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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来了,终于来了

    请假条!

    其实最近我这个更新频率,啊,怎么讲,属于掩耳盗铃蒙眼偷东西我不发防盗你们就发现不了我偷偷鸽的……自欺欺人式频率。这不我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正经理由,立马浮上水面请假来了。

    我下午要去看医生(放心我没有感染肺炎),做个初步咨询,不知道大概要多久……等我明天再来吧……

    话说我最近作息太奇怪了,每一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碎片状睡眠随机分布在24小时以内,有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更了没有。

    谢谢理解的旁友,对不住不理解的胖友,这段时间状态不佳,等我调整好了,一定报复性更新。

1518 思想工作

    【正文快了,可以等等】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里,那个模样妖娆的女人转过身子望着众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没有半丝儿波动。涂着猩红色唇膏的嘴唇张开了,她语气平淡地问道:“谁还对徐晓阳做队长有意见?”

    徐晓阳仍旧低着头,一只手玩着自己的辫子,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发生了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众人静静的,脸色各异,但一时间却没人出声。

    伏在墙角的铁刀这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大概是觉得脸上有点痒,愣愣地抹了一把额头。接着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沾了一手粘稠的血——这一手鲜红好像一下就刺激着了他,铁刀猛地怒喝了一声“我X你妈”,势若迅雷般地朝那女人冲了过去。

    “快,拦住他!”陈今风一声怒喝,顺手推了那个高个儿男孩一把。男孩怔了一下,好像有些不情愿——不过眼看着铁刀快冲到那女人身边了,他只好合身扑了上去,一把将铁刀拦腰抱住,双臂发力,竟把他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别看铁刀健壮得吓人,被这大男孩抱住之后,竟然只能不停地扑腾、踢着腿叫骂——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阵阵粗野的怒吼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啧啧,真是藏龙卧虎啊。”冯七七凑到了林三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林三酒也深有同感。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铁刀脚下那么一蹬,一片地砖竟都被他踩碎了,霎时留下了一个浅坑——这样的力量值,在那个女人和高个儿男孩面前,居然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如果换自己跟他们对上的话……她有点心悸地悄悄把力量都放在后脚跟上,试着来回碾了几下,而地板依旧完好无损。

    “都是一个小队的,竟然还没出发先闹起了内杠!”见事态控制住了,陈今风从后方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喝道:“徐晓阳同学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我们选她做队长,当然有我们的道理。铁刀,你这样的态度在绿洲可不行!”

    铁刀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被那男孩手臂紧箍着,喘着粗气不动了,只狠狠地盯了陈今风一眼。

    陈今风不以为意地吩咐那高个儿男孩:“高飞,你帮忙把铁刀带到医务室去……”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指了指玛瑟:“玛瑟小姐,既然铁刀受伤了,就麻烦你留下来照顾他一下吧。今天的行动,你们两个都不用去参加了。”

    林三酒楞了一下,迅速跟玛瑟对望了一眼。

    “不去也不是坏事,这里毕竟安全些。”她压低声音在玛瑟耳边说了一句,“但是你能够单独留下来么?”

    刚见面的时候,她记得卢泽说过,玛瑟毕竟还是他的能力“产品”,所以不能离他太远。

    玛瑟无声地点点头,“二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她飞快地扫了林三酒和冯七七一眼,说了声“你们小心点”,便转身跟上高飞出了门。

    三个人一走,房间顿时显得大了不少。

    胡常在苍白着一张脸,几步就从那个妖娆女人身边挪开了,大概被她的凶气震住了。左右一看,还是说过几句话的林三酒最面善——他满脸冷汗地朝她挤出了一个笑,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她背后。

    你怕她,我也怕啊——林三酒几乎是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目光一转,发现徐晓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正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在窗外的白光灯下,她细润的皮肤好像被扑上了一层粉似的,嘴巴像花瓣似的嘟着,神态幼嫩而天真。

    她的神态,看上去自然、而且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王思思那种故作天真,伺机而动的模样。可是一个普通小学生,怎么会……想到这儿,林三酒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妖娆女人。

    那女人还是一样低着头,冷着脸,谁也不看。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得简直刺人,可陈今风却一点儿都不在乎,哼着小曲儿坐回了办公桌,竟有几分怡然自得地看起了文件来。被晾在一边的林三酒几人,就这么如坐针毡地等了好一会儿,高飞终于回来了——他刚推门叫了一声“陈干部”,徐晓阳就跳下了椅子,一拍巴掌笑道:“你可算是回来啦,咱们走吧!”

    说着就推着高飞走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跟陈今风说了一声:“我们走了哦!”

    “哎,这就要出发了?好,好,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啊!”陈今风连忙把文件一拍,笑道。

    根本没有人理他——妖娆女人早就动步尾随在了徐晓阳的身后,随即她瞥了其余人一眼,目光里充满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这一眼比什么都好使,胡常在立马就跟了上去。

    一行六人出了306,下了楼。

    到了工厂大门口,还不等看门的人出声问,徐晓阳就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其中一个人。那男人在纸上扫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队伍,忽然一扁嘴,随即转身拉开了铁门——林三酒是队伍里最后一个,在她即将跨过铁门的时候,立刻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弋了一遍,随即他好像有几分遗憾似的咂了咂嘴。

    心念一动——借着出门的时候,林三酒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及其低微,连身前的冯七七都没听清楚,不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林三酒朝他笑了笑,扶着铁门走出了工厂区。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离开绿洲走了还不到十步,就已经能感觉到犹如实质一般,扑面而来的荒芜感了。身后是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忙忙碌碌的人类营地;往前看,却是一片片嵌着深深裂缝的楼房废墟。

    久违了的黄沙再一次打在了众人的脸上。徐晓阳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头也不回地问道:“小灰,你看看地图,那群堕落种是在哪个方向?”

    小灰?

    众人才一怔,却见那个女人竟应声把手伸进裤袋,掏出了一张手画的地图来。还不等大家惊讶的表情褪去,只听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我好像掉东西了!”

    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林三酒身上。

    “队长,我去那边找找,保证马上回来,行吗?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林三酒笑着朝徐晓阳问道——“打堕落种,没有那个可不行。”

    徐晓阳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扬了扬嘴角:“好吧,快去快回。”

    随即她瞥了小灰一眼,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的!”林三酒毫无察觉似的道了声谢,转身跑回了绿洲的大门处。她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小灰以为她要临阵脱逃——目光一扫,见铁门旁边的碎砖块儿之间仍旧露着一点白边,立刻松了一口气。见一个坐在门边的男人警惕地站起了身,林三酒忙抬头朝他笑道:“大哥,我们队长刚才在这儿掉了点儿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迅速地将日记卡塞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1519 辨认敌我需要智慧

    【这章快了……】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林三酒头也不敢回,直扑向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身后果然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追了上来,中间还夹杂着那少年的抱怨:“……她又弄疼我了!”

    接着,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命。身体里的氧气仿佛被挤干净了似的,肺部开始灼热地疼了起来。每次大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滚烫的温度,直接灼烧着气管——虽然林三酒不怕,但难受却避免不了。加上她本来就受了伤、手脚发软,如此下来根本就跑不快,眼看着要跑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锐利的金属破空声——林三酒一咬牙,就地一滚,总算是躲开了身后红发女人那长长的钢甲。

    她滚出了大概一米远,回头一看,红发女人和少年也将将赶到了,正要朝她继续扑来——

    一张白色的东西猛地被林三酒甩向空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两扇大铁门,带着风直直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一下子就把那少年和一声惨叫给拍在了下面。林三酒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眼看那少年爬不起来了,可她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因为目前对她威胁最大的红发女人,却还好好地站在铁门外面!

    不过,她是再也跑不动了。每次转换卡牌,都要耗费一定的体力;刚才把铁门换出来,已经耗尽了林三酒身上最后一点力量——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那红发女人,心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红发女人却叹了一口气,没有追上来,反而原地坐下了。她拧着眉头,转头向铁门下的少年问道:“你怎么这么笨?”

    被沉重大门砸个正着的少年,竟然好像没受什么致命伤的样子,努力咳嗽了两声,这才喘着气回骂道:“我可是一身真皮实肉,实实在在的,自然不如你跑得快!咳、咳……好难受……压到我的气管啦……”

    红发女人“切”了一声,冷笑着说:“一身赘肉倒是真的,动作这么慢,也不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我潜力这么高——”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追兵正在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好像全忘记她了似的。

    “那个……你们不来杀我吗?”

    “啊?”少年的头从铁门的栅栏之间伸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姐,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吗?怪不得跑得跟疯了一样,我一直喊你你也不停……我都已经高度进化了,杀了你这种刚刚发展起来的小雏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看着这位躺在地上被压得一动不能动的高度进化人,林三酒的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说什么。不过与此同时,她一颗心也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里——如今他们没有敌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大姐,你把铁门弄走吧?压得我都扁了。”见一时没人搭茬儿,少年哼哼唧唧地又说。

    林三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红发女人,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在一旁袖手旁观。顿了顿,她冷冷地说:“可以,不过首先你们得自我介绍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我叫卢泽,很高兴认识你,你要不要过来握个手?”少年把头靠在栅栏上,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翻的一个白眼,他忙笑道:“噢噢,对了,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她叫玛瑟。”

    林三酒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人格……?”

    “没错。在我那边的‘新世界’降临以前,我是全球范围内真正被确诊患有人格分裂的第二例病例。”卢泽一谈起这个,口气顿时变得特别骄傲。他努力地扬了扬下巴:“后来,我进化了,可以把玛瑟分化出来了,不过目前我俩还不能离得太远……嗯,事涉我的能力,我就不告诉你太多了,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父母,这也是我的能力……”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差点又说多了,忙遮掩道:“哎呀总之,玛瑟是一个生命科学家,对刚刚进化的人类非常感兴趣,所以她刚才才有点着急了。”

    林三酒转过目光,看见玛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她伸那么长的指甲出来……”林三酒困惑地望着玛瑟的指甲。在手电光下,那双十指上的指甲现在看起来正常极了,短短圆圆的。

    “抽血用的……抽了血以后,可以分析出来一些基本数据——这是玛瑟自己发展出来的一项能力,没什么实战价值。”卢泽老老实实地说。

    “等等,你是说——不光你自己可以进化出能力来,连你分化出来的人格都可以?”林三酒这下可真正地惊讶了,卢泽还真不愧是潜力小天王:“那照这样下去,你岂不是一个人就等于一个军团了?”

    “哪有那么简单……”卢泽苦着脸说道。“目前这能力鸡肋得要命,除了她的指甲,玛瑟现在连人都伤不到。好了好了,能力泄露太多会死人的,你先把我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行不行?”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猛然见到了去世的父母,场面实在太过诡异了吧……此时她和卢泽聊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感觉不到他和玛瑟身上的恶意。她苦笑了一下,也坦白了:“不是我不想放你出来,实在是我现在已经脱力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吧……”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旁边的门卫室里传出来了一声“啊咕?”的怪声。

    本来静静坐着的玛瑟突然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轻声说了一句:“……糟了。”

1520

    【目前正文有光荣的157字了,你们要等也行,拒绝事后索赔】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好好看过夜晚的天空。

    卢泽慢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思绪都好像快化作一缕轻烟,融进头顶的浩瀚星空里。碎钻一样的银星在深蓝色的天幕里散发着璀璨的色泽,那是亿万年前就存在于宇宙里的光。

    真美啊……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有点困了。

    忽然眼前的星空被一张放大了的脸遮住了,离之君一双狐狸眼里漾满了玩味的笑意。

    “你在干嘛?”

    “夜空真美……哎?是君大哥?”倒在血泊里喘气的卢泽一下清醒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弱地转了转眼珠:“……玛瑟她们也来了吗?”

    “来了啊!”身旁立刻响起了玛瑟又焦急又生气的声音:“你是傻子吗?你都快失血过多昏迷了!还夜空真美!”

