹着烟灰很无奈地回答。

    “你之前给我说那什么七鬼断魂符是《清微元降》里面的符箓,年久失传,知道的人应该很少吧。”

    “废话,那是道家上乘符箓,我敢说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那……那你说我有没有理由怀疑你。”我叼着烟拿出韩煜之前给我画的七鬼断魂符在他面前晃了晃。“既然你也是这五个人之一,那你也有嫌疑,呵呵。”

    “容彦!”

    韩煜一时语塞,抬手刚指着我,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我拍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说。

    “不就翻翻墙嘛,反正都来了,你就当帮帮我,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呵呵。”

第五章 衣柜中的女人

    道缘堂后门有一堵不高的院墙,之前来这里勘察现场时我留意过,翻过墙就是道缘堂的后院,一楼的门窗都贴着封条,院子里有一株茂密的槐树,上面挂满了信徒求来的许愿牌,旁边放着竹梯,应该是用来往树上挂牌子用的,如今刚好靠在二楼的窗户下面。

    韩煜招呼银月在院子里面等着,我和他顺着竹梯刚好能进入到道缘堂二楼,我带韩煜来这里毕竟是不合规矩的,要是屠夫和云杜若知道,指不定真会让我停职,所以房间里的灯不敢开,我特意带来了手电筒。

    手电的光线在这漆黑的房间变得格外明亮,我盯着后面的韩煜进来后关好窗户,免得被人看见,韩煜在我身后拍我肩膀,我回头才看见,他示意我把手电给他。

    房间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原貌,鉴定科的同事除了提取指纹和拍照外并没有移动房间里任何物件,现在看看这房间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摆设还一模一样。

    韩煜拿着手电照亮了正准备关的窗户,左右两边分别贴着撕裂的黄纸,我如今知道那是道符,韩煜慢慢闭合上窗户,撕裂的道符重合在一起。

    韩煜手中的电筒开始慢慢顺着窗户移动,这样的道符一直贴满了二楼所有窗户的缝隙,韩煜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不光是二楼,一楼也一样,所有门窗的缝隙都贴着这种相同的符咒。”我看出韩煜的疑惑给他解释。“张松林装神弄鬼也够敬业的,把房间搞成这样,还真有点道家的意思。”

    韩煜没有理会我的话,用手想去触碰窗户上的符箓,被我一把抓回来,递过去一双手套。

    “你是会画七鬼断魂符的人,你的指纹要是出现在这里,估计你口才再好也没用了。”

    韩煜白了我一眼,边戴手套边对我说。

    “这窗户上不止一张符箓。”

    “是的,鉴定科那边也发现这个细节,不知道张松林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在每晚关门后,在门窗的地方都贴上这种符箓,然后第二天再撕掉,一直重复这个事情,鉴证科从残留的胶水中分离出十一张符箓的碎角,也就是说张松林在自杀前十一天有这个习惯的,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让他怕成这样。”

    “张松林怕的不是人。”韩煜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回头看我。“这是三清真君符,镇鬼避煞所用,一般是用来驱鬼,张松林怕的是鬼!”

    “鬼……”我被烟呛到肺里剧烈的咳嗽,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我尊重你的宗教信仰,不过我带你这里来是帮我看看,从你的角度有没有什么发现,你给我说鬼怪……要是真有鬼,那我饭碗也就丢了,麻烦你认真点。”

    “我给你说了你又不相信,张松林就是招摇撞骗,天天接触道家的符箓,这三清真君符是干什么用的,难道他还不知道,这是最基本的符箓入教弟子都会的。”韩煜的认真让我有些迟疑,他加重语气。“看这窗户上的符箓应该是张松林自己话的,依葫芦画瓢,有几处地方还画错了,可见这人根本没道行,不过他连续十一天在窗户上贴这些,说明他是知道三清真君符的用途,这叫临时抱佛脚,看得出张松林是真怕了,像他这样的人招摇撞骗,欺鬼瞒神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也不奇怪。”

    韩煜说得头头是道,越是这样我越后悔带他来,张松林是神棍,韩煜何尝不是,我找一个神棍来帮我查案,真不知道我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我拿过他手中的电筒,以韩煜的性格,他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我纠结一晚上,道缘堂的二楼是一个大的开间,被张松林用雕花屏风隔断成卧室,在电筒光线的指引下,我和韩煜看到了张松林的床,很中式的楠木大床,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堆放,床下是一只拖鞋,而另一只在很远的台阶处。

    云杜若在这里重组过案情,根据资料张松林是一个人独住,案发当晚张松林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惊扰,然后仓促下床,由于过度的慌乱,导致他只穿了一只鞋。

    我告诉完韩煜这些后,重新用电筒照射到窗户上,若有所思地继续说。

    “从张松林联系在门窗缝隙贴符箓这个行为分析,可见张松林事先是知道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所以他才会防备。”

    “你受到人威胁的时候会用几张纸来抵挡吗?”韩煜不依不饶插进话。

    我停顿了片刻,理论上张松林这个行为的确有些奇怪,我对着韩煜苦笑,有示弱的意思在里面。

    “关于我们在宗教上的分歧现在先不谈,姑且不管威胁到张松林的是人是鬼,很明显张松林是知道危险性的。”

    我看着韩煜等他答复,韩煜点点头在这一点上他认同我的观点。

    “如果是你……”我说到一半停下来,我不能用韩煜的行为去衡量其他人。“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的话,在明明有防范的基础上,发现危险降临,一般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会抗争到底,不管输赢。”

    “没说你,我都说了如果是正常人,你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就算是正常人,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会反抗吧。”韩煜见我认真也不再抬杠,想了想回答。“不过张松林如果有能力也不会临时抱佛脚,做这么多无用功,说明他知道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这种情况下,本能反应……躲起来。”

    “对!是躲!”我的手电照亮了韩煜的脸,黑暗中强烈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睛,偏着头用手遮挡,目光看在我身后,然后慢慢放下手,光线中我看见他指着我身后。

    韩煜的样子突然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些黑猫黑狗看我的眼神,突然感觉背脊有些发冷,虽说这些年我已经麻木地习惯了死亡和尸体,但是一旦想起孩时的事,多少都会感到有些诡异,只是时间太长,七岁那年的高烧后,孩时的记忆也变的模糊,我曾努力地回想过,我在镜子中到底有没有见过其他人,只是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我颤巍巍地顺着韩煜的手指转过头去,手中的电筒随之移动,照亮了我身后的楠木大床。

    “我猜他会躲到床下。”韩煜的语气很轻松,脸上还有戏谑的笑容。“哟,原来你也会怕啊。”

    我长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怕什么,只是刚才韩煜的样子让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特别是娘像秋千吊在屋梁上晃荡,我在下面踮着脚吹风车的场面。

    “和你开玩笑呢,不用这么认真吧。”

    韩煜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看我一直没反应,以为我生气了,我回过神表情有些黯淡,顺着手电的光线去看床底。

    张松林的确是敛财不少,奢华到睡觉的床都是用楠木做的,低矮的床沿下刚好可以躲下一个人,我弯下腰用手电照亮了床底,用指头在地面滑动,长时间没有被清理的床底,在指头的游动下很轻易地画出一条线路。

    “不会是在床底,如果是的话,下面的灰尘应该留下张松林退缩的痕迹,下面的灰尘很均匀。”我直起身对韩煜摇摇头看着床边的鞋继续说。“如果张松林第一个反应是躲到床下,那他根本不用穿鞋。”

    二楼的房间很宽敞,里面摆放的家具别致有序,因为是用雕花屏风隔开,所以整个二楼能轻易地一目了然,张松林如果真要躲,床下是最好的地方,可他没有选择,除此之外……

    我的目光落到床斜对面墙角的一个木柜上,这应该是张松林放衣服的地方,我回头再看看留在床边的那只鞋,对着的方向刚好是那木柜,手电筒照亮了浅黄的木柜,我慢慢走过去。

    忽然手里的电筒开始不断闪灭,我用力敲打几下后,还是断断续续地明灭,应该是接触不良,等我走到木柜前,手电筒彻底地熄灭。

    我小心翼翼拉开木柜的门,黑暗中我看不清里面的格局,伸手摸到挂着的衣服,中间是一个隔断,再往下是一个一米高的空间。

    如果张松林当时就是躲在这里……

    我一边想着一边拿着熄灭的手电蹲了进去,张松林的体型比我要矮,我蹲在里面都还合适,相信张松林也可以,我关上木柜的门,从木柜的横条缝隙中我能清楚的地看见外面。

    柔弱的月光从密闭的窗户中艰难地投射进来,我看见韩煜在昏暗的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边。

    既然张松林躲在这里,那为什么尸体又会出现在地下室呢?

    说明他最终是被人发现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一个把最后希望寄托在木柜里的人,被发现后本能的反应应该是会抗拒,对于张松林来说,这里是他最后安全的庇护所,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离开这里。

    所以他即便被发现也会拼命反抗。

    想到这里,我开始抱着侥幸的想法在黑暗的木柜中摸索,张松林如果真反抗过,一定会在这里留下痕迹,那样的话我的推断就是正确的。

    指尖在平滑的木板中被尖锐的东西刺痛,我用力把那东西从缝隙中拿了出来,可惜手电还是不亮,我借助微弱的月光仔细的分别手中那尖锐的东西。

    “是人的指甲!”

    阴柔的声音从黑暗的木柜中传来。

    木柜中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剧烈的刺激让我手一抖,电筒掉落在木柜里,沉重的撞击让手电重新照亮。

    光线由下往上的照射中,我清楚地看见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张女人阴暗的脸。

第六章 公事公办

    我扪心自问这些年天天和命案以及死尸打交道后,神经已经粗大到近乎于麻木,胆子也算是够大了,不过现在我明显感觉到我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光线中,那是一张完全扭曲的脸,我只能单凭长长的头发和刚才的声音来判断是一个女人,在阴影的轮廓下女人的脸变得异常恐怖诡异。

    我本能地大喊一声,跌跌撞撞从木柜里冲了出去,头碰在木柜的隔断上,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遗留在木柜里面的手电直直地照射着我这边,我甚至都不敢回头再去看柜子里面的女人。

    韩煜被我的惊叫也吓了一跳,他动作很娴熟地拨开手中的布袋,抽出里面的桃木剑,等我连滚带爬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手中已经多了一道符箓。

    韩煜的表现让我多少有些汗颜,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后退过半步,和他说的一样,遇到危险他唯一的本能就是反抗,不管生死。

    我的心脏依旧在剧烈地跳动,双脚不由自主地颤抖,我克制自己的恐惧向那刺眼的光线看过去,木柜中的女人一只手已经从里面伸了出来,手电的光线从她身后照射过来,女人幽暗的影子如同一张网把我和韩煜笼罩在里面。

