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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者全文阅读

作者:赤丁     擎天者txt下载     擎天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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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家

    王含章坐在长途汽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树、电线杆、房屋,就像一幅幅画面一帧一帧的滑过。脑海里却是父亲的红了的眼眶。

    王含章住在安东,一个靠着朝鲜的边境小城市,刚高考结束,高考略微有些失常,分数刚到一本线,以他的学习水平来讲,并不十分理想,没有考上他希望的大连陆军军官学校,但是被他偶然填的海军航空装备学院,一个大学的专科录取,虽然是专科,但也是军校了,这已经让他比较满意了。

    父亲王志国本要送他上学,他执意不肯,强烈要求自己去,因为一方面军校不需要学费,路上就不用带很多的现金;二来录取通知书也没有要求带被褥等行李,可以轻车上路,父母也就同意了他自己去上大学的要求。

    即使如此,父亲还是坚持把他送上汽车。他的邻座是一个叫张海燕的职业女性,一身干练的职场装扮,白净、略带丰满,一双弯弯的眼睛,未语先笑。王志国已经和张海燕聊了一会了,并托付她路上照顾王含章。

    张海燕认真打量了一下王含章,笑着对王志国说:“这小伙子看着这么精神,说不定还需要他照顾我呢。”

    王含章身材高挑,因为年龄的关系,看着不是很粗壮。他从小就喜欢运动,什么篮球、足球、乒乓球,都是学校里的校队主力,还跟一个师傅练过几年武术,身体看似纤瘦,实际都是肌肉。他面色黝黑,透着一股英气。

    距离开车时间还早,父亲和张海燕聊着天,王含章看着窗外发呆。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父亲跟张海燕说道:孩子离开家时,父母的心情,孩子是体会不到的。他碰巧转回头,看到父亲的眼眶似乎红了一下。父亲随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手蹭了一下眼睛。

    王含章心里突然有些酸楚,他发现,父亲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了,眼角周围的皱纹很多,似乎带着一丝暮气了。

    王含章是七十年代生人,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现在都已经出嫁了。他正好赶上了计划生育的前期,已经算是超生了。为了生他,母亲到乡下的姥姥家躲了很久,可还是被罚了钱。

    王志国已经五十多岁了,是个政法工作者,一辈子忠厚正直。王含章的母亲是个医生,两个人的薪水都不高,拉扯着三个孩子,生活甚至可以说有些艰难。母亲今天值班,没能过来送他。

    他考上了军校,一年可以节省不少的学费,想必父亲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即使这样,王含章也没有买火车卧铺,他选择了长途汽车。长途汽车需要二十几个小时,中间还需要上船,这是他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对即将到来的难熬的漫长时光,也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相反的,他有些兴奋,他的心中还是对美好军校生活的期盼和向往。他只知道,考上了军校就意味着成为了一个军人,由此带来的荣誉、保障、义务和责任,这些他还远远没有想到。

    毕竟,他只是一个一直在父母护翼下的刚要离开家的孩子而已。

    王含章看了看时间,对父亲说到:“爸,车快开了,你回去吧,不要担心我,倒是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

    王志国看着儿子,想了想,该嘱咐的已经都说过几遍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到:“洗衣服的时候,主要是领子和袖子,多打肥皂搓几遍,其它的地方大概搓搓就行了。”说完,看到张海燕笑了的样子,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跟儿子摆了摆手,又跟张海燕客气地笑了一下,就下车了。

    车开了,看着一直在跟自己挥手告别的父亲,王含章的心里也有些难受起来。因为自己是老小的缘故,家里的活很少用他干,特别是高三以来,除了吃饭和学习,基本不用他帮助家里做什么事情。他想了想,好像大件的衣服还真没有洗过。父亲估计一直挂念这个事情,但又不好意思说,这直到车快开了,才匆忙说了出来。

    张海燕看着这个大小伙子,感受着他的感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怜惜的感觉。

    “舍不得父母了啊?”张海燕有意分散王含章的注意力,笑着说到。

    “哪里,哪有啊,张姐,您是到岛城出差吗?”王含章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岔开话题。

    “我就在岛城工作啊,我老家是安东的,正好有几个机会回老家出差,顺便回家看看父母。”

    “张姐,您是做哪一行的?”“我在岛城晚报工作。”“哇,无冕之王啊。”“小屁孩,还懂什么无冕之王。”张海燕打趣道。“我都马上大学生了,还小屁孩?”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王含章家教很好,张海燕就像和个小弟弟聊天,感觉很自在。

    “还没问我们的大学生,考的是哪个大学啊。”

    “海军航空装备学院,你知道这个学校吗?”“是军校啊,不错啊。”听到这个学校,不知道为什么,张海燕眼中闪过一阵异色。

    “未来的小军官,了不起啊。”“为什么是小军官,姐姐你比我大几岁啊。”“姐姐我工作好几年了。”“嗯,好吧,是不是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啊?”

    张海燕漂亮而开朗,王含章自然乐意和美女姐姐聊天,他还注意到了车厢内几道嫉妒的目光。

    “这个学校怎么样啊,姐姐,你了解吗?”

    王含章对这个学校并不了解,他的三次模拟考试成绩都高过以往的本科线二三十分。他们家的邻居谭大哥正好在大连陆军学校当教官,父亲考前特意去打点了关系。谭大哥查了学校以往的录取成绩,也去学校招生办找了朋友,答复他说,只要考到这个分数,肯定能录取他。

    王含章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填写志愿的时候,除了大连陆军军官学校,其他就随意填了,特别是这个海军航空装备学院航空工程管理专业,他根本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就是填到专科的时候,看到名字挺不错,就随手填了上去。也许是因为感觉太有把握了,考试的时候非常放松。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放松了自己,碰到难题做不出来就放在一边,想着一会再做,结果一会考试就结束了。

    成绩一出来才刚刚到本科线,这样大连陆军军官学校肯定是去不成了。王含章傻眼了,捶胸顿足为时已晚,那几日,全家都笼罩着一股哀伤的气氛。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随意填的一个学校竟然被录取了。所谓造化弄人,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这个学校我知道,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军校差不了啊,你们出来就是军官,多威风,而且啊,岛城的女孩都喜欢军官啊,将来找个岛城的漂亮小曼,晚上做梦都能笑醒吧。”

    “小曼?”“岛城姑娘都叫做小曼。”

    面对张海燕的打趣,王含章只能无奈的苦笑了。

2.意外

    天黑了下来。两个人聊了许久,已经找不到聊天的话题。张海燕闭上了眼睛,靠在有些破旧的白色椅背上,像是睡了。

    王含章看了看他用了三年的卡西欧表,已经八点多了,有些饿了。

    他从包里取出方便面、火腿肠,放下前座椅背有些晃荡的小桌板,跟车上的师傅要了开水,泡了起来,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方便面的香气。

    张海燕在旁边已经睡了一会了。王含章没有打搅她,自己吃了面,很快也睡了。

    车内安静了下来,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偶尔的几声打鼾声。王含章迷迷糊糊中,感觉车停了下来,好像上来了几个人,他并没有在意,又迷糊着睡过去。忽然感觉有人在后面踹他座椅背。

    他只当是后座人无意识的行为,身子歪了一下,准备再次入睡。后面突然猛踹了一脚,他有些火大了,有点过分了吧。

    他的后座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傍晚要睡觉的时候,他把椅背向后放下,大概是碰到了这位阿姨的腿,招来了一阵热潮冷讽,椅背还被暗暗踢了几下。他抱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笑笑也就过去了。

    这是阿姨又不高兴了?

    借着车内微弱的黄色灯光,王含章睡意朦胧地扭头向后斜了一眼,这一眼之下,让他睡意全消。

    窄小的过道上,两个大汉一高一矮,正分头在两侧座位上翻找乘客的行李,两个人的动作很过分,甚至直接伸手进乘客兜里翻钱,两个人应该是从车的后方向前翻,高个的已经翻到了王含章的后座阿姨。

    后座阿姨估计是听到他们聊天,知道王含章是个预备军官,踢他想让他帮忙吧。

    车厢后部的乘客应该大部分都已经清醒过来了,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就是抢劫。怎么办?王含章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同时也在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王含章并不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初中时候,他体格瘦弱,还经常生病。每天早上,爸爸就带着他去操场跑步。后来,爸爸工作忙了起来,他就一个人去跑。

    那时,他非常痴迷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基本上一本不拉,里面的大侠自然而然成为他膜拜的对象。每次跑步结束,他都到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练习一会马步,哦,是他自以为标准的马步。

    他去小树林练马步的另一层用意,他怀疑小树林里的那个大叔在练武,虽然那个大叔从来只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那里。他蹲了半年那种自以为马步的马步,终于一次,大叔跟他说话了。

    练武大叔叫宋大刚,是个武术爱好者,年轻的时候受少林寺影响四处拜师,武术没学多少,钱被骗了不少。一次,他当街殴打一个骗子的时候,却被一个高手阻止。宋大刚终于碰到了高手岂能放过,死缠烂打,终于学到了他梦想中的功夫。

    王含章的心意宋大刚早就看出来了,但他故意没理王含章,观察了半年,这才下决心传授他的功夫—形意拳。说是学习,只是站混元桩和三体式就站了两年。这两年,宋大刚从来没有在王含章面前显示他的功夫,只是教他站桩。王含章无数次想放弃,无数次想是不是碰到了一个骗子,或者在和我开玩笑。但是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终于高考之前,宋大刚传授给他一拳,名曰劈拳。当他学习劈拳的时候,才发现站桩的好处,一拳出去,肌肉立刻紧张起来,全身力量能够聚集在一起随拳打出,这一拳的力量大得吓人,大到他的拳头都有些受不了,而且每一拳都要做好充分准备。如果准备不好,劲力就无法通畅,打出去的威力就不足了。

    宋大刚告诉他,上大学以后,继续跑步、混元桩、三体式和劈拳,练得好可以考虑收他为徒,练不好就不用再找他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可不敢乱用功夫伤到人。可是现在,不用好像已经不行了。

    思考之间,王含章已经有了主意。高个劫匪已经翻完了后座阿姨,开始翻张海燕的行李了。张海燕睡得很沉,可依然被劫匪的动作弄醒了,她还搞不清状况,小声说了句:“干什么啊?”

    高个劫匪抬起头,用拳头一比张海燕,低声怒喝:“闭嘴。”

    王含章已经悄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座位上空间狭小,只能勉强摆好了三体式的架子。

    高个劫匪亮拳头的时候,王含章看到了拳头上闪着乌光的指虎,但现在是弓在弦上不能不发了。

    王含章稳住心神,调整呼吸,全身劲整合到一起,一拳直奔高个劫匪当胸打去,打出去后突然有种劲力贯通的酣畅淋漓的感觉。心下暗喜,宋大刚跟他说过,劲力贯通就是小成了。

    高个劫匪注意到王含章拳头的时候,已经快到自己的胸口了。他匆忙之间一扭身,拳头已经到了他的肩头。

    隐约间,似乎有“咔”的一声,高个劫匪“啊”的一声,左臂已经垂下,冷汗瞬时流了下来。他试着想把左臂抬起来,已是不能。

    高个劫匪看着王含章,心说哪里来的练家子,口中喊道:“打他!”身子却已经慢慢向车门挪过去。

    王含章打完一拳,抬腿从张海燕身上迈了出去,站在了过道处,大喊一声:“就两个人,大家打跑了就能拿回自己的钱了!”听到他的话,车厢内一阵骚动,已经有人要站起身来,跃跃欲试。

    矮个劫匪一愣,抢劫遇到了挑战?有些恼羞成怒,从腰间拔出一把细长的尖刀,大喊一声:“想死,老子成全你!”随即向王含章冲来,一刀当胸刺去。

    王含章本就没有实战的经验,顿时慌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看到刀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只得靠着本能身子迅速左偏,希望避开这一刀。

    过道狭小,哪里能避得开,眼见着刀离着胸口越来越近,王含章只希望能够避开要害。

    突然不知道谁伸出一只脚,矮个劫匪冲到一半,被脚绊到,无法保持身体平衡,摔倒在地,刀从王含章身侧划过。

    王含章顿时感觉左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无暇去看,一脚踩到了刀上,紧接着踢飞了刀子,同时大喊:“大家上啊!”