    卢泽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身上也没有了力气。他无力地朝玛瑟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心里还惦记着最要紧的事:“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过来?堕落种说了……只有它才、才能上楼。陷阱只识别它一个……现在怎么办?”

    这话问得几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好办。

    “好了,我们知道了。”林三酒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说:“你干得不错。现在安心养伤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说着,玛瑟拎着一只画着小红十字的箱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箱子打开了。卢泽瞥了一眼,顿时想要说点什么——东西大概是从哪家小药店里拿的,里面稀稀零零几样可怜的东西,每一件都散发着粗制滥造的骗钱气质。

    对比卢泽身上需要住院一个月的伤势,玛瑟看了看那些薄得像纸一样的棉团,也犯愁了。

    离之君忽然笑着说:“我记得阿忌那里有一种急救药,效果很快。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他的吧?”

    “真的吗?那可太好——”林三酒笑容才露了一半,黑泽忌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空气立刻像冻住了似的安静了。

    他不应声,就没有人敢追问他拿出来。

    卢泽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听见了黑泽忌的名字。他一直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刚才的战斗。他虚弱地一笑,模模糊糊地低声说了一句:“刚才,我变成忌大哥的样子……踢断了它的腿……忌大哥的上限……很厉害……”

    他在重伤之下,口齿含混不清,但仍然叫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三双眼睛一齐望向了黑泽忌。

    过了半响,后者黑着脸扔出了一个小瓶子。

    一声欢呼还梗在林三酒的喉咙里,黑泽忌忽然开了口:“吃下去,等他睡醒——别来烦我了。”

    在场哪有人敢挑剔他的态度,连忙纷纷表示知道了谢谢您。黑泽忌瞥了笑眯眯的离之君一眼,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背着刀的身影已经从街道里消失了。

    玛瑟将药喂进了卢泽嘴里,果然没过一会儿工夫,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之君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林三酒的身边来,轻声问道:“照这么说,没有了他的变形能力,你们根本不能上楼。”

    林三酒看了看玛瑟。虽然卢泽已经吃过了药,但玛瑟要忙的事情仍旧很多:清理伤口,包扎,给卢泽换衣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离之君笑着说:“玛瑟还是留下来照顾卢泽吧,至于剩下的那个女人,我倒是有个办法。”

    离之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笑了笑:“什么办法?”

    “需要你陪我演一出戏。”林三酒轻声说。

    ——她的想法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既然自己上不去,那就让她下来——抱着这个想法,她给离之君准备了一个“剧本”。在自建民居的楼之间来回地梭巡了几次,勘探好了地形,接着两人便来到狙击手所在的大楼边上,一前一后地各自找了一个掩体藏好了。

    没有了人类的世界,安静极了。由于太过寂静,反而耳朵里总有一个沙沙的响声,也不知道是血液经过鼓膜的声音,还是风在摩擦着耳朵。

    这种环境下,林三酒有十分把握,那个身在15楼的狙击手一定能听见他们说话。

    “哥哥!你在哪里?”

    年轻女孩有意拔高的声音立刻响彻了夜空。15楼上有一个窗户后面,似乎窗帘动了一下。

    “你别过来找我!躲起来不要出声,听见了吗?”离之君听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焦急似的:“我刚才把那个堕落种的胳膊卸掉了一只,但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总之你快躲好!”

    他们语速很快,加上楼宇之间的回音,叫人一时分不清声源在哪。这句话一说,林三酒果然看见楼上的窗帘后面,马上探出了一个人来——虽然那人一头短发,但女性的身形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一句话不说地没了动静。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楼上的那个女人似乎越来越不安了,每隔一会儿就探头出来瞧瞧——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林三酒看着火候差不多够了,这才猛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将那女人的身影定格在了窗边。

    “哥哥你快来!那个堕落种在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不过它好像还活着——”

    与尽力装得惊慌失措的语气不同,林三酒冷静的目光一直没有放过15楼的窗户。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林三酒再度扬高了声音,生怕楼上的人听不见:“我在一个叫做红心西点的地方,哥哥你快来,它还在动!”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女人的身影就立刻从窗边消失了——她离去时的风吹起了窗帘,让林三酒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能跟那个堕落种臭味相投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悄悄地将身体藏得更深了些。为了这个圈套能更逼真,她和离之君把堕落种的尸体也扛过来了,扔在了蛋糕架后面,只露出了半边身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瞧见它的两只脚。

    “狙击”能力或许不能近距离发挥,可是如果那女人随手乱甩陷阱的话,那可太危险了。所以要争取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绝对放松她的警惕——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沉重跑步声。

    嗯?这声音未免也太响了吧?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的心里一闪而过。她悄悄地探出了一双眼睛,只见远处一个女人果然正冲着这儿大步大步地跑过来——人还没有靠近,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已经响亮得林三酒都能听见了。

    从大楼到这家蛋糕房,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罢了……她却喘成了这样。

    “阿、阿俊!”

    那个女人终于跑近了,还没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堕落种的尸体——她顿时悲叫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冲进了蛋糕店里,马上想要扑上去:“阿俊,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薄薄的卡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黑布】哗啦一声抖开了,一下子包住了这女人的脸。她的一声尖叫立刻被捂在了黑布里,刚要伸手去抓,背后便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一撞,摔倒在了地上。

    从货架上方跳下来的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她的脖子,反拧住了她的双手——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人,登时疯了似的,像条鱼一样不住地扑腾,口中嘶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阿俊、阿俊!”

    她挣扎得很厉害,林三酒险些没有压住——情急之下,她手心里白光一现,一条警棍便重重地打在了那女人的后脑,她立刻就没了声息。

    不会打死了吧?林三酒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去摸她的呼吸——很快手指上感觉到了一热一热的气流,她这才松了口气。

    杀掉任楠时的感觉,到现在还沉沉的、黏黏地粘附在心脏上,一想起来,叫人连胃都忍不住拧了一下——这样的感觉,一次已经太多了。

    离之君这个时候才从门口踱了进来,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小酒一个人就把她收拾了?真厉害啊。”

    林三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呼了口气:“她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远了,奇怪。”

    离之君走近了那女人,将她翻了过来,露出了她一张憔悴而瘦骨嶙峋的脸。明明应该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能力了,可她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嘴唇干裂,整个儿一副脱水加营养不良的模样——就连那堕落种的皮肤看着都比她丰润好看得多。这女人本来长得就平常,这样一来,瞧着简直叫人难受。

    林三酒望着这张脸,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儿神。

    “你打算怎么办?”离之君忽然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啊?什么怎么办?”林三酒一愣,“我们的副本应该已经算过了吧?”

    “还没有呢。”离之君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对手不死亡的话,副本是不会结束的……你最好还是杀了她。”

1521

    【正文才写了三分之一,大家睡去吧】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522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好好看过夜晚的天空。

    卢泽慢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思绪都好像快化作一缕轻烟,融进头顶的浩瀚星空里。碎钻一样的银星在深蓝色的天幕里散发着璀璨的色泽,那是亿万年前就存在于宇宙里的光。

    真美啊……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有点困了。

    忽然眼前的星空被一张放大了的脸遮住了,离之君一双狐狸眼里漾满了玩味的笑意。

    【你们睡吧,你们肯定熬不过我,我刚睡了一个短觉醒了……别问我这是哪国作息,我也不知道……】

    “你在干嘛?”

    “夜空真美……哎?是君大哥?”倒在血泊里喘气的卢泽一下清醒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弱地转了转眼珠:“……玛瑟她们也来了吗?”

    “来了啊!”身旁立刻响起了玛瑟又焦急又生气的声音:“你是傻子吗?你都快失血过多昏迷了!还夜空真美!”

    卢泽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身上也没有了力气。他无力地朝玛瑟所在的方向笑了笑,心里还惦记着最要紧的事:“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才过来?堕落种说了……只有它才、才能上楼。陷阱只识别它一个……现在怎么办?”

    这话问得几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好办。

    “好了,我们知道了。”林三酒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说:“你干得不错。现在安心养伤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说着,玛瑟拎着一只画着小红十字的箱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箱子打开了。卢泽瞥了一眼,顿时想要说点什么——东西大概是从哪家小药店里拿的,里面稀稀零零几样可怜的东西,每一件都散发着粗制滥造的骗钱气质。

    对比卢泽身上需要住院一个月的伤势,玛瑟看了看那些薄得像纸一样的棉团,也犯愁了。

    离之君忽然笑着说:“我记得阿忌那里有一种急救药,效果很快。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他的吧?”

    “真的吗?那可太好——”林三酒笑容才露了一半,黑泽忌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空气立刻像冻住了似的安静了。

    他不应声,就没有人敢追问他拿出来。

    卢泽昏昏沉沉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听见了黑泽忌的名字。他一直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几人在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刚才的战斗。他虚弱地一笑,模模糊糊地低声说了一句:“刚才,我变成忌大哥的样子……踢断了它的腿……忌大哥的上限……很厉害……”

    他在重伤之下,口齿含混不清,但仍然叫在场的几人都听明白了。三双眼睛一齐望向了黑泽忌。

    过了半响,后者黑着脸扔出了一个小瓶子。

    一声欢呼还梗在林三酒的喉咙里,黑泽忌忽然开了口:“吃下去,等他睡醒——别来烦我了。”

    在场哪有人敢挑剔他的态度,连忙纷纷表示知道了谢谢您。黑泽忌瞥了笑眯眯的离之君一眼,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背着刀的身影已经从街道里消失了。

    玛瑟将药喂进了卢泽嘴里,果然没过一会儿工夫,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之君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林三酒的身边来,轻声问道:“照这么说,没有了他的变形能力,你们根本不能上楼。”

    林三酒看了看玛瑟。虽然卢泽已经吃过了药,但玛瑟要忙的事情仍旧很多:清理伤口,包扎,给卢泽换衣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离之君笑着说:“玛瑟还是留下来照顾卢泽吧,至于剩下的那个女人,我倒是有个办法。”

    离之君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的笑了笑:“什么办法?”

    “需要你陪我演一出戏。”林三酒轻声说。

    ——她的想法说白了其实很简单。

    既然自己上不去,那就让她下来——抱着这个想法,她给离之君准备了一个“剧本”。在自建民居的楼之间来回地梭巡了几次,勘探好了地形,接着两人便来到狙击手所在的大楼边上,一前一后地各自找了一个掩体藏好了。

    没有了人类的世界,安静极了。由于太过寂静,反而耳朵里总有一个沙沙的响声,也不知道是血液经过鼓膜的声音,还是风在摩擦着耳朵。

    这种环境下,林三酒有十分把握,那个身在15楼的狙击手一定能听见他们说话。

    “哥哥!你在哪里?”

    年轻女孩有意拔高的声音立刻响彻了夜空。15楼上有一个窗户后面,似乎窗帘动了一下。

    “你别过来找我!躲起来不要出声,听见了吗?”离之君听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焦急似的:“我刚才把那个堕落种的胳膊卸掉了一只,但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总之你快躲好!”

    他们语速很快,加上楼宇之间的回音,叫人一时分不清声源在哪。这句话一说,林三酒果然看见楼上的窗帘后面,马上探出了一个人来——虽然那人一头短发,但女性的身形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一句话不说地没了动静。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楼上的那个女人似乎越来越不安了,每隔一会儿就探头出来瞧瞧——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以后,林三酒看着火候差不多够了,这才猛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将那女人的身影定格在了窗边。

    “哥哥你快来!那个堕落种在这里!我切掉了它的口器,不过它好像还活着——”

    与尽力装得惊慌失措的语气不同,林三酒冷静的目光一直没有放过15楼的窗户。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林三酒再度扬高了声音,生怕楼上的人听不见:“我在一个叫做红心西点的地方,哥哥你快来,它还在动!”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女人的身影就立刻从窗边消失了——她离去时的风吹起了窗帘,让林三酒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能跟那个堕落种臭味相投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悄悄地将身体藏得更深了些。为了这个圈套能更逼真,她和离之君把堕落种的尸体也扛过来了,扔在了蛋糕架后面,只露出了半边身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瞧见它的两只脚。

    “狙击”能力或许不能近距离发挥,可是如果那女人随手乱甩陷阱的话,那可太危险了。所以要争取在她进屋的那一刻,绝对放松她的警惕——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沉重跑步声。

    嗯?这声音未免也太响了吧?

