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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丁     擎天者txt下载     擎天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3.亲密

    中午,王含章已经坐在家里,什么调职不调职,什么对领导满意不满意,现在跟我有什么关系?

    吃着父母可口的饭菜,种种不愉快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含章,工作怎么样啊,和领导、同事关系都相处的怎么样啊。”问这种话的,通常都是爸爸。

    “没问题,爸,你儿子老厉害了,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提前一年半调副连,我们领导说近几年来,我是调副连里最快的一个了。爸,你老埋怨我高考没考好,你看,我这不给追回来了,我比本科生还要快半年,厉害不。”

    “嗯。”父亲看着挺满意,点了点头说道:“含章,听你说的,应该是做得不错,但我也要给你泼个冷水,专科和本科的差距不是提前调职就能弥补的,你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和更大的努力,才可能补上这个巨大的鸿沟...”

    “行了,行了,别上课了。”王含章的妈妈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说道:“儿子,你那个小对象怎么样了。”

    王含章对父亲的话也有些不以为然,有什么区别,据说有个师兄是中专,中专两年就毕业,这个师兄干得也很好,也是到部队一年多就调了副连。但父亲毕竟是父亲,他的话还是要听的,有不同意见自己心里保留就好。

    “快说啊,儿子。”妈妈在一旁急了。

    “我们挺好的,不都跟你们说了吗,她家里要求她考研,还在岛城复习呢,年底就考试了,准备考到大连去。”

    “她是什么性格啊,厉害不厉害,你们两个谁听谁的啊?”

    妈妈的关心琐碎和发散,王含章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说道:“哎呀,我的妈妈啊,你别问了,等她考完我把她领来见你们,怎么样?”

    王含章的父母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行。”

    “我儿子多本事,我们住平房时候,隔壁那个二鹏啊,就是你小时候玩的小伙伴,你还记得吗?”

    “记得。”

    “就是你们打架,你打输了,用石头把他家玻璃打碎了那个二鹏。”

    “妈,我说的是记得。”王含章恼羞成怒。

    “哦,妈没听清。”母亲笑吟吟的,哪像没听清的样子。

    “二鹏在干什么?”王含章问道。

    “什么活都干,什么都没长性,都三十了,现在也找不到媳妇,我那天看见他妈了,还让我帮着介绍对象,连个稳定工作也没有,谁敢给他介绍。”

    这些童年的小伙伴,在王含章的脑海里,样子已经渐渐模糊了,估计走到街上都很难认识了。

    幸福的无所事事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一大半了,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恰恰是王含章喜欢的。

    “爸,妈,有个事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这天吃饭的时候,王含章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干什么吞吞吐吐的。”妈妈在旁边早就看出了王含章有话想说,也大体猜到了自己的儿子想说什么。

    “我想提前走几天,去看看王思怡。”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妈妈说道:“去看不是不行。”

    王含章知道,但是又要来了。

    果然,妈妈接着说道:“但是离你回部队还有一周的时间,你去了住在哪里?会不会不安全?”说完了安全两个字,妈妈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含章。

    王含章脸红了,就这件事而言,他还没有做好与父母沟通的准备。

    “行了,行了,别说了,孩子大了,自己知道分寸,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关键时刻还是父亲给他解了围。

    “谢谢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王含章喜不自胜的样子,让妈妈的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小声嘀咕道:“有了媳妇忘了娘。”

    “妈。”王含章有点撒娇的意味了。

    这个季节是旅行的淡季,飞机票折扣很大,王含章一狠心买了一张机票。傍晚时分,他已经降落到了岛城。

    这一路飞机气流颠簸得很厉害,飞机着陆前还左右摇摆,王含章心里暗暗给飞行员打了差评。

    走进机场大厅,王思怡如同一只小燕子一样飞了过来,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一下子扎进了王含章的怀里。

    “好多人呢,都在看着我们呢。”王含章放下手里的行李,轻轻抱着王思怡,眼睛已经注意到周围旅客们都在看着他们两人,露出了善意的、理解的笑容。

    “我才不管呢,他们又不认识我是谁。”

    话虽然这么说,王思怡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又闭上了,闻了闻王含章身上的味道,这才松开了手。

    手虽然松开了王含章,却顺势挽上了他的胳膊,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出了机场。

    上了机场大巴,王含章一路上耳朵也没得清闲,王思怡靠在他肩膀,一会儿说说宿舍里同学,谁和她好,谁对象怎么样,谁和她闹矛盾了;一会儿又说说老师,这个老师没水平,那个老师好厉害,王含章连插话的机会也没有几次。

    两人倒了几次车,用了快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天已经黑了。

    “含章,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

    “我先找个地方住下,把行李放下再去吃饭吧。”

    “那就去高校宾馆吧。”王含章点了点头。

    “你去办理手续,我在门口等你。”到了地方,王思怡有些害羞。

    王含章无奈,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看见王思怡一个人在离宾馆挺远的地方走来走去,不时眼睛偷偷瞄一下宾馆大门。

    他快步走了过去,说道:“怎么跑这么远等我。”

    “我这儿好多同学的好不好,被大家看到了我多不好意思。”

    “思怡,你干嘛呢?”正说话呢,几个女孩从旁边经过,问的虽然是王思怡,但大家看的却是王含章。

    “啊,媛媛,你们干什么去?”

    “我们找地方吃饭啊,这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王思怡大大方方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男朋友从大连来看我。”

    “呦,藏得挺严实啊,多少人追我们思怡,思怡向来是冷若冰霜,看来你魅力无限啊。”

    “挺帅啊。”“就是黑了点。”

    王含章给机务大队一众人等上课,丝毫不乱,侃侃而谈,可面对这几个漂亮的女孩,有点出汗了。

194.请客

    华灯初上,这条靠着几所大学的小街热闹非凡,街的两边遍布着饭店、文具、服装各类商家,特别以饭店居多,什么沸腾鱼、一起撸串、正宗四川冒菜、东北酱骨头、山西刀削面,为了招揽顾客,各种小饭店纷纷开门迎客,小街上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来往的行人大多是高校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神态安逸,有出来觅食的,也有闲逛的。如果说把这条小街比作一条小河,一个个商铺就如同一条条张着大嘴的大鱼,往来的行人就如同一条条小鱼,游得累了,便自动游到了大鱼的口中。

    往来的行人隐约有摩踵擦肩之势,几个站在路中不动的人影响了别人的走路。王含章见状,一拉王思怡道:“这是?”

    王思怡笑道:“忘了给你们介绍,这几个都是我宿舍的姐妹,这是我的男朋友王含章。”

    “这我们第一次见,按照规矩,应该请客啊,思怡。”

    “是啊,得请客啊。”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得王含章头都大了。

    王思怡宿舍里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谁有男朋友了,请全宿舍的人吃一顿,可王思怡还心疼王含章车马劳顿,她无奈地看向王含章。

    王含章明白了王思怡的意思,笑道:“行啊,思怡,你找个地方吧。”

    “呀,有好吃了啊。”“幸亏今天出来了。”“感谢我吧,我叫你,你开始还犯懒呢。”

    几个女孩高兴了。

    “那去川香沸腾鱼吧。”看来这是一家在学生中口碑不错的饭店,王思怡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便一起向饭店走去。

    几个女生走在前面,王含章和王思怡跟在后面。

    王思怡小声道:“原来想让你早点休息来着,没想到碰到了她们。”

    王含章摸了摸王思怡的脑袋,道:“没事,我也不累,大家一起吃也热闹。”

    王思怡伸手打落了王含章的手,又送了他一记卫生眼。

    川香沸腾鱼就坐落在小街的头上,一个二层的小楼,装修得颇有几分中国传统的味道,门口还挂着一个幌子,随风轻轻摇摆。

    王含章要了个包间,让几个人先上去,自己在楼下点了菜,这才进了房间。

    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个人最矮的女生最活泼,问道:“王含章,你是当兵的是吧,什么军啊。”“哦,我是海军航空兵。”王含章一边给大家倒上了茶水,一边说道。

    几个女孩都开始问开了:“海军航空兵是干什么的?”“你是什么军衔啊?”“部队现在赚得多吗?”

    王含章的头又有些大了,他一个个的回答着,连水也顾不上喝了。

    好在很快饭菜上来了,当中一大盆沸腾鱼,属实做得不错,鱼肉细化,鱼肉上面铺着一层红辣椒,厨师最后浇得热油还没有凉下来,隐隐发出滋滋的声音。

    姑娘们欢呼了一声,顾不上问王含章了,几双筷子一起向着鱼肉夹去。

    鱼香茄子、辣子鸡、夫妻肺片、川北凉粉,王含章点的菜很合姑娘们的口味,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思怡,晓娜,你们怎么在这儿啊。”王含章抬头看去,问话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穿的很正式,衬衣、西服、皮鞋,头发明显处理过,

    “洛川啊,思怡男朋友过来了,请我们吃饭。”王含章知道了,晓娜就是那个个子最矮的女孩。

    王思怡道:“过来一起吃点吧。”

    “我在隔壁包厢,我叔来看我请我吃饭,这包厢隔音差,我在那边听着就像你们,一会儿我过来敬酒啊。”这个叫洛川的男孩看了一眼王含章,然后对着几个女孩笑了笑,走了。

    王含章感觉他看自己的目光不是那么友好。

    “这也是你的同学吗?”他问王思怡。

    “是啊,我们都是一个考研班的。”

    “他啊,追思怡追得可紧了呢。”一个身材苗条、打扮时髦的女孩突然插口道。

    “胡雯,别胡说啊。”王思怡脸色变了一下,看了王含章一眼。

    “你放心,你们家思怡是有名的冰霜美人,谁都不理的。”这个叫胡雯的说完,咯咯咯笑了起来。

    王含章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冲着王思怡笑了一下,说道:“人之常情,我相信我家思怡。”

    “哟,还我家思怡,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晓娜叫了起来,大家笑了起来。

    正说着,洛川走了过来,自来熟的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王含章的旁边,伸手道:“认识一下,我叫韩洛川。”

    “王含章。”两人伸手握了一下。

    “聚会怎么能没有酒呢?”韩洛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叫了起来。

    “都是女生,我就没叫酒,只有饮料,你想喝点什么,我让服务员拿。”王含章解释道。

    “等一下啊。”韩洛川跑了回去,一会儿工夫拿了一瓶五粮液跑了回来,说道:“来,喝点吧。”

    王思怡有些不安,问道:“韩洛川,你刚才不是说你叔叔来看你吗,你不陪你叔叔了?”

