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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47 称职死肉林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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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林三酒喉咙里还卡着一声“黑泽忌”没喊出来,差点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噎着。紧接着,“纯触”一瞬间伸展扩延出去,将她的感知力释放到了身周十几米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空气的流动、枝叶的摇摆、书本封面上落下的灰尘……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她的感官世界中。

    然而鸦江消失的那个角落,却只有一片死寂。

    连他本人的呼吸声、心跳、散发的体温都没有了,甚至当他消失时,连拖把杆落在地上的声响都没发出来,遥遥“望”去,好像墙后只有一个幽幽黑洞。

    林三酒想了想,尽可能缓慢地迈步重新走进书店,“纯触”依然保持着最大范围。

    她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因为血液加快了流速,使她脑后还未完全愈合好的伤口头皮上,不断刺刺麻麻地好像有针尖在扎她;在走近那个墙角时,她伸长脖子往墙后张望了一眼——墙后是另一个摆满了书架的小厅,最前排的书架上挂着“心理学”的牌子。

    哪儿也没有拖把。

    “我能百分之百肯定,”她在身旁无人的时候,习惯对意老师说话:“在我们走进这家书店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妈的,现在也是同样一个人都没有啊!”

    意老师没有回答——林三酒却在此时神经一跳,猛地朝二楼扭过了头:“有声音!”

    她在这一瞬间的反应,简直比子弹还快:她知道扶手电梯在哪儿,不必浪费时间转头找;在一拧身子、一加速的工夫里,就已经化作一道影子扑上了电梯中央。在一连冲过几架书柜之后,她在摆满了“星球大战”模型的柜台前刹住脚步,正好看见鸦江的拖把歪歪搭在柜台一角上,因为没放稳正在往下滑。

    林三酒抓住木质拖把杆一摸索,指尖感觉到了一点儿隐约的余温。

    他上一秒还在这里,才刚刚将这把拖把松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鸦江如此宝贝这根拖把,但他居然把它扔掉了这个事实,已足以说明他身处的情况不妙了。

    林三酒匆匆将拖把卡片化,捏着它,先仔细听了一会儿。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况又一次上演了:她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告诉她,现在这家书店里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多年战斗进化出的直觉和经验,她知道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但是鸦江又是在哪儿、怎么丢下这根拖把的呢?

    一边保持着“纯触”开启,她一边低头看了看卡片;出乎意料的是,这根拖把和特殊物品完全沾不上半点关系。

    【木杆拖把】

    一根老式的传统拖把,以木头为杆,捆绑了一圈布条。布条脏兮兮的,不洗一洗的话,反而会把地板拖脏。

    唯一一个特殊之处,是这段说明下方的一行小字:“沾染了主人鸦江的气息。”

    ……让一根拖把沾上自己的气息有什么好处吗?

    就在她将卡片收进卡片库的时候,她的耳朵又捕捉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那声音实在太低太轻,如果不是“纯触”忽然一颤,恐怕她连该去哪个方向都说不好。

    当林三酒从书店后门里冲出来的时候,她四下一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窄街上。比起刚才宽敞漂亮的商店街,这儿就显得经济朴实多了;几辆轻型运输卡车停在街边,身上都印着不同商店的名称。

    发出声音的不管是什么,此刻也早就消失了。

    或许是她从书店二楼冲下来花的时间太长了;虽然那不过是区区数秒,但也足以使她跟丢了声响来源。

    不会是因为她喊了黑泽忌,才把那条手臂的主人吸引过来的吧?

    林三酒想了想,知道不用上一点儿外援,恐怕她今天是找不回鸦江了。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了【无巧不成书】。

    “呀,好久没用过它了。”意老师发出了一声感叹。

    光打开这个能力还不够,她还得做点儿什么。她想了想,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出发,一边走还没忘记一边低声叫道:“黑泽忌?是你吗?你在附近吗?”

    可惜的是,黑泽忌没有出来应声,她却在下一刻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很少动用【无巧不成书】这个能力了:它确实能将不同命运编织在一起,促使巧合发生;只不过对能力主人来说,巧合到底是好是坏,可就不能保证了——

    她一只左脚还没落地,忽然感觉余光里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回头往右边一看,就愣住了。她妈生她的时候,的确给了她俩肩膀来着;现在再一看,却少了一个右肩——原本是右手臂、右半边身体的地方,和鸦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沿着消失的身体轮廓浮起了一圈幽幽的黑色雾气。

    好像一瞬间就被人切掉了右半边身体似的,她试图伸缩一下右手五指,大脑的指令却像是下给了空洞深渊一般,毫无回应。

    “怎么回事?”意老师一声惊呼中,林三酒脚下不由一踉跄。仅仅是失去了这么一瞬间的平衡,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被右边给“吸”了过去——她此刻正在空空如也的人行道上,即使想要抵抗,也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几乎在一个闪念之间,眼前就全黑了。

    ……等她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正“压”在一个人身上,周围一片漆黑。她想动一动,却发现那完全不可能,甚至连意识力都放不出去:尽管她的视野中身体又完整地回来了,她现在却失去了对它的一切感觉;仿佛它只是自己一缕意识的附带品,仿佛她除了大脑哪儿都瘫痪了。

    “怎么回事?”意老师的声音,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在意老师立刻闭上了嘴以后,那个陌生声音继续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躺”着,随着视野一晃又落下,她意识到自己的头被人挪动了一下,似乎是那个被她压上的人正窸窸窣窣地爬起身来——紧接着,在一片黑沉沉的、分不清方向的黑暗中,一双腿站了起来,进入了她的视野。

    “这是你的同伴吗?”

    那个声音不知道是在问谁,却没有得到半点回答。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林三酒满脑子都是这些尖叫着的问题,她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身边的那个人又走近一步,在她旁边蹲了下来;从不见五指的浓浓黑暗里,一张脸仿佛是被黑色雾气所吐出来的一样,展露出了一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样貌。

    这是一个模样紧绷绷的女孩儿。

    不管是她梳得紧贴头皮的马尾辫、还是由于太瘦而绷在骨骼上的皮肤,包括她那张薄薄的、向下抿着的嘴,都给人一种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放松过的错觉——就是那种在大学里一脸严肃、独来独往的姑娘。

    林三酒的第二眼,就看见了这女孩手里的人。

    她一条瘦胳膊圈住了鸦江的脖子,以一种压制大狗的姿态,把比她还高半个头的鸦江给“挂”在了手臂上;鸦江的身体软绵绵地垂在她的身旁,只有两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正死死盯着林三酒——显然他也处于同样的状态里。

    这个人是邦尼兔吗?

    林三酒瞪视了回去,只可惜二人连眉毛都没法动一动,只靠彼此的圆眼珠,什么讯息也传达不了。

    “我带他一个人就够费劲的了……”女孩皱起眉头,感觉好像会拉扯着太阳穴似的:“不行,我必须得弄明白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像是很多独自生活得太久了的人一样,这女孩似乎也养成了不管心里想什么,都忍不住喃喃自言自语出来的习惯。她是唯一一个在黑暗中还能动的人,伸手抓住林三酒的衣领,有点儿吃力地将她拽起了身——“你怎么和男人一样高?”

    这女孩顶多也就一米六五,把林三酒弄起来以后,她和鸦江一左一右地压在女孩肩膀上,仿佛是一个瘦小的猎人打着了两头死鹿。

    “走吧,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们呢,”她咕哝着说。随着她找好方位,面前一片毫无区别的浓黑立时淡了下去,雾气一般散开了,露出了外面的景物——林三酒一眼就认了出来,外面的街道仍然是刚才那片商业区的一部分。再一看,她发现外面却不是她“掉”入黑暗的那条街道了;那几辆轻型运输卡车,此时看上去简直就是几个小盒子。

    瘦女孩肩上扛着两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肉体,一步迈出黑色雾气,踩在了红砖铺就的人行道上。对面不远处的空气里,顿时浓浓地浮起了另一团黑色雾气,正翻搅着迎接她的到来。

    “脚……”

    瘦女孩站在两团像是传送门一样的黑色雾气之间,尽管十分吃力,还是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二人的下半身。由于身高原因,林三酒和鸦江的脚腕拖在地上,此时都仍然沉浸在黑暗里。

    瘦女孩犹豫了一下,跟自己说:“这可不行。”

    她话音一落,一抖肩膀,鸦江就从她肩上滑落了下去,“哐”地摔在地上;这一声闷响十分清楚,他却连哼也哼不出一声来。瘦女孩只扛着林三酒一人,前后看了看距离,颇为艰难地推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在林三酒腰部以下都退回了黑暗里的时候,瘦女孩才将她平放在砖地上,双手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膊,好像准备要把她从一团雾气拖进另一团雾气里似的。

    为什么费这个事?

    刚才明明再迈一步,她就能把自己和鸦江都扛进下一团雾气里去了——何苦要一个一个地拖着走?

    林三酒此时就是一块称职的死肉,任那瘦女孩拖着自己,视野在一下一下的“沙沙”响声里往后移。她的大腿从黑暗里退出来了,接下来是小腿;从刚才的位置来看,不等她的双脚出来,她的脑袋就又要进入黑暗里去了。

    对了,她刚才说脚……?

    下意识地,林三酒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瘦女孩在两团雾气之间的行动。

    “我知道了!”

    她的潜意识显然比她先一步破解了谜团,意老师冷不丁地说话了:“她必须一个个拖着你们进去,是因为这样一来,你们俩的身体就始终会有一部分留在黑暗里吧?万一你的身体脱离黑暗,是不是就能恢复行动力了?”

1148

    就在田鼠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似的扔进了卡车车厢的同时,负一层的单间里,玛瑟在冯七七的身前蹲了下来。

    “喂,醒醒。”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啪啪地拍打着冯七七的脸。

    后者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刚一醒来,后脑上鲜明的剧痛也跟着醒了,冯七七“咝”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我?”

    玛瑟碧绿的眼睛盯着他。

    “没什么,我突然想和你聊聊天。”

    “有什么话非要绑着我说?啊……是林三酒吧?她在这?”冯七七一念及此,立马警觉地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玛瑟朝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了,二人四目正好相对。

    “……冯七七,虽然咱们俩的关系是最差的,一有机会就吵架——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见到你以后,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我的睡眠障碍又严重了,这两天又累又困又卡文,实在有点熬不住了。正文已经写了一半,不过可能要等明天才能发了】

    “是不是林三酒跟你说什么了?”冯七七反问了一句,咳了几声:“我劝你还是听听我这一边的话……”

    玛瑟根本不搭话,反而自顾自地笑了笑:“在除我之外的11个人格里,你是倒数第二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冯七七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问“倒数第一个是谁”。

    “那个Sociopath没出来真是太好了,对吧?唉,我中国话说得还不是很好,这个单词的中文是什么……”她看了对方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记得吧?那个时候卢泽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有好几个国际专家替他诊断,分别确认了我们11个人格的存在。”

    女性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被绑着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只有最后一个人格,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见过,跟我们也都不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第12个人格不存在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医生——记得么?长得还很不错呢……为了了解这个举世罕有的人格分裂病例,她跟卢泽整整聊了一晚……第二天被人发现赤条条地死在了办公室里。”

    “像个孕妇一样,肚子高高地隆着,里面装满了她办公室的抱枕、文件……听说全部都被血浸透了。肚子的缝线上写了一个‘第12人’,旁边还画了一个爱心。”

    “第12人。所有的医生,都只知道这个代号,没有人见过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全都不知道。只能从他出现时的表现,分析出他是一个……唉,中文叫什么来着……”

    冯七七轻轻地张口说话了:“******的病态人格。”

    他的语气很奇怪,咬字含混暧昧,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扭曲了字句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多听他说几句。不论是卢泽,还是以前的冯七七,从来没有用这种口吻说过话。

    玛瑟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尽量稳住了自己刚才以来不停颤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冯七七?”

    他抬起头,看了玛瑟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纯真的笑容。

    “那就算了。老是装成冯七七的口吻说话,也挺累的。”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句又绵又轻,还有点不清楚,跟以前果然完全不同了。

    玛瑟呆呆地看着他,半响都说不出话。

    “奇怪……我为了不让你发觉,特地假装成你的死对头冯七七。如果是他的话,跟你对着干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就怀疑上我了呢?”冯七七——不,应该是12了——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玛瑟苍白着脸色一笑。

    12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怪不得。不过,现在掌握了卢泽身体的人是我。我可以把你分裂出去,就可以把你再收回来……虽然收起来有点麻烦。你不会忘了吧?”

    玛瑟咬着牙,指甲刷地一声伸长了,盯住了他的双眼:“那你来试试看好了。”

    12瞥了一眼她的指甲,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明明没有用,却还伸出来……哦,我记得你似乎升级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升级成什么样,就让我瞧瞧吧。”

    如果一个塑料假人会笑的话,一定就是这样的。

    “我警告你——”玛瑟一跃起身,指甲随即向12身上狠狠地挥了过去,卷起的风刮起了门口的布帘:“不要用卢泽的脸,做出那种表情!”

    即使被捆成了一团,12却依然灵活得像条鱼似的——他双腿一蹬,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长长的指甲,挣扎着要从绳子里脱身。玛瑟哪会给他机会,五指成爪,再度向他抓了过来——12眼皮一跳,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玛瑟的指甲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如今的指甲似乎成了一种哑光的材质,坚硬得叫人心惊——被指甲划过的墙面深深地开了花,透过破洞,甚至能看见隔壁的床。

    明白了……

    当又一次攻击袭来的时候,12不躲反迎,一下子被指甲给划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他现在用的可是卢泽的身体——还不等玛瑟心疼,只见几段碎了的绳子纷纷落在了地上。

    “谢谢你帮我解开这个绳结。”12很有礼貌地说,从破碎了的绳套里迈步走了出来。“接下来,你就回去好好看着我玩儿吧。”

    玛瑟立刻站住了脚。

    12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动手,忽然他低低地诧异了:“咦?”