    女人的动作很缓慢,先是手,然后是头,慢慢整个身体从木柜中爬了出来,低垂的长发遮挡了女人的脸,我的脑海中还是之前在木柜里那张扭曲变形的画面。

    我瞟见韩煜的眉头微微皱起,不时看看手中的符箓后,又回头望向墙上女人长长的身影,有些疑惑的样子,手也慢慢放下来,没有之前那种全力以赴戒备的神情。

    女人整个身体已经从木柜中出来,光线下我清楚的看见女人身上一身白色的衣衫,女人慢慢直起身的时候,掉落在木柜中的手电筒突然熄灭,黑暗中我只看见一个白衣黑发的女人向我们这边慢慢飘过来。

    是飘,因为房间里太昏暗,我完全无法确定她是在走,只感觉她离我和韩煜的距离越来越进。

    一团亮光突然从女人手中乍亮,我再次看见木柜中那种恐怖的脸,整个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别装神弄鬼,好好说人话,你是人是鬼我还分得清。”韩煜忽然收起手中的桃木剑沉稳地大声说。“你要真是胡作非为的孤魂野鬼今天我就收了你,不过我手中显灵符没燃烧,我也更没见过有影子的女鬼。”

    我听韩煜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腰都挺直了一些,突然发现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胆大。

    “一直以为容法医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人,成天都和各种尸体打交道,想必鬼神之说应该嗤之以鼻才对。”对面的女人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角,熄灭掉手中的电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个大男人会怕成这样,明天局里会又多一件笑话了。”

    我怎么听着女人的声音都有些耳熟,正在寻思的时候,女人打开了墙边的电灯,云杜若一身白色长款风衣,面带欢愉的微笑看着我。

    我气急败坏的半天没说出话,拳头都快捏出水来,如果是个男的,我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挺直胸对着云杜若吼了一嗓子。

    “中枢神经在受到外界突发性强烈刺激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导致中枢神经受损,情况严重会致人猝死。”

    “别文绉绉的,你说了这么多,直白点就是……”韩煜在我身后小声低语。“你被她吓怕了。”

    我脸一红,到现在还惊魂未定,一直不想在云杜若面前丢人,可今晚这脸丢得捡都捡不起了,还不知道明天要传到局里,宋迟和刑警队那帮人怎么笑我。

    “你怎么在这里?”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自然些。

    “我来重新勘察现场。”云杜若轻松的走过来,目光透着得意。“你呢,大半晚上不睡来这里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我和韩煜从下面上来的时候,竹梯是放在二楼窗户边上的,平时竹梯应该是靠放在槐树才对,我居然忽略了这个细节。

    “屠夫让我给他一个张松林自杀的理由,我也是来调查的。”

    “哦,真是难为容法医了。”云杜若浅浅一笑,目光落在韩煜的身上。“没在局里看过这位同事,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脑子一下懵了,我私底下带人出现在案发现场,这是严重违纪的行为,云杜若公私分明绝不徇私枉法在局里是出了名的,这要让她捅到屠夫哪儿去,停职恐怕是最轻的处罚了。

    我本打算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我忘了韩煜见到女人就失了方寸,特别是在漂亮女人面前,还没等我开口。

    “你好,乾道韩煜,在极乐路经营一家忘川小栈,美女有时间可以过去坐坐,买不买东西不要紧,生意不在仁义在,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就是朋友了。”韩煜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

    “主营寿衣、寿帽、花圈骨灰盒、殡葬一条龙服务……量大从优?!”云杜若抬头看看韩煜后又看看我,一脸难以控制的微笑。“乾道?你刚才说乾道,这么说你是道士?”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习过道家皮毛。”韩煜说得眉飞色舞,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他从来不会错过任何展现自己的机会,何况不得不承认云杜若的确长得楚楚动人,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

    当然,在云杜若不说话的时候,等韩煜自我介绍完,云杜若已经解开长款风衣的纽扣,从腰间拿出亮铮铮的手铐递到韩煜的面前。

    “韩道长是自己戴上还是我帮你戴上?”云杜若的表情很平静,另一只手已经按在打开的手枪套上。

    韩煜一愣看着面前的手铐不知所措,硬生生地转头看我,以我对云杜若的了解,她还真没开玩笑,我连忙挡在前面,憋了半天,在脸上挤出一丝逼不得已的苦笑。

    “云队,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非涉案警务人员擅自扰乱案发现场,违反刑法第……”

    云杜若真要上纲上线的话,这顶帽子韩煜戴不起,我让他来帮忙,要是被我坑进去,就没有脸见人。

    “云队,不是这样的,你先听我……”

    “这手铐不是让他一个人戴的,你也有份,你身为警务人员知法犯法,违反哪一条相信不用我给你说了。”云杜若收起脸上的笑容,变得冷若冰霜。

    我和韩煜面面相觑,看云杜若的表情,还有以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她没和我开玩笑。

    呜!

    一声野兽发怒的低吼从窗口传来,云杜若警觉地转过身去,我和韩煜抬起头,窗户被从外面撞开,一缕月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银月白如雪的毛发在月色下宛如绸缎般光亮。

    银月嘴中持续地发出低沉的吼声,抽动的嘴唇中露出尖锐的牙齿,暗红的眼睛在月色下从妩媚变成了凶狠,它从窗台跳下来,缓慢地向云杜若逼近。

    和银月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只知道银月的高傲和冷艳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很少看见有如此通灵性的动物,但今晚我见到一只完全不同的银月,它投射的凶光和残暴的气息让我忘记了它是一条宠物。

    银月的白折射着月光,此刻有一种让人心里发寒的感觉,它带给人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我猜云杜若也是没有想到会有一条目露凶光的白狐会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

    我从身后看见云杜若的腰间慢慢鼓起,我知道她打算掏枪。

    “我是你就最好别这样做。”韩煜在我身边对着身前的云杜若认真地说。“在你把枪掏出来之前,我可以保证它已经咬断了你的喉管,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试试。”

    银月步步紧逼,距离云杜若越来越近,我是完全相信韩煜的话,就怕云杜若不知深浅,万一真掏枪我和韩煜都阻止不了,看得出,现在的银月完全把云杜若当死敌。

    云杜若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是在激怒银月,以她和银月现在的距离,她已经失去拔枪的最好时机,我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韩煜试图让银月冷静下来,不要再靠近,可银月的目光中现在似乎只能看见云杜若。

    韩煜说过,遇到危险,他的本能是反抗,无论生死。

    麻烦的是,以我对云杜若的了解。

    她也一样!

    千钧一发的瞬间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云杜若的身体,紧紧箍住她的双手,云杜若的枪只掏出一半,那一刻银月已经犹如离弦之箭冲了上来,我下意识伸出手挡在云杜若的颈前,我不知道银月这一口咬下去我的手会变成怎么样,咬着牙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发现并没有感觉,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见,银月近在咫尺,呲牙咧嘴低吼着冰冷地看着云杜若,我重重松了一口气,银月果真还是通灵性,并没有兽性大发。

    只是我把云杜若抱得太紧,她脸颊冰冷的冷汗和我的混合在一起,她大口喘着气,起伏的心跳异常的快。

    ……

    我是从后面抱着她,怎么能感受到她的心跳?我迟疑的低下头,我和云杜若都看见,我的右手紧紧地放在她胸前……

第七章 鬼看门

    云杜若冷艳的样子我见的太多,只是如今这样双颊泛起红云的羞愤还是第一次见到。

    “放手!”云杜若气急败坏地对我大声喊。

    银月依然还凶神恶煞地盯着她,我哪儿敢就这么放了她,万一她脑子发热,我绝对相信韩煜的话不是只想吓吓她。

    “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云队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的脸就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得很缓慢,生怕动作过大惊扰了银月,停在云杜若胸部的手依旧没离开过。“这白狐……这博美通灵性,咱招惹不起的,你不动它就不会上来。”

    云杜若似乎也发现了银月并没有再攻击的意思,只是低吼着死死盯着她看,被我紧箍的身体慢慢也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我挡在她颈部的手缓缓放下,极其缓慢地向云杜若腰间摸去,银月注视着我每一个动作,手停在云杜若的腰间,女人特有的曲线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柔滑和弹性。

    “容……”

    “闭嘴!”我在她耳边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云杜若的脸颊越发羞红,我的手已经完全贴合在她细柔的腰部,说真心话,如果不是今晚这个场面,和一个女人如此亲密的接触,我很难说能把持的住。

    我的左手慢慢从云杜若平坦的小腹一直向她腰间滑动,我能感觉到她柔弱的肌肤在衣服的阻隔下急促地起伏,当我手碰到她腰际的枪套时,银月发出的低吼从之前的断断续续变得持续和低沉,那是在警告。

    我立刻停止,韩煜走到前面挡在银月和我们中间,偏头对我说。

    “你动作慢点,银月如果感受到危险,我都控制不住它。”

    银月的视线因为被韩煜所阻挡,它试图绕开韩煜,悄然无声的脚步沉稳地移动,韩煜也跟着移动,始终保持着一条线,直到银月停下了,它抽搐的嘴唇中我又看见尖锐的利齿。

    我用两个指头把云杜若的配枪夹了起来,举的很高足以让银月看见,然后用力扔到距离我们很远的地方,银月偏头去扫视丢在远处的手枪后,嘴唇不再抽动,目光也慢慢变得平静,悄然无声的脚步中慢慢走到枪旁蹲下来,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刚好照射在它身上,宛如一尊雕像散发着幽魅的银光。

    “放开我!”云杜若的声音透着女性特有的柔美,只是没有之前的强势,多少有些慌乱的意思在里面。

    “放开你可以,你得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手依旧停留在她胸口,没有半点猥琐亵渎的意思,事实上我根本没去想,只是手随着她胸口的起伏上下波动。

    “五分钟!”云杜若偏过头去,大口喘着气,脸红得发烫。

    我慢慢松开手,云杜若的动作比我想的要快,毕竟是刑警队长,搏击格斗样样精通,刚才被银月的威猛所制,现在有半点机会,动作极其快速娴熟地扣住我松动的手腕,猛然用力我疼得险些没站稳,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惊动银月,看云杜若的样子,应该是在为刚才我抱住她身体的事泄愤。

    “五分……五分钟,说好的五分钟。”我疼得呲牙咧嘴,断断续续地比出五个指头。

    云杜若停顿了片刻,愤愤不平地盯着我看,松开手我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好几步。

    “还有四分二十秒。”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还记得我们在无名女尸的尸块中找到的那张黄纸吗?”我揉捏着手腕看着她说。“那是道符,我们在上面找到道缘堂,之前一直认为女尸和道缘堂有关联,不过未必和张松林有关。”

    我在等云杜若的表态,她一直都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半天才冷冷说出几个字。

    “三分十七秒。”

    “张松林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目的无非是为了敛财,那道符是七鬼……”我一时忘了道符的名字,瞪了旁边的韩煜一眼。“你倒是接着说啊,不说清楚,明天你和我就得在号子里蹲着。”

    “七鬼断魂符,是道家失传已久《清微元降》中所记载的上乘符箓,张松林不要说画,应该连见都没见过。”韩煜估计是见识过云杜若的刚烈后完全再没其他想法。“还能画出这符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五个?”云杜若眼睛一亮,注意力终于没在时间上。

    我连忙拿出韩煜之前话的七鬼断魂符和之前在尸块上找到的残片黄纸片递到云杜若面前。

    “我比对过了,他说的一点没错,两个纸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一张是谁画的?”云杜若指着我手中的符箓问。

