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旧人已远（下）
差不多到了后半夜三更天，阮小路才回来洗漱睡下。直到巳时天色瓦亮才醒过来，她睁着眼睛看着床帏，发了好一会儿呆。
“小路！醒了没有？”水仙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阮小路从床上跳下来，披上一件衣服就去开门。
“水仙姐姐。”
水仙对她说道：“你收拾好跟我去挑选新来的小倌。”
阮小路不解：“小倌？那是什么？”
水仙笑了一声，上前来凑到小路跟前耳语一番。
“……”阮小路听着，越瞪越大的眼睛充满着不可思议，现在的人……都这样玩儿了吗？
“我在正堂等你，快些收拾吧！”水仙说着就先走了。
阮小路揉了揉脸，不禁想着，现在是不是除了女子，男子的境况也不太好过了……可是来这里面做小倌的男子，也只能是为了钱吧？
阮小路收拾好来到前堂，水仙正坐着等她。
“水仙姐姐，我收拾好了。”
“走，我们上楼。”水仙起身。
阮小路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些人是特意为……为那些客人所安排的？”
水仙点点头：“自然，流香坊必然是越办越大的，那自然要迎合这各式各样客人的喜好啊！”
阮小路眼角抽了抽。
“过段时间也会买一些男童，自小培养起来，以后才能赚的更多！”
“……”现在看起来越是有钱的人癖好越会变得另类，阮小路之前没有见过，没有听说过，此刻觉得并无法理解……
水仙没有注意她变幻莫测的表情，继续说道：“今天送来第一批，就刚好让你了解一点流香坊的经营内容，选人的标准，刚好也认识认识人。”
阮小路跟着她走到三楼最里面一间大房间，在门口她就看到里面站了一排五六个低着头的男子。
水仙对他们说道：“都把头抬起来。”
一排男子抬头，阮小路一一看过去，这些男子都还很年轻，还有一个应该也就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他们长的的确挺好看的，都是细皮嫩肉的，但好歹也是男子，做这行，阮小路觉得真的有点难以接受。
只有那个年纪小点的男孩看起来有点害怕的样子，他不敢抬头，水仙便强行挑起他的下巴。
“外表看起来都还可以。”水仙松开手，小男孩重新又低下头。
阮小路注意到，有一个男子，眉清目秀的外貌居然长的与木云祈有五分相似，不由有点呆住。
“说说你们各自会做些什么。”水仙问道。
“我会抚琴。”
“我会唱曲。”
“我……我……”小男孩有些唯唯诺诺，水仙便说道：“你年纪小，不会什么也还可以学。”
“小路。”
水仙一出声，阮小路立马回神：“欸？”
“我现在会教他们规矩，然后给他们名字，下午的时候你拿着他们的名字去西街的雕刻铺子去给他们刻好个子的名牌。”
阮小路点头：“知道了姐姐。”
走出房间带上门，阮小路还盯着那个男子看了一眼。
他……没有云祈哥哥好看，阮小路内心想着，路过一个房间，里面出来一个男子，边出门边系上腰带，他扫了阮小路一眼，自顾自的下楼了。
阮小路撇嘴：“这都快要午时了……才起床……”
门没有关紧，居然还是昨天看到的那间房，那个抽泣的姑娘，现在好像……还在里面哭！
阮小路想了想，迅速跑下楼拿了一盘子点心端上来，抬手敲门。
“是谁？”女子声音弱弱。
“来给姑娘送茶点。”
“……”里面的人应该不解，什么时候有让送茶点么？不过她还是说道：“……进来吧。”
阮小路进屋就转身关紧门，然后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她看见一个浅蓝衣裳的姑娘坐在凌乱的床上，头发也有些散乱。
“姑娘不要哭了，眼睛红肿着，妈妈肯定会说的！”
那姑娘抬眼看向她，有些疑惑：“你是……”
阮小路说道：“我是新来的杂工，我叫小路。”
“小路……”那姑娘垂眸。
阮小路轻声问道：“冒昧问一下，姑娘哭的如此伤心，是……被强迫在这流香坊的吗？”
姑娘有些诧异的看向她，阮小路看到她警惕的往后仰了一下身子。
阮小路将手指在嘴上比划一下：“我肯定不会乱说话的！就是看姑娘一直都如此伤心，有些不明白……”
蓝衣姑娘拉了拉自己的领口，有些难过：“我是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才最后到了这里……”
阮小路蹙眉：“被迫……生存啊……”
她的眼泪又流出来，缓缓摇了摇头：“当初若不是为了年幼的弟弟，我也绝不愿意委身此地……”
“啊？那你的弟弟……”
“……六年前，家乡遭灾，父母已不在，我与弟弟流落到这里，无依无靠，又要想办法活下去，所以我……来此地，靠学过琵琶而卖艺，也能够照顾弟弟。可是……我弄丢了弟弟……”她抬袖擦着眼泪，抽搭了一会儿：“弟弟脑中有疾，我一时没有看住，他……他就不见了……”
阮小路惊讶：“那他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
姑娘难过不已：“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那一天早上我去给他送早点，可是他不在房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出去找过了，可是找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阮小路奇怪：“有人失踪，姑娘怎么不去报官？”
那姑娘摇摇头：“官府接了案子，也未必肯尽力，凡事，还不是要多多打点……”
“可以找妈妈帮忙啊！”
那姑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妈妈也跟我说，银子才是最好使的，可是也不肯先帮我，只是让我……让我陪出价最高的客人……然后才能拿到更多银钱，找回弟弟的可能才越大……”
阮小路不禁握拳，都这么能赚钱了，还要这样自私，真是有些过分了，她不由同情起这姑娘来。
阮小路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姑娘眼睛都哭肿了……还是要保重自己，以后找到弟弟了，你才能继续照顾他啊！”
“妈妈说，今天她就能拿着银子去找人帮我打点，只希望……快点找到弟弟，他若出事，我、我……”
阮小路赶紧阻止她：“姑娘不要乱想，等寻的人多了，很快就能找到了，你弟弟肯定不会有事的！”
姑娘轻轻点点头：“但愿如此……”
阮小路帮她理了理头发，姑娘有些感激：“我、我叫清欢……”
“清欢姐姐……”阮小路温柔唤了一声，她想到清欢刚才说是六年前来的，便问道：“那清欢姐姐听过这里的百合姑娘吗？”
清欢想了想：“百合……以前的一个花魁？”
“对，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舞跳的极美，姐姐知道吗？”
“百合她，我记得在五年前被城中的柳员外买去做了妾，可是听说……过的不太好……”
“……”阮小路微怔，果然，她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啊……
“小路，你怎么了？”清欢见她发呆，不禁问道。
“哦，没事……对了清欢姐姐，你弟弟多大了，大概有什么特征？我外出的时候也会多多留意一下！”
“我弟弟他今年十三岁了……”她抬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这么高，右眼角有一颗痣……”
阮小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会注意一下的！”
“谢谢你……”
“姐姐不要客气的。”
阮小路说着，又安慰了她几句，让她躺下来好好休息，然后就出去带上了门。
那时候看着流香坊的女子各个含羞带笑的，唯独看见百合的时候，觉得她眼中总有别样的情绪，跟她说话，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惆怅，虽然那时候不太懂，但在她眼中，百合姐姐跟别的女子总是不一样的，如今，旧人已远……
第四十七章 意外发现（上）
小路趴在台子上看着一位老师傅熟练的在方正的小木牌上面用刻刀一笔一划刻着字。
那六个男子全都被留下来了，包括那个似乎还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不知道以后他也要学那些跳舞弹琴吗？真是有点可怜，以前只知道被卖的女子众多，现在连小男孩都要被卖到这里了么……
“刻好了。”老师傅将那几个木牌上的木屑吹一吹，一并拿给阮小路。
“多谢，这是银钱……”小路看着木牌都没有什么问题了，就放下钱收起木牌走出了铺子。
“洛尘……留枫……云笙……”她挨个看着牌子上的名字，这流香坊的姑娘小倌名字起的都挺好听的，只是再华丽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呢……
几个小倌都在厅堂南侧等着给他们配住处，阮小路过去将手上的木牌交给水仙，水仙接过来念道：“留枫。”
那个最小的孩子低着头走过来，抬手接过了那个牌子。
“洛尘。”
又一个男子拿过自己的牌子。
“云笙。”
阮小路看到，那个外貌有些像木云祈的男子过去接过了自己的名牌。
是有点巧合了么？阮小路不由深深打量着他，开始好奇这个男子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谋生计……难道他是被人卖进来的？
水仙说道：“今日该教的规矩也都教给你们了，回去自行准备准备，十日后花魁大选那一日，你们就要开始接客人了。”
“是……”几个人一同应声。
她吩咐一个小厮带着他们到各自的房间去，并且将名牌挂在门口。
阮小路看着他们上楼，目光一直未曾离开那个男子。
水仙转头看她，不由笑道：“怎么，也被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吸引了？”
阮小路身子一顿：“呃……没……”
“要不要自己养一个？”
“……”
“依我看，那个小的就不错，长得可以呀，自小便按照你的喜好去调教，以后就能服侍你万分周到的！”
阮小路闻言，像块木头桩子一样瞪大眼睛杵着不动。
水仙毫不收敛笑意：“哈哈哈哈……姐姐是逗你的！”
阮小路无奈，随即想到什么，又问道：“水仙姐姐，新来的人都要刻名牌吗？”
水仙点了点头：“是啊，到时候他们上台，也不一定都要献艺，台下的客人有谁看中他们了，出价最高的人，就可以拿到这名牌，买他们第一次接客。”
阮小路恍然：“这样啊……那会不会有人谁都看不上呢？”
“有这种可能，那要么就离开流香坊，卖身在这里的就只能留下来做个杂役……不过就之前的观察来看，也确实有不少癖好与众不同的人，腻歪了香艳女子，想要好看的男倌作陪的，而且也会有这样的，哪个主掌家事的富家夫人，早没了丈夫，偶尔瞒着晚辈下人悄悄来这里消遣的。”
阮小路听的那表情真是，变化莫测的，原来女人也可以……真是有钱了不得呢，都说世人皆爱美之物，原来这个物，可以包含这么复杂的……
此时，另外一个小厮从后堂出来，也往楼上走去，阮小路看到，他的手上居然拿了几条铁链子。
阮小路不由疑惑道：“这链子……是做什么？”
水仙看了那小厮一眼：“自愿来流香坊待着的，就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活动，那些被卖进来的，不论男女，都要用铁链锁着双脚，以防逃跑。”
“……”阮小路怔住。
“我来这里的时候就一直都这样了，听说大概是十年前开始的吧，因为当时有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居然跑不见了，几日也没有抓回来，所以之后买来的丫头，即便年纪再小也会在接客或者出艺之前锁着的。”
“……哦。”阮小路眼神飘了飘，十年前逃跑……难不成是指的自己吗？这可也怪不得自己啊！不过这样子做……岂非真的将好好的人当做了牲口？
水仙对她说道：“小路，今日黄昏之前去采买好楼里需要的物什，明日白天里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阮小路垂眸：“……好，我等下就去。”
她拿着从账房那里领到的钱走到门外，发现阿昌正半倚在一个小推车上面神游。
“哎？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阿昌见她出来，笑了一声：“哈，我能做什么，等你啊！赶紧去把东西买回来又要开始忙了呢！”
阮小路问道：“今天怎么不让我一个人去了？”
阿昌摆手：“哎~可别觉得我上次是故意欺负你，只是我那是真的有事阿啊！”
