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子好逑
阮小路用白布条包着脸，希望别人看不到她的鼻子，可是这样看上去更加奇怪了。所以她干脆两日不出门，闷在家里写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一边写一边念，心里琢磨着美女应该是怎么笑的。
她放下笔，手背轻托自己的下巴：“呵呵呵呵……”
觉得可能不对，她又换了一个表情：“嘿嘿嘿嘿……”
好像也不太对，表情是不是应该再娇媚点？
“哇哈哈哈、哈……咳咳……”她被自己卡到了，分明小时候在青楼见过不少妖媚娇笑，自己好像模仿不来。
“傻乐什么呢？”阮老过来检查她的功课。拿起桌上的纸后，他的眉毛拧起来。
“……今天写的字怎么跟蚂蚁爬的一样？”
“受伤了……”阮小路喃喃道，一边又拿起布条把脸包起来。
“你摔的是脸又不是手，这借口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昂……”阮小路抬起脸看着阮老。
“这几张全部重新写。”阮老点了点那几页纸：“好好写，不许浪费纸张！”
“哦……”她垂下头又拿起毛笔，阮老乐了乐说道：“巧笑可不是你刚才那样的，别出去吓到人了。”
阮小路歪过头：“那爷爷巧笑一个给我看看嘛！”
阮老点了点她的脑袋：“胡说八道，老夫笑的满脸褶子，谁敢看啊！”
“爷爷笑起来那叫慈祥……”
“你这丫头，算你会说话，呵呵……”
“哇！仔细看看爷爷你这笑的有点奸险……”
“……你给我好好抄书！”
……
阮天禄在不大的院子里练习剑法恢复能力。他耍了一套剑法，精钢剑腾转挪移，剑光闪闪，他目光如电，穿破虚空，身形猛然跃起，如同从高峰上凌空扑杀而下，只见剑光一闪，围栏对面的树干上被划出一道深三寸，长三尺的可怕剑痕，干净利落，令人惊叹。他稳稳落地站好，几乎听不到因耗力而生出的疲喘之声。阮小路在屋里把脑袋搁在窗框上面看着他，此时看的眼睛都直了。这人在自己看来身法真是了不得，那之前打伤他的人可不就更加厉害了，自己真的是应该庆幸当初没被那个人直接一剑封喉。
阮天禄收起剑，吐息纳气。
看他手势了，阮小路从窗户边爬跳出来跑到他跟前：“你都还能记得自己练剑的招式啊！”
阮天禄看了看那柄剑：“现在就只能遵循着记忆和熟悉的手感来出招了。”
“剑招能够记得，那你还记得你读过些什么书吗？”
阮天禄看了看脑袋上只露出眼睛嘴巴下巴的人，笑道：“大约还记得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阮小路赶紧说道：“这个诗我也读过的！不过我有个问题！”
阮天禄问道：“什么问题呢？”
她摩挲起下巴：“如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凶恶之女，小人好逑吗？”
阮天禄身形一顿：“哈？这……”
阮小路又接着问道：“是不是为了遇到君子就只能做个淑女啊？”
阮天禄想了想，缓慢摇起头：“这个……倒是也不一定的……”
阮小路有些满意的点头：“嗯~我就说嘛，不一定非得要做个淑女嘛……”她想着想着突然抬头看向阮天禄：“那你觉得自己是君子吗？你喜欢淑女吗？”
阮天禄摸了摸鼻子：“咳……小路妹妹不是说我不像谦谦君子么？”
“我是问你觉得自己算不算是君子嘛！还有你是不是也喜欢淑女啊？”
阮天禄被她问的一怔，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时阮老打开门走出来：“小路，记得一会儿要去陈伯家送柴。”
“记得的。”阮小路点点头。
阮天禄觉得爷爷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是恰到好处。
阮老准备回屋，又转过身说了一句：“……出去的时候把你脸上的白布条拆下来，村民看到了会以为你出什么毛病了呢！”
阮小路捧住脸：“……不想摘，还没完全好呢！”
阮天禄浅笑：“也该消肿了呢，小路妹妹还是摘了吧，不然别人真的会笑你的。”
阮小路白眼：“谁笑话我就揍他！”
阮老摇头：“都是大姑娘了，别闹！”
阮天禄把剑放起来，对两人说道：“我去山上看看今日能不能捉得到猎物。”
阮老点头：“去吧，不过一定要小心一些。”
“是。”
阮天禄出去之后，小路对阮老说道：“爷爷，要不要让他去山外面看看大夫啊？看起来好像也没伤到脑子呀，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呢？”
阮老捋了捋胡须：“他们外面江湖上的事情咱们可不懂啊，什么内伤外伤隐藏的伤，可都是复杂的很呢，外面的大夫也未必能够治好，如果他这个样子离开逸村，遇到想杀他的那些人他自己也认不出来，岂不是羊入虎口？”
阮小路撇嘴：“要是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话，爷爷莫不是还要收留他一辈子嘛？”
阮老挑眉：“他又不是没手没脚，到底挺精干的一个小伙子，就多个孙子给我养老送终，我倒是不吃亏啊！”
阮小路恍然大悟一般的点点头：“……原来爷爷是这样想的啊！”
“你这丫头何必总想着赶人家走呢，有个兄长帮你分担还不好？”
“爷爷，以后应该是我伺候你的嘛……”
阮老拍了拍她的头顶：“爷爷也不忍心你累的紧呢，何况你以后要嫁人了，可是要去伺候婆婆的，有了孩子，还要照顾后代的……”
阮小路脖子一缩：“还要伺候那么多啊……我只想伺候爷爷啊，你说的我都不想嫁人了！”
“傻丫头，怎么可能不嫁人？记得常去你木大娘家走动走动，跟那小子培养培养感情，不要总给别人留下太躁动的印象。”
“知道了……”阮小路嘴上答应着，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在村民眼中是怎样的形象，她才懒得学做什么内敛淑女，只想继续我行我素的。
第十七章 被人退婚
那一截木枝被阮小路的手掌打磨的有些光了，她美滋滋的向着阮天禄炫耀自己的“成果”，阮天禄只是摇头笑了笑：“算是有一丝成就吧，不过可不要轻易就骄傲自满了，还得刻苦坚持着些才行！”
阮小路昂头：“那还用你说呀，我的耐力比你想象的要好很多呢！”
“那便好呢，那我们继续练吧，等一下就该准备午饭了，爷爷也该散步回来了。”
阮小路比划着准备再练一招，这时逸村里一个中年的妇人快步走到房屋围栏外面，对着里面喊道：
“阮小路！”
两人停下手上动作，都看向那个妇人，阮小路认得来人，向她问道：“孟姨，怎么了吗？”
那个妇女看上去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几步走了进来：“听说木家要取消跟你的婚约啊！”
“昂？”阮小路顿时一脸的莫名其妙。
阮天禄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眉头。
妇人瞟了一眼阮天禄，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人说……说你们家藏了个男人是你的相好……”
“什么？”阮小路惊的瞪大了眼睛，阮天禄也是一脸讶异。
“……所以他是……是谁？”妇人小声问道。
阮小路与阮天禄对视一眼，阮小路冷静说道：“是爷爷的孙子，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在是谁传的闲话啊？”
妇人抬手挡了挡嘴：“……你还是去木家那边看看吧，我先走了！”
妇人很着急的走了，阮小路皱着眉头站在原地。阮天禄小心的看了她一眼，迟疑问道：“你……不去看看么？”
阮小路托腮，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自言自语：“看来又是那个大嘴婆……”
阮天禄又开口：“小路……”
还没说什么，阮小路突然就拎着那木枝跑了出去，阮天禄叫之不急，迈步想追，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过去，这个场合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去吧……
木大娘的独子木云祈，算是逸村里面长得比较端正的少年，而且也读过一些书，性子也算温和，他比阮小路大两岁，不少人家也会说阮老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把人定下了。
阮小路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遵照约定是要跟他成亲的，但她对成亲也没多少概念，就是知道以后会住一起，就像村子里面别的娶亲的人一样，这的人会朴实很多，不会像青楼里面那样乱。爷爷经常跟小路说要在木大娘跟前表现的乖顺一些，对他儿子好一些，阮小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从来都是放飞自我型的，根本顾不上去假装温婉贤惠。哦，贤惠还算是有一些的，毕竟这些年来在家里干活什么的还是很勤快的。之前时不时也会去木家帮着做些事情，但后来又长大一些了，毕竟还是没有成婚的两家人，爷爷说要注意些，就跑的没有那么勤了。
阮小路快步往木家跑着，在半路上就看到几个干活回来的妇女，看见她还在一边窃窃私语的绕开走，这让阮小路觉得很不舒服，她皱巴着脸继续走着，在院外就看到张大娘站在正坐在凳子上淘米的木家寡妇旁边吐沫星子飞溅的说着什么。
“还说被人家弄的腰都酸痛了，啧啧啧，没有成婚的小姑娘家怎么能是这个随便的样子？”
木家寡妇面上倒没有特别的表情，她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张大娘的话她有没有听到。
“我本来还觉得挺能干的小姑娘人还不错，没想到果然是个野丫头啊，随便把男人就藏到家里来，你说说这传出去你们家云祈怎么做人呀！”
木寡妇抬起头：“没有实证的事情，你如果乱传才会影响我们两家的名声呢，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乱说了。”
张大娘尖细的嗓音又提高些：“哎~要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个男的从来不在村子里面走动？阮家为什么藏着他不介绍给村民？”
木寡妇停下了手中的活：“一个男子，他又不是什么罕见的物什，怎么要向展物一样现到大家面前呢？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不应该随便猜测。”
还是木寡妇人好，阮小路心里想着，这会儿又多了一些底气。
“张大娘，你又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阮小路直接过去压灭了张大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头。
两个人都朝着她看过来，阮小路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孔：“木姨~”
木寡妇微笑点点头，张大娘看到阮小路手上的木枝，表情好像有些不自然，一时间也找不到理由说要离开。
阮小路也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把木枝带过来了，赶紧背到身后，笑眯眯的歪头：“我说张大娘，胡乱说话是会咬着舌头的，到时候连饭都吃不下！”
“没、不是……”张大娘脸上越来越涨红，木寡妇此时开口帮她：“你们家那口子该着急吃中午饭了吧，你不回去做饭吗？”
张大娘赶紧说道：“啊、是、是呢，我要回去做饭了，你们慢慢聊、慢慢聊……”说着侧着身子避开阮小路，匆匆忙忙的逃走了。
阮小路冷漠的看着她离开，又扭过头恢复笑容：“木姨，我来帮你洗~”
木寡妇甩了甩手上的水：“已经洗得差不多了，不用麻烦你了……”
“今天晌午我来帮你做饭吧！”阮小路把木枝丢到一边撸起袖子。
木寡妇淡淡笑道：“你在我这做了饭，那你爷爷和……吃什么？你这边做好了再回去吗？那样太累了，不必这么麻烦的，不过是做一顿饭，我又不是做不了的。”
阮小路抿了抿嘴：“木姨，我家最近来的男子叫阮天禄，他其实……”
木寡妇摇了摇头：“若你家有什么私事，完全不必告诉我的，放心，我们也不会去信张家媳妇胡言乱语的，我们也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清楚你们家是怎样的人。”