    “就是他……”我话刚出口又愣在原地,以云杜若的脑子,她从来都是怀疑一切的。

    “这么说,你也有可能是嫌疑人了!”果然,云杜若的目光落在韩煜身上。

    “拉倒吧,我从不和人结怨,何况真和我有关系,我还会告诉你们七鬼断魂符的事。”韩煜一边把桃木剑往布袋里装一边满不在乎的摇头,看了云杜若一眼,重重叹口气。“哎,为什么漂亮的女人脑子都这么不好用。”

    “你……”云杜若被韩煜这话呛得一时想不到如何反驳。

    “云队,他你就真不用怀疑了,从尸块的分割精密度看,凶手是具备熟练外科解剖知识的,常年拿手术刀的手会有印记。”我拖过韩煜的手在云杜若面前展开。“这双手根本没拿过手术刀。”

    “你这个推断只能证明分尸的人具备解剖知识,但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或许并不是一个人,至少能画出这张符箓的人了解或者直接参与了凶案。”云杜若据理力争毫不退让,目光重新落到韩煜身上。“你刚才说能画出这道符的人只有五个,也就是说,这五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和无名女尸案有关。”

    “你就趁早打消这念头,知道为什么只有五个人知道吗?”韩煜白了云杜若一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清微元降》失传已久,是道家上乘符箓,知道的都是口授,能接触到这样符箓的都是大道独行德高望重道家前辈高人,大多都是避世清修得悟大道,别说杀人,这些高人还怕扰了道行,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杀人,还用得着用七鬼断魂符。”

    “是你自己说的,能画出这样符的人只有五个,既然符出现在尸块中,这五个人就脱不了干系。”云杜若步步紧逼。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知道的就五个,谁敢保证没有其他道家同行也会,你与其在这七鬼断魂符上下工夫,还不如趁早查清那女尸是谁。”韩煜不慌不忙的回答。“人都死了还用这样的符咒,生前的积怨恐怕不会太浅。”

    我在云杜若面前说话,即便她再强势我始终都会考虑她的感受,可韩煜性子和她同样烈,完全不会理会这些,云杜若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回得死死的。

    “还有没有要说的,其实也不用说了,五分钟到了。”云杜若见在韩煜身上问不出什么,看看手表目光回到我身上。“容彦,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堂堂一名主检法医居然找一个道士……还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道士帮你查案,我今天算是开眼界了,你这位道士朋友挺能说的,你就好好想想,看看你和他能把姜局说服吗。”

    我无力地叹口气,我是太高估自己的口才,也太低估云杜若的严谨,听着口气她明天是会向屠夫上报的,我揉着额头都没脸去看韩煜。

    “你这人说话这么尽带刺啊,道士怎么了,你能办的事,我也能办,道士会的,你可会?”韩煜眉头一皱,一把将我推开,直挺挺站在云杜若面前,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盯着她。“你们警察查案,这房子查来查去看情形也没查出什么吧?”

    “我没必要告诉你任何涉案信息。”云杜若也挺直胸针锋相对地回答。

    “别扯淡了,我今儿就卖朋友一个面子,让你知道道士会什么。”韩煜抬起手,竖起大拇指对着我一本正经地对云杜若说。“这房间有问题!”

    “房间有……问题?”我一愣走到韩煜身边好奇地问。“什么问题?”

    “我也想知道。”云杜若淡淡一笑,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这房间坐西面东,左右各一楣两窗,雕花屏风在窗前。”韩煜边说边用手摸摸屏风胸有成竹地说。“这是北山阴木,阻绝阳气,加之这房间格局,阳光终年难照射进来,一楣两窗从来不会出现在房中,因为这叫鬼看门,两扇窗户是眼睛,中间门楣是鼻梁,夜晚月色被北山阴木所折射到窗户上,你们看看这左右两边对称的窗户像什么?”

    我和云杜若都转头看向韩煜所说的窗户,月光下那窗户竟然像一张人脸,因为窗户不是中规中矩的形状,而是水滴形,远远看去如同一双眼睛,阴冷的月光照射在上面,宛如鬼脸。

    “你说这种窗户不会出现在房中,那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我皱着眉头好奇地问。

    云杜若好像也有些兴趣,看着韩煜等他回答。

    韩煜左右看看两边的鬼脸,淡淡地说。

    “坟墓!”

第八章 銮床睡尸

    坟墓?!

    我一愣,毕竟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基本是一无所知,听韩煜说得头头是道,就连云杜若也不再像之前处处针锋相对,我们都看着韩愈等他把话说下去。

    阴宅之地多会选福泽绵长庇佑后人的风水宝地,风水讲究藏风聚气,但怕的就是阴煞,阴气越重阴宅越不好,后人轻则受苦重则绝户。

    但有些枉死之人,怨气过重难以平息,死后下葬多尸变,为防范往往会专门挑选阴气过重之地,以阴克阴,会在阴宅左右两边修建陪室,形状就和这一楣两窗格局大同小异,有的甚至在东西南北修建四个陪室,这样的阴宅必会选择坐西面东之地,阳气越少越好,便于阴气聚集,俗称鬼镇坟。

    看云杜若的表情,应该也和我一样,都听得似懂非懂,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突然听到感觉有些新奇,就连一向严谨的云杜若也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说的鬼镇坟和这二楼房间有什么关系?”

    韩煜走到屏风面前示意我们过去,让我们从屏风的缝隙里看窗户,站在屏风面前我和云杜若这才意识到,这屏风并不是随便摆放,所放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挡住窗户。

    “白天的时候,阳光是永远无法照射进这个房间。”韩煜不慌不忙地解释。“现在你们关掉灯再看看。”

    云杜若居然很顺从地按照韩煜的话去做,外面月已当空,皎洁的圆月犹如白玉盘悬挂在空中,当房间灯熄灭的瞬间,房间顿时陷入黑暗,正如同韩煜所说的那样,光线根本照射不进来,完全被屏风所阻挡。

    我和云杜若就这样茫然地站在漆黑的房间中,我一时半会不明白韩煜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但很快嘴就慢慢不由自主地张开,一抹淡淡的光亮在房间中亮了起来,越来越明亮,我这才看见是从屏风上散发出来的,左右两边的屏风像夜明珠般耀眼。

    不,就是夜明珠!

    我在屏风明亮的地方找到了光源,那是一颗镶嵌在屏风中的圆珠,和屏风的纹路浑然天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北山阴木最主要的用途除了可以阻挡阳光外,最显著的特点就是能吸收月光,而夜明珠在北山阴木所聚集的光源中闪亮,这房子白天是没有丝毫光线,但到了夜晚……”

    韩煜说到这里,抬手指着我和云杜若的身后,我们回过头去,左右两边屏风中的夜明珠折射的光线不偏不倚刚好照射在二楼房间正中的楠木大床上。

    “我之前说这房间有问题,确切的说,应该是这张床有问题。”韩煜信步走到床边注视了良久,转头很认真地问。“你们在这房间找线索,这床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云杜若恢复了之前的严谨,斩钉截铁地回答。

    “床下我也看过,没有被移动或者躲藏过的痕迹。”我疑惑地看看韩煜,有些不解地问。“这床能有什么问题?”

    “这房间呈长方形,被两个屏风隔断成三个区域,楠木床居中,仔细看不难发现,左屏风上的图案是飞鸟归巢,可你们好好看看鸟头像什么?”韩煜指着左边的屏风问我们。

    我和云杜若把头靠近屏风,图案中群鸟,雕工细腻栩栩如生展翅翱翔,一派祥和,就是韩煜所指的鸟头看上去是有些很奇特。

    “像……像人脸?!”云杜若仔细看了半天有些惊讶地说。

    “对,就是人脸,死有归煞,子孙逃窜,莫肯在家,酒瓦书符,作诸压胜。”韩煜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说。“枉死之人魂魄归家,恶鬼必随,这屏风所雕刻的并不是飞鸟,而是恶煞,人头鸟身,色苍,自柩中出。”

    我和云杜若都听不太明白韩煜说的这些,都没插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右边的不用看了,是五子拜寿图,寓意福寿双全,可图案中五子头尖如桃,赤裸上身,面恶目凶,那是五通神,俗称凶神。”韩煜心平气和地看着我们一本正经地说。“左右屏风合起来真正的意思是凶神恶煞!”

    “凶神恶煞……和,对这个房间有什么关系?”云杜若完全比我还好奇。

    “张松林打着道家的名号招摇撞骗,殊不知早就被人算计,我之前说过,房间这样的摆放格局只会出现在坟墓,在风水中,这样的阴宅格局被称为……”韩煜的目光落在那张楠木大床上。“銮床睡尸!”

    我的注意力也随之转向韩煜所指的方向,韩愈围着楠木床走了一圈,用指头敲击床沿几下,很沉稳地抬起头。

    “在阴宅格局中,这里放着的不是床。”

    “那是放什么?”我急迫的问。

    “棺材!”

    我和云杜若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很难用我们的认知去了解韩煜告诉我们的这些事,韩愈让我们仔细看看这床的样子,之前没仔细留意过,刚进来的时候晃了一眼,只感觉这楠木大床庄重大方,色彩层次分明,绚丽有序,线条飘逸流畅,韩煜这么一说,我也发现这楠木大床的形状有些奇怪。

    床是由楠木所制而成,和寻常的床样式不太一样,前端床沿大,后端小,呈梯形状,左右两边的床沿有有轻微的弧形,特别引人注目的要属床的外部装饰,正面的床头有贴金技法画的鹤鹿图案,左右两边是梅兰菊竹、桃榴寿果,在材面上有寿山福海。

    最让我诧异的是,这楠木大床的上方竟然还有一块木板,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由床四周的柱子所支撑,我猜想应该是为了方便挂蚊帐之类的。

    “棺材……”我慢慢向后退了几步,口中自言自语地念叨,在远处站定后,嘴慢慢张了起来,果然如同韩煜所说,这楠木大床真的形同一具棺材,而那上面的木板,正好就是没有盖上的棺材盖。

    “楠木阴气重,做家具不合适,更不用说拿来做床,之前楠木都是用来做棺材用的,多少人以死后有一副楠木棺材为最大的幸事。”韩煜不慌不忙地看着我们说。

    “虽说张松林借道家名号骗人,可道家讲究风水,他欺世盗名也有二十多年,多少都应该有些了解才对,怎么可能把床搞成这个样子?”我很诧异地问。

    “你也太看得起张松林,銮床睡尸这么高深的风水局估计他听都没听说过,这房间的布局就和那七鬼断魂符一样,都出自他人之手……”韩煜看看房间四周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看起来,有人在利用张松林,而且没想过让他活多久,天天在这房间里睡,不死才是怪事。”

    “你说了这么多,没有任何依据,也有可能是巧合。”听云杜若的语气,她已经从之前的好奇中恢复了正常,冷冷地说。“而且就算你说得这些是什么风水局,那和张松林的死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告诉我张松林的死就是因为睡了这张床的原因。”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之前告诉你的看来你一句都没记住。”韩煜白了她一眼,头高傲地仰起。“阴木屏风左恶煞,右凶神,月光阴晦被屏风上的夜明珠聚集到床上,这床常年不见阳气,每逢夜晚阴气浓重,属重阴之地,不是活人睡得地方。”