阮小路撇撇嘴：“有睡觉的事吗？”
阿昌表情微变：“咳……那个，要买的东西挺多的，必须推着车，赶紧走吧！”
两个人干活确实比一个人要轻松。堆了满满一推车的东西，阿昌还硬是带着她吃了一圈摊贩上卖的东西。
阮小路吃不下了，捧着一块豆酥有点噎的咽不下去。
阿昌以为她有些不敢再吃了，便大大咧咧的说道：“不用担心，没有人盯着咱们看，多花十几个铜钱而已，虽然流香坊伙食真不错，但其实街上这些小摊小贩也能做出独一无二的口味，那是那些有钱人根本不屑品尝，也品尝不到的！”
阮小路使劲咽下口中的点心，看他一眼：“看你也挺能吃啊，怎么瘦的跟个棍子一样？”
阿昌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哪有如此夸张，我没觉得我很瘦啊，只是跟庖远大厨相比，可能不及他的一半吧！”
阮小路问道：“你跟庖师傅很熟吧！”
阿昌晃了晃脑袋：“还行吧，他来了五年了，我来这里两年半了，一直在后厨做事，跟他共事的时间多一些。”
“是不是这里工钱给的高，你来这里做工攒钱娶媳妇呀？”
阿昌扯扯嘴角：“呵，娶媳妇就先不考虑了，工钱高自己花嘛，生活多惬意啊！”
阮小路又问道：“那你家里其他人呢？”
“……我啊，父亲过世早，母亲两年半以前也不在了，所以我才出来常驻流香坊，每天吃吃喝喝赚赚钱。”
阮小路看他虽然说话好像没心没肺的，但是语气之中似乎透露出些许无奈……
阿昌看向她，问道：“那你呢，为什么一个人从乡下出来？”
“额……我啊，就是自己非要出来的……”
阿昌瘪瘪嘴，点头道：“也是，乡下枯燥，哪有城中生活好啊，你挺有追求！”
“呵呵……”阮小路干笑两声，低下头举起手上点心又咬了一口，心里面琢磨着要不要跟他问一问事情，又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到处跟别人讲……想了想，还是先过几日再了解一下他吧……
第四十八章 意外发现（中）
阮小路中午要给几个新来的小倌送饭，而她从水仙那里听说清欢姑娘接客了以后会给她安排一个随侍丫鬟照顾起居。也不知道她找弟弟的事情怎么样了，妈妈到底有没有帮她办好，万一……一个身上有疾的孩子失踪那么久，是生是死，还真的不好说呢。如果是不太好的消息，那还不如一直说找不到呢。
她端着饭食上了楼，看到那间门口挂着“云笙”牌子的房屋，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面的人说道。
阮小路推门进去，云笙正坐在镜子跟前梳头。
她将饭食放在桌子上，然后就看着他，云笙的脚上没有被拴上铁链子，那意思就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是妈妈还有其他吩咐吗？”云笙从镜子里面见她不走，停下手上梳头的动作，转过身看向她。
阮小路赶紧摇了摇头：“没有，请用饭吧！”
云笙回过头继续梳头：“吃的送到就赶紧离开，你再不出去，我就要怀疑你是被我的美色所吸引了。”
阮小路不由一愣，瞪大眼睛：“昂？没啊！”
云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路。”
“哦，水仙说过，就是我忘了。你是这里的杂工？”
阮小路点点头：“是啊！”
“呵，那你还不去干活，怎么，在我房间里想偷懒？”
阮小路一听，立马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她也没有开口呛他，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
“哼！亏他顶着那张有些像云祈哥哥的脸！居然这么无礼！”她愤愤的自言自语。
本来还想要问问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才留在这种地方，现在看起来，他肯定就是巴不得留着呢！
阮小路深呼吸去平静内心气愤，然后端着另外的菜份去了另一个房间。
“咚咚咚！”内心不满，她这回的敲门声大了一些。
“请、请进来……”里面的声音有点稚嫩，阮小路手上顿了一下，才抬头去看门上的木牌。
留枫……是那个孩子啊……
阮小路推开门朝里面望过去，果然是那样，这个坐在床边的男孩双脚上拷着无法挣脱的铁链。
阮小路把东西放下，那男孩看见，赶紧走到桌边，说了句：“谢谢姐姐。”就拿气筷子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阮小路不禁关切道。
本来刚才想着这回不管怎么样，放下吃的就走，现在好像有点迈不开腿了，她替人倒上一杯水递过去：“来，别噎着了！”
男孩鼓着两腮，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你……你是被卖到这里的？”阮小路抑制不住好奇心，还是问道。
他使劲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两盘菜这一会儿功夫就让他吃了个干净。
“是……”
“是你父母么？”
留枫眼中黯然，摇了摇头：“我本是个孤儿，跟着一个年长的老乞丐在外面乞讨为生，可是……可是……”
阮小路往前凑了凑：“怎么了？跟姐姐说……”
留枫有些犹豫了，阮小路以为他不放心自己，便说道：“我虽然就只是这里一个杂工，但是如果你跟姐姐说实话，那我肯定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留枫抬眼疑惑道：“……帮我？”
“对啊，至少肯定能够让你吃的特别饱！”
男孩到底没多少防备心，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道：“我是前一段时日跟着老乞丐一路乞讨到了这里，然后……然后突然有一伙人，四五个男的，把我们赶到墙角……他们可凶了，居然把老乞丐给打死了，然后把我强行带走，给我换洗打扮，然后把我卖到了这里……”
阮小路一听，惊道：“还有这样的？”
“那些人会觉得乞丐的命不值钱，打死了人，就随便找个林子一埋，也没有人报失踪，更不会有人查……”
这些乞丐就好像在那些有钱人眼中就是命如草芥了，死了便死了，无人在意，乡下的人也是，就那样被别人杀了，也没有人会有胆量或是能耐去寻凶寻仇，找官府，就现下看来，没有银钱难以办事，有了银钱也未必能办……同样是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留枫继续说道：“本来还有一个偶然遇到的与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好像神智不太清醒。老乞丐和我见他一个人被赶着打着，就带着他一起行乞。那些人看他精神有些问题，便没有带他走，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而我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生活下去，虽然被卖到这里，起码能吃饱穿暖，我就觉得很满足……”
“满足什么！”阮小路没控制住使劲一拍桌子。留枫被吓的一哆嗦。
阮小路反应过来，赶紧清清嗓子，降低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小小年纪可不能这样不思进取的，你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你年轻，相貌好，那些人便将你视作玩物，等你老了，谁还要你？到时候连媳妇都娶不到！以后还不就是横死街头？”
留枫哭丧着脸：“可是……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一个人生存……”
阮小路歪过头：“啧，就先住着，你该吃吃该喝喝，凡事总该找机会……”
“什么机会？”
阮小路看着他一脸纯真的样子，嘴角弯了弯，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饭粒：“吃饭的机会，你先好好待着，姐姐之后每次会给你多送些吃食！”
顿顿都有饭吃，还能吃很饱，这是这个风餐露宿多年的男孩最大的心愿了，他高兴道：“谢谢姐姐！”
阮小路觉得，一个以乞讨为生的小孩子可能没有基本的生存能力，但是也不应该葬送在这里，如果因为在这个地方的经历让他产生什么心理阴影，那可能他这一辈子就葬送了。本来呢自己也不想要多管闲事的，但是这个小男孩与那个云笙刚好相反的对比，让她心里有一个别扭的结，她想如果能借着这个男孩气一气云笙，那就算是划的来了。
第四十九章 意外发现（下）
半夜练功之后，回去睡的很熟，早上醒来，时辰还不晚，阮小路打算一个人上街去走一走。
只是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挺不高明的，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钱，也不认识这地方的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自己？而另一方面她心里面也有些高兴，自己才练了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可以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了。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转悠到一个角落里面，然后把跟着自己的人引出来，但是又有些担心如果自己打不过那个人怎么办？万一把自己绑走再卖掉了呢？
思来想去，她放快了脚步，然后一闪身藏到了一个首饰店的侧墙后面。
她露着一双眼睛往来路上看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阿昌正在东张西望的，还十分不解的挠了挠头。
阮小路一看是他，不免有些失望了。原来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跟着自己，才会被轻易察觉啊……
阿昌伸着脖子往前边走边看，阮小路悄悄绕到他后面，抬手使劲拍了一下他肩膀。
“在找谁啊？”
阿昌吓得一哆嗦，转过身，睁大眼睛问道：“你什么时候跑我后面来的？”
阮小路冷冷看着他：“干嘛要跟着我？”
阿昌心虚的揉了揉鼻子：“我啊，就是出来随便转一转，然后看到你了，好奇你要去哪里嘛……”
“啧，不是谁叫你来监视我吧？”
“当然不是啊！你有什么可监视的？又不是被人卖身尽量容易逃跑的……”
阮小路眼角微抽，随即清了清嗓子：“那你到底想干嘛？最好从实招来！”
阿昌突然故作神秘的朝她勾了勾手指，她稍微往前倾了倾身体，他小声附在她耳边说道：“你昨天半夜是不是还偷偷跑出去了？”
阮小路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起夜上茅房，看你往屋里面走，你做什么去了？”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阮小路端起手臂。
阿昌嘴角上扬：“你要是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告诉流香坊的任何人了~”
阮小路眉头一皱：“呵，这算是威胁吗？”
“当然不是，你可是有选择的嘛~”
阮小路看着他那邪邪的笑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锻炼锻炼，担心吵到别人才出去的。”
阿昌挑了挑眉头：“哦~我以为你半夜会情郎呢~”
阮小路脸一黑：“……去你的！”
“那你怀里面抱着的是什么啊？”
阮小路眼睛转了转，低声问道：“……你确定，你想知道？”
阿昌搓了搓手：“当然当然~嘿嘿嘿嘿……”
阮小路眼睛微微眯起来：“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阿昌看阮小路的样子似乎有那么一点危险性，不禁背后升出一丝凉气。
突然，一道外来之声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滚开，脏兮兮的乞丐！”
“啊啊啊啊……”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破烂的小乞丐抱着头，嘴里还咬着没有嚼完的烧饼，手上也捏着一个，黑乎乎的手捏的都是油，那应该是从烧饼摊上偷的或者之前抢过来就吃的。