    “能力不见了,是吗?”对面的女人出声了,语气里带着快意:“连基础能力都没有了,真是不巧啊!”

    12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她。不管是什么表情,由他做出来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浅浅淡淡的没有真实感。

    见到这个模样的“卢泽”,玛瑟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再次冲了上去——

    【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变脏】

    介绍:被指甲所伤的人,所有的进化能力(包括基础、进阶两种),都会在120秒之内被洗白。染过对方鲜血的指甲,在24小时之内不能再次使用,只有干净的指甲才能继续发动洗白能力。

    失去了卢泽所有的能力以后,12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了——他的反抗还没有持续十秒,就已经被玛瑟击倒,一脚踩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反剪过来,用床单捆好,接着她在心里向卢泽默念了一句“抱歉”,随即收回指甲,重重地在后脑处劈了下去,12顿时再次昏迷了。

    第一次运用新能力,就放倒了12这种可怕的人,玛瑟松了一口气之余,觉得全身都瘫软了。

    看着双眼紧闭的12,她皱着眉头,忽然觉得有点棘手。想了想,这事最好还是得知会一声小酒……玛瑟叹了口气,将他推进了床底,转身出了门。

    刚才小酒走的时候,连去向也忘了说——就在玛瑟有些犯愁地站在楼门口,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玛瑟!”

    她回头一看,是个一头黑长发的陌生女人。

    如果林三酒在的话,马上就会发现那是方丹。

    但是说起来,因为卢泽的人格分裂和变形能力,情况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悄悄地变得复杂了。

    在12假扮成玛瑟的这几天里,通过林三酒的关系,跟方丹见过很多次,所以方丹认识玛瑟;然而在林三酒认识方丹的那一天,真正的玛瑟就消失了,所以玛瑟本人并不认识方丹。

    “你是谁?”玛瑟警惕地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刚刚经历了12、陈今风之类的事情之后,她不自觉地对人抱了一份警戒心。

    方丹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一眼玛瑟,搞不明白对方是哪里不对头:“……如果你是找小酒的话,她在水井管理组!”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之前在去食堂的时候,林三酒嘱咐过方丹,如果玛瑟问起她在哪儿,就说在水井管理组——而假“玛瑟”并没有问,她就一直记在了心里。刚才玛瑟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显然就是在找人,所以方丹自告奋勇地把林三酒的嘱咐说了。

    玛瑟尽管一脸迷茫,还是去了水井管理组。

    水井组很远,这么阴错阳差之下,等她发现人不在,又出来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林三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听过玛瑟的一番话,林三酒惊得都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等惊讶消化了以后,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脸色变得有点差:“……你就那么把人放在床底下可不行。万一他醒了,再把你收回去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分裂能力如果要再收起来,可不是动一个念头那么简单的……”玛瑟朝她安慰似地笑了笑,“就是以后要怎么办,可有点头疼。”

    不过虽然这么说了,两人还是下了楼,朝玛瑟的房间走去。林三酒把田鼠的身份告诉了她:“……这次既然找到了签证官,咱们就没必要在这儿呆着了,拿上车就走——”

    说着话,她掀开了帘子,弯腰朝床底看了一眼。

    玛瑟看着林三酒一动不动的后背,笑了声:“我把他打得太惨了?”

    林三酒慢慢扭过头来,一脸煞白:“……床下没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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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9 毫无默契的二人

    【大家去睡吧,我正文太卡了,正在写。】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150

    【大家睡吧,最近几天都非常卡,一样老时间换正文,早上之前。】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我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活像一只大兔子。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不了水,起码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1151 住院的林三酒

    记忆好像被人加了水,熬成了一锅粥似的,模模糊糊地,一片浆糊。她只记得自己本来正躺在床上睡觉,渐渐地越来越热,越来越渴……身边传来了男人温柔的询问,她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回应说,“我好渴……”

    ——猛地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以为又要看见一张雪白的脸了。她呼地一下翻身坐起,甩甩头,借着一点微光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往常偶尔会来买个进口零食尝尝鲜的漂亮超市,此时好像死了过去似的,昏暗,幽静,一片狼藉。

    一个瘦瘦的白人女性,将脸埋在她茂密的红发里,睡得正熟。玛瑟的另一边,躺着一个白净清秀的少年,此时听见了林三酒的动静,微微地睁开了眼。

    “你睡醒了?”刚刚醒来的卢泽含含糊糊地问,他看了一眼超市墙上的钟,“噢,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弄醒的玛瑟,也疲倦地揉了揉眼,坐了起来。“怪不得我饿了呢……”林三酒听见自己胃里一直在发出滋滋响,她喝了一口水,喃喃地说:“那个小干尸也安静下来了嘛。”

    确实,员工室的方向一片静谧,货架也好好地堵着门,仿佛王思思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卢泽说了一句:“我去拿点吃的来,”随即起了身,拖着脚,打着呵欠走进了食品区,拿了一些鸭掌鸡腿之类的真空食品回来。

    醒来以后,睡前那不安、紧张的气氛此时几乎都消弭干净了,三人很是放松地围坐成一圈,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我说,你可一点儿也不像上过战场的人。”林三酒找到了一包自己以前就很爱吃的曲奇饼,心情大好地打趣卢泽。

    玛瑟闻言哼了一声:“你可别提了,我们俩加入了部队以后,我天天受训练,他可好,仗着自己能变形,活得那叫一个滋润……”

    “哎,快给我说说!”林三酒笑着追问。

    听见两人在一旁叽叽呱呱,偏偏卢泽嘴里塞着食物,完全没法为自己辩解,急得他够呛,猛灌了一口水想把食物都吞下去,还差点噎着……顿时,久违了的笑声在超市里响了起来,几人笑笑闹闹地,一时间觉得好像这个新世界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听见外面的笑声,王思思不甘心地撞了一下门,发出一声尖利的叫。

    三人早上就是听着她的尖叫声入睡的,此时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了,连眼也没眨一下——淡定地吃完了东西,伴着王思思刺耳的背景音,卢泽还心有不甘地咂咂嘴:“要是能吃上炒菜米饭就好了。”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林三酒,她猛地一拍手:“咱们一会儿不是要上楼去找任楠的尸体吗?房子里是有炉子的,应该还能用——咱们带点大米上去,炒菜不敢说,但起码肉粥还是能来一碗的。”

    这个提议一出,当即赚了两人不少的口水。卢泽头一个跳起来,十分有干劲儿地拉着玛瑟一趟趟地在超市里跑,不一会儿就预备好了食材:泰国米,矿泉水,真空包装的肉……

    但叫人失望的是,翻遍了整个超市,也没见有手电筒。三人只好一人拿了一个打火机,权当照明用了。

    休息了几个小时,估摸着外面的天色应该已经彻底黑了,几人背好了东西,离开了超市——为了以防万一,走前把卷帘门也锁上了。上了电梯一看,太阳果然已经消失了,一楼大厅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但叫人意料不到的是,由于购物中心特殊的构造,太阳洒下的热量全被锁在了建筑内部,没有了往日的空调凉风,一楼大厅简直成了一个巨大的高温蒸笼。

    这叫人难受的热量极富侵略性,才几秒钟,就把三人的后背给汗湿了。加上早上搬出来的尸山在高温下开始散发出隐隐的臭味了,导致林三酒一秒也不想在一楼多呆,连忙冲出了购物中心的大门,皮肤这才感觉到了一点点风。

    看来要趁早想个办法处理掉尸体才行。

    今天一早她和卢泽穿行过的车龙依然堵在购物中心前面,只是与早上不同的是,大半的车辆已经耗光了油电,毫无生机地沉默了下来。只有偶尔几辆仍然在苟延残喘的汽车,发动机仍然在嗡嗡地响着。

    车龙如同一条垂死的蛇一般,在高温中一动不动。

    林三酒领着两人飞快地绕过了马路,一眼也没往车里看——对于死人,她实在已经看够了——曾和任楠一块住过的小区距离购物中心不远,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三人就已经来到了38楼公寓的楼下。

    自从高温来临,毫无防备的人类几乎一天之内就死了七八成,因此一度瘫痪的电网再也没能亮起来——如今几个人只能靠一双腿爬上38楼了。

    作为唯一一个男丁,卢泽只好当仁不让地背起了大米和水等分量沉的东西,跟在两个女人身后,呼哧呼哧地爬楼梯。

    虽然三人都是所谓的“进化人类”,可一口气上到25楼楼梯间的时候,几个人还真都有点受不了了——林三酒没有经过身体强化,头一个瘫坐在了楼梯上,一个劲地直摇手:“不行了不行了,咱们歇一会儿……喘口气,喝点水。”

    玛瑟用打火机谨慎地照了照四周,见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拧开了一瓶果汁,递给了瘫在楼地上的二人。

    清甜的蓝莓味道顺着喉咙流进了身体,卢泽刚想夸一声好喝,只听26楼楼梯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有人在吗?老公,是你吗?”一个带着几分惶恐的女性声音,颤颤巍巍地响了起来。

    一秒钟都没用,三个人同时跳起了身,全神警戒。王思思带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此时不用多说,玛瑟已经沉声喝了一句:“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你是什么人?”

    26楼的女人似乎没想到楼下真的有人,吓得啊了一声,这才有些惊魂未定地说:“我、我住在这里……我是出来找我老公的。你们是谁?”

    三人对视了一眼。林三酒想了想,扬声说:“我也是这里的住户。你现在慢慢地走到楼梯旁边,把脸露出来给我们看看。”

    “啊……这又是为什么?”女人一边说,一边还是照着做了,一步步走到了楼梯旁。三人都仰起了脖子,借着玛瑟手中打火机的光芒往上看。

    橘红色的光芒中,一张正常的、干净的人类女性的脸,出现在了扶手边上。她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猩红色睡衣,眉目间生得很有几分风韵,只是眼圈红肿,一脸的惶恐无措却是遮不住的——一眼扫见了林三酒,女人这才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啊,是你,我在楼下见过你!”

    林三酒却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既然不是堕落种,几人也就收起了戒备,上了楼。

    女人似乎觉得见到了林三酒很亲切,忙对她说:“你大概没留意过我,我却见过你好几回了,你和你男朋友总在楼下散步。他个高高的,可帅了,对不?”说到这个,她目光在唯一的男性卢泽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玛瑟,显然很是困惑,但还是识相地没有问什么,只自我介绍说:“我姓孔,孔芸。你们见过我老公吗?”

    林三酒几乎都记不得上一回看见正常的活人是什么时候了。她一个字也不想提任楠,正要开口,卢泽在一旁说话了:“……孔大姐,你老公什么样啊?没跟你一起在家吗?”

    这话让孔芸的眼泪一下子泛了出来:“昨天晚上,我们俩是一块儿上床睡觉的。可是睡到半夜忽然停电了,给我热醒了,我再一看,我老公人没了……床上就剩下了他的睡衣。他肯定是出来了,我就是不知道在哪儿……白天我也不敢走动……”

    大概是好久都没见过活人了,孔芸有一股要把情绪都发泄出来的趋势:“你们说,这鬼天气怎么会变得这么吓人呢……我下楼找保安,也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全躺在地上,吓、吓得我……”

    林三酒一边听,一边安慰似的点着头,忽然觉得衣角被轻轻地拉了一下。她一回头,只见玛瑟冲她使了个眼色。

    玛瑟才刚靠近了林三酒的耳朵,卢泽仿佛脑后长眼睛了似的,适时地往前踏了一步,正好遮住了她,叫孔芸一点异状都没看出来。

    “咱们是冲着任楠尸体上楼的,不能让她跟着,免得节外生枝。”玛瑟低低地说。

    确实,看孔芸的样子,要是给她看见了尸体,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林三酒点点头,扬声对孔芸说:“孔大姐,我现在要上楼取点衣服。你看要不然这样吧,你先回家休息,一会儿我们下来的时候再来找你,到时看看怎么办,好么?”

    看来一张熟面孔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孔芸马上就答应了。

    “对了,你要不要补充点水分……”林三酒瞥了一眼她干燥的嘴唇,伸手就要去拿刚才剩下的小半瓶果汁。

    “啊,我、我,我不……”孔芸忽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将目光来回转了几转。“嗯,我是说,好吧,我喝点。谢谢你啊!”

    不提上过战场的两人,就连林三酒也是生死关头绕过两圈的人,感觉都十分敏锐——孔芸这副模样一摆,三人都不由牢牢盯住了她。

1152 资本主义贯彻末日世界

    【大家去睡吧,正文才写了不到一千……明早之前能发。】

    “老子干死你们这帮不要脸的!自己在车、车里……开空调,让我们受苦!啊?”

