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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42 邦尼兔送过来的人

    前任警卫的背影在环山公路上渐行渐远,最终以林三酒的视力,也看不见他了。凉风在天空下无声地涌过,留下一山山的绿树植丛沙沙摇曳;她打了个战,这才回过神来,好像某种咒语忽然被解除了。

    在她刚才一直不出声盯着“电梯男”的那几分钟里,他也一直在着了迷地似的看着手里的吊坠。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那毕竟是现实,而不是电视剧,没有人会剪掉沉闷多余的镜头。好几分钟里,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只是倚在电梯门上一动不动,唯有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仍然在不断往上升:24690、24691……前任警卫却看得兴致勃勃,还忍不住介绍了几句电梯副本的规则,简直像比赛评论员在介绍球员的历史一样。

    当二人准备分别的时候,林三酒打量着那一张脸,认真考虑了几秒要不要杀了他。

    就在那个时候,前任警卫与她对视了一眼,忽然说了一句“虽然不如那个副本可怕,不过我们刚才在医院电梯里也真险啊,是吧?”,随即将吊坠扔回了衣领里——他的神态既不轻松,也不凝重,好像只是平平常常地聊几句天气。

    “好了,我该走了,谢谢你送我一路。”他又加了一句。

    念头被打断了,林三酒此时说不出一句话作回应,也点不下去头,只能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挥手弯腰地告别,转身走向公路远方,很快就从目光尽头消失了影子。

    ……就算他不看那个副本里发生的事情,它们仍然在发生。那些在电梯里死去的人,和战力一般的前任警卫没有任何关系;他不仅没有下手害过谁,在医院电梯里甚至还救了他们一次。

    但是林三酒还是头一回,对某个与己无害而有恩的人动了杀心。

    末日世界里也有这一点好处:在约束、同理心和人性都渐渐泯灭的地方,要解决潜在问题,最粗暴干脆的办法就是杀掉带来问题的人——力量容许了最大程度的傲慢。

    唯一一个扯着她、不让她动手的,就是她脑海里试图讲理的那一个细微声音了:这个人真做了什么该死的事吗?那是一条人命……她又有什么资格决定拿不拿走一条人命?

    等她也掉过头往回走的时候,林三酒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不管换作是谁,听了刚才一番话,恐怕都会立刻动手的,甚至黑泽忌也不会例外;宫道一大概对已经“坏了”的人毫无兴趣,而礼包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他活着。

    只有她……也只有在她面前,前任警卫才终于露出了几分本色,吐出了几句实话,又放心大胆地走了。

    “你干嘛这种脸?”

    波西米亚冲她跑了上来,一停步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感觉或许比不上前任警卫,但也足够灵敏了,转头往空荡荡的公路远方看了几眼,冷不丁地说:“你如果不喜欢那样的人,杀了就是了,有什么好丧气的?”

    “没什么……你一直保持这样吧,别变。”

    林三酒握了握她的手,在波西米亚“你是不是在讽刺我”的小声咕哝里,朝前面那个凝立的黑影走了过去。

    这条高速公路在大熊市西边十几里外,就陷进了群山里。走在寂静无人的路上,不管往哪儿看,淡灰天空下都是一片无边无尽的山势起伏、郁郁葱葱。说来也怪,人类痕迹越少的地方,此刻反而让人越安心;在公路边上挑了一个能眺望深绿山谷的好位子之后,林三酒就拿出了帐篷。

    “你东西怎么这么全,”波西米亚四脚着地,钻进一个橙色帐篷里又钻出来,“我要这个!啊,当然,如果大人您没意见的话……”

    人偶师当然没有意见——他等着两人打好帐篷,堆好火堆之后,才慢悠悠地拿出了自己的扎营道具。无数板材、支架、绳索和布料一被堆在地上,顿时像一地大蜘蛛似的,全都活了过来,迅速在不远处架出了一个“二楼”。从没有合拢的深黑色帘布里望进去,还能隐约看见一张宽大松软的床。

    “你……还有多的吗?”

    林三酒从帐篷布里探出头,都能感觉到自己屁|股下的地面硬得人发慌。

    对于这份妄想,人偶师只报以一声冷笑,就消失在了帘布后面。

    等一切都安顿好、记下了扎营点的位置以后,林三酒就得重新出发,准备返回大熊市了。她原本还指望着波西米亚能陪自己一起走,没想到后者在lava和人偶师之间掂量了一下,天平居然还是倒向了人偶师,只给了她俩字“不去”。

    再次一个人上路,感觉十分不适应——林三酒回头看了好几次,直到营地的影子越来越小,才终于不再回头了。

    这一去,就是足足两天的工夫。她在大熊市外的公路上转了好几圈,想办法发出了不少信号,也远远与一些lava玩家喊过话,不过好像谁都没有见过这儿有一只猫。

    对人起作用的规则,对动物应该不起作用吧?林三酒有点惴惴地想道。要不然,医院里早就该充满了被lava所伤的麻雀、蟋蟀、流浪狗了……有很大可能性,猫医生早已安安全全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仔细一想,再次遇见胡苗苗的几率,其实比再次遇见某个人的可能性大多了。对于它提出的要求,哪个正常人也没法拒绝;等于说末日世界里一大半的资源,都是对胡苗苗敞开的——只要它愿意,它能一辈子待在十二界里,等林三酒找上门去。

    她想到这儿,轻轻呼了口气。

    猫医生一定正生存在这万千世界里的某一角里……林三酒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安定下来了一点点。就像许许多多的人类社会一样,她早就在末日到来的时候,分崩离析成了无数碎片;与人多一分联系,就有一块碎片被勉强黏在原处,继续构成她的形状。

    站在废弃建筑所在的山坡上,她眺目远望,望着脚下的大熊市,在自己的思绪里怔了一会儿。直到当她看见一个人影远远冲过来,一头扑上了山坡的时候,她激灵一下,往公路上退了两步——lava的玩家在完成任务之前,不能离开lava范围,就算对方意图不轨,也没法追到公路上来。

    “救、救命!”

    一个男人的呼声遥遥响了起来,被风一吹,就散成了风的余音。林三酒探过身,凝神朝那人的方向一望,只见那个小小的人影正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朝着她跑了过来,不住挥着一只手:“拜托,有人在追杀我!”

    她直起腰,一动没动地看着那人在废弃建筑物的旁边停下了脚。他显然压根不知道自己身边就是这个游戏的出口了——当然,知道也没有意义——只是在即将赶到公路边的时候,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来。

    “这儿……这儿是界限了?”他使劲揉了揉脸,不敢相信似的四处看了看。“我没有地方去了?”

    从他面颊旁滑落的长发,令林三酒不由想起了礼包。很少有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也很少有男人的五官会像女孩一样干净细致——只不过和季山青相比,他的模样总有几分太苍白模糊了,叫人看了都觉得奇怪,怎么刚才那一阵风竟没有将他吹散。

    “你已经不是lava里的人了吗?”明明正在被追杀,他却一下子被林三酒分了神,面色浮起了一片茫然。“啊,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是lava……那样的话,你千万不要跨过公路,”他自己给自己说得慌了神,急忙冲她摆了摆手:“这里是另一个末日世界了,不知道哪里就是lava,还有人在到处追杀玩家……啊!”

    他这才想起来。

    “不行,我不能和你说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直只有他自己在说话,四下看了一圈,“她马上会追上来的……”

    “追杀你的人是邦尼兔吗?”林三酒开口问道。

    那长发男人一怔,抬手将一绺滑下来的头发别向了耳后。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神态总叫人想起还不明白人类危险之处的小动物,有几分茫然、又有几分轻率的信任,立刻应道:“咦?你为什么会知道?”

    在lava里到处追杀别人、把人送进医院的,恐怕除了一心要完成任务的邦尼兔也没有别人了。

    林三酒抬眼看向远方时,果然瞧见了一个如同炮弹般直直冲过来的影子;哪怕离得这么远,都能叫人感受到战力强大所带来的心惊感。以邦尼兔的水平,要是真叫她冲近来,即使是林三酒也没办法将长发男人及时救出来——她赶紧伸出一只手,朝他低声说道:“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过来。”

    “啊?”他又怔忪了一下,仿佛刚被人从睡眠里叫醒。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好声好气地打算给林三酒解释明白:“不行的,你不知道,我作为玩家是出不去的……”

    “抓住我,”眼看邦尼兔越来越近,林三酒不耐烦了,抬声喝道:“快!”

    长发男人被惊了一跳似的,果然将一只手伸了过来;皮肤一碰,她就不由被冰得一震。林三酒立即抓紧了那只冰凉的手,轻轻一发力,就将他拽上了公路——山坡上,邦尼兔的影子猛然停了下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一样。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长发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探出脑袋,看了看公路下的山坡。他身上没有半点气味——没有一路跑来泛出的汗味和体味,长发也光顺得不沾尘污。林三酒甚至觉得,要是自己抬脚朝他走去,说不定会像走过一团清风似的,从他身体里直接穿过去。

    “为什么我出来了呢?”他歪过头,甚至还犹豫地朝下方的邦尼兔摆了摆手:“难道这里也是lava吗?”

    “你叫元向西,对吧?”林三酒从背后看着他,轻声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元向西一回头,睁大了眼睛。

    “你认识一个叫卫刑的女人吗?”

    元向西一愣,顿时绽开了笑,像忽然被风吹开了枝叶后露出的一抹白色花瓣:“我认识!”

    “她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你。”林三酒说到这儿,低下头吸了口气,才又抬起眼睛说:“……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很久了。”

1243 无尽山林

    林三酒也没想到,从第一句话出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替卫刑好好传话的机会了。

    嘴边食硬生生被人夺下的邦尼兔,惊疑一过,就反应了过来。她的影子跃上废弃楼房的屋顶,往半空中一扑,在几个起落之间就落在了二人面前不远处的山坡上——直到她的双脚落地、激起了一阵翻滚飞溅的烟尘泥土时,元向西才刚刚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什么?”。

    ……与人偶师处于同一水平的战力,还真不是开玩笑。

    眼见自己不能跨越栏杆跳到公路上来,邦尼兔干脆沿着围栏外侧,追着正在公路上飞奔的二人死咬不放——她的速度其实远远快过二人,跑得这样快,依然还存了不少余力;想来元向西之所以刚才能与她拉开距离,大概是从老远的地方就开始逃了的缘故——在林三酒拽着元向西飞奔时,转头一瞧,差点吞进去一大口凉风:邦尼兔实在太不慌不忙了,跑着跑着,她就会从山坡树丛中消失几秒,等她重新返回视野范围之内时,她已经在林三酒前头等着他们了。

    这还跑个屁!

    公路不分叉,速度又跑不过人家;林三酒干脆慢下步子,喘着气、瞪着邦尼兔,一步步往前走。邦尼兔本人不能跃过围栏,但她的攻击可以,有那个没命奔逃的精力,不如好好防范抵御对方的攻击。

    “不、不逃了吗……呼啊!”

    元向西作为一个死人,此时倒是比刚才多了几分生命力的样子: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使劲吸入、呼出了好几口气,声音既认真又响亮——林三酒实在没忍住,朝前方邦尼兔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先等等,随即伸手探了一下元向西的鼻间。

    “没有气你喘个什么劲!”

    元向西眨了眨眼睛,“噢”了一声,似乎这才想起来她说过自己死了。下一秒,他的脸上又浮起了茫茫白雾般的怔忪:“为什么卫刑说我死了呢?”他像盲人摸象一样摸着自己的五官,轻声咕哝道:“我觉得我没死啊……”

    刚才一路拽着他跑时,就像拽着一个风筝,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重量;林三酒就算一开始对卫刑的话仍存疑,现在也早就没了疑惑。她看了一眼围栏外正朝他们慢慢走来的邦尼兔,稍稍抬高了嗓音说道:“你确实死了,所以我刚才一拉,你就从lava里出来了。”

    邦尼兔的影子一顿,又继续沿着围栏走了过来,步伐慢慢悠悠。她的手轻轻敲打在围栏上,一点一扬地打出了轻快的节拍。

    “就算你叫他被lava吞没了,他被送进医院,你的任务离完成也没有又近一步。他早就不是个活人了,就算能登记成玩家,也只是因为他现在这个特殊的存在形式……连活人都不是,怎么能当病人呢?”林三酒转头望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影子,扬声说:“我站在没有lava的地方,你最多也只能杀了我,不能叫我被lava吞没……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省点时间,让我们各走各路?”

    邦尼兔一笑时,脸上一个狭长酒涡都能被她清楚瞧见了。

    “这不是拿了我一个特殊物品的人吗,真难为你给他编了这么一个借口。他到底算不算任务目标,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她的声音十分清甜好听,要不是语气内容实在渗人,真叫人忍不住想多听几句。“倒是你,能拿走我东西,还能这么快出去,也算你有本事了。既然你都猜到我的任务了,那么东西送你了,不过,你得用反复入院作为代价来换,好不好?”

    邦尼兔说到这儿,忽然一拍额头:“……我忘了,你说不好也没用。”

    “我是不会被你逼入lava里的。”林三酒站住了脚,抱着胳膊说。

    邦尼兔歪头想了想。“这是一个给我的挑战?”

    林三酒一直以来退让容忍的,是人偶师,而不是人偶师所代表的战力——所以即使面对的是邦尼兔,她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如果她不想下公路,她觉得对方就不可能把她逼下去;更何况,她占据着地理优势,对方面临的却只有各种条件限制。

    唯一要看好的,就是这个轻飘飘、呆乎乎的元向西罢了。

    “你被送进医院不少次了吧?”她转头看了一眼元向西——后者一开始被追杀时的紧张劲儿此时少了一大半,仿佛觉得1 1肯定大于1似的,态度十分安然——她忍住了一肚子话,吩咐道:“告诉她,你都是怎么出院的?”

    “我跟他们说我想出去了啊。”他不假思索地说。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林三酒,也不由一愣:“然后NPC就……放你出去了?”

    “那倒没有。他们会让我等着,等有人出院的时候才能一起出去。”

    如果刚才一番说辞都没让邦尼兔相信,这几句天方夜谭就更不可能了。林三酒刚一瞥向邦尼兔的方向,登时一愣——那个地方空空如也,她竟然不知何时从自己的余光之中消失了。

    “快退后!”她一把拽起元向西,拉着他朝公路另一边急退了出去,直到快撞上另一侧护栏才停下了脚。

    山风从背后的林木间席卷着涌下来,将二人的衣物吹鼓起来,与漫山枝叶一起沙沙作响;除此之外,静寂的天地间却再没有别的响动了,好像邦尼兔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去哪儿了?