    “我叔叔过来请我们学校的赵副校长和李主任吃饭,我在那正不得劲呢,正好你们来了。”他转向王含章道:“我不白蹭饭啊,带着酒来的啊。”

    王含章笑道:“这个无所谓,叫服务员拿也行,就怕没你的酒好。”

    “什么好不好,都是小事。”韩洛川说着给两人倒上了酒,说道:“我早就听思怡说起过你了,第一次见面,先干为敬。”也不待王含章说话,一仰头,大概二两半一杯白酒,一口喝了进去。

    王思怡愈加的不安了,说道:“韩洛川,你要干什么,含章,咱不和他喝。”

    王思怡叫两个人的名字明显分着亲疏,王含章很高兴,说道:“没事,难得这位同学这么有兴致。”说着,拿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也喝掉了。

    韩洛川本身也不是个大酒量的,约了几次王思怡,都被王思怡推掉了,他对王思怡这个所谓的男朋友莫名的充满一种雄性动物之间的敌意。刚才喝了一杯,想吓吓王含章,见王含章喝酒的样子,心道不好,这是有酒量的人的喝法啊,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怎么办呢。

196.相处

    昨天晚上的请客,在韩洛川的叔叔韩刚来了之后,变得有些尴尬。韩刚为人很是爽快,替韩洛川给大家陪了不是,又和王含章喝了一杯酒后,拉着垂头丧气的韩洛川走了。

    饭桌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走了一个人之后,大家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致,草草散了。

    王思怡在王含章的强烈要求下,陪他到了宾馆门口,说什么也不进去了,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跑掉了。

    王含章独自一人躺在宾馆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对自己说是换床睡不着,拒绝承认睡不着的原因,是自己的心猿意马被王思怡拒绝了。

    终于,凌晨时分,在他去卫生间冲了两次凉水澡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思怡就跑到酒店前台打电话要他下来吃饭。

    王含章顶着一对熊猫眼,没精打采地走了下来。

    王思怡有点心疼,道:“含章,怎么没休息好啊,都怨我,不和她们一起去吃饭就好了。”

    王含章心中气苦,但真正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只得点头承认晚上喝酒加上换床,搞得一晚上没睡好。

    两人找了一个早餐点,王含章吃了一笼小笼包和一大碗稀粥之后,才感觉好了些。

    “思怡,你几点上课?”

    “不是都说好了吗,我这几天翘课,专门陪你。”

    王含章感觉有些不妥,道:“思怡,马上就要考试了,考试之后有的是时间,这样,你今天陪陪我,后面几天,白天你去上课,下课来陪我就好了。”

    “哼,不行,我去上课你去干什么?”

    “我在宾馆睡觉,或者找个机会去看看我的老班长啊,毕业之后就没再看过他。”

    “鬼知道你干什么去,兴许还有什么妹妹姐姐的,不行,含章,你得陪我,我在岛城还没怎么玩过呢,我都计划好了,今天主要去海边一线,什么石老人、五四广场、海底世界;明天主要去博物馆,什么啤酒博物馆、纺织博物馆、建筑博物馆、海洋博物馆;再一天,主要进行购物,什么威海路步行街之类的,我要好好玩个痛快。”王思怡尖叫了起来,兴致高昂。

    王含章不忍心扫兴,心道今天先答应了她,晚上再好好劝一劝。

    应该说,王含章对社会的复杂性已经一点一点的在品尝了,但对女人的复杂性还完全没有认知。

    作为亲密的情侣,王思怡在这几天把女朋友的特权行使得淋漓尽致,王含章一有反抗,王思怡立刻装作委屈兮兮的样子,说道:“含章,你都从来没有好好陪陪我,就这一次还不好好尽到你男朋友的职责。”

    王含章立刻软了下来,又任王思怡百般蹂躏。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王含章的假期到了最后一天,晚上,二人找了一家东北小串,烤串、凉菜点了一桌子。

    王思怡坐在那,看着王含章吃,自己却不动手。

    王含章吃得兴高采烈,连撸了几串,才发现王思怡坐在那,两手托着下巴,两只大眼睛闪啊闪的,盯着他不放,自己却一口也不吃。

    “思怡,你怎么了,怎么不吃啊。”王含章奇道。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一点也不难过吗?”

    老实说,王含章还真没有难过的情绪,但女朋友都这么说了,是不是应该表现出难过的情绪呢。

    可这个念头只在直男王含章脑中一闪而过,笑道:“等你考完试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啊,到那个时候,周末我都可以陪你了。”

    “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王思怡眼泪都快掉出来,拿起了一个羊肉串,狠狠地从头撸到尾,这一大口把整个肉串全撸进了嘴里。

    “思怡,你是不是饿坏了。”王含章在小心翼翼的说道。

    “含章,我觉得你爱我,没有我爱你爱的多?”王思怡一边费劲的咀嚼着肉,一边还不放过王含章。

    “什么啊,还多啊少的,你以为是买白菜啊,还称一称,这颗白菜比那颗白菜轻二两,那颗白菜比这颗白菜重三两的。”

    “你就是不够爱我,你就承认吧。”王思怡不依不饶。

    “我们要分开了,那我也很难受,可是我好歹是一个老爷们,还能跟你似的,哭哭啼啼的啊。”

    “哼。”王思怡不言语了,化悲愤为食欲,一会儿工夫,摆在王思怡面前的肉串签子超过了王含章。

    王思怡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感觉有点丢脸,把自己的签子偷偷都放在了王含章的一边,这才高兴了起来,又开始吃了起来。

    王含章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思怡,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这是一个阿凡提的故事,阿凡提和地主老爷一起去吃排骨,地主老爷胖且能吃,一会儿他的面前摆满了骨头,桌上还有好几个人,地主老爷见有人已经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了,他就悄悄把骨头都挪到了阿凡提的桌前。”

    王思怡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说她,听得很认真,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王含章接着说道:“等快要吃完了,地主老爷想让阿凡提出丑,说道,阿凡提,你也太能吃了,这一大盆排骨是不是都让你给吃了。阿凡提答道,老爷,你比我还能吃,你连骨头一起都吃了。”

    王含章说完,看着自己桌上的签子,笑了笑,不说话了。

    “王含章,你的事犯了。”王思怡拿起一个签子,轻轻向王含章的腿扎去。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你叫我什么?”这是王含章第一次叫她女侠,王思怡听得很新奇。

    “女侠啊。”“嗯,不错,我以后就要当劫富济贫的大侠。”王思怡又陷入了自己的幻想当中,举起了一个签子,小声叫道:“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周围桌上的人看到了,轻轻笑了起来。

    王思怡这才不好意思起来。

    “女侠,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啊,今天女侠心情不错,看看可以考虑一下答应你。”

    “今天晚上别回宿舍了。”

197.夜谈

    王含章说完让王思怡别回宿舍了,本以为王思怡会恼羞成怒,没想到王思怡脸虽然是红了,但却没有说话。

    “思怡,你还不知道我,我就是觉得没和你待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而且我发誓,我肯定不会...思怡,请相信一个海军中尉的誓言。”王含章表情严肃,信誓旦旦。

    “含章,我不是不想陪你,可是...”

    有戏。

    王含章问道:“可是什么?”

    王思怡含羞道:“同学都会笑我的。”

    “我来了你天天在宿舍,大家才会笑你,不光会笑你,还会笑我。”王含章无奈的说道。

    “就你知道的多。”

    王含章说的还真没错,已经不止一个女孩问王思怡,男朋友来了,不去陪他啊。

    “思怡,你就从了我吧。”王含章嬉皮笑脸起来。

    “什么从不从的,难听死了。”

    “那你是答应了?”看着王含章迫切的样子,王思怡用极其微小的动作,点了一下头。

    王含章大喜过望,已经无心吃东西了,说道:“那我们快走吧。”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拿啊。”

    “你要拿什么,宾馆里面什么都有。”

    “我不管,反正你得陪我回宿舍一趟。”

    这个时候莫说是回宿舍,去刀山,王含章一咬牙也去得。

    王含章在宿舍楼下足足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宿舍楼就靠着马路,王含章靠着路边的一棵大树旁,看着树上的叶子,一会儿被风刮下来一片,一会儿又刮下来一片,感觉衣服全被吹透了。

    好像又过了一会,王思怡才走了出来。

    两人牵着走,小街上的商铺基本上都关门了,路上的路灯有些昏黄,照着两人长长的影子,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走着走着,相视一笑,就全在不言中了。

    等到走到了酒店,王思怡说什么都让王含章先进,她自己就像一个小偷一样,跟在他后面五步远的地方,鬼鬼祟祟的,生怕前台的服务员注意到她。

    王含章几次想说,人家服务员也很尴尬的,早就发现了你,还得装作没看到你的样子,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等进了房间,王思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四下打量着,说道:“我爸妈来看我的时候,也住这里,条件还挺好的。”

    王含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思怡,你不洗个澡?”

    王思怡立刻警觉起来,说道:“王含章,你要洗自己洗,而且我劝你最好不要洗了。”

    王含章道:“好吧,那牙总得刷吧,脚总得洗吧。”

    “嗯,你先去洗漱吧,我一会儿去。”

    王含章无奈,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是就是想让王思怡陪自己一晚上。

    他刷完了牙,出来的时候,看王思怡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全神贯注的看电视。

    他猛的扑了过去,一个鱼跃跳到了床上,吓得王思怡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死王含章,你要干什么。”

    “嘿嘿,我洗完了,该你了。”

    “电视还挺好看的。”王思怡换了宾馆的脱鞋,拿着一个洗漱包进了卫生间,王含章用飞快的速度,脱了衣服,进了被窝,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又等了半个小时,在王含章以为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王思怡终于出来了,虽然没有洗澡,但挽着头发,卷着裤腿,露出了一截洁白的小腿,一副居家小女人的样子,让王含章的心又开始跳了起来。

    “你躺下的速度真快。”王思怡说道。

    王含章从王思怡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红晕。

    “来,快躺下吧。”王含章拍了拍身边。

    王思怡这下脸彻底红了,说道:“就一床被子吗,那可怎么睡。”

    王含章道:“这是双人床,被子也是双人的,很大的。”

    “不行,你去找前台再要一床。”王思怡不答应。

    “这可怎么说啊,哪有再要一床被子的。”

    “你就说太冷了,要加一床被子,我和我爸妈出去玩的时候,就干过这样的事情。”王思怡识破了王含章的伎俩。

    王含章无奈,拿起了电话,叫了前台,一会儿工夫,一个服务员敲门送来了一床被子。

    王思怡高兴了,离着王含章老远的距离,轻轻的躺下了,把被子盖在了身上。

    “我关灯了啊。”王含章问道。

    “嗯。”王思怡很害羞,她还从来没有和一个不是自己直系亲属的男子,在晚上共处一室。但是她相信这个男子,她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我出来了啊。”

    “快点,那么墨迹。”

    “你确定不要闭上眼睛吗?”