    这个念头在林三酒的心里一闪而过。她悄悄地探出了一双眼睛,只见远处一个女人果然正冲着这儿大步大步地跑过来——人还没有靠近,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已经响亮得林三酒都能听见了。

    从大楼到这家蛋糕房,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罢了……她却喘成了这样。

    “阿、阿俊!”

    那个女人终于跑近了,还没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堕落种的尸体——她顿时悲叫了一声,加快了步子冲进了蛋糕店里,马上想要扑上去:“阿俊,你没事吧?”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薄薄的卡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还不等她做出反应,【黑布】哗啦一声抖开了,一下子包住了这女人的脸。她的一声尖叫立刻被捂在了黑布里,刚要伸手去抓,背后便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一撞,摔倒在了地上。

    从货架上方跳下来的林三酒,一脚踩住了她的脖子,反拧住了她的双手——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女人,登时疯了似的,像条鱼一样不住地扑腾,口中嘶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阿俊、阿俊!”

    她挣扎得很厉害,林三酒险些没有压住——情急之下,她手心里白光一现,一条警棍便重重地打在了那女人的后脑,她立刻就没了声息。

    不会打死了吧?林三酒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去摸她的呼吸——很快手指上感觉到了一热一热的气流,她这才松了口气。

    杀掉任楠时的感觉,到现在还沉沉的、黏黏地粘附在心脏上,一想起来,叫人连胃都忍不住拧了一下——这样的感觉,一次已经太多了。

    离之君这个时候才从门口踱了进来,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小酒一个人就把她收拾了?真厉害啊。”

    林三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呼了口气:“她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的要差远了,奇怪。”

    离之君走近了那女人,将她翻了过来,露出了她一张憔悴而瘦骨嶙峋的脸。明明应该已经进化出高温适应能力了,可她眼窝深陷,皮肤蜡黄,嘴唇干裂,整个儿一副脱水加营养不良的模样——就连那堕落种的皮肤看着都比她丰润好看得多。这女人本来长得就平常,这样一来,瞧着简直叫人难受。

    林三酒望着这张脸,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儿神。

    “你打算怎么办?”离之君忽然凑近了,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啊?什么怎么办?”林三酒一愣,“我们的副本应该已经算过了吧?”

    “还没有呢。”离之君的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眯了起来:“对手不死亡的话,副本是不会结束的……你最好还是杀了她。”

1523

    【没有标题,意味着我要死在电脑上,你们梦里玩吧】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524

    【大家先睡吧,看没有标题就知道,遥遥无期】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周日的麦当劳里挤满了带着孩子的家长,儿童区的滑梯上不住传来小孩子的尖声叫嚷和大笑。在这样的环境里,朱美自然很难把好友的话当真。

    “可别胡说了!就算你俩吵架了,也别把人家说得那么坏。”白胖胖的朱美好笑地骂了一句。顿了顿,她扬起一边眉毛,有几分迟疑地问:“……你们吵架的时候,不动手吧?”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五官标致,可在这个人潮熙熙的国际都市中,却也算不上是少见的美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颜色浅淡的瞳孔中,那琥珀色的光泽让人不由联想到清晨初醒的猫。

    林三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怪不得朱美不信——这种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大概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精神有点焦虑……

    林三酒吸了两口可乐,放松了一下表情,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真有一天,有警察来问你我平时都和什么人结仇……”

    “去你的!”朋友语气里的戏谑,使刚才还在朱美眉间浮动的一点疑虑瞬间不见了,她笑嘻嘻地一挥手,“说真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抱怨!你自己说,任楠有什么缺点——”

    后面的话,林三酒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它也像风一样地从耳边吹了过去,没有半点听进心里。就在这时,她一双眼睛忽然在窗户外一扫,下巴的线条顿时绷紧了。

    她忙掩饰似的低下头,咬了一口汉堡。

    咬断了面包的那一刻,吵吵嚷嚷的麦当劳门口忽然静下了几秒。随着门口的光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几个正在排队的顾客一瞧见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量身剪裁的铁灰色衬衫,带有标志性的阿玛尼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都透出稳重的质感。笔挺优雅的深色西裤,没有多余的一丝皱褶,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专人熨烫打理一般——加上亚洲人少有的九头身比例和俊朗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任楠看起来都像是时尚大片上刚刚走下来的顶级模特。

    走在一家麦当劳里,也难怪众人纷纷侧目。

    随着他的落座,空气里浸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大卫杜夫的冷水香。

    “怎么又来吃这种快餐了?”他朝朱美点点头打过招呼,又亲昵又无奈地揉了揉林三酒的头发,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她的黑发里隐没了一半。“我晚上还打算带你去上次那一家日料馆呢。”

    “路过这儿的时候正好饿了,所以……”林三酒勉强笑了笑,避开了任楠的目光,低头拣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长发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

    ——朱美说得对,任楠毫无缺点。

    他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人。在和林三酒相处了几个月以后,任楠就以他无可挑剔的风度,迅速征服了她一干死党和好友,更别说林三酒这个当事人了——不,不光是风度。他的容貌、财富、性格,每一处都那样完美……他简直是女人能够梦想到的一切。

    人人都说她的命实在太好了。

    刚刚开始这段恋爱的时候,林三酒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时候每一天的早上,她都带着笑容醒来,面对一个任楠带给她的全新世界。

    直到……她越来越高兴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呢?

    忽然朱美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今天占了小酒一整天,就不耽搁你俩的私人时光啦!正好她刚才也跟我说有点儿累了,你们回家吧——”

    林三酒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任楠温润的声音中,永远含着得体的笑意:“让我们送送你吧,最近太热了。”

    朱美是一副孩子心性,当即笑着说:“哟,那我可不客气了!今天是够热的,我刚才走了那么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她后背上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的呢。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胃口,见好友吃完了,林三酒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随着男友和好友一块儿走出了麦当劳。

    外面街道上被阳光灸烤了一个下午的热浪,呼地一下包裹住了三个人。明明已经是十月份了,可酷暑却一直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依然牢牢地统治着这座都市。街上在热浪里辛苦来往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满头大汗,人人都是一脸难受——实在是太热了,哪怕是盛夏也没有过这么热的时候!

    朱美最怕热,才走了没两步,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不住地抹额头。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脖子上的头发也都粘在了皮肤上。这种不爽利的感觉叫她难受极了,不由问了一句:“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任楠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润泽干净的皮肤上,连一点湿意也没有。

    “就在前面。”顿了顿,他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没有车太不方便。既然你的驾照也考下来了,你想不想买一辆车?”

    朱美顿时艳羡地赞叹了一句:“你打算给小酒买车?可真不愧是高富帅呀你……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只送了我一个熊……”

    林三酒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心思全不在车上。好在朱美是个活泼的人,有她唧唧喳喳地跟任楠说话,任楠好像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三个月以前,经过任楠无数次的要求后,林三酒终于甜蜜地妥协了,同意了跟他住在一起。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退掉了房子,搬进了他在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去她新家拜访过的朋友、同事,一个个简直都羡慕坏了,才一出门,就拉住她一个劲儿地说:“小酒,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抓住啊!”

    “任楠有兄弟吗?有单身的朋友吗?别忘了给我介绍一个!”

    “你可得早点儿跟他谈谈结婚的事……”

    朋友们兴奋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林三酒当时心中的激动和期待,更是她们的好几倍——可是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因为谈恋爱而一度低下的智商,开始慢慢地复苏了。

    她逐渐留意到了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现在,林三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有点怕任楠。

    目送朱美逐渐消失在老式小区的拐角处,任楠重新发动汽车,车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车流之中。大概二十分钟过后,两人到家了。

    任楠的公寓位于城市里最昂贵的地段,两年前才刚刚建好,每一寸砖瓦都代表着一种林三酒这种小老百姓从前不敢奢想的生活方式。而现在,她几乎快要习惯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不是心中的疑云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暗的话……

    顶层公寓占据了整个38楼。随着私人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二人迈步走进了客厅。

    感应到电梯运行,客厅中渐次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今天买了些可乐,你要不要来一罐?”放下了包,林三酒走向厨房,强忍住自己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朝任楠笑了笑——她自觉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任楠也走了过来,照旧带着温柔的笑:“好,你买的什么都好。”

    你买的什么都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人物式的甜言蜜语让林三酒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有点儿尴尬。

    生活中,还真的有人这样说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情况下,她忙递过去了可乐——他一拉开拉环,饮料中的气泡顿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大概是为了让她高兴吧,任楠一口气喝了小半罐下去。

    林三酒将自己藏在拉开的冰箱门后,绷紧身子,立起两只耳朵,不敢放过一丝异响。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直到任楠笑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你在冰箱里找什么呢?”

    林三酒一颗心直直地沉到了肚子里。她关上门,装作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任楠两眼。

    没有反应。

    一罐刚刚开封、充满二氧化碳的冰可乐喝进肚子里,任楠连一丁点要打嗝的意思都没有——就像倒进了一潭黑漆漆的死水中一样。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零食。”她勉强笑了笑。

    同住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任楠打嗝。

    不光是打嗝——咳嗽、喷嚏、放屁、流汗……种种虽然不雅,但人人都会干上几回的事,林三酒从来没有在任楠的身上见到过。

    仔细想想,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去洗手间。

    “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咱们今晚出去吃吧?”任楠拉过她的双手,在林三酒的脖颈间亲了一下。

    她的后背登时爆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不用了,我懒得动……再说晚上我想早点儿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那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三文鱼。”任楠笑着说。

    林三酒慌忙点了点头。

    任楠的厨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得没得挑。吃过了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客厅玻璃墙外的太阳,也正在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终于换上了黑夜和星光。

    “全球范围内的持续异常高温和干旱,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收拾好了餐具,林三酒装作对新闻很有兴趣似的看起了电视——她实在不愿意和任楠有任何眼神接触。“相继非洲、印度、东南亚等地的高温致死事件后,我国境内中暑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六十七人。相关专家提醒……”

    她感觉到任楠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林三酒身子僵了僵。

    尽管没有回头,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任楠看的不是电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不是往常那种温情脉脉的,而是一种赤裸裸的——

    仿佛一条蛇正看着青蛙似的目光。

1525 游戏模版

    【皮格马利翁项圈】重新凉了下来。

    奥林匹克上空也有一块巨大的金属墙壁,同样遍布着人头大的孔洞,只是少了神之爱的那个“大厅”。被气流般的强大力量裹着,林三酒一行人像子弹一样冲出了金属墙壁,一头扎进了一片深蓝虚空里,悠悠地飘了起来。

    久违了的深邃宇宙。

    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银白丝线,仍旧像记忆中那样漂浮在幽暗星空里,将这片宇宙分割成了块无数棋盘格似的深暗蓝。

    两人一虫重新恢复了形体,互相交换了一个目光,都提防了起来。

    人偶师眼周亮粉像是干涸了的鲜血一样,深浓得近似漆黑。他单薄得像纸板人一样的身体周围,仿佛忽然阴沉沉地压下了浓重的乌云,叫人甚至不敢直视他的表情。他身上的伤还是一样触目惊心,贯穿了半个身体。

    “那个变|态呢?”