    高个劫匪此时已经跑到了车门口,回头看到矮个劫匪倒在地上,猛地向王含章冲过来。

    王含章一惊,向后跳步,身体自然摆出了三体式的架子。

    高个劫匪向前拉起矮个劫匪,两个人仓皇跑向车门,冲着司机大叫:“开门。”

    司机已经停下车子,打开了车门,两个劫匪跳下了车子,跑了。

    车内叽叽喳喳响成一片,有的说倒霉,有的说报警,有的说感谢。可是矮个劫匪拔出刀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帮助王含章,除了那神来之笔的一脚。

    王含章看着自己的左臂,被劫匪的刀划出了一大道口子,血顺着手臂已经滴到了地上。他想回到自己的座位,腿忽然有些发软,差点趴到张海燕的身上。他定了定神,慢慢回到了座位,坐了下来,心里不禁有些后怕。刚才问了一圈,也没人承认绊了劫匪,可若不是有人伸出的那一脚,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打倒一个,然后振臂一呼,大家一起再干掉第二个,没成想第一个就没打倒,第二个还有刀。

    张海燕一手扶住王含章的受伤手臂,一手急忙从行李里翻出了一个带着香气的手帕,给他做了简要的包扎,血被止住了,可是看着血忽淋拉,还有点吓人。

    张海燕想说点什么,眼泪不知道怎么流了出来。她看着王含章,突然有种心醉神迷的感觉。

3.报到

    终于到岛城了。

    岛城的天气很好,八月底了,温度依然很高,比起老家,空气湿度更大。王含章深呼吸了一口,感觉暖湿的空气像是直接润到肺里。

    王含章与张海燕互留了联系方式,拒绝了张海燕打车送他,一个人背着行李走出了汽车站。

    汽车站的广场不大,人却非常多,卖地图的、卖小吃的很多,加上来往的旅客,有点摩肩擦踵的感觉。广场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朋友,打个车吧?”

    他不说话,只是摆摆手,指指外面,脚步不停向外走去。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但是父亲跟他讲过出门应该注意的各种事项。像是这种纷乱之地,一说话暴露了外地口音,保不齐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广场上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惊呼,好像有人打架,王含章没有去看,打算快步通过。

    王含章已经走过了人群,突然人群乱成一团。王含章回头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已经挣扎着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向着王含章冲了过来,后面有几个人一边叫着一边追了过来。

    王含章急忙让开,这谁是谁非的都搞不清楚,不敢随便伸手。

    那浑身是血的汉子跌跌撞撞跑进了一个入口黝黑的地下通道,后面几个叫喊着追了进去。

    王含章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走出了汽车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接打到了他报道的学校—海军航空装备学院。

    学校距离汽车站并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王含章下了车,一抬眼就看到了学校的大门。

    大门并不大,也没有大大的金字招牌,只是在门的立柱上挂着一个牌匾,白底黑字的楷书,规规整整写着校名。

    他有点兴奋,跟门口的哨兵出示了他的录取通知书,哨兵认真地看看了通知书,又看看了他,特别看了看他的左臂。

    因为是夏天,王含章穿的是短袖,左臂上虽然已经经过了清洗,但并没有包扎,一道十多公分的伤口格外显眼,皮肤翻开,虽然不再流血,看着还是有些瘆人。

    哨兵挥手示意通过,随即敬了一个军礼。这是王含章第一次收到别人给他的军礼,有些不知所措,抬起手想还礼,又感觉不合适。结果就是手抬了一半又放下,然后笑着冲着哨兵点了点头。

    哨兵是个18、9岁的小伙子,翘起的嘴角和努力保持严肃表情的眼睛,暴露他了嘲笑王含章的心情。

    王含章并不在意,按图索骥,先去学院报名处报了到,然后按照指点走向学员队。在校门口没有什么感觉,进了学校才发现学校地势一路上坡,路两旁是两排古树,大大的树叶有些像桑树。此时的王含章自然不知道,到了秋天这些落之不尽的树叶就是他的梦魇。

    一路上不时有穿着军装的军官,军容严整地走过;也有穿着同一款式背心短裤的小伙,带着大小不一的扫帚、铁锹等劳动工具,排着队列喊着号子,给校园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王含章羡慕地看着这些已经是军人的师兄们,很快,来到了他的目的地—学员三队。一栋墙上都是爬墙虎的三层小楼,看着普普通通,因为爬墙虎的缘故,颇有点古典的味道。门口有一片沙地,沙地上有两个油漆脱落的单双杠。门口一个铺着绿色毛毯的桌子旁,一个穿着军装的小伙正在记着什么。

    “同志,我是来报道的。”这一声同志,王含章此前从未叫过,此刻叫着的却如此自然。

    “嗯,过来,在这个表里找到你的名字,嗯,你是十四班的,来,签下字,到一楼文书房间领被装单,对了,还要到队干那里报个到。”小伙头也没抬。

    王含章走进了小楼,小楼里面已经有些破旧了,水泥的地面已经有些破损,墙皮也有几处脱落。一个个领完被装单,到了二楼队干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进。”

    王含章推门进去。

    两个穿着军装中年男子正在讨论着什么。一个戴着茶色眼镜、文质彬彬,颇有些儒雅;一个个子不高但健壮,五官突出,特别是嘴唇肥大,安吉丽娜朱莉的感觉。矮壮男子抬眼看了一下王含章:“来报到的?叫什么?”

    就这一眼,王含章感到了眼光的凌厉,他介绍了自己。

    “我是你的教导员,我姓张,这是你们队长,你叫刘队长就好,咦,你的胳膊怎么了?”儒雅的男子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受伤的胳膊,态度和蔼地问他。

    “不小心划到了。”王含章不想刚来就给队领导留下自己夸夸其谈的样子,没有谈英雄救美的事迹。

    “划到了?”刘队长站了起来,走过来端详了一下王含章的伤口,“这分明是刀伤。”

    他语气愈发严厉起来,“你最好说实话,如果是品行不端,我们会考虑退学的。”

    教导员笑了笑,“你别吓唬小王,我相信能报考我们学校的不会有问题青年。”

    王含章有些怒了,也不管什么顾虑了,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分:“车上碰到劫道的了,我和他们动手了,被划伤的。”

    刘队长和教导员对视了一眼,刘队长脸色黑了,说道:“什么态度,我还没见过这么刺棱的学员。你先回自己班去,这件事情我们会查清的。”

    王含章镇定了一下情绪,没有说什么,扭头出门,心说,“真是倒霉,不想当英雄,反被当了狗熊。”

    待他出门,刘队长摇摇头,说道:“这批学生兵,娇生惯养的多,不大好带,得多想想办法磨炼磨炼。”

    教导员点点头,拿出了一包哈德门香烟,递给队长一支,说道:“是啊,还是多得从思想工作入手,老人家说,思想工作是我们战无不胜的唯一法宝嘛。”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刀伤这个事等回头我查查。”

    队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事就是吓唬一下孩子,还真用得着查吗?”

    “我觉得要查,我们要对每一个学员负责嘛。你要抓的东西多,这个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吧。”

    教导员踱了几步,说道:“这批地方生是我们学校第一批大专地方生吧,我们系两个队一队和三队,一队去年招了一批地方本科生,是海军航空兵部队开天辟地第一次,搞得海军领导都很重视,下来视察了几次了,从视察情况看应该是比较满意。毕竟是地方高考过来的,比从部队战士考进来的,理论基础扎实,思考能力强,所以才有了这是第二批地方生。”

    他抬起头,看着队长,又说道:“上一届的地方本科生哪里都好,就是军事素质差点意思。所以学校的领导对这批的学生兵军训要求很高啊,这次的军训比武,要和其他队的部队生一起比。那部队生都有基础,都是部队里的佼佼者,这比武的场面要是太难看,可是没法交代啊,队长,我们的压力很大啊。”

    “你说的我都知道,训练上我会盯紧点,行吧,如果查就私下里查吧,有了结果跟我通个气。”

    教导员笑了,“那是自然,肯定得和你这个大队长汇报啊。”

    “你这个老张。”刘队长笑着摇了摇头。

    王含章找到了二楼靠里的一个房间,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十四班,推门进去,屋内陈设很简单,四张双人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

    一个看着憨厚的小伙,有些方头方脑,正在床上整理东西,抬头冲他笑笑:“你也是刚来报到的吧,我叫刘建华,山东的,你咧?”一口地道的山东方言。

    王含章忍住笑介绍了自己,问到:“怎么就我们两个,其他人呢?”

    “我也是刚到,应该去领被装了,我们一会一起去吧。”

    几个床上都散乱的摆放着一些东西,下铺已经都放上东西了,靠窗的上铺也没了,他找了一个门后的上铺,把自己不多的物品放了上去。

    两个人一道到后勤被装处领了军装、被子。再回到宿舍,小小的宿舍八个人已经到了七个,大家都是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彼此有着交往的意愿,一时热闹起来。

    被装领回来之后,更是兴奋起来,纷纷换上新的军装。军装是上白下蓝,虽然军衔和领花还没有配发,可是穿上军装已经让这些小伙子们兴奋不已了。

    在两个双人床之间,只有一个窄窄的镜子,一个人全身都照不全乎,小腿以下基本看不见,胖子还得离得远点。

    大家毫不在意,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在镜子前挤在一起,嬉笑着、推搡着,操持着各地的方言。虽然现在只有七个人,已经有辽宁、山东、河北、浙江、四川,五个省的人了。床上堆放着他们换下的衣服和被子。房间内乱成一团。

    “哐”的一声,门被人大力推开了,宿舍里顿时静了下来,一个个子不高、身体瘦小、穿着军装的男子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屋内。

    “新兵蛋子们,我叫李超,是你们的班长,也是你们的学长,现在我来教你们规矩。”

    房间里的新兵们一片安静。

4. 从民到兵的转变之叠被子

    王含章跪在上铺的床上,把被子竖向叠成三折,屁股翘起来,用全身的力量压在双臂上,然后双臂用力压住被子,向两边一点一点挪动,企图把被子压得更加的平整些。只这一个动作,他已经做了两个小时,压得老旧的上下床嘎吱嘎吱的乱响。可是新新的被子,棉花那叫一个蓬松,怎么压好像依然还是那么松软,怪不得班长示范的时候,特意从楼上把自己的被子拿了下来。

    “真是个新兵蛋子。”王含章小声对自己说,他刚才特意请教了大家,什么是新兵蛋子。靠窗的下沈忠民是浙江人,他哥哥也是部队的,给大家科普了一下,新的不能再新的兵,通常都叫蛋子。

    班长比他们大两级,他的被子已经叠了两年了,叠起来那叫一个畅快。也没看怎么用力,压一压,扣一扣,一个标准的豆腐块就出来了。被子各个面绝对是平整的,各个边绝对是平行的,各个角绝对是棱角分明,放在近处知道是被子,离远了看也就是个正方体。

    虽然是九月,岛城的秋老虎可不是白叫的,温度还维持在三十度左右,就是不动,一会儿汗就下来了,何况还是在用力和一床棉被作战。现在,汗水已经不是在出了,已经快成线状往下滴了。怕滴到雪白的被子上,大家只好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一会擦一下。在下铺还好些,踩着地、弯着腰就可以操作,上铺的只能跪坐在床上,不停的移动,既不方便还费力,还影响叠被子的效果。

    下午四点,班子李超推门走了进来,站在宿舍中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你们叠的?这是豆腐块?我看是刚出炉的面包。我还以为是幼儿园小朋友们叠的。”

    十四班的新兵们听出了班长语气里的嘲讽,也知道自己叠被子的水平,一时安静了下来。

    李超见大家都不言语,突然一步迈过去,拉着一个被子一抖,然后摔到了地上,扭头走了。“继续叠,叠不好没饭吃。”这是从走廊里传出来的话语。

    摔在地上的被子是刘建华的,他探头探脑看了看,李超已经上楼了,背影也看不见了,这才把被子捡起来。旁边的孔大智帮助他,两个人拍打着灰尘,刘建华喃喃着,“为啥只拉我的,我也不是最差的啊。”

    “别抱怨了,快叠吧,不然真的没饭吃了。”王含章在上铺没有下来,他对憨厚的山东大汉刘同学挺有好感,出言安慰到。

    快吃晚饭了,李超进来转了一圈,十四班没有一个人在闲着,都在叠着被子。李超没说什么,一会吃饭的哨声响了,大家站队集合吃饭。

    饭后自由活动了一段时间,然后是背条令、教唱歌曲,倒是过得很丰富。很快八点半了,班务会的哨音又吹响了。

    王含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哨音的支配下,干着一项又一项不同内容的活动,已经容不得脑海里有太多的想法了。虽然只有一天,他的大脑已经建立了对哨音的高度敏感,无论在做什么,哨音一响,立即精神紧张,听候指令。对了,被训的猴子是不是也是这样。