阮小路微微低头：“木姨，你真好呢，难怪爷爷说最放心你们家，当初才尽力说成这门亲事的……”
木寡妇笑了一下，又顿了顿说道：“你爷爷也算是比较德高望重的，我们家云祈自小也把他当自己爷爷看待。不过……仔细想想，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阮小路身手刚想帮人端水盆，闻言不禁怔住了，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第十八章 期年之约
要说男女感情，阮小路对木家小子倒是并没有到“非君不嫁”的那种夸张地步，听到木寡妇说要取消婚姻，她第一反应并不是很伤心难过，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分明木寡妇也不相信张大娘的胡言乱语，可是怎么就突然说要退婚，难道她其实也是怀疑阮天禄的？
她兀自猜测时，木寡妇对阮小路说道：“我说取消婚约，不是因为村子里面传闻如何如何，只是云祈这孩子素来喜静，又有些木讷，你们都还小，对感情之事都不怎么明白，若是等以后再说这事情才算是稳妥些。可你是已然及笄的女儿家，我们不能耽误你，若是有心仪之人，想嫁便嫁了，不必等云祈的。”
阮小路对木寡妇的话消化了半晌，似乎明白了，她说道：“木姨还是觉得我与云祈哥哥的心性不相配是吗？”
木寡妇笑了笑：“都说在一起的两个人性子要互相补充才好，你们二人一静一动，截然相反，可我倒是觉得，只有性子相近，以后才更好相处些……你是个能干的好姑娘，与我们云祈在一起久了，怕是会觉得无趣了。”
无趣？都没怎么相处过，有趣无趣又如何知晓？抢来这也不过是托词罢了。阮小路问道：“这也是云祈哥哥的意思吗？”
木寡妇收回看向她的目光：“云祈这孩子内向，每次问他，他也不说什么，大约是不好意思说吧，我这个为娘的就脸皮厚一些替他说了吧，正好你今日来了，我便与你先提一提，之后我会亲自去找你爷爷说明的。”
阮小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她来说，可能这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但被人退婚了，传出去到底是件挺丢人的事情。
这个时候，木云祈外出回来了，阮小路面对这个门外站着，所以第一个看见了他。他身穿浅色衣衫，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被一条发带束着，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年轻的容颜，略带着一身的书生气质。
“云祈哥哥……”阮小路叫道。
两人应该是挺久没见，木云祈看到她时有些意外，他走过来：“小路怎么来了？”
木寡妇抢着说道：“云祈回来了！为娘与小路说了几句话。”
“是在说什么？”木云祈自然好奇。
木大娘敛眸：“……也没什么要紧的，她是顺路来看看，现在就要回去给她爷爷做饭了。”说着看向阮小路。
阮小路有些莫名，但是也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赶自己走：“啊？哦……”她有些蔫蔫的离开了。
“哎？小路……”木云祈想拦她，木寡妇却说道：“云祈，快去帮娘把灶台里面的火生起来！”
木云祈脚步一顿，收回虚探出去的手，点了点头：“是，娘……”
阮小路一路上踢着石头有些走神。木云祈的名字都是爷爷阮老替他取下的。当年云祈出生之前她父亲就病故了，木寡妇识字不多，阮老便替他选了名字。阮小路现在就又想着，别人家的孩子起的名字都显得有些水平呢，偏偏到了自己的名字……就跟自己这个人一样，像路上捡来的便宜货。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自己要被退婚了？那莫名的借口，不论是不是木寡妇的推诿之词，阮小路还是想见见木云祈，听听那是不是他的决定。
她没有对爷爷说起这件事情，阮天禄也没有主动问她情形如何，到了晚上，她洗完碗，又一个人溜到了木家房屋外。木寡妇应该是不希望她来找云祈的，于是她蹑手蹑脚压低身子绕到了屋后面的窗边，悄悄推开一条窗户缝，往里面小心张望了一眼，木云祈正在看书。
她低头在地上找了一个特别小的石子，顺着窗户扔了进去，然后立马低下头藏起来。
小石子落在桌案上，木云祈怔了一下，扭过头，脸上露出淡笑：“是小路吧！”
窗缝外面探出一个脑袋，撅着嘴：“这么明显的嘛……”
“我都知道了。”木云祈起身走到窗边，与阮小路对视着。
“知道什么？难道……”阮小路以为他知道的是关于她与阮天禄的传闻，便想解释：“你说的事情是……”
“就是我娘说退婚的事情。”
阮小路意外，木寡妇还是跟他说了吧……
木云祈微微低头：“从小到大，阮爷爷对我也一直都很好，教我读书识字，你来了逸村之后阮爷爷也有了家人依靠，我们都替他高兴呢。何况这婚姻大事，本就是家中长辈做主，对这一门亲事，我尊重母亲意愿。只是你自小活跃好动，确实与其她姑娘不同……”
阮小路低头：“可是我……也不想常常与人打架的……”
木云祈摇摇头：“其实不光是婚约，娘说的退婚也并非我的意思。”
阮小路不由咬唇，这话听起来好像就是说明他心里是不愿意这婚事的。
木云祈接着说道：“以前小的时候，你偷偷来看我，在我家房屋后窗之外，你小小的身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搬来那么几块大石头垫在脚下，悄悄扒上窗子缝往屋里面看。我在读书，余光看到那双眼睛，知道那是你。”
阮小路沉默不语，小的时候，她确实对这个“未来夫婿”充满着种种好奇，便调皮悄悄跑来偷看他。
“你自小要强，独立，也很能干，可是……也是我平时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你总是跟欺负你的那些人打做一团，我除了看到之后去拉开你，带你离开，什也没能为你做过什么事……”
阮小路瞬间抬起头：“你不用说这些的，想取消这个婚约就与我爷爷……”
木云祈压过她的声音：“有没有这个婚约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小路，若你无意取消这婚约，一年之后，我必娶你过门！”
此言一出，阮小路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木云祈脸上是万分认真的表情，他也不是会说谎话的人。虽然对木云祈是什么感情，阮小路说不清楚，但听到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还是觉得很感动的。木云祈既然同意这婚事，至少自己不会被人嘲笑了，也不用让爷爷不高兴了……
第十九章 唯有暗香
这个深冬，夜里呼呼的寒风，令人闻之难免胸中涌起一丝愁绪。所有人都盼望着春天赶紧到来，那条冰封了多日的小河失去生机，正等着暖日来恢复它的活力。几株山路边上的老柳，身姿不再婀娜，风拂柳枝如老者的长髯那般花白。河水微蹙，逸山的风景若是在夏天，小河便会宛若轻快的少女一般，轻巧的奔忙，到了晚上，它便陪伴着逸村里面酣睡了的村民，令一切都感到温馨与宁静……此刻眼前这冬日里的小河，在飒飒的风中如一位干瘦的老人，深沉而庄重。冬日里人们没有什么劳作，都是吃着秋日里攒下来的本，多放些存的住的吃食，来年攒一攒力气，好好干上一年，又能够为下一个冬日做好充足的准备。
阮小路家里面还有一些面粉，米倒是在平日里吃的多些，以往每年的春分，逸村的村民就会翻过逸山去附近的镇上换买些米回来，到了秋天再出去换一次，一年的米粮也就够了。
她准备做一些点心，也是好久没有做了，先是将一些干红豆跑了一天，再把红豆煮熟，捣碎以后和糖拌到一起。随后舀了些面粉放入盆中，加水和匀，再搓条，切做小块．再把它门压扁，之后在中间放一块红豆泥捏成圆形，轻轻压一压，然后用刀切出花瓣，再静置了半个时辰。
这个梅花饼是小路以前在青楼住的那段时间见到厨子做出来的，那时候阮小路只是看到了这饼的做法，因为当时太小没有亲自去尝试过，后来到了逸村，做饭做习惯了，也就偶尔试试红豆饼的做法，只是前面两次不太成功，也就没有再做过。
这回她想如果要做出来了，成的话能够拿给木云祈和他娘也不错的。这些梅花饼被她放到笼蒸里面了，水开之后约摸蒸了一炷香的时间，小路看就在旁边看着火，甜豆的香气从蒸笼里面飘了出来。
阮天禄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出现在她身后，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阮小路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她打开蒸笼以后，期待的往里面张望，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
“这次应该是做的不错了呢！”她用筷子将成型的梅花饼一个一个夹出来，阮天禄突然发出声音：“我能先尝尝看吗？”
“哇！”阮小路被他吓了一大跳，手上正夹着的一个饼被甩了出去，阮天禄足尖一使力，跃了好高，一下子身手抓住了飞出去的梅花饼，然后站定在地上。
“啊！好烫！”阮天禄一下子把捏住的东西扔到盆里面，手指伸到嘴边不住的吹气。
“没事吧！”阮小路想也没想就拉过阮天禄的手仔细看看，阮天禄倒是一滞：“没、没事……”
听他这么说，看看这手指也没有烫伤，阮小路一下子甩开他，并且上前推了一把：“所以你干嘛要吓人啊！”
阮天禄被推的一退：“我？我没有吓人呀？”
“那为什么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啊！”
“……我只是正常走进来的，你没有看见而已呀……”
“哼！”阮小路生气的转过身，继续她的事情，不理睬阮天禄。
“做这么多饼来吃呀？”
“……”
“里面露出来的是红豆吗？”
“……”
“这个是梅花的形状吗？”
“……”
“味道好吃吗？”
“你好吵啊！”阮小路不耐烦了，扭头就在阮天禄嘴里塞了一个。
“唔……”阮天禄赶紧抬手把有些热的饼拿下来，咬下去的那一口，一股香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开来。
“嗯……味道还真的是不错呢，小路妹妹还有这个本事，厉害厉害。”
“好吃吗？好吃的话我就可以拿去给云祈哥哥他们家里吃了！”阮小路现在觉得还挺满意的。
阮天禄表情一变：“……云祈……哥哥？是不是那个人……上次说要跟你退婚？”
阮小路摇摇头：“哎呀不是啦，要退婚的才不是云祈哥哥呢，我们的婚约还是作数的！”
阮天禄又问道：“不是他那是谁？难道你上次回来，并没有被那木家退婚？”
阮小路抬眼看着他：“当然没有啊，怎么，你这口气听起来好像我没被人家退婚还挺不乐意啊？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嫁不出去？”
他垂眸摇头：“没、没……不是……”
阮小路开始将新鲜出锅的东西装入食盒，一边说道：“晚饭留下几个梅花饼，剩下的就由你来准备，我出去一趟。”
“你现在要去那木家？”阮天禄眉头微蹙。
阮小路点了点头：“对啊，刚刚才跟你说了要送去给他们家，你记性真是不好啊，难怪会失忆！”
“……”阮天禄微微低头沉默。
阮小路并没有在意这些，提上食盒：“我走了，你赶快准备吧！”
阮天禄本来以为阮小路那天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回房间，是被人退婚之后情绪不太好了，可是原来这婚约还在……口中的甜红豆还留着那股香气，但是看着手上的那半个饼，突然就觉得没有什么滋味了……
第二十章 初显心意
木云祈正在家中练着字。逸村里面曾经有一个小学堂，教书的夫子原本在城里面做个小官，年迈以后带着夫人退隐到这里，在村子里教过了十几年的书，前段时日过世了，他与夫人算是伉俪情深，两个人多年无子，丈夫离世后没过几天，老夫人也跟着去世了。村子里面的人一起将两位老人葬在逸山幽静之地。没有了教书的人，有的村民便觉得其实读书也没什么用处，他们只是在这里，祖祖辈辈再到子子孙孙偏安一隅罢了。