    伴着车门上沉闷的一声撞击,街边猛地响起了一个口齿不清的怒喊声——林三酒让那黑影一吓,一下子失了方向,她急忙一脚将刹车踩到了底,车子发出难听的一声吱嘎尖响,这才好歹是没撞到路边的护栏上。

    往后一看,原来是个光着膀子、汗如雨下的男人,此时正抓着几块砖头朝刚才那辆红色马自达疯狂地砸去,一边砸,一边骂:“你们,你们不是好东西……给老子滚出来,滚……”一句话没说完,身子往后一栽,昏了过去。

    显然刚才自己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呼了一口气,林三酒将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来,还有些心惊肉跳。疯了似的狂躁、昏迷,有时还会出现幻觉,这都是极度高温下,身体重度脱水的标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加速,直直往朱美所住的小区开去。

    朱美家她是去过很多次的——二十分钟后,当车头灯照在“荣军小区”四个字上的时候,林三酒缓缓地停住了车熄了火。取下钥匙,背上包,打开手电,她朝着小区大门走了过去。

    小区位置有些偏,平时附近就没什么人,这个时候更是寂静得有如一片死城。然而就在快要走到大铁门前面的时候,林三酒突然心里一颤,停住了脚步。

    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谨慎地又等了两分钟,见依然毫无异状,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敏锐直觉”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

    荣军小区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旧楼房了,就像所有的老建筑一样,小区的门口也设置了一个门卫处。因为这个地段不大安全,一过晚上12点,铁门就上了锁。不过要是夜里有人回来得晚了,只要敲敲铁门,门卫处里值班的保安也会拿着钥匙来开门。

    看了看表,现在正好是凌晨两点半。林三酒走上前,摇了摇锁得死死的铁门,沉重的黄铜大锁将铁门撞得哐哐响——声音分外刺耳,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了。然而四周依然静静的,没有一丝人气。

    “保安大哥,你在不在?我是来2单元找人的,麻烦给我开开门!”她清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但别管林三酒的声音里含着多少希望,门卫室里仍旧连一点回音也没有。

    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林三酒仰头看了看铁门上方一根根防止攀爬的铁条,头都开始疼了——别看小区老,铁门可是最近新装的,结实地不给人半分侥幸心理。

    林三酒犹豫着,将手放在了铁门上。

    “收起来!”

    随着她的低语,掌心里再度一次亮起了白光。可这一次白光好像有点力不从心似的,连连在她手心里闪了好几下,铁门依然故我。这还是林三酒第一次试图转化这么大、这么沉的东西——她只觉自己心跳逐渐加快,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来气,肌肉也开始酸疼起来——

    感觉好像身上坠着几千斤的铁块似的,林三酒的手臂开始发起了抖。就在她马上要支撑不住、撤手放弃的时候,不知道是第几道白光伴随着“啪”的一声熄灭了。

    铁门消失了,化作了一张卡片落在了地面上。幼稚园水平的蜡笔画上乱七八糟地画着两扇铁门,卡片下角写着:

    【铁门】

    荣军小区在2012年装上的两扇铁门。除了沉没有优点。

    功能: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装进墙里的时候站不起来。

    ……林三酒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用的破卡,她顺手往兜里一揣,急急地朝朱美所住的2栋跑去。

    身后的门卫室仍旧是安静的一片漆黑。

    当林三酒站在401室门前的时候,她已经呼哧呼哧地喘成了一头牛。刚才收起铁门的那一下实在耗费了她太大体力了,刚才又一口气爬了四楼,此刻林三酒只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朱、朱美!你在不在……开门,我是、是小酒!”

    401室也是静静的。林三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胃里——万一朱美在屋里昏了过去,她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今晚12点以后,她已经转化了三样东西了:任楠的尸体、头发,和铁门。今天的名额只剩下了一个,可是朱美家却有两道门!

    林三酒不甘心地一边叫,一边不断“砰砰”地砸门,心里焦躁极了。——刚才下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气温似乎还在一直不断地攀升,从她烦热的体感来判断,此刻的温度绝对不止56°了,朱美一个平常人,能撑得过来吗……

    喊了一会儿,林三酒只觉嗓子都在冒烟,不得不停下来喝了几口水。将水瓶放回包里,她刚要抬起手再敲门的时候,忽然吱呀一声,401室的入户门开了一条缝。

    “朱美,你怎么样——”林三酒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忙用手电照了过去。

    然而开门的人却不是朱美,而是一个年约五旬,生着一张鹅蛋脸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猛地被亮光一照,忙用手挡了挡——可就是这么一刹那,也足够林三酒瞧个清楚了。

    “啪”的一声,林三酒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她死死地盯着门缝里露出的半张脸,半晌才有了反应,手忙脚乱地摸起了手机——颤抖的手电光再一次打在了门上,林三酒这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妈?”

    她只觉自己的脑子浑成了一团浆糊。“妈,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女人几乎快要落泪了,她忙一把打开了门,“快进来快进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妈都要担心死了……”

    林三酒浑浑噩噩地被她给拉进门,在门厅站住了。她一时千头万绪都盘旋在心头,就是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好;正愣着,林三酒余光一扫,看见自己身旁是一个齐腰高的白色鞋柜——这个鞋柜她太熟悉了,正是她陪朱美一块儿买回来的。

    一个问题瞬间脱口而出:“妈,你怎么会在朱美家?朱美呢?”

    林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拉过一把椅子,示意林三酒进屋坐下。看她坐好了,这才哽咽着说:“……自从天气变得这样不寻常以来,我就一直担心你担心得要命。今晚上听说这儿的电网瘫痪了,我赶紧就过来了……我打你电话打不通,只好先来朱美这儿,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可是……可是朱美好像不行了……”

    林妈妈抽泣了几声,说道:“她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千万别太伤心。”

    林三酒坐着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把手机上的手电筒给关掉了。屋子里重新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来的路上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老天爷要收她,也是没办法的事。万幸的是,妈你一点事都没有,这比什么都强……”黑暗中,林三酒嗫嚅着说。

    林妈妈明知道女儿看不见,依然点了点头。她擦了一下脸,笑着说:“你爸也没事,正在屋里休息呢。我这就去叫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我也去——”林三酒迅速站起身来。

    林妈妈一边走一边点头,伸手去推卧室门:“喂……”

    话才刚开了个头,只听脑后一阵疾风袭至,林妈妈猝不及防,头上已经“哐当”一声重重地挨了一下,登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背后林三酒的身形。

    林三酒高高举着椅子的双臂几乎支撑不住,忙将椅子放下了——可放下了椅子,她却没有松开手,反而紧紧地攥着椅子把手,如临大敌似的盯着卧室的方向。一时间,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卧室门后响起了脚步声,随即猛地一下,卧室门就被拉开了。一个宽肩高个的男人站在门口,又惊又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一幕——借着一点点室外的微光,能勉勉强强看见他一副酷肖林三酒的长相。

    “你这是干什么?!那可是你妈!”他怒吼了一句。

    对面那一张与他十分相似的脸,此刻表情冷冷的。

    “我比你还希望她是我妈。”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手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由于疲劳,正一跳一跳。“我爸妈十年前就车祸去世了,从认尸到下葬,都是我一手办下来的。……你们两个到底是谁?我朋友又在哪里?”

1153 只能靠自己的大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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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先睡吧,我刚才花了一个小时铺大纲剧情什么的,现在正文才刚开始写……希望磨刀不误砍柴工。明早之前换】

    几乎是声响入耳的一瞬间,三个人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连半秒钟也没用上,林三酒手掌一翻,牢牢地握住了厨师刀,厉声喝问了一句:“谁?”

    她的声音含着肃杀之意,落进了那一片黑暗当中。

    “啊……别紧张,是我,我是楼下的孔芸啊。”

    从保姆房前昏黑的走廊里传出来了这么一句。孔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累,又挺欣慰似的:“太好了,原来你们这儿有手电筒啊。”说着也不等屋里三人邀请,自己就往里走了进来。

    手电筒?哪里来的——

    马上,三个人都意识到了孔芸指的是什么,顿时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能力打磨剂看来实在是太亮了,连身处应急门的孔芸也能看见亮光——这时,只听应急门的方向传来了孔芸缓慢的脚步声,玛瑟一时情急,一脚将能力打磨剂踢向了沙发。小瓶子在撞上沙发的前一刻化作了无数光点,迅速融入进了沙发里,房子里猛地黑了下来。

    “哎?怎么还把手电筒关了,我看不见呀——”孔芸有些不满地说。

    林三酒微微一皱眉,灵机一动,赶紧说:“刚才那是我的手机,现在正好没电了……孔大姐,我们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怎么你上来了?”顿了顿,她的疑惑浮了上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趁着说话的工夫,她把手搭在了尸体的腿上,白光一现,地上空了。

    卡片才刚刚捏进手里,孔芸就已摸着黑,走进了客厅。在她的脚步声踏进客厅的一刹那,卢泽点亮了打火机。

    橘红色的光芒里,孔芸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脸上、身上尽是一层湿漉漉的汗珠,头发一缕缕地粘在了额头上。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冲林三酒笑笑:“以前保安告诉过我,说你们俩是顶楼的业主。你家住得太高了,我从26楼爬上来都给我累得够呛……”

    虽然进化了,可是在体能经过强化以前,可不是人人都有林三酒那样的好体力的。

    她好像没有什么异样的。

    林三酒这才放下了刀,心里还记挂着掉在地上的纸片,扯出了一个笑容:“孔大姐,你上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孔芸看起来有点儿窘迫,“我就是一个人在家呆着,老公又不见了,心里怪害怕的……”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三人对视了一眼,卢泽忽然冲她露出了一排小白牙,笑着说:“孔大姐,正好你上来了,也省得我们一会儿下去叫你了。你看,我们特地带了一些水米上来,就是为了能顺便煮点粥喝……你要不要也一块吃些?”

    林三酒在心里拍了一下掌——这理由找得好!否则三个人什么也不干地聚在客厅里,感觉确实不太自然。

    孔芸明显地愣了愣,看了一眼大米,随即笑了:“那可好!这米虽然不适合做粥,但是也挺不错的。你们歇着,让我来做吧!”

    “好,我来给你打下手。”玛瑟一把扛起了米袋子,就朝厨房走去。

    孔芸似乎到底还是忍不住对玛瑟的好奇,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还问:“你中国话说得可真好,是哪儿的人呀……”

    看两人说着话,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做粥了,这时卢泽才不动声色地把一张硬硬的东西递给了林三酒。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上的纸片都捡了起来。

    “对了,这个……”林三酒刚张口,少年就打断了她:“回去说。”

    “回去说?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她带回超市?”林三酒迅速反应过来了。

    似乎也是下意识的一句话,卢泽也没怎么想这个,闻言皱起了眉毛,满脸的为难。——确实,不带孔芸吧,好像把她一个刚进化、没什么能力的人扔在外面不怎么厚道;可是几人对她又确实没有那种生死关头历练出来的信任,带回超市也不太合适。

    “再看看吧,说不定人家自己有主意,用不着咱们替她决定呢。”林三酒看着卢泽皱成一团的脸不禁有些好笑,出言安慰了一句。

    看起来孔芸平时在家就是掌勺的,尽管没有什么光线,却没有妨碍她利落的动作——把两包真空盐水鸡剁成了小块,加了一点调味料,跟粥一起熬了半个小时,空气里便弥漫出了一股香味。

    一年多没吃过人饭的卢泽,口水一下子就盈满了嘴巴。

    “来来,可以吃了!”

    把粥锅放到了餐桌上,玛瑟找出了几副餐具,盛出了四碗粥。刚出锅的粥冒着热气儿,雪白的米粒在打火机的光芒下反射着艳艳的光。几人又是吹风、又是拿勺子搅,总算等到了可以吃了,当即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

    粥虽然热,可吃下去却不难受——一股令人舒畅的暖流进了肚子,唇齿口舌间还残留着鸡肉粥鲜甜咸香的滋味。算一算时间,其实林三酒不到24小时之前才吃过一顿更鲜美的三文鱼,可不知怎么,这顿在世界毁灭之后的鸡肉粥,尝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玛瑟喝了一口粥,不动声色地冲孔芸问道:“……昨天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呀?”

    因为卢泽要吃饭,所以早就把打火机放在了一边,因此在黑暗中,也看不太真切孔芸的神情。只听她语气黯然地说:“从半夜起来,我就一直在找我老公。电话也打不通,楼下保安也昏过去了。我开车出门转了几圈,结果看见好多人像疯了似的在街上乱走乱撞,吓得我马上就回来了。一直挨到了早上,实在是太热了,我就躲进我家洗手间里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我老公现在怎么样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地方?”

    林三酒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啊?什么不同往常……我没发现。你指的是什么?”孔芸好像有些惊讶,把勺子都磕在了碗上。

    或许她的进阶能力还没有发展出来吧。林三酒想了想,要解释什么新世界、进化人之类的话,恐怕还是要等进阶能力发展出来以后才更有说服力。因此她笑了笑:“没什么,这个说来话长,回头我们再跟你说。对了,你一会儿有什么打算?”