    “别再胡言乱语,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相信。”云杜若义正言辞地把韩煜的话顶回去,瞟了我一眼充满嘲笑的口气。“容彦,真没看出来,你怎么说也是受过高等教育,拥有专业技能的人也会相信这些异端邪说。”

    我一时哑口无言,事实上韩煜说得我还真有些相信,只是实在没有任何依据去判定他所说这些的真实度。

    “这床你们检查过?”韩煜没有理会云杜若,很认真地问我。

    我看看云杜若,鉴定科的事她必我更清楚。

    “废话,当然勘察过,不过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云杜若很干脆地回答。

    韩煜不再说话,走到楠木大床边,蹲下身体,沿着床边轻轻敲击,厚重的回声在大床中间的部位变得空洞,韩煜的手指停在那里,重新敲击几下后,明显不一样的回响让我和云杜若都有些惊讶。

    “想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别傻站着,搭把手。”韩煜大声对我们说。“把这床翻立起来。”

    云杜若有些迟疑,我猜她是担心我们这样做会破坏现场,不过我估计她多少也有些好奇,楠木大床为什么会传来空洞的回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加入了我们。

    我们三人合力把床竖立起来,床底是一整块严丝合缝的楠木床板,韩煜围着床一直在摸索,突然停在左边的床柱上,嘴角慢慢上翘,挂在一丝不羁的微笑,透着得意和自信。

    “往后退!”韩煜冲着我们说。

    我和云杜若退到窗边,只听见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按了进去,床底那扇楠木床板应声倒下,很久没有打扫的房间扬起一层灰尘扑面而来,我和云杜若下意识伸手挡在脸前。

    等灰尘散去,我挥舞着手抹去脸上的尘埃,这才注意到云杜若完全没有顾忌这些,灰头土脸地慢慢张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床板倒塌后,在床底我看见好些模糊的东西。

    云杜若抬起手,目光没有从床底移开,只是缓慢地推开身后密闭的窗户,一道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床底。

    我和云杜若慢慢走了过去,在月光中终于看清楚,在床底的是一具一具人形的东西,被死死的钉在床板上,我听见云杜若吞咽口水的声音,她再往前走了一步,试图看清楚。

    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应该是钉那些人形东西的铁钉松动掉落在地上,随之脱离的还有其中一具人形物体,云杜若靠得太久,那东西正好悬挂在她眼前,另一部分还被钉在床上,在她眼前左右摇晃。

    云杜若惊叫一声,刚好撞到我怀里,从来没有见过她会害怕成这样,整个身体也在抖,我下意识的抱着她,不过我蠕动着喉结和轻微抖动的手指,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毛骨悚然。

    还在晃荡的是一张腐烂扭曲的人脸。

    被钉在床底的是尸体。

    而且不止一具!

    韩煜在我们对面样子反而变得轻松,对着我和云杜若淡淡说了一句。

    “你们现在可明白什么叫銮床睡尸。”

第九章 密室凶案

    云杜若从撞到我怀里,到最后推开我之间到底被我抱了多久,我真没计算过,只知道她把头埋在我胸前一直瑟瑟发抖,实际上,即便我天天和尸体打交道,见到这样诡异的场景,我的反应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

    背脊一直隐隐发寒,只有韩煜的反应是正常的,他甚至还有心情去调侃云杜若,从地上拾起的手铐和银月一直守着的手枪,被他送到云杜若的面前。

    “你看是我自己戴,还是你给我带。”韩煜笑嘻嘻的样子和云杜若惊魂未定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甚至也没忘了逗我。“你说我是戴左手好看,还是右手好看,要不你先选吧,呵呵。”

    我和云杜若都没搭理他,十五分钟后刑警队和鉴证科的同事赶到,云杜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突然感觉其实她也挺不容易,一个女人带领一帮大老爷们,明明都害怕了,还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非要硬撑着。

    鉴证科从我们发现的床板里面一共清理出四具尸体,面朝上四肢和头被铁钉钉在床板上,韩煜看过钉子后纠正不是普通的铁钉,是棺材钉,由于没有尸检,这四具尸体的死因和死亡时间暂时无法判断,但从尸身颜色以及皮肤干瘪的程度看,这四具尸体死亡时间至少都在五年以上。

    楚天启看见我一声不吭地坐在二楼的台阶上,他话不多,可心很细,拿出一盒烟放到我手中,我低头一看,是我前几天从宋迟哪儿抢来让他学着抽的。

    “看你也辛苦一晚上了,今晚你就别回去,尸检的事我连夜就开始,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感激地拍拍他肩膀,楚天启默默点点头,和鉴定科的同事一起回去,我撕开烟盒,掏出一支烟放在嘴边,刚摸出打火机,忽然瞟见坐在我旁边的云杜若,她向来严谨,连办公室都不让抽烟,更何况是案发现场。

    没想到云杜若居然把头偏到一边,声音很细小。

    “抽完把烟头带走,别留在现场,烟灰也别掉在地上,快点抽完,我和你再把案情重组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我拿着打火机硬是没按下去,突然发现她不和我抬杠的时候其实挺可爱的,我把烟收起了,站起身。

    “时间也不早了,现在开始吧。”

    韩煜和银月成了现场除床底发现的尸体外,被注视最多的人,每一个从楼下上来的同事都会惊讶地看看银月,然后再茫然地注视韩煜一会,毕竟是生面孔,韩煜总是在楼梯口不厌其烦地给每一个人解释。

    这是一条博美。

    清理完现场天已经快亮了,云杜若招呼刑警队的同事都先回去,她和我还有韩煜留下,道缘堂又只剩下我们三人,我心里清楚,她明知道让韩煜出现在这里是严重违纪,可韩煜却用事实印证了那些曾经在她心中妖言惑众的异端邪说,只不过她和我都一样,实在没想好,如何让其他同事接受发现尸体的过程。

    “你能想到张松林本能反应会躲到柜子里,说明你逻辑推理也不差。”云杜若拿出之前我在木柜中找到的那枚断指甲说。“如果我没推断错误,当时张松林就是躲在木柜之中,但还是被人发现,想拖他出来,张松林试图反抗的过程中,指甲断裂在木柜的缝隙里。”

    我点点头,另一只拖鞋是在二楼台阶边缘被发现,我看过鉴证科的现场勘探报告,现场有被拖行的痕迹,拖鞋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掉落的,在拖鞋附近还发现一柄断裂的桃木剑。

    “这说明两点,第一,张松林死的当晚,的确有人进来过。”云杜若看看四周低头沉思一会后说。“第二,张松林在遇袭后,曾经用这把桃木剑反抗,最终被折断,鉴证科在桃木剑上只提取到张松林一个人的指纹。”

    “桃木剑当时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韩煜突然在旁边插话。

    我走到发现断裂桃木剑的位置指给韩煜看,韩煜环顾四周后拿出自己的桃木剑,递到我手中,郑重其事的说。

    “桃木剑是道家法器,因为桃木是五木之精,亦称仙木,又叫鬼怵木。”

    “你到底想说什么?”云杜若直截了当地问,不过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强势。

    “桃木材质松软易断,就如同你手里这把一样。”韩煜指着我手中的桃木剑不慌不忙的说。“张松林如果真想反抗,离他最近的剑架上就有锋利无比的龙泉剑,他却偏偏拿了把毫无任何伤害的桃木剑,你们不觉得有问题吗?”

    韩煜所说的剑架是墙边用来装饰的一个木架,上面放着好几把各种各样的刀剑,看得出张松林对兵器情有独钟,而断裂的桃木剑放在最上层。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疑惑过,因为根据张松林的身高,从断剑遗落的角度看,他当时背对着剑架,如果是想要反抗,先不管他选什么东西防身,离他最近的都是开刃过的刀剑,按理说他应该随便拿一把他触手可及的才对,他却选了最上层桃木剑。”云杜若眉头紧锁,微微点着头有些疑惑的样子。

    “原因很简单,张松林拿桃木剑,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不是人!”韩煜拿过我手中的桃木剑平静地说。“桃木生鬼门能压服邪气,可制御百鬼,所以桃木剑除了镇宅、纳福、辟邪之外,最大的用途就是驱鬼。”

    我和云杜若相互对视一眼,几个小时之前,韩煜说这话,我们都会听不进去,不过现在已经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鬼……你说桃木剑是驱鬼的,可张松林连桃木剑都折断了,不是一样死在地下室,这么说起来,这鬼不怕桃木剑。”我揉揉额头实在不想和他抬杠,可总感觉相信韩煜说这些有些对不起我的专业。

    “张松林是一无是处的骗子,根本没道行,桃木剑在他手中就是一块木头,他拿着也没有丁点作用。”韩煜理直气壮地回答。

    云杜若向前走一步,应该是不想被韩煜的想法所引导,继续她的案情重组,不管是人是鬼,张松林在桃木剑被折断之后,躲闪中撞破了镜子,玻璃的碎片散落一地,从现场勘查报告来看,在木台阶上发现细微的抓痕,张松林是被人抓住脚拖行下楼,他试图反抗指甲在地面留下了痕迹。

    地下室里的情况基本简单得多,我和云杜若之所以发现张松林的尸体,就是因为不小心被我碰掉的茶杯,里面残留的茶水渗透进地下,云杜若推断出地下还有通道。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从现场的种种迹象都显示,张松林死亡的当天晚上,这道缘堂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但是张松林在死亡之前就有在门窗贴符咒的习惯,所有的符咒都是由里贴的,但是在我和云杜若进来之前,门窗上的符咒是完好的,换句话说,从张松林死亡当晚开始,我和云杜若是唯一进去过的人。

    张松林死在密闭的道缘堂。

    那如果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这个人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张松林的案子我在验尸报告里的结论是自杀,可是当晚张松林明显受过胁迫和遭遇危险,现场有他反抗的痕迹,当晚的房间里还有神秘的另一个人,从专业的角度讲,我可以很肯定张松林是自杀,可鉴定科的报告却显示在房间里只找到我和云杜若以及张松林的脚印。

    神秘的另一个人又是谁,为什么在房间里找不到这个人的脚印,张松林死后,在我和云杜若进去之前,再没有进去同时也没有人出来过,神秘人难道一直都留在道缘堂里面?

    或者!