云祈倒是个正适合读书的少年，他一直都挺聪明的，也从夫子那里学了不少知识。就像他平日里所练的书法，字迹当中既融入了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老庄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还往往以一种不求丰富变化，在运笔中省去了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的那种意味。
阮小路跑到窗边又一次偷看了一会儿，木云祈确实比村子里面其他少年长得好看，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现在的阮小路看他时愈发有这种感觉了。她绕去屋外敲了敲门：“云祈哥哥！”
木云祈听到声音，很快放下笔过来打开门。
看到门外的人后，他笑了笑：“小路，你来了……”
阮小路问道：“木姨呢？从进院子就没有看见她……”
“娘她早些时候出去了，说是去赵姨家里坐坐。”
“这个给你们吃！”阮小路把手上的食盒高高捧起举到他面前。
木云祈打开盒盖，看了看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嗯嗯！”阮小路使劲点着头。
他微微低头，香气很快就飘出来了。
“闻着就很香呢！”他笑道。
阮小路闻言两眼泛着光，很高兴的样子。
“赶紧进屋里来坐吧，外面太冷！”木云祈捧过食盒，侧身让开路，示意人进来。
阮小路背起手摇了摇头：“……不了，木姨她……”
木云祈赶紧说道：“你不用在意我娘说过的什么，她还是会尊重我的意思，你放心就是……”
阮小路听他这么说，脸上不自觉的洋溢起笑容：“我知道的，就是我现在该回去了，出门的时候还没有跟爷爷说呢！”
木云祈表情松下来，点点头：“那好……”
“云祈哥哥，那我先回去了！”阮小路招了招手，转身边跳边走了。
木云祈目送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远去，拿着食盒放去饭桌，然后就去准备其他的饭食了。
……
阮小路刚走了一会儿，木寡妇就回来了。
“这是……哪里来的？”她看到饭桌上的梅花饼问道。
木云祈解释道：“是小路方才送来的。”
“……”木寡妇看着那饼，没有说话。
木云祈对她说道：“娘，其实我并没有想悔婚的，你就不要反对了吧……”
木寡妇笑了一下：“其实为娘也不是非要反对这门婚事的，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孩子什么样子，我也都看在眼里的。就是看你跟小路性子差别太大了，万一以后相处，在一起觉得不合适，感情不好了，你倒还可以再娶，可她一个姑娘家，以后要如何是好？”
木云祈将一只手覆在木寡妇的手背上，温声说道：“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们两个都做了考虑，但是我觉得小路就是现在年纪小了一点，以后会稳重很多的，谁也都是差不多的，等成婚之后，再有了子嗣才会成熟一些……”
木寡妇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不错，唉……这件事其实主要也是看你们两个的意愿，若都是你情我愿，我自然会为你们准备好将来的婚事的。”
“多谢娘……”
木寡妇摇了摇头：“与娘何必说什么谢字呢？好了，吃饭吧！”
“是……”
……
阮小路回去的时候，在里面的两个人已经在饭桌上等着她了。
阮天禄看了她一眼，脸上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阮老倒了一杯酒：“丫头啊，你终于知道主动点去木家走动了……”
阮小路慢慢坐下来看着阮老：“爷爷……”
阮老说道：“村子外面的流言我自然也听到了，有些人的嘴啊……明天老夫我就带着天禄出去走动走动。”
“噢……”阮小路呆板的应了一声。
“顺便去看看木家的，我也好久没见云祈那小子了。”
阮小路问道：“我也跟爷爷去吗？”
“你就不用去了。”
阮天禄忍不住开口说道：“爷爷，这亲事是你给小路自小就定下的，这样的话对方男子长大以后心性如何，真的可以与小路相配吗？”
阮老喝着那杯温酒，砸了咂嘴：“木家那小子人不错的，忠厚老实，还不是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配得上我家小路！”
阮小路有点脸红，低头扒拉着碗里的东西。
“……”阮天禄眸光微变。
阮老接着说道：“天禄啊，你如果要是在我这里待一辈子，那老夫我还得费心替你也找个媳妇儿回来呢！”
阮天禄以一怔，说道：“……爷爷，我就不用了……”
阮老挑眉：“怎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是多少年都不娶媳妇儿的话，人家该说我这个爷爷不负责任了！”
“……”阮天禄一时无言以对。
“何况你人长得也板正，不愁找不到好的，只要你不嫌弃，老夫肯定给你找村子里最好的姑娘！”
“这……”
阮小路抬头插话道：“爷爷，说不定他自己家里面还有个媳妇儿在哪里等着他回去呢！”
“所以我说的是如果啊，一旦他一直都是这样失忆的状态，总不能就这样子光棍一辈子吧！”
阮小路转了转眼睛，突然勾起嘴角：“那爷爷，你说把翠姐说给他怎么样啊？”
翠姐是逸村里面的一个过了束发之年许久也不曾嫁出去的姑娘，连婚约都不曾有过，她长得十分矮小，而且皮肤黝黑，鼻子上还有一颗很大的黑痣，村子里面也有些光棍，却从来没有过上门去提亲的。
阮老自然皱了皱眉头：“胡闹呢，再怎么样也得样貌相配才行，何况你不可以这样子拿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家取笑：”
阮小路撇嘴：“开个玩笑嘛，何况我没有想取笑人家的意思啊……”
阮天禄苦着脸：“爷爷，真的不用……”
阮老自顾自想着，突然说道：“就你陈伯家小女儿吧，与小路年纪一般大，人长得挺标致的，而且性子温婉，与小路这性子不同……与你应该算是比较适合的……”
阮小路又拉下脸来：“爷爷，你就算是要夸赞别人，也不要顺带着比较一下贬低我行吗？”
阮老似笑非笑：“我只是说你们性子不同，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啊！”
“……”这下轮到阮小路无言以对了。
阮老又看向阮天禄：“怎么样啊天禄，这两日你多去外面走走，见见村里的人，也会见到那姑娘的，若是能看上，就告诉老夫！”
阮天禄想了想，这个事情到底也没有必要一下子就拒绝到底，眼下摆脱不来总可以慢慢推脱的，便说道：“……有劳爷爷费心了，等过些时日再说这件事吧！”
“哎~人家姑娘也到了差不多婚嫁之时了，我是怕她被别人抢了去，你可要尽快抓紧啊！”
阮天禄点头：“……知道了爷爷……”
阮小路用筷子捣着碗里的饭，思绪似乎飘走了，阮天禄悄悄看她几次，见她一只手托着半边脸颊，不经意就无声的傻笑一下。他似乎能够猜到她现在是在想着谁了……
第二十一章 鸿䏵之巅
世间万物沉静在白茫茫的山色之中。远处的群山之巅，风回云散。那缕金灿灿的阳光从稀薄而轻盈的云朵中丝丝缕缕的穿透下来，仿佛那片天空贴近了人间，如若伸出手，便可触及到。高峰之巅，那里有棵盘虬卧龙般的古树静静在天与地之间伫立着，从亘古开始，它便擎着巨大的伞盖一般傲立不动。高处的风轻轻地摇动着那末稍枝桠，伴着些微的雪片轻声碎吟，山谷回声阵阵，不知是藏身何处的生命在嚎叫一般……
在这鸿䏵山上，白茫茫色的雾气缭绕于山中各处，足下是一片无人破坏的雪地，雪白而细密，散着清新的空气。一道微微冒着热气的河流自顶端直直泄下，至无尽的峡谷，这条河流一年四季水声不断，永远都不会结冰。水声潺潺，令人心静。
鸿䏵山的修行弟子只有整整一百人，而且这个特别的门派有一个特别的规矩，入门的弟子必须不能够超过一百人，但门派之主会时时带人回来，若人数超出，便一定要杀死那些多余出来的人数。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被杀死呢？自然是能力弱的那些，打不过别人的弟子。最后入门的弟子与新入门的弟子交手，直至一方死去，人数就刚好了。
可并不是入门久了就不会被人给比下去，若有人不思进取，止步不前，门派之主便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入了山门的弟子，当然除了死去，否则永远也不能够脱离门派的掌控，至于这些弟子为什么会选择入鸿䏵派，那就有太多不一样的缘由了……
这个有些可怕的鸿䏵派之主名号宁华琼，是个十分神秘之人。听声音来看，她应该是一个女人。但是她永远用黑色的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门中的弟子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也不知道她的年纪，只知道她练就的功夫确实厉害的紧，离她十步以外就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而且她出手又快又狠，一般看不到血，但人就身首异处了，过好一会儿鲜血才会蔓延一地……见过她杀人手法的，可能都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她令人畏惧……
传闻她有一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邪功秘籍，她就是练了那秘籍上的武功才会变的如此冷厉。不过这功夫并不曾教授给门中的弟子，也许她在选人，只是还没有选到能令她满意的吧……
前些时日两名被她派下山执行任务的弟子回来正殿向她回报情况。
宁华琼还是穿的只露出了眼睛，侧倚在蓝色宝石镶嵌的乌金色的广椅之上，她半闭着眼眸，黑色衣摆铺散在位置上，冷然的看着进来就抱剑垂首跪在地上的两个男子。
“未能找到？”她声音清冷。
两个男子微微抬头，其中一人说道：“禀师父，弟子无能，彻夜找寻，还是失了那叛徒的踪迹……”
“半个多月的时间，什么也没有带回来，文渊，维君，你们，真是令人失望啊！”宁华琼的声音还是毫无波澜，但两人听得出来话语背后的微怒之气。
“弟子知错！”两个人紧张不安，好似会受到极大的惩罚一般。
他们就是当初在逸山出现的，打伤了阮天禄，还欺负了阮小路的男子。准确的说，将人打伤和欺负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叫陈维君的凶一些的男子，另一个温和些的男子叫楼文渊，他只是跟着陈维君后面，大约就像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一样……
宁华琼幽幽说道：“呵~知错，也该能改才行~”
陈维君赶紧说道：“弟子已然将他重伤，本想着他逃不远，不想还是上了他的当，也许他并没有伤那么重，只是假装不行了，然后趁着我们放松之际逃之夭夭……”
“哦？”宁华琼坐直了身体，似乎动了动眉头：“你们是在何处将他打伤的？”
陈维君说道：“是一处山村，我们本以为他藏身那村里，想来应是用血渍引我们找寻许久，然后伺机早已逃离山外……”
宁华琼站起身走下台阶，站定到二人面前，她伸出手指，挑起了楼文渊的下颌，使他直视着自己。楼文渊明显有些不安，宁华琼语气缓慢的开口道：“不要总是一言不发，告诉我，他说的可是事实？”
楼文渊眼神丝毫不敢躲闪，尽管那双眼睛冰冷的令人胆寒……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有些颤然：“是……师父，事实正如师兄方才所言……是我们无能，没有找回师弟……”
宁华琼松开他，冷笑一声：“师弟？他已经不是我鸿䏵弟子，而是我必杀之人，不必再叫他师弟了。”
“是！师父！”二人同声应道。
背弃鸿䏵规矩的人，从来不能够得到善终，宁华琼会派弟子去取命，而她，也曾经有亲自去动手的时候。
她转回身坐回座上，理了理黑纹织金的袖袍，还是那样冷漠的语气：“你二人自行领罚，两日后下山，在最后见到他的地方周围细细找寻，绝对不可放过一丝角落！”
“是！”
两日之后……受了宁华琼规定的惩罚以后，两日能够下地都已经不错了，还要下山去……可是谁又敢违背她的命令呢？
之前有弟子受罚后，两日里并没有能够爬起床来继续任务，本想着因为伤势可以再缓上他两日，只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
两个人离开主殿之后，其实手上都有些抖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陈维君脸上显出了一丝怒意，他捏了捏拳，随后便不顾旁边的人，径直先走了，楼文渊看着他，之后便也抬步跟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初次见面