    孔芸丝毫没有犹豫,立马答道:“我要回家等着我老公,等到他回来为止。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看不见我他该着急了。对了,咱们吃快一点儿,一会儿我还想请你们去看看我老公的照片呢,你们要是在外面碰见了他,千万记得叫他回家来找我……”

    她的言语之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是一直等下去,缺食缺水,最终也是个死。

    恐怕不是意识不到,而是她心甘情愿冒这个险——哪怕希望只有渺茫的一丝。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有些沉了。过了半响,林三酒才说:“……好,你要是缺食物,我们就给你拿点上来。”

    她不想把这么快就将这个女人的支柱打碎。失去了希望,和外面的严酷环境一样,对于人类来说同样致死。

    孔芸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一小锅粥很快就被吃干净了;有了刚才孔芸的一番话,三人都没耽误,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随着她下了楼。

    顶层以下的每一层楼都有两户,而26楼的另一户似乎一直空着,因此孔芸走的时候门也没锁,此时一推就开了。

    三人一进屋,顿时都愣住了。

    装修得十分雅致的房子里,此刻明亮极了。餐桌、茶几、花台上,大大小小地放满了造型漂亮的烛台——每一个烛台上,都点着数根雕饰精美的奶油色蜡烛。火红色的烛光和淡淡的香气扑满了整间客厅,彷如梦境似的漂亮——也像噩梦一样的热。

    孔芸在烛光的包围里,羞涩地一笑,眼里泛起了水光。

    “这些蜡烛,还是我老公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买的呢。我那天一回家,就看见满屋子里都是蜡烛,他还亲手给我做了饭……”她的声音梗住了,拢了拢头发,装作若无其事似的找出了几个相框。

    “过了纪念日,他就要把蜡烛扔了,我死活不同意。你瞧,这不是用上了?”孔芸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把照片递给了林三酒。

    照片上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人,笑容十分斯文,一口牙齿雪白——林三酒“啊”了一声,说:“我对你老公有印象,好像也是在楼下见过一回。”

    当时他电话里有个特别生气的女人,一直在不断地喊着什么,嗓门高得电话外都能听见,这才让林三酒记住了。

    她把这话一说,孔芸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我们那天吵架了……我真后悔……早知道我们居然会分开,我肯定不会对他吼半个字的。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玛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卢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哭泣的女人,他似乎像所有男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慰了孔芸几句,林三酒直起身,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绕了一圈,随即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仔细一看,这个房子还真奇怪。

    客厅里的饮水机上是空的,旁边却放了一只满满的水桶,看起来主人似乎根本没有意愿要把水桶放上去似的。

    若说主人不缺水喝,鱼缸里却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层观赏用石头,和一个小宝箱,干涸地坐在鱼缸里。走近了一闻,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最奇怪的,还是这个房子里的盆栽。说是盆栽,还不如说是几盆原本应该栽种着植物的土。如今植物却都不见了,只在土里留下了一个个坑,隐约能还看到一些根须……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心头闪过。

    “我去给你拿点水喝吧?你家冰箱里有水吗?”匆匆几步已经走到了冰箱跟前,林三酒这才唐突地问了一句。然而还不等孔芸回答,她已经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冰箱的格层里几乎都是空的,只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塑料膜——就是那种超市用来包蔬菜的,有张塑料膜上还留着价签,写着“精品有机胡萝卜,14.98”。左手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饮料,只一眼,林三酒就能肯定:这些饮料从没人动过。

    直到这个时候,孔芸有点慌张的声音才从身后传了过来:“不、不用了,我不渴,谢谢你。”

    林三酒关上了冰箱门,回头看了看玛瑟放在孔芸身上的那只手,胃里好像装了块沉重的石头。

1154

    【正文目前才有个开头,大家先睡……还是一样,早上之前就能换。】

    年轻女孩鲜嫩又弹牙的皮肉深深地陷在了任楠的口齿之中,散发着铁锈气的汩汩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只要轻轻一加力,林三酒脆弱的生命就会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任楠却不动了。——不是他不想吃掉眼前这个好种子,而是他动不了了。他的后脑勺上此刻深深插着一把厨师刀,一直没到了刀柄处。

    任楠雪白的眼珠里还残留着一丝兴奋——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林三酒空空如也的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下无谓的挣扎,自己就死了?

    一时间,林三酒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在沉重的死尸下扑通、扑通——她忍着脖子上的剧痛,使劲将身上的任楠一推,砰地一声,沉重的死尸仰面倒在了地上。插在任楠后脑上的刀被这样一推,刀尖一下就从他大张的口中探了出来。

    林三酒捂着脖子,一只手已经成了血红。她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几口气,狠狠地踹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声音嘶哑地轻声骂道:“……谁说我只进化出了两种特征?”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喉间的剧痛已经让她受不了了。

    刚踹了那么一脚,林三酒猛然觉得眼前一黑,险险摔倒——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顾不上别的了,此刻包扎伤口才是最要紧的,她踉跄着找了一条毛巾,紧紧地压迫住了伤口。她喘着气,再度坐倒在了地板上,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按着毛巾。

    刺耳的警笛声在城市中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模模糊糊地,还伴随着人的尖叫声、哭喊声——越发衬得38楼公寓里寂静如死。

    半昏迷、半清醒地过了好一会儿,出血终于止住了——看来林三酒命不该绝,到底没有伤到动脉。休息了这一段时间,她也积攒了一些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喝了一些水。

    放下水杯一抬眼,就看见任楠形状诡异的尸体,仍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想了想,林三酒拖着手脚发软的身子,挪到了尸体的旁边。她颤颤巍巍地将一只手放在了尸体上,哑着嗓子轻声说:“给我收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她的掌心里一道白光迅速一闪,地上扎着尖刀的尸体消失了,“啪”的一声,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摸出手机,照亮了卡片。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卡片上简陋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大张着嘴、脑袋里插了一把尖刀的男人。卡片下方还写着一行黑体字:“任楠的尸体”。

    【任楠的尸体】

    姓名:不会看卡片标题吗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了

    潜力值:204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极端温度适应、体能增幅、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你好我好大家好、营养学家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林三酒瞪着卡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古古怪怪的东西,正是她进化出来的第三项能力,今晚刚刚救了她一条命。

    ——只要她愿意,林三酒能够将手掌碰到的物品都转化成卡牌,存进身体里。要用的时候,只需一个念头,卡牌就会在她的手掌上还原成本体。

    之前她故意抓了一把剔骨刀,又把刀朝任楠扔去,都是为了放松对方警戒的障眼法。真正的杀着,是在林三酒被他一口咬住,她挣扎着将手放在他脑后的时候。一个闪念,早上藏在林三酒身体里的“厨师刀”卡片,就化身尖刀深深地刺穿了任楠的大脑。

    经过好几天的实验,林三酒发现自己现在每天最多只能转换物品四次。

    尽管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卡片已经不陌生了,可内容这么……丰富的卡片,林三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忙将【任楠的尸体】翻了过来,果然卡片背后写满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任楠,男,28岁,来自另一个“新世界”。从小就很内向,不受女生欢迎,大学的时候竟收到了男性学长的告白。新世界降临后,他挣扎求生,以下略。总之,来到犯罪嫌疑人林三酒所在的世界之后,任楠吃掉了一个潜力值为2的亿万富豪,接手了他的财产,有目的地接近了犯罪嫌疑人林三酒。就在他将要吃掉林三酒的时候,反被其击杀。

    “该说的不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口一个‘犯罪嫌疑人’地称呼我啊?”林三酒有点儿郁闷地用手指拨了一下这段文字,文字立刻消失了,另一个段落滑了出来,浮现在卡片上。

    【你好我好大家好】:在芸芸人海中,慧眼识别潜力值很高的种子。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亲吻、拥抱等),该能力能激发出平常人类的潜力,使之更快地进化出各种能力。正所谓一个占便宜,一个不吃亏。

    【营养学家】:吃掉一个人后,将最大程度地获取食物的潜力值、进化能力、身体素质。均衡的膳食营养,才能保证一个美好明天。

    注:脑袋里的厨师刀产自德国,刀口锋利,轻便结实,599元购于京西商城。

    如果不是有“敏锐直觉”这项能力,林三酒只怕会当自己在做梦。她低声骂了一句,拿着【任楠的尸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不愿意把一具尸体收进身体里,想了想,只好顺手揣进了口袋。

    任楠的卡片上把他的能力写得这么清楚,不知道自己的卡片上会不会也有能力和所谓“新世界”的介绍呢?这虽然也是个主意,可林三酒总不能把自己变成卡片吧——她眼珠一转,伸手拔了一根头发,轻声说道:“收起来!”

    白光一闪,手中又多了一张卡片。

    【头发】

    主人:林三酒

    发质:黑色、健康,发尾略有干枯。

    功用:粘在扫把上会很烦人。

    注:根据发根的状况判断,该头发主人在四十岁左右也许会有脱发现象。

    妈的。一点用都没有。林三酒郁卒地将手一挥,白光闪过,头发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个炎热的新世界吗……?她有些出神地想。

    五十六摄氏度……连自己这样进化出了“高温适应”能力的人都快热得受不了了,不知道平常人得会是个什么样子?

    忽然间林三酒打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朱美!她怎么差点把自己的朋友都给忘了!

    想到朱美现在可能正处在危险里,林三酒也顾不上自己还是个伤患了;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个背包,冲进厨房,将冰箱里所有的瓶装水、饮料,都一口气装进了包里。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她找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应急门,冲进了黑乎乎的楼梯间。

    尽管只是下楼,可当林三酒一口气下了38层以后,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喝了口水,继续朝负一层走去。

    任楠的车子——或者说,被他吃掉的那个人的车子,就停在负一层。朱美家离这儿足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样的高温里,林三酒可不打算走着去。

    没想到才一迈步进停车场,林三酒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掀了一个跟头。

    看着眼前的停车场,林三酒呆呆地关掉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这里是不需要手电了。

    此时每一辆停在车位里的汽车,车头灯都晃眼地亮着,竟是全都处在发动状态——“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在回音下扩大了几十倍,充斥在整个停车场的上空。几百根排气管齐齐地往外喷放着热气,使半封闭的停车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烤箱,起码比外面高了有三四度不止。

    能来到停车场的人都来了。在城市断电的情况下,受不了严酷高温的人类,不约而同地都躲进了汽车里——现在也只有汽车里的空调还能发动起来了。

    在这样滚烫的空气里才走了两步,林三酒就感到背后的衣服被汗湿个了透。她经过的汽车里,每一扇车窗后都是一张张惶恐的、陌生的脸:有的人在不断地试图打电话;有的人控制不住地抱着孩子哭;有人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来停车场的路上就脱水了。还有的人正诧异地盯着她,似乎想不明白她怎么还有力气走路。

    尽管身处在汽车冷气的包围里,许多人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绝望。车里的空调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油和电一用完,就凭车外的恐怖高温,恐怕这层停车场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林三酒清楚得很,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帮助这些车里的人——她的背包里只有五瓶矿泉水、三罐可乐,几包创口贴,就这么点水分,还不知道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咬了咬牙,林三酒忍下了心下恻隐,一路目不斜视地找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开空调,只是打开了车窗。反正她也不会因为高温致死,顶多就是难受一点儿,还不如把这宝贵的油电节省给朱美用呢——林三酒抹了一把汗,打着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与停车场那个地下蒸笼一比,外面56°的空气竟也让林三酒感觉好过了一点儿。街道上空空的,几乎没有什么汽车在跑——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油电吧。

    停在街道两边的车子,也几乎都像那个停车场里一样,处在发动状态;车子里的人们,正带着恐惧和绝望享用着最后一点冷气。

    就在林三酒从一辆红色的马自达旁边疾驰而过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右边高高飞来,“砰”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了奥迪车的车门上。

1155 万没料到林三酒

    人生在世,有时也实在是太荒谬了吧?

    她辛辛苦苦升级、训练、收集资源、战斗……作为一个成长型,林三酒好不容易才混到了今天的地步,结果到头来,她还是沦落到了卖肾的地步?

    大概是见她瞪着自己半天不吭声,小店主眨巴两下眼睛,“噢”了一声:“原来你是一个新入院的病人。”

    林三酒点了点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小店主终于叹了口气,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解释情况的责任非得落在自己身上不可:“唔……你要赚点数,总得拿什么东西换吧。点数只有医院院方才有,你想,一个医院主要会缺什么?不就是人身上那点东西嘛。”

    二人头顶上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尤其响亮,出的声音比搅起的风大多了。

    “当然了,你要是不想卖肾的话,”小店主挠了挠脸皮,“眼角膜啊,血液啊,心脏啊……包括大脑。当然,血型啊基因啊什么的就不考虑了,不用配对,有货就行。其实你能想到的人体组成中,有百分之八十都可以拿来换点数。不过一般来说,大家都比较喜欢换肾嘛,因为少了它不影响你活着。”

    林三酒想起自己小时候,对长大后的人生充满了许多幻想,但显然小时候的她想象力还不够丰富。“血呢?血怎么卖?”

    “这个也不好,”小店主一挥黑乎乎的肉手,“要1o升血才能换到3点。”

    1o升!

    就是一头恐龙,抽了这么多血以后恐怕也得晕过去。

    “那一个肾能换几点?”她不敢相信有一小部分的自己,正在认真考虑卖肾这个选项。

    “5点。”小店主冲她一笑,“正好够一本玩家知情书了呀。”

    为了他妈一个纸册子,真的要丢掉一个肾吗?值吗?假如真像鸦江所说,拿到知情书就能结束游戏的话,那倒还罢了;但是鸦江之前没有进过医院,他当时显然还不知道他错得离谱。

    林三酒还是搞不懂自己的人生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她居然需要在几张纸和自己的肾之间做选择。从某种角度来说,卖肾去买海洛因都比这个有价值吧?

    “怎、怎么卖?”她有点结巴,“我的意思是,我……怎么把我的肾给你?”

    “简单,无痛,即做即走。”末日里的小店主想也不想地就吐出了人流广告的宣传词,实在叫人有种恍惚感:“你看到这个了吗?”

    他弯下腰,整个人消失在柜台后,只留了一个屁|股顶在外头。他从柜台里掏了几把,“啪”地将一个小玩意儿拍在了柜台上。

    林三酒凑身过去看的时候,忍不住下意识地把一只手按在了自己后腰上。

    这是一个金属制的长方形框架,似乎与手术刀用的是同一种精钢,有成年男性的手掌那么长。在钢制框架下方,连接着一个裹了医用橡胶的圆手柄,很方便让人握着它,然后——

    “然后这么一划,从你后腰上肾的部位划过去,”小店主握着它,比划给林三酒看:“同时我说一声‘肾’,你的肾就掉出来归我了。”

    ……这也太儿戏了吧?