    十四班的新兵们分两排坐在马扎上,等候班长李超的训话。

    李超和这些高中考入军校的新兵不一样,他是部队生,而且还是大龄部队生。李超出生在山东一个小山村,家境不太好,在部队服役了四年,超期服役了一年,第五年终于抓住机会考上了军校,他比王含章这些新兵大了七岁。他格外珍惜这个机会,各项表现都很出色,作为班长派到这个新兵班。

    李超表情很严肃,他说的很慢:“进了军校,你们就是军人?就是学员?就是未来的军官?不是,你还是你,你还是个老百姓,你不是个军人。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你们入校以来的第一个考验,我们都叫做从民到兵的转变。转好了你是军人、你是学员、是未来的军官,我会亲自为你们佩戴上领花和肩章;转不好,对不起,请向后转,离开这个学校,离开军队,继续当你的老百姓。新学员是有淘汰率的,虽然不高,但也许中彩票的就是你。”

    接着,他讲了对新兵蛋子们的要求,站队、队列、内务卫生、开饭、唱歌、就寝等等。

    王含章听后,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从睁开眼到闭上眼,基本上所有的行动都有规矩,而且都要做好。一时间,他甚至有些绝望了,怀疑起自己报考军校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李超基本交代完了事情,突然叫了刘建华的名字。刘建华一脸茫然地站了起来。

    “我把你被子掀了,听说你很不满啊。”李超的声音并不大,刘建华听得却是一激灵。

    “没呀,班子掀我的被子是对我的帮助咧,我满意着咧,满意着咧。”可能是说话的习惯,刘建华面带憨笑,摇头晃脑的样子让李超嘴角翘了起来。

    “我是你们班长,你们是我手下的兵。满意也好,不满意也罢,你们都得给我受着。有意见可以,给我憋着。实在憋不了了,可以去找队干部反应。我李超不怕这个,站得直行得正,有意见给我当面说,不要在背后给我嘀嘀咕咕。”

    刘建华一直嘿嘿笑着,也没说话。

    “掀个被子你们还不满意,要是把你们放在新兵班,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班长李超说完,一摔门,走了。

    刘建华收回了他标志性的笑脸,没有看任何人,继续鼓捣他的被子去了。

    王含章心有点凉了。他的父亲一直教导他的是宽厚待人,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民风淳朴,邻里之间关系亲厚,很少有这样背后里捅咕人的事。

    “嘀”一声哨向,大家一惊,竖耳倾听,自己楼内没有什么指令。“是后面楼的新兵集合。”沈忠民尖着嗓子,喊着大家来看。杜忠民个子瘦瘦高高的,长了一个娃娃脸,笑起来很是可爱。

    三队是学员队,是培养军官的地方。后楼是学兵一大队,是培养学兵的地方。学兵队的队长对着学兵们训话,听不大清楚。忽然队长对着楼上大叫了一声:“扔!”这声音大,大家听得都很清楚。

    在十四班全体人员的目瞪口呆中,一床被子从楼上扔了下来,“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后续的训话,大家已经不再注意了,看来李超班长说的并没有错啊。

    学校的熄灯号响了,紧跟着三队的熄灯哨也响了,值班区队长在楼道大喊:“熄灯。”

    十四班的学员们早都躺下了,天气还很热,被子根本盖不了。大家都听了王含章的建议,把被子三折后压在了身下,希望明天会好叠一些。因为天气热,各个房间的门都开着。班长说了他会来查寝,大家也都不敢言语。

    王含章躺在床上,父亲浑浊的眼神,妈妈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的神情,他的床头贴的乔丹的画像、他喜欢的女同学的样子、汽车上斗歹徒的那一拳、队长黑着的脸庞,一幅幅画面在脑中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掠过,他有些睡不着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道手电光照了进来,在各个床前晃了一下,王含章已经有些睡意了,朦胧中想到,这是班长来查房了,随即沉沉睡去。

5. 从民到兵的转变之劳动、条令

    “滴”又是一声哨向,王含章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雪白的天花板,转过头,恍惚中,他的邻居上铺常志国正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这是哪?我是谁?这样的人生哲学问题只是在脑中晃了一下,快起床,昨天班长说了,最后出去的三个人要被记到展示板上。

    他最快速度套上衣服裤子,从床上一跃而下,却看到下铺王元盛还在睡呢。王元盛是河北人,一米八九的个子,是三队的第一高度。王含章一边提鞋一边拍了一下他的脸,高喊了一声:“起床了!”也不管他起没起,转身跑了出去。

    走廊里都是向外跑的学员们,快速但并不拥挤,很快他跑出去,跑到规定的位置站好。这才环顾周围,师兄们早就站好了队列,新学员的班长们也站在各班的第一名。人已经出来的差不多了,这才看到王元盛睡眼朦胧地跑了出来,鞋还趿拉着没有提上。

    队长看着这批新兵们跌跌撞撞、慌慌张张的样子,摇了摇头。区队长整队,报告队长人数,请示队长。队长走到队伍中间,也不见提气,说了一声:“讲一下。”这一声却似在王含章的耳边响起一般。

    早上出操,新学员们的任务是跟着区队长喊口令。一声声“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经众人一起吼出来,气势很足,让这些新学员们都有些兴奋。

    王元盛有点垂头丧气,昨天兴奋地半夜才睡着,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他的大名和另外两个学员一起被记到了展示板上。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白天劳动,晚上背条令。

    劳动是清除校园生活区的一处垃圾堆放点,这个堆放点很隐蔽,不易发现,因此长期以来堆放了大量的垃圾,有生活垃圾,也有建筑垃圾,离着老远就闻到了臭味,一大群苍蝇围着垃圾在疯狂地进食。

    这些新学员们刚走出家门,简单、朴实,都想给表现好一些,真是不怕脏累,捂着鼻子用铁锹把垃圾装到小车上,然后推走。王含章以前别说农活,连家务活都很少干,好在他身体素质好,干活既有脑子,又肯出力,还能领着周围的人一起干,在学员中很是出众。

    垃圾山虽然多,在这些小伙子们齐心协力下,很快就到了尾声。刘建华今天有些反常,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今天也不言语,只是闷着头干活。王含章靠了过去,“建华,咋啦,还生闷气呢?”

    刘建华抬头看了王含章一眼,“妈的,不生气,就是有点恶心。”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是得加点小心。”王含章旨在宽心,随意地说着。

    “我怀疑是孔大智,我看他有点心虚。让老子查出来,非干他一顿不行。”刘建华把铁锹仍在地上,拽起了一个大扫把把剩下的垃圾扫起来。

    “先别声张,还干他?就这样都能给你穿小鞋,干他不跑队长那伸冤了,你还有好果子吃。”

    “那就这样了?”刘建华斜了一眼在不远处干活的孔大智。

    “慢慢再说,时间长着呢,再说还不知道是怎么会事呢,只是你自己的胡乱猜测吧。”

    垃圾太多了,整整清扫了一天。区队长整队,大家扛着工具,忍着彼此之间的臭味,排着队伍向队里走去。

    在队门口,区队长讲评了一下大家今天的表现,表扬了王含章等几个人。

    一辆吉普车由远及近,停在了区队长的身后。

    军务处黄处长从车上走了下来,小值日急忙上前报告。

    黄处长摆了摆手,回身打开了车门,一个穿着颇有些嘻哈风的小伙不情愿地从车上走了下来。黄处长领着小伙向队干的房间走去。

    区队长宣布解散,大家三三两两地向房间走去。

    “MMD,肯定是关系兵。”沈忠民走到王含章身边,面带不屑地说道。

    王含章笑笑,这样的事情自古都有,地方、部队都一样。

    离吃饭时间还早,大家受不了一身的臭味,纷纷去洗漱室洗澡洗衣服。

    洗漱室就是一楼的一个房间,靠墙两边装了两排水龙头和水槽。学员们脱光衣服,用盆接水,然后从头向下倒下。王含章是北方人,从小就跟着妈妈到这样的澡堂洗澡,是的,你没有看错,北方的男生小的时候恐怕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等到四五岁的时候才跟着爸爸去男澡堂洗。

    孔大智、沈忠民是南方人,他们从小到大洗澡都是单独的浴室,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赤身裸体的洗,还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看到自己班有点娘娘腔的尹哲,一边洗一边还娇柔地说“爽”,让周围的人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可是不洗也不行,这一身的臭味实在让人受不了。孔大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在洗漱室的角落里脱下了衣服,学着大家的样子,接了一大盆水迎头浇下,心下也暗自叫了声爽。

    突然,孔大智背后被谁用力推了一把,差点磕到了水槽上,他怒喝了一声“谁啊”,回头一看,是自己班的刘建华。

    刘建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嘿嘿笑到:“不好意思啊,大智,有人推我才撞到你。”“小心点吧。”孔大智语气仍然很差。

    “哎,大智,你说你这么倒霉,是不是有原因呢?”

    “你说什么?”孔大智怒了。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着吧。”刘建华咬着牙说道。

    王含章注意到了吵闹的两人,心说刘建华这是想挑事打架啊,忙过来拉架,“行了,一人少说一句,都自己班的兄弟,又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互相怒视了一眼,转过头不说话了。

    晚上,十四班的新学员们坐在各自的马扎上背条令。《内务条令》、《纪律条令》、《队列条令》统称为三大条令。用班子李超的话说,我来教你们的规矩都是来自三大条令,学会了三大条令,让它成为你们的自然遵守,你的一举一动都按照三大条令来做,自然而然你就是军人。

    背东西对这些刚刚经历完高考的人来说,难度不大,虽然枯燥,但比起来打扫卫生、清除垃圾,只是背诵就是小意思了。

    王含章机械地背着条令,实际上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虽然入校的时间不长,但总体还是比较顺利,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适应能力比较强的人,纪律约束、劳动对他来讲,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队长说要调查他的刀伤,这是他入校以来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处理不好,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队长会怎么调查这个事情呢?找我谈话,不太可能。恐怕还是得从公交车司机入手吧。当时的司机主动把劫匪放走了,难以让王含章信任他会如实的反应事情。幸好当时记下了张海燕的联系方式,最后问题解决还得落到张海燕的头上。王含章暗暗打定主意,今天就给张海燕写信,提前打个预防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对,就这么办。

    “起立。”门突然被推开了,常志国对着门,见队长进来了,急忙大喊一声,大家站了起来。

    刘队长走了进来,巡视了一圈,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吉普车上的嘻哈小伙走了进来,他已经穿上了军装,新剃的短发,斜扭着站在了门口。

    “你们班还缺一个人,他叫王进,以后就是你们班的了。”

    刘队长说完,看了一眼王进,转身走了。

    “兄弟,就这个床还空着,你住这吧。”沈忠民走上前去,笑眯眯地说道。

    空着的是王含章对面的上铺,王进也没言语,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床上,随即跳了上去。

    看到新来的这么不合群,大家也没有自讨没趣,该干啥干啥了。

    一会门又开了,李超走到了王进床铺跟前,“新来的?”

