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末日乐园TXT下载末日乐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末日乐园全文阅读

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7 心的作用……?

    答案是可以。

    余渊或许是将他体内的精力用得涓滴不剩了,在他喃喃地发出一声“可以了”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头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林三酒愣了两秒,目光四下转了一圈。

    那些躲藏在阴影中、角落里、小巷中,已经不见了踪影的一个个人们,现在手腕上已经都有了“心”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在余渊手腕的刺青之中,仍然印着清晰的两个小字“稻草”。不管她的剧情线接下来怎么样,这个青年的剧情线是肯定没有走完的。

    林三酒试图将他扛在后背上,但他现在像一块死肉似的,总是软软地往下滑;她试了几次不成功,热出了一头汗,正好这时听见头顶上传来“咔哒”一声响。她抬头一看,目光捕捉到了一扇刚刚打开的窗户,和一个一闪即逝的人头。

    “诶!”她喊了一声,目光盯住了那一片没有完全藏好的发顶。“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那个黑乎乎的头顶动了动,她又喊了一声后,终于慢慢抬了起来,在窗棂后露出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她看起来顶多不会超过十六岁,一双眼睛遥遥地闪烁着亮光。

    那个少女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快从窗边消失了。

    林三酒愣了一愣,随即听见楼内走道上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她望着居民楼大门被推开,那个少女探出了半个身子问道:“你要找我干什么?”

    并不是天底下的少年少女都是好看的,这个女孩子显然就是不那么幸运的一员。离得近了,林三酒才发现她经历了暴肥和剧瘦后,皮肤松松垮垮地在嘴角垂出两条八字纹来,模样无精打采,皮肤底下透着一股灰气。

    “给我看一下你的右手手腕,行吗?”她尽量温和地问道。

    她神色茫然地立了一会儿,慢慢从门后伸出来了一只手腕。林三酒眯起眼睛,果然在她皮肤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心”字。

    也不知余渊是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在镇子里每一个人手上都印了这个字。

    但是……既然他们已经有“心”了,为什么她的剧情线还没有结束呢?

    那少女也看了一眼“心”字,却好像丝毫不觉得异样,仿佛她天生就有这个字似的,又沉默地收回了手。

    “你家里有水吗?”林三酒轻声问道,“我的伙伴受伤了,需要水。”

    “没有,”少女终于开了口。她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尽是撕裂的血口子:“供水厂里没人了,管道也都被劈坏了,要喝水只能去镇后那条小河里打。”

    这可麻烦了。她总不能将余渊一路拽至河边——他受的伤重,本来其实就不该随便挪动的。

    “你有吃的吗?”少女问道,“我愿意去替你打水,你能不能给我一口吃的?”

    “抱歉,没有。”

    那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掩饰不住面上的失望。过了几秒,她还是从门后走了出来,垂着头、光着脚。在她另一只手里,正攥着一只空塑料瓶。

    “我本来也该去打水喝了,”她的声音又低又闷:“我两天没喝水了。你等我回来吧,我会顺便给你带一点儿的。”

    林三酒登时又惊又喜:除了余渊之外,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即使在黑山出现以前,花生镇镇民也从来没有显示过要帮助她的意思,不仅是那一扇差点夹上她鼻子的门,甚至还有人把她的车偷走了。这个少女竟然愿意帮忙,莫非是因为他们现在终于都有了“心”吗?

    她忙道了谢,又问道:“你为什么两天没喝水了?河边很远吗?”

    “噢,其实不远,正常走路三四十分钟就到了。”少女表情近乎麻木地答道,“就是太危险了。”

    “太危险?”

    “路上有很多男人,”她看起来仍然没有一点波动,好像说的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成群结队地在通往河边的路上晃荡。”

    “他……他们会干什么?”

    “抓吃的。”

    “你是指……河鱼吗?”

    “不,河里的东西早就被吃得不剩什么了。他们一般不定时地在河边巡逻,平常如果有人想喝水,一定要眼神好、跑得快。要是你去打水时没有打探好路,或者是躲得慢了,被他们发现了……就回不来了。”

    林三酒张口结舌,好一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我这儿还有个疤,”她露出了自己后脖颈上一道深红色伤疤,“就是被他们砍的。那一次好险,差点被抓住了。”

    “你……你们为什么不去镇外找吃的?”

    “花生镇早就被封住了,出不去。”少女麻木地望着她,一双眼睛里仍然还清澈:“大半年以前灵山还在的时候,由奥夜镇长封的,因为他说要从外界手中保护我们。”

    又是那个狗屁倒灶的家伙。

    “你这段时间都是吃什么活下来的?”

    “翻垃圾箱,抓下水道里的老鼠……昨天我吃了两只甲虫。”

    “你的父母……”话一出口,林三酒就想起来了。

    “什么父母?你指教养师吗?”少女总算有了点儿表情,挑起眉毛:“她出门去找吃的了,不过我想她不会有什么收获的。你还有话要问吗?我得走了,再不走,一会儿天黑了。我还得拿水和教养师换吃的。”

    林三酒这才发现,梦里的清晨已经渐渐接近了黄昏。她咬着下唇,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困境里。

    她干不出来自己坐着、却让少女冒着生命危险去替她打水的事儿;但也不放心把枪给她,或者让她看守余渊。她挣扎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你留在这里,我去打水吧。我把他拜托给你了。”

    她速度快,又会用枪,显然是一个比少女更合适的打水人选。

    然而林三酒朝河边走出去几十秒后,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刚才她一冲出门,那群花生镇镇民就像苍蝇一下轰地四散而逃的样子——那一副景象不断在脑海里回放,叫她越来越担心余渊;她停住步子,只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茫然犹疑过,最终还是一跺脚,转头又走了回去。

    她的动作很轻,一路都拣着阴影走,一点儿也没叫那少女发觉她回来了。对方仍然保持着她走时的模样:少女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在余渊身边坐着,好像只是一躺一坐的两个死人。

    林三酒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见那少女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异样举动,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在余渊给了花生镇人“心”之后,也是她第一次得到了花生镇人的帮助。这么想来,也许他们都因此而改头换面了……河边或许已经没有狩猎居民的人,那个教养师也不必非要见了水,才肯给少女吃点东西了……毕竟很多故事里,“心”都意味着良知,或许她的剧情线里也是这样。

    她正出神时,发现从对面马路上走来了另一个花生镇人,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凝得紧紧地堵在了胸膛里。那是一个矮个儿中年女人,一头染黄烫卷的头发粗糙得如同一堆干草;不等她走近,那个少女就站了起来,几步迎了上去,似乎认识她。

    莫非是教养师吗?

    林三酒想了想,没有从阴影中走出去。

    中年女人不断地转头打量余渊,一边打量一边与那少女低声说着什么。她们离得太远了,遥遥望去只有嘴唇在动;过了一会儿,中年女人点点头,好像鼓励似的拍了拍少女肩膀。即使隔了这么远,她掩不住的欣喜之意都能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随即,她弯下腰蹲在余渊身边,从随身一只小包里掏出了一片铝板;那铝板边缘被磨得锋锐极了,在青年喉咙上方闪烁着寒光。

    果然不能相信这些人!

    林三酒心中一紧,正要冲上去救人的时候,没料到站在二人身后的少女却抢先一步动了——她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块砖头,重重一下砸在那中年女人后脑勺上。她显然是下了死力气的,竟连那一头黄发都挡不住飞溅出来的血滴;不等中年女人爬起来,少女用砖头一下又一下地打上她的头脸,几乎在眨眼之间,那中年女人的五官就全成了一片塌陷的血肉模糊。

    少女喘着气,盯着那中年女人扔掉了砖头。她颤巍巍地伸手从对方脸上——或者说,曾经是脸的地方——抹了一点血肉,随即放进了自己嘴里。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她,既茫然又反胃。

    少女吮了吮抽出手指,抬头看了一圈,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接下来,她却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快回来!快回来!有人要伤害你朋友!”

    林三酒神经一跳,即使搞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依然大步冲了回去——见自己话音一落她就跑了回来,那少女似乎也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地喊道:“我的教养师想要吃你的朋友,我刚才把她打死了!”

    冲近了才发现,那个中年女人还没有完全死透。林三酒沉下面孔,紧紧看着她的双眼,哑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去打水了,”少女急切地说,神色中竟还有一点儿骄傲。“教养师死了,我们的食物和水都有着落了,血是很补身体的东西……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她想要吃你的朋友,那可不行。要是在我的教养师和你的朋友之间选一个去死,必须得是教养师。”

    “你恨她?”

    少女歪过头,盯着林三酒露出了一个笑:“恨?不啊,我一点也不恨她。”

    “那为什么……”

    “你有枪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林三酒怔了一会儿,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不应该浪费这把枪。你应该成立一个临时管理委员会什么的……我一定头一个支持你。我们花生镇上,没人管着可不行啊。”

    她侃侃而谈,仿佛早就想好了。

768 她是凶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我在楼上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你了,你那把枪我认识。”

    在黄昏渐渐暗沉下去的橘红光芒里,少女整个人都被吞没在阴影中,只被映出一个光亮的轮廓;她毛躁的碎发在西沉的阳光中漂浮着,脸上的表情却昏昏蒙蒙地看不清楚。

    “是以前奥夜镇长还在时的枪,对不对?”她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沉醉,目光在林三酒腰间的枪上流连了几圈。“对,我认识……我见过镇警们背它。那个时候,多好啊。”

    再开口的时候,林三酒发觉自己嗓音嘶哑。

    “……好?”

    少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教养师,那一个满头黄发的中年女人,此时正躺在她的脚边,脑袋下方汩汩地漫开了一片血,左脚偶尔还会微微抽动一下。

    “对啊,东西多得吃不完……诶,你是以前的镇警之一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半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镇长去哪儿了,灵山去哪儿了?”她颇有几分急切地问道,“镇长还能回来吗?”

    林三酒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一件黑蓝色的警服。

    她抬起头,望着少女,半晌张不开嘴。

    他们只是饿狠了,她脑海里响起这样一个低低的声音。人饿狠了,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怀念过去那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也很正常……说到底,他们究竟是被当作猪一样养了几十年的人。

    少女见她不说话,自己顿了顿,突然有点儿窘迫似的笑了笑:“你可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镇长回不回来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儿,你还有枪,你就是我们的大救星了。若是你接管了我们,不会有人敢反抗的。”

    林三酒一言不发地将枪解了下来——她能感觉到那少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正目光热切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算我接管了你们,我也没有吃的给你们。到那时,又怎么办?”她单手拎着枪,枪身沉沉地垂在地面上方。

    “我想过这个问题,”她话音一落少女立刻开了口,果然连一秒也没耽误。“镇子近郊其实有一些农场,据说还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了,一直荒废着。一旦我们成立了临时管理委员会,就能组织起人手去耕种了……这期间谁要是不服管,正好可以成为人们耕种时的口粮。”

    她说到这儿时,她脚下的教养师又抽搐了一下。少女看了那时不时抽搐的人体一眼,仿佛在看一块猪肋排。

    “镇子附近有农场?”林三酒终于真真正正吃了一惊:“黑山已经消失大半年了,但是镇子里始终没有人去开垦那些废弃农场?”

    少女的目光突然从枪上挪到了她脸上,静了半秒。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叫了一声“黑山”。

    然而少女又转开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颇有几分遗憾地咂了咂嘴,继续说道:“没有呀,现在的人,都太懒了。我和教养师去农场附近蹲守了快一个月,也没有捞到一根苗吃……按理说,以前奥夜镇长发了不少种籽类、块茎类的食物,他们完全可以拿出来种嘛。”

    林三酒望着她,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另一种生物。

    她希望别人去耕种,是因为自己想偷苗吃吗?