    我说到这里看向韩煜,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来,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看得出云杜若已经猜到我在想什么,她皱着眉头居然没有认同,但同样也没反对。

    韩煜伸手到腰间,抬手的时候多了一张符咒,夹在两指之间,闭目放在额前,口里默念着什么,扬手一挥,符咒飘起然后又缓缓落下,韩煜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符咒,直到掉落在地上,韩煜拾起来看了看。

    “虽然我之前说张松林躲的不是人,不过道缘堂这地方应该没有脏东西,真有这符会烧起来,看样子我是帮不了你们,是鬼作祟我还能帮帮忙,这样看起来,当晚在这里的是人。”

    听到韩煜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些失望,如果那晚在这房间出现的是人,这案件就变得有些离奇了,看云杜若的表情就知道,她和我一样,这些天都在想方设法解开这个神秘人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离开这里的。

    这也是屠夫不相信张松林自杀的原因,他让我找出一个理由说服他,其实是想我和云杜若找出现场神秘人离开的办法。

第十章 同仇敌忾

    道缘堂一下发现这么多尸体,算得上大案了,连屠夫也被惊动,天快亮的时候屠夫一个人赶过来,见我们三人还留在案发现场,表情严肃地打量我们几下后,背着手默不作声地到现场仔细巡查一番。

    “我就知道这张松林的案子不简单,干过十几年刑侦,就没见过这样死法的人。”屠夫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我们还留在原地,他取下橡胶手套,声音很严肃。“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还没,凌晨四点才发现,鉴定科同事正在从尸体上提取线索。”云杜若习惯性挺直腰回答干净利索。

    “死因呢,死因确定了吗?”屠夫看着我面无表情。

    “楚天启已经在跟进,我配合云队重组完案情就立刻赶回局里。”我看着屠夫眼睛有些心虚的样子。

    屠夫看看我和云杜若,目光从严峻变得有些柔和,我甚至能从中读出点赞许。

    “先回去休息,折腾一晚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明白的,你们能发现藏尸地点,对整个案件侦破起到了重大作用。”屠夫说完一偏头目光刚好和我身边的韩煜对视,我猜之前他心思一直在现场,没工夫留意其他事,突然看见韩煜,愣了一下。“他……他是谁?”

    银月不合时宜地从角落悠然自得缓步走出来,暗红的眼睛又恢复了我熟悉的妩媚,靠在我和韩煜之间清理着雪白的毛发。

    屠夫的眉头锁出一道深刻的川字,样子有些滑稽,他偏头过来看我和云杜若,在等我们的回答,这就是我心虚的地方,没想到屠夫会来,韩煜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给屠夫解释。

    我请了一个道士帮我看看命案现场有什么发现。

    “局里百号人我都见过,他……”屠夫见我和云杜若半天没开口,火爆脾气蹭得一下就上来。“问你们话呢,他是谁?”

    我蠕动着喉结,手搓揉着衣角努力地想着最好的托词,看见韩煜满不在乎地翘起嘴角,一脸不知轻重的样子。

    “我……”

    “姜局,这位是大学宗教研究院讲师,韩煜。”在韩煜开口之前,云杜若抢先把话说了出来。“因为张松林的案件涉及到宗教知识,为了尽快侦破,我和容彦特意请韩讲师咨询一些宗教方面的问题。”

    我一愣,平时只知道云杜若性刚严谨,为人处世半点圆滑世故都不会,没想到这编瞎话的本事是张口就来,而且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对!韩讲师,因为时间紧迫,又是临时决定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局里申报。”我在旁边连忙附和。

    “条条款款是死的,人要灵活,加上刚发现的四具尸体,这乌烟瘴气的道缘堂都他妈五条人命了,还申报个球。”屠夫手一挥表情依旧严肃。“破案要紧,你们的思路是对的,不要松懈争取一鼓作气把案给破了,上面一直在催,我连电话都不敢接了。”

    屠夫应该不是相信我,但他绝对相信云杜若,麾下最得力的干将绝对不会骗他,屠夫伸出手在韩煜的前面,态度诚恳。

    “韩讲师,请你协助警方办案,大半夜打扰你休息,实在对不起,等案件侦破后,我一定派人把锦旗送到学校。”

    在屠夫眼中荣誉比生命还重要,他们那个年代,为了一面作战英勇的锦旗可以用鲜血和生命去换,直到现在,在屠夫心里锦旗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表彰和肯定。

    “应该的,应该的,举手之劳。”韩煜无奈地笑着,握着屠夫的手,这一次他没乱说话。

    “这是……”屠夫看着银月,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毕竟银月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极其招人注意。

    “博美!我养的宠物。”韩煜反应倒是见惯不惊,没有丝毫犹豫。“晚上出来地匆忙,没人照顾它就带着一起来了。”

    “哦……”屠夫有些茫然地点点头,还是多看了银月几眼,嘴里小声自言自语。“这么大的博美还真是少见。”

    屠夫是很专注的人,很少把注意力放在除了破案的事上,背负着手重重叹了口气。

    “鉴定科那边我不管,刑警队是你负责的,道缘堂的现场勘查也是你组织负责的,就在你眼皮底下的床里面藏了四具尸体,你居然没发现,你说你是干什么吃的,人命关天,你到底懂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

    也不知道屠夫到底是什么脸,说翻脸就翻脸,云杜若即便是巾帼不让须眉,可说到底终究是个女生,屠夫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是我工作失误。”云杜若的态度很诚恳。

    “失误?你是失职!”屠夫用指头指着云杜若大声吼。“你要是早发现一天案件侦破就多一份希望,从张松林死到今天,足足十天了,你居然才发现,你这叫玩忽职守,要是打仗你是要被枪毙的!”

    云杜若抿着嘴,没有回答,我知道她一向要强,能当刑警队队长不强势点还真管不住那帮大老爷们,可终究还是个女人,难得看见她也有柔弱的一面,突然有些莫名的心疼。

    “报告屠……姜局,云队找过我好几次,一直反复核对张松林案件的验尸报告,她和您一样明确指出张松林自杀案另有隐情,在现场勘查工作完结后,云队多次一人前往继续勘查,在不断案情重组的过程中,就是因为云队这种合理怀疑一切的锲而不舍精神下,天理昭彰,终于让隐藏在床底的四具尸体重见天日。”我学着云杜若的样子挺直腰板大声说。“我坚信在姜局的带领下,凭借云队这种坚忍不拔的意志,一定会让案件水落石出,死者沉冤得雪。”

    我声音太大也太突然,把屠夫都吓了一跳,看着我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气不打一处出地瞪我一眼。

    “我知道你容彦是老油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日里,你们两个天天狗咬狗,今儿这是怎么了,官腔打得比我还溜,学会同仇敌忾了。”

    “不是,您看……”

    “闭嘴,你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你堂堂主检法医,无名女尸的碎尸案前前后后也大半个月了吧,到现在一个囫囵的尸体都没给我拼出来。”屠夫大声打断我的话,没好气地问。“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说说,床底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

    屠夫话音刚落,我和云杜若还有韩煜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对视,屠夫还在气头上,他是那种信仰深入骨髓的人,我没胆子把今晚的发现过程告诉他,看云杜若的表情,她更不敢。

    “姜局长,事情是这样,云队长和容法医让我协助到现场看看,因为案件涉及到宗教,希望我能提供一些宗教方面的知识。”韩煜见我和云杜若都不开口,表情很轻松地翘起嘴角。“实际上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也是凑巧了,这博美到新地方兴奋啊,一进这屋就不正常,到处闻到处窜,还折腾到床上去了,云队不是怕破坏现场,连忙阻止,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床头的开关,这也是误打误撞发现,说句实话,那机关还真隐蔽,仔细找都未必能找到,谁会想到床底下还有尸体。”

    屠夫在韩煜面前始终很客气,毕竟不是局里的人,又是大半夜过来协助调查的。

    “原来是这样……”屠夫点点头,看我和云杜若的表情就像借了他谷子还了他糠。“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瞎猫遇到死耗子,你们放假一天,明天各科室集中开个会,把目前的情况汇总一下,你通知你们大队,所有人取消休假,还有,你们两个明天都给我交一份关于道缘堂四具尸体发现的详细过程报告。”

    屠夫只和韩煜礼节性地打招呼告辞,把我和云杜若丢在现场,早已经习惯了屠夫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局里的人几乎每一个都被他像骂自己娃一样骂过,可私底下也是一个护犊子的人。

    用宋迟的话说,屠夫还能骂你那是稀罕你,所以局里一般贱货都以能得到屠夫的责骂为荣,如果宋迟说得是对的,那算起来我和云杜若应该是被屠夫骂的最多的人。

    “谢谢。”云杜若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脸色很憔悴,女人不能熬夜,可她基本没正常作息时间,即便她有花容月貌,现在看上去也黯然失色。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对我这么客气,不过听得出挺诚心,一时间把我搞得不知所措,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瞧你客气的,就这点小事说什么谢,有空到我那儿去坐坐。”韩煜站在我旁边,他多半是认为云杜若在和他说话,韩煜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又开始变得灿烂。

    这样也好,他的回答也省去了我的尴尬,凌晨的街道格外冷清,云杜若竖起风衣的领子一脸倦怠地消失在我视线里。

第十一章 一尸两命

    我向来恪尽职守,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屠夫让我休息一天,我绝对不会提前去局里,难得浮生半日闲,我足足在阁楼上睡了一整天,醒来才记起屠夫要的报告,下午还有会,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往局里赶。

    路过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我刻意往里瞟了一眼,队里的同事都忙得焦头烂额,唯独没看见云杜若,我心里想,多半是累坏了,还没来上班。

    刚转身就和人碰了一个满怀,滚烫的开水泼了一身,我抬头才看见居然是云杜若,脸色更加的憔悴和疲倦,泼洒在我身上的是一杯浓得看不见底的茶叶,看她样子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她根本没有回去休息过,连一向打理丝毫不乱的头发都低垂在额头,有一种很凌乱的感觉,看着莫名的心痛。

    “你这样拼早晚身体都会垮的,查案也不是一时半会有结果的事。”我掏出纸巾递过去,没想到我居然会劝慰云杜若,而且还是发自肺腑的。“队里一帮兄弟不是都在查嘛,你休息一下吧。”

    云杜若有些迟疑的愣了片刻,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接过我手中的纸巾,不知道为什么她脸有些潮红。

    “谢谢,没事,习惯了,哦……这是姜局要的报告,你看看。”

    她给我报告是让我写的时候和她的不要有出入,我猜她当警察这么久,这应该是她第一份记录不详实的报告,要云杜若这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人编造一份报告出来,还真是难为了她。

    我戴上手套直接去了解剖室,进门又习惯性地把烟点上,我总是能猜到解剖室里的情景,每次都不会错,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推开门楚天启一如既往认真严谨地处理着前天从道缘堂送过来的四具尸体。

    我发现他喜欢尸体比喜欢活人要多,来法医鉴定科也有些日子,除了和我在工作上的交流之外,很少听见他闲聊,局里大多人好像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叼着烟深吸一口,一边穿白大褂一边问。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你过来看看,我不是太能确定,就等你来了。”楚天启看我进来很沉稳地指着三号解剖台上的无名女尸说。

    已经没有白色布料包裹送来,泡在水盆中的包裹已经被楚天启清理得差不多,密密麻麻的大小一样的尸块摆满了整个三号解剖台。

    我跟着楚天启过去,看着这难以计数的尸块,也难怪屠夫发火,大半个月时间了,尸体的还原进展太慢,我好像是在完成一场拼图游戏,只不过我没有底图,所有的尸块大小一样,我完全是凭借专业的解剖知识和人体结构在拼凑,问题是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每一次找到严丝合缝的一块拼接成功,就意味着我要把所有的尸块挨个在放大镜下研究一遍,这个工序一直在不停地重复。

    走近才看见楚天启让我看的并不是那些让我焦头烂额的尸块,在浓烈福尔马林味道的弥漫下,他掀开旁边的另一个大盆。

    “昨天你没来,被送过来的,是在公园人工湖里发现,装在尼龙袋中里面还放有石块,应该是在下沉的过程中,尼龙袋破裂里面的石块泄漏出去,这才浮起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我皱着眉头蹲了下去,水盆中浸泡的是内脏,一个人完整的内脏都在里面,因为长时间被水浸泡,大多已经肿胀有点甚至开始腐烂。

    楚天启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这些脏器重新清理后,按照在人体的位置重新组合摆放,我能一目了然的看清楚人被解剖后所有的内脏器官。

    “我和无名女尸的尸块匹对过,证实系同一个人,和之前发现的尸块不一样,全都随意的扔在尼龙袋中,所有脏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楚天启站在我身边把详细的鉴定报告递到我手中。

    我翻看完楚天启的报告,有些疑惑地吸了口烟,从凶手分尸的手法看,应该是一个极其严谨和有耐心的人,为什么会如此随意地丢弃内脏器官?