    “啊?”在王思怡“啊”的同时,王含章一下子从被窝跳了出来,王思怡吓得闭上了眼睛,可是已经晚了,她看到了王含章还穿着内衣。

    “死人样。”王思怡娇嗔道。

    王含章关了灯,跑回了自己的被窝。

    夜深了,屋内安静了下来,两双乌亮亮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王含章把手悄悄的向王思怡伸去,快了,就快到了,王思怡一把抓住了王含章伸过来的手,笑道:“老实点。”

    王含章把手缩了回去,可是很快又伸了出来。

    “含章,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

    “我喜欢女孩啊。”

    “为什么呢?东北不是都喜欢男孩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女孩,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喜欢女孩吧,你喜欢女孩,我也喜欢女孩。”

    “含章,你说,我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就去大连考老师。”

    “老师也考不上呢?”

    “总会找到一个工作的吧,你不会这么笨吧。”

    “要死了,你才笨呢。”

    “思怡,我想抱抱你。”黑暗中,王含章的脸皮厚了起来。

    “不行。”

    “那又不是没抱过。”

    “那是白天,现在不行。”

    “可是我就像想抱抱你。”

    “非常想吗?”

    “嗯,非常想。”

    “那,那好吧。”

    王含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迅速掀开王思怡的被子,钻了进去,轻轻抱住了王思怡。

    “你怎么穿着衣服睡觉。”王思怡没回答他。

    “啪”的一声响,王思怡说道:“抱就抱,老实点。”

    “思怡,我想回去了?”

    “为什么?”

    “太难受了。”

    “好,那回去吧。”

198.归队

    王含章早就知道了,有些词语,虽然你感觉你明白了它的含义,其实你根本没有真正明白,你明白的只是表面意思。只有当你身体力行的某个瞬间,才会突然明白,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昨天晚上王含章深刻理解的词语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王思怡这个窈窕淑女,自己这个君子算是求到了吧,可为什么还是辗转反侧呢。

    王思怡却没想那么多,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握着自己的男朋友的手睡着了,睡得是分外的香甜,王含章跟她说了几句也没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儿,听到王思怡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小呼噜声。

    王含章抽出了自己的手,却睡不着,一会儿躺累了,翻个身还是睡不着,一会儿又翻个身,依然睡不着。

    可恨的王思怡,睡到半夜还过来搂住了王含章,把头靠在了王含章的肩膀上,还蹭了一蹭。

    可怜的王含章被搂住之后,连辗转反侧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直挺挺的躺着,双眼瞪着天花板,希望快点把眼睛瞪累了,就能睡一会了。

    可能在天快亮了时候,王含章终于睡着了。

    王思怡自然不知道王含章这一晚上的悲惨遭遇,她晚上睡得很好,早早就醒了,看着身旁的这个大男孩睡得正香。

    王思怡突然对王含章的眼睫毛起了兴趣,王含章的眼睫毛怎么那么长,好像比自己的还长啊,她偷偷用手指头摸了一下,挺好玩,又摸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压下去还可以自己弹回去,真好玩,自己的眼睫毛也这么长就好了,不用带什么美瞳了。

    王含章只觉得自己刚睡着,眼睛就发痒,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满脸柔情的王思怡,却是一脸好奇的王思怡。

    王含章把头重重埋进了被子里,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王含章上午的飞机,不能再睡了。两人吃了早饭,他不让王思怡送他,可王思怡坚决要送,果不其然,在机场哭得是梨花带雨,让王含章很是心疼,差点误了上飞机。

    上了飞机,刚坐下,他没等到飞机的轰鸣声就进入了梦乡。

    飞机停了,王含章还没有睡醒,旁边一个好心的大爷拍了拍他,说道:“小伙子,下飞机了,再不下去,等会儿给你拉回去了啊。”

    王含章这才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眼,飞机里就剩下几个旅客,还都已经走到飞机舱口了,他再不下去,拉回去是不可能,但空姐过来撵人是一定的了。

    走出机场,上了大巴,他又开始睡,一路睡到了部队。

    下了大巴,这才感觉精神了点。

    回到宿舍,先去找中队长销了假。

    王含章休假前和中队长任平的谈话很不愉快,任平见到王含章也是淡淡的,简单说了几句,王含章就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一帮闻声而来的战友,正在吃着王含章带回来的小吃。

    张文见王含章回来了,开始赶人:“走吧,走吧,晚上再来吃,你们一点眼力价没有,没看到分队长顶着一对黑眼圈啊,肯定没休息好。”

    张文打发走了蹭吃的战友,自己却在那里吃起来。

    王含章伸了伸懒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问道:“张老兵,怎么样,想我了没有?”

    “切,你以为你是我媳妇儿啊,我还想你,我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别提多滋儿了。”

    “队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啥新鲜事儿啊,就那样,对了,吴老兵回来了。”

    “吴泉惠?太好了,我终于有机械师了。”王含章很高兴。

    张文又打开一包小零食,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你高兴得太早了,吴老兵听说五期套改够呛了,现在基本也不大上班了。”

    “为什么?”王含章挺惊讶。

    “为什么?大哥,那是五期,套改上了就相当营职干部了,全团一共就那么一两个名额,哪能那么容易,都抢破头的。吴老兵中间因为身体不好还耽误了一阵,哪有什么竞争力。大队这次和他资历差不多的就三个,修理厂据说还有两个很能干的老士官,我看也是够呛。”

    王含章有些惋惜,吴泉惠虽然有点油,但两人配合还是很愉快的,没了机械师,自己这个分队长当的是一点都不名副其实啊。

    张文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的各种小吃,打开抽屉,扫了进去,笑道:“哈哈,可以吃一阵儿了。”

    王含章道:“我说你刚才为什么打着让我休息的名义,把人都赶跑了,感情想留着自己吃啊。”

    张文的小心思被点破,一点也不感到尴尬,笑道:“那是,我多尖啊。”

    他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两眼,顺手把门关上了,走过来低声说道:“含章,你听说秦磊要动的事了吧。”

    王含章看着张文紧张兮兮的样子,有些好笑,说道:“这不是什么新闻了吧,我休假之前就听说了。”

    “那你知道谁要接吗?”

    王含章心说不是我吗,嘴上却问道:“谁啊。”

    “赵康啊。”

    “赵康?不会吧。”张文见王含章不信,急了,说道:“你是不是还感觉你自己能接上呢,最近赵康蹿得很猛,你走了,他领着干飞机整治,两周一批,听说大队长、教导员对他都非常满意。据说,团长过来了一次,还表扬他了呢。”

    王含章心一沉,问道:“那秦磊呢。”

    张文摇头道:“秦磊就是一个副中队长,他最近小心的很,生怕出了点什么事,影响了调职,酒都很少喝了,哪还能管得了你。”

    “秦磊在不在?”

    “今天周末啊,我早上看他出去了,不知道回没回来。含章啊,不是我说你,关键时刻,你怎么还跑了呢,原来听说你的呼声挺高的,现在啊,戏台上收锣鼓——怕是没戏唱了。”

    王含章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说道:“谢谢啊,张老兵,我去看看。”

    “嗯,你去吧。”张文完成了传递信息的任务,又打开了抽屉,琢磨那些小吃去了。

199.谈谈

    王含章推开秦磊的门,只有李政一个人躺着看书。

    秦磊调任副中队长之后,按照规定,可以享受一个人一个房间的待遇了。可是他习惯了两个人一个房间,况且李政小伙儿勤快,房间卫生基本不用他管,他也就乐得继续和李政一个屋。

    “李政,秦副呢。”王含章问道。

    “分队长,啥时候回来的啊,秦副早上就出门了,说是冷了,没衣服穿了,去买个外套。”

    “就他那个样,穿什么外套能顶用。”

    王含章鄙视了他一下,推门出去,又把头探进来,说道:“我房间有吃的,你去吃吧,找张老兵要。”

    “好滴,谢谢分队长。”李政听说有好吃的,高兴了,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王含章走出了宿舍楼,在外面溜达了一阵,心里盘算着怎么办,自己好像除了秦磊,还可以问的人是赵川,他终于下了决心,转身进了一中队。

    “小值日,中队长在吗?”

    “中队长啊,休假了啊。”

    “什么时候回来呢?”王含章本来想走,又多问了一嘴。

    “就这两天了吧,中队长好像这次是休一半的假,他上一半假上半年休过了。”

    休假了,王含章没想到赵川会休假,还一半一半的休,他没想到假还可以这么休。王含章想去找王涛,又一想,找王涛又有什么用呢,转身走出了一中队。

    心情有些郁闷了,休假前形势还一片大好,两个中队长都有提拔他的意思,没想到休了一个假回来,形势却完全不同。

    他回到宿舍,却没回房间,去小值日那里找了一个破篮球,一个人跑到篮球场上打起球来。

    篮球场就在中队后面,场子还算标准,水泥铺的,油漆划的线。篮板和篮筐却已经破旧不堪了。木制的篮板油漆斑驳,篮筐早就没有了网,只剩下一个铁圈,还向下垂了一些。

    王含章到部队之后,很少打球,球技已经有些生疏了,连投了几个都没进,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不去想调职的事儿了,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投篮上,调整了一下手型,活动了几下身体,“唰、唰。”连投了几个空心。这“唰、唰”的声音是王含章自己喊的。

    据说至少一半人喜欢上篮球是因为喜欢投空心篮那“唰”一声,另一半是喜欢过人。

    “含章,王含章。”有人在喊他。

    王含章回头一看,是秦磊。

    “秦副,过来投几个。”他喊道。

    “含章,你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秦磊走了过来,穿着一件看起来至少让他老十岁的灰黑色夹克衫,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衣,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嗯,挺帅。”王含章鄙视了一下自己。

    “就是,他们还说显老,我看挺好,多成熟。”

    看来秦磊的审美还是需要提高一下。王含章道:“嗯,符合你中队长的气质,秦副,看你这件衣服,你还有上升的空间,你没看新闻联播里面的官员,主要都是你这样的夹克和衬衣。对了,还有你这腰带的系法,系到肚脐以上位置,基本达到了高官领导的水平。”

    “你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里来。”秦磊知道王含章在臭他,接着说道:“什么中不中队长,别瞎说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信那个赵川的,没几句实话。”

    “什么赵川,我这次可不是听赵川说的,是听别人说的。”

    “什么?都传的这么厉害了吗,你听谁说的,不能这么瞎传。”王含章看了一眼秦磊,发现秦磊脸上分明带着喜色。他拍了两下球,瞄了一下篮筐,出手,又是一个空心。

    “含章,你投这么准啊,来,给我投一个。”秦磊接过了篮球,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王含章就知道不会进。

    “任平要去哪里?”