那个卖烧饼的中年男人就拿着一根短竹筒往那乞丐头上打。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看着，有的人说这卖烧饼的老板太狠了，有的人在说这乞丐到处碍眼不招人待见。
两个人在外围站着看，阿昌眉头动了动，转头看向阮小路，问道：“你不管？”
阮小路叉腰：“大街上这么多人都没有人去管，你打算管吗？”
阿昌别扭的揉着自己袖口，阮小路斜着目光看着他。
看那卖烧饼的半天没有停手的意思，阮小路从身上掏出来两个铜钱递给阿昌：“喏，你拿去给那卖烧饼的，就当那饼卖给那个乞丐了。”
阿昌看向她：“那你怎么不去啊？”
“我出钱，你出力，好事一人做一半呀！”
“嘁……谁想做好事啊……”阿昌嫌弃的说道，但还是拨开人群过去了。
他拦住那个卖烧饼的：“行了别打了，打死也没有人赔你烧饼钱。这铜钱拿去，就当买你两个饼了！”
见到钱，那自然就没有人想再大街上吸睛了。收了铜钱，卖烧饼的再没吭声，就回自己摊子上去了。当然，那些看热闹的这会儿又开始夸赞阿昌心善了，没一会儿也就散去了。
阮小路走过来笑道：“看，你在别人眼里就成大侠了。”
“……谁稀罕当大侠，走吧，还要回去干活呢！”
阮小路点头：“嗯。”
刚准备转身离开，阿昌的衣服就被人拉住了，他一看，那个乞丐正乐呵呵的看着他。
阿昌挣开自己的袖口：“这小子好像不太正常啊……”
“要是正常就不会愣那里让人打了好吗？”
小乞丐看着阿昌喊道：“姐姐……”
阿昌差点就跳起来了，瞪眼道：“管谁叫姐姐呢？”
“姐姐抱……”小乞丐油乎乎的手就往阿昌身上抓。
“喂喂别碰我！”阿昌急着躲开。
“哈哈哈哈……”阮小路看的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乞丐要把脸凑过去亲上他了，阿昌伸手一巴掌抵住他的脸：“哎哎哎！把你的脸拿开！我真的就不应该多管闲事！”
阮小路开玩笑道：“我看他这么喜欢你，你干脆收养他得了！”
“开什么玩笑！我收养他？他神智都不清楚，而且我没多……”阿昌话说一半，突然顿住。
“没多什么啊？”阮小路问道。
阿昌眼神微闪：“……没多余闲钱，你那么好心，怎么不收养他啊！”
阮小路叉腰：“养不起！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又不可能一直带着他……”
“啊！”阿昌大叫一声，原来那小乞丐把阿昌推自己的手抓到嘴里咬了一口。
“你个恩将仇报的家伙！”阿昌使劲甩着手，小乞丐踉跄一下，退了两步抬起头，露出整张脸来，他又傻呵呵的冲着两个人笑了一下，转身就跑开了。
阮小路看到他脸上黑泥抹的花花的，眼角还有一颗明显的痣，只不过没等她反应过来，小乞丐就蹿入人群不见了。
“你要庆幸我的手指还好没被咬破，不然今天就要由你一个人洗菜了。”阿昌将手指在衣服上擦着，抬头看阮小路有点出神：“小路，你发什么呆啊？”
阮小路脑袋飞快转着，她看着小乞丐消失的方向问道：“他右眼角是不是……有一颗痣？”
阿昌耸了耸肩：“没太注意，好像吧……”
话音刚落，阮小路就像箭一样弹出去了。
“哎！你去哪里啊！喂！”阿昌不明所以，朝着她背影大叫着。
第五十章 稍有眉目（上）
那小乞丐跑得很快，扎入人群之后立马就不见了，阮小路硬是没有追上，只能在人群之中到处张望。
阿昌从后面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的追上她，不住的拍着自己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哎呦喂……累死人了，你到底在追什么啊？”
阮小路还在转着脑袋左右寻找：“那个小乞丐啊！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阿昌不由疑惑道：“你追他是要做什么啊？”
阮小路垂眸思索：“……想看清楚他的脸。”
阿昌睁大眼睛：“看他的脸？不是吧……”他顿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怎么，是不是如果他长得好看的话，你就带回去收入自己帐中？”
阮小路白了他一眼：“什么啊！我就是想看看，说不定他是……”
阿昌看着她有点焦急的表情，疑惑不解：“他是什么啊？你亲戚？”
阮小路伸手推了他一下：“你别胡说八道了，你应该知道的吧，清欢姑娘是不是有个弟弟？”
阿昌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她那弟弟几个月之前丢了。”
阮小路看向她：“那你可记得他的长相吗？”
阿昌思考一瞬，皱眉道：“这个……我还真没注意过，她那个弟弟啊，脑袋有点毛病，除了清欢，谁也不能靠近，不然就会大喊大叫的，平时就关在房间里从来不出门，所以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阿昌回忆道，突然，他眼神一闪，看着阮小路：“该不会刚才……”
阮小路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不过现在人不见了，没法去确认，怎么搞？”
阿昌呵呵一笑：“有什么怎么搞，又不是你弟弟，你着什么急？”
“可是清欢很着急啊！”
“哎……着急就让她出来找嘛，不是之前也有知会官府……如果是的话，那不早就应该被找到了？”
阮小路不免有些怀疑：“……官府真的会负责的去帮忙找吗？”
阿昌咋舌：“这谁知道呢。”
阮小路垂眸考量片刻：“……要不要告诉清欢姐姐……”
阿昌抱臂问道：“你跟她关系很好吗？你才来几天啊！”
阮小路歪过头：“虽然来了没几天，可是我也知道了她的事啊！”
阿昌瘪了瘪嘴：“……难道跟你最熟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阮小路翻了个白眼：“嘁……跟你不熟，你排老几啊！哼！”
她又看了看四周，一无所获，微微有些失望的转身往回走了，阿昌在身后扯了扯嘴角，然后就跟上去了……
……
午膳时分，阮小路端着食物上楼送餐，看那门牌，又是那个云笙的房间……阮小路抬手拍了拍门，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云笙看上去才起来没有多久，床铺还是乱的，他拢了拢外披，淡淡的说道：“我还没有说进来，你怎么就自己进来了？”
阮小路抬眼：“那要不要我出去再敲一次门？”
云笙坐到桌子跟前：“算了，饭菜拿过来。”
阮小路将饭菜放在桌子上面。
“今天做的什么啊？不好吃我可吃不下的。”
阮小路皱眉：“你们吃的都一样，不好吃也没有别的啊！”
云笙拿起筷子尝了一下笋片，庖远的手艺其实是很不错的，他终究也没挑剔。
阮小路转身准备出去，云笙却叫住她：“你，去帮我把床铺收拾了。”
阮小路愣了愣，缓缓转过身：“……目前来说，你还没有配备仆从的资格吧？就算有，给你收拾屋子的也应该是小厮，不是我！”
云笙放下筷子，笑了一声：“呵，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待我日后接了大客，少不了赏金赏银的，你要是伺候好我了，说不定我会打赏你些什么，那可绝对是你一个小杂工平日赚不到的！”
阮小路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不稀罕，床我也不会铺的，这可不是我需要做的活。”
云笙挑了挑眉：“你这丫头，你不干，当心日后抢着干都没有机会~”
“那就让别人抢着去干吧！你慢慢吃！”
阮小路直接转身，然后出了屋子顺便“砰”一下子把门带上。
本来这人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犯不上跟他生什么气，但如果说对这个人此刻的厌烦度翻倍的话，那最大的缘由就是他顶着一张长得像木云祈的脸了。本来是第一印象因为样貌难免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现在真是觉得好不舒服……
流香坊的客人来这里不是主要为了吃饭，而且那些人出手阔绰，点的菜根本吃不了多少，很多都倒掉了。
阮小路帮着庖远将后厨的泔水桶拖出来，他摇头可惜：“真是，这些人永远都是这样浪费……”阮小路看这被丢弃的吃食都是平日里在乡下几乎吃不到的，觉得外面的这些人确实不懂得寻常百姓困苦。要是她吃着这些长大，说不定现在还能长高一点。
阮小路看着那大桶，眼睛不由的一转……
……
“今日饭食怎如此少？”云笙看着阮小路，不由皱起眉头。
小路端端正正的站在旁边，温声说道：“为了节省食物啊，吃饱了以后不剩最好。你也就这饭量吧，不够吃的话，要什么我再去给你拿就是了。”
云笙看了看那两样菜，都是自己比较喜欢吃的，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行了，你出去。”
“嗯。”阮小路应了一声，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带上了门……
第五十一章 稍有眉目（中）
这几日只要一到外出采买的时候，阮小路就在路上多多留意，是不是还能看到那个小乞丐。
阿昌对她说道：“若是与流香坊其他人知会一声，多一些人找，不是找到的机会更大吗？”
阮小路摇头：“可我们都还不确定啊！万一不是，那劳师动众的结果，还不就是你我担着？”
“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热心肠啊！”
阮小路微微怔了怔，自己……算是个热心肠吗？其实多年来她一直都告诉自己，珍惜好来之不易的自由生活，他人之事少管，好心未必会有好报的，至少不久之前逸村的经历让她心里面更加偏向这一点了。可是对于流香坊的姑娘，她觉得难免心生同情的更多缘由，就是她自己曾经在这里的那短短的经历。毕竟自己是幸运的，可是被迫留下想要逃开这种命运的女子，又有几个？
她微微叹息：“走吧，可能今天又不会遇到了。”
阿昌提醒她：“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呢，别抱太大希望了。花魁选举的日子就要到了，那天肯定特别忙，头一天可要好好睡啊！”
“我倒是不怕累，不像你啊，贪睡，最近两天好像起床越来越晚了！”
阿昌咧着嘴角：“呵呵……反正干活的人手也不缺，不差我睡的这一时半会儿的！”
“哼哼，就你会偷懒！赶紧推车！”
“嘿……”阿昌推着车往前走，阮小路看他瘦干巴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觉得他平时吃的饭也不少，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
花魁选举日的头一天，所有的雅间就被出高价定光了，就连一楼普通的饭桌，都有人去抢着定下位置。
那些个姑娘们从小被逼着赶着培养出来各种的才艺，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小路也知道，有些心甘情愿留着这种地方的姑娘，就是想要被人围观，被人追着叫价，她们会觉得那就是众星捧月的感觉，她们很喜欢，甚至很享受……就像以前自己知道的……哎？那些姐姐们叫什么来着？阮小路现在已经淡忘她们的名字了……
全新的面孔，小路也不知道，更不关心最后谁会成为新的花魁。
那日确实忙的紧，才过了午时，流香坊的凳子上就已经坐满了各种年纪层的人。
展现才艺的高台比原先扩出了一大圈，不光是男子，有些专门想来看这选择结果的，也有一少数喜爱热闹的女子。
人们都在闲聊，等待着那一个个腰肢柔软的姑娘展露婀娜之姿。
那几个准备了几日的小馆，除了留枫，其余几个也要露面了。
阮小路目光随意瞟了瞟，大堂里面来回忙碌的小厮面孔当中，又没有看到阿昌。
“这个家伙，又躲到哪里去了？”
刚好手上的大茶壶也空了，小路就跑去后厨打水。厨房里面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角落里面，阿昌正蹲在地上捧着一颗白菜一片一片的揪叶子。
阮小路绕过别人走到他跟前：“喂，前厅那么忙，你就缩这里啊！”
阿昌抬头看她，弱弱笑了一下：“前面不是还有你嘛，那么能干的。而且我等下就去了。”
阮小路瘪瘪嘴，也没再说什么，接好水就出去了。她现在心里比较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情，所以她一边关注着进来的人的装扮，一边不时往三楼的某个位置瞟一眼。
阮小路一桌一桌添着茶水花生，老鸨也到处跑着给那些大户打着招呼。这时候，水仙急匆匆过来，示意老鸨有点事情。