    从尸块分割的细致程度看,凶手对人体构造极其了解和熟悉,他犹如在完成一件工艺品般精细的处理每一块尸块,而这些内脏器官在凶手眼中却像垃圾般不值一提。

    “这个……这是在内脏中发现的,每一个内脏器官都在。”楚天启递过来一个不锈钢盘。“可这个我一直没搞清楚是什么内脏器官,或者说是某个内脏器官的一部分。”

    不锈钢盘中的是一块淡红色膜状结构组织,具有弹性目测分内外两层,我拿到显微镜下仔细辨认,厚度大约有2-3厘米,外层有粘膜大量充血。

    “子宫!”我猛然抬起头很震惊地说。

    “子宫?”楚天启也一愣,走到显微镜下看了片刻也恍然大悟。“子宫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你在教课书上看见的子宫当然不是这个样子。”我站起身眉头紧锁来回走了几步。“你把左右两边重合起来再看看。”

    楚天启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在他手中那块淡红色的膜状组织变成了一个倒置三角形的密闭器物,楚天启也意识到什么,惊讶地看着我。

    “凶手曾经切开过子宫!”

    “子宫轮廓增大,大量充血,宫体增大变软……”我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回答。“死者在受害之前已有身孕,从子宫看胎儿至少五周以上。”

    “凶手在解剖尸体后,割开子宫取走了胎儿?!”

    “一尸两命,这畜牲简直就丧心病狂。”我重重掐灭手中的烟头。“这尸体必须尽早拼凑出来,否则晚一天,凶手就逍遥法外一天,尸体我见过太多,这样惨绝人寰的还是头一次,必须给死者一个交代。”

    “我来吧。”楚天启对我很平静地说。“你是主检法医,很多事都要你亲自检验,拼凑尸块太繁琐,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让我来做吧。”

    之前拼凑的事是由我负责,倒不是怕楚天启做不好,只是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尸体,担心他没多少经验,还没开口,外面的大门被推开,宋迟从外面探进头。

    “还磨蹭什么,三点开会,还有五分钟,屠夫不喜欢人迟到赶紧麻溜点。”

    “行,你就接手尸体的拼凑,有什么困难我们及时沟通。”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楚天启把桌上另一份报告递给我。

    “这是前天在道缘堂发现的四具尸体初步验尸报告,你开会要用的,由于时间仓促我只确定了死者的年龄和死因,都写在上面了,具体的验尸分析还是要等你回来做。”

    我感激地拍拍他肩膀说了声谢谢后夹着报告和宋迟离开,宋迟手里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茶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我多看了几眼,宋迟见我有兴趣得意洋洋地说。

    “正宗大红袍,九龙窠窒岩壁上的那几棵母茶树产的,满打满算最好年华一年也就产几百克,这茶可是好东西,提神益思,消除疲劳……总之一句话就是神仙汤,包治百病,呵呵。”

    “就你小子那点工资能喝得起这东西,一克几万呢。”我白了宋迟一眼没好气地说。“又是你老丈人送得吧。”

    “没办法,咱老丈人心疼女婿,非要给我,我不要都不行。”宋迟恬不知耻地贼笑,把茶杯递到我面前。“要不你来一口,谁叫咱们是兄弟呢,一口下去好几千呢。”

    “你省省吧,我劳碌命喝不起这么金贵的东西。”我懒得理他,撇过他小心翼翼递上来的茶杯,忽然站在原地想了想。“你刚才说这茶能干什么?”

    “能提神益思,消除疲劳、生津利尿、解热防暑……”

    宋迟洋洋洒洒说到一半就被我打断,我揉揉下巴目光落在茶杯上。

    “这茶能消除疲劳?”

    “你这不是废话嘛,这哪儿是喝茶,这就是喝黄金了,在疲劳一口下去好几千,再疲劳也能治。”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走进会议室门的时候,一把从宋迟手中把茶杯抢了过来,屠夫的脾气局里都清楚,纪律严明工作期间严于律己,穿上警服就要有警察的样子,所以在局里嬉笑打闹是落屠夫眼里是重罪,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宋迟虽然心疼被我抢过去的大红袍,刚想开口嚷嚷,看见会议室正中正襟危坐的屠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下去,在我身后动作极轻微地拉拽我衣角,小声说。

    “还给我。”

    “你不是当我是兄弟嘛,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呵呵,这大红袍就当你借我喝了,回头还你。”我很无赖地偏头浅笑。

    “你还得起嘛,我说,你也给我留一口啊。”宋迟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看着都想笑。

    我没理会他,甩开他拉拽我的手,屠夫开会第一排很少有人坐,指不定他心情不好逮住谁就发飙,可云杜若永远都坐在最靠前的位置,和我这样只会坐最后的截然不同,倒不是她想表现自己。

    君子坦荡荡。

    当然,我喜欢坐最后也不是因为小人长戚戚,我不太喜欢有存在感,何况是在屠夫面前找存在感那完全就是找抽。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到离屠夫最近的位置上,就连屠夫都抬起头,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看了我半天,表情有些意外。

    云杜若就在我旁边,我把那香气四溢的大红袍放到她面前。

    “喝这个。”

第十二章 人形胎儿

    云杜若很诧异地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推给她的茶杯上,我和她除了工作上的事很少有交集,更别说端茶倒水这类事,事实上局里很少有人把她当女人看,一帮大老爷们聚集的地方,最缺的就是细心。

    “这……这是什么?”云杜若放下手中的笔很茫然地问。

    “西域鹤顶红,见血封喉肝胆俱裂。”我没和她对视,漫不经心地回答。

    云杜若愣了片刻什么也没说端起喝了一口,又重新拿起笔等会议开始不再理我,我淡淡一笑摸出烟盒放在桌上,突然发现我和她之前挺默契的。

    会议准时开始,屠夫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严峻的目光扫视全场,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四月七日无名女尸碎尸案,五月十一日张松林自杀案,以及前天才发现的七月二十八日道缘堂床底藏尸案,三个案件六条人命……”

    “七条!”我打断屠夫的话。

    “七条?”屠夫眉头一皱,会议室一片惊讶声,云杜若震惊地看向我。

    “刚得到的验尸结果显示,四月七日无名女尸碎尸案中,死者在被害之前已经怀有身孕,胎儿至少五周以上,凶手在杀害死者后,剖开子宫取走胎儿,四.七命案是一尸两命。”我看着屠夫很认真地回答。

    屠夫听完眉头皱得更深,默不作声半天呼吸声变得沉重,指头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几下后,拿出一支烟放在嘴里点燃,下面的人看见屠夫开始抽烟,早就憋坏了,整个会议室都是七零八落打火机的声音,片刻功夫房间里烟雾缭绕。

    我刚把烟放在嘴角,就看见云杜若把手捂在鼻前,口中发出轻微不太适应的声音,她瞥见我在看她,目光落在我嘴角的烟上,我分明看见她眼中有一丝期盼,原来云杜若闻不惯烟味。

    我看看手里的打火机,又重新把烟放了回去,云杜若也没有其他表示,有些慌乱地避开我眼睛,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短短四个月七条人命,你们都是保一方平安的警察,穿上这套制服就要知道肩膀上的责任,但现在一点线索和进展都没有,你们不怕丢人,我还要这张老脸。”

    屠夫重新开口,会议室顿时一片死寂,下面的人连抽烟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上级领导对这三起命案极其重视,因为三案错综复杂但相互之间又有关联,所以决定并案,无名女尸碎尸案性质恶劣手段残忍,张松林案离奇,社会上谣言四起,床底藏尸案影响巨大,人民群众人心惶惶,我是给上级领导拍胸脯保证过的,限期一个月。”屠夫深吸一口烟加重语气说。“你们都是各部门科室负责人,上面找我要人,我就只有找你们要,我日子不好过,你们休想闲着。”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紧张和凝重,都埋着头大气不敢出,仅有的声音是云杜若记笔记的写字声,她是真的在记屠夫说得话,不管重不重要,和她性格一样,每一样事都务必严谨和规范。

    “都别装死,一个一个来,今天把情况都汇总一下,该干嘛干嘛,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就找那个科室负责人的麻烦。”屠夫端起茶杯扫了全场一眼,中气十足地说。“凌国栋,从你开始,通报这三个案件的相关资料。”

    凌国栋是鉴证科的头,三十五岁,物证鉴定专业数一数二的人物,喜欢喝酒为人挺仗义,我才来的时候他挺照顾我,私底下我叫他凌哥。

    “无名女尸碎尸案是四月七日第一次发现,鉴证科从包裹尸块的白色布料上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所有弃尸地点现场人员流动性大来往繁杂,无法判定凶手脚印。”凌国栋翻开鉴证报告有条不紊地回答。“唯一的发现是包裹尸体的白色布料,经过分解和剥离从中发现有短纤维纱以及连续长丝,这两种材质都是用来制作纱线的,在服装中用途极为广泛,可是我们在这两种材质之间还发现有金丝,经化验是通过特殊工艺制作的24k黄金金丝,这在服装中极为少见。”

    “这是一个破案的方向,这种衣服穿的人少,做的地方也应该不多。”屠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凌国栋。“把这种材质的详细报告尽快整理出来,和各大服装厂取得联系,请专业人士协助分析,务必短期内找到这种材质衣服的来源。”

    “张松林案件由于道缘堂来往人员众多,所提取的指纹没有太多参考价值,案发现场有争执痕迹,从现场证物看张松林死亡当晚,房间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地下室里除了张松林的指纹和脚印……”凌国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头有些迟疑地说。“鉴证科还找到容彦和云杜若两人的脚印和指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的。”

    屠夫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出,白了我和云杜若一眼,重重把烟掐灭,大声说。

    “往下说其他的。”

    “张松林死亡的道缘堂,所有门窗从里面被密封,是一个密闭空间,死亡当晚到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所有封条没有被破坏过,没有人进去,也没有出来,我看过验尸报告,张松林的死因是自杀,和现场环境吻合。”凌国栋说到这里特意很郑重其事地看着屠夫。“张松林的案子是无名女尸案牵扯出来的,容彦和云杜若发现尸体留下脚印和指纹也在情理之中。”

    “怎么,这是拉帮结派小团伙保护主义,让你汇报鉴证情况,没让你给他们两人当证人,他们在不在情理之中是证据说了算,一天不找到真相,他们两人都有嫌疑。”屠夫抬头白了凌国栋一眼后,分别瞪了我和云杜若片刻。“继续。”

    “床底藏尸案同样是在道缘堂,想找到和凶手有关的直接证物的可能微乎其微,整个二楼是张松林的卧室,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凌国栋被屠夫骂得头也不敢抬。“鉴证科现在的重点在楠木大床上,像这种材质的家具价格昂贵,而且中间有夹层应该是订做,只要找到这家具的生产厂家,应该能找到关于凶手的资料。”

    每次开会我都不知道到底该记什么,看旁边的云杜若已经记录了满满几篇,屠夫喝口茶看向她。

    “刑侦这边你也说说,进展怎么样了?”