    “嘭”果然打铁了。

    “任平据说去修理厂接副厂长吧。”

    王含章抢下篮板,退到三分线外,出手,又是空心,头也没回,随口问道:“赵康接你的位置?”

    秦磊没有回应。

    王含章又投了几个球,秦磊一直也没动静,他回头看去,秦磊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说道:“含章,我要和你谈一谈。”

    王含章笑道:“咋啦,我们还用这么认真吗。”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下了篮球。

    秦磊看了看时间,也到晚饭的点了,说道:“你把篮球送回去,我在家属区的小店等你,算给你接个风吧。”

    “算你有良心。”

    王含章把球送了回去,向家属区走去。

    已经十二月了,天黑的很早,白天阳光很好,没有风,人就很舒适。当太阳收敛了他的光芒,风就出来了,王含章刚走出来的时候,风只能把落叶吹得离开地面,等到了家属区,风大的已经能把落叶砸到王含章的身上了。

    小店很小,里面却单独有一个小房间,专门是留给这些想喝酒的人。

    王含章走了进去,见秦磊一个人已经喝上了,桌上放着一瓶老白干、一盘炒鸡蛋、一盘花生米,还有一只烧鸡。秦磊喝一口还砸吧一下嘴,自斟自饮得不亦乐乎。

    王含章回身跟老板要了两瓶啤酒,给自己倒上了,说道:“来吧,提前敬一下未来的中队长。”

    秦磊一笑,这下没有分辨,跟王含章碰了一下杯,喝了。

    王含章给两人倒上了酒,秦磊道:“来吧,条件简陋了啊。”

    王含章道:“没那么多挑礼的,白的我喝不了,陪你喝啤的啊,你也别挑我。”

    “切,来,再整一个。”

    酒很快就下去了一半,秦磊额头已经开始出汗了,王含章和秦磊喝过几次,知道这就是他兴奋了。

    果然,秦磊说道:“我今天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王含章心道,你不是要和我谈一谈,就谈这个,又一想,反正没事,举了一下杯,示意他接着说。

    秦磊也没看王含章,连续夹了几个花生米,说道:“我下来的时候,老兵是吴泉惠,中队长是田大膀。”

200.秦磊的故事

    外面风越来越大起来,小店里面生着煤炉子,烧着热水,温暖如春。一会水开了,自鸣壶发出“呜、呜”的声音,老板吴爷爷拎着水壶进来,问道:“你们添水不?”

    秦磊摆了摆手,道:“大爷,您就不能把你这个破水壶给换了,声音太难听了。”

    大爷笑道:“我耳朵不好用了,这个水壶的声音,我听得刚刚好。”说完,出去了。

    秦磊把刚买的夹克和羊毛衫坎肩都脱了,剩下的白衬衣解开了三颗纽扣,笑道:“这个大爷,老说自己耳朵不好,你小声说话,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王含章道:“吴爷爷人挺好的,岁数这么大,每次都笑眯眯的,从来没看过他生气。”

    秦磊道:“你不知道这个吴大爷的故事吧,得,我先给你讲讲吴大爷的事。”

    王含章有些郁闷,不是讲你自己的事吗?怎么又拐去讲吴爷爷了,好吧,随便你吧,我听着就是,他倒了杯酒,也没管秦磊,自己喝了。

    秦磊道:“吴大爷老伴儿去世的早,给他留下了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五个孩子拉扯大,都找到了工作,都成了家,这下他以为自己该轻松点吧,也想再找个老伴儿。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的小女儿就离婚了,带着个女儿,没地方去,也没自己的房子,就回到了吴大爷的家里。”

    王含章插嘴道:“他的小女儿多大了?”

    秦磊道:“现在也五十多了吧,离婚很多年了,一直也没能再找到。”

    “那还能照顾一下吴爷爷,也很好啊。”

    秦磊道:“你听我接着说,前几年,吴大爷的三儿子突然得了癌症,没多长时间就没了,据说死之前,握着吴大爷的手,说爸,我走了,不能送你老了,这个我不担心,我还有哥哥、弟弟和妹妹,可是我媳妇还有孩子,我放心不下啊。”

    王含章道:“老三不会也没有房子吧。”

    秦磊翘起了大拇指道:“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老三就是靠着到处打零工挣钱,哪能买得起房子,老三媳妇也没工作,孩子当时还不大。老三拉着父亲的手,就不放开,睁着眼睛就不闭上。吴大爷没招了,说道,你放心吧,老三,我不会不管的,老三这才闭上了眼睛,走了。”

    王含章听得入神,也不忘臭他一句:“切,就像你看到的一样。”

    秦磊道:“我没看到,但是有人跟我说的,你还别不信。”

    王含章履行了一个听众的职责,问道:“然后呢。”

    秦磊接着说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本身就够悲惨的了吧。但是苦事还在后面,老三媳妇带着孩子也来到了吴大爷的家,吴大爷家本身也不大,就在镇上,他又八十多了,虽然现在看着身体还好,但又能活多少年。现在老三媳妇和他的小女儿,据说天天打仗,都想把对方赶出去,好独占吴大爷的房子。老三媳妇还想让吴大爷回家待着,她来这个小店工作。所以你看着吴大爷整天笑嘻嘻的,其实啊,愁事多的去了。”

    王含章道:“这个小店不是租部队的房子吗?”

    秦磊道:“是啊,是部队的领导看吴大爷可怜,好像以很低的价钱租给他的。”

    王含章举杯和秦磊碰了一下,喝了,说道:“吴爷爷有这个营生儿还能多活几年,没什么事干的日子不好过。”他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敢想象,吴爷爷回家之后是怎么个光景。”

    秦磊道:“是啊,所以,他尽量呆在这个小店里,每天都十一点多才回去,可是你看,吴大爷每天都这么开心,你能知道他有这么多的愁事吗?”

    王含章摇了摇头,说道:“看不出来,吴爷爷心也是够大的,前一阵还跟我说,他长寿的秘诀是红烧肉呢。”

    秦磊道:“这可是真的,吴大爷每个礼拜必吃红烧肉,自己做自己吃,嘿嘿,我吃过一块,味道绝了。”

    王含章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秦磊笑道:“你个小屁孩,一直顺风顺水,碰到过几件事,搞得还这么沧桑。”

    王含章道:“秦副,你不是要跟我说,你自己的故事吗?”

    秦磊道:“我的事跟吴大爷的事比起来,那就不叫事了。其实你也都知道,我这个人属于犟驴子脾气,顺着拉行,倒着拉,那是坚决不行。我刚下来的时候,我老兵是吴泉惠,那个时候的吴泉惠跟现在的吴泉惠可不一样,你现在接触的吴泉惠,脾气好多了,我下来那阵儿,他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别看是个士官,因为和中队长关系好,牛得不行,我脾气就算差的了,他比我可厉害多了,沾火就着,谁还能不犯错,我一犯错就是一顿骂,一犯错就是一顿骂,你秦爷是怕那个的吗,一次两次还则罢了,多了我还不干了,硬顶着和他搞了几次,就差动手了,他看搞不赢我,也就不理我了。”

    王含章竖起了大拇指道:“牛。”

    秦磊叹了口气,说道:“牛什么啊,吴泉惠和中队长是老乡,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只是不知道当时的中队长是田大膀。”

    “吴泉惠没少在田大膀面前说我坏话,搞得田大膀就不待见我。有一次找了个机会,田大膀当着中队的人,狠狠骂了我一顿,我吃他那一套吗,但是又不好跟他硬顶,我转身就走了。”

    王含章道:“是你私自组织全团飞机退场那次?”

    秦磊哈哈一笑,道:“私自退场的事你也知道了啊,我还想跟你好好说说呢,哈哈。”

    秦磊提起这件事感觉还是很自豪。接着说道:“不是那次,在那之前,退场的事在后,有因就有果啊,就是积怨太多,不然也不至于因为提前退场就给了我一个处分,我就是背着这个处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也提不起来。”

    王含章“切”了一声,道:“你的故事比起吴大爷的故事,差多了,既不曲折又不激烈。”

201.接受

    秦磊道:“那是你以前听过,你秦爷私自组织退场的事,还是挺牛的啊,哈哈。”笑完,秦磊自己喝了一口酒,说道:“受到处分以后,我相当长一段时间,情绪非常低落,工作干起来也没劲头,哪个领导我也不屌,这慢慢自己的名声也不好了。经常晚上一下班,就过来喝酒,那个时候年轻,酒量也不行,把自己喝得烂醉,吴大爷就去找中队的人把我背回去。”

    王含章道:“这样的故事还有点听头。”

    秦磊气得打了他肩膀一拳,道:“有没有点同情心。”

    王含章闪了一下,没闪过,揉了揉肩膀,问道:“那你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秦磊道:“就是吴大爷啊,吴大爷有一天晚上,来了兴致,要陪我喝点,我哪敢让他喝,他那么大岁数了,他还是倒了一杯啤酒,给我讲了一晚上,我这才觉得,比起吴大爷来,自己这点事算个屁啊,人啊,这一生哪有顺风顺水的。”

    说完了自己的故事,秦磊看着王含章,没有再说话。

    王含章知道秦磊是在变相的劝解自己,他笑了,举杯道:“谢谢你,秦爷。”

    秦磊举起了杯子道:“你明白就好。”

    王含章又过起了按部就班的日子,吴泉惠在中队只待了几天,请了事假回老家了,王含章没能见到他,还有些遗憾。

    张文道:“有什么遗憾的,过几天老兵退伍,你不想看也得看了。”