阮小路假装随意的走到离她们二人近的地方，拎着茶壶晃荡。
只见老鸨眉头拧成个疙瘩：“怎么回事？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就他闹了肚子？”
水仙摇摇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他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鸨显然生气了：“哼，这个云笙，本来看着长得还行，也是自愿来这里的，他最好不是故意找事不接客的，否则妈妈我可就要重新教教他规矩了！”
水仙问道：“那今晚……”
老鸨想了想：“……今晚便先罢了，让他在房间休息，看看今夜选择小馆的那些客人的情况再说！”
水仙点点头：“知道了妈妈，我这就去告诉他。”
“严重的话弄些药给他吃。”
“是。”
阮小路乍着耳朵仔细听着，不由勾起嘴角：“连着吃上几天的隔夜泔水，就不信你没有反应！哼！”她心里面气顺了不少，云笙期盼着接客，那就给他捣些乱，自己可真的不是好欺负的，让他再惹自己不舒服！
阮小路这几日每次送午膳时，都会偷偷的把云笙的那一份换掉，为了避免别人知道，她就少装了一些，尽量不让他碗盘中有剩饭，就不会有人察觉到了。
那些色眯眯的男子望眼欲穿，终于第一个姑娘出现了。
阮小路也没有功夫去欣赏那些台上的展演，穿梭于各个桌前，就听到各种：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样那样的赞美之词。
也好多都是读过书的人，放着家中发妻不管，跑到这个地方欣赏美女。
“小路，快去楼上雅间添水！”妈妈从楼梯上探头喊道。
“知道了。”
那么一个大茶壶拎了大半天，胳膊还真有一点累了。上了二楼，雅间的视野真是最好，门口都是对着台子的，四方的格局，只是看的角度不同。很多人都站到外面的栏杆前去观望。
阮小路就一间一间去添茶。直到到了有一个雅间门口之后，阮小路看到里面的人愣了一下。
只见那里坐着两个身穿同样的白衣之人，年纪应该也就二十岁左右，都高束着头发，桌边还摆放着两把长剑。而旁边坐着一个穿着褐色锦袍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一些的人。
桌子上有两坛酒，不过并没有开封。
“两位少侠可不要再拒绝，这是老夫和小儿的谢意！”那个男人说道，然后推过去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
“不用的林员外，救人本是我等该做之事。您不用如此……”其中一个白衣男子推拒道。
年轻一些的男子说道：“救命之恩大如天，区区谢礼根本算不得什么，还是请你们收下吧！”
另一个白衣少年微微颔首：“二位确实不需如此，我们救人不图报恩，若不是林员外一再相邀，我们也不会……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此地应下这饭席……咳……”
“流香坊虽是烟花之地，但是镇上最为华丽的楼馆了，两位少侠也不必别扭，我们也只是来吃饭而已，并不做其他……何况若是二位有意，我也可花钱请这里的姑娘献上歌舞助兴，反正，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那男人说着，堆上一脸笑意。
嘁……说的好听，还不是想带坏别人？阮小路心里默念着，没注意，手上的茶壶碰到了门框。
刚想说话的两个白衣少年听力好，一下子都转头看过来，阮小路立马站直，拎起茶壶走进来：“给几位客人添茶水。”
“多谢姑娘。”那两个人自觉将杯子往前推了推。
啧，这么有礼貌，流香坊还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不客气。”阮小路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默默甩了那林员外父子一眼就出去了。
人来人往可没有墙根容易听，阮小路决定注意好这个房间里面的人。
第五十二章 稍有眉目（下）
虽然衣服不同，但好像打扮都差不太多啊……只是衣服颜色不一样而已……是不是应该有关系啊……或者至少应该是知道的？阮小路一直在琢磨着，过了好一会儿，看到那两个人终于出现了了楼梯口，那个林员外和他儿子千留万留之后，他们终于摆脱了纠缠往外面走去。
一人说道：“林员外，二位就留步吧，我们这就告辞了。”
“唉……二位少侠执意如此急着离开，那林某只能携小儿再次谢过！”父子两个人各自抬手一揖。
“不必。”两个白衣服的颔首人回礼后就离开了。
阮小路赶紧放下茶壶，趁着人多挤过这个绕过那个溜到门口以后，朝着两个人的方向追过去。
“等一下等一下！”她在后面喊道。
前面快步走着的人没有意识到是在喊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
阮小路想了想应该怎么样称谓，然后朝前面喊道：“那个……两位大侠？少侠？”
那两个人闻声收住脚步，转回身来。
他们看到追过来的人，认出来阮小路是方才给他们端茶倒水的，其中一个男子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阮小路停在他们两个人面前，然后看了看他们手上的剑。
“嗯……请问你们……有蓝色的衣服吗？”
“……”这个问题又奇怪又突然，两个人不由面面相觑。
阮小路挠了挠头：“呃……我的意思是说，你们都必须穿一样的衣服是吗？”
那两个人温笑道：“正是。”
她又问道：“那你们会一起换成蓝色的衣服吗？”
又是衣服的问题……一个男子对她说道：“我们是封苓派的弟子，门派成立百年来弟子们都是衣着白衫，换衣服也都是一样的白色，外出历练或是出任务也都一样，从来不着蓝衣的。”
“哦……”阮小路微微觉得有点失望，那就应该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另一个少年问道：“姑娘是想找穿蓝衣的门派？”
阮小路点头：“对对对，你们知道吗？”
他又问道：“姑娘是要找什么人吗？”
阮小路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也想拜师学术来着……就是偶然见过那种穿蓝衣服的，好像还挺厉害的！”阮老叮嘱过她，肯定不能对陌生人太坦诚，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少年皱眉，随后点点头：“这样啊，可是那个鸿……”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那个男子悄然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他就立马闭嘴了。
男子抱拳一礼：“在下王龙杰，这是我师弟何晓，我们是出来做任务的，如今很快就要回山门了，只是……并不知晓姑娘找的蓝衣门派。不过姑娘要是想拜师修行，也可以找其他门派，但是，还是选择谨慎比较好。”
“哦……”阮小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两人互看一眼，男子又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阮小路抬起头：“我、我叫阮小路。”
两人点点头：“阮姑娘。”
“……谢谢你们，我回去干活了……”阮小路转身欲走。
“阮姑娘！”男子出声喊住她。
“嗯？”阮小路看向他。
男子对她温笑道：“若是日后，阮姑娘有事情无法解决需要帮忙，也可来封苓山寻我们。”
“……哦……谢谢。”阮小路垂眸离开，她没有想过去什么封苓山，素不相识，找他们做什么，她要找的人……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呢……
阮小路离开后，少年师弟问道：“师兄，她刚才想问的……会是那个鸿䏵派吗？”
师兄王龙杰点点头：“描述如此，倒是很有可能。”
何晓奇怪道：“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打听鸿䏵派做什么？”
王龙杰摇摇头：“不知道，说不定是见过那里的人，毕竟那些人行事……很特别，说不定她要找的不是良善之人她也尚不自知。”
“哦，所以你刚才就不打算告诉她？”
“嗯……万一是被人骗过了，自然不能告诉她，以免那姑娘自己往火坑中跳。”
何晓点点头：“师兄说的是。不过她一个做杂工的，怎么可能跑挺远的封苓山找我们呢？你又何必跟她那样说……”
王龙杰轻笑一声：“只是一提罢了，看那姑娘似有难言心事，帮不上忙，也不好太显冷淡。以后见面就是缘分，见不到，也无妨。”
“嗯嗯，天色已晚，师兄我们快走吧！”
阮小路一回大堂，阿昌就拎着茶壶凑过来：“你去哪啦？”
阮小路看也没看他，冒出两个字：“茅房。”
阿昌一瘪嘴：“嘁……少骗我了，刚刚妈妈问你人呢，我就说你去茅房了。”
“……”阮小路看向他。
“不用谢我！”
“好的那就不谢了。”
“你……我还以为，知道你半夜偷偷跑出去练功之后，我们之间就算是坦诚相待了呢！”阿昌做出一副难过痛心的表情。
阮小路斜视过去：“那你敢保证对我，就真的无比坦诚了吗？”
阿昌微怔，低头轻咳：“……咳……当然……我又肯定不会害你……”
“刚就是去找个人问点事情。至于告不告诉你……以后看我心情！”阮小路说着就从他手上拿过茶壶走开了。本来张口还想叫她，另一个小厮从后厨跑过来：“阿昌！别在那干站着，快过来上菜啊！”
“哎！来了！”他应声道，便往后厨跑去了。
直至半夜，阮小路也再没看到什么进出的其他特别之人，但是她看到了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搂着小倌洛尘的腰，一边捏着着他的下巴说他好看，一边挤开她带着人往楼上去了，她登时觉得内心无比膈应……
今夜忙活许久，确实有点累了，阮小路决定不出去练功了，回去就一头倒在床上。天下之大，确实找人不易，等拿到了工钱，就换个地方找事做，然后再打听消息，没有找到的话，就继续换……
第五十三章 人各有生（上）
头一夜当选出来的花魁被人重金包下，老鸨一高兴，答应给流香坊的每个杂工打赏一些银钱。
阮小路见领了赏钱的阿昌还是没精打采的，不由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阿昌扯扯嘴角：“……我不是一直都挺白的吗？羡慕我？”
阮小路摇头：“什么啊……比之前更白了，你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阿昌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啊，不过可能昨天太累了没睡够吧……对了，最近是不是应该攒了些钱了？”
阮小路掂掂钱袋：“攒了有一点，到时候再发了工钱，就够生活一段时间了。”
“你干的越久，自然攒的越多啊！”
阮小路撇嘴：“可我又不会一直在这里做事。”
阿昌意外：“那你去哪里做事？”
“……”
阮小路还没回答，阿昌就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你是要嫁人的，成亲之后肯定也不会来这里做事了。”
阮小路微愣，随即垂眸：“……嫁不了。”
“嗯？”
“……我出来是有事情要做的，当然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那是什么事情呀？”
“……”阮小路看他一眼，笑眯眯：“不告诉你。”
阿昌叹口气：“哎……不说算了，我们出去采买吧。”
……
午膳时分，阮小路又要往那几个小倌的房间送饭了，其他人还好，但是她就不喜欢往云笙的房间送饭。不过今天可以去看看他是不是泻的脱力了。
阮小路把正常的饭菜放在桌子上，看到云笙软绵绵的瘫靠在榻上。
她内心笑了笑，然后准备转身离去。
“站住。”云笙出声。
阮小路冷冷的：“还有事？”
云笙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阮小路面前质问道：“是不是你在我的食物里面下药？”
阮小路故作不知：“下什么药？”
“泻药！”
“嘁……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因为你嫉妒我能够立足此地！而不是做一个杂工！”
阮小路鄙夷的说道：“呵呵，你简直可笑！”
云笙眼中呈着怒气：“肯定是你！我又没有吃别的东西……”
阮小路叉腰：“谁知道你吃没吃？”
“我没有！就是你害我！”
“哼，你有何证据？”