    虽然觉得他不会有答案,林三酒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元向西——在远远绵延出去的深青色群山之下,他的一头长发在风中飞散翻舞,发丝将他容色浅淡的面庞划散成了许多苍白碎片,仿佛只要她一撒手,整个人就会随风而去。

    “……你是个真正的好人,你看到他,你就会明白的,”

    卫刑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重新响了起来——那时卫刑明知死期已近,气息惶急、词句破碎,但是一句又一句紧紧挨着的话里,几乎全是他。当时林三酒觉得,自己听清楚、又记住了的,顶多不过一半;而今见了元向西,卫刑的许多话才从她脑海深处蓦地冒了出来。

    “是不是看到其他人经过,所以改追别人去了?”元向西丝毫没有察觉林三酒的分神,伸长脖子望着远处,轻声说:“希望他们能跑掉……”

    林三酒可不觉得自己有这种好运气,何况邦尼兔还和她有点旧仇——老实说,邦尼兔碰巧把元向西给赶到了自己眼前,省去了她一顿奔波,恐怕就把她接下来三个月的好运气都给用光了。她吩咐元向西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试探着朝lava的方向走了几步,目光一遍遍扫过下方的山坡。

    “你知道这一轮的lava,是藏在什么地方的吗?”她扬声喊道。

    元向西“唔”了一会儿。“好像是在长方形里,”他答得犹犹豫豫:“不过我不记得是这一轮,还是前几轮了……我在那儿待的时间太长了……啊,卫刑呢?她在哪儿?”

    林三酒仍旧望着山坡,没回答他。

    “我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她好不好?”元向西的心思似乎很容易就飘散开去,她没答,他就自己游移到了别的事情上:“说起来,我的确得到过一个副本奖励,可以让我在死后继续存在一段时间……不过她大概弄错了,我根本没有死过嘛。”

    等看清楚下方的小小人影时,林三酒目光一跳,什么都来不及说了,掉头就冲向了元向西所在之处,一伸胳膊,拦腰将他带离了地面,朝远方公路跑了出去。

    从下方山坡上,一个四肢扭曲、几乎不受控制的影子,正以惊人的速度翻滚上来;一时着地的是脑袋,一时着地的是大腿,好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给不住粗暴地推上来的,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是一个人。

    在须臾之间,那个毫无自主能力的人就冲破了公路护栏,直直地滚向了林三酒二人——到了这个时候,继续顺着公路朝前逃,已经没有意义了。

    想要让lava冲出lava世界,来到公路上,只有一个办法,而这个办法,林三酒自己就曾经亲眼目睹过:如果有玩家试图强行冲出世界范围,那么lava就会紧随其后翻涌出来,直到将那个玩家彻底吞没为止。

    邦尼兔自己当然不会冒这个险,但是她要抓人扔出来,又有谁能拦得住她?

    林三酒那时站在属于菌菇世界的地方,远远瞧着那个玩家死于熔岩,自然没有危险。假如——假如追逐着逃脱玩家的熔岩前方,恰好有两个不相关的进化者呢?他们是会被再次卷入lava世界里去,还是会像逃脱玩家一样死掉?

    不管答案是什么,林三酒都知道,以自己的脚力是逃不出熔岩的。在面对一个末日世界的力量时,恐怕也没有谁能够以脚力逃出去——那个被邦尼兔抓住、用来引出熔岩的倒霉鬼,基本上已经算是死人一个了;她如果再顺着公路往前跑,很快也会加入死人的队伍里去。

    唯一的希望,是右手边的无尽山林。

1244

    林三酒不傻,在同个星球上一连经历了两个末日世界之后,这个地方早就在她脑海里印下了一个猜测。

    若是从高空中往下看,想必能看到交错纵横的公路系统,正遍布蜿蜒在大地上,脉络将大地切分成了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碎片。在公路上时,人是安全的,这一点她已经验证过两次了;而在公路两旁,却是一个又一个发展得过壮了的昔日副本——它们现在早已经带上了末日世界的性质,甚至能够让人以签证来去了。

    那么,既然这条公路左手边是lava,右手边怎么不会又是另一个“末日世界”呢?

    ……既然已经计划好了,就干吧!

    林三酒掐断了思绪,猛一咬牙,拧过身子朝右一扑,一跃而起冲向了右手侧的公路围栏。邦尼兔远远地似乎骂了一句脏话,几乎是紧接着,她就听见了那个倒霉鬼被人控制着肢体、在地上不断朝自己翻滚来的声音。

    往前冲刺的势子不停,林三酒一手抱着元向西,脚下一蹬就纵身跃过了护栏,在即将扑进树丛的时候急急顿住了脚。邦尼兔显然也清楚离开了公路的意义,在她愣了一愣的瞬间里,那个被她操纵着的倒霉鬼就被lava追上了——断了线的木偶哗然朝地上摔了下去,好像身体一下子都变成了一堆没有关联的碎块。随着目标一倒下,lava也霎时消失了。

    “你跨过公路了!”

    元向西小小声地叫了一句,随即捂住了嘴巴;他眉眼都不由皱作紧紧一团,压根不敢睁开看一看围栏外到底是什么恐怖世界,好像只想老实蹲在原地,做一只束翅待毙的鹅。

    林三酒松开他,什么也没说地从围栏后站起身,远远地与邦尼兔的目光撞上了。二人站在围栏后,隔着公路对视了两秒,一时间谁也没有动地方。

    “因为你,”过了半晌,对方咬着牙根笑了。她没有刻意抬高嗓门,落在马路对面的林三酒耳中时,声音里的怒意却清清楚楚,几乎能割破皮肤:“……我少了一个人。”

    更应该说,她少了一个可以送进医院的任务目标吧?

    她花费掉了一个任务目标来追击林三酒,大概是巴望着能以一换二;如今她把任务目标折进去了,却连林三酒的边也没碰上,绝不会甘心就这样掉头离开。

    “还剩几个?”林三酒抱起胳膊,冲她问道。

    邦尼兔一怔。

    “你还要把多少人送进医院里,你才能离开lava?”林三酒尽力作出一个笑,希望自己能将她的注意力从护栏上引开。

    出乎她意料的是,邦尼兔居然真的回答了——对方嗤了一声,笑道:“还剩219个人,和总数一比,我快接近尾声了。怎么?很吃惊吗?我和你们这种低水平的人不一样。”

    “你不回去继续搜捕玩家……行吗?”

    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探出脚尖,将元向西的衣角往旁边踢远了一点,免得让它碰上水泥护栏。她和元向西现在能够活动的空间十分有限,大概仅有窄窄的半臂距离;她暗暗期盼着邦尼兔不会注意到公路这边的不对劲,笑道:“难道你还想再抓一个人,扔到公路这一边来?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在另外一个副本里了,lava没用了。”

    从成本角度来看,邦尼兔为了他们再浪费一个任务目标就太不划算了;但话又说回来,有谁是经济学意义上的理智人?这个女人看起来十分执着记仇,真的再来一次,林三酒说不定就要被逼得翻过真正的围栏了……

    “欸?”元向西睁开眼睛,忽然低低地吃了一惊,从地上爬起了身。

    可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林三酒迅速回头,重重地给了他一眼。元向西咕噜一声将刚才即将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目光在身前身后来回游弋,一动也不敢动。

    邦尼兔看着他们,挑起一边眉毛,脸上渐渐浮起了几丝狐疑。

    林三酒很清楚,从邦尼兔的视野里看,她和元向西确实是站在公路围栏外的,身后就是树林;假如公路外马上又是另一个副本的话,那么他们毫无疑问已经站在那个副本里了。

    但是从她所在之处回头看的话,公路真正的围栏,其实在他们二人身后一个拳头远的地方,被树林的绿影稀稀疏疏地掩盖住了。她的脚下,此刻实质上是公路的沥青路面,而不是丛生着杂草的砂砾地——换句话说,此刻她仍然站在公路上,只不过被砂砾地的影像给覆盖了一层。

    她刚才在危急关头叫出了【How to Render】,将这一部分公路的光影扭曲折叠了一下,在真正公路围栏半臂远的地方,又投出了一截看上去足以以假乱真的围栏,连围栏后方的沙地、树林的影像也一起往外“挪”了数步远。

    林三酒刚才跃过的,也自然是这一段被扭曲了的围栏光影。她尽量没有碰上围栏,也把元向西给拉到了自己身边,屏气收腹地站在真假围栏之间窄窄的一截公路上——否则的话,只要一伸手,邦尼兔就会发现围栏从她的手里透体而出了。

    “别乱碰,”她低低地嘱咐了元向西一句。

    希望邦尼兔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好,她想到这儿,抬眼朝公路另一侧一扫,却不由微微一怔。

    那个女孩此时正高高仰着头,目光越过二人,投入了他们背后的山林里。她也不知在看什么,神色愣愣的,像是早就忘了还有一个林三酒;直到邦尼兔一个激灵回过神,这才瞥了二人一眼,神色复杂地一笑:“行,算你胆子大运气好,我不追了。”

    林三酒强忍下了自己也回头看看山林的冲动。邦尼兔说放弃,真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一转身就消失在了公路另一侧的山坡下方。二人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半天,始终没瞧见再有什么响动,悬着的心才慢慢降下来,压出了一口长气。

    “好像真的走了,不怎么执着嘛。”元向西张望着说。他一转头,就似乎把刚才的惊险全忘了,朝林三酒绽开一笑:“卫刑还想告诉我什么?”

    ……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林三酒慢慢回过身,打量了一番身后的莽莽山林。

    枝叶、草地和泥土的气味,凉凉地渗进鼻间和皮肤里;深浅浓淡的绿,一路绵延攀爬到了傍晚蓝灰色的天空下方,顺着目光无边无际地伸展出去。远方,森林静静地随着山势起伏而皱褶、疏散、浓聚……好像始终立在时间之外,更与人类无干。

    她什么也没看出来。而且就算邦尼兔在这片山林之中看见了什么东西,想来也够不着她吧?毕竟,她现在其实仍然站在公路上,还没有跨过围栏。

    “走吧,边走边说。”林三酒收起了【How to Render】制造出的影像,往公路中央走了两步,朝元向西招了招手。“我们顺着这条公路一直走的话,在半夜之前,应该就能赶到我那两个同伴的扎营点了。”

    “我都死了,也可以去吗?”

    元向西肯定是一个非常好骗的人——不久之前他还觉得自己没死,林三酒多说几次,他就迅速接受了自己已死的命运;他伸手把长发拨下来,指着自己被衬得更加没了颜色的面容,认真地问:“他们怕不怕鬼?”

    “……不怕。你接受得很好啊。”

    “我还能说话,能走路,能唱歌,”元向西理所当然地将手插进了他的外袍口袋里,脚下踢着一颗小石子,跟在林三酒身后说道:“如果死亡就是这样子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唱歌就算了吧。

    林三酒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围栏上,一边走,一边说道:“卫刑说,有一个晚上,你们两人没有换到病房,于是约好一起在医院角落里搭个篷子过夜。那天晚上,你们就被人偷袭了……她说她很对不起你,在那一夜之后,她发现你原来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但她一直犹豫着不敢告诉你。”

    元向西没说话。

    “在你们二人因故失散以后,她一直想要重新找到你。渐渐地,那就成了她最大的愿望。”林三酒压低声音,想尽量不去想卫刑在死前的那一番神色与语气——“她知道你出院了,她就想方设法地也要出院。她知道你已经不是活人,不受lava约束,很可能会走到lava范围以外的地方去,所以她就不择手段地要完成任务,为的就是自己出院时,也能离开lava去找你。她一直没想到,你始终滞留在lava里,度过了一轮又一轮。”

    林三酒叹了一口气。“当我告诉她,我在登记本上见过‘元向西’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当时的神色。我那时就知道,不管她接下来提出什么要求,恐怕我都会答应的。而我确实也答应她了。”

    元向西还是没有出声。

    “她在……她最后说,你死了,已经没有生命这个包袱了,接下来你还存在的这段时间里,她希望你能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林三酒说到这儿,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轻声说:“你告诉过她,你一直想要公路旅行,对不对?”

    元向西低着头,长发遮掩住了他的神色。在暮色逐渐深沉的天色下,他看起来更加没有血肉存在的真实感了,好像只有一抹虚浅的白影,正茫然地游荡在天地之间。半晌,他上下点了点脑袋,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小声说道:“卫刑已经死了吧?”

    “如果你还想要公路旅行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卫刑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嗯。”元向西又点了点头,抬起一张天生五官里就不带半丝烟火气的面庞,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林三酒忽然心脏一紧;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一股海啸般沉重迅猛的力量,蓦然从公路上另一边席卷而来,冲碎了围栏、横跨过路面,迎面砸上了两个人,裹着他们一起撞破了身后围栏,叫二人翻滚着跌进了树林里。

    在一片昏黑的天旋地转之中,一路上的枝叶树干都被纷纷撞碎了,打得林三酒浑身生疼。她好不容易在林地间稳住身体时,邦尼兔悠然又清甜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

    “你们不是想要跨过围栏吗?我回来帮你们一把。怎么样,没想到吧?我说过,我就是很喜欢这种出人意料的转折嘛。”

1245 波西米亚最不爱听鬼故事

    在小队出任务的时候,冯七七曾经对自己说过——卢泽的能力,他都用不了。

    林三酒的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个闪影,但脚下却没发出声音。陈今风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门紧闭着,从门缝下透出了光。她刹住了步子,慢慢地走到了门边。脑子里一边转着念头,林三酒一边屏住了呼吸去听门里边的动静。

    ……而卢泽的能力有两个,分裂和变形。

    如果不能变形,同理,自然也不能分裂了。那么作为分裂能力产物的玛瑟,应该早就消失了不是吗?

    门内半响都没有传出来一丝声音,似乎没人。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之前玛瑟一直好好的,直到任务回来以后才发觉她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其实冯七七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着卢泽的能力,而玛瑟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觉得理所当然,所以压根儿没跟自己提过。

    没错,冯七七的谎言肯定是这个!