    天冷得厉害了,今年的飞行任务又提前完成了,飞行员飞得也少了,只是一周两次,保持飞行状态就好了。

    很快,又是一年老兵退伍季。今年退伍的人数少得可怜,想留下的基本都留下了,只有几个签不了高期士官的,黯然离开了部队。

    退伍仪式的时候,吴泉惠回来了,参加了退伍仪式。据说在中队长给他褪下肩章和领花的时候,他哭得像个孩子,中队长任平给了吴泉惠一个拥抱,可还是没有能够阻止他的眼泪。

    退伍仪式一结束,吴泉惠立刻离开了部队,没有见任何人。

    王含章是从张文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不禁有些唏嘘,一个从十八岁就开始穿军装的战士,一个为了海军航空兵机务工作干了二十多年的士官,一个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非自愿的脱下了自己穿了二十多年军装的老兵,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就是想想王含章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麦克阿瑟说道:“老兵不死,只会慢慢凋零。”可要知道说得再漂亮的话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对于和吴泉惠一样的老兵来讲,他要慢慢适应没有军装的日子,要慢慢适应没有战友的日子,要慢慢适应没有战鹰陪伴的日子,要慢慢适应没有军营的生活,这种苦痛需要他们自己一点点的用时光来磨平、磨钝,让它变得不再伤人。

    紧接着,年底的各种总结接踵而至。因为今年的装备整治工作,机务大队和二中队收获了满满奖励,大队长和二中队长乐得合不拢嘴。

    这天周末,王含章闲来无事,突然来了兴致,趴在桌子上练字,练着练着,心有所感,写了一首小词:“定风波,青春学子少年郎,投笔从戎着军装,满腔热血待报国,握枪,枕戈待旦戍海疆。二十年来奔波忙,无悔,只为壮我大海航,而今壮年轻卸甲,抬头,又是一番好风光。”

    写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这段日子以来,因为吴泉惠退伍的事情,扰乱的心绪终于得到了一丝平静。

    “王分队长,指导员找。”小值日在楼道里喊了一声。

    小值日越来越懒了,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哪个房间。王含章嘀咕了一声,走出了房间。

    “指导员,您找我。”

    “含章啊,坐,来,喝茶。”王含章都忘记了上一次指导员这么客气的对自己是什么时候,心下却提起了一丝警惕,按照他对指导员的了解,当指导员如此客气的对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事。

    “含章,最近怎么样啊。”

    这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王含章不知道指导员想问得是什么,答道:“挺好的。”

    “过年回不回去啊?”

    “这事啊,指导员,我还想找机会跟您汇报一下呢,过年这七八天假,我想回趟家。”

    “回吧,回去陪陪父母,都不容易。”指导员答应得非常爽快。

    “谢谢指导员。”王含章的警惕心却更高了一些。

    “我有个事提前跟你透个气。”指导员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王含章暗道“来了。”

    “你可能也听说了,今年我们中队各项工作做得都不错,团里师里都很满意,秦磊副中队长的职务可能会做一个调整。”说到这,指导员看了一眼王含章,王含章没有说话,一副倾听状。

    “本来呢,你的工作很出色,也是我们的接替人选之一,可是啊,赵康同志各方面工作也不错,而且人家的资历比你的老,工作的时间比你的长,作为中队领导来说,没有理由不任用赵康同志。”

    王含章依旧没有说话。

    “所以啊,今天把你叫来,就是跟你提前透个气儿,你啊,也很优秀,不要有不该有的压力和负担,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要知道,比起你的同龄人,你已经算是快的了。”

    王含章笑了,说道:“领导,您想多了,我没有什么想法。”

    指导员斜了他一眼,说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你还惦记一中队的副中队长来着。”

    王含章心道,这都什么事啊,没有的事也能传得跟真的似的,他笑道:“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来的,第一,我没有这个想法,倒是我在一中队帮忙的时候,一中队中队长赵川跟我提过一嘴,我也没往心里去。第二呢,就是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说明我积极要求进步啊。”

    指导员没想到王含章这样回答他,笑道:“含章,你进步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有这个想法很好,那我也不用再给你做思想工作了。”

202.隐患

    王含章从指导员的房间走了出来,知道这个事应该是尘埃落定了。

    无所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前一阵儿,赵川回来了,主动找了王含章一次,说一中队的副中队长又不想走了,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没法预料,气得他大骂了一顿,但却也没辙,王含章呵呵一笑,作罢。

    果然,没过多久,干部调整的命令下来了,二中队中队长任平调任修理厂副营职副厂长,副中队长秦磊接任二中队中队长,分队长赵康接任副中队长。

    大队的几个政工干部,只有一中队的指导员,调回机关任宣传股股长,教导员和二中队的指导员留在原地不动。

    离着过年还有几天,秦磊却感觉像要过年一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容光焕发,多年媳妇熬成婆,现在终于可以有点话语权了。这几天忙着找大家谈话,这也是新领导上任的固有之意,通过谈话了解大家的想法、对工作的建议和意见。

    谈到王含章的时候,王含章笑道:“中队长,我的想法你都知道,我们就不用谈了吧。”

    秦磊来劲了,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分队长,中队长找你谈话就是给你面子,坐那,老老实实的给我谈。”

    王含章无奈道:“唉,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何况你还比我大了两级。”

    秦磊道:“错,你是副连,我是正连,就是一级,我压死你。”说完,故作张狂地笑了起来。

    笑完了,正色道:“含章,你是个点子多的人,检查单啊、飞机整治啊,都非常好,所以啊,我对和你的谈话还是挺期待的,我想听听你对工作的一些看法。”

    王含章也端正了态度,道:“中队长,我的点子通常都是被逼出来的,检查单那是没人带我逼出来的;飞机整治是二十二号飞机杆力重逼出来的,现在还真没有什么想法。”

    “不行,必须得有。”秦磊认真起来了。

    王含章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我不把你当中队长,我把你当我的分队长,有一个问题,只能跟我的分队长谈,不能跟中队长谈。”

    秦磊笑了,说道:“什么古怪的道理,行,你愿意当什么,就是什么,说吧。”

    王含章道:“我猜你也听说了,我也是最近几天才听中队有人议论,后面两批飞机整治,为了赶进度,很多工作做得很粗,甚至只是做表面的文章,该拆的机件没有拆,该进行更换的也没有,更不要说更细致的涉及到机件性能的调整了。”

    秦磊面色阴了下来,说道:“你接着说。”

    王含章道:“最近虽然飞的不多,但后面两批整治的飞机据说故障率可不低,我们做二十二号飞机的时候,我跟你提过的担心的几个问题,不知道你还记得没有,在最近的几次飞行中,我担心的问题好像在飞机故障中都有反应。”

    秦磊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听说了,但是有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还需要认真的调查才知道。”

    王含章道:“其实我后来想想,问题也不太大,这样的问题不会特别普遍,有了故障排除故障,经过几个飞行日也就排得差不多了。任平走的时候说,明年上半年要举行海航范围的飞机整治工作现场会,那我就不知道这个现场会会在什么时候开,如果转过年二三月份开还好,飞机整治的效果还在,但我猜八成会在春暖花开的四五月份开,那么后面整治的飞机还能不能保持住整治效果,如果海航的领导们都来,各个军、师、团的装备战线的领导都来了,你猜他们的工作经验会不会比你丰富,到那个时候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中队长,你想想怎么收场吧。”

    秦磊的面色愈发严肃起来,说道:“含章,你说的这个我基本知道,这确实是个隐患,但是没有你想的这么远,你提的很及时也很重要,可是怎么办呢?”

    王含章笑了,说道:“这不是我们分队的事,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哪个分队的事哪个分队长操心呗。”

    秦磊没想到王含章在这里等着自己呢,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个小兔崽子,心思都用在这上了啊,早早设个套等着我往里钻啊。”

    王含章一脸无辜,说道:“什么啊,中队长,你可是曲解我了。我的本意是,赵康本来就和我有竞争关系,你是中队长,我当着你的面说他的坏话,为人是不是有些不地道。你是分队长就不一样了,跟你顶多就是抱怨抱怨,讲讲八卦,无伤大雅。”

    秦磊道:“行了,行了,含章,别玩文字游戏了,你说的这个确实是个问题,关键是怎么办?一旦现场会真要出现了问题,别说赵康了,第一个倒霉的恐怕是我。”

    王含章道:“我们先开始搞的整治,一中队是学我们,人家搞的扎扎实实的,比我们慢了快一个月才彻底齐活,可我们倒好,为了赶进度,为了名声,为了当官,生拉猛赶,活干成这样,是任平不知道还是吴刚不知道,又或者是你秦磊不知道?”

    秦磊有些羞愧,道:“你说我不知道,那是扯淡,可是你说我什么都知道,你还真是冤枉我了,后两批的整治我就没怎么参与,中队长让我全力保障飞行。”

    王含章心道,你们当时的利益一致,你就算知道了又怎么会说。话说回来,当时秦磊不过是个副中队长,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出了问题,秦磊恐怕是第一个挨刀的。

    王含章道:“怎么办?还有半年的时间,让赵康自己一架飞机一架飞机的重新整,整好一架,你去检查一架,不然还能怎么办?”

    秦磊想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有点不信任赵康。”

    王含章连忙摆手道:“替人擦屁股的事,哥儿们从来不干。”

    秦磊道:“赵康是副中队长,按理说应该管后勤...”

    王含章道:“那就与我无关了,好了,谈话到此结束。”

203.新人

    秦磊无奈地站了起来,说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跟领导没大没小的。”

    王含章也站了起来,故意弓着身子、尖着嗓子道:“送秦大中队长。”

    秦磊摇了摇,走出了房间,又把头伸了回来,说道:“忘了一件事,明天晚上我请中队分队长以上的吃个饭...”

    王含章双手合十道:“哥哥,饶了我吧,你们是喝喜庆的酒,我就不过去添乱了。”

    秦磊道:“行,那就当我请过你了啊,你现在欠我一顿。”

    王含章笑道:“没问题,家属区大酒店,我随时恭候。”

    秦磊头缩了回去,又探了出来,说道:“还有一个事儿,忘记跟你说了,赵笑东你感觉怎么样?”

    王含章忍住笑,想了一下,小伙子还不错,本科生毕业,也没拿架子,听招呼,干活也出力,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怎么?打算给我吗?”

    秦磊道:“昨天我和指导员碰了一下,想把他放在你们分队,你给好好带带。”

    王含章道:“行啊,没问题,这是好事啊,正好我也缺机械师,有了新人,我好歹可以算个名副其实的分队长了。”

    秦磊点了点头,缩了回去,马上又伸了出来。

    王含章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中队长,你在学一个动物吗?”