    大肉虫来回转了转,四下看了一圈。它看起来如同无数大肉筋拧成一条的毛巾,模样让人头皮发麻;与其惦记一套生殖系统,林三酒觉得还不如先让数据体给它整一下容。

    “你们记住,”在二人一虫分散开、去搜索最高神的踪迹前,林三酒低低地对两个同伴道:“不要碰到那些白色光线。那是数据体用来储存流通信息的管道,我们一踏足进去,它们整个族群都会知道我们来了。”

    她这句提醒往常一定会惹得人偶师不耐烦,但此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转身,留下了一个黑沉沉的背影。

    漫无目的地在虚空中游荡了一会儿,林三酒打量着面前无尽的银白丝线,抿了抿嘴角。其实根本用不着搜寻,只要目光一转,就能把这一大片宇宙盛进眼里了;当然,哪儿也没有最高神的影子。她刚想到这儿,碰巧灵魂女王也远远地传来了一句话:“这儿到处空空的,根本没有能藏身的地方,他肯定已经跑了。”

    难道最高神已经进入了那些白色光丝里?

    那可就糟糕了……假如最高神已经和数据体汇合了,那他们一行人随时可能被数据体抓住。

    “我说,要不咱们趁着没人,赶回神之爱吧。”灵魂女王像条肥蛇一样游了过来,“何必非要和数据体打架?早点回去才是正事。”

    正如林三酒挂念着身处神之爱的猫医生和胡常在一样,灵魂女王也惦记着它的族人。

    “你们走吧,”人偶师远远听见了,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我不需要你们。”

    唯有人偶师无须惦记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惦记他。

    大肉虫一愣。它不清楚云守九城那段重现的记忆,刚想说话,人偶师传来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冻结冰霜的刀锋一样,切断了它的话头。“要么我捣毁这个地方,要么我死在这里。不用劝我,你们早点滚。”

    林三酒和灵魂女王不由对视了一眼。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大肉虫伸出一条红红的肉肢,朝人偶师的背影挥了几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

    它话没有说完,后颈上肉皮就被人一把揪了起来。

    “那可不行,”林三酒忍着滑腻触感,将灵魂女王的嘴捏住了。“谁知道你把猫医生藏哪儿了?不跟你一起回去,我不放心。”

    “我可以告诉你。”

    林三酒歪头想了想,开了口。

    “万一你骗我呢?再说,我看见你这种自以为自己是英雄的样子就恶心。”她有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像对方一样尖酸,“你觉得就你厉害?就你了不起?就你能打数据体?”

    人偶师猛然一拧头,眼周颜色急速深邃幽黑了下去;但微微一顿,颜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浅淡起来,直至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灰。

    那句话人偶师不知对林三酒说过多少遍,她听得都腻了;现在把后半句改了一下,可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灵魂女王在她手底下微微颤抖了几下。如果这个时候放开手,想必它一定会第一时间和林三酒划清界限。

    人偶师的背影像是凝住了一样,仍旧立在不远处。要不是他露出来的皮肤实在太过苍白,他看起来几乎要与远方深黑的宇宙融为一体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没回头,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当然,我也不想劝你。”

    灵魂女王怔住了,大概没有见过如此好脾气的人偶师。“二位,”大肉虫挣扎着从林三酒手里拔出一张嘴,“你们斗志旺盛是挺好……可是咱们拿什么去打?”

    “倒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哟。”

    当这句话传入几人脑海时,二人一虫不由蓦然一惊;林三酒回头一瞧,目光落在身后金属墙壁上,心下登时明白了:“最高神还在金属墙壁上的洞里!怪不得我们哪儿也看不见他,原来他一直等在洞口里没出来!”

    “答对啦。”

    在二人一虫迅速警戒起来的目光下,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从一个人头大的黑洞里扑了出来——不过那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心理作用。转眼之间,金属墙壁前就多了一个缓缓站直身体的高个儿男人;他仍然是那么俊美,也仍然赤|裸裸地身不着寸缕。

    人偶师像是一道黑夜中的疾风,身子一晃就不在原地了。

    然而身处于数据流管库,有一个最大的讨厌地方:人像是飘在水里一样,即使平时是闪电一般的速度,此刻也迟滞沉缓了。唯独不受这条法则影响的,偏偏是最高神;他游刃有余地原地一跳,在脚下没有支撑点的情况竟高高地腾了空,恰好躲过了人偶师。最高神长长双臂一舒展,反手抓住了金属墙壁,居高临下地望着二人一虫笑了。

    “也想把我变成人偶?”最高神年轻俊美的脸上,又一次泛起了快活的神气,仿佛世间万事万物,于他都只是一场游戏。“在奥林匹克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在这儿呢?”

    “这里又怎么了?”林三酒有意问道。

    “你们不也很清楚嘛。”最高神朝远方的银白丝线抬了抬下巴,绿眼睛里亮着光。“这儿是数据流管库呀,是数据编写和解读的天堂。”

    “你这么会编写,怎么不给自己编写一条裤子?”灵魂女王猛地尖尖问了一句,“别晃了!赶紧下来!”

    最高神居然还真从善如流地双手一松;由于缺少重力,他从金属墙壁上悠悠地掉了下来。他一边控制自己往下落,一边看了看人偶师,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你们真是我在奥林匹克里遇见的最有意思的进化者了。我现在,有一种很骄傲的、当爸爸的感觉呢……”

    “等等,”林三酒突然拦住了蓄势待发的人偶师,紧紧盯住最高神的脸。她一向直觉敏锐,此时不由脱口而出:“你和数据体……关系不好吧?”

    最高神总算是落到了几人眼前。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像是被冰水洗过了一遍,只剩下隐隐约约、毫无笑意的一点影子:“……你怎么这么说?”

    “你比我们早进来,在这里的速度又那么快。你不去通知数据体,却躲在金属墙壁里听我们的谈话。”林三酒顿了顿,“而且,你听见我们讨论怎么和数据体作战,你就出来了……这不难猜。”

    “对,不难猜。”灵魂女王像回声一样赶紧附和了一句。

    最高神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抓了抓一头蓬松的金棕色短发。“嗯,算你说得有点道理。得知你们和数据体也是敌人,爸爸就放心了呀。”

    “少说废话,你到底是什么人?”林三酒立即问道,“你和数据体有什么联系?”

    “刚才还有点聪明人的样子,这么快就又原形毕露了。”最高神叹了一口气,“我凭什么就要乖乖告诉你呀?”说到这儿他一笑,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涡。“这样吧,你再猜猜,我接下来要干什么?猜出来我就告诉你。”

    林三酒一怔,刚一皱起眉头思考,却见对面的赤|裸男人一个拧身,脚尖一点,就转身朝身后金属墙壁直扑了过去——这一次,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墙壁本身了;最高神在眨眼之间,一把抓住了一个孔洞的边缘。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最高神明明已经攀住了孔洞边缘,还不等翻身冲进去,却猛一缩手,从金属墙壁前飘开了。在他眼前就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橡皮擦,将墙壁上的孔洞迅速地擦掉了一大片,露出了底下灰灰白白的一片,什么也没有。要是他刚才缩手慢了,也许连那只手也会被一起擦掉,变成灰白色的底格。

    头一回,最高神略微变了脸色。他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师慢慢地拧起了半张脸,勾起了一边嘴角。

    “我这个物品的使用限制很多,不过你运气真好,它的时限刚刚恢复了。”

    他阴沉轻柔的声气,仿佛不用真说出口,也能回响在林三酒脑海里。“你不应该露头的……我的人偶里,正好少了一个神。”

1526 虚无生出的笑声

    小时候,林三酒有一阵子曾经很害怕往自己床底下看。不管什么时候,床下总是黑漆漆的,吞没了一切投进去的光线。妈妈胡乱塞进床底的几包杂物和旧衣服,袋子口总是打开的,落满了灰。有一个夜里她鼓起勇气,趴在床上,借着台灯光往床底下看。

    床底黑幽幽一片,一件红色高领毛衣慢慢地从袋子里探了出来,长衣领像是从黑暗中蜿蜒伸出来的一条脖子,软软地搭在地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太记得了,那个时候她毕竟还小。现在想想,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光怪陆离的,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都不稀奇。

    只不过时隔多年,如今当林三酒真正钻进床底以后,小时候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竟然又一次活了。意识力没有了,纯触也不太起作用,四周漆黑得连一丝光都不透;她好像又回到了手无寸铁、无能为力的小时候。

    林三酒爬了一会儿,顿住了动作,伸长手臂摸索了一下前方的黑暗。

    她有点儿担心自己会摸到一张脸,一条毛衣脖子,一具尸体,或者是其他什么古怪的东西;不过好在前方黑暗里只有一片干燥的水泥地。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微微喘了一口气,她又向前爬了出去。

    手肘、膝盖,在沙沙的摩擦声中领着身体一点点往前挪。动作都机械化了,不用多想就能完成。在黑暗中爬了一会儿以后,林三酒的心越来越凉。

    ……她已经爬了足足一分钟了。

    一分钟其实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就算是再大的床,一分钟也应该足够她爬出来了,更何况它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张双人床。

    林三酒回头看了看,发现她爬进来的入口蒙着一层暗光,遥远得缩成了一个小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她钻进了一条隧道一样。

    难道这床的面积也像其他家具一样,会无限增加?

    她趴在地上,轻轻地抬手碰了碰头顶,仍然是那一张木板床的质感。

    要不要收了它?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没有发动【扁平世界】。这毕竟不是一件寻常家具……思虑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不再前行了,前方黑暗越来越深、看上去简直没有尽头。她像只蜘蛛一样勉强转过方向,朝来时的入口再次爬了出去。

    听着一片寂静中分外响亮的“沙沙”摩擦声,她从床底窄窄一截空间里往外望出去,发现自己刚才经过的那张高脚茶几、那只大衣柜的柜脚,都在朦胧夜色中逐渐靠近了,不由松了口气。

    幸亏出口的距离没有无限增加,要不然她恐怕真要困死在这张床下了。

    在林三酒终于来到了床边的时候,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停住了动作,低头朝外边打量了一圈。她不能冒冒失失一头冲出去,得先看看——

    她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被冻住了。

    她已经停下不爬了,但是那个衣料摩擦表面的“沙沙”声却没有停下,仍然正贴着她的耳边响。

    林三酒血液几乎都倒涌上脑了,猛地一拧头,本以为会在身边看见一张人脸——但触目间只有漆黑一片,连气流好像也没有一丝波动。

    “沙沙”声突然停了下来。

    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猛然叫出一条浴巾在身边挥出了一个半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浴巾在黑暗中却什么也没打着,“啪嗒”一响,毫无阻滞地落在了地上。

    她身边的黑暗中似乎什么也没有。

    但是刚才那个声音,确实离她非常近……一股热热的、呼吸一样的微弱气息,吹上了她的头顶。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头,正好在木板的缝隙之间对上了一只白白的眼珠。

    刚才她在床底下爬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在床板上一直跟着她爬吗?

    林三酒根本来不及去想了——她后背紧紧贴在水泥地面上,不敢从咫尺之遥的床边爬出去;只狠狠一甩【龙卷风鞭子】,朝那只紧贴在她头上的白眼珠击出了一股旋风。

    轰轰风势顿时击碎了床板,在一片木料飞溅的炸响中,同时掀起了一声尖叫。比床底浅淡一层的黑暗终于重新笼了上来,迎面扑来一阵外头带着霉腐味的凉空气,她立刻跳了起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别,别——”

    一个尖细尖细的嗓子惊叫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影子一边叫,一边飞快地就要钻进旁边那一摞桌子中间去,却“轰”地一声将整摞桌子都撞翻在地,余音在夜里回荡不绝。

    “啊,”那个小得出奇的影子被砸了个正着,被埋在桌子下方,使劲乱踢着一双腿,“别、别过来……”

    见这人如此害怕自己,林三酒倒放松多了。她四下望了一圈,见最高神似乎没有要出现的迹象,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了那人的双脚。她从来没有握过这么细的脚腕,两只脚腕合在一起,可能还不如一把筷子粗;骨头直接抵住了她的手心,叫她不由浑身都没来由地一颤。

    “出来!你是什么人?”