    “你虽然有枪,但是你毕竟只身一人,假如有几个男人趁你不备、扑上来抢走你的枪,那你可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少女热切地给她出着主意,“你需要在身边多放几双眼睛,我就愿意成为你的眼睛之一。不管你走到哪里,如果身边始终都有一群人保护着你,包围着你,那么你的枪永远也不会被人抢走的。”

    “你说得对,但子弹终究有打完的一天。”林三酒凉凉地说。“那时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少女似乎说得激动了,不由咳嗽了几声,这才压低嗓子笑了一笑:“不会的,你不明白。我给你从头说吧,大半年以前,花生镇里突然闯进来了两个外来敌人,烧杀劫掠了我们半个镇子。灵山那时为了保护我们,忽然加快了速度,往镇中央走了过去,一路走向了镇政厅……那时候我们都听见它召唤了所有镇警。等镇警们全部集合之后,灵山就张开了身体,把所有镇警都带走了。”

    林三酒忍不住想起了那一个被妻子告发手中拿着遥控器的丈夫,想起了他是怎么样连一声也没来得及发,就被黑山打开个洞给拽进了深处的。

    黑山也许是想在攻击他们之前,多吸食一些人的“能量”吧。

    “镇警们都消失了以后,这个镇子里就一把枪也不剩了。但是,”少女又咳了几声,喉咙干燥嘶哑。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笑道:“那边库房里还有很多子弹……比镇民人数还多呢。”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所指的那栋楼,弯下腰,吃力地抱着余渊站了起来。

    “你可以把他先藏在我家,”少女面颊上泛起了一片不正常的晕红,“这样一来,我们一会儿去收编那些人的时候,就不必……”

    “滚。”

    少女顿了半秒,仿佛没有听懂。

    等她终于明白了林三酒意思的时候,她脸上松弛的皮肤突然一下垮了,仿佛被一盆雪水洗刷过一次,眼角却高高地吊了起来。“什么?”她哑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让你滚。”

    林三酒朝她慢慢抬起枪口,声气轻得近乎温和:“我不在乎你今天要吃什么,或者你以后有没有得吃。我对你的提议不感兴趣,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此时的少女比刚才又苍老难看了几分。她盯了那枪口几秒,仿佛仍旧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她死死地看了林三酒一眼,仿佛要用目光钻进她皮肤里一样,随即转身就跑回了居民楼里。

    见她的影子终于消失在了楼道中,林三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吃力地将余渊抱起来,抬步朝前方走去。

    她其实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去。艰难地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夜幕迅速落下了大地,笼住了苍穹;只是这一夜去得也极快,眨眼间东方又泛起了白,感觉上似乎是梦境剧本被调快了速度,剧情正在加速前行。

    当清晨的天光朦朦胧胧地刺破了深蓝天幕时,路边的电喇叭突然“嗡”地一响,随即传开了咝咝的电流声。

    它们竟然还能用——这个念头刚浮起来,林三酒就从电喇叭里听见了一个隐隐有点熟悉的声音。

    “大家听我说,”一个尖厉的女性声音,被电流传得有些失真了;但她依然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了,正是刚才那个少女的嗓音。仅仅一夜的工夫,对方的嗓音却听起来成熟了不少:“花生镇上幸存的镇民们!我要向你们宣布一个事实——正是镇里那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剥夺了我们过去的安宁与幸福!我有一系列证据,都能证明是她毁灭了黑山,杀死了奥夜镇长!奥夜镇长的尸体,是我亲手下葬的!你们今日的饥饿、灾祸都是拜她所赐,难道你们就要这样放过她吗?!你们不想食其肉,寝其皮吗?”

    林三酒立在那只电喇叭旁边,一时间怔住了。

    她转头四下看了看,在清晨蒙蒙的天光中,只有一排排黑色的电喇叭,正一起震荡着同一个声音。影影绰绰的昏暗处,一双双闪着冷光的眼睛和灰白面孔,正像爬行动物、或者是什么虫子一样,在边角里一闪而过。

    他们大概对她身上的肉更有兴趣,但也不吝于趁着杀人吃肉的机会宣泄一下愤恨。

    没有人真的上来“不放过”她,因为她现在手里仍然有枪。林三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冷着面孔,打算快步走向那间装满子弹的库房——那栋楼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上了。

    “你们不要怕!我知道,她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了!”那个少女继续在电喇叭中高声嘶叫道:“杀了她、又夺了她的枪的人,可以来找我一起成立一个武装临时管理委员会!我也有一把枪,我就差一个同伴了!”

    她这话一说,在昏蓝色天光照不亮的角落里,就开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三酒只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下水道里一样,她知道自己身边布满了老鼠,但是不知道那些老鼠都在哪儿。最糟糕的是,她还带着一个人事不知的余渊——在花生镇人眼里看起来,那就是一块人形的肉。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769 晨光下的歌声

    在清晨淡蓝色的天光中,林三酒面无表情地拖拽着余渊,一步步朝街角走去。青年的脚尖在马路上划出了“沙沙”声,低低地,持续不断地波动着空气。

    视野中的那栋库房看起来是这么近,但她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了,它却依然遥遥地立在街角处。

    自从黑喇叭中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以后,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工夫这儿毕竟是一个梦境,对时间的把握总不是那么准的角落、屋后窸窸窣窣地聚集来了一张又一张脸,身后不知何时也慢慢跟上了一群面色青灰的人。

    尽管那少女说她没有子弹了,但暂时还没人扑上来冒险。

    这儿没有义士,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为其他人试验出一条路。

    跟在几十米远开外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手里各自拎着一些简陋武器:有拧上铁丝的棍棒、剃须刀、砖头,甚至还有用木头做的弓箭……林三酒突然想起来,除了那少女之外,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一个妇孺老幼了。

    她像是草原上一头受伤的狮子,身后缀着长长一串鬃狗。

    余渊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林三酒忙低头一看,发现他双眉紧皱、仿佛正陷入了某种焦虑挣扎里,却始终醒不过来。她的一边肩膀被他的重量压得酸疼发沉,有时抱不住,他就不住地往下滑。

    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被她的目光一刺,身后那群稀稀落落的人们纷纷顿住了脚步,枯瘦的脸上闪过了犹疑之色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林三酒抬起枪口,子弹“砰”一声穿透了一个人的大腿。

    那人的一声嚎叫,顿时远远地在青白色的天幕下回荡开来。

    他跌倒在地,声嘶力竭的惊恐尖叫声一阵阵刺入耳膜里,其余的人顿时全被惊得四散而逃,如同一群被惊动了的蚂蚁或苍蝇,唯独没有任何一个人伸手去拉他一把。

    林三酒转过身,手臂扶紧了余渊的身体,继续朝街角慢慢走去。

    刚才那一声枪响,成功地吓住了隐藏在暗处的镇民们,将那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闪闪烁烁的目光都震散了,好一会儿也没出现过。身后那人的惨叫声却猛然刺耳地拔高了一个台阶她飞快地扭头一看,正好瞧见两三个身形壮实的男人一把将他拉起来,飞快地拖向街边角落。

    她脚下一动,刚要追上去,随即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子。

    林三酒的双脚钉在原地,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一个人影与他的惨嚎声一起越来越远,随即在四周来回扫视了一圈。她的目光就像是带有毒气一般,扫到哪儿,哪儿就立刻空荡荡地没有人了。

    看来这一枪成功地将众人都吓退了。

    她转过身,刚要继续往前走,身边不远处的电喇叭又偏偏在这时候“嗡”一声响了。

    “同胞们,”同一个女性声音,听起来却一次比一次更陌生了:“你们听我说!在街角的镇民十五号大楼一层的仓库中,留下了大量黄金时代的子弹。你们根本不必害怕她现在枪中那零星几颗子弹不是谁,只要将她的枪夺回来,仓库里的子弹就都是你的了!想想吧,你到时有枪,有子弹,还有什么是不能有的”

    那只电喇叭里的声音放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再也忍不住涌上脑门的一股热血了,抬枪将它射穿了电流声顿时噼啪乱响了一会儿,从洞口里跳跃起了数点雪亮的电火花。

    然而更多的电喇叭还在继续往下说:“……你们要是不愿意伤着自己,有很多办法可以想。你们可以合作一起围上去,或者可以找一些工具……”

    她简直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如此猛烈的怒火所灼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是打穿一只电喇叭无济于事,就算把所有的都打掉了,也只是浪费子弹罢了林三酒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都在微微颤抖。

    一栋栋破旧的楼在淡蓝色的晨光中默立着,一扇扇黑幽幽的破窗户像是它们的无数只眼睛,正紧紧跟随着她朝前迈出的每一步。

    林三酒额头上不知不觉泛起了一层汗,耳边仍然回荡着刚才那个伤者的嘶叫声,隐隐约约地如同幻觉。在她再次抬起脚步的时候,她忽然在余光中察觉到了一点儿说不清的一样,猛得拧过了头。

    一片长长的黑影从半空中呼地一下朝她袭来,转眼已经笼住了二人。她甚至连那是一个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看清,面颊上已经感受到了那一阵急风林三酒一手扶着余渊,一手提着枪,一时间竟急得额头冒汗了她匆忙将余渊往身后一挡,使劲朝那片黑影连放了几枪。

    沉重的枪声一下又一下地震碎了空气,子弹冲势也将那黑影打得在半空中急颤几下,几乎立即就成了一个破口袋然而枪火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它,它顺势砸上了林三酒,随即裹卷着二人咚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只觉眼前一花就被黑影压住了半边身体,急忙连踢带打地挣脱出来,正好对上了一双青青白白、鼓凸出来的眼珠子。

    ……是刚才那个被她打穿了大腿的人,此时自然是早已不活了。

    林三酒的目光越过死尸,停留在后方一栋二层居民楼上。花生镇为了容纳新人口,马路都被一次又一次地收窄过了,密密麻麻地建起了一栋栋居民楼。这栋楼就离马路很近,刚才那几个拖走了受伤镇民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天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刚一举起枪口,几个人顿时一矮腰,躲下了天台围墙。

    他们几个身形壮实,显然不愁吃喝刚才拖走那个受伤镇民,看来只是为了要把他当作沙袋往下扔的。

    “多扔几个人下去,”不知从哪儿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咆哮,不知正向谁喝令道:“我看她能打多少子弹出来!抓不着人,就扔东西,务必把她砸死在这儿!”

    这个声音将林三酒惊得一激灵,急忙跳了起来,几步冲上去查看余渊的呼吸。青年面色苍白得像一个纸扎的人一样,衬得他皮肤上的刺青乌黑得惊人虽然刚才被她重重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但好在他微弱的呼吸仍旧平稳。她一把抄起他的胳膊,想要拽着他往前走,但才走了没几步,又是一个黑影呼啸着朝她砸了下来。

    她眉头一跳,匆忙拖着余渊赶了两步,一张圆餐桌“当”地一声,在青年脚边砸成了飞溅的碎块和木渣子。

    “快走!”她一闭眼、躲过一块碎片时,意老师突然尖声喝了一句。

    再一睁眼,林三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刚才只顾着避开那餐桌,竟与余渊一起躲进了一片由居民楼所投下的阴影里她怀抱着侥幸抬头一看,连胸膛都凉了。

    天光之下,好几个黑黢黢的人影正站在楼顶边缘处,低头望着二人。

    “都退下去,不然我开枪了!”

    林三酒立刻退了两步,举起枪口瞄准了天台吼道。那几人似乎也知道厉害,忙不迭地接连矮下了腰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忽然只见从天台上方露出了几只手,一起往外甩出了一片黑影。

    当她看清楚那是一个被拆下来的汽车座位时,它已经深深地砸进了余渊的肚腹里。

    他连一声也没有发出来,四肢仅仅是抖了一抖,随即便重归于寂静了。

    林三酒只觉胸膛里一瞬间燃烧起来,一时间竟连意识都被烧得有些模糊了她,只觉胸中闷闷地直想吐,正要踉跄着上去查看余渊伤势时,意老师却蓦地喝了一声:“他死了!”

    “不会的”

    “他死了,你去看他也没有用了,人在这儿死了,副本外也就跟着死了!”意老师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接着吼道:“你不趁现在赶紧跑去库房,你也迟早要把命送掉!快走!”