    林三酒悄悄地转动了门把手,没锁。她庆幸了一句自己的运气,左右扫了一眼,一个闪身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进了屋,她轻轻走到桌边,伸手一摸,日记卡还在。

    拿出来一看,只见日记卡上最后一行字是:“3:05AM,被污染与被伤害了的日记卡收回。”

    “现在没空听你抱怨。”林三酒白了它一眼,也来不及去看前面记载的一大段字,擦掉了胶饵,卡片随即消失在了她的手心里。

    门没锁,说明陈今风走的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没敢耽误,迅速地离开了办公室。出来以后想了想,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负一层里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那是提前完成工作回来休息的人。这样的人不多,因此声音回荡在地下室里,显得很空旷。林三酒径直回屋坐下,叫出了日记卡。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日记卡记录了整整十页的内容,都是因为陈今风太爱说废话的缘故。凡是林三酒认识的人,日记卡上就会出现名字;不认识的,就用甲乙丙ABC之类的来代替。她读了半天,发现除了陈今风一开始离开了房间十五分钟以外,其他尽是一些男甲来谈杂事、女A来问早餐吃什么……之类的鸡毛蒜皮。

    一直拨到了第六页,林三酒眼皮一跳,说不出话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一页,记录的是陈今风和女C的一次对话——说是对话,却没有多少内容——林三酒在硬着头皮看了不知多少行“嗯嗯啊啊”以后,她突然愣了。

    陈今风:“还是你好……今天我找了一个外国女人,想尝尝味,却叫她给跑了,妈的!不识相……也不知道去哪了!”

    女C:“嗯……讨厌,怎么有了我还找别人……”

    这个王八蛋还对玛瑟出过手!

    林三酒面色阴沉了下来,如果日记卡只是一张普通纸的话,此刻恐怕都叫她给攥烂了——忍着怒火,她迅速地看完了这一页,可陈今风之后却再没提过玛瑟。

    她一直把日记卡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点失望——突然“咦?”一声,她的目光顿住了。

    2:48AM,田民波来到306室门口,敲门进入。

    田鼠在绿洲!

    自己上次在负一层中见到的人影,果然是他!

    她压住惊讶,低头看起了卡片。

    陈今风:“我他妈还找你呢!你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田民波:“我的情报没错呀,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陈今风:“误会?那你怎么解释林三酒露的这一手?”

    田民波:“我想她肯定是找着好东西了。陈干部,这对您来说是个好事啊!只要他们一死,副本脱离镜也是您的,那个沙暴也是您的了……”

    陈今风:“哼。田鼠,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怕被他们发现,所以连目击过你、又认识他们的胡常在,我都给派去出任务了。你现在也该起点作用了吧?”

    田民波:“您说,您说。”

    陈今风:“我正好要出去,一边走一边说!”

    2:50AM二人离开房间,走出本卡记录范围。

    偏偏这个时候陈今风出了办公室!林三酒咬牙骂了一句,收起了日记卡。

    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没能从这团乱麻里理出一个头绪来。

    “不想了!妈的,大不了我先把田鼠揍一顿,再把冯七七揍一顿,不信他们不张口!”她不爽地翻身下了床——想不出来就不想,跟着直觉走!

    没想到刚刚把门帘掀起来,林三酒就差点跟人撞了一个满怀,她抬起头一看,当时就傻了。

    眼前的人一头蓬松的红发,白皙的肌肤上生着隐约几颗雀斑——不是玛瑟是谁?

    “小酒受伤了?”玛瑟还是老样子,表情语气都没变:“……咳你可不知道,冯七七这家伙跑得太远了,结果能力没保持住,我就消失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我才能再次出来。让你担心了吧?……”

    “敏锐直觉”突然像一根神经似的跳了一下。林三酒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模样她太熟悉了——正是冯七七。

    看样子,他是和玛瑟一块儿来的。

    这一下,林三酒是真糊涂了。如果说冯七七变作玛瑟的样子来骗她的话,那么又是谁变成了冯七七的样子?……难道玛瑟真的回来了?她看向玛瑟,犹豫地试探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没事吧?”

    这是她刚刚才在日记卡上得知的消息,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才对……

    玛瑟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可算不上没事——我虽然还算好好的,但陈今风那个家伙,迟早要付出代价。”

    就像暗号对上了似的,这一下林三酒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长长出了口气,轻轻抱住了玛瑟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玛瑟也笑着回手抱住了她。

    林三酒的目光在不远处冯七七身上转了转,忽然低声问道:“……对了,冯七七可以使用卢泽的能力吗?”

    趁着玛瑟回来了,她想赶紧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当然不行啦。”柔和的女声在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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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6 元向西的快乐踏青三天

    现在的“冯七七”,不是本人。

    从意识力学堂出来以后,精神早已透支的林三酒,几乎即刻就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起床的时间了;才一睁眼,这个念头就从心里浮了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小酒,你也起了?”

    她掀开帘子刚迈出去一步,正好遇见了从隔壁出来的方丹。林三酒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刚一试着调用了潜意识里的资料,立刻明白了那位“意老师”的意思。

    近乎可怕的观察力配上卓越的五感,她的双眼、耳朵、肌肤……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从外界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简直就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过去从不知晓的门——

    “那么不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当几段无意识收集到的资料,从林三酒脑海中流了过去的时候,这句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

    “啊?你、你说什么?”方丹突然面色通红。

    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就算跟我一起走,你那个追求者还是有可能会缠上来啊。”

    “诶、诶?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方丹立刻愣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答案其实很简单。

    在林三酒还没醒的时候,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一下地,隔壁的床板顿时发出了吱嘎一声,然后方丹的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边,说明她一直在等林三酒出来。

    此时的林三酒像是一个下达指令的中枢,一个念头下去,连刚才睡眠时被身体记住的信息都泛了上来——更别说在门帘掀开的一瞬间,林三酒看见地上扔了一张粉红色的卡,从卡上隐约的字迹来看,那正是来自一位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而她非要和自己一起走,大概说明那一位追求者正在附近等着方丹。

    只是在一连几个场景和放大后的细节从脑子里闪了过去以后,林三酒就不得不停了停,缓了缓精神——【意识力学堂】才刚刚成形,所谓的“意识力”还少得可怜,稍微干点儿什么,似乎就有“燃料用尽”的危险。

    方丹几乎都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我起得晚,楼里的人几乎都吃完饭了,你依然饿着肚子等我一起走……很明显了吧?”

    方丹的裤袋里微微地鼓起了一个长方形,是她的自用筷子盒。筷子还带在身上,显然还没吃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林三酒加了一句:“对了,今晚是你最不爱吃的清水煮蘑菇。”

    “啊!你不是刚起床吗,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因为……绿洲的厨师技术不算好,蘑菇在水里一煮而蒸腾出来的土腥气,在吃过饭了的人身上都能闻见。不过这句话林三酒打住了没说,因为她仅仅是再次调用了这么一点儿信息,眼前就晕了一下——显然是消耗得厉害。

    就像人穿上衣服以后,大脑就会把皮肤接触衣料的感觉忘掉,她刚才的所听所见所闻,换以前早都被大脑过滤掉了——否则几天下来,信息量就可以轻易撑爆任何一台超级电脑。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所有的信息与资料,都在一种强大的统筹下,游刃有余地运行在脑海深处;如果她的意识力更强大,想必能调用、能叫出的东西也更多。

    ……如果不是被意识力这个“燃料”给限制住了,这真是一个惊人的能力。

    冯七七那两人看样子是先去吃饭了;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林三酒看了一眼身边如临大敌的方丹,笑了笑:“喂,我帮你把那男人解决掉,你也帮我个忙吧?”

    方丹感激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讨厌那位可怜的追求者:“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吃饭的时候,你去找玛瑟,说你头疼,让她带你去医务室开药。简单吧?”林三酒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问到我,就说我去水井组打下手了。”

    方丹没有察觉到什么,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门。坐在台阶上、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人见了方丹,果然立时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被林三酒拦住了。

    冷了下来的眼神,和她颈间雪白的绷带,混合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那男人把才说了半截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今天给我离她远点。”

    任何动物都对强大的对手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林三酒很满意,这个中分头显然也没把这种直觉扔了;他顿了顿,尽管面色难看得都浮出了青筋,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来。

    吃了一惊的方丹,惊叹之余也没耽误时间,快步就去了食堂;林三酒没有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僻静处静静地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玛瑟搀着一脸痛苦的方丹从食堂里出来了。

    她没动,继续耐心地监视着食堂门口。

    没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冯七七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

    仔细想想,这可能还是几天以来头一次冯七七落单——他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到处散了一圈,打着呵欠拖着脚,抬步往自己住的楼走。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地,始终没有再出过小队任务,他们几个都快成了白吃饭的闲人。

    林三酒敏捷得像一只暗夜里的黑猫,悄无声息地动手了。

    这个工厂区里的楼间距很窄,毫无所觉的冯七七哼着歌,刚刚走过一幢楼时,忽然后背被人重重一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里。

    还不等他骂出声,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墙上提了起来。

    “咳、咳,是……是谁……”小道很暗,他到现在还没看清楚攻击者。

    林三酒挑起了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白森森的牙成了夜里唯一显眼的东西。她轻声说:“看不清楚,就拿出你的手机照一照啊——田民波。”

    手指下的男人静了一秒,随即扑腾着腿出声了:“小、小酒?你说什么呢……我,我……”

    “闭嘴。你以为你被冯七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拿你没办法?”林三酒逼近了,话语像气流似的咝咝在她齿间响起来:“……不如,就一刀捅了你,看看你的尸体会不会变回原形吧。”

    男人不说话了,只拼命地挣扎起来——田鼠也是经过体能强化的自然进化者,林三酒可不会放任他这样反抗下去。金属的银色光芒闪过,她手里的厨师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立刻不动了——在炎热的空气中,刀身上的微微凉意鲜明地渗入了皮肤里。

    “我不是在恐吓你。”她的语气平静极了,“你打110来不及。我没有要留下你活口的理由。”

    扑面而来的森森杀气终于叫他崩溃了,“冯七七”一下子软了下来,哭丧着脸连声喊道:“等等、等等……变成这样来骗你,也不是我的主意……”

    即使求饶了,田鼠仍然保持着卢泽的模样,看来他无法自己主动解除变形。林三酒对他已经腻味透了,轻声一笑:“不杀也行。腿打断,把你交给黑泽忌好了。”

    田鼠的脸霎时变得死一样白——他根本没想到,林三酒竟然已经认识了黑泽忌。交给黑泽忌,还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痛快呢——他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你不能这样做!”

    “哦,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手脚发软地举了起来。“因为我是签证官!”

1247 人偶师的战术很直接

    【正文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换】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248 临阵脱逃

    夜里12点和1点间的温度有什么区别?

    若是平时,恐怕几乎没有人能感觉到。

    可是今晚显然不同。太阳早消失得不见了,可是空气里的灼热感却似乎正随着每一分钟的过去,而逐渐加温;更糟糕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一丝风了。窗户外浮动的简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随时准备扑到你脸上来、叫人窒息的滚烫热沙。

    就像有人传达了指令一样,城里最后一小部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空调的人家,室外机也接二连三轰轰地转了起来。没有空调的人根本坚持不住了,酒吧、24小时便利店、公司单位……哪里有一丝凉气,就往哪儿钻吧。

    三十分钟过后,随着磕哒一声轻响,38楼公寓里的几盏夜视灯突然灭了。房子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一直以来萦绕在卧室里的轻微“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下来。

    中央空调不吹风了。

    冷气停下来后没过多一会儿,林三酒便在梦中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没有了26°的冷气,她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意,这层汗就像是个不透风的罩子似的,她没过一会儿就被热醒了。

    唔……遥控器好像在床头柜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刚要伸手去摸,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林三酒一激灵,马上停住了手,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眯起了眼睛,朝上方看去。

    一张雪白的脸悬在她面孔的正上方,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正在暗夜里直直地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林三酒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尖叫,喉咙却干干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那张白色的脸微微侧耳听了听,刷一下猛地凑近了林三酒。

    两个星期以前,她一次半夜里口渴醒了,一个起身,一下子就撞在了这张脸上。当时林三酒吓得惊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任楠——

    任楠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一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就像今晚一样。

    当时任楠说,他从小就常常梦游。

    如果不是林三酒心存怀疑,也许她还真就信了。此时的她强忍着恐惧,装作还没睡醒似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颤声问道:“任楠,你又梦游了?”

    任楠的脸在黑暗中无声地裂开了一个笑,口齿清楚极了:“是呀,我又犯老毛病了。没吓着你吧?”

    “有、有点……”林三酒几乎逃似的下了床,站在了门口——这种随时能够逃跑的错觉让她冷静下来了一点,这时她才又感觉到了屋子里蒸笼一般的温度。

    “怎么这么热?你把空调关了?”

    任楠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厚重的窗帘迅速地朝两边退去,露出了一片落地窗。往常透过这扇窗户,林三酒看到的是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只是今晚,这座都市却失去了以前永不熄灭的光芒,连星光都识趣地隐去了,有的只是一片死黑。

    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电力负担太大,看起来全城断电了呢。”任楠的声音仍然含着笑,透出来一股好整以暇。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身,绕过床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林三酒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不等他靠近,猛地转身跑向了客厅。这三个月来对这套公寓的布置打理总算为她提供了一点回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里,她依然顺利地冲进客厅入口处,还来不及换一口气,就啪地一声伸手砸下了电梯按钮。

    预想中的红色没有亮起来——这么昂贵的公寓,居然没有备用电力系统?

    “后备电源只供给楼道灯,电梯——尤其是私人电梯,他们是不管的。”背后响起了她听了半年的声音。任楠还是那么温柔,可在咬字吐音的时候,林三酒却听见了一丝水响。就好像……任楠控制不住嘴巴里的口水分泌了似的……

    黑暗中,那个代表任楠的模糊轮廓踱着步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客厅中央。

    林三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她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悔:“你……你想干什么?”

    “你这人挺灵醒的,”任楠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早就有感觉了吧?不过你还是应该学着多听听自己直觉的意见……否则也不会跟我回到这儿来了。这几天,你大概也做了不少心理斗争……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呀。”

    林三酒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她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

    “小酒,这么热的天,你出的汗多吗?”任楠忽然关切地问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林三酒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只出了一点薄汗——可是——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任楠很满意似的,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小酒真棒!也不枉我培养了你半年……”

    他到底在说什么——自己一句都听不懂!

    林三酒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的牙关打战得厉害。她心底沉沉浮浮了好几天的那个念头,使她问出了一句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你……是想要吃了我?”