“我……”云笙没有什么实质证据，想了想，指着自己的饭食：“你敢亲自吃一吃来证明吗？”
阮小路冷笑一声：“那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她就走到桌边去，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夹了一大口，当着云笙的面咽了下去。
“怎么样？还有问题吗？”阮小路抹抹嘴，挑眉看着他。
“……”云笙哑口无言。
阮小路看他没话可说，哼了一声，直接掠过她就出去了，心里念叨着他可真是傻，自己怎么可能今日还带着剩饭剩菜过来给他？
……
夜里忙活完，阮小路等别人都睡下了，就拉开房门出去了。
阿昌也没有睡，他蹑手蹑脚走到阮小路跟前：“你去练功？”
阮小路点点头：“嗯。你怎么还没睡？”
阿昌咳了两声：“……可能晚上吃的太饱，有点睡不着。”
借着月光，阮小路看到他额头的汗珠，不由疑惑：“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阿昌用袖口抹了一把脑袋：“……有点热。”
阮小路眼角一抽：“……这才春日刚到啊，哪里有那么热。”
阿昌噎了一下，垂眸：“哦，我刚才说了，吃多了，撑的肚子有点疼。”他用手揉着肚子。
“真是的……那要不要去看大夫？”
阿昌赶紧摇了摇头：“不用啊，我去趟茅房就好了。”
阮小路无奈：“……那好吧，你快去，我去练功了。”
“嗯。”
两个人各自走开，此刻楼上的一扇窗户缝中，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楼下院中的场景……
……
阮小路白日洗漱的时候，隐约听到前堂里面有些吵闹。
她赶紧过去看了看，发现有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正在与老鸨说着什么，门口还蹲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
这时候清欢从楼上快步跑下来，然后冲到那个乞丐跟前，蹲下身，抬手拨开他遮住脸的蓬乱长发，随后激动的一边哭一边一把抱住他：“念儿啊，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姐姐快要担心死了！”
那小乞丐倒是只知道傻乎乎的笑着，然后口中念叨着：“姐姐……姐姐……”
阿昌从身后过来，在阮小路肩膀上拍了一下，阮小路回头看他一眼，他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阮小路往前指了指：“那个小乞丐，果然是清欢姑娘的弟弟啊……”
阿昌抬眼看过去：“唷，找到了，官府的人送来的啊……”
阮小路皱眉：“这都丢了三个月了吧，他应该就在这个镇子上，真的很难找吗？”
阿昌说道：“奇怪吗？咱们每回出去的时候，不是也没有找到？”
“那不一样啊，我们也不是专门去找人，只能在路上碰着，而且我们的时间也不多，就你我二人怎么可能很快找得到？可是官府人多啊！而且他们找的时间还那么久……”
“官府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案子，说不定在他们眼里，丢个孩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而且不过是后面塞了钱，所以可能花费的人力就多了些，不然可能一直都不会找到呢。”
“这些人……不解百姓之案，还要想方设法尽可能多的弄到钱，难道都只是尸位素餐？”
阿昌随意的说道：“谁知道呢，管他的，最起码现在人是已经找到了。”
阮小路问道：“还有流香坊的人……清欢说之前妈妈也有安排人专门出去找的，居然也找不到？”
“对于妈妈来说，这流香坊的生意可不比找一个傻子重要？用没用心找且不说，清欢之前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她赚来的那点银钱，妈妈一直都看不上呢！”
阮小路咋舌：“啧，真是，做生意也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人啊！清欢姑娘现在被迫接客，算是她逼迫的吧！”
阿昌动了动眉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虽然清欢开始卖身了，但是这样子她赚来的钱多了，她的弟弟起码也能好过许多了……”
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不过阮小路觉得对于孤身一人流落在此的清欢来说，有个弟弟陪着，即便是个傻弟弟，也是亲人在身边，可能会觉得稍微好过一点吧……
第五十八章 死生无常（下）
阮小路总想着去看看，并不是在意他们过的好不好，就是想……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是不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子过活……
天刚蒙蒙亮，阮小路就起身洗漱，然后朝着镇外走去了。
离镇上大概一炷香的路程，有一处是比较穷一些的人住的地方，他们买不动镇上的房屋，但是在这里住，又可以走一段路买到镇上的物什，也可以在自家房屋后种些东西。以前小路就经常走这条路，那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是想忘记，却又阴差阳错被想不到还会再见面的人唤起的记忆……
有一户似乎是新盖成的人家，他们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院门是完全敞开着的，阮小路可以看到，里有一对老夫妇正在悠闲的喝着早茶，他们望着自己的孙儿，可能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他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趴在地上，翘起小脚丫，他看见旁边的几只鸡正在吃东西，又爬起来凑过去追着玩闹。
这样的场景才应该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幼时生活啊，这才算是家人呀，阮小路在人家门外逗留片刻，就迈开步子继续走了。
最边上那个老旧房屋，应该就是那里了吧……阮小路走到院门外，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是啊，他们肯定还没有起床吧，一个酒鬼，一个懒女人，不睡到日上三竿……可是谁来给他们干活呢？
阮小路绕到了后院墙下，随便一跳，就能看到院子里面许多东西是乱七八糟的堆砌着，都生了好多灰尘。她扒在墙上，屋子里面好像有声音了。
一个看上去应该不到十岁的小男孩从屋子里面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开始大喊大叫：“娘！我饿了！快给我做吃的！”
他等了一下没有听到声音，干脆就到旁边的屋子使劲拍门：“娘！赶紧去给我弄吃的！”
门一下子被拉开，一个女人一边系腰带一边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那个女人真的是老了，虽然也不过三十多岁，但是她的皮肤粗糙，头发蓬乱，看起来似乎有四十多岁了。
男孩跑上去拽她袖子：“我要吃肉！”
女人甩开他：“哪里有肉！买肉钱都让你那个该死的酒鬼爹花了！”
“我就要吃就要吃就要！”男孩不依不饶。
女子发火：“你给我闭嘴！想当初生下你哥，还给卖出去了不少银钱，换回来的那个女孩儿也给我做了不少活，然后好歹也卖了一点银子……不像你！我生你有什么用！白养活十年，就知道吃吃吃！”
阮小路眉眼一动，她刚刚说什么？
“哎呀，吵死了！大清早你们两个人吵什么！”酒鬼男人蓬头垢面的走出来，抬手就甩那男孩子一巴掌：“老子睡觉呢不知道吗！”
男孩挨了揍，捂着脸大哭，女人又开始骂那男人：“都是你没出息！就知道喝酒！当初卖孩子的钱拿去做点小生意，至于还像现在这样吗！”
男人揉着发昏的头，冷笑一声：“呵，那后来把那丫头卖了以后，那些钱难道不是被你挥霍光的吗？”
女人插起腰：“我才花了那么一丁点钱，卖儿子那是多少钱啊！还有那个丫头逃跑了，要不是我把那些来家里找我们要人的给哄跑，那钱不就被要回去了吗！”
他们两个人越吵越凶，孩子哭声也越来越大，阮小路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也听不进去他们后来说的话了。换回来的……什么叫换回来的……用什么换的……呵呵，果然不是亲生的……也还好，不是他们亲生的……阮小路从墙上下来，有些恍惚的一步一步往回走……
阿昌看上去好像又憔悴了些。
阮小路也怏怏的。阿昌看她又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情吗？”
阮小路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觉得有事情的应该是你吧，看上去应该又没睡好？为什么？”
阿昌想了想：“嗯……因为……你之前那几天总是不理我，我心里有些难受……”
阮小路漠然：“……你还能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吗？”
“哈……也有这个理由嘛……”
阮小路叹息一声：“可能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阿昌一愣，问道：“去哪里呀？”
“……”阮小路垂眸。
“……哦，你是又想说不告诉我是吧！”
阮小路摇摇头：“……我出来，本是为了找人。”
“……”阿昌看向她。
“我的未婚夫被人给害死了，我是出来找凶手的……”
没有想到，她居然说了这些……
“还有……”她继续说道。
“还有什么？”阿昌问道。
“还有去找一个我连他真正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阿昌皱眉，找别人也就算了，一个瘦瘦的小丫头，还要去找杀人凶手？
“……你练武功，有多久了？”
“……几个月了。”
阿昌觉得惊讶不已：“才几个月就一个人去找凶手？你确信能打得过吗？你家里人也放心你出来？”
阮小路说道：“爷爷说，他相信我知道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你家人……只有你爷爷么？”
阮小路点头：“嗯……”
阿昌有些意外，她居然愿意跟自己说这些……而且她好像也挺可怜的，看起来情绪又不好，便对她说道：“你能这么坦白的告诉我这些秘密，我觉得好像还挺高兴的呢……”
阮小路抬眸看着他：“高兴什么？”
“原来被人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啧，你难道没被人信任过吗？”
阿昌低头，手指乱抠：“……差不多吧，我也没有朋友的。”
“你不结交朋友？”
“我……不想与别人过多交往罢了……”
“可是，为什么啊？”
阿昌抬头，看向远处……“因为怕以后离别的一天会难受啊……”
离别？离别确实是难受的啊，可是很多事情，根本就不受控制啊……
“小路……”
“嗯？”
“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我也愿意告诉你，我的秘密……”
“……”
第五十四章 人各有生（中）
账房那里领了银钱，两个人就出了流香坊大门。
阮小路对准备推车的人说道：“阿昌。”
“嗯？怎么了？”
“今天上街，我去采买，你就过去寻个地方看看大夫怎么样？”
阿昌一愣：“……我看什么大夫？”
阮小路说道：“哦，就是方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爷爷懂得一些医术的，我记得他以前说过，脸色苍白，身体瘦削是……哎？是哪里有问题的来着，我忘记了，不过肯定是身体有问题才会这样，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大夫的！”
阿昌眼神一沉：“我没事啊！我生来就是长这样的，并不是因为身体怎么样，不需要去看。”
阮小路坚持道：“可我觉得你还是看看比较好啊！”
阿昌似乎有些生气，皱起眉头：“什么啊，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好端端看什么大夫，你可不要咒我！”