    即使明知道她是正确的,林三酒依然死死地咬着牙关,足足犹豫了好几秒钟,这才终于一拧头飞快地跑向了街角。

    自从进了梦境剧本,一切都清晰真实得如同亲眼所见一样直至此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视野中慢慢地模糊起来,景物像是一点点被水泡得失了色、变了形头脑中仿佛有一把大锤,正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脑子,震得她骨头、思维、灵魂无一不痛。

    林三酒想大叫,想砸东西,想将拳头骨节打出血来她不敢扭过头去看被她抛在身后的余渊,但又不敢不看在冲到了库房大门前的那一秒,她飞快地往远处瞥了一眼。

    汽车座椅歪倒在那个青年身旁,与它一比,他看起来是那么扁平单薄,好像从没有过生命似的。在模模糊糊的视野之中,已经有一些干枯削瘦的人影,正朝着余渊鬼鬼祟祟地摸了过去。

    林三酒狠狠地扭过头,几枪打碎了锁头,一脚踹开了大门。

    以花生镇人的行事来看,那个少女很有可能是随口说了个谎话。她疯了一般扑进库房的货架之间,脑子里不断闪过去了这个念头:这儿说不定没有子弹。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她近乎疯狂的搜寻,在一连将不知多少只箱子统统摔上地面以后,连她自己也隐隐地不敢相信,她竟然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

    那个少女或许是太希望能成为临时管理委员会的一员了,以至于甚至没有撒谎。

    林三酒用颤抖的双手将弹仓填满了,又把一只装满子弹的箱子背在了后背上。

    当她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门口正好也冲进来了几个人影双方一照面,那几人立时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地往门外退了出去瞧身形,正是刚才那几个身体壮实的男人。

    林三酒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脚下一蹬冲了出去天光刚一染亮她的视野,她手中的枪口就吐出了一连串子弹。

    血雾登时溅起半空,蒙蒙地染红了清晨。

    那几具身体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往下直直栽倒,在地上砸出几声闷响有的四肢还在抽搐,有的却立刻就一动不动了,好像即刻就死透了。

    电喇叭里咝咝作响起来就在她以为那个少女又有话说了的时候,传进她耳朵里的却是一阵歌声。一个女人沙哑低迷的嗓音,仿佛正伏在恋人的膝盖上,撒娇般地、充满愉悦柔声哼唱起来。

770 血场

    女人既似呢喃又像呻|吟般的愉悦嗓音,仿佛笼着一层蒙蒙的轻纱,沙沙地摩擦着人的耳膜与神经,直教人后背上都泛起了一片酥酥麻麻。

    在听见歌声时,林三酒总是忍不住想起水蛇一般的躯体,在交互缠绕时的轻滑触感。她模模糊糊地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以前从没听过这首歌;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浮起来,又像一片烟雾般被风吹散了,无影无踪。

    她意识恍恍惚惚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进了泥潭里,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水溅声。

    太阳不知何时慢慢升了起来,冷冷地浮在身后的半空里,不管在阳光中走多久,始终也察觉不到一丝温度。

    林三酒抬起头,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重水帘。在隐隐约约、水波似的色块中,一个人影从地上弹跳起来,拔腿就跑;她茫然地望着那一个影子越来越小,随即对准他轻轻扣动了扳机。

    她甚至不必如何瞄准,就看见一线鲜红的血跃进了天空里,像一条甩上半空的红色围巾。

    血,是她看得最清楚的东西。

    半声尖尖的哭,从左侧什么地方抑制不住般地响了起来,像被射下天空的一声鸟鸣。林三酒平静地转过头,向那片民居望了一眼。

    随即她调转枪口,将子弹朝那个方向猛然倾泻了出去——玻璃霎时碎成无数碎片,雪片般哗啦啦地倾倒下来;然而枪火并不停,一枪又一枪地射进窗户,击碎了无数物件和烟尘。一道尖声哭叫顿时又一次响起来,里头有人跌跌撞撞地躲闪着,突然间尖叫声戛然而止——一个人影啪地一下被子弹的冲势推上了墙,软软地滑了下去。

    林三酒摸了摸温热的枪管,感到好像有几根头发黏在了脸上,痒痒地不舒服。她抬手抹开了头发,再一瞧,手指上已经染了一片血红。

    那自然不是她的血,但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儿被溅了半脸血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来时的路上,泼溅开了长长一条血迹;视野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伏在马路上、垂下天台边,甚至还有吊在电喇叭上的,像是一条条倒挂的肉猪。他们与肉猪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在他们身下,正缓缓地漫开了一片浓浓的鲜红的海洋。

    那婉转柔软的歌声,像贴着灵魂一般滑了过去,飘落在远方的天空里。她默然转过头,在呢喃一般的女声陪伴下,慢慢地顺着街道往前走去。

    装填子弹、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在枪口喷出的怒火下,一条条人影四散而逃,有的躲在大楼角落里、有的藏在室内沙发后、有的疯狂地朝远方跑;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躲藏,只要是出现在她视野中、被她听见了响动的,总是会由一颗子弹穿透额头或胸膛。

    眼前一声又一声沉重的枪响,被靡靡的女音缠绕着,逐渐升入天空,成为回荡在镇上的一阵长风。凡是林三酒走过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一道充满恐惧的急切脚步声,在不远处一条小巷里咚咚地响了起来,目标似乎正是前方一栋居民楼。林三酒至今为止,还从未进过居民楼;在这些花生镇镇民看起来,或许楼房内是唯一一个安全之处了。

    她停下脚步,将自己掩在墙角后。她才一停下来,那道脚步声顿时加快了速度,近乎疯狂地扑近了那栋居民楼;在他快要进门时,林三酒蓦然一露头,一枪穿透了那个男人的背影。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男人像虫子一样挣扎着渐渐死去,面上与其说是没有一丝表情,不如说更像是一片梦游般的迷茫。

    哦,对了,她现在确实是走在一个梦里。

    林三酒轻轻走上去,从那个尚未完全断绝气息的男人口袋里抽出了一盒火柴,顺手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随即再次踏上了前方的道路。

    刚才她尽量不杀人的时候,这个镇子里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恶意;在她制造了一片片尸山血海以后,还活着的人却全都不再有动静了,仿佛只会躲在暗处紧闭双眼、一声不出。

    如果这儿不是一个梦,她还能下得了手吗?

    林三酒心头忽然浮起了这个问题。仿佛是为了回答自己似的,她又一枪轰碎了身边一栋居民楼上的窗口;在飞溅的、沾染着鲜血的玻璃碎片中,一个人影被子弹的力道从窗边打飞起来,重重栽回了窗下。

    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终于破开了她耳中浑浑噩噩的那片雾气,显然已经不知道嘶喊了多长时间。

    林三酒慢慢转过身,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见了一只柱状的黑色电喇叭。

    “你们,你们不要躲了,联合起来,她只有一个人,一杆枪……”

    她站在黑色电喇叭不远处等了一会儿,然而没有人“联合”起来。她有点儿失望地举起枪,一颗子弹就打穿了喇叭;她望着电火花噼噼啪啪地闪烁起来,随即划燃了一支火柴,朝里头扔了进去。

    轰地一下,在女声忽然拔高了嗓音的歌唱里,柱子似的电喇叭被火彻底包裹了。

    她依照这个办法,将路边一支一支的电喇叭全点燃了。火势迎风而涨,连地上厚厚黏黏的鲜血也不能阻止它飞快的蔓延;这个镇子早就没有自来水了,不知在风中干枯了多久。一栋栋陈旧的老楼很快就被火势染红了面庞,在极度高温中吱嘎噶地扭曲了身体,腾起无数道滚滚黑烟。

    刚才被驱赶进了居民楼中的幸存者们,在尖声哭叫中纷纷奔逃出来,又被一颗颗呼啸的子弹打中身体,接二连三地倒在了烧红的天空下。

    林三酒站在歌声、血泊、尸体、哭号与火势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混合了硝烟与铁腥的气息流进了五脏六腑,滚烫得让她手脚发颤。

    现在她只剩下一件事要去做了。

    血与火的两种红,纠缠着染遍了半座城镇,渐渐侵蚀下去,一点点将整座镇子都化成了一片血红地狱。在这片地狱里,只有唯一一个人影仍然穿行在火海之中。

    在找到余渊的时候,他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被火烧得扭曲发红了,钢筋、木架全在摇摇欲坠。

    林三酒几步走了上去,将他轻轻从地面上抱了起来。他的身体被烘烤得温热极了,软软地落进了她的怀里;她低下头看了看余渊的手腕,却发现“稻草”二字消失了——她刚刚一皱起眉毛,一个久违了的女声突然传进了她耳朵里。

    “恭喜,你的梦境剧情已完成。你即将离开本次梦境剧本,完成剧情的奖励已经发放至你的身上了,请在梦境剧本外查看。”

    完成了?

    她一激灵,刚才脑海中像是蒙了一层纱帘似的模糊感突然渐渐散开了,一切都再次重归清晰。

    “完成了,”意老师喃喃地在她脑海中说道,“完成了!终于完成了!”

    林三酒怔怔地坐在地上,怀抱着余渊,兀自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完成了?”她低声问道,“我……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剧情线是什么,怎么会这样就完成了梦境剧本?”

    “你知道。”意老师忽然放轻了声音,“至少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很早就知道了。”

    “是什么?”

    火光渐渐地从林三酒眼前淡化、消散,好像即将扭曲着消失了。梦境剧本看起来果然快要结束了。

    她问出了这句话之后,自己却突然反应了过来。她望着一片漆黑从地平线上蔓延过来,逐渐吞噬了花生镇上的火光与楼房,毫无笑意地低声一笑:“我明白了。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故事。”

    “你明白了?”

    “用俗套的说法,大概是要屠龙拯救世人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比龙更凶暴的恶魔。”她说到这儿,用眼角轻轻扫了一眼正在不断消逝的花生镇,声音越来越轻。“不过在我看来,这个故事不应该这么说。这只是一个清道夫的经历罢了,甚至称不上是一个故事。”

    当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花生镇终于彻底被黑暗淹没了,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洪流。只有余渊仍然在她怀中静静躺着,微微地温热着,与她一起被卷进了眼前一片不存在光的黑暗里。

    ……如果他死了的话,还会跟自己一起离开梦境剧本吗?

    林三酒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查看过他的脉搏,其实还不能确认他一定就死了,不由忍不住激动起来;然而就在她要伸手去摸余渊脖颈的时候,她却像是被一股暗流给卷了起来似的,神魂与身体都一起被高高抛起,与余渊被各自冲散了,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是被缓缓推动的触感惊醒的。

    这一次,她从真正的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昏暗,头顶上似乎遍布着低垂庞大的岩石,在昏暗中形成了一片嶙峋黑影。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一片平地上昏睡过去的,此时却不知怎么来到了一片岩石下方。身下的地面,正像一截滚梯一样推着她望前滑动出去;隐隐约约地,身边还响起了进化者们零零落落的声音。

    在前方等待着这一批进化者的,是轰然一片水声。

大家别害pia,这不是请假条,这是活动章!

诶呀,诶嘿嘿,放感言居然不是请假条,我自己也很不习惯的,搓搓手。

    那个,大家都挺好的吧,我想问问,你们想不想玩一个活动什么的

    趁着我现在有推又限免的时候诶嘿嘿

    我打算从近期打赏的读者当中,抽一个送笔记本(不是电脑!),如果中奖的读者特别喜欢哪个角色,我可以给你写上一段该角色对你说的话。只要不嫌我字丑,嗨呀我简直能给你叨逼叨一整本。

    打赏名单从8月4号零点开始计算,到8月5号11:59分截止。其实我应该早点儿说的,但是呢,没早成,为什么呢,毕竟我是一条娜塔莉波特尾。

    抽奖方法是这样的,非常原始,不允许你们哈哈哈:把每个人的网名写上纸条搓成球,一顿晃,然后拿到哪个是哪个。

    可以吧?

771 奥夜镇长指的路

    y??ZS4}(?????6f?H??D:?D qT?v?3p???????0?]!???正文一个字也没有,大家不要等了,因为我回来一看打赏,咕咚一下就跪在地上哭了,哭到现在才站起来。我以为顶多也就几十不到一百的打赏!!!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啊!!】

    林三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被怀疑到的人,竟然是自己。

    “……所以说,我觉得小酒很可疑。”胡常在神情极不自然地扭开头,不去看她,结结巴巴地说:“因为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避免我们能力被剥夺的局面……”

    林三酒的嘴巴张圆了,忍不住扫了一眼海天青和棕毛兔。

    海天青突然对桌上的东西起了极大的兴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一把叉子,仿佛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餐具似的。

    兔子把脸埋在盘子里不肯抬头,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屁股露在外面,声音模糊地说:“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

    “你们这么一说,”唯一一个没开口的海天青,终于跟着点了点头:“的确,刚才大家一人说一个经历,只有她说的事是离这个副本最近的。”

    林三酒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你们别这么快就认定是我了!我可不是点先生啊!”

    她话刚出口,胡常在就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慢慢道:“她刚才没有说谎。”

    还不等林三酒松一口气,却见棕毛兔抬起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胡常在的目光里充满疑虑:“算了吧……你的能力现在不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又或许你才是点先生呢?说不定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我们对小酒放心的同时,也下意识地相信了你……”

    胡常在立时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什么呢,要是这么说起来,你明知道食物可能有毒还偏要去吃,更可疑!”

    “放屁!我那是饿的!再说如果我真是点先生,不是更该避免这么做吗!”

    “也未必,说不定你就是想装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反而容易博取信任……”

    “你这么有经验,你一定是点先生吧……”

    “兔子,你怎么一会说是他一会说是我,你到底……”

    “都别吵了!”

    在越来越大的纷杂吵闹声里,海天青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一声怒吼镇住了三个人。

    这一巴掌拍得银餐具、玻璃器皿一阵摇晃,随即一块断裂的餐桌板就咔嘣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个个说!只说疑点,别整些什么胡乱猜测的废话!”海天青北方汉子的性格流露了出来,低沉的吼声在鸦雀无声的小隔间里回荡着:“大家都是为了找出点先生,说了谁也不许着急生气,听见没有!”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棕毛兔打破了寂静。

    “我想了想,觉得小酒不会是点先生。你们不知道,刚才有几个傻X想趁着我少了一个进阶能力的时候把我抓住吃掉……还都多亏了小酒把我救了回来。”它一边说,一边抚着自己肚皮上厚厚一层的绒毛:“点先生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胡常在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会是谁?”

    林三酒看了看他,忽然冷冷地说:“难道不是你么?”