阮小路与阮天禄一同去打了一天的柴伙，堆在院子里面，第二日阮老就带着阮天禄去别人家里面送柴。
阮小路与二人将柴堆一捆捆分好，站到旁边问道：“爷爷真的不带我一起嘛？”
阮老说道：“今日雪融天冷，你进屋去煮些热水，就不要出门了。”
“……哦。”阮小路以为煮热水是要准备泡茶，但有点奇怪为什么爷爷要自己别出门，自己这身体分明也是不怕冷的。
阮天禄一直没有说什么，就只是把大部分的柴都背在自己身上，随着阮老出门去了。
不用去送柴倒的确能轻松好一会儿呢，其实阮天禄来到了家里面也不错，自己好像多了个帮手。阮小路一个人回到屋子里面，打算做好午饭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吃，可是刚刚洗完米，就觉得身上有点不太对劲了。
她突然间脸色微变：“不好！真的是……我又给忘了……”
……
阮老带着阮天禄送了几家柴，算是让他跟村子里面的人打打照面，之后又送到陈伯家里面，他正在小憇，便是他家小女儿陈陌楚开门接了他二人。
在世俗眼光看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便是娇艳姿媚，这位陈姑娘虽然只是出身小家，却是肤色白皙，举止清婉，面上含笑，令人觉得看着就舒服，她也是识得几个字的。
阮老与人介绍道：“陌楚丫头，这是我外面来的孙儿天禄，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可能习惯村子里的生活就留下来了，日后你们也可以走动走动的！”
阮天禄只是礼貌的对人笑了一下，规规矩矩稍行一礼，陈陌楚抬起手背掩口一笑，屈膝回礼。
阮老见状咋舌道：“啧，初次见面，年轻人都有些害羞啊，那以后可要多相处呀！”
陈陌楚看上去似乎对阮天禄挺有好感的，她温柔的对阮老说道：“二位如此辛苦，不妨进来坐坐吧，让陌楚为你们泡茶~”
阮天禄对她微微颔首，随后移开目光，对阮老说道：“爷爷，既然陈伯在屋内休息，我们便不要进去把人吵醒了，何况还要去别家送柴呢！”
阮老捋捋胡子想了想，点头：“行，等你们哪天自己接触交谈，老夫可不掺合！陌丫头，茶改日再喝，今日我们就先走了！”
陈陌楚看上去好像略有一些失望，但很快笑着送人：“那两位慢走……”
阮天禄倒是转身就走了，陈陌楚一直看着他背影，有点出神。阮老跟上去，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对阮天禄说道：“天禄，你先往村西面走着，我拿些东西便来。”
阮天禄有些疑惑：“爷爷要拿什么？不如让我去？”
阮老一边摆手一边往回走：“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
阮天禄看阮老转回身走回陈家的方向，便在原地等着。
很快，阮老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小个纸包，揣在怀里也没有解释什么。
“走吧，剩下这一捆柴，是送去木家的。”
木家……那就是小路定了亲的那人家吧，其实阮天禄早就想要去看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好奇，小路会是喜欢他的吗？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呢？
阮老走过木家的院子，木寡妇正在那里晾衣服，木云祈正在将水盆里面的衣服用力拧干。
“这大冷天的在屋外面洗衣裳，手会冻到的，在屋子里多好，你该注意啊！”
两人闻言都朝着声源的方向望过去，脸上露出微笑。
“阮爷爷，您来了！”木云祈问好。
“阮老许久没来了！”木寡妇把手在衣服两边蹭了蹭，吩咐道：“云祈，去倒两杯热水来！”
木云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当然和他一样的，还有这边走进来的阮天禄，两个人都是静静的看着对方，一语不发，但是好像都没有什么笑容。
“云祈？”木寡妇又喊了一声。
木云祈回神：“……是，娘。”便放下手里的衣裳，到旁边木架子上拎起热水壶倒了两杯水拿过来。
阮老笑眯眯接过水杯说道：“这是我那刚来不久的孙子，叫阮天禄，可能以后也就留下照顾我这把老骨头了！”
木云祈抬手将茶杯递过去，阮天禄我完全没有去看他手上的杯子，只是伸手接过来，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两人的目光一直在交汇对视着。
木寡妇将阮天禄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是个俊朗的孩子，阮老真是有福气，一个能干的孙女，又有一个样貌堂堂的孙子！”
阮老笑笑：“老了也该想享清福了，你也一样有福气啊，云祈这么好的孩子……再说我们小路以后不也是要伺候你这个婆母吗？”
木寡妇摇了摇头：“哪能让小路那么辛苦，娶过来的媳妇是要像亲生的那样心疼的！”
“哈哈哈哈……有你这样一个婆母，也是我家小路的福气啊！”
木云祈听到这话，微微低头：“我与小路自会照顾好娘与阮爷爷的。”
阮老满意的摸着胡须，然后对阮天禄说道：“天禄，把柴伙去帮忙放到后厨！”
“……是，爷爷。”阮天禄应声，将水杯放在一旁木架上面。
木寡妇扭头说道：“云祈，替人家搭把手。”
木云祈点头：“来，把柴给我吧！”
阮天禄没有放下柴捆：“不必，你替我引个方向就行。”
木云祈微怔：“……请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厨走去，阮老向前几步开始与木寡妇交谈。
木云祈帮着阮天禄卸下柴捆立到墙角，礼貌的对他说道：“辛苦你了。”
阮天禄拍了拍衣服上面蹭到的灰尘：“不必客气。”
气氛沉默了一下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莫名的尴尬。
“你就是……”两个人居然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定住。
“咳……”阮天禄轻咳一声：“你先说吧！”
木云祈想了一下，开口道：“你……小路他应该叫你兄长吧！”
阮天禄眼眸一动，笑道：“或许以后，你也就应该唤我一声兄长了……”
第二十三章 明枪暗火
虽然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两个少年人，但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两军对峙要一触即发的感觉……
木云祈说道：“你既是小路的兄长，小路与我成婚以后，是该如此称呼……”
阮天禄嘴角动了动，换上有几分严肃的口吻说道：“……成婚之前，我自然也要替小路妹妹把着关，看你是否值得她托付终身。”
木云祈淡淡一笑：“怕我待小路不好么？”
阮天禄说道：“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总是要多接触观察的，不然怎么能够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木云祈见他出言似乎毫不客气，便点了点头，收起表情说道：“这也是应该的，不过……”
阮天禄问道：“不过什么？”
木云祈顿了顿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路的终身，自是由她的爷爷说了算，何况我与她已有近十年的婚约，我也已经与母亲说好，待她年满十七，就娶她过门。”
“……”阮天禄闻言有些默然。
木云祈又说道：“前两日，逸村当中的传闻……”
阮天禄自然知晓他指的是什么传闻，皱眉道：“无知乱言，那自然不能轻信。”
木云祈说道：“确实不可轻信，但女子名节何等重要，你又是小路的兄长，自该尽力避嫌才是，既然来了逸村，何必拘在屋内？若不是那流言传出，有了不小的影响，阮爷爷可能还不会让你露面吧，或者说，你并不太想露面？”
阮天禄眼神微沉：“……我既然打算常在此地待着，自然免不了出门与村中旁人接触到。露面与否本是我自家事情，不想有喜爱传闲话之人，阮家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不是我家中需要撇清什么，如今与村民就只是正常来往，替爷爷做些事情罢了。”
木云祈点了点头：“既然来了逸村，确实该尽到一个兄长的职责，在小路嫁与我之前，就有劳你照顾好她了。”
阮天禄笑了一下：“到底是我与小路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我自然会照顾她多些。往后我也会好好看着这丫头，以免她顽皮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
木云祈微微蹙眉：“小路已经长大，行事自知分寸。”
阮天禄摇头：“她单纯天真，万一别人不知分寸可就不好了。”
木云祈看着阮天禄，那种不友好的氛围似乎更加强烈了。
“天禄啊！在干什么呢？该回去了！”阮老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人的表情又瞬间温和下来。
“爷爷。”
“阮爷爷。”
阮老探身进来，看着他们两个说道：“改日再聊吧，有机会呢，走吧！”
阮天禄应声走出去，木云祈也出来送人。
木寡妇说道：“下回带上小路，一起来家里吃饭！”
阮老笑道：“好好好，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吃饭的！”
阮天禄颔首行礼，临走前，还是看了一眼木云祈。木云祈也看着他们离开，见着阮天禄，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
“你觉得怎么样啊？”阮老问道。
“爷爷指的是？”
“当然是陈家那丫头啊！看上了没有？”
阮天禄稍显无奈：“……爷爷，就只是初次见面，我……”
“啊~没关系，以后陈伯家的柴都由你去送，就有很多机会见面了，好好处些感情！”
“爷爷，感情之事，还是得讲求缘分……”
“你们挺有缘啊，男未婚，女未嫁，而且感觉她应该对你印象不错！”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
“现在还不想，那就下回再想嘛！”
“……”阮天禄有点不想再说话了。
两个人回到家里面，院子里好像过于安静了，阮天禄朝屋内喊了一声：
“小路妹妹！”
阮老阻止他：“不要再叫了，她应该这会儿正缩成一团在被窝里呢！”
“嗯？”阮天禄一脸不明所以。
阮老从怀里面掏出方才从陈家那里带回来的小纸包递给他：“将这东西泡到热水里面端给小路喝。”
阮天禄伸手接过，打开包一看：“这是……红糖？”
阮老没有说什么，自己就进屋了。
阮天禄在原地呆了一瞬，然后就拿着那红糖进了厨房……
炉子上坐着水壶，过了一会儿他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走到门外，抬手敲了敲：“小路妹妹……”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他说了句：“我可进来了哦……”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床上的被子鼓起来，他看到一个圆团缩在里面，裹的连头都看不到。
“小路？”阮天禄把碗放下来走到床边，一点点轻轻的掀开了被子。
被窝里面的阮小路蜷缩着腿，两手抱着肚子，额头上都捂已经出汗水了，而且脸上的表情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干什么呀！赶紧把我盖好~”她有些弱弱的说道。
“先把那碗热水喝了再躺着。”阮天禄说道。
阮小路嫌弃：“有多大用吗？我刚才已经喝了热水了，不想再喝了！”
“……水里面泡了红糖。”
阮小路抬了抬头：“红糖？你弄的？”
阮天禄摇了摇头：“是爷爷……”
阮小路垂眸，爷爷就是能够每回都记挂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却总是记不住……
阮天禄伸手扶人：“来，喝了以后再躺着。”