    “别、别碰我,”那人又尖叫起来,声音细细的,分不清男女。林三酒一使劲将他拽了出来,却险些被他吓了一跳;即使在黑暗模糊的夜色里,她还是被这人的相貌吓了一跳。

    硕大的头颅被一段细细的脖颈支撑着,躯干、四肢都细如柴棒;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泛着一种死人白——要不是这种白法,林三酒只怕还会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饥饿的非洲儿童。

    他的身量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佝偻着身体,骨头软软地已经变形了。他瞪大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球,断断续续地叫道:“不要杀我……痛,痛……”

    林三酒微微松开了一点他的脚腕,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你是什么人?”

    “我,我,”他似乎惊恐至极,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我妈叫我小皮蛋……”

    林三酒一楞。

    “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他嘶嘶地抽着冷气,浑身都在发抖:“我妈妈说我五岁了……但是她后来不见了……”

    “你妈妈不见多久了?”

    “好久好久了……”说到这儿,这男孩突然一顿,一双凸出得分外厉害的眼睛里干巴巴地甚至泛不起水光了,只有哭腔浓重了起来:“妈……她……没了。”

    “你怎么来到这儿的?”林三酒也不忍心继续捏着这孩子的脚腕了,她忍着心惊,扶起了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她不敢在原地耽搁,领着他迅速穿过床的碎屑——那张床现在看上去又是一堆正常大小的碎片了——绕过一地桌子,挤进了两个柜子中间。

    “妈带我来的,”小皮蛋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声气忽然低得像是奄奄一息。“我家、街上到处都是火……妈跟我说,等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火了。然后我们就来这里了。”

    这孩子说话还算清楚有条理,林三酒问了几句,总算捋清楚了脉络。他原先的世界遭遇末日以后,他妈妈一直带着他艰难求生,好不容易撑过了14个月,居然还幸运地拿到了两张签证,于是带着孩子来到了奥林匹克。

    结果这儿最终成了那一位母亲的葬身之地。

    她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带在身边的儿子,就被抛在了最高神制造出的家具墓场里,日日夜夜流浪徘徊到现在,似乎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对谁都没有威胁,谁也提不起兴趣去杀他,所以竟然保住了一条命;只是瞧他的样子,要是没遇上林三酒,这条命也保不了很久了。

    “你都吃些什么?这儿有水吗?”林三酒问话的时候,已经将【出前一丁泡面】卡片捏在了手里。

    “好久没有吃过了……”小皮蛋有气无力地说,“有时跟在像你一样的人后面,他们会给我一点东西吃……有时我吃一点棉花和木头……”

    在性命攸关的奥林匹克里,想来愿意给他发善心的人也不会很多——否则他也不会饿成这个样子。想到自己刚才差点一抬手把这孩子杀了,林三酒就不免内疚起来;她对小孩很不在行,于是干脆将吃食当作补偿他的办法,不仅给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还又拿出了不少干粮,装了一只袋子,让小皮蛋背在身上。这孩子刚才一边吃面一边哭,不知道到底遭了多大的罪。

    “你今天绝对不能多吃,”她生怕小皮蛋一个控制不住把自己撑死了,“明天再吃下一顿,听见没有?”

    小男孩点头的动作,直叫人担心他的头会掉下来。

    见他精神活泛了一些,林三酒四下张望了一圈。远处【能力打磨剂】的银光已经微弱得几乎要快看不见了,短短几分钟之内,又离她拉开了远远一段距离。放眼望去,她好像也变成了另一个迷失在家具墓场里的小皮蛋。

    “我问你一件事,”林三酒一向学不会那种温柔的、哄小孩的语气,硬邦邦地问道:“你今晚有没有看到除了我之外的人?”

    小皮蛋又点了点头。

    林三酒眼睛一亮:“什么样的人?往哪里去了?”

    “一个、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小皮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身上包了白白的布,布上还有血……衣服咯吱咯吱地响。”

1527 农庄生活

    林三酒完全不认识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

    醒过来也有好一会儿了。她有些茫然地伫立在冷风中,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件事说得通——她试着将下副本以前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列出来,但是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儿。

    身后的肉腔在她跃步跳了出来以后,就像个受伤的动物一样,一直在微微发着颤;牛奶似的白色烟雾从炸碎的裂口里源源不断地漏了出来,持续了好几分钟。原本还十分戒备的林三酒,不久就发现这些“牛奶”一旦流进了外界的空气里之后,就像被稀释了一样,失去了原本的特质后,不由自主地消散在了冷风里。偶尔被她不小心呼吸进去的一点儿,也仅仅让她头脑飘忽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影响。

    粗糙、冷硬的岩石沉重地压迫在身子两侧,仿佛随时都能够合拢、吞掉林三酒似的。石壁间的空隙狭窄而不规则,令她背后的骨翼成了一个很头疼的东西;无论她怎么吃力地调整骨翼的角度,总是磕磕碰碰地不太舒服。唯一宽敞的空间,就是肉腔所在的地方了:像是石壁被凿出了一个口袋似的,肉腔正好处在中央,周围还留了一圈空地。

    林三酒早就不再抬头看了——以她进化者的视力而言,石壁一直延伸到了她视线的尽头,才在头顶上画出了一条浅白色的线;第一次抬头时,她花了几秒钟的功夫,才意识到这条线原来是无比遥远的天空。

    叹了口气,她摸索着石壁,朝前又走了几步。石头缝间覆盖着薄薄的泥土,从这稀薄的营养里,钻出了几丛疏疏拉拉的暗绿色叶片,看起来就像肉腔里的人一样,仿佛马上就要死了。

    她明明跟随着微笑人鱼的成员一起进了一个副本——然而为什么她却在深渊下的一个肉腔子里醒了过来,林三酒没有一点头绪。

    被打碎了的肉腔,流出了一地黏黏滑滑的液体,每走一步就在鞋底“咕叽、咕叽”地响。在稀薄而昏暗的天光下,肉腔原本那种令人牙酸的深红肉色渐渐地枯败了,泛起了一种濒死的深褐色来——无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林三酒的那一击,都将它送上了死路。

    把人搬出来这件事,比她想的还要困难的多——虽然少数人看起来还算健康,但大部分人由于长时间的昏迷和缺乏营养,都已经消耗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林三酒在试图抱起一个女孩的时候,不小心擦过了她的大腿一下,“喀拉”一声,那女孩的腿骨就从盆骨处脱离了开来,只剩一层薄薄的干黄色皮肤,连接着腿和身体。

    在没有了“牛奶”以后,或许这些人都会慢慢地醒过来,但林三酒不打算在这儿等到那一刻。从肉腔里救出来的人,大概有三四十,都被她小心地放在了甬道上;做完这一切后,她又从卡片库里找出了水,给每个人都喂了一些。接着,她踩着人体与人体之间可怜的空地,像个芭蕾舞娘一样,林三酒有几分辛苦地朝石壁夹道的深处走去。

    另一侧光线稍微亮一点儿,地势也略高的方向,走不了两个小时就只有泥土和岩石组成的死路了;尽管林三酒十分不愿意,但目前唯一的的出路,就只剩下面前黑峻峻、越来越窄的石头缝隙了。

    这是林三酒走过的,最叫人难受的一条“路”了。在离地面几千米的距离下,在岩石层深处不知怎么被分开的一条缝隙里,在足以叫任何人患上幽闭恐惧症的、狭窄漆黑的小小空间里,林三酒挣扎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开始她还只是疑惑、还有一些担心;但走到后来,她心里只剩下了对自己身后骨翼的痛恨——磕碰和摩擦还只是小事,有一些地方窄得根本不容许巨大骨翼通过;就像是将四肢硬生生掰向一个不可能的角度一样,林三酒咬牙忍痛把骨翼打开拉长,有时甚至还要折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最终是怎么挤过来的——不过好在,在如此深的地底,也没有人能听见她吃痛发出的惨叫。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把骨翼掰断扔掉的前一刻,石壁间的空间终于逐渐宽敞了起来——光线越来越明亮,甬道越来越宽广,坡度越来越往上延伸了,手脚并用地爬了几个小时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摸回到了地面上。

    喧杂的人声、偶尔飞船从空中划过的引擎声、不知是什么发出的轰轰闷响,跟着其他千百种声音一起涌进了耳朵,一瞬间令她几疑自己从地狱返回了人间。

    ……两轮巨大的圆月垂在无数足有几百层的破败大楼上,被层层叠叠的电线分割成了无数块,熙熙攘攘的人流裹着嘈杂的声音,充斥了每一处灯光照得到、或者照不到的角落。

    她似乎仍然还在赛博区。

    大地上明明被撕裂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但对过往行人来说,似乎马路中间出现深渊已经成为了一个司空见惯的事;从林三酒爬出来的地方,仅仅只有一条黄带子围了一圈,以警示人们小心掉别进去而已。当她钻出来的时候,皮肤被坚硬的岩石划割得鲜血淋漓,头脸、四肢上也尽是泥灰尘土,浑身上下无一不痛——然而并没有谁多看她一眼。

    林三酒忍着痛找出了地图。

    “……好奇怪,我们怎么又回到这儿了?”在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以后,脑海中的意老师先说话了。

    虽然她对红鹦鹉螺不熟悉,但是却并没有妨碍她迅速地找到自己的所在之处——横跨了大半个赛博区的深渊,被这儿的人命名为“大峡谷”,像条伤疤一样呈现在地图上。“大峡谷”的一端是一片荒地,而林三酒此时正在靠近商业区的另一端上——当初从鉴定师家里的窗户往外看去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一次“大峡谷”了。

    但大峡谷跟微笑人鱼的领地之间,还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林三酒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深渊底下去。

    从丢失了那本《少女的悲伤》以后,没有一件事说得通,连得上。

    林三酒烦躁地揉了一下地图,手又顿住了,因为她想起了花在地图上的红晶。“我不知道——”她有点没好气,“不过,不管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害得我,就让今天算成他们的幸运日好了——我现在要去买船票。”

    她虽然善良,但并不傻——当十几个中晶从一个她正搬出肉腔的人身上掉出来的时候,林三酒就知道自己的船票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虽然这钱拿得不是特别理直气壮,但就连一向道德标准比较高的意老师也同意,也许在深渊底下昏迷着的人更需要的是食水,而不是红晶。

    “但是……那个正在吞噬红鹦鹉螺的副本呢?你也不管了吗?”意老师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这个我没法不管,”林三酒承认道,“但是这个副本在哪?”