    “动物?什么动物,忘了个事,二十四号飞机这两天就回来了,准备接收一下飞机。”

    王含章很高兴,他对二十四号飞机感情更深一些,有种他自己的飞机的感觉。

    “没问题。”

    秦磊这下是终于走了。

    第二天外场。

    外场的天气已经进入了最难捱的时期,几乎所有的人都穿上了黑皮,即使这样,在外场待上一个上午,也有冻透了的感觉。

    机窝两边的草早已经枯黄,入目处,偌大一个机场见不到一丝的绿色。

    牵引车上的后斗上,大家都缩成了一团,靠在一起取暖。

    赵笑东跟着王含章后面,下了牵引车。

    王含章见他还有些拘谨,过去拍了怕他肩膀,说道:“笑东,欢迎啊。”又对着大家叫道:“来,欢迎一下我们的新机械师,呱唧呱唧。”

    大家鼓起掌来。肖勇紧了紧身上的黑皮,走了过来,说道:“我就喜欢和有文化的人一起玩,笑东你是本科,比我们分队长都强,好好干,回头超过他,管着他。”

    李政一边清点工具,一边道:“机械师来了,太好了,终于有人帮助我干活了。”

    李政已经套改了士官,王含章有心培养他成为一个机械师,最近看他闲着就给他找活干,李政现在已经有点怕他了。

    特设师吕方建站在那,笑着,没说话。

    原来的特设师于飞云调任了中队特设主任,离开了机组,这是新给机组配的特设师,也是个士官,岁数不大,很文静,不大爱说话,和于飞云风格完全不同。

    赵笑东道:“我刚放单不久,很多东西还不熟悉,还请大家多支持我、帮助我,谢谢。”

    王含章听到无线电员周勇跟军械员吕栋小声说,怎么像个学生,他回头瞪了两人一眼,转回头对赵笑东道:“来吧,笑东,你组织工作吧。”

    赵笑东拿出了检查单和工作记录本,一项项的布置,一看就进行了精心的准备,王含章暗暗点了点头。

    机组散开,各自干活,王含章找李政要了解刀和抹布,道:“笑东,来,领我检查一遍飞机。”

    赵笑东老老实实从机头开始,按照检查线路,一点点的检查,王含章跟在他后面,见他检查前起落架摇臂,突然问道:“摇臂间隙按规定是多少?”

    赵笑东不慌不忙,答了。王含章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赵笑东掌握得很不错。

    王含章这才放了心,心说秦磊算是干了一件好事,给了自己一个能用的人。

    他打算去郁文机组那看看,没走两步,周勇从旁边蹿了过来,险些撞到了他的身上,吕栋从后面追过来,看到了王含章,一个急刹车,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背着手去看他的尾炮去了。

    周勇转身也要跑,王含章喊住了他,道:“过来,周勇,找你聊聊。”

    “分队长,我不打闹了,不用聊了吧。”

    “你说不聊就不聊啊,今年没走成,有什么想法没有?”

    周勇想要退伍的愿望今年没能达成,这几天有些没精打采的,王含章一直想找他聊聊,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

    “没什么想法,分队长,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定听机械师的话,好好干活,不怕苦不怕累,争取今年年底退伍。”前面几句话说得不错,王含章一边听一边还点着头,等到最后一句,王含章气得给了他两脚。

    周勇嬉皮笑脸,也不以为意。

    王含章道:“周勇,你去年干得不错,该出的力一点都不比别人少,评功授奖你还把嘉奖让给了吕栋,我知道你家条件好,回去能安排工作,也不想在部队长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我都能理解,但是去年确实名额有限,我也帮你争取过。”

    周勇道:“分队长,我知道,你们谁怎么样,我看得清楚着呢。”

    “你知道就好,我跟你说,你今年还得好好干,我已经推荐你入党了,你这两天找个时间把入党申请书写一写。”

    周勇大喜过望,有没有嘉奖对他分配工作影响不大,入党不入党可就不一样了,父亲前几天还跟他说,入了党,甚至可能直接分到事业单位去。他自己也努力了努力,可是没用,他都已经失去信心了,没想到王含章突然给了他这样一个惊喜。

    “谢谢分队长。”周勇不知道如何表达感谢,给王含章鞠了一躬。

    “周勇,我推荐你入党,是你的表现确实不错,没走成虽然有点情绪,工作标准也没有降,这点就比不少人强,我丑话也给你说在前面,你还得给我好好干,不然,到了年底,想走我争取把你留下来,想留我争取让你走。”

    “那我就想走就说想留,想留就说想走呗。”周勇还在那二皮脸的样子。

    “滚蛋。”王含章气哼哼的骂了一句,向着郁文机组的方向走去。

204.不满

    二十一号飞机和二十二号飞机机窝离得很近,王含章几步就走了过去,绕着飞机转了一圈,只看到张文哈着腰,在工具箱里埋头找着什么。机械员王磊在起落架舱里忙活着什么。

    “张老兵,你们郁机械师呢。”

    “含章,你怎么过来了。”张文把头从座舱里伸了出来,捶了捶自己的腰,说道:“唉,你说我最近怎么老感觉腰疼啊。”

    “哈哈,还有为什么?嫂子不是来队了吗。”

    “净胡说。”张文嘴里这么说,可看神态是把王含章的话往心里去了,嘴里好像在查着数,算计着什么?

    机械员王磊从起落架舱里走了出来,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先和王含章打了个招呼,随后笑道:“张老兵,在数什么?”王磊上次和赵笑东一起过来干二十二号飞机的整治,人很老实,肯吃苦,活干得不错,正好郁文原来的机械员退伍了,王含章就把他要了过来。

    张文道:“小屁孩,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王含章问道:“石头,你们郁机械师呢?”

    “座舱里呢,分队长,我给你喊啊。”

    “先别,你们机组的人呢?”

    “前舱两个,座舱里一个,有两个还请假了,再就是我了。”

    说着扭头冲着座舱喊了起来:“郁机械师,郁机械师。”

    喊了有几声了,郁文才推开舱盖,探头道:“喊什么,叫魂呢啊,呦,含章过来了啊,等会啊。”说着慢悠悠的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也许是冬天穿着太多了,也许是最近郁文体重增加得太多了,压得梯子一颤一颤的。

    “啥事啊,含章,座舱压力表不太好,我上去调调。”

    王含章知道郁文肯定是在说谎,天气冷,活干完了,躲座舱待会也无可厚非,作为一名老机械师,郁文肯跟自己解释一句,已经算是表现不错了。

    “老郁啊,你该减肥了啊,再不减肥,梯子都快承不住你了。”

    “唉,含章啊,你年轻啊,体会不到中年人的苦衷啊,岁数大了,喝凉水都长肉,晚上稍微吃多点就不舒服。”

    “老郁,来,跟你说点正事。”

    两个人走到了机窝的前面,郁文点了根烟,习惯性的递给了王含章一根,王含章照例拒绝了,看了一眼飞机,说道:“老郁,我前两天把这架飞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是最后一批整治的飞机吧。”

    “没错,含章,你别说,整完了,看着还真舒服,你可以啊,能想出飞机整治这招,有思路,将来肯定还能进步。”

    面对郁文的马屁,王含章牙根就没往心里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老郁,我有个想法,开诚布公的跟你说吧,这架飞机我还得想重新整整。”

    “还得整?什么意思?”郁文一脸愕然。

    王含章斟酌了一下,说道:“老郁,二十二号飞机我们干了五周,能拆的全都拆了,飞机各种间隙,钢索各种张力,全都是一点一点重新调整,所以无论从外观还是性能,二十二号飞机确实达到了整治的目的。但二十一号飞机,老实说,确实整的一般,能不拆的就不拆,涉及到飞机性能调整和恢复的,基本就没有做什么工作,跟二十二号飞机比,确实有一些地方还待提高啊。”

    “含章,你这是说我没好好干活吗?”郁文脸色不好看了。

    “老郁,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也不是你个人的原因,据我所知,很多客观的因素导致后面整的飞机速度有些快,速度快,质量肯定会下降的,我们明年要开全海航的现场会,我刚才看了看,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掉漆了,这等到明年,怎么开现场会?”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中队的意思?”

    “我已经把这个想法跟中队长说了,中队长也同意,现在快过年了,中队不一定马上搞,但最迟转过年,肯定要继续搞的。”

    郁文松了一口气,说道:“含章啊,你已经出过两次风头了,出风头虽然会带来一些好处,但是风险也很大啊,别的不说,你现在在领导眼里是什么印象?虽然你是领导,但我毕竟比年长些,哥哥也劝你两句,你为什么不等着中队搞的时候一起搞呢,你这么单独自己干,你让前面负责二十二号飞机整治的领导怎么想?”

    王含章摇了摇头,道:“老郁啊,老郁,我们在一个分队时间也不短了,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我这个人就这一点原则,我自己的活我要干好,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

    “含章啊,你还是考虑一下吧,这年前不剩下几天了,我们就等这几天,年后和大家一起干,又耽误不了什么。”郁文语重心长的样子。

    “不行啊,老郁,年前还有个五六个外场维护日,年后开飞还有五六个外场维护日,趁着这个时间,我们就干出来了啊,一旦明年飞得多了,想干都没法干啊。”

    “含章,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啊。”郁文有些不高兴了。

    “老郁,我知道你有些想法,但不干确实不行,我前一阵跟这架飞机的时候,已经把飞机都摸过了,整治的方案我都拿出来了。”

    “含章,那个,我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可能要请几天事假。”郁文脸色阴着,说起请假连装装身体不好的样子都没有,就差直接告诉王含章,我不想干,要干你自己干。

    “行,你请你的,我批。”王含章一点都不含糊。

    “批什么啊,含章。”赵康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车子已经停放在旁边,看样子,已经是听了一阵了。

    “没事,哪阵风把赵副中队长吹过来了啊。”王含章跟郁文使了个眼色,他不想把自己重新整治二十一号飞机的想法,让赵康知道。

    “赵副,您过来了啊,我们王分队长啊,正嫌弃我飞机整的不好,想要重新整呢。”郁文跟没看到王含章的眼色一样。

    王含章脸沉了下来,他暗自攥了一下拳头,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205.汇报

    赵康春风得意马蹄疾,脱去了机务作训服,穿着一身笔直的马裤呢冬装,显得人格外的干练。

    “含章,这飞机整的不挺好的吗。”赵康装作不懂的样子,前后看了看二十一号飞机,又向左右看看了临近的飞机,说道:“我看挺好,没必要重新整。”

    “也没说全部重新整,就是个别地方我们再加工加工,郁文机械师可能耳朵不太好,又或者眼神不太好,没听懂看懂我的意思,何况郁文机械师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要请几天假,整治不整治,跟他也没太大关系了。”王含章面色、语气都很正常,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不高兴了,可说的话已经不遮掩了。

    “是啊,我老眼昏花了,不如王分队长年轻力壮啊,我们这帮老东西都该滚蛋了。”郁文丝毫没给王含章面子。

    “诶,这怎么还都不高兴了,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啊,得,我马上就走。”赵康说着,走向了他的自行车,跨了上去,刚要蹬,又扭头问道:“我岁数也大了,干什么来都忘记了,含章,老秦晚上请客,你去不去啊,我们一起走吧。”

    王含章笑道:“我前两天有点喝伤了,跟中队长请过假了,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好好庆祝吧。”

    “这样啊,行,还想和你好好喝一顿呢,改天我请你。”赵康蹬上自行车,走了。

    赵康临走时候,看了一眼郁文,眼神意味深长,让王含章感觉不对劲。

    赵康走了,王含章和郁文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郁机械师,你请假打报告吧,我批。”王含章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完也不等郁文回答,走了。

    郁文看着王含章的背影,又看看远去的赵康的背影,嘴里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大队部里,烟雾缭绕,几个大队主任又在打扑克,几乎每个人都叼着烟卷,饶是秦磊这个大烟枪,也差点被烟顶了出来。

    “我说几位大主任,这烟雾这么大,你们还能看到牌啊?”