    当然,这不是说林三酒就愿意真正躺在手术台上,让人摘走自己一个肾。她想到了在自己病房边被人杀掉的那个人,想象着杀手是如何将他的内脏收集起来,装进袋子里拿到这儿来换点数的……她盯着那支框架看了一会儿,在脑海里仔细地筛选了一遍自己的选项,虽然实在不多。

    一,她可以回房去,拿到房间里的医疗用品,再下来折价将它们卖给小店主。这是一个很蠢的办法,拿了房间里的医疗用品,那医院可是要管她收全价的,她到手的却只有折价,顶多算是拆东墙补西墙——而且真正的难关和风险,还是她要在暗敌环伺之中想办法一点一点爬回去;要知道,绳子不够长,她站在地面上根本够不着它。

    二,卖肾。

    三,狩猎他人,以他人的医疗用品和身体器官来换点数。

    最后一个办法,想来就是这个医院里玩家的主要手段了。林三酒刚才就遇见了好几个她不介意从其身上摘个肾的人,但是问题在于,她现在既没有医院通行证,也没有充足的战力——只要别人逃到墙上去,那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可就要反过来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小店主的耐心在渐渐消失,嘴巴像鲤鱼一样撅了出来:“你不买就让开点,别人还要买呢。”

    “你要我卖的可是一个肾,”林三酒哭笑不得,“这是能随随便便决定的事吗?”

    “怎么不能了?”小店主虽然长得乏善可陈,表情却生动丰富,一时间满脸都在跑眉毛:“你要实在很想要齐齐全全的一对儿肾,你还可以在有点数的时候,向医院买一个新的放回去嘛!”

    还可以这么干?

    “或许你可以这样,”意老师忽然建议道,“你卖肾得5点,买一个通行证3点,不还剩2点吗?你有了通行证,就可以从墙上跑回房里去,把医疗用品拿下来折价卖给他,如果能凑出1o点,那就买下玩家知情书,再把肾赎回来。如果凑不够1o点,你大不了看完知情书后,再把它卖掉嘛。至于在医疗用品上欠的点数,可以慢慢想办法……至少你现在知道该怎么赚点数了。”

    林三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我如果卖你一个润唇膏,你给我几点?”为了保险起见,她想先打听打听价格:“还有注射器、眼膏……”

    “这么些破东西,加一块儿我可以给你2点,”小店主用一种跳楼血价不买拉倒的口气说,“你快点决定!”

    “那赎回肾要多少?”

    “1o点。”小店主说到这儿,还加了一句:“对了,玩家知情书只供一个人看一次,你在限定时间内看完以后它就会自动消失,记不住内容也别怪我。想拿它换点数,是不可能的。”

    得,意老师的计划全泡汤了。林三酒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咖啡效果时间还算充足;在卖了肾、拿到玩家知情书以后,如果她赶快抓个人,或许可以用那个倒霉蛋的身体拿到足够的点数,换一张通行证。

    有了通行证,她的安全就有保证得多了。

    “我要是两个肾都没了,会怎么样?”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任谁准备要卖肾的时候,恐怕都不会迫不及待吧。

    “知情书上有,”小店主瞥了她一眼,“你打算让我都告诉你,你就不用买知情书了是不是?”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办法——行吧,最后一个问题。

    “卖掉以后……我会怎么样?我会昏迷、虚弱之类的吗?”她真希望有人能在这时候出现,最好还得攻击她,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逮住对方,把他的内脏掏出来换点数。当然,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不光是这附近,凡是下到底层的进化者,似乎都很精,从不往别的进化者身边靠。

    “肾的话,不会,”小店主的眼睛再次亮起来,“我都说了嘛,即做即走,当天就可以上班。”

    完全是人流广告的词。

    林三酒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去。“拿走吧!”她咬着后牙根,像磨盘一样把话磨了出来,“快点,给我换一个玩家知情书!”

    “好的,马上就好,”小店主高兴极了,一把抄起那支精钢框架,将短胖身体探出了柜台。她感觉到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按了上来,倏地在左侧后腰上一划,伴随着小店主一声“我要肾!”——她一转头,正好看见一个红色的小东西从自己身上掉了下来,看起来简直像个便宜的塑料玩具。当然,不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买这种肾脏形玩具就是了。

    她眨了眨眼,果然既不痛也不晕眩,好像什么都没生似的。要不是看着小店主将那个变得像玩具般的肾脏握在了手里,她真要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器官也不缺的全乎人呢。

    “这就结束了?知情书呢?”她赶紧问道。

    “是啊,很简单吧?我都说了,拿肾是几乎没有后遗症的。”小店主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手中肾脏,似乎对它的形态很满意——活像林三酒有可能在体内埋一个假肾来骗他似的。“噢,我这就给你拿知情书。”一边说,他一边有几分辛苦地在雪白柜台后蹲下去,“哗啦”一声打开了柜门,在里头翻找起来。他好像把头都伸进了柜台里,跟林三酒说话时声音闷闷的。

    “这种方式减轻了游戏的血腥感,让狩猎人类也变得像玩桌游棋牌一样轻松愉快了。假如说,我是说假如,还有进化者做不到对他人不择手段的话,那这种游戏般的体验,也更容易让他们进入角色,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三酒的面色突然和柜台一样白了——在她猛地朝它冲了过去的同时,“商店”也急后退了几步,恰好在她一臂距离之外。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进化者真就是像奴隶一样,用血肉生命铸建起了一个个末日世界……你说对吧?谢谢你的肾啦。”

    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当她飞快地往回冲了两条路的时候,现墙上的地图,早已经和那家商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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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6 Con Artist to be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林三酒有半晌都怔怔站在原地,盯着那堵墙发愣——直到意老师轻声提醒了她一句“躲起来,别站着”,她才一激灵回过神,几步闪没进入旁边一条小道上。

    这条小道上同样立着一道一道的拱形雕花铁门,她已经分不清是不是自己走过的那一条了。医院底层被无数条相似的小道组成了一个迷宫,只要走远一些,就很难再辨认来时的方向。耳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她后退几步,一矮身跃向空中,脚尖在墙壁上一蹬,身体拧转时激射而上,右手顺势抓住了铁门门框,将自己拉了上去。

    用脚尖踩在半个巴掌宽的拱形铁门上,她像一只猫头鹰一样居高临下地蹲着,屏住呼吸等待来人。

    前方是一个T字路口,两侧恰好没有被壁灯光芒照亮,此时静幽幽地一团昏暗。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路口,看见一个影子慢慢从右手边的路口中浮现出来,在地上越拉越长,渐渐地探出了那个人的头;垂至肩膀的头发滑落下来,悠悠在光影里晃荡着。

    “嗯?”鸦江左右一看,见小道上空无一人,面色又谨慎又疑惑,半天也不敢往外迈步:“刚才明明好像有人的啊……”

    林三酒乍然在这个鬼地方见到熟人,连胸膛里都暖热了起来,简直像是一个迫不及待要找朋友诉苦的小孩。她赶紧低低地“咝”了他一下,用气音轻轻叫道:“这里!”

    鸦江一抬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身上时还吓了一跳。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他说着从墙角后转出来,一手放在墙角上,一手抹了抹额头:“想不到我撑了这么多轮,最后还是进了医院……”

    林三酒不由一怔。

    ……为什么鸦江的手臂还齐全?他不也得用手往外拿东西,才能被岩浆吞没吗?

    她刚才被骗得那么狠,现在简直有点惊弓之鸟了,一想到有可能是别的玩家假扮成鸦江的样子来骗她,不由后背上都“唰”地一下泛起了凉汗——就在这个时候,鸦江忽然转过头、垂下了双手。

    林三酒顺着他的动作投去了目光。

    鸦江此时只有上半身从墙后探了出来,不知道窸窸窣窣地干了些什么,才又从墙后迈出了一条腿;林三酒浑身紧绷地盯着他,直到他全身都从墙后露出来,才终于明白了——

    “你、你的腰腹呢?”她低声问道。

    鸦江四肢齐全、衣着整齐,要是遮住他的腰腹,真看不出来有哪儿不对。但是从胸骨以下、胯骨以上的部分,此时居然全空了:断口处和林三酒的断臂一样平整光滑,呈现肉粉色的平面;两截身子之间中间空荡荡的,连藕断丝连的脊椎也没有。一眼看上去,他就好像一个乐高玩具人,唯独中间被漏掉了一块,留了上半截漂浮在空气里。

    “你的手臂不也没了吗,”鸦江没好气地说,“你有必要问我吗?”

    他说到这儿,低下仅存的上半身,双手抱住左腿,将它往前挪了一步;等它迈出去了,他又抱住右腿,把它也拖了上来——靠这种纤夫拖船的方式,他才好不容易走进了小道里。

    林三酒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着话说:“你……你的第三件特殊物品是在……”

    “我缠腰上了,”他一脸“事情就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吧”的表情,“我被lava吞没的时候,邦尼兔看着我一直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这个桥段不常见,效果倒真是很喜剧。

    “那你……那你只能这样靠双手拖着两条腿往前走?”林三酒看着他一点一点往前挪,有点理解为什么邦尼兔会笑成那个样子:“你没法控制腿了?”

    “换作是你,连腰都没了,还能走路吗?”鸦江好像看出她憋在面皮下的笑容了,不免有几分恼羞成怒:“你不知道下肢动作也需要腰腹肌肉参与吗?我也就上半身灵活度大一些……我倒是能晃膝盖、晃脚腕、晃脚趾头,可是有什么用?”

    “那你是怎么下来的?”

    “我是直接跳下来的。”鸦江拉长了一张脸说,“幸亏我的病房位置不高,门口很接近底层的这些墙壁——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你还能跳?”林三酒脱口而出。

    “先把腿扔下去不就行了吗!”鸦江一摆手,“别说我了,你说说你吧!幸亏我遇见你了,不用我一点点搬着腿把这儿都走一圈了。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该怎么拿点数?”

    看来他也读过了房间里的价目表。

    林三酒在说话之前,先叹了一口气:“我没的可不止是一个手臂……我刚才就叫人骗了一把。”

    说着,她就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给了鸦江听;后者听得连连咋舌,期间不断说些“这哪叫人防范得到”、“连地图都有?”之类的话,最后等林三酒说完了,他反倒沉默了一会儿。

    “怪不得当我说我觉得游戏目标是找到知情书的时候,邦尼兔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她知道在这儿花点数就能买到的东西,不可能是游戏目标。”鸦江仰头看了看,“你别说,虽然你丢了一个肾,又没拿到知情书,但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林三酒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就从拱形铁门上滑了下来,轻轻落了地。

    那小店主为了能够成功伪装成一个副本生物,行事、说话都尽职尽责地进入了角色,在与她讨价还价的过程中,也果然像NPC一样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首先我知道了在医院里赚取点数的办法。”

    林三酒走几步,停下脚,等鸦江挪着他的大腿跟上来。“人的器官、血液,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能拿来换点数,否则那店主也不会处心积虑地骗走我的肾。既然是器官买卖,当然必须得是新鲜的才行。我本来以为,想要从别人身上狩猎到新鲜器官,要么得靠武力把活人绑架到收费处,要么就得把刚收割下来的器官冰冻起来……不过现在我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办的了。”

    别的玩家,又是从哪儿得到那支精钢框架的呢?医院收费处吗?

    “其次——我对这一点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猜医院收费处的位置应该是不固定的。”

    鸦江想了几秒,一边抱起右腿,一边“嗯”了一声以示赞同。

    “那小店主怎么知道我是新人还是老玩家?”她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上方——宽广的圆形建筑物墙壁,环绕着医院底层,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朝上伸去;靠近底层的一扇扇铁门看着足有扑克牌大,越往上越小,从麻将大小、指甲盖大小,逐渐缩到几乎看不清楚了。在她能看清的范围里,时不时就有一扇铁门被人推开,或者有人影在墙壁上一闪而过;在寂静无声的海面之下,暗流从没有停息过一刻。

    “这个综合性医院这么大,恐怕外面所有被岩浆吞没的lava玩家都被送到这里来了,那可不是三个五个之类的数字。”林三酒收回目光,发现鸦江因为又是体虚、又要忙着搬腿,额头上都见了一层汗:“那小店主又不知道自己等来的下一个人到底是新人还是老玩家,他就不怕老玩家看见他后,反而狩猎他吗?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设了一个假商店……所以我才想,会不会是收费处的位置根本就不固定,完全是随机出现的,所以他才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到处骗人。”

    “不过……医院收费处里的NPC也是随机出现的吗?”鸦江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外貌伪装。”林三酒皱眉想了想,“我在走近那家假商店之前,曾看见有一个进化者站在门口,咕哝了一句‘这么点东西就要4个点’之类的话,然后就走了……我当时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就是为了引我入套的手段。说不定,那进化者和店主是同一个人呢,只要他动作够快的话。”

    “这可太好了,”鸦江脸上一点太好了的意思也没有,“如果你的推理正确,那我们就算找到了收费处,也根本分不清它到底是真货还是骗子。”

    林三酒歪过头,再开口时,却谈起了另一件事。

    “我跳下来的时候,有个人一直追在我后面,告诉我下面很危险……似乎是想让我信任他。”不过那个人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和小店主一比,简直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我在想,医院里的每个玩家不都处于战力折损的虚弱状态吗?会不会是……在这个医院里,要想办法骗人才能活得下去?”

1157 鲨鱼游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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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灯光芒暗淡,仿佛随时都要一口气上不来而厥过去的病人。林三酒举着价目表,在壁灯吝啬的光芒下又仔细将它看了几遍,还真叫她发现了一点之前没有留意的细节,登时“诶”了一声。

    “怎么了?”两截鸦江问道。

    她想了想,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自己的发现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的价目表带在身上吗?”

    鸦江撩开耳边长发,从头发里抽出一支黑色发夹,将它的两支细脚一分,在发夹之间就浮现出了小小的物品影子。他划了几下,随即“噢”了一声,将价目表拿出来递给了林三酒——在极有可能必须要尔虞我诈才能活下来的环境里,这真是一个充满了信任的举动。

    “谢谢。”林三酒当然并不是在为了价目表而道谢。

    鸦江一脸茫然:“谢什么?”