    黑糊糊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这个直觉,多敏锐呀。”

    林三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恐惧、愤慨、迷茫,重重情绪参杂在一块儿,她好像也没那么无措了,接下来的话像潮水一样喷涌了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住在你这里……”

    她有意扯高了嗓门,一面暗暗希望有人能听见,一面悄悄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摸去。

    任楠叹了一口气。“好歹你也陪了我六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明白死吧。”说罢,他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猛然“轰”地一声,客厅中一面玻璃墙突然碎裂成了千百片——伴随着外面远远传来的模糊尖叫声,一股林三酒从未体验过的热浪裹着玻璃碎片,席卷进了公寓。方才中央空调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凉度,瞬间被侵吞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么热?简直就像是有人把整座城市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还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任楠温柔的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地球了。在这个新世界里,按照你们的计量方式,现在是……哦,五十六摄氏度。”

    林三酒傻住了。五十六摄氏度,已经足够平常人重症中暑、脱水而死几个来回了——这个念头一起,她忙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出乎意料地,林三酒身上却没再出多少汗。

    “看看!我才养了你几个月,你就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敏锐直觉’两项了……真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看上的高潜力种子。要不是新世界来得太早,我真想多养你两年,然后再吃……”任楠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可惜。他响亮地吸了一下口水,朝林三酒走来。“小酒,我好久都没吃过潜力高的好孩子了。”

    玻璃墙碎了以后,客厅里洒进来了些微光。借着这一点点的亮,林三酒看清了任楠此时的脸。

    往日男模特儿一般标致的五官,已经被他张得越来越大的嘴,给逐渐挤得看不见了。清亮的口涎没了钳制,不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而这个时候,林三酒已经被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里。

    “我、我还是听不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吃我?还有,什么进化、能力的——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明白吗,告诉我呀!”

    哪怕多拖延一分钟,也是多了一丝机会!林三酒借着喊话的工夫,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背后流理台上的刀架。

    大嘴顿了顿,收小了一些,又露出了一些任楠原本的五官。“唉……你怎么这么笨?我当然是人了,任楠就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跟你们这些落后种可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新世界’。在新世界里生存下来的人类,都会进化出不同的能力来……我拥有的能力是你连想都不敢想的。”

    任楠擦了一下湿漉漉的下巴。“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还是乖乖让我吃了吧,我保证不疼——”

    “放你妈的屁!”他话音未落,又恐惧、又愤怒的林三酒已经手持一把尖刀,怒喝着扑了上来。

    银亮的剔骨刀速度快极了,在黑暗中拉出了一条亮线——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任楠胸口的时候,他只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林三酒就扑空了。她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再也没能保持住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张裂开至两腮的嘴,根本没有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风一般地朝林三酒袭来——她慌乱之下只来得及翻了一个身,将手中的剔骨刀狠狠甩了出去。任楠猝不及防地躲了一下,却还是被刀子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呛啷一声,刀子落在了远处。

    恼羞成怒的任楠一把将林三酒按在了地上,盯着她的黑眼珠几乎缩成了针尖那么大。“牛扒就应该有一个牛扒的样子!”

    在微光中,林三酒绝望地看着黑影朝自己的喉咙扑来。

1249 驯猩师波西米亚

    季山青显然非常明白自己的价值。

    在镜屋里穿梭了这么久以后,终点礼包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诱人的奖励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脱离副本的出口——没有一个进化者能够拒绝“再次重见天日”的希望。当他将所有对自己有兴趣的人都困在了一个屋子里、告诉他们只有胜者才可以见到礼包的时候,所有人都一下子被逼到了针尖上。

    ……在初初交过了一次手以后,现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的。

    由于季山青的最后一句话,众人的第一个目标,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获得了微弱优势的林三酒”身上。

    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高度兴奋下而飞快地奔流在血管里,而靠了对肢体强大的控制力,她的手指尖端正稳稳地一动也没有动。

    季山青话音落下了好几秒了,目前还没有人贸然行动。镜屋里的空气就像是浸饱了水的沉甸甸棉花,压迫着人的气管,叫人喘不上气来。

    每过去一秒,林三酒的心里就更焦虑一分。

    ……虽然对面那三个人看不见,但是她却压根也不敢忘了自己身周漂浮着的十来个小圆球。

    只要她不动,这些黑色小球便也静静地浮着,看起来像是她身边的装饰似的;然而即使是稍微转一下头,黑色小球们便都像是活了似的,“呼”地就冲向了她刚才动过的肢体,来势汹汹——尽管不知道这些小球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身处“纯触”状态下时,她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闻见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火药味道。

    可是眼看鏖战在即,她怎么能不动?

    几滴冷汗徐徐地从后背上滑了下去,碰着了骨翼的根部,随即没入了衣服里。

    “林小姐,”叶蓝站在老头和绿果冻之间,脸色发白地笑了一句:“……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啊。”

    林三酒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你的朋友人偶师呢?还有那只奇怪的猫……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叶蓝搓了一下双手,叹了口气:“……想来都是死在这个终点项目里了吧。毕竟,在这儿要死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对吧?”

    “咯噔”一下,林三酒的心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沉。

    她害怕的,正是这一点——如果人偶师用他操控人偶的办法找到了猫医生他们的话,那么只要他无意间决定转个身重返原路,他们这一行人就会全部爆成一团林三酒见过了几次的血肉之雨。

    “我说,”矮个儿老头紧盯着林三酒,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沾着血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我想大家应该都同意吧?首先解决掉这个得到了微弱优势的家伙,之后礼包鹿死谁手,就全看咱们的本事了。”

    叶蓝轻声说了一句“公平”,绿果冻也微微地颤了几下。

    “好极了。”老头嘶哑地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动手吧!”

    林三酒浑身一震,几乎没等她抬眼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已经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妙”——【龙卷风鞭子】显然已经对付不了对面三人了,她赶忙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卡片捏在了手里,随即在面前一股风势袭来的同时,【切割刀】的卡片已经激射了出去。

    在离手后的几米内,卡片腾地在空中化为了一把刀,几乎毫无阻滞地穿过了来袭者的身体,直直地朝后飞了出去,在即将摔落在地时“啪”地一下被一只手抓住了——叶蓝抬起脸,朝林三酒笑了笑。

    林三酒暗暗骂了一句。

    她万没想到第一个扑上来的,竟会是绿果冻。

    果冻的身体比人身要宽上足足一半有余,【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从他没有内脏、看起来尽是一片“果冻”的部分里扎透了——绿果冻在发出“叽叽咕咕”地一阵水声之后,软颤颤的身体再次一合,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赶紧朝后退了几步。

    ……这个果冻的形体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一连保住了他两次命。

    来不及可惜自己的刀,林三酒迅速瞥了一眼小黑圆球,发现它们只是微微地动了动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异变突生。

    ——藏在绿果冻后方的老头,紧接着便从空中一跃而至。

    既没有肢体攻击,他也没有动用什么特殊物品,在林三酒猛然瞪大的眼睛里,空中那个矮小瘦弱、如同猴子一般的人影已经大大地张开了双臂,兜头便朝她笼了下来。

    林三酒不敢动用身后骨翼,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后忙蓄势一掌便朝那人影迎了上去;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小圆球也纷纷动了,呼啸着朝她的双手聚集而来——还没等碰上老头儿,先要碰上这些黑圆球了!

    她心里暗骂一声,忙一拧身子,生生地收回了手;下一秒,黑影顿时遮住了她眼前的视野。

    出乎意料的,她竟丝毫也没有被什么东西碰上的感觉。

    人呢——?

    抬眼一扫,空间有限的镜屋里哪儿也没有老头的影子;他就像是见着了阳光的泡沫似的,不知何时化了、消失了——

    还没等这个念头转完,眼睛忽然一暗,一个矮小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地突然出现在了空中,“腾”地落回了角落里,站直了身体,正是那个眼皮松垮垮的老头。

    他一双垂成了三角形的眼睛,此刻露出了隐隐的兴奋,紧紧盯着林三酒说道:“……二位,她现在根本动不了。”

    一股震惊从头冲到脚,林三酒只觉面皮一麻,随即感受到了来自叶蓝和绿果冻的两道目光。

    “刚才有一个进化者使用能力控制住了她的行动,虽然那人死了,但是效果还在。”不知怎么地,老头的语气竟然非常顺畅,听起来完全不像是推测而已:“不管她干什么,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追击造成伤害。”

    “了不起,了不起,”叶蓝收回了目光,望着老头儿的眼睛里是一片晶亮:“……这是你刚才在那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探测到的?”

    老头儿“哼”了一声,笑了:“这还不算什么。她此时身上还开着一个防护罩一样的东西,一直燃烧着体力;除此之外,她刚才还打算用一个能力来反击我——似乎只要被她双手碰上,后果就会很严重。”

    林三酒几乎呆在了原地——根据一个人的行动推测出对方的能力还不算多么稀奇,然而在刚才那短短一瞬间,这个老头竟然将自己的所有状态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种探知敌人讯息的能力,委实太可怕了!

    此时对面三人望着她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她已经死了一样。

    “我不能动吗?”稳了稳心神,林三酒逼自己露出了一个笑:“那么你们怎么不上来试试看呢?”

    第一个有所行动的,竟然既不是叶蓝也不是老头儿。绿果冻突然重重一颤之下,空气里登时多出了十几道光芒刺眼的微型“闪电”来——镜屋里一时亮如白昼、一时昏暗混沌,“噼噼啪啪”的闪电竟叫人连眼睛都很难睁开了;几乎全靠着自己身上乍起的汗毛,林三酒才勉强辨认出了这些游走于空气中、如同活蛇一般的闪电来势。

    十几道“闪电”忽地没入黑暗、忽地又骤然亮起,一时间连视野都被剧烈的白光闪成了一片朦胧。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也顾不得身边的小黑球了,猛地一低身子,感觉到一股炙热的高温从她身边迅速燎了过去。

    还不等她喘口气,如鲨鱼一般朝她手臂、腰腹间游来的小黑球,一下子聚拢成了一片——下一秒,林三酒甚至连痛都还没有感觉到,已经看见一片血肉从自己的身上飞溅了出去;最糟糕的是,小黑球看起来竟然仅仅只比刚才小了一点点而已。

    这一片血,仿佛激起了身边闪电更大的凶性,呼啸着、此起彼伏地、攻城似的一道接一道地朝林三酒袭来。

    根本顾不上处理伤口,林三酒费尽力气地一躲,算是勉强躲了过去——只是不可避免地,她又被小黑球给轰碎了一处皮肤血肉。

    “妈的!”

    她终于狠狠地骂出了声。

    即使威力没有闪电那么大,但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两样东西磨死!

    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咦?

    林三酒的全部注意力突然被转瞬之间发生的一件事给死死地抓住了。

    每一片小黑球都像是一个微型炸弹,即使是进化者坚韧强悍的肢体也会被它们狠狠啃掉一块,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狼藉;有地方伤得深了,甚至还能看见白骨。然而当林三酒无意间底下眼睛一看时,却发现自己的伤口几乎在才一形成的同时,就停止了流血。

    她愣了几秒,突然明白伤口是被意识力包裹住了。

    “谢谢你,”林三酒低低地在心里朝意老师说了一声,“……你启发我了。”

    下一秒,当几道刺眼的白亮闪电朝她砸了下来时,林三酒狼狈地一翻身,用力地吼出了几个字——

    “我的礼包!”

    这一下,镜屋另一头影影绰绰的身影果然立刻骚动了起来,都再坐不住了。

    一直横亘在众人心头的谜团,正是季山青所说的那“微弱优势”——假如林三酒身上那所谓的“微弱优势”正是礼包的话呢?要知道,星空游乐园可是一个会管杀人游戏称为合家欢乐的地方。

    当另两人同时扑了上去的时候,就算叶蓝心存疑虑,但也终于不得不犹豫着跟上了。

    几道闪电啪啪地打在了镜面上,顿时激起了一股轻烟;烟雾后方,正是一身伤和狼藉的林三酒——面朝着一个个眼睛都瞪红了的进化者,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来吧,”她轻轻喊了一声,随即身体如同矫捷猎豹一样、全无顾忌地迎了上去。

    好像忽然之间再也不怕小黑球了似的,林三酒在即将与几人硬撼上的时候,在空中轻盈流畅地拧过身子,骨翼顿时如同流水一般展了开来;小黑球早就趋之若鹜地跟上了林三酒的身体,但被骨翼一拦,立刻又聚集在了骨翼周围——

    这一切,不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下一秒,黑压压一大片的小球便炸起了一片雪白的骨头碎屑。

    这是真真正正的痛入骨髓。

    在一瞬间里,林三酒全身就被冷汗浸透了;脑海里响起了意老师一声高叫“现在!”,她死死地咬住牙关,瞬间放出了意识力。

    能够形成两米多高骨翼的骨量,在碎成碎片时几乎是无法估量的,如同下了一场漫天鹅毛大雪一样——只是与雪不同的是,这些如钢铁般坚硬、刀锋般锐利的尖厉碎刺,在林三酒意识力的操控下,“突突”地像疾风暴雨一般激射了出去。

    有那么一两秒钟,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代表着死亡的白茫茫。

    ……最先告诉林三酒她计划成功的,是突然之间消失的闪电。

    即使是果冻一样的身体,在如此激烈、密集、凶猛的打击下,也已经碎成了一滩湿湿滑滑、黏黏碎碎的东西;当果冻外壳全成了稀泥汤的时候,露出的内脏也全被打成了马蜂窝。

    绿果冻,死亡。

    老头儿此时的模样也不比死了的果冻好多少。他脸上松垮垮的皮肤早就被打成了碎片,与碎条似的肌肉一起挂在面骨上,眼窝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骨屑;要不是他口中“嗬嗬”有声,只怕谁也想不到这竟然还是一个活人。

    唯有叶蓝一人,全靠着他疑心重、提防得快,此时虽然也是一身伤口累累,但却全是一些皮肉伤了。

    林三酒使劲喘了一口气,没去管对面一脸惨白的叶蓝,目光从身边的小黑球上扫过了一圈。

    骨翼的面积大、硬度高,与炸破肉体不能同日而语,因此这一下,小黑球消耗掉了一大半——只是仍然有五六个小了好几圈的黑球,仍然在绕着她沉沉浮浮。

    “真他妈难缠。”林三酒骂了一句,身子没有动地方——只是面前忽然人影一动,立即叫她抬起了眼。

    叶蓝虽然已经被刚才的阵势吓得连血色都没了,却依然勉强支撑着自己挪到了半死不活的老头儿身边,随即伸出手在他身上一拍。

    在林三酒愣了愣神的功夫里,叶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十分满足似的了,竟然慢慢地笑了。

    “又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林小姐,”他和缓地说道,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方形盒子。“抱歉,看来礼包要归我了。”

    见她只是盯着自己没吭声,叶蓝又笑了。

    “这是我准备的压箱底的东西,”他慢慢说道:“告不告诉你都无妨,我就直说了吧。”

    “你也知道我的战力不好,之所以敢一个人进来,全靠了这一件【妙手空空】。有了它,不管是谁、战力多高,只要被我用【妙手空空】拍上了身体,我都能把他们的战斗能力拿过来用。”叶蓝缓缓站起身,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叫林三酒越来越觉得熟悉:“……再怎么厉害,脑子太单纯也是没用的……你马上就知道,我即将要用的这个人的战力是多么恐怖了,但是不还一样被我骗走了战力……”

    “黑、黑泽忌?”在看到叶蓝脸上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时,林三酒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

1250 违约的人偶师

    在进化人类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不去打探别人的能力。

    由于进化出的能力都十分奇特、超乎想象,每一种不起眼的能力都有可能成为救自己一命的底牌,因此自然而然地,谁也不愿意将底牌暴露给别人看。

    甚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就连在他人面前使用能力也成了忌讳。

    这一点,卢泽已经跟林三酒提过了——那为什么玛瑟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别误会,”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了,玛瑟笑了笑。她已不年轻了,这样一笑就显出了几条淡淡的纹路来:“以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无法得知你的进阶能力,只能分析出一些基本数据。了解一下自己的基本数据,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当然这都取决于你。来试试么?”