    王进斜眼看了一下李超,没有说话。

    “下来,我是你的班长。”李超有些怒了。

    王进慢腾腾地下了床,又斜扭站在那,依旧不说话。

    李超笑了,“哪里来的少爷,你的被装在教导员屋里,自己去领。”

    十四班的兄弟都知道,李超严肃起来其实没什么事,他一露出这种似笑非笑地表情,就代表他真怒了。

    王进站在那,有些挑衅地又看了李超一眼,依旧没说话也没动。

    王含章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刚想上前说几句话,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就只见李超抬起腿,只一脚蹬在王进的胸口,好像也没用多大的劲,王进已经站不住了,“噔噔噔噔”,就像飞出去一样,踉跄着向后倒去,转眼间从屋内倒在了走廊里。

    “我不管你是什么关系,在我这里,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王进一手捂着胸,一手撑着站了起来,有些惊慌,有些不服气。

    李超笑着走了出去,“还是那句话,不服去找队长、找谁都行,在这之前你就得听我的。”

    “现在快去TMD领被装。”

    王进低着头,像是想了想,也笑了,“是,班长。”

    十四班的七个人面面相觑,掉了一地的鸡毛。

6. 从民到兵的转变之军训(1)

    在新学员们认为扒光了校园内所有的草、清理了校园内所有的垃圾之后,校园内似乎没有可以干的活了,劳动看似暂时告一段落了。

    班长李超在晚上的班务会上宣布,明天开始军训。听到这个消息,全班的学员们长吁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干活了。

    新来的王进颇有些奇怪,收拾起了纨绔的样子,也和大家一起说笑了,也听班长的话了,虽然那种骨子里的冷淡大家还是能够感觉出来,可比来的时候强的太多。

    李超看到新学员们的反应,笑了笑,没说话。这批新兵蛋子还不知道军训的厉害。

    军训第一课:军姿。

    吃过早饭,新学员们到操场集体集合,队干部训话,区队长训话,各班班长带开训练。

    李超边讲边演示了一遍军姿的动作要领,说道:“军姿是一切动作的基础。昨天的条令学习,我们已经重点学习了军姿的要点,理论上大家已经掌握了,今天重在实践。我们先练个…..”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了,“那就两个小时吧,我会随时纠正你们的动作。”

    如果李超的眼睛会透视,他会发现所有人的心里都给他竖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两脚分开六十度,两腿挺直,大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两手自然下垂贴紧,收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两肩向后张。短短的几十个字,看似简单,而且这些学员大部分都经过初中和高中的军训,可是掌握这个要领并不简单,李超不停的在七个人之间来回走动,纠正错误。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王含章感觉身体已经开始麻木了,汗水刚开始只是从额头滴下,现在已经是流淌了,额头到胸到腹部,然后顺着大腿向下,你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汗水的运动轨迹。很快,衣服贴身部位被汗水打湿了。

    王含章站桩的功夫、调节全身肌肉的能力帮了他大忙,不用怎么用力,身体就调整得很标准,李超只是开始的时候简单纠正了几下,就再也没有到过他的身边。其他的学员就没那么好运了,班长不时的在这个身上掐一把,那个耳边吼一声。“挺胸、拔背,两肩向后。”

    “砰”沈忠民突然倒在了地上,几个靠他近的急忙过去搀起来,“刘建华、王元盛把他搀到树下休息,其他人继续。”

    不一会,又有两三个人陆续倒下。一百里路行九十,最后的十分钟过得更加的漫长,有的学员汗流如注、面色煞白,身体开始摇晃,已经在昏倒的边缘。

    班长们似乎习以为常,倒下了一个,搀走一个。

    王含章也在咬牙坚持,他用眼睛瞄向操场边,被搀下场的沈忠民,正在有滋有味地享受着食堂准备的绿豆汤。看到王含章在看他,还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一边喝着绿豆汤一边舒服地看着自己的同学汗流如注,王含章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倒下一会儿,心里在暗暗怀疑倒下的同学里肯定有装的。

    终于,区队长集合的哨音响起。学员们已经无法快速集合,一边活动着僵化的腿,一边慢慢挪动到一起。李超讲评了一下,特意表扬了王含章。解散的时候,同学们箭一般向着绿豆汤冲去,李超摇了摇头,刚才一个个虚弱得像是林黛玉一样,转眼又像运动健将了。

    中午吃过饭,有午睡的时间,让大家稍微休憩了一会,没想到下午又是两个小时,好在下午天有点阴了,晕倒的没那么多了。

    吃完晚饭,大家拖着僵直的身体,三三两两地向宿舍走。

    王含章、王元盛和刘建华一边吐槽着站军姿,一边进了宿舍的大门。

    “靠,检查内务了,我咋上榜了?”王元盛一眼就看到展示牌差榜上自己的大名。“去,也有我。”刘建华笑眯眯的表情又不见了。

    王含章也紧张了,靠近一看,十四班孔大智、沈忠民的被子上了优秀榜,王元盛、刘建华上了差榜。自己哪个都没有上,心里已经是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回到班里,有人在向上优秀榜的讨教经验,孔大智、沈忠民嘻嘻哈哈的也没说出个一二三,让王含章在心里又鄙视了一番,再看看自己的被子,面勉强还可以,角也没扣出来,缝也没合上,哎,怎么一个愁字了得啊。

    晚上可以休息了吗?大家坐在马扎上聊晚上会做什么的时候,“嘀”的一声哨响,“新学员站军姿”的指令又喊了出来。比白天好点的是靠墙站立,要求是双肩、头、两个脚跟五点靠墙,总算是有点依靠,又是两个小时。晚上洗漱哨音吹响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站立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站了两天的军姿之后,又增加了转体的训练。新兵蛋子们个个精神紧张,平时熟悉的向左向右转的口令,到了班长嘴里出来的时候,却有大批的转错。

    李超快崩溃了,他带兵经验很丰富,在部队的时候就多次带过新兵,新兵做错了,骂两句,打两下,是常事。这批学生兵,打不敢打,骂不敢骂的,带的缚手缚脚,哦,那个王进除外,队长特许的。他绷起脸,高声叫到:“再说一次,动作做错了,要喊报告!”顿时,队伍里传出一片“报告”、“报告”的声音,李超冷着脸,说:“动。”做错的赶快纠正自己的动作。

    “超班长,训练得很认真啊。”一个帅气的班长走了过来。李超回头看了一下,转过头对大家说:“原地体会一下动作。”这才走了过去,笑到:“别逗了,黄大公子。”

    王含章一边在原地活动身体,一边好奇地看过去。虽然入学时间还短,王含章也是看过很多军人了,但这是他第一个看到的把军装穿出时装感觉的人了。白色军装上衣一个褶皱也没有,军裤裤线笔直,一双三接头皮鞋擦得锃光瓦亮,都能照出人影,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与李超班长真是截然不同的人。

    “你带的这批学员素质一般啊。”帅气的黄班长说出的话却不大中听,声音还不小,十四班的学员们一个个立刻怒目相视,倒是引得十六班一阵哄笑。

    “关键是我这个班长素质一般啊,比不了你黄大公子家学渊源啊。”李超的话好像也是话里有话。

    王含章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想,两人这是矛盾很深啊。

    李超和黄班长嬉笑了几句,黄班长回到了自己的十六班,也在进行转体训练。十六班训练的整体效果确实比其他班好似要强上一些,只是除了班上最后一名小个子。

    小个子叫陈刚,是四川人,一口地道的川普。他属于那种天生运动细胞不发达的人,队列训练遇到了难题。军姿还好,站在那里不需要运动。转体看似简单,实则做得漂亮也不容易,特别是向后转,需要一定的身体协调性。

    陈刚转体时不是用力过大就是过小,被班长训了几次,更加紧张了。一个转体时竟然转了三百六十度,用力大了,身体已经站不住,直接倒向了他旁边的庄则刚。

    庄则刚没想到陈刚会突然倒向他,还保持直立姿势,结果,两个人的嘴碰到了一起,庄则刚也顾不上说报告了,直接向后闪去,紧接着又是吐痰又是擦嘴。十四班的学员立刻以更大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

    班长李超立即下命令训练,制止了他们的嬉笑。

    “笑话人不如人,想不被人笑话,就要自己做好。”

    李超压低嗓门狠狠地说了几句,十四班的学员第一次对李超班长的训斥不但不反感,反而有些认同了。

7. 从民到兵的转变之军训(2)

    军训一项一项展开了,学员们已经度过了初期的不适应,肤色变得红黑,有的身上已经晒掉皮了,身板挺拔起来,队列动作也有模有样,训练效果也逐步显现出来,队干部对训练总体还是满意的。

    晚上,十四班班务会。学员们像以前一样坐着马扎分列两排,李超靠窗坐在中间。

    李超照例对内务的质量表示了强烈的不满。被子在十四班已经失去了原有保暖的功能,就差被大家供上神龛了。天天晚上压在身下,早上和晚上叠两次。为了叠好被子,各种招数想了无数,什么沾水扣角,用木板压面,用两块木板配合一起压边,效果应该说还是挺明显的,几次内务检查,虽然优秀榜的人少,差榜几乎也没人上了。

    但对李超来讲,这还差很远,前天晚上,他用刘建华的被子叠了一次,依然是严整的豆腐块,让十四班的人整体膜拜,刘建华看了都快要哭了。

    讲完了内务,又说到了军训,李超表情严肃了起来:“我们军训已经开展了一多半了,正步是个难点,但其实也没什么,多练,从细节开始,每一步都做好,就肯定能走好。希望大家不光用身体,还要多用脑子。做得好的同志,像王含章,要多帮助做得不好的同志,一起进步。”王含章在旁边用力点了点头。

    他顿了一下,“我给你们提前透露一个消息,每年新学员军训后期,学校都要以班为单位举行队列比赛,如果能在比赛中拿到名次,对你们的军校生活会带来很多的好处。”

    “班长,我们行吗?”常志国弱弱地问了一句。

    “从现在看,我们班还是有希望的。都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都一样的训练,凭什么人家拿第一,我们只能在下面看,你们甘心吗?你们付出的努力不够?还是你们自认为就是比别人差?”

    李超的话让大家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坐在李超旁边的娃娃脸沈忠民走可爱风,拉扯着李超的袖子,问到:“班长,班长,我们的主要对手是谁啊?那个黄班长又是什么人呢?你为啥叫他黄公子?”

    沈忠民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都停止了议论,看着李超。

    李超想了想,说道:“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但不要瞎传,黄班长叫黄凯,他的父亲就是学校的军务处处长,我们的主要对手?做得好就没有对手,做得不好,谁都是我们的对手。”

    学员们又开始议论起来,李超站起来,“今天班务会就到这里吧,你们自己再想想,讨论讨论,我有事,先走了。”

    沈忠民第一个站起来,大叫:“送班长!”嘿嘿笑起来。

    李超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很多事李超并没有说。在学院下的文件中已经明确了,要奖励在新学员军训中表现优异者和优秀带兵人。大家都在传说这就是摆明要奖励黄凯的,就是为萝卜准备的坑。李超对此并不认同,他即将面临毕业,多一个荣誉对他毕业分配乃至下部队后的工作,好处都是显而易见的。

    大家都回到了床上,距离洗漱还有段时间,从现在到熄灯,这是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了,只要不出营区,可以自由行动,走廊里也渐渐热闹起来,各班都传出了嬉笑打闹的声音。

    十四班的门依然关着,大家一边在叠着被子,一边在讨论李超说的军训比赛,李超的话给这些小伙子带来了训练的激情和动力。

    十四班队列的最大问题在刘建华身上,新来的王进反倒没什么问题。

    刘建华协调性和大家相比,略微差些,总是用力过猛,配合着他方头方脑,不明所以的样子,常常会引来一阵哄笑。其他人比如沈忠民个子高,有时站不直溜,孔大智左肩不自觉地习惯性比右肩高,这些比起刘建华,都是小问题了。

    刘建华自己也知道拖了大家的后腿,他闷着头跟被子较劲,“含章,能不能帮我补补课,我也想做的更好点。”

    王含章出色的运动协调能力,让他在新学员中鹤立鸡群。一脚迈出就是标准步长,摆臂高度就是标准高度,要求后臂摆出30度,用尺子量一下,基本在29到31度之间。

    班长李超经常会拿王含章来给大家做标准,有时李超有事,就会让王含章代替他的班长职责,带领全班训练。

    王含章听了刘建华的话,有些感动,班里的队列问题摆在那里,谁都知道,但没有人把这个放在桌面上来说。刘建华训练得并不比别人差,出力多、态度也认真,但这确实是个人的天赋问题。今天他能够当着全班的面,说出自己的问题,真是有刀刃向内的决心了。

    “建华,放心,不光是我,我们大家一起帮助你,你也加把劲,我们一定会做得更好。”

    “嗯。”刘建华用力地点了点头。屋内安静了下来,虽然没人说话,但莫名地,王含章感觉宿舍的气氛分外的融洽,相信大家都有同样的感受。

    第二天的训练中,十四班的学员们面貌焕然一新,主动训练和被动训练的区别显现出来,学员们突然迸发出来的训练热情,让李超很是欣慰。

    这天中午,王含章吃完饭,正在向宿舍走,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黄班长。

    他一愣,笑了下,“班长好。”

    “不用那么客气。”黄班长笑起来亲和力很强,随手搂上了王含章的肩膀,“新学员的训练尖子王含章,我早就认识你了。你可能也知道我,我叫黄凯。”

    “班长,您夸奖了。什么尖子,跟着班长练就是了。”

    “别班长,班长的,我比你大,叫我黄哥就行。”

    王含章笑了笑,心里想,黄公子找自己干吗?

    “走,抽根烟去,我有点事跟你说。”黄凯拉着王含章去了吸烟区。说是吸烟区,其实就是宿舍旁边的晾衣场,是全队唯一可以吸烟的地方。

    “班长,我不抽烟。”

    “好孩子啊,不过在部队,什么都要学学,烟可以不会抽,但可以学着耍烟,不然你就失去了一个交往圈子。”

    “谢谢班长。”王含章心里并不以为然,见黄凯说得认真,还是客气了一下。

    “长话短说吧,过来跟着我干,怎么样?”“跟着你干?”

    王含章惊着了,这是从哪说起,跟着你干?上山劫道还是下海捞鱼?