    “秦中队长,稀客啊。”“什么稀客,当了中队长,以后就是常客了。”“什么稀客常客,还接客呢。”几个主任都是四十左右的年纪了,一边打着牌,一边开着秦磊的玩笑。

    秦磊拱手道:“几位大主任,饶了我吧,改天请大家喝酒啊。”

    “这态度可以,找大队长吧,他在房间呢。”无线电高主任,是从二中队出来的,跟秦磊更熟悉一些,不忍见秦磊被大家开玩笑,指点了一下。

    “谢了。”秦磊从高主任的身后绕了过去,拍了一下高主任的肩膀,随便看了一眼他的牌,道:“牌不错啊,两个鬼啊。”

    高主任气得站起来要打他,秦磊一溜烟的跑了。

    “秦磊啊,来,坐。”

    大队长任海山正在接电话,看起来心情很好,示意秦磊坐下后,兀自拿着话筒说个不停。

    “什么海航最出名的大队长,你们这是捧杀啊。”

    “是啊,是要开现场会,你老兄一定回来吧。”

    “没问题,必须把你陪好。”

    “比不了你老兄啊,你在机关舒舒服服的,轻轻松松调了副团,哪像我在外场风吹日晒、吃苦受累、担惊受怕,还才正营呢。”

    “什么,军里装备部外场处副处长,不可能,别逗我了,你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哈哈,好了,来了,见面再聊吧。”

    任海山终于放下了话筒,还有些意犹未尽,说道:“我同学,现在都是东航综合计划处的副处长啊,管装备计划,牛得很啊,秦磊啊,你来我这里可不多啊。”

    秦磊笑道:“大队长,不带这样的啊,刚一来就批评我啊,我这不是新官上任,得摸摸情况,看看火怎么烧啊。”

    任海山拿出了一盒烟,随手递给了秦磊一颗,问道:“那摸得怎么样了,打算怎么烧啊。”

    “红河啊,大队长,你抽烟的档次和你大队长的身份不符啊。”秦磊开着玩笑。

    “去,我就喜欢抽这个,怎么,大队长应该抽什么样的烟?”

    “怎么也得阿诗玛、红塔山什么的。”

    “别贫了,快说正事。”

    秦磊正色道:“我还真有点事要给您汇报,咱们现场会打算什么时候开啊。”

    “机关还没定吧,这个也要看我们的意见,转过年就要抓新年度开飞,肯定不合适,也太冷,我初步打算想四、五月份吧。”

    “哦。”秦磊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了,想说什么就说。”

    “大队长,那我就直说了,我最近摸了一遍我们的飞机,我感觉后面整的质量不过关啊,至少有七到八架飞机,我看等到了现场会的时候,恐怕会不太好看。”

    任海山抽了几口烟,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看到任海山这个样子,秦磊反而心里有底了,他知道,这个情况,任海山是掌握的。

    任海山当然掌握,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任平过来向他邀功,号称两周整完一批,他就知道要不好。他知道任平有想法,年底想要调整,想要出成绩,这都可以理解,但不能这么干,这么干会出问题的。

    他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任平没说话,教导员在一旁说话了,意思是都整到第三批了,经验足了,干得快也有情可原啊。又说大队的干部能到修理厂调职不容易,而且这个事还没有最后确定,修理厂自己还有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这个时候不出成绩,那也许就调整不成了。

    任海山最后还是屈服了。

    “秦磊,你认为,如果明年四五月份开现场会,飞机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喷漆的会掉漆,包扎的会破损。关键最后一批整治的飞机,作动筒、摇臂、支架好多机件都没拆,只是在原位打磨、喷漆,那里面的地方都没喷到,更不要说飞机性能调整了,你说人家外单位来的都是傻子,都看不到吗?”

    大队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得踱步,突然站住了,问道:“有这么严重?”

208.部署

    没两天就过年了,二中队却完全没有过年要放假的轻松感。

    秦磊在放假的前两天,召开了二中队全体军人大会。

    二中队俱乐部里,大家都换上了马裤呢冬装,肩膀上挂着金黄色的肩章,平时耷拉着肩的也挺了起来,弓着背的也立了起来,一个个看着帅气得很。可是若是靠近了看,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有裂口、都有冻伤,老茧更不必说。

    王含章坐在台下扫了一圈,平时没太注意,中队里挂上校军衔的基本没有,但少校已经不少了,甚至有了几个中校。他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一杠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换成二杠一。

    秦磊走到了台前,表情严肃,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我们今天开个会,目的是对前期整治工作的一个简单总结,也是对后期深入整治工作的再动员。”

    台下安静了下来,听着秦磊一字一句的读着稿子。

    秦磊读着读着,突然把稿子一扔,双目炯炯的看着台下,说道:“大体就这么个情况,后期任务布置的时候我还会再讲。前两天和我大队长一起把整个大队的飞机看了一遍,大队长就差骂我娘了。同志们,你们后两批整的那叫神马东西。那是飞机整治吗,是外整形象、内整质量吗?屁!狗屎!完全是样子货。”

    全场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秦磊在台上走了几步,挥舞着手,情绪还是很激动,说道:“有些同志,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粗制滥造,一味的抢时间、赶进度,这是干活吗?这是糊弄洋鬼子。我们三负责的精神都去哪里了?你们这是对谁负责?啊,你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吗?”

    王含章知道这就是不点名的批评赵康了,他看了一眼在他前面的赵康,面色平静,仿佛秦磊说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心里不禁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这心理素质,自己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秦磊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干出这样工作的领导要自己回去反省,干出这样工作的同志要深刻吸取教训,在年后的深入整治工作中,鞭策自己,真正把飞机整治好,把飞机维护质量提上去。最后我再强调一次,我们大年三十放假,初四全体上班。上班就开始第二轮的飞机整治工作,大队给我们争取了大概十天的时间,记住,我们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整治工作由副中队长赵康具体负责,如果干不好...”

    秦磊看了一眼赵康,没有把这句话说完,直接说道:“散会。”自己率先走出了俱乐部。

    大家议论着,都被初四就正式上班的消息惊着了。

    李政跟在王含章后面往外走,小声道:“分队长,第二批整治也没有我们,我们为什么也是初四上班啊?太不公平了。”

    王含章道:“闭嘴吧,让你干啥就干啥。”

    李政委屈道:“还不让人有点情绪啊。”

    赵康跟着人流往外走,没事人一样,和身边人一起议论,出门的时候却差点让门槛绊了一跤,幸亏旁边的人扶住了他。

    赵康情绪瞬间有些不可控了,狠狠踩了一脚门槛,长出了一口气,情绪这才宣泄了一些。

    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他很清楚,秦磊说的就是自己。他坐在台下的时候,面无表情,但内心里已经给秦磊骂了个底朝天。

    秦磊,你真是不当人子啊,自己刚上台,就把前任的底裤都给扒光了,把丑事拿出来给大家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任平会怎么看你,你就是一个蠢货,怪不得这么多年提不起来。哪天任平要是回来干大队长了,你还有出头之日吗?

    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赵康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坐下。

    有人敲门?赵康刚要去开门,指导员推开门走了进来,笑道:“赵副啊,在房间啊。”

    “指导员啊,快请坐,我刚才还想去找您呢。”赵康迎着教导员坐了下来,说道:“给您泡点普洱,听说对身体很有好处啊。”

    “普洱啊,听说是对身体刮油很有效吧,我这个小身板,本身就没多少肉,更没有多少油了。”

    赵康看了一眼指导员,确实有点前心贴后背的感觉,脑海里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面无二两肉、此人必难斗”,他笑道:“领导,您是别看我瘦,全是肌肉。”

    指导员看着赵康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茶功夫很深啊。”

    “嗯,我从小的时候,看着父亲没事就坐在藤椅上喝茶,时间久了,自然就会了。”

    指导员喝了一杯,闭上了眼睛,回味了一下,道:“不错不错,唇齿留香啊。”

    赵康道:“指导员,您喜欢一会儿给您带点过去。”

    指导员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来,说道:“赵康啊,你干工作要是有喝茶这么上心,中队长也不会在会上这么批评你了。”

    赵康心道,正戏来了,他坐正了身子,道:“领导,说到这个,您可得给我评评理,我可是在任中队长的领导下干的活,那怎么干都是听任中队长的啊,今天怎么秦中队长突然对着我来了。”

    “赵康啊,飞机整治时候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清楚,我也不糊涂。”说到这儿,指导员看着赵康,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说道:“飞机整成现在这个样,难道说你没有责任吗?你当初是怎么跟任平说的,还用我再重复一次吗?”