    “好!”林三酒痛痛快快地应了,伸出了胳膊。“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

    ——再说了,刚才跟堕落种纠缠了半天的时候,她和卢泽都没少暴露自己的能力。两人都不是笨人,自己能猜出来卢泽的大概能力,那么卢泽肯定也早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估算了,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坚硬的指甲尖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在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地一碰,甲尖就像是受到了邀请似的,平滑地陷入了肌肤里——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玛瑟就已经收回了指甲,笑着说:“好了。”

    她将一滴浑圆的血珠滴在了手心里,血珠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随即玛瑟就闭上了眼睛。林三酒再一看,自己胳膊上的切口太细微了,早已停了血。

    “玛瑟现在的能力还比较初级,所以读取你的数据可能会慢一点儿……”卢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解释道:“所有的进阶能力在使用中都是会慢慢升级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三酒想到了自己那怪怪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些破卡片也会升级?会变成什么样?起码应该让她没有限制地转化物品吧……?

    想到这个,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可收了两次铁门——虽然第二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两秒,但不知道今天的限额是不是也算用完了?看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

    趁着等待玛瑟读取数据的工夫,林三酒出于好奇,和卢泽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毕竟比她多见识了两个新世界,许多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听得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是提心吊胆。卢泽大概也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畅快地聊过天了,一时间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看也聊得差不多了,再一看玛瑟,她依然还是刚才的模样,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玛瑟还要花多长时间读取数据?”林三酒终于问道。

    “呃……看样子起码还得一两个小时呢。”卢泽有点尴尬的样子。“以前玛瑟分析我的数据时,好像没有花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久?”林三酒吃了一惊。她随即伏下身子,仰头看了看车窗外的天色——此时浓黑的夜色已经淡了许多,东方甚至已隐隐地现出了一抹灰白。坐回了原位,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担忧。

    “怎么了?干嘛这副脸?”

    “天马上就要亮了。”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转头望着卢泽。“夜里已经这么热了,等太阳一出来,车子正好在阳光下晒着……到时温度会高成什么样子?”

    卢泽一下被她问得哑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林三酒揉着眉心,有点儿疲倦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我怕咱们都会成烤炉里的鸭子。”

    虽然车子的油电都还充足,足以支持冷气维持一段时间,可是这凉意在外界凶猛的高温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这还仅仅是在夜里。车里这部可怜的空调机,到时就算是烧断了线,恐怕也无法抵抗白天的熊熊烈日……

    “你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卢泽一直以来轻轻松松的表情也不由有点儿沉重了。

    办法倒还真有一个。这个公寓社区附近,坐落着一所城市中最昂贵的购物中心。这幢建筑本身已经失去了价值——因为商城中心设计了一片高高的热带植物林,为了达到通透自然的视觉效果,天花板全是用透明的钢化玻璃筑成的。以前,肩膀上洒着阳光,在浓绿的植物旁漫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过现在可就致命了。

    可是在购物中心的地下一层,却是一个占地广袤的进口超市。没有了阳光直射不说,还有大量的食水……

    林三酒将中心的情况一说,卢泽顿时兴奋起来:“超市!那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我和玛瑟已经一年多都没吃过人吃的东西了!在上一个新世界里,我俩天天吃压缩饼干、行军干粮,情况糟糕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哎呀,那个便秘得难受的呀,肚子里好像揣了石头……”

    林三酒挑起眉毛看着他——卢泽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过了头,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谁也不知道白天的温度会升高多少,确实应该早作打算。”

    轻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很快就下了决定:先把车子开到购物中心门口,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停下,然后再由卢泽背着玛瑟,一块儿下到超市里去。进口超市中的食品区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区域,加上仓库里的库存,供给3人份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而且这家超市的位置也十分理想——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超市里安顿下来,当成一个据点,度过平稳的一年……

    林三酒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实际情况大概不会如此理想——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计划中的第一步“来到中心门口”,此刻看起来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购物中心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处于城市心脏的主干道上。这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是出名的不夜城,夜夜通宵璀璨,车流不息。碰巧,这个月又是购物中心的“五周岁纪念”,整个月份里每天都是24小时营业——

    在昨晚气温飙升的时候,无数人的第一念头,都是要逃来这儿乘凉。

    此时主干道上的汽车,挤成了一条轰隆隆震天响的长龙,将林三酒他们的车给远远地推到了末尾;而每一辆还能发动的车,都处于发动状态——眯眼朝购物中心的方向一张望,只能隐约看见正门前喷水池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的人。

    看来想要开车过去,是不可能的了——林三酒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打算倒车。然而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后视镜里又出现了新的车子,将他们的奥迪给牢牢堵在了车流中央。

    “都已经停电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身处在无数热腾腾的发动机中间,坏了一扇窗户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空调吹出的那点可怜的凉气,根本抵不住从窗户缝里汹涌侵袭进来的热度——卢泽白净的皮肤已经开始逐渐地现出了一片片红晕,活像一只大兔子。

    林三酒叹了口气:“大概是想逃出城的吧……这是条主干道,从这儿走的话,可以上好几个城际高速。咱们等等,后面的车肯定也得走的——”

    可就在这短短两句话间,车龙的尾巴又加入了几辆新车——打头的一辆首先发现了前面情况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慌得狠了,竟然一点警示也没有,一转方向盘就往回走,一下子撞进了后面来车的车头里,当即滚起了一股浓烟。

    林三酒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骂了一句粗话。那辆往回走又撞上了的车是一台路虎,此刻它庞大的身子一打横,将半条路都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加上另一辆车的车头被毁,眼看是动不了了,这一下,退路被彻底切断。

    远处一辆刚开来的车,立即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跑了。

    除了不知身外事的玛瑟,车里的两人都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弃车步行了。

    天空变成了鸭蛋青色,虽不如白天那么明亮,可视物已经完全不成了问题。

    “咱们还有多少水?”卢泽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不无担心。

    林三酒看了看背包——其实她不看也知道,包里一瓶矿泉水都没有了,只有三罐没有开封的可乐,一摸还热乎乎的。

    考虑到两人的身体状况,她扔了一罐可乐过去:“正好剩三罐这个,快喝了吧!补不了水,起码也补点糖——一会儿咱们的消耗可大着呢。”

    没想到卢泽打开刚喝了一口,倒是愣住了,一边打嗝儿一边问“这是什么?”——原来在他原先的世界里,竟然没有可口可乐公司。看他一边咂嘴一边喝光了饮料,林三酒也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空罐,问道:“准备好了吗?”

    卢泽点点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比之前似乎还要滚烫几十倍的空气,猛地扑面而来。

1251 波西米亚的大喜之日

    “你是新人,你还不知道——”玛瑟急急地说,语速比刚才快多了。“为了适应新世界,人类一共发展出了两种进化方向——”

    “啊咕……?”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点困惑似的,又从门卫室里传了出来。

    “你、我、卢泽,这都属于第一种进化,还有一种,我们称之为‘堕落种’——”

    林三酒茫然地抬起头,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玛瑟越来越疾的语气,门把手在林三酒的手电光柱的照耀下,缓缓转动了一圈,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门开了。

    玛瑟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像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说完了——“只要能活下去堕落种都是百无禁忌的如今我根本没有实战能力那么打败这个堕落种就全靠你了不然咱们全都活不了!”话音才刚刚一落,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她一个纵身,人已经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林三酒目瞪口呆地看着玛瑟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的卢泽。

    卢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了一边一个尖尖的兔牙——“大姐我也动不了……你快别看我了,那个堕落种出来了!”

    手电光忙一下子闪回了门卫室,目光才一落在门口,林三酒一句“别再叫我大姐了”就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东西——

    深褐色皱皱巴巴的粘稠皮肤,紧紧地贴在一个骷髅架子上,在关节处堆积成一叠一叠的。原本的人类身体,干缩成了一半大小——除了皮骨,全身上下连一丝血肉都不剩,好像全部被抽干了似的。然而最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是,在那个勉强还能看出来是个人头的东西上,原本是鼻子和嘴的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长长的、彷如蚊子口器一般的巨大尖刺,随着这个“堕落种”的步伐,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涎液。

    这个几乎完全不再像是个人的东西,身上还穿着一套保安的制服——只不过制服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没走两步就摇摇晃晃地掉在了地上。失去了眼皮的眼球转了转,堕落种的目光锁定在了林三酒身上。

    “咕……你们真漂亮……”

    从那根蚊子口器一样的尖刺里,竟然嗡嗡地发出了人类的语言。“皮肤好有弹性……一定很水润吧?”

    林三酒愣在了原地。忽然从她身旁的地上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大姐,全靠你啦!”

    这个声音却不是卢泽的——林三酒一回头,却见被铁门压在下面的,已经不是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了,而是一个脸蛋红扑扑、模样淳朴的十来岁小姑娘,看着倒像是个乡下的孩子。

    看来卢泽的其中一个能力是化形,而且变幻出来的形象,大概是随着目标而变化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我也是个伤患好吗!”便连忙朝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她身后的卢泽就露出来了,在手电不甚明亮的光芒下,他一张小脸上尽是泫然欲涕的表情。

    看见卢泽,长着蚊子口器、干尸模样的堕落种忽然明显地顿了一下。

    林三酒悄悄地挪了一点地方。

    “阿妹?”干尸猛地朝前走了两步,吓得林三酒忙又后退了一米,全神警戒着——只不过干尸却瞧也没瞧她一眼,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球只直直盯着卢泽。“阿妹,你在这里做啥子?”

    干尸离得太近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口器上的涎液已经滴到了卢泽的脸上。

    卢泽明显恶心地颤抖了一下,可面上的表情却控制得完美无缺:“阿哥,我是来找你的……救、救救我……铁门压得我好疼……”

    “小姑娘”清亮的眼睛里,甚至已经渗出了泪水来。“哥,你帮我把铁门拿开……我想起来。”

    “阿妹,你不该来,你不该来啊……”顿了一顿,干尸不知想到了什么,对卢泽的哀求充耳不闻,音调低低地叹了一句。

    眼看着前方的干尸一时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林三酒赶忙朝玛瑟所在的树上挥了挥手,做了几个示意动作——一边示意,一边悄悄地往外退。

    玛瑟悄无声息地跳到了近前的一棵树上,顺着树干滑了下来,迅速朝林三酒身后跑去。

    幸亏这个怪物还保留了神智和人性,要不然可棘手了……林三酒这个想法才刚刚浮上了心头,忽然见干尸仰头发出了一阵阵强烈的蜂鸣声,那尖利的口器竟然在空中灵活地甩动了好几下,甩得附近尽是一片涎液——

    “可是阿妹,我好高兴!”干尸嗡嗡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语气里仿佛的确含了一丝笑意。“家人的体液,对阿哥是大补哇……我好高兴,莫用回老家,你自己就来咧!”

    这一句话几乎惊掉了在场三人的魂,谁也没想到卢泽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肉——眼看着干尸激动地扬起了口器,卢泽不由惊叫了一声:“玛瑟救我——!”

    “不行!”林三酒一时阻挡不及,玛瑟已经从她身后冲了上去。她气急一跺脚,马上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然而玛瑟的反应却是正确的——就在尖利的口器即将刺破卢泽的胸口的时候,她一手长长的钢甲就已经狠狠地撞了上去。

    口器被撞得一扬,玛瑟一双虽然生得很威猛,实际上却只能用来抽血的指甲也尽都碎成了片,掉了一地。

    遇到了点小阻碍,干尸裸露的眼球在玛瑟身上转了一转。它对她显然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嗡嗡地说:“滚开!假血假肉……阿妹,我来了……”再一低头,它顿住了:“咦?你是哪个?我阿妹呢?”

    就这么一个呼吸间的工夫,地上的卢泽已经变成了一个干巴巴、深褐色,长着巨大蚊子口器的干尸。

    两个干尸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钟。

    “是你吸收了我阿妹?”眼看着到手的亲人血肉忽然不翼而飞,干尸的智商大概不高,口器愤怒地高速震动了起来:“咕……啊……咕……啊……我要杀了你……”

    这一次它口器扬起的速度极快,玛瑟刚要伸手去挡,干尸猛地一抡,已经将她高高地打飞了,重重地摔落在了不远处。

    眼看着尖刺再一次落了下来,卢泽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等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预料之中的尖刺却消失了。卢泽马上睁眼一看,正好看见林三酒一个急刹车,将将把车停在了铁门边——而那个干尸被奥迪车这样猛地一撞,竟一下跌出去了两三米——

    林三酒推开车门跳了出来,一边将手按在铁门上,一边冲玛瑟的方向大叫道:“玛瑟!快过来开车!”

    干尸恼火地站了起来,迈开大步便要往回走。刚才那一撞似乎一点儿伤也没有留下,愤怒的蜂鸣声反而越来越响亮了——而玛瑟却抢先它一步,早在林三酒下车的一瞬间,便迅速跑了过去。

    白光接连不断地手心里闪起来,林三酒简直像站在淋浴头下面似的,浑身都在滴水。她的胳膊颤抖地越来越厉害,铁门却没有半点消失的意思——

    玛瑟一个纵身进了车子,一只手打开了后车门,着急地喊道:“快,快!它要过来了!”

    “我在试了啊——”林三酒每吐一个字都艰难极了,终于一道白光下,铁门消失了一两秒,可紧接着,沉重的铁门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地灰尘。“我不行了!”她大口喘着气,险些没一屁股坐下。

    “快上车!”卢泽的声音却突兀地从背后响了起来。

    原来趁着刚才铁门消失的那一刻,卢泽已经飞快地滚了出来。他忙爬进后座,刚一转身,却见不远处那干尸的口器突然伸长,朝林三酒激射而来——“快躲!”