    “我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我父亲就是咱们学校的军务处长,今年有可能会更进一步。你的军体素质确实不错,我想让你到我们十六班来。”黄凯可能也感觉到了王含章的别扭,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表情也严肃起来,双眼盯着他。

    “班长,这个我说了不算吧。”王含章想了想,委婉地说道。

    黄凯笑了笑,“这个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同意,其它的我来操作。”

    “假如我去了你们班,那谁到我们班?”

    “还有谁,当然是陈刚啊。”黄凯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这个,这个不合适吧。”王含章有些怒了,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想到了陈刚极度不协调的动作和那个匪夷所思的吻,如果真这么做了,那对李超可是一个巨大的坑啊。

    “没事,你们李超班长善于带兵啊。”黄凯的话怎么听都是在嘲讽。

    “班长,这个我感觉不大合适,还是我想想再说吧。”王含章不想得罪人,决定用“拖”字诀。

    “时间可是不等人啊,你也知道我想要你过来是做什么,新学员的军训比赛应该就在下个月,如果你想明白了,最好明天给我个信。”黄凯顿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阴沉,“如果你不想来,我也不勉强你,但是,后果吗……”

    王含章本身是个比较平和的人,但有个最大的毛病,又犟又怕人激,队长说他,他都怒而反驳,何况这什么公子呢?

    王含章怒了,但是反而笑了,“班长要是这么说,我现在就可以答复您,我认为军训比赛更应该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不然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何况这是集体比赛,一个人的力量算得了什么?”

    说完,也不看黄凯的表情,扭头大步走出了吸烟区。

8.转班风波

    正步训练进入了攻坚阶段,学员们经过了初期的各种问题,基本掌握了动作的要领。掌握是掌握,要保证每一步踢出去就是75公分,离地25公分;向前摆臂手腕下沿摆到高于最下方衣扣约10厘米处,向后摆臂手腕前侧距裤缝线约30厘米;并且还要保证行进速度每分钟110-116步,这需要大量的、枯燥的,也是非常辛苦的练习。

    如果你做得不标准,一个人训练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等到一个班、一个队、一个集体整体行进的时候,就会非常明显。踢出正步,你的脚面和别人不在一条线,你的摆臂和别人不在一个高度,会非常影响队列效果的;如果的步伐快或者慢、步长长或者短,那就更要命,以专业的眼光说,有个别国家级别的阅兵,特别是排在后面的个别队列,其实还是有些问题的。

    这些学生兵们面临着正是这些问题,十四班的也是这样。沈忠民踢出去一步的时候,身子总是歪一下;刘建华的脚面高度既不够又总是保持不住;尹哲的速度总是比别人快半拍。

    这样一个个小问题,放在班级队列里面,就成了大问题。

    李超训练经验丰富,这些问题,他并不着急,别的班都进入合练了,十四班还在进行一步一动,就是踢出去保持住,听到二的口令,踏出,后脚跟上保持住,然后再听到口令,再踢出,保持住。这个保持住的时间非常令人崩溃,往往等到十四班的训练尖子王含章、常志国都开始身子摇晃,才能听到李超的第二个口令。

    又是一天熄灯前的美好时光,全体十四班的学员们躺尸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尹哲训练的时候屁股挨了两脚,只有他是趴在床上的,叹着气,“我今天上铺都上不去了,我怀疑我的大腿已经肿了啊!”

    王元盛已经快睡着了,语音含糊地说道:“我肯定是肿了,我好怀念站军姿的时光啊!”

    王元盛的话引来了大家的一阵嘘声。

    忽然有人敲门,小值日走了进来,喊了一声:“王含章,教导员找。”

    王含章已经进入朦胧状态了,听到喊声,猛一激灵,跳下床,心里却有些不安,教导员找自己干什么?是调查车上的事情?

    十四班的兄弟们羡慕地看着王含章,孔大智叫了一声:“训练标兵就是好啊,领导还单独谈心啊!”

    “滚犊子!”王含章装作笑着说了一声,向教导员的房间走去。

    “报告。”

    “进来。”

    进领导的房间要先喊报告,这个规矩每个学员都已经熟知。

    “来了,坐吧。”教导员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和蔼。

    王含章笑了笑,并没有坐下,教导员也没有再让。

    “你训练得不错啊,训练场我虽然去的不多,但从刘队长和你的班长们的嘴里,听说过好几次你的名字了,做得不错啊。”

    “都是班长教的好,我只是按照班长的要求去做就是了。”王含章还是保持自己的谦虚本色。

    “你训练刻苦,自身呢也有一定天赋,自己提高的同时,还能够帮助班里的其他同学,这些我们队领导都掌握,好好干,我看你是个好苗子。”

    “谢谢领导表扬。”任何人听到表扬都会开心,王含章也不例外,咧着嘴,发自内心地笑了。

    看着王含章笑了,教导员也很高兴,“怎么样啊,和班里的同学相处的好吗?有什么不适应的没有啊。”

    “挺好的,教导员,班长很关心我们,班里的同学大家处的都挺愉快的。”王含章还是有些拘谨。

    “那就好,李超、黄凯这两个班长带兵能力在这些班长中是数一数二的,你能分到这个班,运气也不错。”

    评价班长的话,王含章不好接话,只是笑了笑。

    “找你来是有这么件事,学校新学员军训要搞比武,各级领导都很重视,我们队想在这次比武中取得好成绩,就得有一些非常的举措。我想啊,在全队的新学员中抽调骨干组成一个集训班来参加学校的比赛,你作为表现比较突出的尖子,可能会被抽出来,所以啊,今天把你叫来,一来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二来呢也要更加刻苦的训练,为队里争取更大的荣誉。”

    王含章一度怀疑教导员和黄凯说的是一件事情,可是教导员的话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堂堂正正,他甚至有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也许队里的传统一贯如此。

    他看着教导员,用力点了一下头,“教导员放心,我会努力的。”

    教导员对他的表态看起来也很满意,笑了,说道:“小王不错,我知道你是个顾大局的好同志,好好练,我看好你啊。”

    王含章笑了笑,说道:“教导员,没什么事,我回去了啊。”

    “好。”教导员站了起来,像是随便地说道:“小王啊,你说你路上遇到劫匪的事啊,我们按照规定正在调查,但是不管什么结果,你都不要太放在心上,我和队长会为你做主的。”

    王含章再次笑了笑,走出了教导员的房间,心里却是一凉。教导员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手臂上的伤是被劫匪划伤的。可是他在最后说这么一句话,是在警告我吗?如果我今天不同意加入集训班,那会不会就是另一种说法呢?

    王含章想着心事,低着头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在楼道里跑着的常志国。常志国穿着拖鞋,拿着洗漱脸盆和牙具,正在向班里跑,和王含章撞了一个对头。

    他揉揉头,“含章,教导员叫你干啥啊?”

    “没什么。”王含章觉得这个事队领导没公开前,不好跟大家讲。

    “切,还保密啊。这么快就成为教导员的小红人了吗?”虽然是开玩笑的话,王含章也从里面听出了一丝的嘲讽和嫉妒。

    “拉倒吧哈,快熄灯了吧,我得赶紧洗漱去。”王含章错开话题,加快几步回到了班里。

    “嘟。”熄灯哨响了,同时,校园的大喇叭里熄灯号也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王含章先帮班里熄了灯,从床下拿出洗漱用具,尽量小声地向洗漱间跑去。他匆忙地洗了一下,又一路小跑向班里跑去,可是还是碰到了小值日。

    “哪个班的,怎么这么晚洗漱?”小值日已经拿出了值日本,准备记下来了。

    “那个教导员叫我有事情,所以晚了。”王含章心下懊恼,只得老实交代。

    “哦,下次注意吧。”小值日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本子。

    “谢谢班长。”新学员还没有开始值日,值日的都是老学员。王含章表达了谢意,急忙跑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熄灯了,大家没有再问王含章。可是王含章心里却感觉到了班里好像洋溢着一股奇怪的气氛,毕竟他是第一个被队干叫去聊天的人。

    “怎么办呢?给张海燕的信已经寄出去一周了,她应该能收到吧。会不会地址错了?会不会出差没看到?会不会看到了没当回事?”

    尽管从目前来看,王含章的军校生活还是顺风顺水,可是刀伤事件就像一个隐藏的定时炸弹,如果不能及时安全地排除,那后果可能会比较严重。

    想着心事,王含章在床上翻起了饼子,睡不着了。

    一会,一束光照了进来,王含章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看到了查房的是李超,他伸出手拉了一下李超。

    李超一愣,刚想训斥,就听到王含章小声地说:“班长,明天有空找我一下,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李超没有说话,点了一下头,又用手电巡视了一下,走了。

9.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第二天的训练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今天十四班终于开始全班合练踢正步,别的班已经合练三四天了。可是奇怪的是,全班第一次听到“正步走”命令,踢出第一步,竟然出奇的齐整,第二步也不错,第三步、第四步开始才出现了问题。这比起来其他班第一次全班合练踢正步哔哩啪啦、乱成一团的样子,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大家一边踢,一边忍不住嘴角都翘了起来。

    “笑什么?”看得出来,李超心情也不错,语气虽然听起来挺严肃,嘴角却也带着笑。

    “保持住,动。”李超下着全班一步一动的口令,“正步走没有什么难的,就是做好每一个细节,你以为我们多练那几天是白练的?没有白白付出的辛苦。”

    大家踢出腿,保持着脚面绷直,李超来回的走着,纠正着大家的动作,就是不喊“动”。王含章已经在心下已经在抱怨这一次的时间怎么这么长,心里嘀咕:“快喊动啊,班长。”

    “再坚持30秒,20秒,10秒…..停,原地放松一下。”大家一起长吁了一口气,在原地活动大腿。

    说是原地放松,李超走上前来,一个个的讲解错误动作,做着示范。话说李超的动作真不是盖的,腿踢出去真是有点快如闪电的感觉,王含章心说班长是不是练家子,这踢腿的速度,也没几个人能来得及躲开。话说当时踹王进的那脚,帅呆了。

    王含章最近经常给刘建华加练,效果还不错,李超今天难得的表扬了刘建华,刘建华的大嘴又裂开了,摇头晃脑的,笑个不停。

    中午的时候,李超找了王含章。

    “说吧,找我什么事。”李超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做事一板一眼,稳重却又值得信赖,说话也就比较随意。

    王含章把黄凯和教导员找他的事情,一五一十跟李超说了一遍,“班长,我不知道集训班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惯例做法…..”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一个新兵蛋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李超笑着说。

    王含章却从笑里看出了李超心里的不痛快。

    “黄凯不是你的班长,你不听他的,没关系,他要是找你的事,你就来找我,我班在哪儿你也知道。”李超顿了顿,严肃了起来:“上政治课的时候,队长、教导员都和你们说过,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是服从命令。这不是大话空话,这是我们的行动准则。服从谁的命令?往大里说,服从党、服从国家、服从人民;往小里说,就是服从你的领导的指挥,服从你的班长、服从你的区队长、服从你的队干。”

    李超表情又放松了下来,“也许这些话对你来说还不是很明白,你也不需要太明白,就记住一点就够了,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李超拍了拍王含章的肩膀,“回去吧,你做得很好。”

    王含章好像懂了,好像又没懂,但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服从命令就好了。他记得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军队不需要有思想。那就不要有什么想法,班长让干啥就干啥就是了。

    王含章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向宿舍走着。路过队长房间,队长的房间门开着,刘队长正扯着嗓子喊“小值日、小值日,MD,跑哪里去了?”

    王含章缩着头想快速通过,没想到一眼被队长看个正着,“那个谁,那个,那个王什么来着?”

    “队长,我叫王含章。”王含章苦笑着回答。

    “好吧,进来,去给我打壶开水,MD,小值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回头收拾他。”刘队长心情看来不太好。

    “队长,我刚才在外面,好像看到被小值日接了个电话,好像到系里去抄文件去了。”

    “你知道的还不少,快去打水。”刘队长没给王含章好脸色。

    王含章心说真是无妄之灾,快走了几步,拿着两个水壶,小跑着跑了出去。

    打水的地方,离着学员队不远,王含章很快打水回来,发现教导员在队长房间,两人好像正在争执着什么,他不敢多听,放下水壶,说了声就走了。

    教导员和队长争执的事情正与王含章有关。

    “队长,现在上下各级对这次军训比武非常重视,这些新兵蛋子和那些老兵去比,这本来就不公平,我们抽调精干才有可能有一拼之力啊。”教导员苦口婆心。

    “教导员,你说的我都懂。学校下的文件你也看过,要求每队以班为单位先组织新学员军训比赛,学员队选出优胜班参加学校的比赛。这本身就是不允许组建集训班。如果我们违反了,就算拿了第一,传了出去也是个笑话。”刘队长语重心长。

    “队长啊,你这个性格,就是太耿直了。就算不考虑队里,你也得考虑下自己吧。你干了八年队长了,今年再不动,恐怕就得向后转了吧。为什么总动不了,一是你的脾气,二是显示你的能力的机会少啊,军训比赛出成绩,就什么都有了啊。”

    “嘿嘿,教导员你了解我啊。”刘队长反而笑了,“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而不是改变命令变相服从。我要是变了,那就不是我了。”

    “那这样,他们自己内部调整个把人,这总可以吧。”教导员有点妥协了。

    “这个.....”刘队长想了一下,“我们不要插手,如果个人愿意,班长愿意,我没意见。”

    “你这个老刘啊,说你什么好。”教导员笑了,一边摇头一边指着队长,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值日,你去把黄凯叫到我房间里。”教导员看到小值日说了声。

    “教导员,您找我?”