阮小路被他拉坐起来，接过碗，热乎乎的红糖水下肚，阮天禄又用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包起来，暖暖的气息流动了一会儿，好像不是那么痛了。
阮天禄说道：“我去准备饭了，一会儿给你端过来。”
阮小路露着一个小脑袋看着他：：“我一会儿就能好了，不用端，我去桌上吃。”
“那也好，你等一会儿，我做好了叫你。”阮天禄抬起袖子替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别受风了。”
“……嗯。”她点点头。
阮天禄拿着空碗出去了。
以前每回不舒服的时候，都是爷爷亲自下厨的，说实话，阮老做的饭真的不是很好吃，他自己可能早就吃习惯了，可是小路刚来的时候年纪还有些小，就吃着爷爷做的，那时自然也就是果腹这一个目的，所以阮小路来了没两年就揽下了做好一日三餐的活。后来每个月的那头两天，就对付着吃吧，不过这回有阮天禄在，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第三十九章 地室秘密
在逸山下这个小村落过了近十年波澜不惊的生活，最大的那份波动，就是阮天禄的到来了吧。只是这宁静的一个月被那场意外带走，未曾再留下什么痕迹。抹不去的，只有心底的那份伤痛……年少的那海誓山盟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的模糊？回忆再殇再美，终究只能是回忆，即使无法释怀，也只能令它染满血迹。
阮小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望着天空，从来没有这样子沉默过，阮老心中也有几分焦急。
他走到小路身边，开口道：“老夫知道你心里会在怪他。”
“……爷爷说的是谁。”她语气平平，也没有任何表情。
“天禄……”阮老叹息道：“你还是觉得，全都因为他，木家才会遭此横祸对么？”
阮小路沉默不语。
阮老想了许久，似乎也有些丧气：“或许老夫真的错了，这个少年……当初也许不该留他太久，不该让他就这样甘于淡泊……”
阮小路抬眼，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爷爷。
阮老摇了摇头：“不知他是为将那二人引开，还是……自己逃离了出去，也没有机会送信，或者说，他也并没有打算让我们知晓他的去处……”
“……”阮小路脑海中浮现了一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对阮天禄，更多的是担忧，还是埋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那这件事……就这样了么？”
阮老负手望天：“……无能为力就是如此吧，虽然乡下村民生活看似自在安逸些，但是，到底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对于这样的事情，就显得无可奈何了。”
阮小路抿唇，的确是这样啊，村民正常的生活，谁会无端相扰，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谁能下这杀手，确实都是意想不到的变故，没有人能够惩治凶手，也没有人能够为他们报仇……可是，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白白流逝了吗？还有那个行踪未知的人，虽然相处不算太久，但到底也不是毫无感情了吧……何况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与他脱离不了干系的啊！
她犹豫了很久，小声开口：“爷爷……我想……”
阮老似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一样，直接对她说道：“小路，随老夫进屋来。”
阮老先转身进屋了，阮小路怔了一下，随即起身跟了进去。
出乎意料，阮老竟然带她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床板之下按动了机关，柜子后那道暗门，打开了。
阮小路愣着：“……爷爷。”
“跟我下来。”阮老点起烛灯先走下了台阶。
阮小路迈步紧跟着阮老进了那间书室，陈设还是那样，一点没变，她不知道，阮老为什么会突然带她进来这里。不过她到底坦白。
“这个地方……我与阮天禄进来过一回呢。”
“老夫知道。”阮老点点头。
阮小路先是一愣，继而低下头：“爷爷对不起……”
阮老淡笑一声：“丫头，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爷爷没有告诉你。”
阮小路摇了摇头：“爷爷的私事，本来也不必说全都要告诉我的，我……”
阮老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是我的孙女啊，虽然不是刻意瞒你，不过老夫从来觉得没有必要，毕竟这里面的书，打算让你和……和云祈慢慢全都读完的。”
提到那个名字，阮老看了一眼阮小路的脸色，确实又落寞三分……他赶忙移开话题。
“其实这个房间，除了这众多书本，还有一些……老夫的过往……”
阮小路不免好奇：“爷爷的过往？”
阮老将烛台放到桌案之上，走过去将那个带锁的箱子取了下来。
“这个里面是……”阮小路记得，上次进来的时候，阮天禄对这个箱子非常的好奇。
阮老从桌案之上散放的纸张下面，拿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阮小路诧异，原来钥匙就在手边啊，将它藏在这个地方，确实谁也难以料想的到。
阮老将锁打开，里面——还是一册书本，以及一件被布裹起来的物什。
他拿出那本保存的完好的书册，阮小路走到跟前去想看看那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看到上面的字，不由惊讶道：“断玉锏谱？”
“嗯……”阮老眼神微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锏”这样东西，阮小路并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但这名字，似乎是武谱类的东西。她下意识问道：“爷爷……练过武功？”
阮老回神，沉声道：“嗯，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许久不动，这把老骨头啊，没散架倒还不错了！”
阮小路现在想想，是啊，爷爷这些年身体一直都不错，无病无痛，走路也是脚下生风的感觉，而且，逸山这么高的山，阮老这把年纪一日功夫就能翻走个来回……
阮老对她说道：“丫头，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如果没有一定的能力保护自己，在哪里都可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啊！”
阮小路低头，自己在逸村，这些年莽莽撞撞的没有人敢再欺负自己，说实话，就是大多数男子的耐力也不比自己，可是当初那个外来的凶恶之人将自己吊在树上，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自己还是……太没用了……
阮老蹙眉：“天禄在此之前，对老夫这个箱子很感兴趣，只是他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有想到老夫会把钥匙就放在这桌案之上。”
阮小路没有想到，阮天禄原来一直都还惦记着这个上锁的箱子，不禁问道：“他……他别有用心？”
阮老微微摇头：“现在也不能妄下结论，或许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他一个年轻人，也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曾认得老夫，怎会知晓箱子里是何物件？”
“爷爷，那你给我看这个……”
“以后，老夫教你习武……”
阮小路怔了怔，情绪有些波澜。练功自然不是她排斥的事情，可是她现在，心里装着其它事……
“爷爷，刚才，我其实想说……”
阮老打断她：“老夫能猜测到你想说什么，但至少，你先要练个入门再说，你觉得呢？”
阮小路细想片刻，点头道：“是……”
阮老从箱子里面取出那个包裹打开，露出两柄样貌尖长有些像剑的东西，阮小路明白了，此物，就是“锏”。
第二十四章 特别记忆
虽然是男子，阮天禄洗衣做饭这些的活坐起来却也死毫不含糊，阮小路坐在小板凳上面捧着茶杯看着他晾衣服，不由得说道：“真是看不出来啊，原本以为你们这些不是出身山野的男子从来不会干这些呢！”
阮天禄把袖子撸下来，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阮小路旁边：“为什么不会做呢？不论是在山里还是在山外，都是需要生活的啊！”
阮小路摇了摇头：“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城里面的男子都在外面赚钱，女人便持家，可是很多男人在外面赚了很多钱以后就嫌弃自己家中的妻子粗糙，反倒去烟花之地找那些从来不会干粗活的好看的女子。”
阮天禄愣了一下，说道：“确实有不少男子流连于烟花之地，可是倒也是他们养活了那些可怜女子……”
阮小路显然有一些意外，看向阮天禄：“……你会觉得她们可怜？”
阮天禄点点头：“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有多少姑娘都是自小被卖到那里的，女子柔弱，最后沦落风尘，也有很多是实属无奈……”
阮小路目色柔下来，她想起来了曾经的百合姑娘，这些年过去，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屋子里面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阮老时不时发出的鼾声。
无云的夜色是那样的迷人，天上一颗颗宝石似的星星闪闪发光。今夜难得无风，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这一声如夜的叹息，两个并排坐着的年轻人，不一样的经历造就着不一样的人。阮天禄很想问她为什么叹息，她现在的年纪，还有她的性格，应该是一直阳光乐观才对。他偏过头，看到她仰头看着天空，睫毛一动一动的。
阮小路先开了口，问道：“如果你想起来了自己的过往，家里也没有贤内助的话，是不是就会把她娶走了，然后一起离开逸村。”
阮天禄被问的莫名：“娶走……谁？”
“陈陌楚呀，爷爷前两天才带你相看过的！”
阮天禄否认：“……相看什么，不是的，只是去送柴，顺便认一认村子里面的人。”
阮小路把目光移向他：“……哦，想来你记起自己的身世了，也肯定就看不上我们乡下人了，到时候不用我赶，自己就离开了吧！”
阮天禄眉头微动：“我不会看不上……小路，你想离开逸村吗？”
阮小路怔然：“我？我为什么要离开？”
阮天禄眼神晃了晃：“也许……到了外面会有更好的人生也说不定……”
阮小路低头看着地面：“我自小就在这里长大，没觉得哪里不好……而且外面的生活未必就比这里好啊！”
阮天禄抑制不住好奇心：“……我现在能问问，之前爷爷是怎么收养你的吗？”
“……”阮小路咬了咬下唇。
阮天禄见状，赶紧说道：“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阮小路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没有人要了，我又不愿意以后都留在青楼，所以找机会逃了出来，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刚好遇到了爷爷。”
阮天禄瞪大眼睛：“青楼！”
她点了点头，比较平静的说道：“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曾经也被卖到那种地方，不过我不甘心沦落，所以逃跑了。”
阮天禄才知道她过往还有这样的经历，不由生出几分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阮小路笑了一下：“原来现在提起过去，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呀……我真想就像你一样，忘记以前的事情，就只记得逸村里面的日子……”