    “无名女尸案已经下发协查通报,在所有弃尸地点加派警员走访群众,希望可以获得凶手的相关信息,根据凶手犯案的手法和分尸所必须具备的专业,我勾画出凶手初步性格以及年龄特征,下发各分局、派出所、居委会和街道办事处,排查工作正在继续中,目前还没有吻合的情况反馈回来。”云杜若放下手中的笔很利索地回答。“张松林案矛盾的地方在于死亡当晚出现在现场的人是如何离开,这方面……还没有头绪,至于床底藏尸案,我还没拿到详细的验尸报告,侦破工作暂时没有开始。”

    “还没拿到验尸报告?!”屠夫的目光游离到我身上。

    “刚做完还没来得及提交。”在屠夫发火之前我把报告拿了出来。

    “那你就在会上说说法医鉴定科那边的验尸结果。”屠夫摸出烟放在嘴角低沉地说。

    “道缘堂所发现的四具尸体,经过检验……”我一边翻报告一边说,毕竟这不是我检验的,如果让屠夫知道,估计又要炸天。“尸体年纪最大两岁,最小半岁,死因都系正常死亡,其中一号尸体死于脑积水,二号尸体死于肺部炎症引起的并发症,三号尸体死于羊水粪染窒息而死,第四号是化脓性脑膜炎。”

    “正常死亡?!”屠夫有些疑惑地放下手中打火机,喃喃自语。“床下放四具孩童尸体干什么?”

    “四具尸体呈一字,面部向上,铁钉分别从尸体掌中,脚底以及后脑钉入床板,尸体经过灼烤,皮肤干裂脂肪液化现象明显,在尸体外层发现有白蜡物质,体内脏器完整,尸体经过防腐处理,从尸体腐败程度看,被钉在床下已经有7-9年的时间。”

    “无名女尸案牵扯出张松林的自杀案,然后在道缘堂发现四具孩童尸体。”屠夫重重叹口气声音沉重地说。“这三个案件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根据调查,张松林未婚借宗教为名大肆敛财,个人作风极其混乱,借修身养性欺骗年轻女性进行所谓的阴阳双修。”云杜若翻看卷宗接过屠夫的话。“但是在调查结果中并没有发现张松林猥琐儿童以及恋童癖的相关记录。”

    “儿童……”我突然站起身,走到屠夫的面前,他手里拿着张松林案的卷宗报告,我一把抢过去,平摊在桌上快速地翻查,整理好的档案被我弄得七零八落。

    屠夫瞪大眼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没回过神来,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估计是都被我的举动所震惊。

    我终于从档案里找到照片,这是鉴证科在张松林地下室拍摄的尸体照片,我反复看了很久,口慢慢张了起来。

    “有联系!三个案件有联系!”

    “什么联系?”屠夫很认真地问,云杜若也站了起来。

    “无名女尸案一尸两命,胎儿被取走,而床底藏尸案所发现的都是孩童尸体,这两个案件都涉及到幼儿。”我激动地回答。

    “那和张松林自杀案又有什么关联?”屠夫严肃地问。

    我把张松林自杀的照片竖在屠夫面前,兴奋地问。

    “你看张松林尸体像什么?”

    “……”屠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火爆脾气冲上来。“到底像什么?”

    “我们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张松林的尸体如此怪异,甚至想过和宗教祭祀有关,其实我们想错了。”我把张松林的照片横了过来,重新放在屠夫面前,并不在乎他发火。“这就是三个案件之间的联系。”

    屠夫目不转睛地看了良久,看表情依旧不明白我的意思,正想发火,旁边一直默不作声查看的云杜若慢慢抬起手,接过照片去和我一样激动地说。

    “胎儿!”

    “胎儿?”屠夫的火发到一半,愣在椅子上。“什么胎儿?”

    “张松林是双腿捆绑,跪在地上双手抱膝被铁刺穿透手臂透过膝盖后贯彻胸腔,但如果侧着看,这是胎儿在子宫中的样子。”云杜若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

第十三章 勒索案

    婴孩把三件案子串联在一起,张松林的死从之前的自杀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会议后屠夫分配的每个科室的任务和职责,云杜若的压力最大,上面给屠夫一个月期限,屠夫只给她留了不到二十天。

    云杜若好强,想都没想便接了军令状,屠夫只回了一句,军中无戏言,言外之意我们心里都明白,期限内无法破案,云杜若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替她担心,三件案子中没有一条线索有直接价值,二十天之内想要找到凶手,无疑大海捞针。

    我破天荒选择了主动留下来加班,楚天启拼凑无名女尸的尸体,而我重新仔细检验了在道缘堂发现的四具孩童尸体,依旧没有任何价值的发现。

    连续好几个通宵后,我完成了四具孩童干尸的详细尸检报告,可对于云杜若的侦破没有丝毫作用,只不过是把楚天启最开始交给我的初步报告扩充得详实而已。

    倒是楚天启那边进展得让我有些吃惊,尸块的拼凑进行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另一件让我吃惊的事

    我发现楚天启不是人。

    至少我从来没见过可以不眠不休一直连续工作三天的人,如果不是我让他回去休息,还不知道他会在这解剖室待多久,真有些担心哪天我推开门发现他猝死在里面。

    我和他开玩笑,他要再这样干下去,屠夫早晚会开除我的,楚天启只回了我一句,我尽自己的本分,我叼着烟在他身后苦笑,一个幽默感都没有的人,难怪适合当法医。

    我出去换衣服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已经三天没回去过,吃喝拉撒都在局里,屠夫开的那个会把整个局里上下搞得人心惶惶,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才发现,像我这样通宵达旦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我对着镜子摸着疯长的胡渣,还有蓬松凌乱的头发,和一脸倦怠的表情,怎么看都像一个乞丐,宋迟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样子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你那大红袍还有没有?”我对着镜子看着他无力地问。

    “一边呆着去,上次的事我还没忘呢。”宋迟低头洗脸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来我办公室一下,有好事。”

    我嘴里嘀咕了几句甩干手上的水,跟着他去了办公室,宋迟瘫坐在椅子上,泛起的黑眼圈让他怎么看都像熊猫。

    一张红色的请柬被推到了我的面前。

    “下周六我结婚,份子钱你看着给,兄弟待你不薄,我一辈子就这一次了,别伤了兄弟的心。”宋迟拿出茶杯,从抽屉最底层的文档下面摸出一小盒茶叶,用手夹出几粒放在杯里,吝啬的样子让我想起葛朗台。

    “这就是你说的好事?”我一脸苦笑地拿起请柬。

    冲好的茶推到我面前,依旧香气扑鼻果真是极品的好东西,还没喝,就是闻着也心旷神怡。

    宋迟把茶叶盒拿在手中晃荡几下,听声音已经所剩无几,本来就是很金贵的东西,相信他也没舍得喝多少,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后,随手扔给我。

    “给……给我?”我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才是我说的好事。”宋迟伸出手勾了勾,我连忙把烟送到他两指之间,宋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说你和云杜若的事吧。”

    我一愣,口都张开木讷地看着他,半天没回过神。

    “我和云……我和她能有什么事?”

    “别装了,平时你们两人正眼都不瞧的人,那天在会议室你借花献佛,两人在屠夫面前夫唱妇随,这夫妻档配合得挺好啊。”宋迟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从桌子上跳下来,很正经地看着他。“那是工作需要,屠夫让我协助她查案。”

    “拉倒吧,说得你跟五好先进似的。”宋迟翘起嘴角挂在不屑一顾的笑容。“让你协助查案,没让你端茶倒水吧。”

    “……”我一时语塞,事实上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突然关心起云杜若来。“对待同志不是要像春风般温暖嘛。”

    “有没有温暖也就你自己清楚,咋就没见你对我温暖过呢。”宋迟挤眉弄眼挥着手嘲弄地说。“不过春风倒是有了,估计再过段时间,春宫也快有了吧。”

    “别瞎说。”我一脚踢在宋迟膝盖上。

    “这怎么是瞎说,云杜若可是局里公认的警花,凶是凶了点,那人长得也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而且你没看出来,屠夫有多器重她。”宋迟一脸意味深长的邪笑。“没看出来,你小子平日不言不语,心里这算盘老早就打好了啊,你要是和云杜若好上了,那可是才貌双全的好事啊。”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喝了口茶鄙视地看着他。

    宋迟是局里金融犯罪调查科的头,几年前负责调查房地产大鳄的一桩金融案的时候,案子是破了,大鳄是被人陷害,宋迟给还了清白,大鳄的千金和宋迟一来二往就好上,死活都非宋迟不嫁,宋迟不但名利双收,一夜之间也算脚踏进豪门。

    “我认真给你说呢,抓紧点下手,迟了这花指不定就给谁摘走,兄弟这也是为你好。”

    刚想骂回去,外面警员敲门,样子有些焦急,把一份报告送到宋迟办公桌上。

    “蹲守在外面的外勤和监听组还是没有接到任何打进来的电话,外勤组请示下一步行动安排计划。”

    宋迟眉头一皱,重重叹了口气,也没闲心和我插诨打科,翻开报告认真看起来。

    “什么事这么急?”我喝口茶随意地问。

    “前些日子医院发生婴儿失窃案,受害人接到勒索赎金电话,让受害人准备赎金后等电话通知,受害人报警,结果派出去的监听组一直没接听到再有电话打进来。”宋迟焦头烂额的回答。

    “你是金融调查科的,绑架勒索不归你管啊。”我好奇的问。

    “受害人之前有金融纠纷,刚好是我这边在跟进,结果出了这事,只有并案了。”

    宋迟随意地翻看着面前的报告,对面的警员还在等他下一步安排,看得出宋迟也一筹莫展,我端着茶杯打算离开不打扰他工作,刚起身目光就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是一张婴儿的照片,有些模糊,看的出是从视频上截图,背景是一间昏暗的房间,角度是特意选定好的,能看见的东西并不多,我眉头微微一皱,拿起照片仔细看了半天后,嘴慢慢张了起来,指着门口的警员大声说。

    “快!去叫刑警队的云队过来,让她带上张松林尸体现场的照片。”