    这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棕毛兔和海天青立马将目光投向了胡常在。

    “刚才我急着证明自己不是点先生,却忘了往深处想一想。”林三酒托着下巴看着他,表情很冷淡:“这么说吧,如果点先生变成了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人,那么当他说自己不是点先生的时候,立刻就会被你发现了,对吧?”

    胡常在愣愣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思维好像还没太跟上。

    “以胡常在的性格来说,他一发现有谁是点先生,一定会马上嚷嚷出来的……就算可以说些什么话转移视线,这样一来对点先生来说风险也太大了。”林三酒转头向余下的一人一兔解释道:“但如果点先生变成了胡常在,这个危险就没有了。”

    “不但没有了危险,反而因为他知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点先生,所以还能假装自己可以分辨真假,让我们不去怀疑他……”

    对啊!的确是这样——兔子抖了抖耳朵,与海天青对视了一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林三酒盯着胡常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面无表情地说。每当她面对敌人的时候,神情就会变得像铁板一样冷冰冰的——“胡常在至今没有进化出体能强化,仍然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饿了两个多月可能吗?按理说他早就该饿死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震得在座众人脸色一下子变了。

    胡常在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来回看了看身边同伴狐疑的样子,过了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一点,我……我虽然可以解释,但是你们肯定不信。”

    棕毛兔严肃地望着他:“你说来听听。”

    “迷宫刚刚出现的时候,一下子就是饿了43天,我的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因为小酒一直昏迷着,我必须每天都给她做饼干糊喝,一天要喝好几次……所以我已经习惯总在裤兜里揣一包饼干了。刚开始,我是靠吃饼干撑下来的,这一点海干部也知道。”

    海天青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林三酒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可是……每过一分钟就等于一天,一包饼干怎么能撑一个多月?”

    “所以我说,你们肯定要不相信的。”胡常在叹了口气,“饼干吃完了以后,我越来越虚,走路都困难了……结果终于和海干部他们走散了。在我倒在地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饿死的时候,我生成了体能强化。所以我才活到了海干部回来找我的时候……”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偏偏是在身边无人的时候,生成了性命攸关的体能强化?

    海天青皱着眉头,有点疑虑地问道:“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啊?”

    胡常在苦笑了一下:“那不是因为当时你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嘛!”

    谁也不能证实这件事的真假——空气里又一次沉寂了下来,大家都有点拿不准了。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股尖锐的饥饿感将林三酒从思绪里唤醒了——刚才吃的那几口鱼肉,在相当于十多二十天的时间里,根本如同没有一样。她忍着一阵一阵低血糖引起的头晕目眩,一把抓过了纸笔,没去看胡常在一眼:“再继续说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不说了,投票吧。”

    胡常在顿时慌了,他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海天青,有几分忐忑地恳求道:“你们不会真要投我吧?我真的不是点先生啊……”

    林三酒无视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唰唰地写好了自己的投票纸。

    受到了她的带动,海天青也低下了头,神情闷闷地在自己白色的投票纸写下了一行字。

    唯有长了一双绒爪的棕毛兔不能握笔写字,它目光在桌上转了转,选择了林三酒作代笔人:“小酒,你帮我写吧。就投他。”

    胡常在一听,脸色都灰了:“完了,肯定要增加第五轮游戏了。”

    不一会儿,在他的长吁短叹里,桌上就放下了两张红纸、一张白纸——这说明红队二人和海天青都已经投票完毕了。

    即使是被怀疑成了点先生的人,也一样要投票的——胡常在看了看桌旁的三个同伴,终于还是咬牙写好了最后一张投票纸,将它放在了另外三张小纸片上。

    当四张投票纸在桌上摆好的那一瞬间,几人仿佛都听见了“咕咚、咕咚”的紧张心跳声。

    林三酒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干了。她心里突然充满了对自己刚才推断的怀疑,很不自信地看了看胡常在,忍不住低声说:“该开票了……海天青,要不你来吧?”

    高大壮实的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有几分迟疑地伸出手,掀开了第一张投票纸——也就是胡常在刚才放下的。

    白色的投票纸上,写着“棕毛兔”三个字。

    兔子顿时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睨着胡常在:“你选我是在垂死挣扎么?”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最不可能的人就是犯人……里不是都这么写吗?”胡常在提出了一个非常弱的理由。

    海天青咳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随即翻过了第二张白色的投票纸,也就是他自己的。

    粗狂的字体写着“胡常在”。

    这一次连胡常在本人都没有表示出惊讶来,只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接下去就是红队的投票了,也不知道是林三酒的还是兔子的。

    海天青用他巨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三张。

    “海天青”三个字赫然纸上。

    “开什么玩笑?”他顿时皱起了眉毛,瞪了林三酒一眼。这一下三个人得了三张票,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出一个有效嫌疑人了……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第四张投票纸被转了过来,上面写着——海天青。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之中。

搓纸团直播章

    昨天我一觉睡到中午起床,看看时间十一点半,心想,我现在公布活动章信息,到今天晚上十个小时多点的时间里,可能也就几十一百个人打赏吧。搓几十个纸团不算事,我很放松,甚至觉得撕纸条有点好玩。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大家都知道了。

    轻轻松松出门吃个饭回来,看了看起点信息,发现自己第二天要搓七百个纸团。

    七百个。

    七。

    百。

    个。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的读者对我爱得深沉。

    ……可能有点儿太深沉了,有人一个人就贡献了十分之一的分母。在这儿我就不点名了,毕竟搓纸团而搓掉的手掌皮,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份。我觉得因为打赏太多而想要弃文潜逃的,可能就只有我了……

    我今天下楼去打印店,找小妹买了一包A4纸。回来跪在地上,两张两张地剪,一次能剪128张纸条。我心说,好,可以,很快就能弄好了!但是我忘了我家有猫……有些人的ID被他啃了,踢了,对此本人不承担任何责任。

    经过了不知多么漫长的战斗、迂回、试探、保护、收拾残局之后,我终于把纸条搞完了。这个过程由于实在充满了血泪,我决定明天晚上发个长微博,让你们都看看我苦痛的历程,真的,这段苦难要被记住,不能就这样随风而逝……我觉得我剪好纸条以后,甚至散发出了梅花历经苦寒后冷冽的香气……

    能把我的废话看到这儿的,说明你一定打赏了……好的,那我要开始进入主题了!

    因为你们太过疯狂,所以我临时追加了两个笔记本!角色说的话,我给你们写在明信片上夹在本子里吧,因为本子太棒了我舍不得替你们**。

    咳咳,中奖名单是———

    太天真了,700个名字怎么今天可能写得完。

    老开单章也不大好,中奖的名单我明天放微博好了……没有微博的,可以等我在评论区里公布一哈。

    发现自己中奖的,请速联系我,可以在微博、起点、Q群中单敲我站短我,告诉我你喜欢谁,咱们好好聊聊要让ta和你说什么,还要给我你家地址。

    应该就这么多了,没有漏的了吧?我拍了好多照片,纪念我这一次的弱智行为……

772 有朋自远方来

    【可能写了六十个名字吧,不行了,有种想用笔戳瞎自己的欲望,所以一看时间应该码字了,我兴冲冲就来了,真的,人生中第一次这样积极主动码字……目前一千多字了,你们也可以不等,毕竟明天周一。】

    从A-17号码头大厅推开门走出去以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表面由无数细碎的小石子组成,涂上了一层米黄色的漆;走起来除了有些凹凸不平之外,也让人担心脚下的石子会不会一滑,就让人顺势从几百米的高空跌下去了——毕竟这一条延伸出来的走道两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低头一看,脚底的行人就像蚁群一样,缓慢地、黑压压地流动在地面上。

    从这个高度朝远处望去,正好能看见赛博区内那些楼群的腰部;灰黑色的楼体伴随着窗户里透出的点点亮光,在夜幕里仍然在向上延伸、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林三酒看着它们的时候,忍不住奇怪住在顶层的人要怎么办。

    走道两边的地面上,嵌着两排指示灯,小小的白色光点一路伸展出去,在百来米之外消失了,仿佛被走道尽头那一团巨大的黑影给吞噬了似的——这个悬浮在半空的巨兽,正是这一次她即将乘坐的飞船——林三酒停住了,后退了半步,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艘“飞船”。

    ——对于一个来自地球的人,这艘“飞船”跟红鹦鹉螺上的大部分人造建筑一样,模样都超越了她的想象。如果不是先行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恐怕林三酒怎么也不会往交通工具上联想的。

    这么远远地一看,远处的钢铁平台大概最少也有几千平方米,简直像是有人将一处广场连根挖了起来,放在了空中似的……她刚想到这儿,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等身后来人发声催促,就忙加快了步子朝飞船走去。

    这条走道太窄了,没法容下两个乘客并肩行走。

    像在高空中走平衡木一样,林三酒目不斜视地迅速来到了钢铁平台的下方。

    她不知道这艘飞船的主体在哪儿、或者长什么样,不过除了头上广袤的平板之外,就只有挂在它肚子下这个巨大无匹的“箱子”了——层层钢板密封起来的“箱子”,从近处看时,甚至一眼望不到头;其中两块钢板之间错开了一段距离,从里面洒出了惨白的光。她刚走到门口,里头一个满脸疲态、穿着一身工作服的年轻人眼睛也没抬,冲着她的脚步声喊了一句:“……右手边R区,就是开着门的那个空地,自己找地方坐。”

    林三酒有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乘客似的,一声没吭地钻了进去——不过她的骨翼理所当然地给她带来了一点麻烦;在她弯着腰走过时,骨翼尾端一排尖刃没控制好,差点给那个年轻人的脸划成两半——不过好歹总算是不见血地钻进去了。

    年轻人脸色发白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这才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喊道:“你当心一点,损坏了我们的货可都是要你赔的!”

    此时的林三酒已经走到R区门口了,听见这话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谁让你只买得起最便宜的票。”半晌,意老师咕哝了一句。

    ——又一次暗骂了自己的骨翼之后,她紧紧地将它们挤在背后,小心地挤进狭窄的R区门口。在R区两侧,一只只大小如仓库一样的铁箱子排满了每一寸空间,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只有走道上方的日光灯,还在勉强地朝下洒着亮光。

    有时当货船在装满货后,如果恰好还有一些空地,就会以平常客船一半的价格卖出去一些客票——不过既不供应食水,也没有座椅,有时甚至连腿都伸不开,只好跟货物箱子一块儿挤着——想起自己在看见这个票时还惊喜了一下,林三酒顿时觉得有点憋屈。

    R区看起来顶多也就二三十平方米大小,相比这艘飞船的体积来说实在小得可怜。连这么点空儿也不浪费,林三酒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在她走进去的时候,角落里已经零零落落地坐了四五个人——当然,在看见了她的骨翼以后,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欢迎的意思来。

    ……她还是厚着脸皮找了个地方,抱着胳膊站好了。或许是因为林三酒冷着脸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实在很凶,所以即使她占了一大块地方,最终也没人说什么。

    刚才走在她身后的脚步声,踩着同样的轻重和频率也来到了R区门口;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狭窄的入口间探进了一个头。林三酒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顿时惊了一跳——但是一声低呼还没等冲出喉咙就被冻住了,随即又生生被咽了下去。她吃惊地望着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在她对面坐下了。

    头一眼扫到她的时候,林三酒差点以为这人是萨杰。

    但是仔细一看,这个女人却跟萨杰完全不一样——不论是发色、五官,还是身高体型,很明显是两个不同的人;之所以险些认错,是因为这个女人也同样有一双黑眼珠几乎要溃散开来的眼睛,以及颈间厚厚的围巾。

    似乎留意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陌生女人对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尽管心里一阵起伏,但林三酒表面上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二三十平米的空间,也没法卖出去多少票;在第十个人走进R区以后,那个一连疲态的年轻人就跟着来到了门口。

    “大家注意听一下,这一次要飞五天时间,你们到哈勃港下船,换乘另外一搜飞船。”他一手扶着门口,心不在焉地说,“……顺着走道一直朝那头走就是洗手间了,在起飞之前,你们进来的入口就会被锁上。虽然你们可以在走道上活动,不过最好还是在R区里呆着……诶,无所谓,反正这些货柜区你们也打不开。不要随便乱碰我们的东西,也不要打架,不然会有人来负责给你们扔出去的。”

    他懒得看众人的反应,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就转头走了;没过一会儿,从他们来的方向就传来了钢铁滑轮和锁头的“咔哒”声。