“小路……”
“我呢，觉得逸村这里挺好的，爷爷养我疼我，我以后侍奉爷爷，就这样吧，我可不想离开的。”
阮天禄看她此刻认认真真的语气，静默一瞬说道：“……即使我想起来过去，我也不会随便就娶那个姑娘的。”
阮小路撇了撇嘴：“……就说你还是看不上人家，她虽然在逸村是最好看的姑娘，但是你们外面大地方的女子，美的可不在少数，我知道，什么千金贵族大家小姐的，门当户对我还是明白的。”
阮天禄微微垂眸：“不是所有男子都喜欢特别好看的姑娘的……”
阮小路不信：“难道还有喜欢丑的吗？”
“……也不是说丑的，就只是说外貌不是最重要的唯一标准。外表再美也不过是皮囊而已，见到一面或许惊艳，可时间一久了，又有谁还能记得呢？”
阮小路看了他一眼：“……要是你恢复了，离开这里以后，也很快就会忘了我们吧！”
阮天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记得书上有句话叫做：贵人多忘事对不对？”
阮天禄摇了摇头：“你这小丫头，书上写的这些话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用的……”他顿了顿：“而且，不会的，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这里。”
阮小路朝他笑了：“这么肯定呀！其实我就是这样随便说说而已，你不用当回事呀！”
阮天禄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他直视着阮小路的眼睛说道：“小路，对我而言，你会是我很特别的记忆，我绝对不会忘记……”
阮小路愣愣的看着他，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别扭，可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别扭了，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忘记自己，还是不会忘记逸村？若有一天如果他真的走了，自己……会不会忘了他？
屋顶上的一块融化的积雪掉落下来发出声音，打破了两个人的静默。阮天禄撇开目光：“外面冷，快进去早点休息吧！”
“哦……”阮小路有些僵硬的回应了一声，好像并不冷啊，好像……这耳朵还有点烧是怎么回事？
阮天禄起身去打开屋门，然后转过头看着阮小路，示意她赶紧进屋。
阮小路就马上站起来了，然后低着头擦过他身边进了房间去，阮天禄看着她把自己的房间门关上以后，等了等没有什么动静确定她睡下了才回了屋去休息……
第二十五章 夜半练剑
在阮天禄的坚持下，他最后与阮小路换了房间，阮小路回自己的房间，而他去住进那个杂物间改成的小房间。其实阮小路睡几天就已经睡习惯了那旧木床，不过阮天禄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与她和阮老商量了好几日，最后阮老也不反对了。
睡回自己的被窝，对比之下真的觉得仿佛到了高门宅院那样，舒服软乎的不得了。不过居然有点睡不着觉了，她裹着被子翻过来调过去的烙饼，感觉子时都到了也没有什么睡意。
这被子里面好像有股淡淡的香气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一个男人还有体香？阮小路抓着被子使劲闻了闻，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怀疑难不成半夜三更的时候阮天禄偷偷带了女人回来睡？是哪个女子如此不检点！还有阮天禄居然会是这样的人！阮小路自己想着想着觉得生气的不得了，一把掀开被子披衣下床就开门走了出去。
杂物间的门是虚掩着的，阮小路本来想推门进去，抬手又觉得不妥，想了想收回手，把耳朵贴近门上听了听，好像没有任何动静，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然后一只眼睛顺着那道门缝往里面偷看。
床——被子——枕头……没有人？她再仔细看了看，好像床上真的没有人，她直接把门推开，屋子里确实没有阮天禄的身影。
“跑哪里去了？难不成……这回去找那个女的了？”阮小路生气的端起手臂，觉得阮天禄有可能是去找陈陌楚去了。
“真是过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火气，转身“噔噔噔”就踏着步子跑出去了，连披着的外衣因为动作太大掉地上了也没有管。
她跑到外面，准备就直接往陈家的方向走了，刚到院子外面，就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嗖嗖”的，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明显。
黑漆漆的夜晚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让她有一点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毕竟这个丫头胆子还不算太小，所以好奇心促使她向着声源的方向悄悄挪步过去……
那是村子外面靠近逸山脚下的一处空地，小路眯起眼睛，看到有一个人影正在那个地方闪来闪去。那嗖嗖的声音……原来是在练剑！
夜色迷蒙，看不清那人，村子里面谁会在这里练剑？还是有外来之人？还是说……
阮小路放开胆子往前悄声迈近，那人听力不错，立马就发现了阮小路的身影。
云层漂浮，月光投下一瞬，阮小路看到一道亮光朝自己这边飞来，那人竟是要对自己出手！
不及思考的下一瞬间，她就看到了剑尖离自己只有咫尺！
身体似乎快过头脑，她脚步后撤，手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挡，她迅速一侧身，避开了刺来的一剑，那把剑也反应极快，又紧接着横扫过来，阮小路膝盖一软躬身跪倒在地上，又躲过了这一剑，不过她当然来不及站起来，那把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
“……”
举剑的人和单膝跪地的人都沉默一瞬。
“阮天禄！你搞什么！”阮小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这勉强算是两招，你应该接着躲才对！”阮天禄收起剑，伸手过去。
阮小路没好气的说道：“我才学了多久？能躲开那两下就不错了！你要求可真高！”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我要求高一些，你才进步的快一些。”
阮小路拍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不对，你这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出来练什么剑啊？”
阮天禄说道：“白日里这剑练多了太引人注目，晚上到这里来没有人看到，也不会打扰到你们休息。”
“……这样么？”阮小路开始东张西望。
“……你在找什么呢？”阮天禄有些疑惑。
“我在看你是不是跑出来约……”
“约什么？”
阮小路目光躲闪：“呃……你是不是……阿嚏！”
“……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阮天禄这才发现小路衣衫单薄，只穿了中衣就跑到外面，赶忙将手里的剑插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的身上。“也不怕伤风，怎么能这么随意……”
“哦……”阮小路吸了吸鼻子，有点愣愣的模样，这衣服上面……确实有点香味啊……
“哦什么哦？”阮天禄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冻傻了么？”
阮小路双臂抱着自己抬眼：“你才傻了呢！”
阮天禄笑了笑：“这么晚还没休息，不会是发现为兄我不在房里，急着跑出来找我，连外衣都没有穿吧？”
阮小路瘪嘴：“嘁……少臭美了，我就是怕你半夜去做什么坏事，影响了我阮家在逸村的名声！”
“我能做什么坏事呢？”
“……这难说，坏事多了，谁知道你会干什么……”
阮天禄问道：“刚才看你一脸怒气的样子，是生我的气吗？为什么？”
阮小路微怔，突然略有些心虚，自己刚才怎么那么生气？就只是以为他去找陈陌楚了……本来是出来捉人的，现在感觉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想太多了……
“咳……谁让你半夜偷偷乱跑，我以为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就一句话不说偷偷离开了，想避开我找你要报酬的呢！”
阮天禄不禁笑出声来：“怎么会呢？我都已经跟你保证过了，就肯定不会违背承诺的，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
阮小路不知道自己还能编些什么借口：“哦……”
“小路。”阮天禄忽然正经。
“嗯？”
他朝人走近两步，面对面：“你知道不知道……”
阮小路突然有些紧张起来：“知、知道什么？”
阮天禄微微低下头，感觉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阮小路感觉自己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在相距到好像快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距离时，阮天禄不动了，他看着阮小路睁大眼睛呆住的表情时，不禁嘴角一勾：“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哦’的时候，都是一副傻傻的样子……”
“……”
在阮小路做出反应之前，阮天禄已经退开几步拔起地上的剑就往回跑了。
“阮、天、路！”阮小路咬了咬牙，也不敢大声吼去引起村民的注意，就只能捏着拳再次“噔噔噔”的往回跑去……
第二十六章 奇怪之声
阮小路早上起床之后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院子里面开始扎马步，阮天禄出来后看见她的样子，不由笑道：“小路妹妹这是怎么了？昨天看样子休息的并不好呢，是回到自己的老地方睡不着了？难道说旧床板要还给你了吗？”
阮小路白他一眼：“啧，阮天禄，要不是因为你，昨晚我不至于没睡好！”
“可是我练剑并没有吵到你呀！何况出来寻我之后，回去休息也并不算太过晚，怎么就双眼乌青了呢？”
谁让她回去还是翻来覆去也没怎么睡着呢？阮小路目光微闪：“……怎么不算太晚啊！你要是练功练习惯了，可对我来说子时就已经相当晚了好吗？”
阮天禄说道：“那你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早饭可以由我来准备的。”
“本来早饭就该由你准备了啊，没看到我是在练功吗？”
阮天禄抬起拇指抵着自己下巴：“看到了，不过……”
阮小路看着他：“不过什么？”
“不过你还不够认真。”
“我哪里不认真了！我……啊！”阮小路还没等说完，阮天禄就伸出脚去勾阮小路的腿弯处，她膝盖一弯，又倒在了地上。
阮天禄端臂，一副教导的口气说道：“我跟你说过的，扎马步就是要连下盘稳，可你重心偏移，根本没有好好站。重来！”
阮小路咬牙撑着膝盖站起来：“嘶……分明是你非要跟我讲话，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阮天禄摇头：“若是你的注意力这样容易被分散，那你也是练不好功夫的。”
阮小路当然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也没再争辩：“知道了知道了，我重新站！”
阮天禄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才对。我去做饭，好了你进来吃。”
小路刚想说“哦”，突然想到昨晚的情景，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一道男声：“小路！”