阮小路瘪嘴：“嘁……我咒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阿昌沉默一瞬，摇头：“总之就是不用！别老是拿我外貌说事！”
“……随你吧！真是狗咬吕洞宾！”阮小路忍不住翻个白眼。
阿昌扔下推车：“你要是觉得太闲了，那你自己去采买吧！”说着转身就回去了。
阮小路呆了一下，随即冷脸道：“嘁……不识好歹，才懒得管你！”她自己推起车准备走，突然被人叫住。
“小路啊！”老鸨从门内探出身子。
阮小路扭头：“嗯？怎么了妈妈？”
“今日上街，就顺便去那吕氏酒坊催一催，流香坊的酒快没有了，怎么还送不来，让他们派人赶紧送！”
阮小路点点头：“知道了。”
老鸨四处看看：“阿昌呢？让他带你去，他知道地方。”
“……可能去后厨帮忙去了吧！”
老鸨插起腰：“哎呦~这个时辰后厨有什么忙的啊！该不是又偷懒去了，再叫我抓住啊，他这个月工钱就别想要了！”
阮小路垂眸：“……不用他带了，我知道路。”
老鸨点点头：“知道啊，那你就先去吧！”她转身进去：“水仙啊，看看那个阿昌，又跑哪里去了！”
阮小路推车上街，一个人采买也没什么，又不是没有做过。阮小路心里有气，觉得这个阿昌这么喜怒无常，真是的，以后再不跟他多说话了。
……
其他人帮着把东西搬到后厨，也没有见阿昌人在哪里。洗洗菜，庖远做好了饭菜，香喷喷吃饱以后，好像有一点点瞌睡了。
阮小路送着饭食到云笙房间，没有想多说一个字，就放下东西准备离开。
云笙在身后，阴阳怪气的开口：“哼，如此干瘪的身材，居然也会有男人要~”
阮小路脚步一滞：“什么？”
云笙搅弄着自己的头发：“呵~你半夜偷偷跟男人约会……我可都看见了。”
阮小路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云笙走到她跟前，挑衅道：“大半夜你不睡觉，跑到院子里跟那个后厨的打杂小厮在哪里卿卿我我……果然你们下等人，就只能勾搭下等人啊……”
阮小路眉头一皱：“下等人？呵呵，你就是上等人了？”
云笙挑眉：“当然。”
阮小路转回身，对着他冷笑道：“是么？我可不觉得一个男人靠卖自己的肉体赚钱很上等很高贵呢，对于你，我只觉得恶臭无比！”
云笙怒眉一横：“你竟然敢这样说我！”
“我有什么不敢！”
云笙抬起手抬起手想要扇她。
阮小路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云笙有些吃痛，发现挣扎不动，他意外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有这么大力气：“你！”
阮小路盯着他愤愤说道：“要不是看你的长相……我绝对不会忍你！”
随即一把扔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云笙握着自己手腕，嫌弃道：“哼，居然是贪恋我的貌美？可惜，你一个杂工，还不配！”
阮小路闻言捏紧拳头，她没有回头再说一个字，径直离开了。
……
留枫咬着鸡腿，看着发呆的阮小路，轻声唤道：“小路姐姐？”
“嗯？”
“你看起来不高兴，是怎么了吗？”
阮小路摇摇头：“没事……”
留枫放下鸡腿，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吹箫给你听。”
阮小路看着他：“吹箫啊，最近在学这个？”
留枫点点头：“妈妈让我好好学这个，说以后给客人听。可是我……想吹给你听……”
阮小路笑了笑：“好，等你再学一学的……”
“嗯！我会好好学，学成了曲子，肯定第一个给姐姐听！”
阮小路揉了揉他的脑袋：“嗯，我等着！你现在多吃点饭……”
“好！”留枫笑着，重新拿起鸡腿大口咬着。
“对了小路姐姐，那个被官府找回来的小乞丐，你知道吗，他就是老乞丐和我之前遇到的呢，老乞丐被打死，我又被带到这里，还以为他会饿死街头了，没想到他姐姐就在这里……”
“是吗？那还真挺巧的……”
留枫微微低下头：“要不是他有些疾病，当初可能就会和我一样被卖到这里的呢！不过他也真的挺可怜呢……”
自己现在都被铁链束缚着，还在可怜别人，这流香坊里的所有人，似乎也就留枫现在最单纯最可信了，阮小路撑着下巴看着他，这个少年，希望以后还是不要断送在这个地方了吧……自己应该是能找到机会帮她的吧……但是，真的要想办法帮他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管闲事了……
做完一堆事情，阮小路回到房间里面休息，她从包袱里面拿出来那件青色衣衫，她把它捧在怀里面，静静坐在床边。心里不舒服，有些想念云祈哥哥了……
云笙那个讨厌的家伙，长相相似，为什么偏偏跟木云祈的性子反差那么大？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讨厌他了……还有臭阿昌……没有一个让人顺心的。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了，都是外人，只要专注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第五十五章 人各有生（下）
细雨过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天色也澄亮的十分好看。天气愈发暖和了，很快就要入夏了。
热闹的街市上，流香坊的两个杂工一个人挑着菜，一个人在后面推着车，两个人之间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阿昌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阮小路，见她就自顾自的走着，好像并没有在意着什么事情。
“咳咳……那个……”阿昌出声，想要与她搭个话。
阮小路看他一眼，没有出声。
阿昌转了转眼睛，抱怨道：“哎呀……好沉呢，买了不少东西，我快推不动了……”
“……”阮小路依旧默然，只是走到推车后面把阿昌推到一边去，然后接过车自己推着。
还是一句话也不说，阿昌有点尴尬的搓了搓手，然后又快步跟上去：“我们一起推？”
阮小路蹦出两个字：“不用。”
阿昌垂眸：“小路，你还在生我气啊……”
阮小路摇了摇头：“没有，大家相互之间都是外人，本来我也不该多事啊！”
“……外人……不是……我本来不是那个意思的……”
阮小路瘪瘪嘴“我无所谓你什么意思了。”
阿昌觉得心里揪了一下：“别啊……”
“买够了，回去了。”阮小路把在旁边买好的一捆竹笋放到车上，推着车转个方向。
“……”见她如此冷淡的态度，阿昌有点失望的低下头，手上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角。
……
阮小路将饭菜放到桌子上，一刻也不想多待。但是好像那个人总是闲不得。
“呵呵，总是这么急着走吗？”云笙一手撑着额角，摆出一副“销魂”的姿态，阮小路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了。
她问道：“你还想找事？”
云笙挑了挑眉毛：“哟，怎么会是我找事？只是每晚睡觉之前，碰巧都能看到你偷偷离开房间，真不知道是约会什么人~哦，大半夜的，不会是街上哪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吧~”
阮小路气到发笑：“哼哼，真是辛苦你了啊，每日那么晚不睡觉，还费心盯着我的去向。”
“谁让你太碍眼了，总是就出现在眼前，我也不想看呢~”
阮小路一声不吭，不打算再理他，又是快步出了那个房间。
到了晚上，阮小路在房间里面简单活动了一下，然后多等了一会儿，才推门出去，然后站在后院处，抬头死死盯着三楼的最边上的窗户。云笙的房间在北侧最边上，旁边挨着的就是留枫的房间。
云笙本来也在窗户边等着，结果从窗缝那里看到阮小路就盯着自己这里，半天也不动弹，干脆推开窗户，伸出头朝下面看去。
阮小路端起手臂，仰着头大方与他对视着。
云笙思考了一会儿，露出笑容，朝她勾了勾手指。
阮小路蹙眉，朝前面走了几步。
云笙探出半个身子，尽量压低声音说道：“你上来，我们最好谈一谈。”
阮小路本来并不想在这么晚的时候还上去跟他说话，但是又很纳闷他想跟自己谈些什么，不谈，是不是还就这样继续闹腾下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过前堂上楼去了。
大堂里面只留了几盏烛灯，楼梯稍微有点黑，阮小路摸着扶手上去，这后半夜了，只有云笙房间还亮着灯，但对面的那些姑娘房间里面有的还窸窸窣窣传出声音，时不时也能听到娇笑之声和一些……她一直都很反感的声音，所以一般晚上她都尽量避免上这三楼来。
阮小路走进云笙房间，冷然问道：“你想谈什么？”
云笙指了指她身后：“关一下门吧，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深夜还在交谈。”
“……”阮小路关上门，转头看向他，却见云笙不安好心的笑起来：“死丫头，我现在只要一喊，所有人都会发现你半夜在我房间里面，我就会告诉妈妈，你对我图谋不轨！”
阮小路闻言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什么东西？你是有病吗？”
云笙理了一下头发，歪头道：“你贪恋我的美貌，所以每夜都盯着我的窗户，然后今夜按捺不住想趁我睡着而非礼于我，本来你那么大力气，我也反抗不过，你觉得，会不会让人对你另有看法呢？”
阮小路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会想非礼你？我现在只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一些什么！”
“呵呵~”云笙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穿着中衣的他，再脱就没有衣裳遮挡了。
阮小路退后两步：“你做什么啊？”
云笙上来想要抱住阮小路，然后准备开口大叫。
“来人……唔！”阮小路抬手捂上他的嘴：“你闭嘴！别乱叫！”
云笙抬手就想解小路的腰带。
阮小路皱眉：“你真的，令我无，法，忍，受！”随即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云笙不可思议的捂住自己的脸：“你居然还敢打我！”
阮小路咬着牙说道：“我真的很想打死你！”
云笙怒气冲冲，扑将过来，阮小路完全不想他再靠近自己，就狠狠的一把推出去，用的力气过大，云笙退出去好几步，腰撞到了窗户，结果身形不稳，直接仰面翻了出去！
“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他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云笙！”阮小路赶忙跑上去想要伸手抓住他，但是却没有赶得及。
探头一看，云笙躺在后院地上，一动不动。阮小路迅速下楼跑到院子里面去，地上那个眼睛还睁的大大的人，一探鼻息，他……有没气了！脑后的血渐渐蔓延开，一股刺鼻的腥气飘散出来……
阮小路有些慌张了，这下该怎么办……左右看看，没有人看见自己，那就先藏起来再说！她立马起身回到房间里面关上门。
坐回到床上，阮小路抚着自己心口。云笙死了！自己确实不是故意的，不过真的……刚才真的很想杀了他，可是、可是他现在真的死了……应该没有人看见吧，这么晚，应该没有的……不知道过后会不会查到自己头上，如果被问起来，应该怎么说？得想一想，得好好想一想……
第五十六章 死生无常（上）
这才出门一会儿的功夫啊……自己就不应该上楼去找他，有什么可谈的，就云笙那个样子，方才该坚信他没安好心的……当初在逸村里面，小的时候经常与别人冲突打架，其实已经习惯了，可是现在长大了，居然还不小心弄出人命了……
这后半夜也不用出去练功了，阮小路紧张不安的坐在床上，被子都被她攥的皱巴巴的。要不然自己趁着天黑先跑？这会有儿也没有人抓得到自己吧。要是查不到是自己，那逃跑的话不就明显露馅了……天还没有亮起来，出门上茅房的一个小厮就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喊叫声。
很快，院子里所有人都惊醒了，阮小路拉开一条门缝，看到别人跑出去之后，她打开门跟着跑过去。
有人叫到：“是云笙！”
“死了……他身体都已经凉了啊……”
“快！赶快去告诉妈妈！”