    赵康心虚了,他当时跟任平说过,整治不就那么会事儿吗,关键把飞机机身和起落架喷漆做好了,其他地方无所谓。整治完了,只要大队不检查,那些个飞行员懂什么。中队长,我们两个都是关键时期,这个时候成绩不出众,怎么能给我们添加筹码呢。

    他不确定指导员是诈他,还是真的知道他跟任平说的这番话,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低下了头,不言语了。

209.震惊

    指导员见赵康不说话了,眼神变得不再逼迫人了,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几棵树上,叶子已经全部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北方的冬天,看不到一丝绿色。

    “赵康啊,年轻人追求进步,很正常,但也要讲究一下方式方法,我倒是挺欣赏王含章的一些观点,我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组织上会考虑的。当然,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讲,他也有点佛系了,也有不可取的地方。”

    又是王含章。赵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

    “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我都很清楚,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也不想提了,我今天来只想提醒你一件事,年后的飞机整治工作不仅关系到中队,关系你我和秦磊,还关系到大队,甚至关系到我们这个飞行团,你要有正确的认识,人啊,有的时候,胆子还是要小一些为好。”

    “指导员,您放心,我肯定把工作做好,做不好,您撤了我的职。”赵康抬起头,看着指导员的后背。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赵康,干部都是流动的,我们能把你升上去,也能把你降下来,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秦磊中队长托我跟你说的,但同样,也代表了我的意思。”

    赵康感觉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他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是涨红了,指导员一步一步引诱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真是,真是,真是其心可诛啊。

    “赵康,你也不用太悲观,秦磊和我都在这儿,不会让你一个人干,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担这么大的责任。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刻了,就是要炸碉堡、攻山头,谁攻不下来那就要处理谁,和平时期一样也有战争。”

    指导员转过身子,道:“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赵康把身子向后靠过去,靠了一下,没有靠到椅子背,他回头看了一下,这才找到了位置,慢慢把背靠到了椅子背上,陷入了沉思,指导员什么时候离开了,他都不知道。

    难道自己错了?难道当时不应该那么做?不,他告诉自己,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先把该拿到的东西拿到,再考虑其他的。这没错。

    不过年后的工作,可真要瞪起眼来了,再玩花样,恐怕过不了这一关。

    大年初三,王含章坐在去往大连的汽车上,闭着眼睛,心里却在骂着赵康。好好的一个假期,过得支零破碎。

    为了过好这个年,他刚回去并没有提他初三就要走,全家过了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王思怡还特意打电话过来,给他的父母拜了年,母亲抓着电话和王思怡聊了半个小时。

    初一的时候,不说不行了,王含章这才告诉了父母,他初三晚上就要到部队,初四上班了。

    父母对他大年初三就走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和不理解。

    “含章啊,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急着回去,是不是王思怡要去大连?”母亲站在地中间,一脸狐疑地看着王含章,连父亲的眼光都有些不解。

    “我的妈妈啊,你也知道我们中队的电话,这样,你给中队打个电话,你就问问小值日,哪天上班,这个事儿我还能骗你吗。”

    “孩子是军人,那一声令下,别说初三,大年三十也得走啊,别在那疑神疑鬼了。”父亲还是明白人,劝解道。

    “我还就要打个试试。”母亲拿过电话,拨通了她早已背过的号码,王含章赌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这样,初二,父母又开始给他准备回去的东西,连该去拜年的亲戚家都没有去成。

    不过倒是有一个好处,大巴车上只坐了一半的人。如果等到初六、七,那车的过道上都能塞满了人。

    王含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梦中梦到了王思怡、秦磊、赵康,好多人,秦磊和赵康要决斗,指导员负责给两人当裁判,王思怡在自己的旁边,握着自己的手,兴奋的连蹦带跳。秦磊和赵康两人穿着美国西部牛仔的衣服,腰带上带着左轮手枪,两人背向对方,向着各自的前方慢走,走到二十步,突然回头拔枪射击。

    秦磊拔枪速度比较快,连射了几发子弹,赵康枪还没有拔出来。可子弹打到赵康的身上,只是冒了几股白烟,赵康得意得哈哈哈大笑。

    王含章醒了过来,笑声还在耳边回响,他坐直了身子,寻声看去,原来是前座的父子两个不知道说什么高兴了,父亲在哈哈大笑。

    真是个奇怪的梦。

    换了几次车,他终于又回到了镇上。

    “含章,含章。”

    他刚下车,就有人喊他,回头看去,却是常志国和他的女朋友,手挽着手,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这是过年没回家?他暗暗嘀咕了一句。

    “志国,晓慧,过年好啊。”

    “过年好啊,含章,回家刚回来?”常志国穿着一件过膝的皮衣,看着非常帅气,小慧穿着一件貂皮大衣,从外形上看,两人的确很搭。

    “是啊,你没回家?”

    “我父母过来了,正好和小慧的父母见了个面。”

    “好事将近啊,志国,恭喜恭喜啊,二位,日子定了吗,别忘记通知我啊。”

    “那里那里,定了一定告诉你。”常志国笑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快走,姐妹还等值我打麻将呢。”小慧脾气一如既往。

    “二位,忙去吧,我这就回中队了。”王含章也没有当电灯泡的自觉。

    “含章啊,你的好事来了,记得请客啊。”常志国被女朋友拽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跟王含章喊着。

    “好事?什么好事?中队又决定放假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转身就回去?唉,今天都初三了,回去也待不了几天。”大连刚下了很大的雪,地面还没来及扫,王含章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心里想着常志国说的能是什么好事。

    进了宿舍楼,各个宿舍都很热闹,看来人都回来了。

    他推门,张文正坐趴在床上看书,看到他回来了,坐了起来,道:“快把门关上。”

    屋内的暖气很热。

    王含章道:“又怕别人过来吃你的东西啊。”

    “你还没听说吧,赵康出事了。”

210.自作孽

    “出事了?出什么事。”王含章一边收拾东西,随口问道,压根没把张文的话放在心上。

    “哎呀,你可别收拾了,过来我跟你说。”张文急了,从床上蹦了下来,拉着王含章在床边坐下。

    “含章,你的好事来了。”两人坐下了,张文又不着急说了,神神秘秘的卖着关子。

    “什么好事来了,今天你是第二个说我好事来了。”

    “啊,还有谁跟你说了,你都知道了?”张文关子没卖成功,有点失望。

    “我不知道啊,下车的时候看到团里的常志强了,是我的同学,就跟我说了一句你好事来了就走了,你现在又跟我说,赵康到底怎么了。”

    张文一听王含章不知道情况,又来劲了,说道:“这我可的跟你好好说说。”

    从张文的述说中,王含章了解了什么叫花样作死。

    以下是张文的话。

    过年放假,赵康没有回家,主动要求值班,秦磊和指导员巴不得呢,两人都走了。

    大年初一,赵康约着几个地方的朋友到家属区,找了一个空房间打麻将。他是副中队长,分管后勤,这对他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正好团政委下来看望家属区的同志们,每年领导都去家属区,来之前通常都沟通好了去谁家,领导送点年货,拍张照片,其乐融融。

    没想到牵头的小干事记错了房间,好死不死敲开了赵康打麻将的房间。

    政委带着领导关怀的微笑,带头走了进去,小干事拎着粮油跟在后面。

    房间内乌烟瘴气,赵康穿着军装敞着怀,桌子上放着几摞子一百元的新票子。和他一起打牌的,据说身上都刺着什么龙啊、虎啊。

    房间内温暖如春,不只是因为暖气好,屋内还烧着煤油炉子,这是家属区严令禁止使用的取暖工具,这不仅是因为怕引起火灾,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原因,因为大家都知道,煤油炉烧得肯定是飞机用的航空煤油,这对机务人员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忌讳。

    政委大发雷霆,立刻打电话给秦磊和指导员,要求两人今天务必拿出处理意见。

    秦磊和指导员回家屁股都没坐热,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两人怎么怒骂赵康,我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当天报上去的意见是处分,加留职查看,你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听我慢慢说,着什么急啊。

    那天秦磊和指导员吵了一架,我在房间都能听到两人的叫声,指导员叫着要把赵康撤了,秦磊说不能这么干,他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不能出了事就把他甩出去,我们是他的领导,要为他的事负责任。

    指导员叫道,我们是领导,但我们不是家长,你这么报上去,会害了我们两个。

    当时楼道里,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听着两人吵架,没有人敢出一丝的声音。

    后来,大队长来了,三个人又嘀咕了好久,下午,三个人带着赵康一起去团里了。我当时正在床边,看到他们上了大队长的长城小皮卡,我就猜他们肯定是找政委承认错误去了。

    晚上的时候,在楼道里我还看到秦磊了,他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了,看见我还跟我开玩笑,说张文,你不回家不怕你媳妇揍你孩子吗?

    我说,中队长,你这不也回不了家了吗。

    秦磊还踢了我一脚,他当上中队长之后也学会踢人了。

    我估摸着,应该没事了,心说,可让我们好好过个节吧。

    可是,晚上,又出事了,

    我那天晚上去看电视,看到十一点多,从电视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睡了,小值日房间里的灯也关了。

    我刚经过小值日门口,就听到他房间的电话铃响了,在晚上特别刺耳,吓得我一哆嗦。

    我还很奇怪,这么晚了,谁打电话,我跟你说,我当时内心还有一丝侥幸,不会是我家那口子突然想我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没走,站在门口,准备听听。

    小值日半天才接电话,说了几句,就听小值日大叫“啊”的一声,又给我吓了一跳。紧接着,门猛的被推开了,幸亏我没正对着门,不然非撞到我身上不可。

    小值日外套都没穿,穿着秋衣秋裤,就冲上了楼。

    我好奇啊,跟在后面也上了楼。

    小值日冲到了秦磊房间,就开始砸门。

    秦磊假没修成,半夜睡觉又被打搅,火了,隔着门喊,什么事啊,大半夜的。

    小值日叫道,中队长,赵副被人打了,在医院了,让我们派人去交钱。

    我在门外就听秦磊房间里面“哐当”一声,按我对他的了解,这肯定是踢到暖壶了。

    秦磊披着衣服就出来了,我贴着墙,想回去睡觉,没想到让秦磊看到了,说,张文,快,穿上衣服,陪我一起出去一趟。

    我心想,我这个倒霉劲啊,我那口子怎么可能半夜给我打电话,真要是半夜打电话,还能有好事了?

    没办法,我穿上衣服,秦磊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就往镇医院跑。

    晚上又起风了,秦磊也不说话,闷着头一个劲的往前蹬,我在后座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说中队长,换我蹬一会儿吧。

    秦磊也不理我。

    我说了几遍,他才回了我一句闭嘴。

    我们这个路也没路灯,黑乎乎的,我真怕他骑沟里去。

    我知道秦磊心里着急,想安慰安慰他,就说,中队长,你别着急,等我们去了,什么该抽血还是该化验肯定都弄完了,真要是截个肢、脑出血什么的,我们急也没有用啊。

    我好心好意安慰他,秦磊还冲我火了,大叫了一声,你TM的闭嘴好不好。

    好,那我就不说话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王含章看着张文,想着那天晚上的情形,代入感很强,恨不得一脚把张文踹地上,再补两脚,秦磊当时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他问道,后来呢。

    张文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就到了医院,小护士告诉我们,赵副在急诊呢。

    还给我吓一跳,我以为现在还在抢救什么的。

    结果去了一看,赵副躺在那睡觉呢,挂着吊瓶,胳膊和腿缠着绷带,脸上粘着好几块纱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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