    十个陌生人在逼促的空间里,尽可能保持着彼此之前的距离,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片沉默很快就淹没在了飞船启动时轻微的轰鸣之中——这个模样结实的铁皮家伙在掉头、升空的时候,感觉却很不稳定,身周的钢铁船体嗡嗡地震了好一会儿。当飞船的轨迹终于平滑起来以后,几个乘客各自找了舒服一点的位置,坐的坐、卧的卧,一个棕发的中年女人走过了林三酒身边,出了R区,走进了走道里。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向意老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当时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直到现在,当她回想起那真实的世界时还会一阵恍惚。“太逼真了,不,应该说如果没有那些可疑之处的话,它完全就是另一层现实……相比之下,这个离奇的飞船、红鹦鹉螺什么的,才更像是在做梦呢。”

    “我也说不好……”意老师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东西。不过你当时见到的朱美眼珠、蓝色钞票什么的,其实都是我干的。我叫不醒你,也接触不到你,只好塑造出来一些意象灌输进去……如果不是这样,我猜你现在还在你老家的世界里,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呢。”

    林三酒一惊之余,也忍不住打了个抖——“怪不得!其他的人完全陷入了那一层幻觉里,叫都叫不醒……”

    如果没有意老师的话,恐怕几个月后,她也会以同样一种奄奄一息的模样躺在人堆里。

    “那你是怎么发觉不对的?”她在心里问了一句,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好像正在闭目养神似的,没有露出一丝正在与人交谈的迹象来。

    “应该说算你运气好。”意老师的声音轻松了一点,“那些白色烟雾让你梦见的是你老家的世界,对你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一开始我也迷迷糊糊地,以为我就是你,住在你的身体里过日子……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和你是不同的两个意识,你好像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我先觉醒了,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我才知道你的状况不正常的。”

    虽然有点费解,不过林三酒毕竟亲身体验过那一层逼真得恐怖的现实,很快就明白了——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微微有点后怕。

    “的确,如果我梦见的不是老家,而是末日世界的一部分……战斗、存活、找签证什么的……那么恐怕咱们两个谁都意识不到哪儿不对劲,那我可就真的一睡不——”

    这句话被她生生掐住了,一个随之而来的念头像电一样打了她一下。

    她的面色逐渐地苍白起来。

    “你不会是说……”意老师结结巴巴地出声了。

    “我在梦见老家之前……真的是清醒的吗?”林三酒轻轻地在心里说道——更像是在逼她自己找到答案。(

773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林三酒捏着纸条,一声不出地看了它一会儿,半晌才从怔然中渐渐回过了神。不过“女娲”二字带给她的震撼,仿佛是一口猛然被撞响的古钟,余音仍旧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英文水平很寻常,不大看得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余渊看了看,没想到他老家世界里通行的却是拉丁文,二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儿,竟然谁也没看明白。

    林三酒不由咬住了嘴唇。

    女娲明明会说她的语言,却偏偏要用英文给她留一条信息……

    这是为什么呢?

    在林三酒满腹疑惑地与余渊一起走出副本,回到了当初那条布满了商贩的小路上时,她终于明白了。

    橘红色的夕阳沉沉浸在远方地平线上,天空像微醺了一样,在暗蓝中温柔地泛开一涟漪一涟漪的淡紫与轻红。一个高高的人影,正双手插兜立在远处,在路面上投下了一条长长的人影;他的一头金发此时也柔和了下来,不再如同艳阳一般耀眼,只是微微闪烁着点点水波般的细光。

    他不说话时,连空气好像也在他身边安静沉缓了;来来往往的进化者们,几乎都自觉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敢上前惊动他似的,只是远远地、低低地轻叹着。

    以斯巴安的性格来说,他会掐着时间过来接她出副本,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酒!”

    斯巴安一转头,刚一瞧见林三酒,立刻露出了一个牙齿雪白的微笑,眼睛中也闪烁起了晶亮的翡翠色光泽:“结束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天不见,斯巴安对她的称呼倒是又亲密了一层——林三酒在众人目光之中硬着头皮走近他身边,来不及介绍余渊,先将纸条递了过去:“结束了……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斯巴安瞥了一眼余渊,低下了头。金发滑下他的额头,投下的阴影如同奉承他似的,深深勾勒出了他的眉眼、鼻梁与嘴唇。

    “我终于了解你了……?”他轻声说,又疑惑地看了看余渊。“或者说,终于把你弄明白了。”

    “终于了解我了?”林三酒皱起眉头,陷入了茫然。她有什么让女娲搞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她又了解自己什么了?且不说女娲是怎么知道她会在梦境剧本中遇见余渊的——她试图弄清楚自己,又是为什么?

    “这是哪儿来的?”斯巴安举起纸条晃了晃,目光再一次扫过余渊。后者似乎也被他的外貌震惊住了,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站着;斯巴安见状,主动朝他微微一笑:“你是她在副本里认识的朋友?”

    “这事说来话长,”林三酒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见余渊一时还没回过神,替他答道:“他在剧本里和我一起战斗的朋友,帮了我很大的忙。这个纸条,就是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托他带给我的。”

    斯巴安望了她一眼,神色不置可否;那一双深绿湖潭般的眼睛,在金发后幽幽泛着光泽。

    难道说,女娲连斯巴安会在她身边这一点都算清楚了,所以才特地用了英文?

    就算她的能力是【偶尔也会有完美的计划】,这也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原来你们都是兵工厂的?”

    在她兀自出神时,余渊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林三酒看了一眼斯巴安,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他的兵工厂制服。

    “噢,我不是兵工厂的,”她忙解释了一句,“这只是我向他借的衣服,为了避开一个人。”

    她说到这儿,才猛地想起来还有一个黎文溯江正在追杀她——说来也真叫人好笑,在梦境剧本中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叫她差点把此行的目的给忘了。

    “怎么样?”斯巴安转头朝她一笑,声气温柔亲昵:“你从剧本中带出的是什么?现在有线索了吗?”

    林三酒突然愣住了,就像是被掐断了一根弦似的。

    从剧本带出了……一个什么来着?

    她刚才忙着治疗余渊,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过从剧本里带出来的东西。

    她不知怎么,下意识地与余渊对视了一眼——青年的目光正等待着她,二人双眼一碰上,他就点了点头。她感觉到自己与他似乎正共同承担着一个什么秘密似的,但一时却回忆不起来了;只需要好好想想,她一定能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事的……

    林三酒听见自己脑海中的意老师突然焦急起来,“喂、喂”地叫了她好几声;只是她的声音似乎隔了一重水,听起来隐约模糊,竟一点儿也唤不回她的神智。林三酒感到自己朝前迈了一步,极近极近地挨上了斯巴安——他身上那种被阳光照得温暖极了的无花果气息,登时扑进了她的鼻子里。

    斯巴安似乎也有点儿吃惊,一动没动地望着她;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他的容貌几乎能令呼吸停滞,被风轻轻吹动的金色碎发甚至让人有点儿想哭。

    林三酒看见自己抬起了一只右手——她似乎没有想要抬起手,然而那只手却确确实实地抬了起来,轻轻落在了斯巴安的衣领上。深蓝色制服衣领笔挺微凉,纹理在她指腹下微微起伏着;她的手指在衣领上慢慢攥拢了,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猛然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斯巴安被她突然这样一拉,阴影蓦地笼上了她的面庞;一瞬间,地面上两条长长的影子彼此交缠在一起,停顿了几秒,这才一点点重新分开了。

    分开之后,震惊之色只在斯巴安的脸上停顿了一刹那,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了一眼林三酒,又转头瞧了一眼余渊。

    布满刺青的青年一歪头,朝他耸耸肩膀,回应似的微微一笑。

    林三酒松开手,轻轻抚平了斯巴安制服上的皱褶;三个人此时的神色全都平静极了,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我明白了。”斯巴安修长的手指仍然停留在嘴唇上,说话时,想必浸染了他温热的吐息。“原来是这样。”

    “是,”余渊第一次开了口,他的声音仍然没有完全摆脱刚才的嘶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几人说话时,夕阳已经越沉越深了;半紫半蓝的天色倾泻下了苍穹,将一切都陷入了影影绰绰的阴影里。已经有人点亮了路边的路灯,橘黄色的灯火在暗蓝的傍晚里安静地跳跃着,燃烧着。

    “等一下,”林三酒轻轻打断了他们——意老师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只剩下了遥遥一点,听起来像是从海浪的另一头传过来的一样。“我还有一次……你们要跟我来吗?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你要去哪儿?”斯巴安的声气仍旧轻柔。

    “半山镇,有一个bliss。”吐出这三个字时,林三酒心里却只有一片平静;她甚至还冷静地想到,自己的正事办完了以后,可以顺便去签一个到。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由都笑起来:“好主意——走吧。”

    三个人一起上了飞机,辗转来到了半山镇下。尽管只来过一次,但记忆却仍旧清楚得仿佛昨天一样;刚一走近bliss大门口,林三酒就恍惚又一次闻见了弥漫在空气中、那种雪一样冷冷的香气。

    “我在这儿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余渊在一楼停下脚步,望着走廊里低声说道。林三酒向他点点头,很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是却没法告诉一直在脑海深处隐隐尖叫的意老师——“祝你好运。”

    “那我跟着她上去。”斯巴安自然而然地说。

    有了上一次嘉比盖尔的口信,这一次林三酒很顺利地上了顶楼。

    一段时日不见,嘉比盖尔似乎没有一点儿变化。她仍旧披着一裘红纱,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从肩上、背上温柔地蜿蜒下来;一眼望去,不知是她那一双灼人的眼睛更蓝,还是身后的一池水更蓝。只是她刚一打开门,却微微怔了一怔——“这是谁?”

    “朋友。”林三酒冲她一笑,“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说罢她走近一步,伸手勾住了嘉比盖尔的下巴,朝那双湿润丰润的红唇低了下去。斯巴安静静地站在后头望着她们,神色没有一点儿波澜。

    当林三酒重新站直身体时,嘉比盖尔仍旧是一脸惊诧。她长长的黑睫毛不断扑闪着,在碧蓝眼睛里投下了颤动的阴影:“你……你怎么了?”

    站在她面前的二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林三酒歪头仔细瞧了瞧她,转头与斯巴安对视一眼,彼此都浮起了点儿失望。

    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失望。

    “还有吗?”金发男人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没有了。”林三酒沮丧地说,“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没了?”嘉比盖尔拧起了那双弯弯的长眉,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想单独留下来跟我说说吗?”

    但是谁也没有回答她——林三酒只是匆匆摇了摇头,转身就与斯巴安离开了。身后嘉比盖尔有点儿疑惑地叫了一声,似乎又等了半晌,才传来了大门重新关上的声音。

    回到一楼,斯巴安轻轻叹了口气,站在走廊里的阴影里低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叫上你那个朋友,”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睛里是一片幽暗的墨绿色。“兵工厂今日有一批产品要在雅典剧场拍卖……盯着拍卖恰好是我这个部门的职务,把你们带进去不难。”

    “安全吗?”

    “剧场是封闭的,今天会去的人很多。”斯巴安像是安慰她似的,柔声道:“这是我能想到最理想的地方了。”

    林三酒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774 你以为林三酒是唯一一个吗

    【唔,你们不要等了……】

    在抗辐射这方面,林三酒和一个平常人丝毫没有两样。

    从被传送到伊甸园开始,到她的身体机能崩溃,这段时间可能还不到十分钟。

    在十分钟里,症状已经迅速危及到了生命,可想而知这个世界中的核辐射量是多么恐怖——

    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一条毛巾一样,狠狠地绞着疼;高烧没有预警地就窜了起来,让她的皮肤灼热地烫人,每一次转头,都会有一把落发掉下来。从林三酒的鼻孔、耳朵、嘴角,都争先恐后地渗出了血,她自己却还没有丝毫意识。

    高温适应、体能增幅……都没法改善她的状况,林三酒忽然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接着陷入了朦胧的昏沉之中。

    当初身处于绿洲幕后的堕落种们,在极温地狱之前也是人类,就是因为没有适时地进化出“高温适应”,而导致他们都成了堕落种。

    现在的林三酒,很不幸地落入了同样的处境里。

    因为她的身体始终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三酒缓缓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合拢了。她在身体的机能即将枯尽,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会生成任何抗辐射能力了。

    原来在这种濒死关头,身体竟然能够把讯息这么清晰地传达给大脑——不是她的潜力值还不够高,而是受限于她本身的基因缺陷,林三酒天生无法拥有这样的能力。

    人人的身体里都有无数个带有缺陷的基因,只是没想到,她的竟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死亡的面孔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坐在她床头的妈妈。

    ……林三酒不怕死。

    她只是担心死还不是她的最终结局;她怕自己死了以后,尸体还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在辐射的作用下变成了畸形的一张脸,茫然地独自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意识像是沾了水的肥皂,迅速地从指间滑了出去,在它身后跟着涌来的,是一片名为死亡的黑暗——就在林三酒的双眼即将被这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她已经昏花了的视线里走来了一个人影。

    假如我是什么里的女主角的话,这个人一定是来救我的吧——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跟自己开了个玩笑,随即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逐渐走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头上戴着一个类似于摩托车头盔似的东西,一双眼睛在头盔玻璃罩子的后面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女人。