    “你明明知道的,就在微笑人鱼的——”

    “按理说,我也应该在微笑人鱼的领地里。”她打断了意老师没说完的话。“然而我醒来以后却在这儿。”

    意老师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副本吞噬到这儿了……”

    “我看不出来跟以前有什么分别。”

    “那是因为萨杰说——”意老师刚说到这儿,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停住了。

    林三酒微微一笑,但是眼睛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对呀,都是萨杰说的。我们跟她一起进了副本,她却并不在那个肉腔里。”

    那个外表很不正常的女孩一定知道什么,却没有告诉林三酒一行人。

    “等我见到了楼野他们,会借助成长者联盟的力量回来调查萨杰。”她一边朝飞船登录点的方向走,一边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在我找到那个女人之前,只好盼望红鹦鹉螺的势力们能够聪明一点儿,别让事情发展得超过控制了。”

    ——或许这个想法并不是那么不靠谱;直到林三酒走进人流穿梭的飞船登录点,站在电子信息板前看了很长时间以后。

    她明明记得微笑人鱼已经得到“吞噬副本”的相关讯息了,但是从“赛博时事”上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针对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反而尽是一些什么“CLASH从一A级世界成功归来”、“12个新末日世界信息录入系统”、“有人高价收购植物类特殊物品”之类的新闻。

    “怎么回事……”林三酒皱着眉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摇摇头,她大步走向了售票的柜台,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在那个拖着骨翼的高个儿女人离开以后,售票的年轻姑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电子信息板,再次浏览了一遍四个月后的签证拍卖价格。对于D级世界来说,她的出价果然还是太低了;正当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她感觉到又一个人影来到了售票台前。

    “你好,”年轻姑娘半职业化地抬头笑了一下,随即声音就冻在了喉咙里。

    这个女人的眼睛如同两个深深的枯井,没有一点眼白。即使每天都要见到上百个奇形怪状的人,但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不像人类的东西,让年轻姑娘忍不住打了个颤。

    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包着一条厚围巾的女人低头看了看金属台面的倒影,随即才又一次抬起了头。这一次,她的眼白出现了;好像是用力捏了一下黑眼球,才好不容易露出来了一点眼白似的,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笑了。

    “刚才那个骨头翅膀的姐姐去哪?我也要一张去那里的票。”

1528 引路的余渊

    林三酒顺着坡道滑了下去,脚刚一落地,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立刻扑了她满头满脸——这气味黏腻厚重,又像是生了刺似的一个劲儿扎人喉咙眼儿,即使是她,也忍不住从胃里反起了一股酸汁。

    地洞里幽深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上那些堕落种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了下来,更衬出了下头一片静谧。她捂着自己口鼻,打开“纯触”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感觉不到一丝有人活动的迹象,这才叫出了【能力打磨剂】。

    银光一洒,林三酒顿时明白了臭气的来源。

    所有地洞看起来都是相通的,在沙子下方连成了一片;无数条窄窄的甬道蜿蜒出去,将这片原本应该十分宽敞的空间,分割成细细的许多长条。成千上百的肉人,大概就是在这一条条甬道里头生活工作的:他们排泄的尿水,粪便,汗液,散发的体味,吃剩的虫子残肢气息,拧在一块儿,与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神像一起残留在这个空间里。

    忍着臭气,林三酒伸出两个指尖,搛起了一个巴掌大的神像。这些肉人因地取材,连神像也是用沙子混上了不知什么胶捏出来的,造型也难免不太精准——不但不太像个长鼻子老头,反倒像一个妙龄女性。

    林三酒皱起眉头,顺手将这个沙制神像一扔——毕竟沙子捏的不牢固,一撞在别的东西上,顿时就碎裂成了几块。她手中银光一扫,发现在那几个碎块下方,是一层一层、各种各样的雕像,什么材质都有,草编的、木头雕的、石头打的……

    然而没有一个是长鼻子老头模样。

    林三酒一脚踢开了上面几个堆积在一块的神像,在当啷啷的一串响声里,银光一圈又一圈地从底下无数具神像上转了过去。每一具都被雕画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女性——假如不看那一颗绿豆般、小得跟身体不成比例的头,倒真还算是赏心悦目。

    她捡起了一个手臂长、用树枝缠出来的神像,顺手把它卡片化了,在刺鼻的空气里又往深处走了一段距离。甬道深得仿佛没有尽头,又彼此相连,走起来兜兜转转,不仅半晌也走不完,而且很快就迷失了来时的方向。

    好在林三酒知道,不管她在底下怎么转,出去以后都仍然在头顶的沙地上,因此也不着急——走了一会儿,见每一条甬道里都尽是神像,和肉人生活后留下的痕迹,她也不再浪费时间了,用“纯触”感受了一下甬道内的气流,便朝最近一处时不时有细风涌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就在她走近那条通往外界的坡道前,林三酒突然住了脚,慢慢地将【能力打磨剂】举高了,眯起眼睛。

    在散乱一地、四分五裂的神像之间,倒着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两条腿都被雕像给埋住了。这个人身材矮矮壮壮,胸口中央开了一个黑黢黢的圆洞——即使他是脸朝下趴着的,也能透过那个大洞看见被他压在身下的雕像。

    林三酒走上前去,将死尸扳了过来,银光从他脸上一晃,顿时一震。一个长长的、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一样的巨大鼻子,软软地从死尸脸上低垂下来;与其他部位的皮肤一样,它皱皱巴巴,遍布着灰白汗毛——

    “诶?”她吃了一惊,猛地站起身来,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借着银光又仔细看了一遍。

    不管她怎么看,她都觉得这个死者实在太像是枣棘描述的那一个老头神了。

    难道外头的堕落种们没有说谎?

    林三酒满腹狐疑地将尸体踢了回去,站起身,走到了坡道边上。根据枣棘的消息,这一片沙漠本来应该是老头神的领地才对——如今他死在了这儿,肉人和堕落种都失控逃散了出去,连他所有的神像都换成了另一个神的模样,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但不管是谁杀了老头神,那个神怎么就把这些神像、肉人,随随便便扔下不管了呢?

    她一边往坡道上爬,一边疑惑地想道。外面的新鲜空气和淡淡星光,已经一齐落在了眼前,令她的五脏六腑都迫切地尖叫着,想要赶紧从这一洞臭气里脱身出去——就在这时,林三酒忽然感觉背上的绳子一松,顿时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就滑了下去。

    她赶忙一转身,探手就去抓哥哥的半截身体,却因为光线昏暗,手中一空,什么也没有抓住。

    绑在身上时间长了,身体适应了这份重量以后,林三酒几乎都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一半人类身体了;大概是一路颠簸,绳结松了,只见哥哥的身体咕咚咚地顺着坡道滚落下去,砰地掉在了洞中地面上,顿时又激起了一片浓浓的刺鼻气味。

    有那么一瞬间,林三酒脑海中猛地闪过去了一个“算了,不去捡了”的念头。

    哥哥始终不死,身上好像也藏着不少秘密,但是她也实在不知道该拿这半截身体怎么办好——

    只不过犹豫了几秒,林三酒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再次爬下了坡道,再次叫出了【能力打磨剂】。

    “得了,看来你还是得跟着我一段时间,”她捡起绳子,向哥哥一笑,“也不知道你是宁可呆在这儿,还是——”

    话没说完,林三酒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直直地盯住了哥哥的脸。

    在雪亮的一片白光里,哥哥竟根本没有在意她;他不能转动脖子,因此将一双眼珠子拧到了眼眶边角里,只留下了一片挂着血丝的白眼球——林三酒顺着他直直望去的方向一看,目光正落在了那一具老头神的尸体上。

    ……她疑虑丛生地站起身,再一次来到老头神的身边。

    死尸看起来还是跟之前一样——除了死得惨一些,甚至连他是一个神都看不出来。想了想,林三酒蹲下身,这一次把手放在了他的身上。

    【扁平世界】立刻发动了,老头神的尸体倏地消失在了原地;同一时间,她感到了手心里硬硬地一硌。

    卡片刚一入手,她还来不及看,猛然间只听地洞外响起了震雷一样的吼声:“进化人,进化人!出来,你在哪里!”——正是枣棘。

    伴随着他的吼叫声,头顶的地面也开始一震一震地颤抖了起来,好像枣棘终于除去了伪装,一步步地行走在了沙地上。黄沙顿时扑簇簇地从头顶上落了下来,扑了林三酒满头满脸都是;她一抹脸,急忙收起了【能力打磨剂】和老头神的卡片,抱起了哥哥的半截身子,退到了坡道上。

    按理来说,流沙之下是挖不出这样一个地洞来的;大概是全凭了老头神的能力,这才硬生生在一层层沙子下面造出了一个领地。如今造出这个地洞的神已经死了,林三酒不知道它还能在枣棘的脚步下坚持多久,唯恐自己被突然崩塌的黄沙给埋在底下,赶紧一手夹住哥哥,一手攀着坡道向外爬。

    幸亏她反应得快:就在林三酒刚刚爬上沙地,才一收回脚时,她身后的地洞转眼之间轰隆一声塌了——无数黄沙骤然滑落了下去,重重砸进了地洞里,扬起了漫天的呛人黄尘。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地洞塌方了,遍布沙漠的其余地洞也紧跟着一个接一个地崩成了一片沙尘,就像是平地而起了一股沙暴一样,一时间除了浓浓的尘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林三酒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猛烈地咳嗽了一阵,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她就看见了两条如同天柱一样、因为下蹲而被挤出了肌肉的小腿。

    “你怎么去这么长时间?”与他震得人耳朵生疼的话音一起扑上来的,还有被枣棘吹出的一股股腥臭的风。

    林三酒不能怪他踩踏了地洞——假如连一个踏了的地洞也要抱怨,难免就要令枣棘怀疑她的能力了。她一边喘息着,一边重新将哥哥的半截身子绑在自己后背上,问道:“底下太大了。你为什么出来了?那些堕落种呢?”

    “都死了。”枣棘平静地答道。直到这个时候,烟尘慢慢地落下去了一些,林三酒才发觉他的脚趾缝里沾满了黄沙——似乎是原本踩上了一脚底板的粘稠液体,又毫不在乎地走在沙地上,因此粘上了一层层沙团,被染成了腥味扑鼻的褐红色。“我觉得那些肉人和堕落种一定是别的伪神的陷阱——其中有一个,好像闻着我的气味就能找到我的方向了。为了谨慎起见,我就把他们都踩死了。”

    林三酒干干地咽了一下嗓子。

    她要是早出来一会儿,大概那些肉人还不会死……

    “你杀得太早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自己声音冷冷地道:“这里原本的神,的确被另一个神杀死了,之前那个堕落种没撒谎。”

    枣棘一愣,登时沉下来了一张脸:“被谁杀了?那雕像——”

    “雕像都变成了这个神,”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扔出了她之前卡片化的神像来。

    几乎是神像才一落地,枣棘就猛地站直了身体——他愤怒的声音,滚滚地从天边响了起来:“是沙女!又是她坏我的事!”

    他看样子是动了真怒,来回走了几圈,震得大地摇摇晃晃,连沙地上一切植物、残尸都踩得稀烂——过了一会儿,枣棘才猛地一伏身,冲林三酒喊道:“你怎么不早点出来告诉我?现在你跟我一起找沙女,我不管你怎么样,你必须要把她的那个进化者帮手给我杀掉!”

    林三酒一愣,好像刚才走了神,这才惊醒过来似的;她忙将双手背在后头,避开了枣棘的视线,匆匆应了一声“好”——

    在她的手心里,攥着才叫出来的老头神卡片。只不过那不是一张,而是两张。

1529 你去找十个义人

    空气都好像随着这个问题而静止了一下。

    “这、这个吗?”王宫总管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起这面镜子。“前不久刚刚晋封的一位爵士,将这面镜子献给了国王……它很值一点钱的,你想要的话可以拿走,只是快放开王子殿下!”

    林三酒一动没动地盯着镜子,过了几秒钟以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位爵士是不是长了一脸蓝胡子?”她的声音里简直怀着侥幸,希望总管能够摇摇头。

    然而总管脸上却迅速闪过一丝惊讶,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明知故问。随即他点了点头,后头又说了什么,林三酒是压根儿就没听清——她脑子里全让这件不合逻辑的事给占满了。

    从刚才听见的对话来看,马戏团里即将与老头儿仙女做交易的,肯定是蓝胡子无疑。但是在同一个时间点上,怎么可能又是过去、又是未来?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总管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身上,直到手掌下感受到某个硬块艰难的蠕动后,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攥着一个人的咽喉,这才忙松开手,跳起了身。

    一旦能够重新呼吸,西德王子一张脸猛然炸开了血色,像个红番茄似的蜷起身子,猛咳了好一会儿。林三酒虽然还有点儿神思不属,但手上动作却很利落——佩剑刚刚“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正要转身喊人的总管就被一道黑影给击上了墙,后脑勺磕在灯台上,顿时昏了过去。

    西德王子惊怒疑惧的目光顺着口器的收势,落在林三酒的手上,他面色一白,愣了几秒,突然捂着喉咙狠狠地笑了:“你这个女巫、魔鬼!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你也救不回你的同党……”

    林三酒刚刚提起来、要往外走的脚步,又放下了。

    “……你是什么意思?”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西德王子。

    “给辛德瑞拉送去的晚餐里,已经下了剧毒——”男人骄横的语气,即使在面临着巨大危机的时候,也一时改不掉。“现在她大概早就死了吧!”