    “黄凯,来,坐下。”教导员冲黄凯招招手,“你们班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信心拿第一啊。”

    “教导员,训练没问题,我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但是运气不太好,我们班有个学员小脑不发达,动作协调性太差了,上次也跟您汇报过了,不是想把王含章调过来吗,我私下里问了下他,这个新兵蛋子不但不同意,还怼了我一顿,真是欠收拾。”黄凯满腹牢骚。

    “嗯,我知道了,这个我来想办法,你回头跟你父亲也说说,学校的比赛更为关键啊。”

    “这个您放心,我一定会给队里挣得荣誉的。”黄凯斗志满满,“教导员,队长同意建集训队了吗?”

    “没有啊。”

    “那可怎么办啊?”黄凯又愁了起来。

    “没必要建集训队,调整个把人还是可以做到的。”教导员意味深长地笑了。

    “啊,这样啊,太好了!”黄凯兴奋极了。

    “咦,教导员,是不是打一开始你就没想成立集训队啊。”黄凯有些回过味了,“你这是以退为进,教导员,你太高了!”

    “你也别高兴太早了,刘队长的意思是我们不要插手,你们班长之间可以内部调整。”

    “啊,这还是没戏啊,李超和我的关系,教导员你也知道,他不可能同意的。”

    “是啊,还是要在王含章身上做文章啊。”教导员想了一会,说道:“这个事你先别管了,我来处理,你等消息吧。”

    “你父亲年底怎么样啊?有什么消息没有。”教导员像是随口问起的样子。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上次我爸说已经在运作这件事情了,一个是到系里干主任,一个是学院的副院长,拿住一个还是有把握的吧。”黄凯笑了,“教导员,您和我爸那么熟,你问他就行,他肯定会跟您说的。”

    教导员也笑了,“你不懂,这不一样的,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黄处长是我的老领导,工作上给我很大的帮助,而且他能力这么强,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对我们学院的发展都是有好处的啊。”

    他摆了摆手,“好了,回去好好训练,不要想太多,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

    黄凯站了起来,表情也严肃起来,“请教导员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你这孩子,好了,去吧。”

    黄凯走了,教导员坐在那许久没有动地方。现在的主要问题就在王含章身上了,想个什么办法呢?看来还得加上一把火啊。

10.军训比武的准备

    军训比武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了。学员们都有些紧张,在一定程度上来讲,紧张反而是好事,大家抓紧一切时间来训练,有偷偷早起练的,有中午不睡觉加练的,要是晚上没人查岗,晚上熄灯后都有人要起来练。

    王含章本来每天早起一个小时跑步练武的时间,也被刘建华加练占用了。自从公共汽车上打出了那酣畅淋漓的一拳后,王含章再也没有找到感觉,拳打出去总是差着一股劲,让他有些苦恼。

    李超对这些学员的状态非常满意,这是他带过的最好一批新兵了,没有之一,接受能力强,肯动脑思考,身体素质也过得去,自我纠错做得非常好。以前训练部队的兵,今天做错了,明天还是这个样,需要纠正很久才能做对。这批学生兵,今天做错了,明天自己就更正了,训练进度超过了预期。

    李超比别人带兵好的秘诀就是细节,每一个细节做好了,最后的动作自然好。这个道理虽然容易懂,但真正做到却很不容易。大家都说,没训练过的学生兵,和已经在部队有了训练基础的老兵一起比,不公平。李超并不这么看,他在部队时间长,带的兵也多,部队集中训练的时间也就那么多,如果没掌握好,那么时间长了也就那样,留下了孤僻动作,反而很难改。

    李超感觉就算明天马上比赛,十四班也没问题,他对自己班的这些家伙们很有信心。他暗地里也考察过,三队这次新学员分为两个区队,一个区队4个班,一共8个班。除了十四班,实力比较强的就是黄凯的十六班了。十六班的致命问题就是陈刚,即使没有陈刚,李超也没把十六班放在眼里。他们的动作还可以,可是精气神比十四班差的太多。

    中国人说的精气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你没办法具体描述,也许就是一个眼神,也许就是一个挺胸,也许就是摆臂那“唰”的一声响,可是差距就是差距,有了精气神,这个集体就有凝聚力,就有战斗力,干什么都比别人强。

    比起十四班的其乐融融,十六班正面临黄凯的疾风暴雨。

    陈刚,唉,黄凯内心已经把他放弃了,反正最后也不会参加比武,最好的结果就是跟王含章换了,让陈刚去恶心李超去。

    其他人的训练,黄凯也不满意,“踢腿要快,落地要稳,要砸出声响,不要这么软垮垮的。”

    “惠一勇,你块头最大,怎么脚落地声音最小,没吃饭?陆静,你名字像个姑娘,动作也像个姑娘?沈阿南,你的动作真是难看死了,怪不得叫阿南啊!”一连串的骂声急促地从黄凯尖锐的嗓子里蹿了出来,骂得十六班的学员们一脸的懵。

    平时也是这样啊,今天为什么会招来班长这么严厉的训斥?

    黄凯心情不好,非常不好,离队里的比武不到两周了,教导员还迟迟没有消息,他昨天催他的父亲给教导员打个电话,问问怎么会事。可是父亲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只是说,你们教导员这个人我了解,你放心吧。真是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昨天,队长专门召集新学员班长开了比武动员会,主要是给大家鼓劲,对训练进度表示了满意,顺便修订了一下训练计划。当然也指出了训练中的一些问题,定了一些措施。这些都是惯例,但是,会议快结束的时候,队长对人员调整的问题说了三点意见:一是要按照学校的文件精神来,不组建集训队;二是班与班的个别人调整,班长和调整人同意,报队干部批准;三是队干部不插手人员调整。

    黄凯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说到队干部不插手的时候,队长那专门对自己的凌厉目光,没错,就是专门提醒自己的,是怕自己搞小动作吧,真是看不清形势的队长。李超一贯和队长走得近,他们还是老乡,这是一定是李超听说了这件事,找过队长,队长给李超撑场子吧。

    刘队长这个人说好听了是看不清形势,说不好听了就不识时务,分不清大小王。好,就这样干吧,年底转业名单里肯定有他的位置。黄凯在心里暗暗地骂着。

    换不了王含章,换常志国也可以啊,反正要把陈刚换出去,不然没法办。

    顶着黄凯的怒骂,十六班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宿舍。大家看看陈刚,都只能摇头无语了,军训这么多天了,该说的该帮的,十六班做了他们该做的一切,可是陈刚基本是毫无寸进。

    陈刚是四川人,一口四川话非常地道,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大家的心结,却没有成为心结的自觉。他正站在地中央和下铺的李辉在争论:“地瓜有什么好吃的,我们老家人从来不吃地瓜,地瓜都是给猪吃的。”

    李辉刚说完自己老家的地瓜好吃,立刻就被怼一下,恼羞成怒,气道:“你们家也太富了吧,地瓜居然喂猪?”

    陈刚一点也没有感觉自己刚刚伤害了李辉脆弱的小心灵,表情非常认真的说:“我们老家很穷,我在上大学前都很少穿孩子,但是地瓜真的喂猪。”

    “穿孩子?啥意思?”在一旁的姚刚表情像是听到了恐怖事件,“你们老家还穿孩子?”

    杨树剑是陈刚的老乡,在一旁哈哈大笑:“陈刚说的地瓜和你们说的地瓜不是一样的东西,我们四川人叫鞋子叫孩子。”

    大家哈哈大笑,这是方言引起的误解。

    “说正经的啊,班长说我们要挣军训比武的第一,我们七个是没问题,陈刚这样我们怎么整啊。”惠一勇块头大,领导力强,班长不在,自然代替班长职务了。

    这个问题大家已经讨论过几次,开始还私下里讨论,避着陈刚,后来发现陈刚生来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当面说他,他也无所谓,还和大家一起讨论,好像说得是别人一样,现在也就根本不避他了。

    这次依然没有什么结论,陈刚没有参与讨论,站在窗前欣赏着自己的被子,等大家都声讨完他了,他忽然沾沾自喜地说道:“哎,你们说,我的被子怎么叠得这么好啊,今天又上红榜了。今天我们班上红榜的好像就我自己啊。”

    说完,回头看去,十六班其余七个人一人脱下了一只袜子,一起用力砸向陈刚。

11.教导员找

    小值日吹响了洗漱哨,三队宿舍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又开始了。走廊里到处是穿着拖鞋、端着脸盆的学员们,今天是周六,明天老生放假一天,宿舍楼内格外热闹。

    宿舍都开着门,宿舍里已经能听到楼上老生们扑克牌摔得噼里啪啦响的声音,还有不时一阵阵的哄笑声。刘建华把头从窗口探了出去,努力向上看着,好像这样就能分享到老生的快乐一样,只一会功夫,脖子好像就有点扭了,急忙缩了回来,叹气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老生一样啊。”在吵闹中,一阵悠扬的吉他声传了过来,是“致爱丽丝”,吉他技能很炫,乐曲悠扬,宿舍的人都静了下来。

    新学员军训结束之前没有假期。

    “曙光就在前方了啊,还有两周啊,啊,啊,美好的生活就要来了啊。”沈忠民在地中央啊啊大叫。

    王含章躺在床上看着小说。学校东门的门口是一个小卖铺,老板有两个漂亮的姑娘,引得这帮和尚兵纷纷去买东西,买完了也要吹会牛,和小妹妹聊几句再走,这已经成了学校的一道风景线。老板很会做生意,还有一些神通,新学员出不去,可以电话预约,他就把东西送到门口,甚至可能给送到学员队。老板的店里还租小说,金庸、古龙还有新近出名的黄易的小说,很全。王含章租了一本余华的《活着》,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书虽然不厚,故事也简单,但作者朴素的语言、主人公悲惨的遭遇把王含章深深的吸引了进去,突然一下子,王含章被击中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怕别人看到,把身子转向墙内,用手擦了擦眼泪,外界的喧嚣仿佛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他的被子又被压到了身下,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被子基本已经成型了,还上了几次红榜。就是被子常被抠角的地方有些发黑,这也不奇怪,大家大抵都是这样。

    “王含章,教导员找。”小值日在门口喊了声。

    “好,马上过去。”王含章一愣,跳下床,穿鞋,出门,不管大家异样的眼神,心说:“你们以为都是好事啊。”

    “报告。”王含章喊完报告,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进来”的声音,是不是教导员没在房间啊?

    “报告!”他加大声音又喊了声,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再没动静就回班。

    “进。”声音不大,什么情况?王含章推开门,走了进去。

    教导员坐在桌子前正在写着什么,头也没抬。

    “教导员,您找我?”王含章感觉今天教导员与往常有点不大一样,小心翼翼地问到。

    教导员没有说话,依旧在写着。王含章摸不着头脑了,只有站在那等着。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教导员抬起头看着王含章:“你胳膊上的伤到底是怎么会事,老实说。”语气倒还平淡。

    “教导员,我上次跟您说过了啊,长途汽车上…”

    “我不想听这个。”教导员打断了王含章的话,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纸扔掉了桌子上,“你好好看看吧。”

    王含章走过去,拿起纸,第一张纸是一封请求公交公司协助调查的函,上面附着一张车票,正是他长途汽车的车票。

    函的大意是,请调查此车票当日驾驶员,是否发生过劫匪劫车事件,是否有人与劫匪搏斗受伤,盖着海军航空装备学院学员三队的红章。第二张纸是公交公司的回函,上面写着“经调查,当日当次车并无异常事件发生”,盖着公交公司的印章。

    第三张纸是当时的公交司机的证明,上面写着“并无劫匪劫车事件,当日驾驶一切正常”,下面有公交司机的签名。

    王含章又急又怒,他简直不能相信,队里竟然如此不相信自己,竟然以如此正式的方式来调查自己。公交司机竟然白纸黑字的说谎话,把有变了无,把无变了有。

    “教导员…”他叫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王含章,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往小里说,这是欺骗队干部;往大里说,你这是欺骗学校,欺骗组织!”教导员见王含章没有再解释,以为抓住了王含章的痛脚了,直接斥责起来。

    “教导员,不是这样的,这个司机当时还把那两个劫匪放下了车,也许他们就是一伙的!”王含章控制不住自己,喊了起来。

    “你喊什么!”教导员站了起来,快速走了几步,说道:“你还不承认,我把这个报到学校,你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后果,你就得直接被退学,回家,明年还不一定让不让你重新考大学!”