    ……算了。

    因为少了一只手,林三酒只好把他的价目表放在地上,将它与自己手上这份对比着,一行行看了下去。两份价目表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信息量很大,如果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筛选,很难察觉出这个小小的不一样。

    “这里,”

    她将两份打开的价目表摊在一起,指着其中一个收费项目说:“为什么你的价目表里,没有花篮这一项?”

    鸦江低头看看,也有点迷惑:“对啊,还真没有。”顿了顿,他问道:“花篮……那又怎么样了?”

    “就是有点奇怪。”林三酒坐在地上,趁势休息一会儿:“我也不太清楚它到底有什么意义……你看,价目表只介绍了医院收费处各项物品的价格,而且既然是医院收费处,那么列出来的物品清单上,当然只有医疗用品了。可是花篮算是哪门子的医疗用品?”

    她看着两本册子,隐隐觉得不是自己在小题大做:“按理说,它应该是附属商店的商品。但是……为什么附属商店里其他的商品都没有列出来,唯独列了个花篮呢?”

    鸦江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咕”的一声,好像个不安的鸽子。

    “怎么?”林三酒抬起头,“你有想法?”

    “这是我的老本行啊,”他因为激动而白着一张脸,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个手法我熟悉啊!你也知道的!”

    “什么意思?”

    “这份价目表是有人自己打印出来的,”鸦江飞快地说,“所以才会不小心犯了个错嘛!”

    ……骗局从一醒来就开始了?

    林三酒一惊,随即又迷惑起来:“但是做这样一份价目表又有什么用?除了花篮之外,其他给出的讯息都跟真正的价目表一样……也没把我引到哪个玩家房间里去呀。”

    她的病房在圆桶形医院的腰部,鸦江的病房靠近底部。这中间跨越的范围太大了,隔着至少有数百间病房,不管那个制作价目表的人是谁,都不太可能把假价目表一份一份地铺满数百间病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鸦江手上的价目表应该是真的。

    “也对啊。”鸦江反应了过来,“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让你去一个别的什么地方,在那儿埋下陷阱等着你。但它也只是说了一句‘医院底层’……”

    “因为目的只是要你拿上这份价目表而已呀。”

    有道理,这倒是一个她没想到的角度——林三酒刚一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登时从地面上弹射般跃了起来;然而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在她跳起身之前,就已经从身后的墙壁里蓦然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硬硬地在她后腰上一划,刚才那个搭话的孩童声音也同时喊了一句“肾!”

    当她落地后急急一拧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条短短的手臂迅速收回了墙壁里,长方形的精钢框架在昏暗中银亮亮地一闪,一起与手臂消失了。

    但是,这一次没有落下塑料的红色肾脏模型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墙壁里的那个小孩正好把长方形框架按在了她已经丢了一个肾的地方——否则要是第二个肾也没了,她恐怕今天就要凉在这儿了。

    二人瞪着与刚才毫无二致的平整墙壁,好几秒都没出声。那一幕发生消失得都太突然了,连惊魂未定的林三酒,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那小孩……”鸦江犹犹豫豫地说,“没拿走吧?”

    林三酒摇摇头,走近墙壁时,金属拳套“咯啦啦”地包裹住了她的拳头。那个小孩一击不中,可能早就逃了;她打量了几眼墙壁,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破坏这种类似副本构造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孩童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不知在和谁说话,虽然细嫩却像被捂住了一样沉闷:“我失手了,她没有肾!”

    那小孩就在两堵墙后的不远处!

    林三酒辨明了方位,刚要追上去,不料鸦江却一把拉住了她,还摇了摇头。

    干什么?

    她盯着他清了清嗓子,又朝她挤了一下眼睛,随即突然放声喊道:“喂,你别走那么快啊,帮帮我!我可没了腰!”

    林三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脚踢飞了地上那份假价目表,立刻掉头就走。

    鸦江就像个被抢了挎包的老太太似的,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叫她,就差声泪俱下了,听着好不可怜:“我走不快啊,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的吗?”

    林三酒虽然在前头健步如飞,好像是冲着刚才小孩声音响起的地方去的,实际上却在不断绕弯,始终与鸦江保持着同样一段距离:每当她快把他甩得看不见的时候,她就在墙角后一类的暗处等他再次追上来,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果然还过不了五分钟,迷宫般的小道上就又有了动静。

    就在鸦江“呼哧呼哧”地忙着挪大腿的时候,他前方的墙壁上忽然微微一荡,随即就从中央伸出了一条手臂。与刚才相比,这条手臂举得高多了,手中握着的那一支精钢框架,直直就朝鸦江的胸口处挥了过去——这一下若是划上了,林三酒知道,她肯定会听见那小孩喊上一声“心脏”。

    拿肾也还罢了,冲着心脏去,可就有点儿太阴狠了。

    鸦江的腰腹部都被“封”住了,自然是转也转不了身,躲也躲不过去,甚至双手还停留在一条大腿上,比那支精钢框架晚了一步,才朝自己的胸口抬了起来。以林三酒所在距离而言,在这么短短的半秒钟里,也是绝对不可能赶上去救人的——眼瞧着框架马上就要落在他的胸口上了,那只分明属于小孩子的手却不知道被什么无形力量往后一拽;在孩童的惊呼声中,精钢框架登时被打得脱手而飞,“当啷啷”地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不紧不慢地走进小道里时,那个被意识力紧紧缠住胳膊的小孩子,仍旧在不断挣扎着——她小半个身体都被拽出了墙壁,脸涨得血红,怒叫声一句比一句难听:“放开我,你这电线杆子!我就该收了你的脑子才对!”

    鸦江坐倒在地上,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劲儿来,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喘息着。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十来岁大,四肢细伶伶的,甚至还没开始发育;她一脸戾相、气势十足,却和任何一个有杀人经验的进化者一样狠:“别碰我的收割器!”

    原来这个玩意儿叫收割器?

    林三酒捡起精钢框架,打量了它两眼,没有走近小女孩。虽然后者的一条胳膊被意识力拽住了,另一个肩膀、胳膊和腿却都还沉没在墙壁里,若是靠得太近,很容易被反攻击。

    “能穿梭墙壁,”她看了看小女孩,“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少了眼角膜,还能继续穿梭吗?”

    小孩子脸色一僵,目光在她手上的精钢收割器上一转,哼了一声:“有本事你过来啊,到这儿来收!”

    另一股意识力立即裹起了收割器,霎时穿过半空,急急朝她按了下去——那小孩不由自主尖叫一声,似乎没料到林三酒不靠近她也能收割眼角膜;在她猛一拧头避开的时候,精钢框架也停在了半空里。

    “出来。”林三酒仍旧用意识力,将收割器稳稳地压在小孩头顶上,朝四周叫道:“我知道不止这小孩一个人,出来,否则我就把她身上能收掉的都收掉。”

    有一种感觉,自打她来到医院底层之后就没有停止过,却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清晰了:就像是身处幽深海面之下一般,她张目望去时什么也看不清楚,却能隐约感觉到环绕着她不断游弋、寻找机会的鲨鱼群。

    就算喝了咖啡,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的状态,她现在仍旧离巅峰期还远着。

    眼看着要马上面对小女孩身后的人,她不免暗自有些惴惴。不过,她当然没有让任何一丝表情泄露出自己的隐忧,当下又喊了一声:“滚出来!”

    “你出来,给我出口气,”那小孩斜睨了林三酒一眼,“这么自以为是的女人就活该被拆散了——”

    她说到这儿,眼睛突然一圆,仿佛要马上被瞪出眼眶似的,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林三酒还来不及浮起疑惑,只听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另外一边小道上,响起了低低的一声“肾!”。

    当小孩尖叫着朝林三酒吼“拉我过去!”的时候,她也立即明白了情况,当即往回一收意识力;没了抗拒力量,小女孩的身体这一次果然就顺顺利利地被墙壁“吐”了出来。

    林三酒抬眼一扫,只见从打开的墙壁中,一只精钢收割器正好从那小孩卡在墙壁另一端的身体上扫了过去,只差险险那么一丁点儿,就要又碰上她的后腰了——随即墙壁一合,一切都瞬时恢复了寻常。

    鸦江愣愣看着,这时才低低吐了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1158

    林三酒自认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至少和别的进化者比,她已经算是满心良善了。

    但是,这儿总有一个“但是”等着——这孩子也实在太他妈烦人了吧。

    要是说,林三酒刚才见一个小孩子被自己同伴背叛,升起过那么一点点的同情,现在也早就在这小孩子的尖厉哭号声、不断踢墙的闷响中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脾气,究竟是怎么活到十岁的?

    鸦江因为少了腰腹,一旦摔倒了就半天都不容易爬起来,不幸正处于这个小孩的四肢挥舞范围之内,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让她给蹬了两下,又被她的胳膊给扫了一巴掌。林三酒赶紧过去将他上半截拽了起来,躲着地上呼呼的扫堂腿,把他的大腿也拉近身边,忍不住冲地上尖声嘶嚎的小孩子喝了一声:“闭嘴!”

    效果立即就出来了:那小女孩的嚎声上了一个台阶,刺耳的哭声撞击着墙壁,感觉周围几十米内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仿佛要用全身的力量把自己哭晕过去似的,憋得脸色血红,身体一抽一抽——直到林三酒迅速用手捂住了她的脸,冰凉沉重的金属拳套才模糊了哭喊声。

    她能感觉小孩在拳套下猛一张嘴,又放弃了咬她的主意;只是拳头拼命敲着她的肩膀,两条腿也踢得更厉害了,而且还改了方向,一下一下擦着她的腰间踹过去,似乎说什么也要踢上林三酒似的。

    “你要是想把别人都引过来,那我就给你扔这儿了!”她右臂的力量都压在了小女孩脸上,冲其低声威胁道。

    小女孩的哭喊声迅速变成了抽抽噎噎,说了一句什么,林三酒没听清。

    “什么?”她小心地松开了一点点。

    “你、你以为我想跟你走?”小女孩每一句话都因为控制不住的抽气而断个好几次,“放开我!”

    顿了顿,她又一咧嘴哭了,这次倒是安安静静地只流眼泪:“我……我才十岁,就没有了肾……也没有人管我……”

    “怪不得那人拿走你一个肾,”鸦江冷不丁地说,“要是我跟你合作过,我也想从你身上拿点补偿,多大的精神创伤啊。”

    林三酒原本以为小女孩听了这话,又要嚎哭起来——但她显然和过去那些没有能力、只能撒泼哭闹的孩子不一样;她翻身坐了起来,阴沉沉地扫了二人一眼。

    “把我的收割器还给我,”她命令道,从刚才又可怜、又烦人的模样中恢复过来,但眼皮被泪水泡肿了,头发黏在脸上:“难道你们两个大人,还要和我动手吗?”

    看来再怎么讨厌的小孩,也依然存有天性中的敏感:他们似乎和小动物一样,都能感觉出来谁心怀善意,不太可能会伤害自己——比如说,林三酒很难想象她会和别人也同样撒泼哭上一通。

    “带我们去收费处,”一想及此,她就有意冷下了脸,硬邦邦地说:“别忘了,你现在身上能收的东西还有不少呢。”

    这小女孩运气不错,刚才小半个身体都沉在墙壁里,她同伴拿不着真正致命的重要器官,所以才只冲着她的肾下了手。此时林三酒拿着收割器,在她脸旁边晃了晃,看着她的脸色慢慢白了下去,却越发硬气了:“你拿吧!先拿心脏!我一个没爹没娘的,死了也不会有人眨眼,你以为我怕死吗?”

    林三酒头疼起来。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包括医院里的基本规则,他们是怎么进入病房放假目录的,寻找收费处有没有什么诀窍……都得靠这个小孩开口。而很显然,对付大人的办法,似乎对这种心智混乱的十岁儿童不太起作用。他们还太小了,根本来不及明白生命的贵重之处。

    鸦江冷眼旁观一会儿,终于问道:“你不想找那个人报仇吗?”

    小孩子激灵一下,眼睛就转了过去——鸦江这句话好像正中红心了。

    在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之后,这个名叫五十帆的孩子终于同意替林三酒带路了,条件是二人要在收费处那儿守株待兔:她原先的同伴拿了她的肾,迟早要去换成点数的;一旦看见了他,二人都要帮五十帆一起动手,并且同伴身上的器官都是五十帆的。作为回报,她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二人。

    说是二人一起动手,实际上只能抱着大腿往前走的两截鸦江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战力价值;五十帆的这一番话,主要还是冲林三酒说的。

    林三酒只希望咖啡效果能撑到那个时候。

    “你是怎么知道收费处地点的?”她右手牢牢按住五十帆的肩膀,使她与墙壁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这小孩一不注意就钻墙跑了。

    “你们一看就是头一次入院的新人,”五十帆瞥了他们一眼,嘻嘻一笑,“每次收费处出现在一个新地点的时候,都会在高墙上浮起一个好大的‘营业’字样,持续大概5秒左右就消失了。要是那五秒钟你没看见它,就要么只能碰运气地瞎找,要么等下一次收费处换地点……不过换的时间也是随机的。所以我们时时刻刻都会注意头上,免得错过营业通知。”

    原来是这样!

    营业通知只有五秒,刚入院的病人哪有那么巧就能恰好赶上的?

    她原本想再多问几个问题,不料五十帆领着二人一拐弯,却停住了脚:“到了。”

    到了?

    “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看见了吗?”

    林三酒抬眼一看,只见路口处果然立着一家小小的商店,雪白柜台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亮,离得老远就能听见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叫。鸦江呼哧呼哧赶上来一看,低声说:“和你描述的那个……一样诶。”

    “我怎么知道这个收费处是真的?”她看了看五十帆。

    五十帆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冲她一挥手:“是假的,那你走吧!”