    这时林三酒已来不及回头了,只猛地往地上一扑,与此同时,玛瑟一脚将车门踹开,正正好将口器第二次挡下了——口器打在车窗玻璃上,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卢泽已经手忙脚乱地把林三酒给拉进了车里,门也顾不得关了,一叠连声地急急说:“走走走!”

    眼看干尸又一次扑了上来,玛瑟猛打方向盘,车子险险地从干尸旁擦身而过,带起了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挤压声——

    脚下狠狠地将油门踩到了底,奥迪车迅速地将干尸甩在了后面。

    关上了门,车中几人这才惊魂稍定,喘匀了一口气。林三酒的手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小区门口了,这时卢泽和她一起趴在后座上朝后看去,只见手机手电模糊的光线中,干尸晃晃悠悠地追了几步,见距离越来越远,终于放弃了。它似乎是停下来想了想,干尸转头走进了小区里。

    看来荣军小区是不会有任何幸存者了。

    “看来你们这里的堕落种,主要弱点还是行动速度太慢。”玛瑟看了一眼后视镜,擦了一把汗说道。

    林三酒给两人分派了一下她放在车里的瓶装水,自己也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下去,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今天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谢谢你。”身旁的卢泽喝了两口水,忽然忸怩地来了一句,朝她露出了一颗兔牙。“刚才你完全可以自己先跑的,谢谢你冒险回来救我……”

    “而且看来咱们的默契还真不错!”后视镜里的玛瑟挑高了一边眉毛,笑着说。

    看着明明是素昧平生,但却已经并肩战斗过一次的两人,今天头一次,林三酒轻轻地笑了:“是啊……现在咱们来聊聊这个鬼世界吧?”

1252

    即使早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要过一次副本才能打到水,波西米亚还是忍不住失望地塌下了肩膀。

    “我明明没进屋,怎么也把这个破地方给激活了?”她抱怨了一句,上了台阶,往屋里走。这个时候再绕着房子打转、或避而不进也没意义了,反正她的脸都出现在照片上了,不如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鬼。

    元向西跟在她后头,看了两眼照片之后,把自己的头发拨到后面去,露出了精巧的下颌和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你看,我结婚时是这个造型诶。”

    “没人肯和你结婚的。”

    她进了走廊时,元向西还充耳不闻地站在走廊口,一张一张地端详照片。“诶,我们的婚后生活好像蛮愉快,”他瞧着有几分高兴,“我就知道我要是活下来,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噢噢!你快过来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波西米亚的脸都快沉到地上去了,脚步咚咚地折返到他身旁。“谁他妈和你有……你是死了以后才这么悠闲,还是天生脑子里少元件?”

    不知是哪儿的木板,又长长地、曲折地叫了一声。她低头看看照片,见自己怀里果然抱着一个仍在襁褓中的婴儿,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我好端端的怎么都有孩子了?你怎么知道这是第一个孩子?”

    “后面有日期和标注,”她的丈夫很有耐心地提醒了一句。

    “……我自己也能发现。”波西米亚嘀嘀咕咕地翻过照片,果然看见了一行小字“月15日,宝儿降生。”

    他们是在1973年“结婚”的,74年就生下了第一个小孩;波西米亚放眼一扫,发现这对夫妇后来闲得没事干居然又生了两个孩子。其中有一张照片里,夫妇俩各抱了一个小孩,那“宝儿”立在他们脚前,手里抓着一只汽车玩具,神情呆滞地看着镜头。

    “有空不干点正经事,花时间生孩子?”她咕哝了一句。

    结婚生子真是天底下最莫名其妙的事——为什么要生养孩子?养大了离家自己白忙活一场有什么意义啊?又不像人偶师的人偶,还能差遣它干活。自己想干的事干不了,栓在一个地方不憋得慌吗?

    元向西兴致勃勃地把圆桌上的照片、墙上挂着的照片都看了一圈,又找到了几张“宝儿”的照片。把照片放回去以后,他站在楼梯上想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我想找找我们的相册之类的……”

    “他们,他们的相册。”波西米亚实在饿得没有多余力气教训他,“你看上瘾了?”

    “我们的脸出现在了照片上,照片又介绍了这个家庭的历史……这个历史,说不定对于破解这个副本会很重要。”

    他难得一次不呆乎乎的,波西米亚反倒不习惯了。而且,每当元向西微微皱起眉头,露出这种迷路小动物一样的神色时,就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随你去找,我去看看能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虽然能一路顺顺利利走回公路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是……万一呢?

    “你太乐观了吧。”

    “要你管。”

    外头仍旧是一个晴好的下午,阳光热度丝毫不减,树影凝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云影缓缓游在地上,仿佛一丝墨逐渐氤氲开在水里一样,一晃儿就飘散在了明亮的阳光中。这么舒适的天气,她却要和活鬼假扮夫妻、忍饥挨饿地过副本,明明池塘里说不定就有鱼了……

    路过池塘时,她一边走,一边不住往水里瞥,想从绿幽幽的水里找出游过的鱼影。或许是她找鱼找得过于专注,等她一停脚、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房子前面。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在她推开门后,从客厅里传出了元向西的声音。

    “鬼打墙,”波西米亚吐了一口怨气,“最远只能走到池塘,出不去。”这大概说明,这儿的确是一个副本,还没有长成末日世界;元向西作为一个活鬼,说不定有机会走出去——但她不打算提醒他。要是她出不去,他就得留下来陪她一起把副本破解了才行。

    旧房子咯吱响了几声,客厅门口露出了元向西的头。他四下看了一圈,不知道在找什么,才转头问道:“一起找相册吗?”

    “谁要看你婚后的生活照片。”波西米亚拖着脚往楼上走,“我看看二楼有什么线索。”

    这个副本也像这个午后一样,懒洋洋的。除了让他们出现在照片上之外,副本似乎就懒得再有动作了;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中走过时,波西米亚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觉得连房子都在阳光下舒展开了筋骨。

    主卧里整整齐齐。虽然盖了一层灰,却连一把随意扔在桌上的梳子、或者搭在椅子上的衬衣都没有,简直像是特地收拾好了给人参观似的。波西米亚可不管这个,见抽屉就拉,见柜门就开,脑袋钻进去就是一通乱翻;在漫天飞舞的衣服里,不要十分钟,卧室里就好像遭了劫。

    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她摸到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必要的线索。

    “最讨厌还得做功课的副本了……”

    波西米亚抱着日记,倚着床头坐了下来。她的脚伤刚好没多久,正好可以放在床上休息休息;午后阳光落进来,映亮了已经开始泛白的红色日记本,窗纱轻轻飘打在她肩膀上,几乎称得上惬意。

    “我真的好开心。”连笔迹都是她自己的,看起来古怪极了。“每天一睁开眼睛,看见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就躺在自己身边……结婚后的日子原来可以这么幸福!世上没有比和他结婚更好的事了。”

    谁说的,烤鸡就强多了。

    “太害羞了吧,今天早上他忽然在浴室里抱住我,吓了我一跳。都结婚了,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脸时,心里还是会砰砰直跳……我真的说不出自己到底多喜欢他,要是说出口我会羞得炸掉的!”

    元向西是长得挺好看的,波西米亚不大情愿地想。

    接下来好几页全是这种花痴告白一样的风格。女主人一次写的不多,顶多只有寥寥数行,但隔几天就会写一段,玫瑰色的甜蜜几乎渗进了空气里。波西米亚匆匆翻过这一堆婚后感言,目光在一张纸上跳了跳——

    我怀孕了

    只有这四个字,连一个感叹号也没有。波西米亚回头翻了翻,发现这一段日记都是1974年年初写的,正好在“宝儿”出生九个月之前。

    要和那么喜欢的人一起生下第一个孩子了,好像会很快乐吧……她对着那页泛黄的纸看了半晌,心里也升起了一番感慨。末日之前的“幸福”,不知道是不是比开心还开心?

    她正要接着往后看,只听元向西的声音忽然叫了一句:“你在卧室吗?”

    波西米亚心里一跳,慌忙将日记本塞进被子里。

    “怎么了?”她抹抹头发,希望尽量让它平顺一些;再打眼一看,这才惊觉房间里有多么狼藉——她赶紧跳下床跑出去,将卧室门在身后关上了,一转头,发现元向西正站在楼梯上。

    窗户里落进来的阳光,几乎要透过他盈盈的皮肤,折射入人世;明亮欢快的灰尘浮动在空气里,好像许多精灵似的,正在他耳畔发旁轻轻唱着歌。

    ……怪不得卫刑临死之前,仍旧对他念念不忘。

    “你看着有点怪怪的,”元向西一开口,小精灵就不唱歌了。“嗯……像被捉奸了一样。”

    “说点正经话,什么事?”

    “我找到相册了,”他很佩服似的说,“好多啊。这家人到底有多爱照相啊……不过,我真的很上镜。”

    “正经话!”

    “噢,”元向西将长发别向耳后,露出了让人忍不住想轻轻用牙齿咬住的粉白耳廓。“我发现,宝儿的照片不多。”

    “那又怎么样?”

    “我找到了二十多本相册——你能想象吗,这家人不用十年就照出了二十几本相册的量诶!”看了一眼波西米亚的脸色,他忙摆摆手:“总之,是这么回事……我刚才看见外面摆出来的照片里,宝儿最大也只有四五岁,有点奇怪嘛。他们第三个孩子是在婚后第七年出生的,说明那个时候一家人还好好的,那为什么……”

    “说重点。”波西米亚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走下了楼梯,催促道。

    “我本来想着,可能是外面位置不够了,其余宝儿的照片都装在相册里了。我翻了好多好多照片……连你脖子上那颗小痣的位置都记住了。”

    “少看无关紧要的东西!”波西米亚觉得自己的脸都烧了起来,“到底和那个宝儿有什么关系了!”

    “很奇怪诶,你的照片几乎每一页都有,但宝儿五岁之后的照片,就变得很少了……六岁之后,干脆一张都看不到了。”元向西喃喃地说,“我想……她是不是六岁的时候死了啊?”

1253 神仙眷侣

    波西米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自己。

    被相册堆成的小山环绕着、一张一张地翻照片,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她盘腿坐在客厅地上,手中相册一开始被窗外阳光映得明亮耀眼,几乎看不清照片上的人。后来反光弱了下去,图像渐渐清楚起来;直至人脸一点点暗沉进影子里时,夕阳也终于沉甸甸地挨了上地平线,万物都被蒙上了一层凉凉的暗蓝面纱。

    恐怕林三酒一时半会是等不来清水用了……

    波西米亚将相册放在一旁,揉了揉眼睛。这副本大概要花上她不少时间,她和元向西看了一下午的照片,房子里也没再出现什么古怪。正如元向西所说,她的照片始终大量地贯穿了每一本相册,有合照、有独影、有抓拍,是所有家庭成员中照片数量最多的一个人。

    在一口气看了至少数百张自己的脸之后,波西米亚简直有点喘不过气了。好像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真的过上了一次这种生活:照片里的她特别容易大笑起来,在明亮阳光下长发飘扬;她的皮肤被晒成了光泽闪闪的小麦色,仰头张嘴去叼树枝上垂下来的一只红苹果。

    ……末日前的生活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吗?波西米亚又看了一眼自己叼苹果的照片——这张照片上,她正被元向西高高抱在怀里,双腿坐在他的臂弯中;她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元向西仰头望着她,好像怀里是一颗不小心被自己捉到的星星。

    这当然不出奇。

    一大半的照片上,她身旁都有一个元向西——后者的照片数量只比她少一百来张而已,经过一个下午之后,波西米亚也对他的模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要说他本人看上去还有点儿轻飘苍白的鬼气的话,那么照片里呈现出的可就是他原本鲜活生动的模样了:过节时喝了好几杯酒后,他双颊酡红、嘴唇水润,眼睛几乎比星空还亮;几年里他试了长短好几种发型,没有一种不适合他的,总衬得他骨骼线条清薄流畅,像刚落下来的仙人。

    “我说,宝儿的照片没有了,可能倒不是她死了。”

    波西米亚顺手将照片揣进了自己的兜里,嘴上倒仍旧不留情:“你这个鬼的心思就是很阴暗,你没发现吗?我们本来就没有照多少小孩的照片嘛。”

    的确,跟这对幸福快活的夫妻一比,他们俩的孩子好像只是附属品。

    随着宝儿越长越大,她的照片也越来越少——应该是“她”吧,波西米亚至今都有点儿不太确定这孩子的性别,因为宝儿总是板着一张团乎圆脸,梳着和她爸爸一样的发型,看不出穿的是裙子还是宽短裤。五岁大的宝儿偶尔出现在照片里时,总是骑在元向西的肩膀上,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到了六岁之后,宝儿的照片就彻底绝迹了。

    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大概是因为身为次子,对父母来说不那么新鲜了,照片后头连个名字都没写;第三个孩子又是个女儿,在她还蹒跚学步的时候,所有的家庭照片记录就都中断了。

    “你觉得,可能是有了第二第三个孩子以后,我们就懒得再给孩子照相了?光给自己照……?”元向西放下了手里一叠宝儿的照片,一边站起身去找灯光开关,一边说:“不会吧?总感觉我会是一个更慈爱的爸爸才对。”

    “谁的爸爸你也不是,”波西米亚呲了他一句,也站了起来。一到傍晚,气温就迅速凉了下来,窗外的树丛、麦地都暗沉沉地连成了一片幽深的黑影;她走到元向西身后,看他一连“咔哒咔哒”按了好几下开关,客厅里仍旧死气沉沉地浸没在黑暗里。

    “可能是电线断了,”他回头嘱咐一声,“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后面看看备用发电机能不能用。”

    “然后我们去抓鱼吧?一起做晚餐吃,好不好?”

    元向西瞥了她一眼,一只脚停在半空里,好像她才是个鬼:“在副本里面抓到的,估计都是副本生物诶……你也要吃?”

    波西米亚揉了几下眉心,低头吸了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再次换上了一副凶相:“赶紧去看发动机!”

    大门刚一在元向西身后关上,她就噔噔跑上了二楼。没有电灯,她还有光鱼;坐在游弋的光芒里,她又一次打开了日记本。

    我怀孕了

    这四个字光秃秃地浮在页面中央,上面也是空白,下面也是空白。往后翻了好几页,全是一个字也没有的白纸;波西米亚正纳闷时,忽然“啊”了一声:“……原来你跳了好几页啊。”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孕后第一段话同样只有数行罢了,要不是每段话上日期都不同,看着倒还真像是整篇日记中的一小段。“我真是一点也没料到……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我能养好另一个孩子吗?还是打掉吧??”