    一看就是一个新来的。

    在这种高辐射的世界里,不但身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有,甚至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短背心,大片的皮肤都暴露在了充满了浓浓辐射的空气里——当然了,林三酒的死活是不会被放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的心上的,这个带着头盔的人之所以会走过来,是因为他另有目的。

    陌生的头盔男蹲下了身,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身体,当目光落在林三酒的绷带上时,目光忽然一亮。

    “我知道你还没死透,所以先跟你说一声抱歉了。”头盔男忽然低低地说话了,声音在头盔的后面有些听不清楚。“反正一个死人,什么特殊物品也都没用了,对吧……”

    说着话,他已经摘下了手套,抬起林三酒的下巴,在她的绷带上按了按,果然感觉到了下面皮格马利翁项圈硬硬的质感。

    头盔男不急着拿东西,反而扶着她的肩膀给她翻了个身,将手伸进了她的后裤袋里,似乎在找其他的东西。

    几秒钟后,他“砰”地一下,整个人就栽倒在了林三酒的身上咽了气——后者被这样一砸,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由于【乌苏毒】的关系,从头盔男脸上、身上渗出来的鲜血,滴落在头盔的玻璃上,顺着边缘流了出来。

    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就这么叠着躺在苍茫灰沉的天地间。

    倒毙的尸体所在之处,离玻璃罩其实并不远——林三酒在肌体飞速病变的情况下,根本没得来及走上几步,就已经摔倒在地了。

    在玻璃罩子里,几个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的人驻了步子,对着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转头又各自散了。

    一片寂静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动了乌黑色的草丛。几只人头大的丑陋甲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凑近了二人,触须来回地摆动了几下,正要上前时,忽然被一声长长的吸气声给吓了一跳,迅速钻回了土块下面。

    这一声吸气,带着声带受损后的沙哑和枯竭,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好久没有用空气滋润过干枯的胸膛了——林三酒睁开了眼。

    她在睁眼后的几秒里,疲惫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当她被自己喉咙间的血呛得一阵咳嗽时,发现血停止了外涌,虽然身体仍然很疼,但似乎高烧正在消退。

    但是林三酒却很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生成抗辐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昏昏沉沉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原因,肯定是出在这个死去男人的身上了。

    原地躺了一会儿,林三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努力地咚咚跳着,试图给身体灌入一点力量——等她手刚能够动一动的时候,她就挣扎着拽下了头盔男的背包。

    背包的搭盖关得不严,一把闪着红光的透明小圆球顿时滚了出来,咕噜噜地落了一地,看样子正是刚才玻璃球城市里,那个年轻人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吃的东西。

    林三酒抓住了一颗小圆球,极富弹性的质地被捏在手里还不到一秒,就变成了一张卡。

    【防辐射橡皮糖V2.0】

    由伊甸园实验室研发出产的抗辐射零食,保证绝不添加天然果汁或维生素C,口感像皮鞋,咬也咬不断,并且总是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劣质糖精味道。吃下本品后,将短暂地大幅增加身体的抗辐射性。由于本品并不是最新版本,因此效用只有三天左右,需要定期服用,每次请最少吃十粒。

    注:这个橡皮糖只能当做补充剂,请配合其他抗辐射手段一起使用,效果更好。

    林三酒顿时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了一股力量,一口将刚刚解除卡片化的小圆球吞了,又拼命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寻找刚才掉出来的橡皮糖,很快额头上汗就下来了。她被头盔男的尸体压在下面,身体又虚弱,能动的只有一只胳膊——但是好歹,她总算找到了七八粒,立刻一把都塞进了嘴里。

    虽然还不到十粒,但是吃下去不到一会儿工夫,林三酒感觉一股活泼的气息从腹腔中蔓延了开去,昏沉、头痛等症状顿时为之一轻,好受多了。

    她躺在地上,大喘着气,感觉到了鲜绿色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血管里。望着坠满了辐射云的阴沉天空,她眼角不知何时悄悄地滑下了一道眼泪。

    即使是不怕死的人,也是不想死的。

    有了点力气,林三酒喘息着推开了头盔男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血染出来的人形印子。

    在吃下橡皮糖之前,到底是什么救了她的命呢——这个问题,林三酒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黑色的头盔依然静静地坐在地面上,里面的人头和它连着的尸体却不见了。林三酒指间夹着一张画着一个死去男人的卡片,低头读起了卡片后面的文字。

    【耳导的尸体】

    姓名:耳导

    种族:人类

    状态:死亡

    潜力值:152

    犯罪嫌疑人:林三酒

    基础能力:高辐射适应、体能强化、鹰眼、身体改造。

    进阶能力:离弦之疯狗、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离弦之疯狗虽然名字古怪,但本身却十分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一个大幅增加了速度的能力而已,倒是剩下的那个十分耐人寻味。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刚才受到的辐射伤害太大,她的视力仍然有些模糊。在确认了自己的确没看错以后,她忍不住调出了进阶能力的详细信息。

    【辐射驱散血液粒子】

    在血液中生成一种微小粒子,可以立刻驱散体内60%的辐射。仅仅只有“高辐射适应”这一项能力的话,人体仍然相当于处在中等强度的辐射波中,长此以往,对身体也是有一定危害的。除了保护身体健康之外,这种粒子还有一个用法,就是可以将之喷洒在辐射变异生物的身上。

    驱散了对方体内60%的辐射以后,无论是什么变异生物,威力都会被大大地削弱,效用可以维持一天——可以说,这是一项无视了基本科学定理的能力。

    “怪不得……”林三酒恍然大悟,看着自己满手臂的血,心里一瞬间感觉复杂极了。

    这个叫做耳导的男人,大概是见她垂死,所以过来搜尸体的,结果没想到在他碰着了林三酒的皮肤以后,自己却先一步因为乌苏毒送了命。接着,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滴到了她的身上,反而替她驱散了60%的辐射……

    原地怔了一会儿,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耳导的背包。

775 平静的剧场

    林三酒也没料到,末日摧毁了各个世界这么多年之后,她竟然再一次有幸见到了来自过去的人类艺术。

    剧院沉浸在一片幽黑中,只有舞台中央处由几束交集的聚光灯点亮了,仿佛漂浮在黑暗中的、由光芒形成的一座孤岛。一个身材修长,裙角曳地的女人,盈盈站立在耀眼光海之中,睫毛头发都被映成一片亮白。她此时仰着头,双眼紧闭,正将最后一个音符高高地送入了半空;歌声冲出光海,久久回荡在漆黑穹顶下,如同海涛撞上悬崖。

    拍卖之前上演音乐剧、独唱,或其他种类的艺术形式,似乎已经成为了十二界中的惯例。如果仅仅是看见了眼前这一幕的话,恐怕甚至会叫人怀疑这儿是不是一个还没有迎来末日的世界;只有当那磅礴有力的声音如海潮般席卷过人的灵魂时,林三酒才猛然深吸一口气,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歌手确实是一个进化者。

    普通人的歌声,是绝对无法达成这样的震撼力的。

    来自异域的歌声仿佛穿透了躯壳,拨动着人的每一根神经,如有实质般地冲刷过精神深处,叫人不由自主地战栗、颤抖,浮起不自觉的眼泪。

    歌声并没有实质的作用,那位女歌手的进化能力之一,也只是将歌声的冲击力千百倍地放大了;不过在她停下歌喉许久之后,从一片寂然的剧场里猛地爆发起了一片洪亮的掌声——即使已经进化成了如今的地步,人始终还是人。

    还是人,就还会被某种精神上的冲击所触动。

    就连现在状况不太对的林三酒,也不由得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来,重重地鼓起掌来。她身边的一排包厢之中,接连不断地闪烁起灯光;一下又一下地映亮了二人的面庞。斯巴安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是为歌手和演奏者们送上谢礼的表示……这样使灵魂都一起战栗起来的精神享受,我认为送一点儿谢礼很应当。”

    他的气息痒痒地滑过去,她一转头,正好瞧见他拍了一下栏杆上的按钮。一束灯光顿时染得这个小包厢一片雪白——与旁边几个包厢不同,这阵光芒久久不灭,甚至在剧场里引起了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声;那位女歌手目光跟着一转,遥遥见到斯巴安时似乎也不由吃了一惊,随即微微一低头,像刚才一样表达了谢意。

    当她从舞台上消失了好几分钟以后,林三酒这才坐回了沙发上,低声问道:“演唱很棒,但是……你还剩下三次吧?你想传给谁?”

    “放心吧,我早就打算好了。”

    斯巴安坐进另一张单人沙发中,将一双长腿笔直地伸了出去。微光染亮了他的侧影,一路在他的金发、鼻梁、嘴唇与喉结上,勾勒出了一条细细的亮边。

    林三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不等张口,他却又忽然转过头,墨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湖水般的光泽:“不过,我不愿意碰别人嘴唇。”

    “啊?”她一愣,随即立刻皱起眉毛:“那可不行!”

    “你听我说,”他亲昵悦耳的嗓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耳边低语一样。“不一定非要碰上嘴唇才能传出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隐隐听清了意老师的只言片语——对方似乎放弃了喊叫,只是在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想想,你传出去的……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好问题,可惜它却压根没在林三酒心上停留,一眨眼就忘了,如同被风吹过的水面一样,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她只是望着斯巴安,充满了不赞同:“你到底是想……”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阵轻轻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给打断了。来人肯定不是余渊,因为她分明辨认出了对方细细的鞋跟敲打在地板上的声响。循声一抬头,林三酒在包厢门口看见刚才那一位女歌手。

    她走动之间,身上的长裙就像一裘流动的星空,在暗夜中微微闪烁着细光。与她那种强而有力的歌声不同,这位女歌手却生了一张颇为甜美的面孔;她敲敲门,冲二人一笑。

    “二位刚才那样慷慨,”她开口时嗓音平缓柔和,叫人一点儿也想象不到她歌唱时的声音:“真是非常感谢。”

    斯巴安到底怎样慷慨了,林三酒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女歌手显然也看出来她不过是一个凑热闹的,但依然十分和气礼貌;她的目光从斯巴安身上扫过去几圈,面色突然一下涨红了:“真的,真的是……是兵工厂的那位长官吗?”

    “是,你太客气了,”金发男人直视着她,轻声笑着说:“其实你不必非要上来的。”

    “不……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位女歌手在千百人目光下都十分自如,此时却有点儿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微微低下了头:“不瞒你说,我……其实……总之,我对你能喜欢我的表演,感到很高兴。”

    她这一句话,显然是来回犹豫、重新措辞了好几遍的。

    “来,请坐。”斯巴安站起身,为她拉开了一张沙发。女歌手有几分局促地坐下了,他晃了晃自己面前的酒杯,笑道:“来一点儿酒么?”

    女歌手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却将手中喝过几口的酒杯径直递了过去;一旁的林三酒与她不由都是一愣——然而紧接着,她就低着头伸手接过了酒杯。她显然是一时没好意思喝,只是牢牢握着杯子,目光停留在地板某一点上,身子仿佛也正紧紧绷着。

    她低着头,自然没瞧见——她身边的两个人牢牢地盯住了她手中的酒杯,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与林三酒对视了一眼,斯巴安微微探过身子,向那女歌手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他们轻声闲聊时,林三酒只好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看着,也不知该说自己像个灯泡,还是该说她仿佛融入了黑暗、突然不存在了——那二人聊了一会儿,斯巴安突然抬起头,轻轻扫了她一眼。

    她顿时精神一振。

    他总算是要办正事了吗?

    “我刚才撞了一下手指,”斯巴安低哑、亲昵地笑了一声,将一根食指探入了自己唇中,轻轻吮了一下——“好痛,不信你看。”

    女歌手愣愣地瞧着他,仿佛失了魂似的;当他将那根食指凑上她的唇边时,她刚一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浑身紧绷着,皮肤一下子涨得通红通红——她犹豫了半秒,随即竟然顺势微微张开了嘴,含了含他的手指尖。

    “好多了。”斯巴安顿时笑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女歌手怔怔地坐着,面上潮红渐渐地退了下去。她刚才的羞涩、局促全都淡了、消失了,换上了一副恍然之色。她看了看林三酒,又看了看斯巴安,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林三酒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碰上嘴唇,但总算是成功地散播出去了一次。

    “我知道你在十二界有很多簇拥与爱慕者,”斯巴安仍然柔和地说道,“所以我才特地找了你。”

    “三次是吧?”女歌手沉吟一下,随即朝二人笑了:“我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全部传出去了。”

    “我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斯巴安轻声说,“你再帮我找两个女孩过来……”

    “林三酒!”

    在他们交谈时,意老师的声音突然爆发式地响亮了一下——林三酒刚刚一震,却只听她随即又弱了、低了下去,重新模糊起来:“想……传……不是好……”

    她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等自己的正事办完了再说吗?