    ……妈的!

    即使过去了好一会儿了,西德王子最后的那句话仍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林三酒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随即放开了速度,呼呼的风声灌满了她的双耳,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走廊和房间在不断地飞速后退。

    一路上被她撞翻的侍女,起码有一二十个——林三酒顾不得身后激起的一连串高声叫嚷,急急冲到门口,刚一脚踹开了门,正好瞧见一只装着沙拉的勺子,正要被灰姑娘送进口中。

    “别吃——”

    尾音尚没有完全吐出来,朝她扑去的林三酒,脚下就已经一个不稳,身子立时摔落进一片草丛里。

    这一次,惊诧几乎没有持续半秒;林三酒就势一个打滚,马上在草地上站起了身。

    湛蓝的天空下,和熙的阳光照在草叶上,散发出更浓郁的青草气息。

    好像回到最开始时,她遇见小红帽的地方了。

    树林、草丛、远方的云朵……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多了眼前这一方石碑。

    她的心脏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肾上腺素迅速冲进了血管里——林三酒咬紧嘴唇,四处看了一圈,缓缓地走到石碑前。

    这块从没见过的石碑上,写着一小段字。

    第72次副本要求:

    ——三位主人公此刻都正在遭受生命危险。现在你只能够针对副本内容做一件事,来拯救三位主人公的性命。

    为了能够更清晰界定“一件事”这个概念,你将获得5个行动点。凡是超过5个行动点、也即是超过了“一件”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做到。

    从见到本石碑起计算,三十分钟内,若没有完成这件事,则算作失败。

    PS:……相信我,你肯定会希望他们活着的。因为在做完这件事后,若三位主人公的性命都被救了下来,你才可以走过本石碑。

    这段文字,以最后一句含混不明的话告终——林三酒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顶部的一行小字上,顿时明白了“走过石碑”的含义。

    【边界线】

    本石碑作为分割线,在石碑以后,即是美丽的伊甸园。

    林三酒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石碑的后方,仍然是一片与脚下草地并无不同的山野——在它旁边,一丛野雏菊长得比同伴都高大,探过了边缘,完好无缺地探进了石碑后的空气里。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了自己想要直接跨过去的冲动,原地坐了下来,盯着远方的草地,眉头渐渐地锁死在一块儿。

    看样子,她是第72个进入这个副本的人。之所以会区分次数,大概是因为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遭遇不一样的内容吧……

    林三酒并不关心以前的人是死是活,她只愣愣地坐着,绞尽脑汁地回忆起自从她踏进副本后,所遇见的每一个细节。

    对于拯救主角这件事,她其实心里早已有了隐隐的预感——一连三次,她都在几人性命攸关的时刻被传送走了,似乎这样的要求也是顺理成章……但是她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限制。

    做一件什么事,能够同时拯救三个人?

    不不,或许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件事发生了,自然就会引起未来的变化……林三酒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才刚刚一亮堂,突然想到了灰姑娘皇宫中同时存在的两个蓝胡子,顿时又卡了壳。

    一想到30分钟的时限,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林三酒就焦躁了起来。她顺手抓起了一块石头向远处抛去,没想到一抛之下,石头竟然没扔出去,仍牢牢地黏在手上。

    她低头一看,石头上正浮现出一行字:扔石头,耗费5个行动点。确认吗?

    “不不,不确认,取消!我不要做这个!”林三酒吓了一跳,急忙胡乱喊了好几句,石头应声从她手里滑落,掉在了草丛里。

    好险——她擦了一把冷汗,慢慢地、小心地站起身,又试探性地迈出了一只脚。

    ……如果连走一步都要耗费行动点的话,那还不如干脆认栽算了。

    不过好在,哪儿也没有文字冒出来。

    “就是说,只要我不与副本内的物件、人物进行互动的话,怎么样行动都没问题?”林三酒心里有了点底,朝前走了好几步,果然什么事也没有。

    能放开胆子行动,就好办多了——林三酒一时想不出来自己该做什么,便决定先去看看周围环境,至少也得弄明白自己是在哪个故事里。

    身为一个成长型,她的确能感觉到自己体质缓慢的、不停息的增长——现在当林三酒以全速奔跑起来后,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看见了一处很小的村镇。

    这个镇子上最显眼的标志,是一栋宅子上竖立的铁片风向鸡。涂绘了漂亮颜色的公鸡,正随着风势,朝西方一下一下地摇摆着。

    这儿并不是辛德瑞拉居住的地方……

    林三酒一面走在路上东张西望,一面小心地尽量不碰到什么。这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所有人都像瞧不见她似的,把她当作一团空气,经常直直地撞上来。

    两个小孩又跑又打地冲了过来,林三酒险险一避,他们丝毫没觉察身边有什么异样,高声叫着一句“……听说那些人,都可漂亮了!”,就跑远了。

    林三酒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动,追了上去。

    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副本的安排——当她见到十仈Jiǔ岁、下巴尖尖的爱玛时,差一点没有认出来。

    “您就收下我吧,我学东西真的很快。”爱玛游刃有余的成熟风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诚惶诚恐的晶亮双眼。“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和我的女儿,都会活不下去的……”

    途径小镇、准备前往皇宫的歌舞团,驻扎在竖立风向鸡的房子里,第二天就要继续上路了。这个消息几乎在一瞬间就传遍了小镇,也吸引了毛遂自荐的爱玛——歌舞团的团长是一个目光很挑剔的中年女人,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爱玛的腰身,似乎倒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你的女儿怎么办?”

    林三酒站在屋子中央,二人谁也看不见她。

    “我可以把她托付给我的姨妈。”爱玛低下头,似乎想掩饰自己脸上的难堪。“如果我能赚钱寄回来,姨妈也会待她很好的……”

    林三酒抱着胳膊听到这儿,突然被一个念头震了一下。

    如果此刻阻止爱玛加入歌舞团,她就只能与女儿相依为命。既然不是艳舞女郎了,那么在将来有了小红帽以后,祖孙三代也不至于分开住……不分开住,就不会遇见狼人。这样一来,小红帽就救下来了。

    而且,没有了爱玛,说不定猎就人不会去包围那间小木屋……狼人如果没混进猎人里,袭击过路的王子的话,很可能连辛德瑞拉的命也保住了!

    林三酒一颗心刚火热了几秒,突然又凉了下来。因为无论她怎么想,“阻止爱玛”都跟莱拉扯不上半点联系,她还是逃不出一个死。

    这么一耽误,眼看着团长点头应允了,爱玛脸上放光地离开了屋子。林三酒暗暗叹了一口气,忙也跟在她后面,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她现在像个幽灵似的,连开门这个动作都因为要耗费5个行动点而不敢做,十分不方便。

    正是因为不能用手推门,即使身体素质再优秀,也还是多多少少地让视线受了点影响——林三酒刚从大门中钻出来,突然一个小小的影子就撞上了她的小腿。

    林三酒忙稳住身子,目光定在了面前的一块石砖上。

    “撞倒幼年蓝胡子,耗费5个行动点。确认吗?”

1530 回不回头看

    在抗辐射这方面,林三酒和一个平常人丝毫没有两样。

    从被传送到伊甸园开始,到她的身体机能崩溃,这段时间可能还不到十分钟。

    在十分钟里,症状已经迅速危及到了生命,可想而知这个世界中的核辐射量是多么恐怖——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一条毛巾一样,狠狠地绞着疼;高烧没有预警地就窜了起来,让她的皮肤灼热地烫人,每一次转头,都会有一把落发掉下来。从林三酒的鼻孔、耳朵、嘴角,都争先恐后地渗出了血,她自己却还没有丝毫意识。

    高温适应、体能增幅……都没法改善她的状况,林三酒忽然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接着陷入了朦胧的昏沉之中。

    当初身处于绿洲幕后的堕落种们,在极温地狱之前也是人类,就是因为没有适时地进化出“高温适应”,而导致他们都成了堕落种。

    现在的林三酒,很不幸地落入了同样的处境里。

    因为她的身体始终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三酒缓缓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合拢了。她在身体的机能即将枯尽,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会生成任何抗辐射能力了。

    原来在这种濒死关头,身体竟然能够把讯息这么清晰地传达给大脑——不是她的潜力值还不够高,而是受限于她本身的基因缺陷,林三酒天生无法拥有这样的能力。

    人人的身体里都有无数个带有缺陷的基因,只是没想到,她的竟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死亡的面孔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她床头的妈妈。

    ……林三酒不怕死。

    她只是担心死还不是她的最终结局;她怕自己死了以后,尸体还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在辐射的作用下变成了畸形的一张脸,茫然地独自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意识像是沾了水的肥皂,迅速地从指间滑了出去,在它身后跟着涌来的,是一片名为死亡的黑暗——就在林三酒的双眼即将被这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她已经昏花了的视线里走来了一个人影。

    假如我是什么里的女主角的话,这个人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跟自己开了个玩笑,随即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逐渐走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个类似于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一双眼睛在头盔玻璃罩子的后面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人。

    一看就是一个新来的。

    在这种高辐射的世界里,不但身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有,甚至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短背心,大片的皮肤都暴露在了充满了浓浓辐射的空气里——当然了,林三酒的死活是不会被放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的心上的,这个带着头盔的人之所以会走过来,是因为他另有目的。

    陌生的头盔男蹲下了身,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身体,当目光落在林三酒的绷带上时,目光忽然一亮。

    “我知道你还没死透,所以先跟你说一声抱歉了。”头盔男忽然低低地说话了,声音在头盔的后面有些听不清楚。“反正一个死人,什么特殊物品也都没用了,对吧……”

    说着话,他已经摘下了手套,抬起林三酒的下巴,在她的绷带上按了按,果然感觉到了下面皮格马利翁项圈硬硬的质感。

    头盔男不急着拿东西,反而扶着她的肩膀给她翻了个身,将手伸进了她的后裤袋里,似乎在找其他的东西。

    几秒钟后,他“砰”地一下,整个人就栽倒在了林三酒的身上咽了气——后者被这样一砸,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由于【乌苏毒】的关系,从头盔男脸上、身上渗出来的鲜血,滴落在头盔的玻璃上,顺着边缘流了出来。

    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就这么叠着躺在苍茫灰沉的天地间。

    倒毙的尸体所在之处,离玻璃罩其实并不远——林三酒在肌体飞速病变的情况下,根本没得来及走上几步,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在玻璃罩子里,几个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的人驻了步子,对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转头又各自散了。

    一片寂静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动了乌黑色的草丛。几只人头大的丑陋甲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凑近了二人,触须来回地摆动了几下,正要上前时,忽然被一声长长的吸气声给吓了一跳,迅速钻回了土块下面。

    这一声吸气,带着声带受损后的沙哑和枯竭,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用空气滋润过干枯的胸膛了——林三酒睁开了眼。

    她在睁眼后的几秒里,疲惫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当她被自己喉咙间的血呛得一阵咳嗽时,发现血停止了外涌,虽然身体仍然很疼,但似乎高烧正在消退。

    但是林三酒却很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昏昏沉沉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原因,肯定是出在这个死去男人的身上了。

    原地躺了一会儿,林三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努力地咚咚跳着,试图给身体灌入一点力量——等她手刚能够动一动的时候,她就挣扎着拽下了头盔男的背包。

    背包的搭盖关得不严,一把闪着红光的透明小圆球顿时滚了出来,咕噜噜地落了一地,看样子正是刚才玻璃球城市里,那个年轻人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吃的东西。

    林三酒抓住了一颗小圆球,极富弹性的质地被捏在手里还不到一秒,就变成了一张卡。

    【防辐射橡皮糖V2.0】

    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的抗辐射零食,保证绝不添加天然果汁或维生素C,口感像皮鞋,咬也咬不断,并且总是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劣质糖精味道。吃下本品后,将短暂地大幅增加身体的抗辐射性。由于本品并不是最新版本,因此效用只有三天左右,需要定期服用,每次请最少吃十粒。