阮小路有些心虚的左右看看，然后微微低下头，站在外围看着。地上的云笙脸上已经惨白不已了，地上的血也干了大半，不过她记得昨夜云笙的衣服是解开的，此刻他穿着中衣，衣服却是系好的，怎么回事？难道她中途醒过来了？会不会留下什么标记？可是自己探过他的鼻息，当时确实是没有气了啊！阮小路不禁心里一颤……
阿昌也出来围观，他看了阮小路一眼。老鸨被吵醒，披着衣服赶过来。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看到眼前的场景，捂嘴惊诧道。
水仙皱眉：“应该是从楼上摔下来的……妈妈，要不要报知官府？”
老鸨甩了一下手：“报什么官，要是传出去我这流香坊死了人，那多影响生意啊！”
她锁着眉头看着地上的死人，又抬起头看看楼上，三楼正对着他的窗户是敞开着的。
“阿斛，上楼去他房间里面看看！”她对身旁一个小厮吩咐道。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阮小路悄悄打量着每一个人的神色。会不会被察觉啊？刚才是不是就应该趁机逃出去好了啊……
叫阿斛的小厮拿着一张纸跑了下来，老鸨问道：“是什么东西？”
小厮将那纸张交给老鸨：“他房间里面找到的遗书……”
阮小路诧异不已，遗书？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房间怎么会有那个？昨夜不是……
天蒙蒙亮起，老鸨眯着眼睛看着那纸上的字。
“这个云笙……他觉得自己活不下去，想要死了一了百了！”老鸨生气的瞥了一眼他的尸体，将纸张捏皱了。
水仙问道：“妈妈，他才来了没有多久，没什么理由会自杀啊！”
老鸨将遗书递给她：“这人可真是的，他可是自愿来我这流香坊的啊！又没有人卖他过来，我这里有的可是他心甘情愿签下的卖身契啊！”
水仙看了看遗书，思索了一番：“……无人怜惜，无可留恋……虽然之前出了点问题，可也不是说他日后就接不到客人了啊，这人的思想真的难以捉摸……”
老鸨扫了在场之人一眼，问道：“你们昨日都有谁见过他？”
“……”众人互相看了看，大多数人都摇了摇头。
一个伺候姑娘的丫头说道：“我半夜里好像听见了一声叫唤，但是我以为是楼上那间房里面在……在办事情……所以也没有在意……”
“叫唤？”老鸨念叨着，冷笑一声：“从楼上跳下来，当然会吓得叫唤，当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阮小路低头捏着衣角，老鸨突然看向她：“小路！”
“啊？怎么了？”她惊了一下子抬起头来。
老鸨问道：“昨日你为云笙送饭，可有觉得他有什么异样？”
阿昌也看向阮小路，眼中有些别样的意味。
“没、没有啊！”阮小路摇头，然后眼睛珠微转，联系着遗书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就是好像不太精神的样子……”
老鸨呸了一下：“都决定卖身到这个地方了，还有什么可活不下去的，非要死在这里，真是晦气！赶紧把他给我处理了，好在他还没有接到客人，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你们所有人，谁都不许对外乱说！”
“是，妈妈。”众人应声道。
老鸨向水仙问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水仙说道：“以前有一个姐姐，之前都是靠他姐姐卖花养着，后来他姐姐病死了，没有人养他，就想靠着自己还可以的长相来这里赚钱。”
老鸨有些嫌弃的冷哼一声：“哼，那就更好处理了。其他人没事的都回房里去！以后不许提他半个字！”
所有人立马都散去了，老鸨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服，转身也离开了。
阮小路有些意外……这就完事了吗？死了个人，这一刻多钟的时间就处理完了？
看样子并没有人怀疑到自己，那自己是该觉得挺庆幸，还是该对这样就永远消失在别人眼里的人感到悲哀呢？
几个小厮将云笙的尸体用白布包起来，然后就给抬出去了。
阿昌端来一盆水，弯身浇洒在地上那片血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遗书究竟是哪里来的？难不成会是云笙提前准备好的？这也说不通啊！
阮小路带着疑虑回到房间里，依然毫无睡意，便烧了些水，把自己泡在浴桶里面尽量捋着头绪……
初夏的清晨，本就应该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纯洁，那么的自然。天边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朝霞。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往常没有什么差别。流香坊的姑娘晚起梳洗打扮，丫鬟小厮该伺候的伺候，该收拾的收拾。
阮小路与阿昌推着车在街上走着，她还是不说话，倒不是不愿意理他，只是因为心里面有事情……阿昌时不时看向她，找了一处比较嘈杂的地方，凑到她旁边，低声说道：“小路，云笙的事情，你不用再担心了。”
阮小路闻言，不由微微紧张的转头：“你、你说什么？”
第五十七章 死生无常（中）
阿昌向左右看看，又仔细对她说了一次：“我是说，云笙的事情流香坊肯定不会查了，你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了……”
阮小路眉头一皱：“你……你知道什么？”
阿昌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知道，他摔下楼，应该是与你有关吧……”
“！！”阮小路闻言不禁诧异不已，问道：“你……你看见了？”
阿昌看向她，微有些磕巴的说道：“我……半夜没有睡着，就有听到有人喊了一下，紧接着好像有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我就悄悄打开门缝看了一下，就看见……就看见你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慌慌张张的跑回房间了，之后我就出门看了看，发现云笙……死了。”
阮小路瞳孔微缩，阿昌居然看见了……为什么他那时候怎么没有说出来？
她沉思一瞬，开口问道：“你……想如何？”
阿昌垂眸，苦笑了一下：“我想如何？威胁敲诈么？”
阮小路咬了一下嘴唇，有些疑惑：“你没打算把我供出来么？”
阿昌摇了摇头：“当时没说，自然就是不会出卖你……”
“……”阮小路有些意外，没有理由他会替自己隐瞒啊？
阿昌又说道：“……当时，是我偷偷过去替他系好了衣服，然后假造了一封遗书放在他枕头边上的……”
阮小路不由瞪大眼睛“是你做的？可为什么……要帮我？”
阿昌一瞬失神：“……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呢？反正就是帮了吧……”
阮小路微微低下头：“……我那晚不是有意的，是他想污蔑我的……”
阿昌点了一下头：“嗯，那些也都不重要了，就让这件事情就此结束吧！”
这个人有些奇怪，不是外人么？不是不要管闲事么？为什么会帮自己隐瞒这么大一件事情……阮小路想了想，还是对他说道：“谢谢……”
阿昌努力弯了弯嘴角：“谢什么，我们两个好像做了不太好的事情呢……”
“……”阮小路沉默不语。虽然她不小心把人推下去摔死了，可是到底是那个云笙的错啊，如果不是他想对自己不利，也不会丢掉性命，可是如果把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有人会相信自己吗？分明是云笙自己要做不好的事情，凭什么自己要担惊受怕……无论如何，既然没有别人知道，那自己就不会主动去说什么，以免再给自己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阿昌说道：“好了别想了，表现的正常自然一些！”
阮小路点点头，又想了一下问道：“……所以你为什么每天都那么晚还不睡觉？”
阿昌眼神一闪，喏喏道：“我……其实我……”
“哎呀！推什么推啊！酒钱我到时候一起算给你不就行了吗！”
两个人被声音惊了一下，都抬头朝着几步之外的酒坊门口看过去。
老板正在赶一个男人：“去去去，别想着老在我这里赊账！”
男人衣着很一般，应该就是普通的农户家，居然到这镇上最好的酒坊赊账……
“只是赊这么两回而已，又不是不给你！”男人拎着酒壶还想往里面闯。
老板挡着他不让进：“你个酒鬼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吗？你到那些小作坊里面赊酒，人家全都已经不佘给你了，居然还想来我这里耍无赖？占便宜也轮不到你！”
待看清那个男人的样貌，阮小路有些呆住了。那个人，小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那个十多年前经常打骂自己，逼自己小小年纪做这做那，最后还将自己卖到流香坊的那个酒鬼男人，虽然他又黑了些，也比以前老了些，但是阮小路还是很快认出了他。
男人被老板使劲往外赶，生气的一甩袖子，转身只能走了。他下台阶后，看了阮小路一眼，然后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就走了。
阮小路眼神微冷，十年不见，自己变化大些，他肯定认不出来了吧！呵，只是他依然还是那副德行……对了，他应该就住在离这个镇子不算太远的一处小破院子里面，那个和他一样狠心的女人……是不是也还在呢？
“小路？”阿昌拍了她一下。
“嗯？”她这才回神看他。
“一个酒鬼有什么好看的？”
阮小路又朝那个背影看过去：“哦，就觉得……这种无赖有些碍眼。”
阿昌说道：“碍眼就别看他了，跟你也没有什么交集，不用管他！”
小路心中冷笑，呵，没什么交集，是啊，这样的人自己确实不愿与他有什么交集，可是没办法啊，记忆最深处，最开始记住的面孔就是他们啊！总是跟自己说，自己是没有人要的，他们也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那养着自己，就是为了给他们干活，被他们卖钱的啊……
“嗯，不管他。”阮小路点点头，内心觉得厌恶，便移开了目光。
“还有什么没有买的，我们赶紧去。”
“走吧走吧！对了小路……”
“嗯？怎么了？”
“我们算是和好了对吧？”
“……”阮小路微微一顿，自己……之前好像是有点生气啊……可是这个阿昌……到底怎么回事？他对自己……应该算是好的吧？不然为什么要帮自己，而且还依然在意自己是不是生气呢？
见人不说话，阿昌又说道：“你要还是觉得不满意的话，今天你所有的活我来做，你回去休息休息！”
阮小路更觉得诧异：“……怎么突然就转性了？真能这么勤快？”
“平日我白天有时候睡的多些嘛，你昨夜应该也没睡好，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阮小路撇嘴：“我要是偷懒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昌拍了拍胸口：“放心，有我呢，我肯定帮你圆过去！”
她稍一挑眉：“……这么有信心，看样子以前没少说谎啊！”
阿昌讪讪一笑：“嘿嘿……也不是……总之今天你就不用太忙，我给你做下手跟班！”
阮小路摇头浅笑，好像他也并不是那样讨厌啊……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自己再生气是不可能了，勉勉强强，就对他态度好点吧……虽然爷爷也曾经说过，出门在外要学会结交朋友，但是自己从来并不喜欢交朋友，不知道以后和他，能不能成为朋友呢？
第五十九章 奈何缘浅（上）
“跟我来一个地方……”阿昌推着车往前走，阮小路微微愣了愣，抬步跟了上去。
他居然在一家棺材铺跟前停下来了。
阮小路不明所以，抬手指了指：“来这里是……”
阿昌拉着她的小臂走了进去。
“老板！”
“哎！”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头走过来，他应该是认识阿昌，对他说道：“你订的棺材啊，再刷两遍漆就好了！你过来看看吧！”
阿昌点点头：“好。”
老板带着他二人走到一处棺材跟前，这黑木做成的棺材看上去就沉甸甸的，而且还能闻到一些油漆的味道。
阿昌抬手敲了敲，点点头：“这个够结实，应该能存放好久！”
老板说道：“那是当然，我做棺材生意几十年了，我的货你尽管放心！”
阿昌说道：“好，到时候剩下的银钱一并给你！”
阮小路记得，阿昌说过自己的父母已经都不在了，那这个棺材……她与人出了铺子之后，不禁开口问道：“你买这么好的棺材，到底是给谁的呢？”