    王含章站在那,已经控制住了自己,他在想要不要把张海燕的事情说出来,张海燕至今也没消息,他甚至怀疑张海燕给他的地址是不是编的,如果说出来再找不到人,那就一张底牌也没有了。

    教导员见王含章不说话了,语气也缓了起来:“小王啊,你还年轻,西方不是有句话吗,上帝都允许年轻人犯错。”

    说着,教导员走到椅子跟前坐下了:“小王啊,你入校以来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是队里的训练尖子,劳动啊,纪律啊,都是学员中的佼佼者。我也不忍心看到一个好苗子就中途夭折了,这样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回头跟你们班长提一下,态度坚决点,就说为了队里在比武中拿到好成绩,要求调到十六班参加比武。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教导员已经恢复了他和蔼的表情,面带微笑的看着王含章。

    怎么办?答应了教导员,刀伤的事就一了百了了吗?这给班长李超挖了一个大坑暂且不说,传出去在学校恐怕也没法混了,最要命的是这意味着自己承认了撒谎,造成的后果多久才会消失?三年军校?还是一辈子的军旅生涯?不行,不能这样!

    王含章有了主意,反而静了下来。“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王含章高中时非常喜欢这句话,他特别把最后一句记到了日记本的扉页,他希望这是他一生的座右铭。

    “教导员,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撒谎的人,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您有怀疑和调查的权利,我也有申述和举证的权利,我会给您我的证据的。至于调班的事,您曾经教导过我们,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会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

    他顿了一下,“没其它事的话,我就回班了。”说完,并不等教导员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12.教导员的进击

    熄灯哨吹响了,几个洗漱慢的,上厕所晚了的,用拖鞋的极速跑回自己的宿舍,楼道里几声急促的“吧唧吧唧”拖鞋的跑步声之后,宿舍楼终于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教导员带着区队长抽查各宿舍,走到了十四班,教导员站的时间明显稍长了一些。

    查房的时候,王含章并没有睡着。李超刚才已经查过了一轮,今天少见的教导员查了第二轮。王含章见到教导员,就好像见到了麻烦,虽然是在夜里,但依然感到是麻烦。

    王含章最近时常感到忐忑,他怕有一天,也许在训练场上,也许在宿舍床上,也许食堂里,突然几个戴着纠察臂章的战士走过来,宣读开除处分决定,他只能灰溜溜地收拾东西离开这个他已经喜欢上的学校。

    要是有机会出去一次就好了,想办法去张海燕留的地址去找找。教导员找过他后,他给张海燕又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把自己处于的窘况一一道来,把需要张海燕帮助的急切心情也陈述了一番,信的最后,他提出,如果有空,请张海燕到海军航空装备大学来找他一下,帮助他解决困难,救他于水火。信已经寄出,希望张海燕快点看到。

    朦胧中,王含章终于睡去。

    教导员查完了房,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却敲开了队长的门。

    队长正在房间看电视,看的是正在热播的《宰相刘罗锅》,旁边的桌子上一个酒杯,一瓶二锅头、一盘花生米,队长密缝着平素严厉的眼睛,看一会电视,喝一口小酒吃一口花生米,正陶醉的很呢。

    见到教导员进来,队长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拿出了一个杯子就给教导员倒酒,“来,整一个。”

    教导员摆摆手,说道:“别给我倒,我喝不了那个。”说着把那几张纸放到了桌子上,“队长,你看看,怎么处理吧。”

    队长放下了倒酒的杯子,先关了电视,拿起纸看了起来,忽然笑了:“政治工作者工作就是认真细致啊。”

    “不是跟你开玩笑,你说怎么办吧,我的意见是报到系里去。”

    队长收起了笑容,又翻看了几次,抬起头问道:“教导员,有些过了吧,是,这证明了王含章说的可能是谎话,可是就凭这个报到系里不妥吧。”

    教导员气道:“他欺骗队干部、欺骗组织,而且还顶撞领导,组织性纪律性极差,我建议报到系里给他处分。”

    队长严肃了起来:“教导员,你认真、细致,查清楚问题,这一点是好的,但我们查清问题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学员,是为了爱护我们的学员,你怎么保证公交公司的回函就是真的,你怎么保证公交司机的证明就是真的。”

    队长站了起来,“如果不能证明这些,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把处分一个学员还是一个训练尖子的决定上报系里,我感觉这不但是对王含章不公平,还对我们队里的建设不公平。如果学校开展进一步的调查,结果证明王含章没有说谎,我们的工作就非常被动了。”

    队长缓了一口气,话语慢了下来,“我的教导员啊,你也是一个老政工干部了,不要被一时的偏见蒙蔽了你的双眼啊,我们队干部还是要有一颗公心啊。”

    灯光下,教导员的脸似乎红了一下,看来队长对他和黄凯的事情一直是知道的。

    队长说的这些问题他早就想到了,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找王含章的原因,可是比武在即,再不运作这件事情,黄处长那里交代不过去了。再加上王含章的那一番话的一激,什么你的权利我的权利,你一个小新兵蛋子跟我谈权利,脑袋一热就来找队长了。

    他想了想,说道:“队长,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公交公司是个大企业,你看这个回函,盖了公章,这已经可以证明王含章在说谎,就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处理他。”

    “教导员,你说的我不同意,我建议你再想一想我说的话,我们都有点激动了,冷静一下也都再考虑一下,明天你还是想这么做,那么我们再讨论,你看怎么样?”

    队长把倒好的白酒递向教导员,说道:“好了,好了,来吧,喝一杯,享受一下人生吧。”

    教导员想了一下,接过了酒杯却放了下来,说道:“你知道我喝不了这个,好了,我先回去了,我今天值班不能喝酒,一旦有查岗的呢。”说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站在地中间,说道:“队长,这次比武同以往有不同之处,我们都探讨过,上下各级都很关注这次比武,军务处黄处长给我打了几次电话了....”

    刘队长笑了,说道:“我的教导员啊,我喜欢搭班子就把事情说开,不要藏着掖着,黄处长也给我打电话了,打了两次。第一次说队干部要多关心老学员的成长进步啊,我哼哼哈哈挡了过去。第二次干脆直接说了,黄凯带的班力量有点弱,应该加强一下。我理都没理他,老子带的部队,你一个小小的处长在旁边指手画脚的,就是院长来了说的不对我一样不尿他。”

    教导员站在地中间有些哭笑不得了,心说“老刘啊,你副团怎么撑到八年的,真是个奇葩。”

    他没办法,冲着队长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学着电影“小兵张嗄”里高占魁的语调说道:“刘队长,高,实在是高啊!”

    说完,再也不看刘队长,转身走了。

    刘平生见教导员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慢慢敛起了自己的笑,用极慢的语调唱了一句空城计的唱调:“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夜已经深了,队长房间的灯也熄了,教导员房间的灯却一直亮着。

    第二天是周日,除了新兵班长外,其他老学员放假一天,当然,新学员要继续训练。

    教导员不值班,一大早就出去了,傍晚才回来,面色有些苍白,跟小值日说了声,晚饭不要喊他,就回屋去了。

    小值日奇怪的是,刘队长今天心情好像也不太好,一有空闲就在哼哼什么“卧龙岗散淡的人”,队长什么时候喜欢上京剧了。

13.教导员的苦恼

    教导员张长东陷入了苦恼之中。

    张长东出生在山东LY的一个小村庄里,很早就失去了母亲。

    虽然家里很困难,父亲还是很快就给他找了继母,生下了弟弟。

    像传说中的故事一样,继母对他非常不好,还经常在父亲面前说他的坏话,父亲对他日渐冷淡。

    作为一个孩子,他别无它计,只能发奋读书,成为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高中的孩子。可当他兴奋的从学校回来,告诉父亲这个消息的时候,父亲却非常冷漠。父亲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能考上大学?下学帮助家,还能干点活。”

    他一直都知道家里困难,说实话内心里也感觉读高中可能性不大了,可是父亲是不是至少也表现的高兴一点,或者因为不能供儿子读书表现的难受一点,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父亲的冷漠激起了他的反抗,他告诉父亲我一定要上高中,父亲说他不会给他一分钱。

    从那天起,他没和父亲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和父亲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每次都等到他们吃完了,有剩下的就吃,没剩下的就饿着。村里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娘们看不过眼了,看到他就给点吃的;在开学之前的那个暑假,他每天去城里捡破烂、收破烂,晚上或者回家睡或者就在城里找个桥洞凑合一宿。一个暑假的时间,他愣是凑够了上学的学费。

    父亲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依然冷淡,除了让他在这个家里睡觉,他感觉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的多。高中在离他家很远的城市里,他不光要赚出学费还有吃住的费用。他一边读书,一边出去打工赚学费。他捡过破烂、抗过大包、打过零工,别的同学在灯下苦读的时候,他还在辛苦的赚钱,成绩一落千丈。

    班主任孙老师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恩人,孙老师知道了他的情况,申请免除了他的学费,常常接济他,学习上和生活上的双重关心,也没能张长东考上大学。

    大学落榜让张长东在孙老师怀里嚎啕大哭,为什么生活对他如此的不公平,他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又是孙老师为他东奔西走,联系上了他以前的学生,为他办理了入伍的手续。

    当兵走的那一天,老师对他说了一句话:“部队不光是个大熔炉,还可以考大学。”

    他对着孙老师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心里却在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跪任何人。

    张长东肯吃苦,正八经儿经历过高考,又经历过社会的历练,说话办事都比较精明,在部队很快就凸显了出来,连长让他担任了连里的文书,就仿佛连里的小秘书一样,抄送文件、传达通知,过得很滋润。

    可是这样看不到出路,他要考学。连里考学的名额很少,他还没有优秀到可以拿到名额,这样他接连错过了几次的机会。他服役的最后一年,再不考就只能面对转志愿兵或者退伍回家了,这两者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考军校,他要成为一名军官,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最后一次机会,连长也没有给他,他求过连长可是没有用,他说肯定能考上,他说这些人有多少会浪费连的名额,他不会,可是连长说他也没办法。连里的文件都是通过他报到团里去,他利用这个机会,自己改了考学名单,划去了最后一名,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团里下达去考学的通知也是他拿到的。

    他等到了晚上,连长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才把通知拿出来给连长看。连长勃然大怒,这是张长东预想到的,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又一次跪了下来,并且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储蓄。连长并没有要他的钱,给了他狠狠一个耳光,让他参加了考试。

    这个机会他把握住了,连长是他的第二个恩人。

    军校里,他表现依然很突出,他拼劲力气和队干部搞好关系,他想要留在学校,可是没什么用,队干部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一次出公差,帮助学院张副院长搬家,他认识了正在上大学的张副院长的女儿张翠。张翠并非他心中的良人,胖,脾气刁蛮,而张长东是学校有名的校草。张长东仍旧毅然决然地开始追求张翠,尽管他追求的目的路人皆知,张副院长和张翠依然接受了他。这么来看,张副院长是他的第三个恩人。

    张长东如愿留校了,虽然没有跪下他的膝盖,他感觉他失去的更多。婚后的张翠脾气更加的暴躁、任性,而且不做家务,生了女儿之后,体重成倍级的增加。女儿也随她的妈妈,才十二岁,体重已经超过了张长东。

    当然,张副院长已经退休很久了。张长东婚姻的另一个后遗症也显现出来,张副院长的暴脾气并没有交下什么朋友,得罪的人却很多。虽然张长东会做人,但仍然有心胸狭窄的迁怒于他。张长东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他也快面临进步和转业的问题了。

    张长东和刘平生队长不一样。刘队长虽然始终没调上去,但带兵能力强,所以副团干了八年。张长东现在副团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他清楚的认识到他不可能熬过第四年。

    黄凯的出现是一个契机,他的父亲黄群虽然只是处长,但却是军务处长,关键岗位,长袖善舞,不但在学校呼风唤雨,据说还和海军的重要领导关系密切,是学校副院长的重要接替人选。