    注:这个橡皮糖只能当做补充剂,请配合其他抗辐射手段一起使用,效果更好。

    林三酒顿时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了一股力量,一口将刚刚解除卡片化的小圆球吞了,又拼命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寻找刚才掉出来的橡皮糖,很快额头上汗就下来了。她被头盔男的尸体压在下面,身体又虚弱,能动的只有一只胳膊——但是好歹,她总算找到了七八粒,立刻一把都塞进了嘴里。

    虽然还不到十粒,但是吃下去不到一会儿工夫,林三酒感觉一股活泼的气息从腹腔中蔓延了开去,昏沉、头痛等症状顿时为之一轻,好受多了。

    她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感觉到了鲜绿色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望着坠满了辐射云的阴沉天空,她眼角不知何时悄悄地滑下了一道眼泪。

    即使是不怕死的人,也是不想死的。

    有了点力气,林三酒喘息着推开了头盔男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血染出来的人形印子。

    在吃下橡皮糖之前,到底是什么救了她的命呢——这个问题,林三酒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黑色的头盔依然静静地坐在地面上,里面的人头和它连着的尸体却不见了。林三酒指间夹着一张画着一个死去男人的卡片,低头读起了卡片后面的文字。

    【耳导的尸体】

    姓名:耳导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亡

    潜力值:152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高辐射适应、体能强化、鹰眼、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离弦之疯狗、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离弦之疯狗虽然名字古怪,但本身却十分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一个大幅增加了速度的能力而已,倒是剩下的那个十分耐人寻味。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受到的辐射伤害太大,她的视力仍然有些模糊。在确认了自己的确没看错以后,她忍不住调出了进阶能力的详细信息。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在血液中生成一种微小粒子,可以立刻驱散体内60%的辐射。仅仅只有“高辐射适应”这一项能力的话,人体仍然相当于处在中等强度的辐射波中,长此以往,对身体也是有一定危害的。除了保护身体健康之外,这种粒子还有一个用法,就是可以将之喷洒在辐射变异生物的身上。

    驱散了对方体内60%的辐射以后,无论是什么变异生物,威力都会被大大地削弱,效用可以维持一天——可以说,这是一项无视了基本科学定理的能力。

    “怪不得……”林三酒恍然大悟,看着自己满手臂的血,心里一瞬间感觉复杂极了。

    这个叫做耳导的男人,大概是见她垂死,所以过来搜尸体的,结果没想到在他碰着了林三酒的皮肤以后,自己却先一步因为乌苏毒送了命。接着,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反而替她驱散了60%的辐射……

    原地怔了一会儿,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耳导的背包。

1531 审判者与保存火种者

    叫林三酒猜一万次,她恐怕也不会想到,“碰碰卡丁车”项目,居然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碰碰车游戏。

    当她坐进那辆小小的电力车里,有点吃力地将身后的两只骨翼摆放好以后,她还是不太敢相信——林三酒双手紧攥着方向盘,仍然准备听见某些出人意料的规则。

    毕竟,这可是一个副本啊。

    场馆内部的天花板上,一排排的灯投下了均匀的光,映亮了下方巨大的碰碰车场。车场比普通的碰碰车场地大了不止十倍,铺着铅灰色的光滑地面,已经被车子划出了一道道浅浅的白痕;至少几十辆各种颜色的碰碰车正停在边缘处蓄势待发,但是除了林三酒和灵魂女王之外,其余的每一辆车都是空的。

    ……难道要叫我和灵魂女王互相撞吗?

    林三酒想到这儿,扫了一眼入口处的“工作人员”——老太婆穿着一身明显有些粗制滥造的F1赛车服,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入口的铁门上朝外张望。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干巴巴地冲着场内喊了一句:“……没有别的玩家过来了,可以开始了。”

    随着老太婆按了一下门边的什么东西,林三酒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车子“嗡”地一下启动了,像是活了过来。

    “规则很简单,活到第一局结束,就算赢了。”老太婆懒得理会这句话给玩家造成的震惊,连一局多长时间都没说就把脸埋进胳膊,竟似乎打算小憩了。

    活到——?林三酒还来不及想她的话到底指的是什么,不远处无人操控的几十辆车都纷纷开始动了——

    “别被它们撞到了!”

    眼见一辆黄色碰碰车正直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她忙吼了一声,随即一打方向盘,身下的蓝色小车即刻平滑地扭过了头,在林三酒猛踩下的油门声里,“轰”地直射了出去——速度快得甚至叫她也吃了一惊。

    “这还要你说!”灵魂女王尖尖地叫了一句,立刻也朝着反方向开了过去——几十辆无人的空车从各个方向四散而出,一时间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一人一灵魂都恨不得自己全身长满眼睛才好。

    【意识力扫描】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打开了;凭着它带来的一点点微弱优势,林三酒一口气避过了三辆横冲直撞的碰碰车,随着“吱嘎”一声尖响,她又险险地从第四辆碰碰车边擦了过去。

    当她的目光从那辆粉红色色碰碰车上划过的时候,林三酒差点没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刚、刚才那一行字,是写的……”她甚至在脑海里叫了意老师一声,“……‘公主泡’吗?”

    “对,”意老师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别跟我说话,维持你的【意识力扫描】和【防护力场】!”

    林三酒果然乖乖闭了嘴——不光是因为意老师,刚才被她抛下的两辆碰碰车“吱”地扭转了方向,再度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车尾了。

    仿佛是闻见了血腥的鲨鱼,前方的车场里,从不同的方向冲出了好几辆颜色各异的碰碰车,以疯狂的势头也扑了过来;林三酒狠狠一拧头,蓝色小车甚至被她带得歪了一下,在前后的车子即将合围之时,千钧一发地冲出了包围——

    “咣”的一声,她一头撞上了一辆她刚才一直没有留意到的紫色碰碰车。

    车子带来的冲撞力道出乎意料地大,她手臂才刚刚一麻,已经听见从对面小车里播放出了一个悦耳的女音,似乎是早已录好的人声:“……撞击到浅紫色碰碰车,效果为精神狂乱,持续时间5秒。”

    这个时候,林三酒才看清楚对面小车上写着一句话——“不利于精神健康”。

    “发生什么了?!”从车场远远的另一头,传来了灵魂女王的高叫声。

    林三酒哪有功夫理会它?刚才人声播报时的那短短一瞬间里,身后的碰碰车似乎都停了下来,然而紫色小车的话刚一说完,七八辆碰碰车“嗡嗡”的启动声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来不及去想“精神狂乱”是怎么回事,林三酒飞快地瞥了一眼,手上方向盘一转,便打算躲过从左侧冲过来的一辆黄色车子——

    但是蓝色小车却没动地方。

    “诶?不会是坏了吧?”林三酒一愣,随即死死地将方向盘拧到了底——然而这一次,车子不但没动,反而缓缓地朝后退了——后方,几辆碰碰车正急急地迎了上来。

    当蓝色小车猛然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甚至违反物理常识地“蹦”了一会儿之后,林三酒就是再笨,也明白了。

    “我X,精神狂乱是指车子失去控制?”她骂了一句,声音都被身下不住颠晃的小车震得一抖一抖:“……妈的,又来车了!”

    当最先一辆粉红色小车尖啸着撞上来的时候,林三酒的车还在来回摇摆“跳舞”;眼看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也顾不得这算不算违反规则,一咬牙,骨翼猛然朝下张开,重重一顶地面,将蓝色小车从那辆粉红色碰碰车的爪牙里掀了出去——失去了平衡,她连人带车地翻滚在了地上。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5秒钟的时限也已经到了,林三酒慌忙一撑身子,以单手的力量把终于平静下来的蓝色小车翻了回去,坐稳了。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周围有点儿异样地安静。

    她此时正处在一个圆圈的正中央——很难不注意到,包围住她的五辆车,都是显眼的黄色——刚才那个差点儿撞上她的粉红色小车,正徐徐地从包围圈里退了出去。

    五辆黄色碰碰车静静地没有动地方,然后不知从哪辆车里,再度传来了那个女声。

    “……黄色碰碰车已形成包围,效果为炸洋葱圈,持续时间3秒。”

    一股仿佛被扔进了滚油里煎熬的究极痛苦,瞬地从脚尖上传遍了全身——

    当林三酒如猛兽般的嘶吼声传遍了车场的上空时,灵魂女王也终于因为反应不及,被一灰一红两辆碰碰车给一口夹在了中间;悦耳的女声同时从两辆车上传了出来,差点叫人无法听清楚它们说的都是什么:

    “撞击到灰色碰碰车,效果为柔软的枕头,持续时间10秒。”

    “撞击到红色碰碰车,效果为吸血鬼之初拥,持续时间3秒。”

    “两辆不同颜色的碰碰车已形成对冲,效果为针尖麦芒,持续时间5秒。”

    紧紧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突然像空壳一样瘪了下去;这种模样极难描述,像是原本支撑皮肤的什么东西,正在被飞快地吸干似的,迅速变成了瘪瘪干干的一条。人皮挂在上头,堆叠成一折一折的样子,又像个皮袋子似的晃荡着。

    然而灵魂女王刺耳的嘶叫声,却全部被堵在了它自己的喉咙眼里;从方向盘里弹出了一个安全气囊模样的东西,结结实实地包裹住了它的头脸;它所在的这辆白色小车,正逐渐被某种大力挤压成了扁扁的一片——随着车体变形,灵魂女王的身体也被这巨力持续地压迫着,很快就有地方的皮肤爆裂了开来。

    “哦,到一分钟了。”

    老太婆忽然把脸从手臂里抬了起来,灰茫茫一片的目光扫过了场内,随即伸手按了一下铃。

    几十辆碰碰车瞬地没有了声息。林三酒挣扎着从车里爬了出来,觉得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亮得好像整个副本都能听见——她浑身的毛孔里都渗出了血珠,抹了一把脸,她摇晃着两条腿,走过去将灵魂女王吃力地扯了出来。

    如果不是事先被“吸血鬼之初拥”吸干了一小半的话,灵魂女王此时恐怕连这张人皮也保不住了——即使如此,当它被林三酒从变形的车里拽出来时,模样依然恐怖得叫人起鸡皮疙瘩:半张脸已经没了支撑,在鼻子下方堆着软软的人皮;原本是四肢的地方,人皮松松地挂在了一小条干硬的灵魂肉体上。

    “喏,你们的5点体力值已经给了,”老太婆依然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现在要参加下一局吗?”

    “什么下一局?”林三酒好不容易走到门边,闻言一愣,将灵魂女王扔到了地板上。

    “这才是‘碰碰卡丁车’的第一局,一共三局呢。”从老太婆半闭的眼睛里,扫了一眼半死的灵魂女王:“……下一局难度为第一局的3倍,无需再购买入场门票。现在要开始吗?”

    “不,不开始!”灵魂女王扭动着抬起头,居然还能发出声音——它尖叫一声,随即一个“现实”便甩向了猝不及防的林三酒——

    因为刚才的碰碰车游戏,后者早就已经心力交瘁,此时万没料到灵魂女王突然发难,一下子便中了招:一道电光从林三酒脚下骤然亮起,她狼狈地一跌身子,险险躲过去了之后,忙叫出了【诺查丹玛斯之卡】。

    当卡片的电池上再度亮起了5%的字样时,林三酒一抬头,发现灵魂女王已经颤巍巍地走到了门口。

    “你站住!”她吼了一声,那个皮肤堆叠成一个人形的背影果然住了脚。“你留下来,我还是一样帮你;你不留下来,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的好!”

    灵魂女王缓缓地拧过脖子,从它半融了一般的脸上,居然依稀能看出一点不可置信之色来。

    “……难道你还要参加下一局?”它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你如果是想寻死,那所谓的帮我,也只是放屁。”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挫败感。

    “不,尽管不甘心,但我也不是傻子……现在不到两点,我们还可以退出游乐园。等做好了准备,再来一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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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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