阿昌弯了弯嘴角：“当然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啊……”
“什么？”阮小路一愣：“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准备这个干什么？”
阿昌眼神一黯：“年纪轻，也不代表就活得久……”
阮小路皱眉：“干什么这样诅咒自己……”
“呵，谁会没事干诅咒自己呢……说实话，我应该，没有几天可活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会啊！”阮小路觉得疑惑不解。
阿昌叹了一口气：“你当初说的没错，我外表如此，就是因为……身体有疾……”
阮小路瞪大眼睛：“真的有疾！那你赶快看病快吃药啊！”
他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这……是不治之症，什么药都治不了……”
阮小路觉得诧异，之前与他说时，他那样子否认，极力掩盖又是为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那你是什么时候……”
阿昌说道：“我小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我娘说，我与我爹是同样的病症……我爹去世之后，我娘一个人养活我，给人家帮工，做活，拼命赚钱，可是她也知道我这个病没有办法治，但是就一直靠药尽量拖着。那药也不便宜，但是我还一直撑下来了。可没想到，有一次，我娘拿着攒好的钱去买药，半路上……被人给抢劫了……娘也被人打伤了……而那段时间我没有办法吃到药，所以身体状况特别不好，我娘过度劳累，身体每况愈下……后来我能够自己出去做工赚钱了，但这身子也拖的差不多了，两年半以前，母亲思忧不断，过世之后，我便住在这流香坊，算是，在等死吧……”
阮小路听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开口：“那些抢劫的盗匪……没有被抓到？”
阿昌苦笑：“盗匪流窜，也不好抓，加上没有银钱打点，报了官府，也就追查到不了了之的结果。没什么用的，人啊，没有能力保护到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任人拿捏的鱼肉而已，谁也不会管，不会在乎……”
阮小路低下头，虽然她自认为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此刻毫无同情之感，那也是不可能的。又是一个年轻的生命，很快就要消失了，人真的，挺脆弱的……
阿昌接着说道：“我现在赚点钱，但是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就拿着全部家当给自己买个好一点的棺材，以后啊，在地下，希望能够睡的好一些……”
阮小路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晚上总是不睡觉……”
阿昌点头：“因为很痛，痛的睡不着……白天不痛了，能睡就偷个懒。”
阮小路眉头动了动：“你也不跟别人说……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也不跟别人交朋友，宁愿他们误会你耍小心思爱偷懒……”
阿昌点头：“对啊，有了朋友，就会免不了和他们有许多来往了……”
“那又怎么样呢？”
“那样啊，等到不得不离开的那日，朋友也会为我难过吧，自己心里对此也会很难受的啊……”
阮小路咬了咬嘴唇，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就是很想告诉你啊……”阿昌强颜欢笑的看着她：“虽然我给别人都留下的不是特别好的印象，可是……唉……可能是我也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去啊，没有人知晓，没有一个人会人在意，就像云笙，被抬到山上随意一埋，没有人会记得……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来到过这个世上一样……”
阮小路看他眼中已经闪了些水光，觉得心里面有些压抑，她试着安慰道：“这么会呢，你活了这些年，肯定会有人记得你的，我就会啊！”
阿昌觉得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话，也不太在意了：“现在的打算呢，就是活一天是一天，因为我真的觉得有点支撑不住了，说不定哪个白天，你就突然见不到我了。”
阮小路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昌看着她笑笑：“不要我一说这个事情就觉得我可怜了，大家其实都一样，多少人都有难以言明的苦处。”
阮小路垂眸，是啊，感觉人真是挺苦的。
气氛有些沉，阿昌转移了话题：“你要找的凶手，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小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穿着一样的蓝色衣服，手上拿着剑，头顶扎一个发髻，应该是修行一类的人……”
“修行一类的人……那你应该往北面去找，北方有些山上就有什么修炼的门派。”
她点头：“嗯，我也是这样听说的，所以之前跟你说，我之后打算离开的……”
阿昌看起来微微失落：“这样啊……”
阮小路有些犹豫：“我……我不能待很久的，因为，我怕越晚越找不到，而且我以后也要回村里去的，家里还有爷爷……”
阿昌点点头：“那你拿了月钱以后就可以离开啊！早点跟妈妈说，不然临时想走她肯定不会同意的。”他又想了想，笑道：“不过她想拦你好像也不太容易！”
“对呀，她应该猜不到我会翻墙嘛，何况我要跑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跑了，当初她拦不住我，现在肯定也拦不住！”
“嗯？”阿昌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了。
小路冲他笑了一下，就直接推起推车往前跑了。
第六十章 奈何缘浅（中）
终于不用再面对云笙与他冲突了，阮小路现在觉得轻松了些，路过他的房间时，脚下停了停，然后直接略过。现在心里面一丝一毫的紧张感也没有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着了，她要把那个人忘掉，因为她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与云祈哥哥长相相似，是对云祈哥哥的一种侮辱。
阮小路端着吃的东西“噔噔噔”上楼梯，迎面遇到清欢姑娘带着她的弟弟正往楼下走。
“清欢姐姐，去哪里呀？”阮小路问道。
清欢对她说道：“我带着我弟弟去找大夫查一下身体。”
“他不舒服吗？”阮小路看了看清欢旁边拿着馅饼乐呵呵笑着的傻小子。
“不是……”清欢摇了摇头：“就……例行检查而已……”
“哦……那你们快去吧！”阮小路往旁边让了让，清欢点点头，就带着弟弟下去了。
阮小路看着他们手拉手离开的背影，有些叹息，他这个病……找大夫看，也还是没有用的吧……
留枫这个时候正在房间里面练字，他看到阮小路进来了，就很高兴的站起身来，然后将桌面上的纸张拿起来给阮小路看：“小路姐姐，你快看我写的字！”
阮小路将东西放下，然后接过了那纸，上面写的不是什么诗词，就是一些他在练习的文字而已。
“写的挺好看的！”她夸赞道，小孩子就是喜欢被人夸奖，随便两句话就会觉得很满足了。
留枫开心的笑着：“这里又能学萧又能学写字，感觉还是挺好的呢……”
阮小路动了动嘴角，这个傻孩子还不知道学这些是为了做什么呢，居然就觉得挺好了，真是有吃有喝太容易养成人的习惯了。自己当初若是被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逃出去，那岂不是会惨了……这孩子还是没有意识到真相啊！
他见阮小路盯着自己看出神了，抬手拽了拽她的袖口：“小路姐姐？”
“昂？”
留枫眼眸低垂：“姐姐觉得我不应该这样想是吗？”
阮小路身形顿了顿：“呃……”
他又看向小路：“我知道，姐姐觉得男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谋生，可是我如果什么都不会，出去也无法生活，姐姐不是跟我说，以后，找机会吗？”
阮小路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有些无语，原来这孩子不傻啊……
“嗯，对，找机会，找机会……”她将餐食推到他面前：“来，先吃饭！”
“好……”
找机会，让他自己离开吗？当初最开始的想法，就是让他离开这个地方，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寻间隙把他悄悄带出去，应该也不会是特别难的事情。可是自己当初逃跑以后，一样没有办法生存，若不是恰巧遇到爷爷，怎么活，能不能活，都是她事先没有想好的事情。就像刚来时的留枫，以前只知道讨饭吃，离开这里，难道继续乞讨吗？
现在他好歹学了点东西，不过，这足够让他另谋生计吗？事情真是烦乱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管别人的事情，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而且现在，还有那个阿昌……好烦啊，认识不算久的人，居然不由自主就生出了怜惜之感，可是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啊……
……
今晚下了暴雨，路上积水很深，流香坊的客人就没有那么多了。老鸨在前堂招呼客人，阮小路在擦桌子。过一会儿，门外进来了一个胖男人。他旁边的小厮替他撑着伞，进门后，收起伞抖了抖水又将袖子贴上去给他擦擦身上的水汽。老鸨看见之后，挥动着手帕就赶紧迎了过去：“哎呦~柳员外啊！快快快里面坐~”
柳员外？阮小路记得，好像之前清欢告诉她，百合姑娘就是被一个柳员外买回去做妾了，她不由一边擦一边打量着那个人，虽然穿着富贵，但看上去至少也有五十岁了，而且脸黑黑的，还有皱纹，肚子大的如同孕妇一般，百合跟了这个人，每天是不是会做噩梦啊？
老鸨引着他在一处桌前坐下来：“您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让人准备好雅间~现在您先坐着，楼上我立马叫人去收拾！”
柳员外一摆手：“我不是来吃饭的，就挑两个腰肢软的姑娘陪我喝酒就行了！”
老鸨赶紧喊道：“水仙！快叫杏花和彩茉准备着，来伺候客人！”随后她转而问道：“柳员外啊，不知百合姑娘在府上伺候的还好吧？”
柳员外鼻子哼出气：“伺候的好那也会腻啊，人不如新嘛！何况今日我家那老婆子又与她找事，吵吵嚷嚷哭哭啼啼的，烦死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个大雨天还跑出来找乐呵！”
老鸨陪着笑脸：“是是是~今夜让姑娘们好好为柳员外疏导疏导气郁~”
阮小路撇嘴，果然是如此么，百合姐姐都被腻烦了，这些男人可真是贪得无厌啊！
“小路！”老鸨喊道。
“哎！”
“那桌子都快要让你擦掉漆了，快，去厨房让庖远做两个下酒菜！”
“哦……”阮小路拿着抹布往后厨走去，顺便很鄙夷的白了一眼那个柳员外。
庖远正有些闲着，阮小路对他说道：“庖师傅，妈妈让你做两个下酒菜给客人。”
庖远看了看周围的食材：“又是下酒菜啊，这回我做个什么呢？”
阮小路抬手指了指：“炖个大猪蹄子吧！那个贵，让他多花销些！”
庖远点点头：“这个也行！”
“啪啦——”
“嗯？”阮小路听到声音，往门那边看过去。
庖远一边剁猪蹄一边说道：“又是谁打碎了酒坛子吧……”
“我看看去。”
阮小路走到外面，看见阿昌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片。
“……”她走过去，蹲下来帮忙一起收拾。
阿昌抬眼看见是她，露出笑脸：“嘿嘿……谢谢……”
“赶快收拾干净，不然妈妈看到该骂人了！”
“嗯，你小心手！”
“你累了吗？我可以帮你去送酒。”收拾完碎片，阮小路对他说道。
阿昌摇头：“两坛酒不至于搬不动，你做你的是，我先上楼了！”说着就抱着酒小跑开了。
阮小路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