阮小路看过去，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哎？云祈哥哥！”
木云祈并没有走进院子，阮小路站直了身体朝他小跑过去。
“你在练什么呢？”木云祈问道。
“哈，就是个花拳绣腿的功夫而已……”
木云祈也没有再问。
“用过早饭了吗？”
阮小路摇了摇头：“还没有呢！”
木云祈将上回她带去的那个装梅花饼的食盒捧起来：“我做了些饼，尝尝看怎么样！”
阮小路笑的开心：“谢谢云祈哥哥！”
“今日我陪你去打柴如何？”
她有点意外，很快答应道：“昂？好呀好呀！”
阮小路快速跑过去拎起斧头，就跟着木云祈一起走出院子了，厨房里面的阮天禄早就听到动静，他从窗户看过去，阮小路颠颠的跟在木云祈身后，欢脱的像一只小兔子。阮天禄看了看自己手上正在淘洗的米，皱了皱眉。
……
“云祈哥哥，你做的饼真好吃！”阮小路捧着饼吃的乐呵呵的。
木云祈替她拿着斧头，笑的温和：“就只是普通的饼而已，没什么特别好吃的……”
阮小路使劲摇头：“你做的饼不普通，是最好吃最好吃的！”
木云祈失笑：“你呀，慢点吃，别噎到了。”
阮小路鼓着嘴，木云祈伸出手替她轻轻擦去了嘴角的碎屑，她脸上微红，嘴角却咧开了。
走了好一会儿，阮小路嘴巴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今日是太饿了吗？”木云祈不禁问道。
“唔……好像是呢！”阮小路其实已经吃饱了，但是她就是觉得木云祈做的东西特别好吃……
木云祈说道：“还是不要边走边吃了，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吧！”
阮小路点头：“好啊！”
木云祈选了个比较平的地方，把柴捆扎好放上去，准备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垫在上面给人坐。这个时候，山里面突然间传出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救命啊！”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在原地往山里面观望。好像就只叫了一声，木云祈回头对阮小路说道：
“你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看看！”
阮小路怕有我先：“云祈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木云祈当然不同意：“小路听话，在这里等我！”
阮小路不想惹他生气，只得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嗯！”木云祈一个人拿着斧头朝声源那边走过去了，阮小路有些担心的站在原地，这个女声……好像没听出来是谁，莫非逸山又进来了外人？
木云祈走了几十步，朝前面喊道：“有人吗？”
四下并无回应，也没有人影。
“方才是谁在喊？”他又问了一遍，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
阮小路看到木云祈折返回来，赶紧迎上去：“云祈哥哥！怎么样？”
木云祈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觉得奇怪：“怎么回事呢？我们两个都听到了，那也不应该是听错了，怎么会没有人……”
木云祈蹙眉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是不是哪户人家女子出了什么事情，最好不是……”
阮小路点点头：“好……”
……
逸村里面没有哪个女子离开家门，木云祈与阮小路还是觉得奇怪的很，不过既然村民没事，也没有看到有受伤的姑娘，便也没有再去细想。
阮天禄陪着阮小路一起洗碗，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小路，你确定你们没有听错？”
“当然，我跟云祈哥哥听的很清楚！”
“……这样啊，可是如果当时真有什么情况发生，木云祈他……”
阮小路把碗摆好：“云祈哥哥怎么了？”
阮天禄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他保护不了你怎么办？”
阮小路歪头看他：“那我可以保护他啊！”
阮天禄讶异道：“你？”
阮小路点了点头：“对啊，我这不是还有你教我功夫的吗？等我练的很厉害很厉害了，在逸村里面都可以随便想保护谁就保护谁！”
阮天禄眸色微暗：“……这样啊……”
“是啊！我不用谁费心保护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呀！”
“……可是你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啊！”
阮小路似乎不太在意：“我有努力呀，再说了逸村还是挺太平的，村民都基本算是勤恳老实，没有那些个过于危险的事情发生过呢！”
阮天禄站在身后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第二十七章 口技之艺
数十年来，逸村这个所在虽然不是对外完全封闭的，但是数百丈的高峰下，还是甚少有外人会走进来的，毕竟要穿过一片有一定危险性的深山老林，到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地方来也没什么意义。
“以后你们入夜就不要出村子了。”阮老对二人嘱咐道。
阮小路与阮天禄点头答应：“知道了，爷爷！”
阮天禄悄悄看了小路一眼，她还是一副特别好奇的表情，不过这时候似乎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和木云祈听错了，或许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叫声……
那之后村子里面也挺太平的，这两天也没有谁再听到奇怪的声音。
晚饭过后，阮小路坐在院子里面的小板凳上面捧着脸发呆。
阮天禄负着手假装在散步一样不经意走到她跟前。
他抬手在小路面前摆了摆：“小路妹妹，在想什么呢？”
阮小路眼睛眨了一下：“我在想冬天赶快过去吧，真的好冷……”
阮天禄摇头浅笑：“冷了还要坐在屋外面做什么？再披一件衣服吧，我去给你拿……”
阮小路摇摇头：“不用，我是想说，好冷清……”
阮天禄微愣：“冷清？”
“是啊，春夏之季，到处都有鸟兽鱼虫，每天早上听着鸟叫声起床，去砍柴的时候还能捉捉蝴蝶摘摘花，想吃鱼了就在河边坐上半天，总能钓到一条的，有些树上也会长着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可以摘来解渴充饥，还能带回来腌了吃……”阮小路说着砸吧砸吧嘴，很回味的样子。
阮天禄看着她，笑着说道：“是呢，冬日里连暖阳都是宝贵的……”
阮小路又说道：“现在天黑的很早，天亮的又晚，外面山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嗯……”阮天禄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阮小路微微叹了口气：“听不到鸟叫声，早上起来黑乎乎的，都没什么精神呐……”
沉默了一会儿，阮天禄突然说道：“其实……可以听到鸟叫的！”
“昂？”阮小路一脸疑惑。
“只要你想听，现在都可以听得到的！”
阮小路当然不相信，挑眉：“嗯？怎么可能？”
“你听……”阮天禄说着，抬起一只手拢在嘴边，然后酝酿了一下，接着，就发出了“啾啾”的鸟叫声音。如果不知道那是阮天禄发出的，还真要去找找哪里的小鸟在叫唤了。
“哎？”阮小路惊道的睁大眼睛坐直身体看着他。
“怎么样，像不像？”阮天禄邀功似的有点得意的看着阮小路。
阮小路眼睛亮亮的：“太像了呢，怎么做到的呀？”
阮天禄说道：“就只是试着去模仿而已……”
阮小路也照着他方才的样子鼓弄了半天，可是就是发不出来那声音。
她微微皱眉：“……我怎么就模仿不来啊！”
阮天禄说道：“这可能是什么特质吧，我觉得模仿起来还比较容易……毕竟每个人有不同之处。”
“哇！真是想不到你还有这样子的本事呀！”阮小路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
阮天禄微微低下头：“这也算不得本事的。”
阮小路有些失望：“唉……为什么我就没有什么特点……”
阮天禄对她说道：“小路，你还是聪明伶俐的，如果你出身于富贵之家，也许到这个年纪已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这话听起来让阮小路有点不高兴了，她目光一斜：“所以我现在这样就一无是处？你看不起我的出身？”
阮天禄慌忙摇头：“当然不是！没有，我……我就只是想说你很聪明，应该有机会去学更多……”
阮小路沉默了一下，质问道：“你一直都是很想离开这里吧！”
阮天禄否认：“我没有的……”
阮小路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你应该出去找个好一些的大夫，治治你莫名其妙失忆的毛病呢！”
“……”阮天禄看着她。
“我跟爷爷说过，可爷爷觉得你这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小路妹妹……”
阮小路继续道：“可是我觉得，你的家人真的不会着急你这么久下落不明吗？”
阮天禄有些无言：“我……”
阮小路看他脸色不太好，又解释道：“你可别多想哈，我也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了，毕竟有你在家里我也能够少干一些活，还能跟你学到些东西……总之呢，一个大活人，想怎么样都看你自己的决定吧！”
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儿，阮天禄说道：“我也同意爷爷的想法，顺其自然吧，现在你们就是我的家人，离了家，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再者说，出去未必就能将我治好，我觉得还是能够靠自己想起来的……”
阮小路撇嘴：“随便你啦，知道你舍不得爷爷，他对你都快比对我都好了！”
阮天禄温笑：“这可不会呢，爷爷最心疼小路妹妹了！何况我不仅舍不得爷爷，当然也舍不得小路妹妹呢！”
“嘁……”阮小路故意翻了个白眼，却是嘴角一弯笑了。
第二十八章 我心悄悄
阮老从自己房间里面又倒腾些书本出来，交给阮小路：
“把这些书去给云祈送过去。”
阮小路看了看手上有些陈旧的书籍：“知道了……爷爷……”
“下一回你之前读的书也该换些了。”
小路之前收拾爷爷房间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看到太多的书本，不过这些年看的书也不算少，但爷爷拿出来的书好像永远都看不完似的，阮小路不禁问道：“爷爷，你哪里来这么多藏书呀？”
阮老叹了口气：“……年轻时候也曾经想过考个官做做的，不过最后没什么机会。”
“为什么？”阮小路好奇道。
阮老面色微动，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了，老夫也忘记了……你最近的功课做的怎么样？别天天光顾着练武功，女儿家多读些书！”
阮小路有些心虚了：“我、我当然一直都有有好好看书的！”
“你这丫头，可不要想着糊弄过去，过两日我会考你那些读过的书本上的东西。”阮老说着，便背着手走去床边：“老夫要睡一会儿了。”
“哦……”阮小路低下头转身出去，她知道自己这两天需要多用用功了，因为最近跟着阮天禄练功夫确实有些累，所以偷懒将读书都时间花费在趴桌子上睡觉了……
不过这下子又有理由去木家找木云祈了，能见到他还是件挺高兴的事情呢。
阮天禄劈好了柴火，看到阮小路怀里面抱着一个小包袱正往外面走出去，好像脸上表情还带着点笑意，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便开口叫住她：
“小路妹妹，这是要去哪里呢？”
阮小路听到叫声转过头告诉阮天禄：“我去木家。”
阮天禄一听，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了：“……你又要去找他？”