    林三酒一怔,还来不及考虑她到底是不是在虚张声势,高墙之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带着盈盈笑意:“收费处是真的,你手上的孩子是假的。”

1159 我美,打钱

    在来人话音尚未落下的短短一瞬间,好像所有事都在同一时间发生了。

    五十帆是头一个有所动作的。

    她在脚步落地后忽然一曲膝盖,身子顿时矮了小半截,原本正被紧攥着的肩膀顺势一抖,显然正试图从林三酒戴着拳套的右手中滑出来。林三酒反应极快,立即稍一弯腰,手臂如同灵蛇般跟上了她的肩膀,五指仍旧深深地掐进她的衣物皮肤里。

    五十帆一声不吭,没被攥住的那一边手,反手就朝林三酒的脸袭了过来,手上不知道何时攥上了又一把精钢收割器——说来也气人,林三酒吓唬了这孩子好几次要拿她的眼角膜,结果差一点被收割器碰上的眼睛,居然是她自己的。

    因为少了一条手臂,林三酒不得不松开了她的肩膀,抬臂挡住收割器;五十帆也没奢望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能拿走对方的眼角膜,这一击只是为了给自己换来一个脱身的机会,此时一拧身就朝旁边的墙壁冲了过去。

    鸦江的【喜剧常见桥段】总算在这个时候起效了:意识力在五十帆即将碰到墙壁之前,像海浪一样卷了上去,恰好抓住时机在墙上铺开了薄薄一层——只听“咚”地一声,五十帆的脑袋被撞得发出了一声清晰的闷响,踉跄两步,还是扛不过喜剧效果坐倒在了地上。作为一个进化者来说,以上整个流程都近乎不可思议,她忍不住低低咕哝了一声:“这怎么回事?”

    一片浅金色的丝质裙摆从墙头上顺滑地落了下来,两条赤裸的长腿垂进了几人视野。当来人轻轻跳下地面时,林三酒已经重新压住了晕乎乎的五十帆——三个人抬头一瞧,都不由愣了几秒。

    “啊!”鸦江活像是被美貌打了一巴掌似的,“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这么美的女性……”

    这种话没有当面说的,但他就是有一种本事,令人总觉得他不过是在现场看电视而已:一个观众对女演员发出这样的赞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头。

    “这么坦白的人可真不多见。”

    来人微微一笑,将长发轻轻拨到了肩后。波浪一般温柔的弧度轻轻弹跳几下,仿佛是数个落在她光裸肌肤上的小小亲吻;镶嵌在金色饰品上的璀璨白钻、海水蓝的宝石,看起来就像梦境中阳光折射出的七彩。连金色首饰仿佛也被主人的光彩所融化了,泼洒出的点点金芒像水珠一般洒上了她修长的双臂。

    她简直像是正要去参加颁奖晚宴的女明星,现在只不过是停下来看一眼末日世界。唯一一个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她少了一只右脚,连带着脚腕以上的一部分也没了,不得不拄着一根细细的雕花银白手杖;瞧那断口平整光滑,应该是她一脚踩进了岩浆里,进医院时被封住了。

    她扫了一眼,迅速找出了谁是拿主意的那个人,冲林三酒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小卫刑。我不喜欢我的姓,你叫我卫刑吧。”

    似乎是一个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惯了的人。

    林三酒瞥了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一眼,拎起五十帆后退了一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正被自己攥着的小孩子,答道:“不方便。”

    因为她只剩一只手,一旁的鸦江也帮了忙:由她来攥着后脖颈,他紧紧将五十帆的双手反握在身后,小女孩使劲朝后方蹬了几下腿,除了让自己脸色通红得喘不上气之外,什么效果也没造成。

    五十帆仿佛看见蟑螂一样,冲着那女人皱起了脸,浓浓的厌恶几乎叫她五官都变了形,被掐着脖子发出的喊声十分嘶哑:“滚!这里没有你的事!”

    “你怎么这么老老实实?”卫刑依靠手杖行走的时候,居然也能走得腰肢轻转,摇曳生姿;她看了看地上的小孩,问道:“你不是有一个棺材式的特殊物品吗?可以把你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拽进去啊,你现在这样子,不能用吗?”

    意老师立即把【防护力场】又加强了一层。

    “哦对了,你还可以在身周建立墙壁嘛,把自己完全困在墙壁内层里……我一向觉得这种自我保护方式又蠢又难看,兆头也不好,但你上次不是用得很开心来着吗?”

    林三酒一口气被医院扣掉了太多特殊物品,此时合适战斗用的寥寥无几;所以当五十帆猛地一拧身子、腰间不知道什么东西叮当一响,壁灯投下的光立即一起昏暗了下去的时候,她知道在这一刹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战斗意识和肉体能力了。

    任何特殊物品都要一定时间才会发生效果,不管这个时间多么短暂,那仍然可能是一个机会。

    林三酒忽然松开了五十帆的脖子。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镜头一般,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每一帧。原本被拎得双脚不着地的小女孩吃了一惊,在下落时拧过腰、挣扎着想要重新找回平衡。但她双手仍旧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鸦江反攥着,身体下跌时,胳膊却往上一折,顿时激起了她似乎长得没边的痛叫声。

    在这几分之一秒的工夫里,戴着金属拳套的右手已经落了下去。

    当小女孩的肩膀关节发出了一声叫人肉酸的“咯啦”响时,她的身体下跌之势也随之一滞——直到这时鸦江才微微睁圆眼睛,朝林三酒转过头,张开了嘴唇——不过,他的惊讶甚至没有机会化作语言。

    林三酒右手所停留的位置,恰好是在五十帆身体跌落下来以后、那件特殊物品所在的腰间,简直就像是等着小女孩把自己的腰送进她手里一样。拳套早在刚才落下来的过程中就消失了,她的右手迅速划过小女孩的肚腹腰背,【扁平世界】即时发动了。

    壁灯闪了两闪,小道在昏白与漆黑之间来回跳了几下,灯光终于又恢复了常态。

    直到特殊物品的效果和小姑娘身上的T恤衫一起消失后,五十帆双脚才着了地。她口中尖锐的呼痛声一断,胳膊也从鸦江手中滑脱了下来,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就要跑;林三酒猱身而上,右手再次扑上去的同时,金属拳套迅速包裹住了她的手掌。

    当她一拳砸上了五十帆的太阳穴时,后者身子一歪跌在地上,二话没说就昏了过去,四肢软得好像被抽掉了骨头的死蛇。

    “啪”、“啪”几下拍掌的声音,从几人身边响了起来。

    林三酒回头一看,卫刑正一下下鼓着掌,银白手杖在掌间一颤一颤。

    “真棒,”她重新落下手杖支撑住自己,“0.4秒时就收走了她的特殊物品,打断了物品效果……0.6秒时她昏过去了。”

    卫刑转了一圈,望着身边墙壁抬高了声音:“听见了吗?你个丑老头儿?”

    林三酒面色一凛,抓起五十帆朝后退了半步。

    “要是你想救你的姐姐,”卫刑毫不在意地继续喊道:“就去收费处见我们!”

    人虽然不是她抓的,但她这份自然而然的劲儿,任谁看了都得犹豫一阵子。

    “什么丑老头儿?”鸦江从林三酒背后探出头问道。他本着能不走就不走的原则,这么半天始终一步未动,哪怕被堵进墙角了也还继续站着。

    “噢,你们不知道。”卫刑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儿小姑娘只穿了个短背心的上半身,忍不住一笑:“明明都四五十的人了,还真的连胸都没发育诶。”

    “等等,”林三酒晃了晃手里的人:“这个小孩,已经有四五十了?”

    “从她弟弟那副又丑又皱又干的样子看,”卫刑皱了皱鼻子,仿佛闻见了难闻的东西:“说四五十都算我在恭维她了。你知道有那种病吧,叫什么来着……唔,反正就是生长迟滞,二十岁看着还和五六岁一样……”

    “对对,我知道!”鸦江激动起来,“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反正我听说,这个家伙末日之前就得了那种病,进化之后,她看起来和真正的小孩子完全没有两样了。”卫刑耸耸肩,理了理裙子——连从裙子开叉中露出的大腿上,也套着一只白金细环。

    “可她之前被同伴反咬,拿走了一只肾……”

    “假的啦,”卫刑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钻饰荡起一阵光。“不信你再拿走她一个肾试试看,保证她还活着。进化者在医院里待久了,都很蝇营狗苟、心思阴暗的,你以为是你反击抓住了她,其实是她早就设好了局,要把自己送到你身边,让你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呢。”

    “我怎么会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林三酒不由失笑道,“我提防她还来不及!她可没有利用好她的小孩子外表,我对她一点儿心软都没有。”

    “是吗?”卫刑看着她一歪头:“她和你耍脾气了吧?她袭击了你,还拼命地撒泼哭叫打人,是不是叫人看了特别来气?”

    是。

    “你以武力教训了她一顿后,她被揍得乖乖老实听话了,虽然哭哭啼啼却也知道有问必答了……这个时候她再说什么,就可信多了吧?不然你也不会跟到这儿来了。”

    “我没打她。”脚下踩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孩子,说这话好像有点奇怪,林三酒挠了挠脸:“当时没打。”

    卫刑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孩?”她抬高了一点儿嗓音,“你接下来不会还要告诉我,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明明不是一件坏事,但卫刑带了点儿调笑的语气,却叫林三酒有点尴尬。她咳了一声,换了话题:“你现在说的这些,包括你告诉我那一个是真正的收费处……我怎么知道是真的?”

    “诶呀,新人刚到就被骗怕了。也对,有句话说,越好看的女人会越会骗人,”

    卫刑撩起头发甩向肩后,扬起下巴冲她一笑:“而我,非常好看。”

1160

    林三酒有种感觉,继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鸦江之后,她身边似乎又多了一个更棘手的家伙。

    “美而不自知,才更加美?”

    卫刑气势十足地重重一摆手,好像要用接下来的话让和她争论的鸦江彻底闭嘴:“那种话,都是不美的人说的。美人从小听夸赞听到大,从小受优待受到大,要是再不自知,那只能说明她又聋又瞎又蠢。”

    “……瞎?”鸦江的声音已经被压得很微弱了。

    “对比一下也知道了吧,比如说,”卫刑说到这儿,微微一转身,目光在林三酒身上转了转。似乎是考虑到她刚才露的那一手,还是换了主意,改口对鸦江说:“你和我一比,谁美谁丑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我觉得我也不丑……”两截男人低声抗议道。

    卫刑宽宏大量地摇了摇手,“这些都不重要,你们看,收费处到了。”

    不重要你说了一路?

    林三酒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甚至都有点没明白这个叫卫刑的女人是怎么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加入他们的——过程顺滑得简直就像是手指上的一块热黄油。以前她听过一种理论,大意是如果你表现得无论到哪儿人家都该为你开门,那么人家就真的会为你开门;而卫刑,简直是这句话的活代言。

    “就是在收费处旁边,”

    在离收费处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当头走在前面的卫刑往后一扬手,像个老大似的止住了他们的脚步:“那对丑姐弟抢了我的修复膏。你们小心点,那个老弟弟在收费处附近时,不知为什么就变得很占优势,很难缠……”

    “他有什么能力?”林三酒已经展开了【意识力扫描】——刚一打开,登时吓了一跳。

    她原本只想看看那个所谓的丑老头儿在不在附近;但她如今五感感知折损了近一半,直到现在才发现,收费处方圆几条道路内远比她想象的热闹多了。

    林三酒抬起头,目光从身边高墙上方划了过去。如果不是事先有了察觉,恐怕她仍旧看不清那一垄低矮的影子。那个人趴伏在墙头上一动不动,身影静静掩在阴影中,仿佛只是墙壁的一部分;站在他身后十几米处的那个进化者,却一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她像螳螂背后的黄雀一般,笔直地立在墙头上,不知道是正盯着收费处,还是正盯着自己前方趴着的男人。

    “哟,上头还有人呢。”

    卫刑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吃了一惊。这让林三酒感觉好点儿了;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没发现,看来大家的战力都折损得厉害。

    她没料到,卫刑居然冲墙头上的那个人摆了摆手,喊了一声“喂!”——她把林三酒和鸦江都吓了一跳,但都比不上趴着的那个男人;后者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又惊又疑的脸。

    “看见一个又丑又皱又干巴的老头儿了吗?”卫刑的态度是如此自然,甚至称得上优雅:“没看见?噢,那你帮我留意一下附近,好吗?”

    那男人瞪着她,过了两秒,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谢谢,噢对了,你身后还有一个人,离你越来越近了。”

    当那男人腾地从墙头上跳起来的时候,卫刑转过头,看了看身旁二人,倒比他们还茫然些:“都看着我干吗?好看也不是这么个看法。”

    “没什么。”林三酒压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干脆换了话头:“旁边的路上也有不少人……”

    “对啊,”卫刑一耸肩膀,抹了金色碎粉的圆润肩头上光泽一闪:“你看过动物世界吗?”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收费处就像是干旱季节里难得的水源地一样,一旦消息传出去了,就像是缺水喝的斑马啊狮子啊,所有人都聚集过来了。不过,不管是狮子还是斑马都可以在水源旁边暂时地和平共处,人却不行了。你们过来。”

    鸦江抱着大腿,像个场务跟着明星一样跟了上去——他们没有靠近收费处,却转到了旁边一条小道上;刚一进去,他就吸了口气。

    三三两两的进化者沉默地站在这条道路上,有的抱着胳膊,有的倚着墙壁,彼此都相隔开了远远一段距离,谁也不曾发出半点声音。即使见到有人来了,离他们最近的进化者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好像没有人愿意先有什么动作,毕竟身后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卫刑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举起银白细手杖,毫不客气对这些进化者指指点点道:“看见了吧,大家聚集在收费处旁边,都在等着NPC上班。这里面有人想拿器官换点数,有人想拿点数换东西,还有的身无分文,专门在这儿等机会捡便宜。”

    林三酒真想让她把手杖赶紧放下。

    “NPC去哪儿了?”鸦江一边问,一边打量了一下收费处里空荡荡的雪白柜台。他的【喜剧常见桥段】一直开着,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行动不便,感觉尤其不安全的缘故,倒是正好方便了几个人的计划——虽然让他放弃一根拖把,简直像是要了他的命。

    “午休时间,NPC也要吃饭。”卫刑理所当然地说,“你还别说,他们真的特别……特别正常,和任何地方的活人都差不多。”

    一个盘桓在林三酒心头许久的疑问,终于让她忍不住发声了。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们?”她问道,“你明知道我们是什么也不懂的新人,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占点便宜?”