    “怎……怎么了?”宋迟见我这表情很认真地问。

    我没有回答他,目光死死地看着照片,云杜若很快赶到,手里拿着我要的照片,我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比对后,头也没抬地对宋迟说。

    “把你的人撤回来,没有电话再打来了。”

    “为什么?”宋迟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紧张。

    “勒索的人都死了,怎么打电话。”

    我分别指着两张照片的地上,那是一张绣有祥云图案的边角,而在张松林照片中可以完整地看见这祥云图案是一个打坐蒲团的周边纹路,婴儿的照片是在张松林的道缘堂地下室拍摄的。

    “张松林还干绑架勒索的事?”云杜若仔细看过照片后诧异地自言自语。

    “这案子有突破了!”我指着照片激动地说。“勒索的照片是从视频里剪接下来,也就是说在张松林在地下室里安装了摄像头……”

    “有视频!”云杜若眼睛一亮,这么多天第一次看见她笑。“很可能张松林死亡那天视频也开着,如果找到视频就知道那晚在地下室发生了什么事。”

    “那失窃的婴儿呢?”宋迟急切地问。

    云杜若和我对视一眼,默默地摇摇头,惋惜地说。

    “张松林已经死了这么久,目前的资料显示张松林没有交往过密的人,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他单独作案,婴儿怕是凶多吉少。”

    我认同云杜若的推断,宋迟整理好衣服和警员去向屠夫报告,云杜若急匆匆地回去带人重新搜查道缘堂,停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谢谢。”

    这是她第二次给我道谢,我掐灭手中的烟,走了过去。

    “举手之劳,刚好被我看见,也是我运气好,不用客气。”

    和杜云若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才想起手中宋迟送给我的茶叶,掂量了几下,递到她面前。

    “别熬夜了,喝这个。”

    “等案子破了一起吃个饭吧。”云杜若抿着嘴接过我手中的茶盒。

    “成,等你破案当是给你庆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云杜若说话变得客气起来,这应该归结在韩煜身上,或许是因为我和她拥有共同一个不能说出来的秘密,我和云杜若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第十四章 太子

    并不是每件事都如同想象中那样完美和顺利,我本来期望云杜若能通过视频这条线索让案件有所突破,可云杜若带人把整个道缘堂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安装在地下室里的摄像头是找到了,也证实了婴儿当时就是放在地下室的蒲团上,顺着摄像头的线路视频设备也找到。

    可是视频录像带却没找到。

    案件又回到之前的原点,每次和云杜若擦肩而过,我在她脸上看到的只有焦虑和憔悴,屠夫给的期限越来越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会为她担心起来。

    我回到忘川小栈已经是晚上,韩煜正在摆放店铺里的货物,我有些疲惫地坐在店铺的门槛上,靠着门楣摸出一支烟,无力地揉着额头。

    “你这样不行,要学会放松自己。”韩煜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两张优惠券,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姑娘送的,刚开业的新酒吧,这是两张vip包间免费卷,酒水全免,要不今晚咱们去一醉方休。”

    我接过瞟了一眼,酒吧的名字让我有些意外。

    六道!

    可能真的是太操劳,我已经忘了上次和韩煜出去消遣是什么时候,脸上疯长的胡渣能提醒我已经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我本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可真的很想喝酒,或许是这酒吧的名字吸引了我,入夜后我和韩煜去了那个地方。

    我站在酒吧的门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六道两个硕大的字格外醒目,酒吧我去过不少,大多是和韩煜一起,但这家夜店给我的映像完全耳目一新,没有浮夸闪耀的彩灯,也没有高端大气的装潢,整个夜店外面的装饰无不在衬托着一个主题。

    六道轮回!

    进去的大门也有六个,每一个上面分别按照六道轮回标注着天、人、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六道。

    或许是新颖的原因,新开的酒吧吸引了很多的人,我们去的时候早已车水马龙水泄不通,各种怀着不同心思买醉的男人和花枝招展妖艳无比的女子不断地从六道轮回中涌入。

    我和韩煜站在门口,我皱着眉头犹豫了很久,纠结地偏过头问。

    “煜子,你说我到底该进那个门?”

    “理论上你应该下地狱的。”韩煜一本正经地回答。

    “为什么?!”我有些排斥地反问。

    “天道你就别惦记了,轮不到你,人道呢还有希望,不过看你酒色财气样样不差,估计也麻烦,修罗道你就更不沾边了,畜生道嘛……你还没坏到那种程度,饿鬼道呢你又不符合条件。”韩煜不羁地冲我笑了笑。“剩下的就只有地狱了。”

    “我问心无愧怎么就要下地狱呢?”我不依不饶地站在门口问。

    “圣贤?智者?善人?”韩煜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我皆凡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问心无愧不代表你没做过,可有口是心非说过谎或者浪费粮食……这些都够你下去了。”

    我眉头一皱,韩煜搂着我肩膀往里面走,如果是这样我心里还能平衡点,进去后里面人满为患座无虚席,嘈杂的音乐刺激着我心脏感觉耳膜都快碎裂,中间的舞台中,闪动的灯光下人群肆意妄为地扭动着身体,整个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息。

    如果不是韩煜有vip包间卷,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地方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只要你有钱,绝对不会愁没有女人,能坐到vip包间里的,大多都是一掷千金的土豪。

    当然,我和韩煜是例外。

    不过其他人并不知道,酒吧里的女人总是能准确地找到喝酒的地方,所以很快我们的包间里就坐满了各色各样燕瘦环肥的美女,韩煜被包围在花丛中,早已得意忘形口无遮拦的插诨打科,把他的风趣和口才发挥到淋漓尽致,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经常在我面前念叨的道家五戒。

    酒是奇妙的东西,对于我来说苦涩烧胃辛辣,可偏偏坐在这里似乎喝酒就成了必须应该做的事,何况是免费的,当桌上横七竖八摆满十几个空瓶的时候,我也忘乎所以地解开胸口的纽扣,在香水味和酒味弥漫的包间中左拥右抱,完全没有邪恶的念头,就是简单的迷醉,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惯性的思维好像就应该这样。

    韩煜酒量比我要好得多,至少他现在人还是清醒的,足足喝了两个多小时,我只感觉头很重支撑不住,随意地靠在身边不知名的女人身上,她好像并不介意,细长的手指夹烟的动作很妩媚,慢慢送到我的嘴边,烟蒂上还有赤艳的口红,我叼在嘴角深吸一口,她慢慢低下头,鼻尖快触碰到我的脸,从我口中散发的烟雾,她轻微地闻嗅进肺里。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醉生梦死。

    包间的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推开,随之而来是外面剧烈的音乐冲击着我的耳膜,进来的不是送酒的侍者,两个身材高大一脸横肉的人左右站立。

    “什么事?”我叼着烟有些烦躁地问。

    “这包间今晚被预定过,麻烦两位换一个地方。”左边的人面无表情,嘴里说得客气不过听得出没有商量的余地。

    韩煜撑起身一脸赔笑,拿出那两张包间免费券放在桌上。

    “你们应该是搞错了,这包间我们先来的。”

    “这包间今晚被预定过。”那人看都没看韩煜拿出的券,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次。

    韩煜看架势不对,和我对视一眼,我的酒有些醒了,刚想坐起来,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在和我们说话的那人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把一包东西交到那人手中。

    我看清楚是一个信封,那人打开把信封放到桌上,从封口滑出两叠厚厚一摞整齐的钞票。

    “实在对不起,这包间今晚真的已经预定过,麻烦两位还是到别处去,一点意思当是赔不是。”

    土豪的世界我是不会懂的,为一个包间出手这么阔绰。

    “反正都是喝酒,上哪儿都能喝,何况桌上的钱够你大半年工资了,咱换个地得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韩煜坐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

    我向来与世无争,按理说在平时我的想法应该和韩煜是一样,可酒这东西就是害人,我的理性完全被稀释得干干净净,何况我实在不喜欢门口这两人的表情,手一挥。

    “别他妈拿钱压人,这地我们先来的,你们有钱自个找地方去,今儿我就不走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扔出去!”送钱进来的人冷冷在门口说一声。

    一直给我们说话的人听完就动手,一把上来想抓我领口,旁边的韩煜动作比他还要快,上前就扣住那人手腕,站起身一用力,那人应声就跪了下去。

    那人手腕被韩煜单手反扣,站在他前面低头看他,很难想象一个身材体重超过韩煜太多的彪形大汉,就这样被韩煜轻轻松松一招就给撂倒,而且看得出韩煜还没发力,否则那人的手腕现在应该已经断了。

    “有话你就好好说,非要动手,老子不打人不代表不会打。”韩煜发火的样子都很帅气,旁边的小姑娘看得都有些醉了。

    彪形大汉跪在地上头上豆大的汗珠顿时渗了出来,看样子是疼得不行,居然咬着牙一直坚持着没吭声,旁边站着的两个同伙一看,交换一下眼色,齐齐冲了上来。

    啪!

    我重重一声拍在桌上。

    “动,给我动动看,今天我就看看你们谁敢动!”

    我的手从桌上移开,藏青色的警官证摆在上面,我叼着烟样子有些放浪形骸,感觉和对面的三个混混没多少区别,不过这警官证的分量足够他们掂量一下轻重。

    果然,冲上来的两人硬生生的的停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抓起桌上的钱砸在被韩煜扣跪在地上的彪形大汉脸上。

    “不要以为钱多就了不起,还真是巧了,这点钱我还真就没放眼里,自己拿着换地方撒野去,今天我心情好不和你们计较,滚远点!”

    我把钱扔在门口,刚好被一只脚踩在上面,门口那不知所措的两人顿时又恢复了刚才的嚣张,各自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一条路来。

    我抬头看见有人缓缓从外面进来,脚步很轻却很稳,好像每一步都灌注了全力,却举重若轻犹如马踏飞燕轻松自如。

    光头的人一般多少给人不好的映像,可我却没有从进来的这人身上看出一丝的反感,光亮的头下是一张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脸,一双明亮睿智的眼睛,英俊的五官无可挑剔,论颜值和韩煜不相上下。

    只不过这人没有韩煜身上那股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痞子气,这人眼观鼻,鼻观心,心无念,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特别是他手腕上那串把玩的油亮光滑的金刚佛珠,我怎么看这人都感觉他像一个和尚!

    夜店里能有韩煜这样的道士,再多一个和尚我也不感觉奇怪了。

    只是韩煜看了那人一眼后,慢慢松开跪在地上彪形大汉的手腕,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们换一个地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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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灵笔录介绍:
关于探灵笔录:
看相的说我是百鬼送子,断我要和死人打一辈子交道。
所以我选择当一名法医,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职业,古时候称之为仵作,被视为不祥之人,在三教九流中属下九流行当。
入行这些年,我经历过各种离奇诡异的案件,这些生人勿进的恐怖诡事,我都记录在一本从来不敢公开的笔记里。
我是离阴间最近的人。
死亡是我的名片。
我叫容彦!
一个百鬼送子的法医,一本恐怖灵异笔记,一段生人勿进的诡事,尽在探灵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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