    “果然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他的一部分血脉,此刻就在我的肚子里慢慢成长。现在他简直每时每刻都在绕着我转,连我吸一口气都怕我呛着。”

    “今天胸口涨得难受,一走起来就觉得不舒服。最近开始犯恶心了,闻什么、做什么都觉得想吐……连他今天又俯身亲我脖子上那颗小痣时,我被碰到了喉咙,都干呕了一声。他那时脸上的神情好委屈,我现在想想都心疼……”

    这两人不腻的吗?波西米亚不大自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也许是初次怀孕状态很差的缘故,女主人的笔迹逐渐开始凌乱潦草起来,有时只是匆匆几句就应付了事了;有时会一连隔着两个星期,什么也不写。写下来的内容里,身体状态、生理反应、孕期事项占去了百分之九十多的篇幅,剩下的,总不忘提几句“他这么好看,孩子像他就好了”、“虽然很难受,但是真的好想生下他的孩子啊”之类的话,看得波西米亚脸上都有点儿发热。

    生下宝儿的那几天里,日记本上又一次空了——这也正常,哪个产妇会有力气和心思在这个时间写日记?

    波西米亚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元向西已经去了有十来分钟了,她能隐约听见屋后发电机一阵一阵的闷响;为了避免他回来时自己还没看完,她迅速把生下宝儿之后的内容也都扫了一遍——内容不多,一大半是她身为新妈妈的感想,和对新生女儿深深的爱;另一小半,仍旧是在记录她和丈夫之间的感情。

    “今天小小地绊了几句嘴,”

    其中一段倒是难得这样开了头,不仅字迹深深地、用力地刻在纸里,内容也有了点人间凡俗气:“我现在好不开心,我其实一刻也不想离开他,不过自打宝儿生下来,妈妈只是来看我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不回家见外婆怎么行呢????????????妈妈光看我们寄回去的照片,也会觉得不够吧。偏偏这段时间他走不开,这也不是我的错!”

    波西米亚看了看,发现这是在1975年6月写下来的。

    她又看了一眼那串“????????????”——每一个问号下的点,都是重重地扎在纸上的,有几个点还划破了纸。

    接下来一两个星期里,回娘家的事情就再没有被提起过,也许是夫妇两人商量出了结论,内容重新回归了甜蜜幸福和日常琐事。等宝儿一岁半的时候,这本日记也被用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段话是这样的:“这个本子用完了!想不到这么快就过了两年,真感慨啊!等我有了下一个孩子的时候,再继续记日记吧!”

    ……这儿还有别的日记本?

    波西米亚翻过最后一页,用手指轻轻摸着字迹从纸页背后凸出来的鼓起,有点像是要和老朋友告别一样,竟略有几分怅然。

    她将日记重新塞回抽屉深处,在找其他日记的时候,还顺手将自己造成的狼藉给胡乱收拾了一下,却再没找着第二个日记本;随着鱼身摇摆投下的光芒,卧室里大半家具都被映得朦朦胧胧,半明半暗。她扫了一眼,半开的卧室门外,走廊昏黑幽静。

    “元向西?”

    波西米亚走下楼梯时,光鱼也一甩尾游了上来,在头顶上巡弋来回,映得四下里光影绰绰,仿佛一节节楼梯都有了生命。她走到一楼客厅门口时,从里头的一片漆黑中,隐约瞧见沙发上坐了一个人影;听见她的脚步声,那人影在黑暗里朝她慢慢扭过了头。

    ……对比肩膀来说,头好像太大了点。

    “……你去弄个发电机怎么这么久?还是没电吗?”

    那家伙走路没声音,怪不得她没听见他回家——波西米亚下了楼梯,这才突然感觉出不对:看那人影的大小和头身比,不可能是个成年人。

    “宝、宝儿?”

    她的声音忍不住尖了起来;光鱼顺着她的意思,一晃儿游进了客厅,照亮了空荡荡的米黄色沙发,连布面纹理和偶尔一处污渍都被映得清清楚楚。

    波西米亚蓦地一转身,迅速望向没有被光鱼照亮的昏暗角落,几乎确信那黑漆漆的小人影正站在光芒之外的地方——急急转了几圈,她的鸡皮疙瘩才慢慢平了下去。

    没有人,客厅里除了她,没有人了。

    大门被人推开了,门轴吱呀一响,叫她激灵一下跳了起来。

    “波西米亚?”元向西叫了一声,“我在发电机下面发现了一张纸,好像是以前的进化者留下来的,你过来看看……诶诶,你怎么了?”

    波西米亚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飞奔了出去,一下子就扑进了他怀里。

1254 过家家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好好看过夜晚的天空。

    卢泽慢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思绪都好像快化作一缕轻烟,融进头顶的浩瀚星空里。碎钻一样的银星在深蓝色的天幕里散发着璀璨的色泽,那是亿万年前就存在于宇宙里的光。

    真美啊……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有点困了。

    忽然眼前的星空被一张放大了的脸遮住了,离之君一双狐狸眼里漾满了玩味的笑意。

    “你在干嘛?”

    “夜空真美……哎?是君大哥?”倒在血泊里喘气的卢泽一下清醒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弱地转了转眼珠:“……玛瑟她们也来了吗?”

    “来了啊!”身旁立刻响起了玛瑟又焦急又生气的声音:“你是傻子吗?你都快失血过多昏迷了!还夜空真美!”

    卢泽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身上也没有了力气。他无力地朝玛瑟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心里还惦记着最要紧的事:“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过来?堕落种说了……只有它才、才能上楼。陷阱只识别它一个……现在怎么办?”

    这话问得几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好办。

    “好了,我们知道了。”林三酒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说:“你干得不错。现在安心养伤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说着,玛瑟拎着一只画着小红十字的箱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箱子打开了。卢泽瞥了一眼,顿时想要说点什么——东西大概是从哪家小药店里拿的,里面稀稀零零几样可怜的东西,每一件都散发着粗制滥造的骗钱气质。

    对比卢泽身上需要住院一个月的伤势,玛瑟看了看那些薄得像纸一样的棉团,也犯愁了。

    离之君忽然笑着说:“我记得阿忌那里有一种急救药,效果很快。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他的吧?”

    “真的吗?那可太好——”林三酒笑容才露了一半,黑泽忌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空气立刻像冻住了似的安静了。

    他不应声,就没有人敢追问他拿出来。

    卢泽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听见了黑泽忌的名字。他一直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刚才的战斗。他虚弱地一笑,模模糊糊地低声说了一句:“刚才,我变成忌大哥的样子……踢断了它的腿……忌大哥的上限……很厉害……”

    他在重伤之下,口齿含混不清,但仍然叫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三双眼睛一齐望向了黑泽忌。

    过了半响,后者黑着脸扔出了一个小瓶子。

    一声欢呼还梗在林三酒的喉咙里,黑泽忌忽然开了口:“吃下去,等他睡醒——别来烦我了。”

    在场哪有人敢挑剔他的态度,连忙纷纷表示知道了谢谢您。黑泽忌瞥了笑眯眯的离之君一眼,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背着刀的身影已经从街道里消失了。

    玛瑟将药喂进了卢泽嘴里,果然没过一会儿工夫,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之君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林三酒的身边来,轻声问道:“照这么说,没有了他的变形能力,你们根本不能上楼。”

    林三酒看了看玛瑟。虽然卢泽已经吃过了药,但玛瑟要忙的事情仍旧很多:清理伤口,包扎,给卢泽换衣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离之君笑着说:“玛瑟还是留下来照顾卢泽吧,至于剩下的那个女人,我倒是有个办法。”

    离之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笑了笑:“什么办法?”

    “需要你陪我演一出戏。”林三酒轻声说。

    ——她的想法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既然自己上不去,那就让她下来——抱着这个想法,她给离之君准备了一个“剧本”。在自建民居的楼之间来回地梭巡了几次,勘探好了地形,接着两人便来到狙击手所在的大楼边上,一前一后地各自找了一个掩体藏好了。

    没有了人类的世界,安静极了。由于太过寂静,反而耳朵里总有一个沙沙的响声,也不知道是血液经过鼓膜的声音,还是风在摩擦着耳朵。

    这种环境下,林三酒有十分把握,那个身在15楼的狙击手一定能听见他们说话。

    “哥哥!你在哪里?”

    年轻女孩有意拔高的声音立刻响彻了夜空。15楼上有一个窗户后面,似乎窗帘动了一下。

    “你别过来找我!躲起来不要出声,听见了吗?”离之君听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焦急似的:“我刚才把那个堕落种的胳膊卸掉了一只,但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总之你快躲好!”

    他们语速很快,加上楼宇之间的回音,叫人一时分不清声源在哪。这句话一说,林三酒果然看见楼上的窗帘后面,马上探出了一个人来——虽然那人一头短发,但女性的身形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一句话不说地没了动静。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楼上的那个女人似乎越来越不安了,每隔一会儿就探头出来瞧瞧——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林三酒看着火候差不多够了,这才猛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将那女人的身影定格在了窗边。

    “哥哥你快来!那个堕落种在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不过它好像还活着——”

    与尽力装得惊慌失措的语气不同,林三酒冷静的目光一直没有放过15楼的窗户。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林三酒再度扬高了声音,生怕楼上的人听不见:“我在一个叫做红心西点的地方,哥哥你快来,它还在动!”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女人的身影就立刻从窗边消失了——她离去时的风吹起了窗帘,让林三酒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能跟那个堕落种臭味相投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悄悄地将身体藏得更深了些。为了这个圈套能更逼真,她和离之君把堕落种的尸体也扛过来了,扔在了蛋糕架后面,只露出了半边身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瞧见它的两只脚。

    “狙击”能力或许不能近距离发挥,可是如果那女人随手乱甩陷阱的话,那可太危险了。所以要争取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绝对放松她的警惕——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沉重跑步声。

    嗯?这声音未免也太响了吧?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的心里一闪而过。她悄悄地探出了一双眼睛,只见远处一个女人果然正冲着这儿大步大步地跑过来——人还没有靠近,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已经响亮得林三酒都能听见了。

    从大楼到这家蛋糕房,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罢了……她却喘成了这样。

    “阿、阿俊!”

    那个女人终于跑近了,还没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堕落种的尸体——她顿时悲叫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冲进了蛋糕店里,马上想要扑上去:“阿俊,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薄薄的卡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黑布】哗啦一声抖开了,一下子包住了这女人的脸。她的一声尖叫立刻被捂在了黑布里,刚要伸手去抓,背后便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一撞,摔倒在了地上。

    从货架上方跳下来的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她的脖子,反拧住了她的双手——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人,登时疯了似的,像条鱼一样不住地扑腾,口中嘶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阿俊、阿俊!”

    她挣扎得很厉害,林三酒险些没有压住——情急之下,她手心里白光一现,一条警棍便重重地打在了那女人的后脑,她立刻就没了声息。

    不会打死了吧?林三酒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去摸她的呼吸——很快手指上感觉到了一热一热的气流,她这才松了口气。

    杀掉任楠时的感觉,到现在还沉沉的、黏黏地粘附在心脏上,一想起来,叫人连胃都忍不住拧了一下——这样的感觉,一次已经太多了。

    离之君这个时候才从门口踱了进来,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小酒一个人就把她收拾了?真厉害啊。”

    林三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呼了口气:“她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远了,奇怪。”

    离之君走近了那女人,将她翻了过来,露出了她一张憔悴而瘦骨嶙峋的脸。明明应该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能力了,可她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嘴唇干裂,整个儿一副脱水加营养不良的模样——就连那堕落种的皮肤看着都比她丰润好看得多。这女人本来长得就平常,这样一来,瞧着简直叫人难受。

    林三酒望着这张脸,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儿神。

    “你打算怎么办?”离之君忽然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啊?什么怎么办?”林三酒一愣,“我们的副本应该已经算过了吧?”

    “还没有呢。”离之君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对手不死亡的话,副本是不会结束的……你最好还是杀了她。”

1255 家书

    【正文还差一点就写好了,大概30分钟到1小时内能发。话说我最近有点想写恐怖向,但是真的要写时,又觉得不耐烦写,没有那种情绪……我感觉写恐怖比写言情需要情绪多了,最近我的情绪,比较偏向“没个正经”】

    搜了十多个集装箱,一行人总算有了点收获。一个小型货柜箱里全是星巴克罐装咖啡,另一个装着一箱瑞士巧克力——虽然不是正经“饭”,但对于只要求热量的林三酒几人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装满咖啡和巧克力的箱子都被贝雷帽们拖了出来,在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林三酒靠在箱子上,喝了几大口温热的咖啡,这才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又活泛了过来。

    “太甜了,”棕毛兔皱起了脸上的绒毛,不情愿地舔着巧克力。“我以前的主人曾经说过,兔子不能吃甜的。”

    巧克力早就在高温下融化了,但好在没有腐坏,似乎还能吃,只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剥开了包装纸以后要立刻把嘴凑上去,免得巧克力流得满手都是。

    与同伴们不同,胡常在一脸幸福。他打开了第五个包装,仰头把巧克力汁全喝了:“唔,这个牌子的我以前吃过一次,太贵了,不舍得多买……哎呀,就算化成了汁也这么好喝。”

    海天青瞥了他一眼,打开了咖啡罐。

    四个人身边此时站着将近十个贝雷帽,围成了一个圈。被这么多张一模一样的笑容盯着,也难得那一人一兔还能把心思放在吃的上——林三酒哭笑不得地扫了同伴一眼,忽然目光一顿,低低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海天青体型虽然庞大,感觉却很敏锐。

    “你们看那边,”顺着她的手指,几人回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是不是好像有人?”

    在很远的地方,一排小黑点正缓慢地挪动着,要不是几人都是强化过后的身体,还真看不见。

    “好像是……”棕毛兔眯着眼,擦掉了毛上的巧克力,喃喃地说,“看样子为数不少,起码有十多个呢。”

    是幸存者小队吗?也想到了海关,所以过来找食物?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向他们求援,从贝雷帽手上逃出来——

    林三酒刚刚升起的希望,忽然因为领头的那个贝雷帽的话而破灭了:“去几个人看一看是不是她们来了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人也押回来。”

    见果然有五个贝雷帽转身离去,三人一兔对视一眼,表情都沉了下去。

    十多个贝雷帽已经够瞧的了,要是又来了更多同伙的话,就更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棕毛兔想了想,发了狠,按住了耳环问道:“他们先是分出了几个人去看守集装箱,现在又分出去几人接应,这儿可只剩四个人了。咱们一对一的话,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不行,那几个离这里不远,马上就会发现不对的。”海天青压低声音回应道,“他们从背后回防的话,我没有自信能躲开那个武器。”

    林三酒也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果来人真是他们一伙的话,一个不小心咱们就会腹背受敌。”

    兔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痛苦地舔了一口巧克力。

    那一队人影脚力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渐渐接近了几人所在之处,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看的女人。

    大概跟贝雷帽一样,都是混血儿的原因,领头的那个女人头又圆又小,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脖子,平肩细腰显得轻盈灵巧,更别提那修长纤细的四肢了。林三酒也见过不少模特儿,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身子、骨架却如同是巧匠精心打制的一般,曲线流畅,没有半点瑕疵,足以让任何女人自卑。

    最叫人咋舌的是,这样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就像当初他们被贝雷帽押着一样,在领头女人的身后,除了有五个容貌各异的进化者之外,还跟了十来个身材一模一样的女人。

    这十来个女人都戴着蓝色的假发,手里拎着跟贝雷帽一样的枪管,直直地指着中间那五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还穿着校服裤子的少年,目光刚落在林三酒一行人身上,就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抓来这里?”