    卫刑看了一圈其他进化者,冲林三酒一笑。不管她性格到底如何叫人为难,这一笑,还是让人感觉仿佛是夜空中绽开了一片夏日烟火——她在唇前立起一根食指,轻声说:“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伙伴,需要还愿意相信别人的新人……而不是这些已经钻进牛角尖里,觉得不杀光别人自己就活不下去的讨厌鬼。你要知道,在综合医院里单打独斗的话,天知道多少轮之后才能出去!不过具体的,现在人多不方便说……我需要你们先看一看,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这里的进化者又可以有多残酷。”

    “我以为你是想找丑老头报仇。”鸦江喃喃地说。

    “顺便的嘛,”卫刑毫不心虚。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新人?”林三酒挖根究底地问,“你又不认识这里每一个人。”

    “五十帆想骗得你们一起走,就说明你们是新人了。”卫刑一歪头,波浪似的长卷发滑下她脸颊:“她是怎么找上你们的?”

    林三酒将假价目表一事告诉了她。

    “奇怪了,”卫刑微微一皱眉,像海面忽然被风吹出了涟漪,“他们还能假造这个东西?难道他们随身带打印机吗?”

    这个问题,除了五十帆姐弟自然谁也答不上来——不过在场三人彼此看看,自然都没有去问林三酒背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

    “这个手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卫刑思索着说,“对新人来说防不胜防嘛。这些病房在没有人入住的时候,都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只不过房门不能上锁而已……他们进入病房,换上做过手脚的假价目表,等新人拿着它下来,他们就可以循着价目表把新人找出来了。嗯,可惜你把它扔了,不然我真想瞧瞧。”

    当时将价目表卡片化之后,林三酒依然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她觉得卫刑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还该问一些什么呢?难得遇见一个愿意告知情况的人——或许她应该问一些她已经知道的消息,看看卫刑会不会告诉她事实?

    正当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只听收费处四周的空气里,忽然嗡嗡地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骚动,仿佛湖底被搅起来的沙泥,盘旋在昏暗的水里。几个人神色一凛,急忙回头一看,正好听见充作收费处的那个小商店里,有人远远地清了一声嗓子;随即,通往商店内部的一扇门就被推开了。

    与假货相比,真正的收费处唯一一个不同之处,就是货架上的商品盒子更加稀稀零零,灰头土脸。门被漫不经心地甩上了,震得老电风扇洒下了不少灰;一个NPC走到柜台后方,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这儿有几个NPC?”林三酒盯着那个胖胖的女性NPC问道。

    “谁知道呢,”卫刑也紧绷了起来,不断扫视着四周。看来即使是如此美貌,也不代表就彻底没有性命危机了:“每次换班时来的人都不一样,而且各有各的性格脾气……特别真实。”

    “我们要不要退后一些?”鸦江行动能力最差,两手抱在大腿上,仍旧紧张得面色发白:“我可没有肾这种不疼不痒的器官能让人拿了。”

    收费处位于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央,前后不靠墙;虽然谁也看不出那个NPC是打哪儿来的,但只要有一个进化者接近收费处,都会被睽睽众目第一时间发现。

    “你就不能扛着他吗?”卫刑看着鸦江,就好像是农夫看着一棵长势不佳的菜:“其实你要是不想参加我的计划也可以……”

    林三酒叹了口气,将五十帆放在了鸦江背后,嘱咐他抓好,随即蹲下身,一把将他双腿抱在胳膊里,将他“捞”了起来。等鸦江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以后,正好两条腿“坐”在她的右胳膊上,上半身飘在她的头上,就像一个奇怪的大气球。

    “有没有人要买东西的啊?”

    胖胖的女NPC四处张望一会儿,喊道:“我可忙得很,不能在这儿干等你们一整天!”

    “我说过,他们各有自己的脾气。”卫刑用气声低低地说,“她看起来像是会上班偷懒的人……万一她偷懒走了,这些人就白来一趟了。”

    十字路口上沉沉压着一片紧绷着沉默,像是暴风雨之前的一块乌云。等了半天,终于有一个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说道:“我要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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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交易”四个字飘荡在空气里,直到徐徐散去了,也不见有人走上收费处。现在东张西望的人,肯定不止林三酒一个,但好像谁也没发觉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收费处的女NPC这个时候却忽然不催了。从她的角度望出去,应该只能勉强看清小路路口,却没影响她的兴致:她倾过身子,双臂支在柜台上,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胖脸都被笑容挤得更圆了。

    一片沉默中,头上飘着的半截鸦江轻轻吸了两下鼻子;在壁灯半明半暗的光芒下,浑浊闷热的空气流过身边,像热带丛林里脏兮兮的溪水。卫刑伸手挠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嫣红指尖从淡白金色的头发中一晃而没。时间仿佛被等待拉长了,每一秒的存在感都鲜明沉重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的忽视。

    过去多久了?

    林三酒心中生起了一阵微微的焦躁。打从那人说“我要交易”,可能已经好几分钟了吧?他始终不冒头,怎么女NPC也不催?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他们……这两个字让她不由抬起头,又看了一眼身旁两人。当然,鸦江“坐”在她的右胳膊上,她只能看见他裹在牛仔裤里的大腿。卫刑的银白细手杖往旁边地上一点,她也随之挪开了一步,从林三酒的面前走到了墙壁旁边。

    她挪开干什么?

    不想以后背对着自己?

    这或许是一个杯弓蛇影的猜测;但就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一样,卫刑这时微微一转身,用眼角飞快地瞥了她一下。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当即冲林三酒笑了笑——身子却没再转回去。这样一来,卫刑的后背就改朝向墙壁了。

    她不信任我,林三酒默默地想。

    她嘴上说要找还没有同流合污的新人,实际上她也一样在提防着他们……话又说回来,她的性格到底是不是如她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坦率大方,谁又知道呢?

    想到这儿的时候,鸦江刚巧动了动身子,低声对她说道:“那个,你放我下来吧,我这样实在不太舒服。”

    正好,她的胳膊也酸呢。林三酒依言将他放在地上,打量了一下他后背上的五十帆,嘱咐了一声:“放心,一会儿如果有危险你又跑不动,我再把你扛上。”

    鸦江点了点头,头发滑了下来。

    老实说,现在在整个综合医院里,除了不知身处何方的人偶师和波西米亚之外,她唯一一个能够相信的人,也就是鸦江了。毕竟他们二人都是第一次进医院……嗯?

    “他以前从没进过医院这件事,”意老师忽然说话了,“也是他自己说的吧?他的生存几率不是都掉了不少吗?有什么办法可以确定他真是第一次进医院?”

    没有,林三酒心想,除非他突然掏出一只精钢收割器。再一想到刚才他离自己的脑袋如此之近,她忍不住连后背肌肉都缩紧了——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意又疏于防范?当然,鸦江可能说的是实话;不过在确认这一点之前,她怎么能让他接近自己呢?

    卫刑又一次扫了二人一眼。她大概以为自己的目光收回去得极快,却不知道还是被林三酒察觉到了。

    “过去多久了?”她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头发,长发顿时如水一般滑落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面颊。隔着一层头发,那双眼睛又悄悄地转回了二人身上。“……有三五分钟了吧?”

    咖啡的效果还在,林三酒安慰了自己一句。要是情况真的有变,至少她还可以一战——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她却冷不丁地一颤,急急抬头望向了身边高墙;墙头上空空荡荡,刚才的两个进化者都不见了。

    糟了,她暗骂了一声,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那个趴在高墙上的进化者,真的只是出于巧合才趴在那儿的吗?再一想,是她第一个发现墙上有人的;在她察觉了之后,卫刑才一副好像刚刚发现的样子,冲墙上那人打了声招呼——这么说来,墙上趴着的那个进化者反应也实在古怪,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那个时候,他真的仅仅是被美貌晃花了眼?还是被计划之外的变化给吓了一跳?

    怎么看,卫刑也不像是缺少同伴、孤单一人的类型吧?

    要是变成一对三的话……

    林三酒慢慢地、低低地吐了一口气,试图抚平自己乍起来的汗毛。当她感觉到第一颗冷汗顺着后背滑下来的时候,忽然从头到脚白光一亮——【防护力场】打开了。

    身边二人蓦地朝她拧过头。

    “怎么了?”鸦江似乎想笑一笑,面部肌肉却仍旧僵硬得很,看起来就像是他试图扯开一块厚塑料做的面皮。“为什么突然上了防护?”

    她原本没想打开【防护力场】的。是意老师身为她的潜意识表象,被她自己的紧张、疑虑给冲击得有了动作,自然而然地打开了防护,但林三酒却没法把实话说出来。

    “因为这附近不安全嘛,”她的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燥尖锐:“……卫刑不是说了吗?”

    “对,我也打开了,”卫刑顺势一笑,看了看鸦江:“你没有防护用具吗?”

    “我有,”鸦江立即说道,生怕她会怀疑似的。

    看来他也不信任卫刑——不管怎么说,鸦江还是比卫刑更可信一点。林三酒想了想,轻声问道:“五十帆的弟弟呢?”

    卫刑舔了一下嘴唇。

    “藏在这附近吧,”她目光游弋几圈,歪头一笑:“我怎么知道?”

    那个所谓的丑老头儿,目前只存在于她的嘴里。噢,连五十帆是不是真有四五十岁了,也都是听卫刑说的——林三酒知道的事实只有:一,五十帆看起来的确是个小孩子;二,他们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所谓的弟弟却还不见人影。

    “离我远一点!”

    一声怒吼突然像暴雷一样从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道撞得耳膜都震颤起来的轰然巨响;墙壁随着地面一起颤抖起来,将几人都惊了一跳。就在林三酒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时,她的眼角余光中,卫刑似乎也同时有了动作——她心下一凛,硬生生扭回身体、急急朝后退去,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身上【防护力场】被那一下攻击擦边而过,登时白光大亮、摇曳不定了几秒。

    等她重新立稳脚跟,卫刑的细银手杖仍旧笔直地平抬在空气里。鸦江离卫刑最近,此时的脸色比手杖还白。

    “你果然有问题,”林三酒冷笑了一声,“你的同伴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卫刑的笑容依旧光彩照人,“我倒是应该谢谢你,我又可以用新点数去换修复膏了。”

    她会是一个劲敌!

    林三酒猛地朝她打出了一波意识力,在卫刑不得不放下手杖、保持平衡的时候,她两步疾冲向了鸦江,伸手抓向他的手腕:“你和我来——”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手紧接着就像被电钻钻了一下似的,深深一痛,手上【防护力场】又一次光芒摇晃起来。

    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震惊,林三酒抬起了眼睛。

    “抱歉,”鸦江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怎么回事?

    林三酒还来不及多想,卫刑已经急急地往后退了出去——一旦距离拉开,她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她此时顾不上行动不便的鸦江了,将五十帆往地上一扔,抬脚就追了上去。她适合近战,只要能抓到卫刑的边,她就有信心将对方迅速放倒。

    卫刑似乎早提防了她这一手,空着的那只手在空气中一捏一抓,朝她猛地张开五指时,林三酒的视野立即被一片新的景物充斥了——就好像电影中的镜头切换,又像是投影机上换了一幅图,小路、迷宫、高墙和收费处都纷纷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剧院后台:一张一张的化妆桌上摆得满满的全是各色用具,一排一排的圆灯泡在镜子上盈盈发亮,几个穿着戏服的身影在角落里低声交谈。

    林三酒的冲势未减。

    很简单,因为这一切肯定都是幻象,就算看不见真正的身边环境,她只要朝刚才卫刑退后的方向继续追上去,就肯定能抓住她——然而下一秒,她的大腿就狠狠撞上了一张化妆桌上,瓶瓶罐罐叮叮当当一阵摇晃,一支蓬松的化妆刷站立不稳掉了下来,被她一弯腰伸手捉了过去。

    就在化妆刷即将要落进她的掌心里时,它唰地一下消失了。

    与化妆刷一起不见踪影的,还有刚才比现实还逼真的剧院后台;林三酒愣愣地直起身一看,发现自己面前紧贴着一堵墙。她刚才撞上的“化妆桌”,应该就是这面墙了。再转头一看,她发现卫刑早就没了影子。

    那个女人一定会带上她的同伴卷土重来的,毕竟她花了这么多心思骗人,大概不舍得白白放跑猎物。

    林三酒转过身,看了鸦江一眼。后者也知道,自己抱着大腿根本走不远,此时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紧盯着她,双手各握了一个小小的手杆模样的东西。

    “她不见了,”林三酒低声说,“但我有种感觉,她没有走远。你呢?你也该讲讲,你是怎么回事了吧?”

    鸦江没出声。

    这个时候的十字路口附近,惨叫声、怒骂声、特殊物品的尖啸声、能力划过空气时的撕裂声,都已经像一锅沸水般滚腾起来了;林三酒刚要朝鸦江走近一步,猛地一抬头,正好看见一个黑影从高墙上直直地扑了下来,裹起地上的五十帆,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疾奔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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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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