    林三酒有点儿烦躁地吐了一口长气;她再一转头,却发现刚才那位歌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斯巴安正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靠背上,一点一点地抿着杯子里的酒。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回头一笑:“说不定接下来的女孩,会乖乖地喝掉我的酒……那就省我不少事了。”

    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怎么了?离拍卖正式结束还有至少三四个小时呢。一传三,三传九,在这段时间里,整间剧场的人都会被……”斯巴安说到这儿,自己也微微皱起了眉毛,似乎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了:“被……”

    问题或许就出在这儿了。被什么呢?

    “我总觉得,好像我们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三酒低声说道,“你呢?有这种感觉吗?”

    “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有。”昏暗中,那双望着她的墨绿眼睛,就像是深藏在林荫间的湖面。“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不对’。”

    她咬着嘴唇,满腹犹疑地想了一会儿,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斯巴安在十二界中的名气不小,迷恋他的女孩子们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对他来说这个任务实在是轻而易举——很快,包厢门外就露出了另一张容貌可人的面庞。

    毕竟只有外形漂亮的男女,才有更大几率能成功亲吻别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正如斯巴安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

    在两个多小时以后,林三酒已经注意到了剧场中逐渐明显起来的异样。昏暗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观看拍卖,只是在座席间来回走动,寻找着下一个“猎物”;终于在拍卖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中标的那一个女人忽然挽过主持人,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将整间剧场蓦然送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好像所有人都明白了。

    客人们彼此打量着,一声未出。没有人催促主持人去换上第二件拍卖品,主持人也不再往展品上瞧一眼。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平静神色,无言地接受了这一场拍卖的彻底中断。

776 香巴拉

    【看见有标题就知道,今天更新会很早,12点前准时更!】

    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在指缝里很粘稠,指甲里的血一直洗不掉。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猛跳的心脏……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

    这么快,14个月就过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梦中,但因为神智仍然清明,所以自然而然地感叹了一句。

    一切都太真实了,这让林三酒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么?

    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空间瞧不出有多大,只有无穷无尽的一片暗黑,铺满了视网膜的每一个角落。黑暗的空间里,唯有离她不远的、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最为醒目:这个立方体跟林三酒的个头一般高,横面大概能站下三四个人,此时朝上的那一面上,正写着乌黑的四个大字——“极温地狱”。

    这就是卢泽当时曾经提起过的骰子了。

    在林三酒迈步的时候,她的思绪飘到了卢泽的身上。他和玛瑟怎么样了?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了旧伙伴,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如果拿到了,会是去往哪个世界的呢?

    14个月以来,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伴、有敌人、有萍水相逢的人……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一个人上路。

    当从这个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了——她轻轻地叹口气,一瞬间心头竟然涌上了对极温地狱的不舍。

    “好了,该出发了。”林三酒搓了搓手,给自己像是打气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前走了一步。

    眼前那个巨大的骰子,立刻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浑身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骰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抛上了天空一样,在一片纯黑的背景里,翻滚着,越来越小。

    明知道骰子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可林三酒还是不由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那个白色骰子在翻滚的过程中,不住闪出一行行黑色的字迹,逐渐地越变越大,最终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赶忙走上前几步,探头去看正面的字,心脏砰砰一阵跳。

    下一个世界的名字很短。

    “……伊甸园?”

    林三酒有点愣。这个名字听起来太不像是一个末日世界了——像极温地狱、冰雪暴、黑死城之类的,她都还可以想象出个大概,可是这个伊甸园……

    疑惑还横亘在心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仿佛从意识深处袭来的疲惫感,迅速攻占了她的大脑,眼皮突然就沉沉地睁不开了,好像几十天没睡觉一样,叫她甚至都无法兴起反抗的念头。

    黑暗迅速地覆盖住了她的视野。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再度恢复意识,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这风很柔和,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凉凉的,与以往相比,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儿冷。

    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

    因为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有多长时间,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二十多度的空气了?想不到二十多度时,竟然这么凉……

    林三酒揉揉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接着她傻眼了。

    如果伊甸园的意思是这个的话,那么林三酒巴不得以后每一个新世界都有一个温柔和平的名字才好——

    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城市。

    慢着,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雪白的海螺状建筑,线条轻巧流畅,足有7、80层那么高,三五个并排而列;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被浓浓的、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

    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仿佛守护者一样,俯瞰着这个城市。

    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说笑着,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往嘴里送——再望一望远方,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

    不是说,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

    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

    想想也是,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

    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抬步就朝城市里走。

    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

    接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面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她诧异地伸出手去,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透明的东西——

    是玻璃?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

    林三酒双手摸索着,发现这块玻璃很大,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简直像堵墙壁一样。

    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

    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林三酒忙张口问道:“那个,你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儿,不太熟……”

    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

    入口在后面?

    林三酒忙一个回身,目光落在身后,楞住了。

    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炼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从脚下站立之处,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零星的一丛丛植物,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而是污浊的青黑色,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

    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破败、倒塌了的楼房,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偶尔土块一翻,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甲虫似的东西,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迅速钻回了土里。

    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转过身,正要喊,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周围没有别人了——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一边喊道:“喂!有人吗!谁能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没人回应,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

    但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这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给罩住了,上摸不着顶,下没有接缝。而林三酒,很不幸地,正好处于这个玻璃罩子的外面。

    现在,傻子也能猜出来几分了:这个世界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抹净了世上大部分的人口和土地——但或许这儿的居民们科技水平要比极温地狱强一些,因此建造出了这个“玻璃球城市”,来保护剩下的人类。

    那么问题是,这个“危机”到底是什么呢?

    林三酒敲着玻璃对着里面一通喊,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停下了手。打破罩子进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材质有点像玻璃,但肯定不可能是她所认为的玻璃,因为罩子坚固得让人觉得没有一丝希望。

    “真是的,哪怕在玻璃墙上挂个横幅也好啊……至少告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转头朝焦黑的土地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已经看见了四五只刚才那种人头大的虫子。她忍着恶心,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毫无征兆地从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下一秒她已经吐了出来——胃里有限的那么点食物,都化作了水,被清空了。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咕咚”一声,林三酒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黑色的泥土登时溅了她一身。

    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忽然明白,玻璃球城市是想从什么东西手里保护人类居民了。

    核辐射。

777 等五分钟,长官!

    不管你是谁,此刻是否被亲吻过,过去的人生又是怎样一路走来的……在踏上香巴拉土地的那一刻,一切都将会随风而逝。

    现在,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空中列车跟随着前方几架直升机,在充斥着视野的茫茫一片灰雾之中,航行了近一个钟头。所有的雷达导航系统都关闭了,除了引擎与螺旋桨的轰鸣声之外,死寂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不断涌动翻滚、静谧无声的浓雾。

    人们各自坐在位置上,有的闭眼出神,有的望着窗外天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最终一刻的到来。

    林三酒是被一个细微声音唤回了注意力的。

    “长、长官……”

    她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发现刚才那个瘦小的年轻男孩不知何时走近了斯巴安。他一手扶着椅背,似乎有点紧张,身体硬邦邦地拱成了一个半弓形,嘴唇泛着与皮肤一样的苍白,衬得面颊上的痘疤更加血红。

    坐在她对面的金发男人,懒洋洋地抬起目光,轻轻“嗯?”了一声。他似乎刚才也累了,像其他人一样小憩了一会儿,此时嗓音中还带着浓浓的、沙哑的睡意。

    “长官,那个,我,”男孩一被他的目光笼罩上,喉咙里顿时像缠上了一根钢丝似的,声音紧紧得仿佛要碎开了:“我……我想问您……”

    “什么事?”

    “那个……现在我们一直没有开雷达……”

    “是啊,”斯巴安微微一笑,放松而闲适地倚在椅背上:“怎么了?”

    “这——这不是很奇怪吗?”这句话突然冲破男孩喉咙,脱口而出:“我们连自己在哪、又在朝哪走都不知道,又到处都是雾,怎么——怎么——”

    他说到这儿时,下意识地一转眼,猛地刹住了话头。众人刚才都被他吸引过来了注意力,此时都朝他转过来了一张张脸。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同样的一副平静面色。

    男孩思维反应不慢,尽管面色骤然难看下来,却依然急忙改了口:“……怎么能到达香巴拉呢?”

    即使林三酒也看出来了,他原本想说的话只怕根本不是这一句。

    “奇怪了,”他的长官抬手拢起一头金发,笑道:“你没有感应到自己体内的生物导航吗?”

    “生……生物导航?”

    “香巴拉在哪里?”斯巴安忽然问道。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男孩身上,但显然并非在朝他发问;因为他话音刚一落下,整架空中列车里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臂——那男孩用余光一瞥,神情当即一震,踉踉跄跄地连退了几步。

    一只只手臂,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抬进了天空里,指向右前方。

    男孩紧紧地缩起后背,让他肩膀看起来更窄、一颗头看起来更大了。“我……我明白了,我刚才是没留意……”他脸上一瞬间浮起了清清楚楚的惊恐,好不容易咽了咽口水,他瞥了斯巴安几眼:“长官,难道……你也有这个生物导航?”

    “当然。”

    男孩像是挨了一棍子似的,呆若木鸡地站立了几秒。他嗫嚅着要往回走时,却又被叫住了——“你坐在我身边吧。”斯巴安轻声吩咐道,“一会儿到了目的地,你紧跟着我。”

    他低垂着眼皮、哆哆嗦嗦地坐了下来,一眼又一眼偷偷打量着自己的长官,却不知道全落进了林三酒的眼里。

    “你叫什么名字?”她这一开口,倒把他吓了一跳。他往后缩了一缩,先瞧了一眼斯巴安,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充满戒备地答道:“……我叫米姆。”

    这个叫米姆的男孩,似乎对斯巴安满心尊敬。

    林三酒沉默下来,从余光中静静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这男孩年纪不大,五官扁塌、一脸痘疤,唯有一双眼睛里的光芒灵动活泛极了;他歪头想了一会儿,低声对斯巴安道:“长官,您去过香巴拉吗?”

    金发男人摇摇头:“没有。”

    “那……您为什么这么想去香巴拉?”米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即使是坐在对面的林林三酒和余渊,也只能隐隐约约捕捉着一点儿边角。男孩话音一落,斯巴安闻言忽然抬起头,与二人对视一眼,几人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一瞬间的疑惑。

    对了,他们这么想去香巴拉,是为什么来着?

    米姆等了一会儿,见自己的长官始终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再开口时,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恳求:“长官,您……请您好好想一想……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我是说,为什么我们都这么迫切地想去香巴拉,连兵工厂也不回了?”

    斯巴安呼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了手掌中;他的金发滑落下来,像一缕缕阳光穿透空气,用交错光影描摹出了他的手指骨节。

    米姆下一句话,用气声颤巍巍地问出了口,竟充满了真诚的担忧:“您……您一切还好吗?”

    不等斯巴安回应,男孩肩膀上突然落下了一只手——一个穿着安全部制服的中年女性,一把揪着他的衣服将他拽了起来;就在她低下头去的时候,米姆立刻挣扎着使劲拧过脖子,一条条青筋从赤红皮肤里浮凸出来:“你干什么!我被亲过的,我已经被亲过了的!”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面前不断扑腾挣扎的二人,感觉脑海中意老师的声音一下子似乎大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正在撕扯着她的灵魂——“放开他,”当她听见这一道喝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声音竟然出于自己口中:“放开他,不用传了!”

    那个中年女人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始终没有松开手:“……为什么?”

    林三酒站得笔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米姆惊恐未定,似乎仍不敢放下心;他从眼角里瞥着林三酒,脸却使劲扭向另一边,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人碰到嘴唇。

    “因为香巴拉到了。”她缓缓地说道。

    米姆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线光,顿时被这句话给凝住了。在他有点儿僵硬地慢慢转过脖子时,肩膀上的手也猛然松开了——那中年女人显然也感觉到了,一头扑近窗边,急迫得甚至吓了米姆一跳;空中列车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朝窗外望了下去。

    在直升机掀起的轰然风势中,灰雾一圈圈飞散开来,迅速露出了底下苍白嶙峋的大地。空中列车车头紧跟着直升机落了下去,“轰”地一下,众人被重重的震颤甩得离了地;高速滑行之下,他们七扭八歪地重新扶稳了身体,一双双眼睛里都亮起了光。

    “到了,”不知是谁抑制不住激动地低呼起来,“到了!”

    “香巴拉!”

    “快,快出去吧!”