“他？你说云祈哥哥呀，怎么了？”
阮天禄目光移开一瞬，又看向她：“那个……你都还没跟他成亲呢，就总是没事往别人家跑，影响多不好，女儿家应当矜持一些才是……”
阮小路嘴一撇：“我也没总往别人家里跑呀！何况……何况我可不知道矜持是什么，你觉得这个词适合我吗？”
“……”阮天禄无言以对。这个蹦蹦跳跳还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子，让她矜持好像真的有点为难她了……
“再说了，我是要给他送书的，可不是没事！”阮小路举了举身前的包袱。
“……哦。”阮天禄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去哪里，去找谁，但知道她要去木云祈那里，就是想试着要拦一拦。
阮小路没有注意到他微变的情绪，对他说道：“我走了噢，趁着今天太阳好，你把盆里面的衣服都洗完晾晒好！”说着，也没有等他回答，就蹦跳着出了院子。
阮小路身影不见以后，阮天禄放下手中劈柴的斧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看向阮老房间的方向……今天这个时候怎么没有听到阮老午睡时的鼾声？
他走到窗户边上，将耳朵贴近了一些，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阮小路来到木家时，木寡妇正在整理刚刚织好的布匹。
“小路来了！”
“木姨……”阮小路笑着打招呼，其实在木寡妇面前，她还是有一点点腼腆的样子。
木寡妇和善的对她笑了笑，说道：“来找云祈吧，他就在房间里面呢，你去找他吧！”
“好……”木寡妇将她的来意说的直接，让她有点害羞了，抱着包袱往里屋准备小跑过去，刚跑两步，脑袋里面忽然闪过阮天禄所说的“矜持”二字，立马又收住脚步，改为慢慢的走了过去……
房门开着一条缝，阮天禄正在里面收拾屋子，阮小路悄悄推开门走过去，本来想在背后吓唬他一下子，刚想跳扑过去大力拍他一下，木云祈就站起来转过身，结果阮小路想收住的动作还是有点迟了，整个人扑到了木云祈的身上，木云祈本能的伸手去接，就将小路抱在了怀里……
“啊！”阮小路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一瞬间空气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如此之快。
木云祈看着阮小路眼中倒映着自己的样子，不由的又慢慢靠近了一些，阮小路一动不动，觉得自己思维都有些乱了。
小路手中的包袱一点点脱离滑落到了地上，这才引起两个人的反应，木云祈赶紧松手，阮小路退开一步，两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咳……慢一点，当心会摔到的。”
“知、知道了云祈哥哥……”
不敢再对视，两个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地上的包袱上面，都立刻弯腰去捡，结果两个人的脑袋又撞在了一起……
“啊！”阮小路又叫了一声，木云祈倒是忍着没有出声，他扶着自己的头看着阮小路问道：“小路……你、你没事吧！”
阮小路咬了咬牙扶着头：“嘶……好痛……”
木云祈看她眼睛都有点湿了，赶忙伸手去揉她的头顶：“怎么样？严重吗？头晕吗？”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还感受着头上有些热热的掌心温度，阮小路觉得完全没什么事情了。
“好多了，云祈哥哥，谢谢你……”
木云祈收回手，笑了笑：“那就好。”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包袱掂了掂：“又是书本吗？刚好之前的书我已经看完了，小路辛苦你专门跑一趟！”
阮小路低下头道：“没什么的，也不是很远嘛……再说了，能见到云祈哥哥呢，怎么会辛苦……”她后面一句说的特别小声，木云祈没有听清，也没有注意，他正在打开包袱，看里面是什么书。
“对了。”他突然抬头：“一会儿我替娘去张大娘那里送布匹，你跟我一起去吧！”
阮小路闻言自然高兴：“可以吗？”
“自然可以！”
“好呢！”
第二十九章 怦然心动
木云祈捧着两匹素娟在前面走着，阮小路就在他身后半步跟着，她微微低着头，看到他的衣摆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木云祈想要说什么，突然就停下了步子，结果阮小路没有反应过来，鼻子就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路……”
“呀！”阮小路不由抬手捂住鼻子。
木云祈赶紧问道：“你没事吧！”
鼻子受到外力撞击一酸痛，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往外流。阮小路心里想着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碰撞到木云祈两次了！
木云祈明显有点慌了，手忙脚乱想要安抚她：“怎么样？很痛吗？对不起，我不应该突然停下来……小路别哭好不好……”
阮小路本来完全没有想哭的，眼泪是自己就流出来了，她本来想要解释一下，可当她看到木云祈那慌张担忧的眼神时，就说不出来话了，听到他的那一句特别温柔的“别哭好不好”，让阮小路的心里面颤动了一下。
“没、没事，呜……”阮小路开始假装真的在哭，自己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木云祈不知道她是装的，以为真的很痛，赶紧伸手就去帮她揉鼻子。
掌心的温度传到冰凉的鼻尖上面，阮小路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了。
“现在好一些了吗？”木云祈关切问道。
“唔……好多了呢。”阮小路挂着泪珠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木云祈用指腹帮她擦掉眼泪：“不要走在我后面了，跟我一同并排走就不会撞到了。”
“好……”
阮小路低头走在了木云祈身边，衣袖有时都会轻轻挨上，她还时不时偏过头偷偷摸摸的看他一眼。
张大娘这边来了两个取衣服的村中妇人，顺道还要和她们扯上三两句闲话。木云祈与阮小路走到院子外面，就算是不进去的话，也是能听得到张大娘又在跟她们说村里面谁谁谁的闲话，所以干脆就直接走进去打断他们。
“张大娘，我替母亲送来这布匹。”木云祈走进院子，又朝着另外两个村妇颔首示意，阮小路也跟在他后面过来。
那两个村妇见有人来了，便也不再多待，说了句：“我们先走了”，就各自带着自己刚取的衣服离开了，临走也还看了阮小路一眼。阮小路倒是没在意，看就看吧，也看不出什么花来。
“是云祈来了啊！还有……小路……”张大娘当然还记得她不久之前传过的关于小路的闲话，当然这么多年的脸皮也厚，看见当事之人也没有脸红什么的，就是笑的有点干。
“是，这素娟刚织好，张大娘看看吧！”木云祈将物品双手递过去。
“嘿嘿，你娘做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用看！”她把东西接过来放到一旁堆着些碎布片的架子上，然后说道：“云祈啊，你刚定的衣裳我就准备开始做了，你晚几天再来拿吧！”
木云祈点了点头：“好，我不着急用的，请张大娘做的细致些。”
“哎，我的手艺你放心，做了快二十年衣裳了，村里面哪个不是穿我做的……”
她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了，阮小路这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张大娘斜眼瞥了她一下，看着木云祈说道：“云祈啊，你说你过来还带着小路，这大白天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阮小路挑眉：“张大娘，我又不是妖不是怪的，自己有腿走过来，不是装口袋里面带着的，怎么不太好了？”
张大娘咋舌：“啧啧啧，小路啊，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不能整日与男子处在一起啊！”
阮小路刚想辩驳，木云祈上前半步开口说道：“张大娘，青天白日的，我与小路也不曾干什么有违体面之事，如何就不太好了？更何况……”他转头看了阮小路一眼，接着说道：“我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在村子里面走走，自认为并无不妥之处。若是有，怕是那些想要无事生非的人硬牵扯出什么事情来吧！”
阮小路听到“未婚妻”几个字，不由脸色发红，难得害羞的低下了头。
张大娘没想一向温润谦和的木云祈会这样说，一时间哑口无言，脸上表情尴尬至极。
木云祈接着竟然直接拉起了小路的手，温热感传来，小路一下子抬头讶异的看向他，对上的是那一道温柔的眼神……
“张大娘，你慢慢忙，我们就先走了。”木云祈拉着小路离开，留下身后脸色千变的张大娘……
一路上无话，阮小路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怕一出声，木云祈就将手松开了。
“小路。”木云祈先开了口。
“嗯？”
“手怎么出汗了？”木云祈果然有了松手的意思，阮小路一惊，居然自己大力抓紧了他的手。
“……”木云祈一愣。
这下子是真的有点尴尬了，自己在做什么呀！阮小路赶紧又放开手，低着头在衣服上用力搓着擦去汗水。
木云祈见状笑了笑，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到家了，进去吧！”
“昂？”阮小路抬头一看，果然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居然走的这么快吗？
“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木云祈说道。
阮小路点点头说道：“好，云祈哥哥你慢一些……”
“嗯。”木云祈应声后就转身离开了。
阮小路走回自家房门，阮天禄在里面看见是谁送她回来的，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说道：“今日出去了那么久，但是该练的功夫可都要稍后补上！”
阮小路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就是一个劲的点头。
“有听到我说话吗？又走神了？”阮天禄过来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阮小路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看着他问道：“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呀？”
阮天禄一怔，随即说道：“什么表现，大概就你这样的表现！”
“我？”阮小路不明所以。
阮天禄点头：“是啊，说话语无伦次，还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笑，脸色动不动就发红，爱低头躲闪目光，假装不见却还要偷看，做事走神……”
“……我哪有啊！”她否认道。
“当然有啊！有个人吧，他跟你说话你就害羞，原来你也是这么会脸红啊！还有，偷看别人也是很不矜持的行为……”
阮小路被他说的又要脸红，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躲闪目光，偷看别人，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阮天禄身体一滞，片刻后说道：“猜就能猜出来了，这是正常反应，我说出来你自己看符不符合呀！”
“是这样吗？”阮小路盯着他。
“……不然呢？还能是怎样？”
“嘁……要不然我还以为你跟踪我呢！”阮小路觉得他说的好像还真挺准的，不由思考起来。
阮天禄瞳孔微动，说道：“……我要去练功了，你等下也准备准备。”
“嗯，知道了。”阮小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