    现在,只有黄群才可能成为他的第四个恩人,帮助他在事业上更进一步。

    周日那天,他很早就出去了,很是花费一番银子和心思,买了黄处长喜欢的并不便宜的烟酒,去黄处长家里拜访了一下。

    黄处长果然很高兴,留他吃午饭。席间宾主尽欢,黄凯也很有眼色,说了他不少好话。黄处长话里话外,感觉年底副院长已经是手拿把掐了,帮助张教导员进一步难度也不大。

    可是说到军训比武,说到刘队长,黄处长意见很大。看不清形势,不懂大小王,甚至不讲政治这样的话都安在了刘队长的身上,张长东知道,黄处长肯定找过刘队长,应该不止一次,看来是碰了也不止是一鼻子灰。

    他能怎么说,喝酒了以后,头脑也有点发热,大包大揽,承诺必须把王含章换到十六班。

    晚餐结束后,黄处长亲自把他送出家门,临行前说的“我最喜欢提拔能力强的人,我也最不喜欢能力差的人”让张长东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半,他忽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一是和黄处长拉近关系,二是希望借黄处长的手给刘队长压力,这结果怎么会这样。

    该怎么办呢?张长东苦恼了。

14.新的证据

    有的人期盼,有的人害怕,可是时间不管人间的情感,坚定而冷漠、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军训比武的日子还是一天天的临近了。

    军训比武的前一天,王含章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天的早上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王含章早起一个小时跑了步,练了武,上午正常训练。

    李超目前基本不纠正动作了,动作也差不多定型了,现在一是让大家继续熟悉完整套路,避免上场慌神出错;二是抓细节,比如集合口令小碎步后几秒停下;做什么动作眼睛看哪,应该配合什么样的眼神,向左、向右看齐,下巴的转体时间和角度,都要求高度一致。细节决定成败,细节成就冠军,这是李超经常说的一句话。

    下午起床后,小值日吹哨,新学员在宿舍学习条令,下午三点半召开比武动员会。

    条令学习实际上已经结束,三大条令已经考了一个遍,那现在的学习条令,基本上可以理解为原地休息待命。

    十四班的新兵蛋子们照例马扎坐成两排,大家都拿着条令书,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在背,都在小声议论着明天的比武。

    王进自挨完那一脚,好像变了一个人,李超说什么干什么,特别是领悟能力强,军训这些动作一学就会,一练就精,现在除了王含章,动作最标准的就属他了。只是习惯性地扬着一张臭脸,就差在脸上写上生人勿近几个字了。此人是官二代无疑了,孔大智和沈忠民一度试图接近交个朋友,但被深怼了几次,也偃旗息鼓了。

    王元盛、刘建华、孔大智、沈忠民、常志国、王含章、尹哲,几个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王进坐在那神神道道、神游天外。

    “嘟”,哨音响起,随即听到小值日的喊声:“96级新学员带马扎,三楼俱乐部开会。”

    众人拎起马扎,鱼贯而出。

    三楼俱乐部是一个大的房间,一进门正对的墙上是党旗,东面的墙是荣誉墙,挂着三队历史上获得的荣誉。

    因为是开会,党旗的前面摆了一排桌子,盖着绿色的毯子。

    区队长整理队伍,报告人数,大家听指令坐下,挺直身体,双手放至膝盖。

    队长惯例用巡视了一圈,开始了他的讲话。

    虽然入校时间不长,王含章快已经受不了队长的讲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队长肥厚的嘴唇,队长特别能讲,也特别愿意讲。有一次,劳动之前队长讲话,由于他个头不高,习惯让前两排蹲下。王含章正是蹲下两排苦逼中的一个。

    蹲下的动作要领是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身体迅速蹲下,臂部坐在右脚跟上(膝盖不着地),两脚分开约60度,手指自然并拢放在两膝上,上体保持正直。蹲下过久,可以自行换脚。

    队长讲的是滔滔不绝,王含章蹲在那里,看着队长的两个肥厚的嘴唇上下翻飞,两个脚是换过来换过去,一个坐麻了换另一个。在两个全麻了之前,队长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讲话,走了。前两排蹲下的腿已经短时间内失去了直立的功能,只能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活动了好一会,才走了出去。

    今天也不会时间短了,王含章在内心暗暗腹诽。

    队长刚讲了比武的重要意义,小值日就急匆匆跑了上来,在队长耳边说了几句。队长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向队伍中看了一眼,站起来说了一句,解散,随即和小值日出去了。

    王含章很确定队长最后那一眼是看向他的。什么情况?众人议论纷纷,拎着马扎回到了宿舍。

    王含章不知道队长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教导员又在兴风作浪?队长通常只有两种表情,严厉和微笑。这样凝重的表情,王含章还是第一次看到。

    刚坐下一会,小值日就跑了过来,“王含章,队长找。”

    大家眼神又开始异样起来。

    “行啊,含章,不光是教导员的红人了,现在又是队长的红人了啊。”沈忠民又在酸不拉几地说着怪话。

    王含章无心与他胡扯了,转身走出了房门。

    “报告。”

    “进来。”是队长浑厚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王含章听到这个声音,内心竟然有一丝的安定。

    王含章推门走了进去,屋内人不少,靠墙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面色黝黑、五短身材的中年人,队长,教导员,一个大腹便便的高个男子,还有一个头发不多的,系里开大会的时候,王含章见过一次,是系里的副主任,他们围坐在中年人的周围。

    教导员说话了:“王含章,这是学院的崔副院长,军务处的黄处长,系里的陈主任。大家今天来呢,主要调查一下你入校时胳膊的刀伤问题,希望你如实交代。”

    王含章有点懵了,他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面,一群领导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他有些怒了,反而忘记了害怕。

    王含章努力静了一下心,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身后阿姨的求助、不知谁伸出的脚、身旁张海燕给他的包扎、劫匪的长相,一一娓娓道来。讲述过程中,他看了一下队长,队长虽然面色不虞,但目光里他看出了鼓励和支持;他又看了一下教导员,教导员的眼睛里是厌恶和....兴奋。

    他说完了,屋内一片沉静,没有人说话,黄处长看了一眼教导员。

    教导员严肃起来:“王含章,组织上叫你来,就是掌握了情况,你不要企图欺骗组织。组织上找你谈话,还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的,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老实交代!”最后一句“老实交代”,教导员陡然提高了声音。

    “我认为我已经把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了,没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王含章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人死吊朝上、不死万万年,该怎么地怎么地吧。

    教导员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纸,扔到了桌子上:“公交公司已经证明你说的是谎言,你还在这狡辩?”

    王含章有些无奈了:“你说我说的是谎言,我还说他说的是谎言呢?你怎么证明公交公司的话都是真的?”

    “人家是堂堂的国营企业还会说谎?你真是不可救药了。”教导员已经气急败坏,失去了以往儒雅的气质,“那你再看看这个!”

15.王含章的反击(1)

    王含章抬头看去,教导员这次扔到桌子上的是一张报纸。

    报纸?王含章好奇地拿起了报纸,翻了几下,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一屋子人在看着王含章在翻报纸?气氛一时有些诡异。黄处长咳嗽了一声,教导员急忙上前一步,用手指重重一指,说道:“看这里。”

    王含章顺着教导员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则短消息题目为“汽车站打群架致一男子重伤”,大意是说某日,汽车站发生群殴事件,一男子被打至重伤,打人者还没抓到,呼吁加强对汽车站等重要公共场合的治安管理。

    消息旁边配有一张照片,照片大部分被一个男子占据,男子的脸被打的已经是惨不忍睹,嘴唇外翻,脸颊和颧骨肿大,鲜血从头上留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男子伸手抓向旁边一人,那人一脸嫌弃的神情,做出躲避的动作,没错,就是王含章自己无疑,他胳膊上的伤口在照片中也是十分清楚,不过对比男子的伤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王含章一时有些懵掉了。

    教导员见王含章不说话了,得意了起来,姜还是老的辣啊,你孙悟空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怎么不说话了?对这张照片你不想说点什么吗?是不是你打得这个人重伤?”

    王含章慢慢回忆起了事情的经过,苦笑了一下,说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天我刚下车…”

    话没说完已经呗黄处长打断,“你不要说了,任你口如舌簧也遮不住这铁证如山。”

    黄处长看向崔副院长,说道:“院长,我看可以开除学籍,并交公安局处理,您的意思呢?”

    “黄处长,有些草率了吧。”一直阴沉脸没说话的刘平生队长终于忍不住了。

    自进到了屋里,刘队长就一肚子的火,教导员这是想当官想疯了吗,没和自己商量就自己搞这么一出,王含章的事假如是真的对队里又有什么好,这不是引狼入室吗?黄处长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热心,还不是因为黄凯的事怀恨在心,这是对着我来的啊,教导员啊教导员啊,你真是给歹徒递刀啊。

    “刘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黄处长一脸的不高兴,但还是说道:“刘队长,来的路上,我和教导员分析了,王含章的事情发生在没报到之前,与队干部无关。”

    刘队长进屋以后,教导员就不敢看他,听到黄处长的话,教导员终于看了刘队长一眼。

    与队干部无关,处分我手下的兵,会与我无关?这是糊弄鬼呢?

    刘队长不看教导员,看着黄处长说道:“我们不能只是凭着这点所谓的证据,就鲁莽的决定一个学员的命运,我认为从这方面来说,我们做的再谨慎都不为过。”

    黄处长却也不看刘队长了,转过头问系里陈主任:“主任,您怎么看?”说是陈主任,其实是系里的副主任,刚从后勤升到系里,各项工作尚在熟悉中,但陈主任和黄处长一向交好,这会更不能拆黄处长的台了。

    陈主任也阴着脸,说道:“院长,我先来做个检讨,我们系里工作做的不够扎实,没能及时发现问题,我们会继续查清事情真相,我一会儿就把这事报给系姜主任,我认为不管真相如何,就目前来看认为一个留校察看是免不了的。”

    崔副院长低头沉思了一下,还没说话。

    “各位领导…”王含章急了,“你们这是颠倒黑白!”

    “闭嘴!你等候处理结果吧。”教导员见局面已经走向自己预想的结果,也就不管队长怎么想了,直接呵斥道。

    “报告。”队长不甘心事情结果成了这样,刚要说话,小值日进来了,“队长,有人找王含章。”

    队长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谁让你到我这里来找王含章?”

    “我去他们班找没找到,听他们班的人说的。”小值日心说,这也没错啊,又补充说道:“队长,是个记者。”

    王含章心里已经准备了大段辩词,正要找机会逐一反驳,听到小值日说来找他的是个记者,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还没等他说话,教导员在一旁添油加醋,“是不是报纸报道这个消息的记者找过来了,快让他进来。”

    说话间,小值日已经把人了领了进来,王含章一看,就是张海燕本人无疑。

    张海燕精灵剔透,进到屋里,马上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再看看王含章那张激愤的脸,瞬间明白了一切。她看了一眼王含章,示意不要着急,这里有我。未开口先笑了起来,不得不承认,张海燕是一个具有十足魅力的女性,一件素色的坎肩连衣裙,手上却带着一双时装手套,不但显得身姿卓越,更让一双白得犹如奶油颜色的双臂凸显出来,这一身装扮就是走在大街上那也是回头率超高,何况还是在这样一个“和尚庙”里。

    “各位领导不会正在关心含章受伤的事吧?”张海燕天生有一种控场的能力,她一说话,气场好像立刻发生了变化,此刻屋里的中心无疑就是她了,“不好意思啊,让各位领导费心了,我这个弟弟啊就是不让人省心,不过啊,这个见义勇为、勇于和劫匪搏斗的精神啊,我认为我们学校还是应该宣传一下的啊。”

    这风向要变啊,教导员回过神来,说道:“这位女士...”话没说完,刘队长在一旁笑眯眯的拦住了他的话,“教导员,让人家说完嘛。”队长对几次说话被打断一直耿耿于怀,终于找到机会小报了一下仇。

    张海燕对着帮她说话的刘队长笑了一下,“各位领导有些疑惑也是正常的。”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摞的材料,一份一份地放置在桌子上。材料打印的很正规,每份材料的第一页都写着材料的名称,第一份是“8月28日安东至岛城N35B521大巴乘客证人材料”,第二份是8月28日安东至岛城N35B521公交司机张三虎关于劫匪抢劫的说明,第三份是长乐公交公司关于8月28日安东至岛城N35B521公交大巴劫匪抢劫情况调查报告。

    “请各位领导看一下,事情其实很简单,两个劫匪半夜上来抢钱,王含章仗义出手,打倒了一个,被另一个所伤,但后来劫匪也被含章这种无畏的精神吓跑了。另外有个情况也得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这个抢劫案已经由我们市公安局城南分局立案了,我来之前刚给城南分局张永刚张局长打的电话,这两个劫匪线索已经有了,有望在短期内归案。”

    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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