    林三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自己几人坐在地上又吃又喝,把他们当成幕后黑手了。

    “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咦?”林三酒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最尾一人身上,“铁刀?你也逃出来了?”

    林三酒一叫出声,海天青、胡常在和兔子,一齐将目光投了过去——站在队伍最末尾的铁刀不知怎么,瞥了林三酒一眼,一张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朝几人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好啊。”

    棕毛兔哼了一声,在绿洲里做干部时的架子仿佛又回来了点:“好什么好?被这些人看着,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新来的五个人被蓝发女人们推搡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铁刀隔了几个人,对兔子连连点头:“兔、兔干部……你也在……”

    林三酒有点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那校服少年:“你们是在哪里遇上这些女人的?发生了什么?”

    校服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路上遇见了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就被一个女的拿枪逼着一块儿走了……噢,我落脚的地方离这不远,可我妹妹怎么办呢,她一个人——”

    林三酒心里一跳,还不等捂住他的嘴,一个蓝发女人已经唰地弯下了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枪管顶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妹妹在哪里你带路领我们去找你妹妹。”

    又是一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

    校服少年的脸色白了,看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终于还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恐惧,勉强站了起来。蓝发女人将他推到了一个贝雷帽面前,后者随即押着少年走了。

    林三酒注意到,这些女人们走路时也是一样踮着脚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这难道是什么邪教功法?

    就在这时,领头的那个贝雷帽从耳朵里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用手一按,就弹出了一个话麦,低声说:“是的我们已经到了盐平港目前手上共有九人。”

    地上的八个人傻乎乎地看着他。

    “是的这里有很多集装箱。”贝雷帽微笑着,“我明白了他们什么时候到好的。”

    由于他说话没有顿挫,屏息聆听的林三酒一直等他将那小方块收了起来,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来?林三酒忧心忡忡地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都有点没底了:贝雷帽和蓝发女人这样的怪人,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下去,还能逃得出去吗?

    “你们现在马上去清空集装箱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贝雷帽对地上的人平淡地说道。

    “又让我们找食水,又让我们改造集装箱……”林三酒一边随着众人站了起来,一边低声对身边的海天青嘟囔了一句,“莫非是打算把我们都当成犯人关押起来?”

    “有可能。但是他们图什么呢?”海天青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进化人类,对话声音虽低,后面的人却也都听清楚了。一个中年白领模样的男人顿时咳了一声,斜过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

    就在快走到集装箱门前的时候,中年白领忽然一跃而起——他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了蓝发女人的小腿上,后者似乎平衡性很差,一下子就摔了个仰倒,假发滚了出去,露出了一个光头。中年白领抓住了她掉在地上的枪,立刻喊了一声:“启动金刚不坏之身!”

    ——这似乎是他的能力。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上冒出了盈盈的黄光,随即中年白领像疯了似的朝外跑。

    谁也没有意料到竟有人来这么一手——一个贝雷帽微笑着撒腿就追了上去,手里枪管连放几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男人避开了,还是他的能力当真让他刀枪不入,几下过后,那中年白领竟还在一路飞奔,贝雷帽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二人一追一逃,迅速缩小在了视线里。

    刚走进集装箱里的人们都躁动了起来,然而回头一看,却又不说话了——身后十多个蓝发女人堵住了门口,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口正对着他们。

    “妈的!”铁刀骂了一声,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木箱。

    众人只好认命地开始动手清空集装箱。明明只剩7个人了,连半个集装箱都占不满,可是怪人们却硬逼着他们一连收拾出了十只集装箱——每一个集装箱少说也装了二十吨的货物,除了要将货物拉出来以外,还要在其中搜寻食水、将集装箱推到空地上放平……这一天下来,再怎么强悍的进化人类也受不了了,到了一日最高温的下午时分,一个个全累瘫在了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一动。

    林三酒瘫在地上,只觉浑身酸痛;看了看在集装箱里躺了一地、累得脸都白了的人们,心沉了下去。

    这么多集装箱,都是为了“囚犯”们准备的?

    她正疑惑着,忽然响起了一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外望去,发现原来是刚才追着中年白领而去的贝雷帽。

    她之所以能认出这个贝雷帽,全是因为他手里此时正拎着中年白领;后者的四肢弯弯曲曲,似乎被拧了很多次,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还活着吗。”一个蓝发女人问道。

    “我只是把他的手臂骨和腿骨都打断成了四节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呼吸还在应该还活着。”贝雷帽平静地应道。

    随即,中年白领就被扔进了集装箱,内里骨头全断掉了的四肢,在空中柔软地甩荡出了一个弧度。

1256 弯腰往床底下看

    【正文差不多了,大概在半小时内就能发,如果没发说明有点卡,那么一小时无论如何也该好了。话说最近总是很想吃甜食……】

    “有没有搞错啊啊啊——”

    一道黑影绕着干部楼,嗖地一下就过去了,激起了漫漫扬扬的一圈黄烟。黄烟里,紧接着又飞速划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咬着头一个黑影不放。

    过了几秒,三个影子又这样你追我逃地绕了一圈。

    “少屁话了,快点停下来让老子咬死你!”

    林三酒身后响起了一个愤怒的高音,正是跑得太快了,腾空而起的棕毛兔。

    “开玩笑啊啊——说好是干部的,兔子不算啊啊——你们绿洲缺人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声声——”

    她才不会停下来——当然她无谓的抗议除了更大地激怒了棕毛兔以外,什么效果都没起到。

    被两个干部夹攻的林三酒,不敢带着身后这两个追兵乱跑,生怕一头撞进了其他人那里,连累了同伴。没办法,她只能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干部楼逃,三个,嗯——人,已经这么跑了不知多少圈了。

    身后OL女“呿”了一声,脚下一顿,掉头就往回跑,打算从另一个方向截住林三酒。

    棕毛兔一见她动作,不知怎么却登时急了,冲OL女叫了一声:“我X你又来——”

    话音没落,兔眼一花,一个人影已经从它头顶上飞跨了过去,落在了兔子身后,脚下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前冲——正是林三酒。这样一来,三个人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向跑,跟刚才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这套动作林三酒却是熟悉流畅极了,显然刚才不知已经从兔头上迈过去了多少回。

    棕毛兔一双乌黑的眼睛这时都快气红了,高声叫道:“你别掉头了!她又从我头上过去了!好晦气!”

    OL女的眼镜在夜色里反着冷光,她近乎无情地指出来:“这都是你个子太小,拦不住她的关系,没用!”

    “我咬死你啊!”棕毛兔的眼睛已经成了血红色的倒三角。

    OL女没理会它。尽管脚下又拼命加速了不少,但是他们与林三酒之间的距离还是没有缩短。追逃靠的是本身的体能,而“体能强化”和“全面体能增幅”虽然同是基础能力,但它们之间的区别,基本等于汉堡套餐和圣诞全家豪华餐……

    不光是这两个追兵,大部分人生成的,都是平凡的“汉堡套餐”。

    看着前面那个女人游刃有余的样子,棕毛兔终于受不了了。它四只兔爪猛地停了下来,郁闷地高喊了一声:“惊猿脱兔!”

    好有文化的兔子!

    还不等林三酒脑中念头转完,身后已经急速冲过来了一团棕黄的影子,像个火箭炮筒一样射了出来,骤然直直扑向了她的后背。惯性加上兔子本身的力量,一下子将奔跑的林三酒给撞倒了。

    几个呼吸之间,OL女已经赶了上来,拦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再爬起来从兔子身上跳过去,就不太现实了——林三酒站起身拍拍土,对棕毛兔夸了一句:“……挺肥的啊。”

    “我一定要杀了你——”

    在兔子愤怒的啸叫声中,林三酒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对兔腿雨点似的攻击。

    OL女眼镜上的冷光,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两只平平展开的手臂,正飞速地变红、变亮,散发出了灼热的光,高温烫得手臂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被那种手臂沾上一点,自己一定会立马变成火人——林三酒的面色凝重了起来。然而OL女变热的过程还不算完,由肩膀开始,红中带白的热光逐渐地朝胸膛、腰部移去,很快她的上半身就变成了一个耀眼的白色人形。风从她身上吹过,竟然连风里的沙子都自燃了起来,变成一个个小火星落在了地上,马上就烧起了几条火线。

    【炙热的拥抱】

    介绍:上半身高达260°的可怕温度,可以融化或点燃世上大部分的东西。具体物体清单,详见常见熔点表。

    虽然这个能力明显的弱点在腿部,不过林三酒一时间还真没有好办法接近对方下盘——因为OL女比她矮多了,目测只有152的样子。

    “不公平!”她无奈之下,只好转身继续跑,这回也顾不上会不会撞到其他人了——因为绿洲四个角落的打斗和爆炸声,刚刚已经全部结束了,重归了平静。

    虽然不知道胜败情况,不过如果真的情况不乐观,她正好可以把局面搅浑。

    “我的潜力值也很高啊!凭什么你们一开局就都是杀招,我什么都没有?”这声低低的抱怨从林三酒嘴唇里吐了出来——自然,没有人应答。

    没有跑出多远,刚才喊了一声“惊猿脱兔”后突然速度大增的棕毛兔,就已经再次用同一招追了上来,重新与OL女一起对她摆出了一个合围的架势。OL女二话不说,脚下一蹬,就朝林三酒扑了过来——她哪敢让OL女靠近自己,急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只是正在这时,只听兔子又喊了一声:“狡兔三窟!”

    还没等林三酒反应过来,两只小小的兔腿已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如同被冲击波打中了一样——下一秒,一股血肉像喷泉似的从她肩膀的洞里喷射了出去,洒溅了一地。

    “叫出这个,老子就能在你身上开窟窿啦!”棕毛兔哈哈地笑了一声,又摆好了一个作势欲扑的姿势。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慢慢抬起了头。

    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忽然让棕毛兔打了个颤。

    林三酒右手一晃,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横握着一把长刀,她纵身就朝地上的兔子扑了过去,模样犹如一只饿狼——棕毛兔一惊,连忙就地打了个滚,长耳朵朝后一扁,这才险险地叫那刀锋从头顶上划了过去。

    扑了个空的林三酒,不但没有跳起来再追,反而身子一坠,竟然主动摔倒在了地上。她连头也没回,只是手里一扬,一张卡片便笔直地朝着身后飞射而去;在她身后的,正是尾随上来的OL女——

    卡片的出现叫她猝不及防,紧接着卡片就在即将到达她膝盖的时候,猛地变作了一根长长的指甲,刺穿了OL女的膝盖。

    她低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在摔倒之前,身上耀眼的亮度就已经消失了。

    【玛瑟的指甲】

    刚刚从玛瑟手上掰下来的新鲜指甲。虽然带有“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脏”能力,不过脱离了主体的指甲,不管成为什么形态,都只能够单独存在10分钟。

    没有了任何能力的OL女,就是一块会挣扎的肉——林三酒上前两拳,就把她打得人事不知了。

    这一切过程都发生在五秒钟之内,棕毛兔在一旁傻傻地从头看到尾,竟还没有反应过来。

    从挥刀追上自己的时候,对方的目标就已经放在了OL女的身上;即使一看就知道她没有受过搏击训练,但她动作之精准,简直就像脑后生了眼睛一样——

    念头还没消失,兔子就感觉自己视野突然变高了——随着耳朵根一疼,它知道自己是被提了起来。

    林三酒攥着它的兔耳朵,看着它冷笑了一下:“……红焖,还是烧烤?”

    棕毛兔打了个抖。被拎在空中,短短的兔腿根本够不着林三酒,就算身上还有之前的“狡兔三窟”效果,碰不到也没用。现在的情况对它十分不利……也只好用压箱底的那一招了。

    明明是长满绒毛的一张兔脸,不知怎么地,林三酒却从绒毛里看出了一个冷笑;棕毛兔张开三瓣嘴,低声说:“……胡萝卜都是我的!”

    【胡萝卜都是我的】

    介绍:从敌对目标身上抽取出一项战斗力最大的进阶能力,获得5分钟的使用权限。5分钟后,胡萝卜都是我的进入冷却状态,冷却过程中无法使用任何带兔字成语。

    “哈哈哈!你傻了吧!你最大的战斗力现在在我身上哦!”

    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热流在体内流窜起来的棕毛兔,立刻高声地笑了:“让我看看……呃,嗯?这什么?”

    兔爪一翻,现出了一张日记卡。不用试,看一眼就知道用不上。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棕毛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慌:“等、你等下……啊哈!警棍!”

    两个兔爪合抱的警棍,发出了“啪滋”一声以后,就彻底没电了。

    “还、还有啊……啊,这个指甲,就是你刚才用的吧……”

    画着玛瑟指甲的卡片,扑哧一下化成了烟——10分钟到了。

    “玩儿够了么?”林三酒冷冷地盯着它。

    棕毛兔终于崩溃了:“怎么会这样?这个就是你的主要战斗能力?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我不信,一定有什么杀招是被你藏起来了吧!”

    林三酒的嘴角都抽了起来:“我的进阶能力只有一项,而且还这么没用,真是抱歉啊……我很久没吃过烧烤了,我比较偏向烤肉。你呢?”

    如果兔子长了泪腺的话,棕毛兔现在大概已经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了。

    “……算了,你放过它吧。”

    从一人一兔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三酒攥着兔耳朵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说话的正是站在小灰身边的徐晓阳。

    “你也要来打么?”林三酒拎着兔子冷冷地问道。皮格马利翁项圈的冷却时间已经过了,她还没有用过,正好可以胁迫手里这只兔子为自己描述一个能力……有胜算!

    出乎意料地,徐晓阳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知道你不是人类的叛徒,堕落种的事,不是你们的错……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空气里一时沉寂了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响,以及刚才OL女留下的几点火星,映红了在场几人的脸。

    “你说说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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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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