    从列车里响起了人们哭哭笑笑、不能自持的呼喊声;甚至不等斯巴安发话,就有兵工厂成员打开了车门。外界的天光与雾气顿时一齐涌进了门,凉凉地弥漫在鼻间,像一块块漂浮在水中的碎冰。

    “走,走了!”有人颤声叫了一句——那是一个进化者,他甚至没等兵工厂的人从门边退开,就一把将他推出了门,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他一出去,刚才在剧场里温顺合作的人们顿时也都急红了眼,踩着彼此的脚、推着别人的背,争先恐后地挤出了门。

    林三酒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跳,猛然加快的血流冲击得皮肤都微微发痒了;即使是与人生中的初恋在第一次约会时,她也从没有这样激动过。然而她、斯巴安和余渊,却是一群人中唯一一群没有动地方的——不是他们不愿意早点儿出去,是因为有人在混乱中紧紧地拽住了他们的手。

    “拜托,”米姆两眼泛着惶急的光芒,低声恳求道:“长官,长官,您再想想,您是不是身上一切都好?为什么您要来这儿?”

    他一手死死拽住斯巴安的袖子,一手却拉住了林三酒。

    或许他是看出来,一旦林三酒走了,他恐怕也很难留得住自己的长官了;因此米姆压根不敢松手,半蹲在地上,用双脚抵住地面,只一遍遍哀求道:“长官,只等五分钟,五分钟!”

    余渊没被拉住,但碍于林三酒走不了,他也走不了;他看起来十分不耐烦了,来回跺了几次脚,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甩开他?香巴拉就在外面,我们却磨磨蹭蹭地出不去!”

    在几人说话时,列车里的人已经呼隆隆地走光了,匆匆地没入了外面浓浓的灰雾里。外面雾气翻滚,看起来如同一片烧开了、正咕嘟咕嘟冒泡的水,人一走进去,几乎就立刻被淹没了影子,只有他们的哭笑声还在回荡。

    “再等五分钟,长官,”米姆死命地拉着斯巴安——他看起来随时可以松开林三酒,把全部力量都用于挽留斯巴安。林三酒只觉自己一半灵魂焦急着想要扑出去,另一半却嘶吼着不肯动,矛盾之下,她只是愣愣地立着,盯着米姆没动地方。

    “您听,”男孩几乎快要哭出来似的,“外面没有声音了!”

    三人神情一凛,侧耳再听时,发觉雾气中果然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刚才出去的人们,仿佛全都一瞬间蒸发了。

778 走入迷雾

    【吃一堑长一智,今天放得早一点,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哦大家很踊跃啊!已经收到邮件了!】

    ——这个副本是缩到哪儿去了?

    诧异之下,一行进化者一连转了好几圈,始终也没有发觉半丝副本的痕迹。荒草、碎石、废弃建材……都跟刚才一模一样,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虽然羊蹄人手里一直攥着楼氏兄妹曾提到过的副本检测器,可是这个小东西也始终安安静静的,不管羊蹄人反复将它重启了几遍,也依旧没发出进入副本时的“滴滴”声来。

    “会不会是我们已经进入副本了?说不定是因为这一次副本变化得和周围一样,所以才发现不了?”

    在闷头找了二十分钟以后,一半人皮一半树皮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这个看起来有些荒谬的可能性——他的声调还是那样,低得简直有点让人喘不上气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羊蹄人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一挥手:“我们试着看看能不能走出这片空地……如果不能,就说明进副本了。”

    眼下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一行人再次跟上了他,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意料之中、然而又叫众人都隐隐有些吃惊的是,他们居然毫无阻滞地走出了空地区域,甚至一路走到了刚才比斗的广场边上——在大家都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有一个负责守卫的微笑人鱼成员从路口探出头,一脸惊奇地喊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羊蹄人茫然地住了脚,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好。

    不只是他,他身后的一群进化者也都有些傻眼了——说好了是来探索副本的,如今连副本都没找着,这八十个大晶的酬劳还有没有了?

    “难道副本消失了?”

    林三酒悄悄和意老师嘀咕了一句,心里也不由想到那即将到手却又飞了的酬劳——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在身边人的身上转了一圈,见另几人果然也都各自皱着眉头,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只是这个时候,她的目光忽然一顿。

    唯一一个神情不太对的,正是那个古古怪怪的萨杰。

    此时以羊蹄人领头的一行人正站在广场入口前的小路上,顺着这条路向上走,在通过守卫以后就会遥遥见到微笑人鱼的据点;向下走,则是那一片本应是副本的空地。

    由于羊蹄人踌躇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大家也都默默站在他身后没动地方;唯有萨杰却一头冲到了羊蹄人身前一点儿的地方站住了,好像有些焦虑似的,一边左右张望,一边不断用脚摩擦着地面。

    “沙沙”的响声一刻不停,伴着石子儿刮过石砖的声音,也的确是很叫人心烦——老印第安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压着气喝了一声:“别磨了!”

    缓了缓语气,他向正朝他看过来的、那一双黑得要散开了似的瞳仁说道:“……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萨杰盯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地面,没说话。

    刚才好像长在她脸上了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没有了那一点点带着活人气的表情点缀,她一双黑洞样的眼睛里,仿佛即将骨碌碌滚出两个白眼球一般,看起来还真有些瘆人。

    不知是心烦还是焦虑,萨杰又狠狠用鞋子蹭了一下地面。

    在老印第安人带着火气的一声“哼”里,林三酒霎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凉了。

    或许别人没有看清楚如此微小的细节,但她——都看见了。

    这条石砖小路上蒙着厚厚一层尘土,萨杰每一下蹭脚,都会在鞋尖抬起来的时候带起一点沙土——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她刚才那一下所带起来的沙土,却在下落的时候彻底违背了重力法则。

    一蓬细细的灰尘离开了鞋尖之后,却忽然像融了一样似的,竟从半空中消失了——林三酒刚要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只见在半秒钟以后,那一蓬细灰在大概十厘米远的地方,唰地落了下来,流畅自然得仿佛本来就应该在这儿落下似的。

    如果不是林三酒一直对萨杰就存有疑戒之心,因此紧紧盯住了她的话,恐怕压根不会发现这么一点点异样——哪怕直到现在,她身边的另外几人也依然惘然不觉,还兀自在讨论那八十个大晶的事儿。

    一抬头,林三酒正好对上了那双黑漆漆、仿佛要将白眼珠都污染了似的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不对?”她稳了一下心神,沉声问道。

    同样的一句话,刚才老印第安人也问过;萨杰突然嘻嘻一笑,什么也没说,脚下却停了。

    “我看她不大正常,”老印第安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带着某种同仇敌忾的语气:“估计问不出什么来。”

    萨杰又是嘻嘻一笑,却也不回应,反而转头朝羊蹄人笑道:“你去问问那个守卫,看他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如何?”

    她一边说,一边朝上坡的路口示意了一下——只不过她动作很怪异:手臂不肯伸直,蜷得像一只鸡翅膀似的,只伸出一根手指去指点那守卫所在的方向。林三酒立即意识到,她是不愿意自己的手臂伸出刚才沙子落下的范围。

    眼看着羊蹄人点点头,一只蹄子已经要迈出去了——林三酒顿时着急了,忙胡乱喊了一声,伸手就朝他的袍子抓去;伴随着警示牌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羊蹄人被拉下了一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清秀而迷茫的脸。

    “怎、怎么了?”他似乎很不适应被人直视,白皙的皮肤迅速红了起来,随即一把将袍子拉了上去:“不要随便拽我衣服!”

    显然他刚才也什么都没发觉。

    林三酒瞥了一眼满脸笑的萨杰,心里不知从哪儿窜起了一股火——她正要当着众人的面诘问她时,目光一扫,却同身边人一块儿低低地抽了一声冷气。

    那个从她肩膀上滑下来的黄色警示牌,一头砸在地上,正好掉出了刚才沙子消失的边缘——只见黄色的标牌蓦然从空气里融化了,半秒钟后,出现在了大概半米远的地方;标牌和铁杆之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空出了一段距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定睛一看,警示牌却仍然和铁杆连得好好的,好像刚才“身首分家”只是众人的一个错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羊蹄人愣愣地问道,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林三酒;顿了两秒,他又唰地转头盯住了萨杰——看来也像是想到了什么。

    “萨杰小姐,我想你也该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吧?”

    林三酒冷冷地问道。

    她这句话一出,一行人立即一言不发地踏前两步,将左顾右盼的萨杰给团团围住了。

    “哎呀,你们一个个儿的都这么认真做什么。”萨杰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身后,这才搔搔头发说道:“……我也是没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传说居然有可能是真的嘛。”

    她吐吐舌头,舌尖惨白而没有血色:“好啦好啦,我跟你们说就,是了。”

    “我问你们,副本,是什么?”萨杰笑道。

    空气里静了一秒,那一个模样最正常、穿着一身类似于中山装似的青年第一个开口回答道:“……以我们目前所知来看,它大概是一种未能成型的末日世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一般会有好几个粘附在成形的末日世界里。”

    “对嘛,”就好像是已经揭晓答案了似的,萨杰一摆手:“你们这不是很懂吗。一个长不大的胎儿,看着自己的兄弟茁,壮成长为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怎么会甘心嘛。”

    “尽管不甘心,大部分’胎儿’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不过,我们找到的这一个,刚好有点不一样。我想,它正在把自己模仿成’兄弟’的样子,一点点占据兄弟的地盘……”

    不顾众人像是被电打了一下似的表情,她笑嘻嘻地说:“也是我们运气好,走进来的这一个成长型副本才刚刚觉醒;要是等它开始取代替换红鹦鹉螺界的时候,我可真不知道被它波及到的人会怎么样呢……”

    “哎?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既然有成长型的人,自,然也有成长型的末日世界啦。”

779 与自己的战斗

    林三酒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余渊。

    闻声赶来的斯巴安与米姆二人,撞散了雾气,匆匆来到了她身边;目光一落在那个被手电筒光芒包裹住的人体上,他们谁也说不出话了。

    绊得林三酒险些摔倒的,是余渊的后背。在手电投出的一圈黄光之下,他正趴伏在地上,双腿跪坐着,蜷缩在身子底下;在时聚时散的雾气中,他就那样跪伏在地,双手直直地贴着地面伸向前方。

    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有人颤声打破了寂静。

    “这……他是在干什么?”米姆低声说道。他背着一个比自己身板还宽的黑色战斗袋,此时整个人都缩紧了,一手紧紧抓着袋子,死盯着余渊:“他……他不是刚才出来的那个大哥吗?还、还活着吧?”

    他话音落下了,却没有人回答他。

    米姆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余渊身上挪回来,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你干什么?”他忘了要压低嗓音,一时间嗓子都破音了:“喂,你要干什么——”

    直到感觉手臂上被人猛地一把抓住了,一直往上提,林三酒才突然回过了神。她抬起头,在雾气朦胧中看见了米姆一张紧紧皱起来的脸:“你为什么要往地上趴?”

    她一愣,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刚刚竟也蜷起了双腿,此时正跪坐在地上。如果不是米姆惊醒了她,眼看着她就要摆出一个和与余渊一模一样的姿势了。

    “我……我也不清楚。”

    她喃喃地说,感觉自己似乎说的是实话。就像是候鸟到了季节知道要往南飞一样,这好像纯粹是一种生理上的驱动——她一抬眼,目光越过米姆,登时面色一滞。

    这个男孩虽然其貌不扬,但反应却很快;他才一瞧见她脸上的神色,登时往旁边一跳——用眼尾余光一扫,他立刻拧身扑了回去,又急又气的样子:“长官!长官!”

    斯巴安一只膝盖刚刚落在地上,被他猛地拽住衣服使劲摇晃了几下,似乎这才把神智晃回来。他带着几分怔忪地抬起头,望着自己的膝盖,低声问道:“我怎么了?”

    “您,您和她,”米姆双唇发颤,似乎不知该从何解释起才好:“还有这个人……”

    林三酒依然跪坐着,哑着嗓子打断了男孩,问道:“你……你是不是也很想像余渊那样……伏在地上?”

    斯巴安看了一眼余渊,点点头,金发从眉眼旁散落下来,将他波澜不惊的神色遮掩得隐隐约约。

    似乎在他看来,眼前这一幕十分自然,就像是一个人累了就会睡着、渴了就会喝水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很不幸,林三酒也有同感。

    “我也是,”她一边说,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次趴下去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她正在干什么反自然的事一样。明明只有跪下去、趴下去、将面孔与手掌一起贴在地面上,才是最符合自然、最顺理成章的事,她却在苦苦忍耐着,还强迫着自己浑身别扭地站了起来。

    “我也很想伏在地上……”她喃喃地说,“你说……我们应不应该……?”

    她后半句话很轻,随即飘散在了雾气中。但米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叫道:“不,不应该!”

    斯巴安慢慢地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尘。灰蓝色的雾气从他身边漂浮过去,模糊了他阳光般的金发,为他的面庞添上了冷冷的、无机般的白。他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精心雕琢过的手工艺品。

    “为什么不应该?”他低声问道。

    米姆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长官,发现他的态度竟然十分认真以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了:“长官,您……您真的没和我开玩笑吗?哪、哪有人会觉得这样正常——”

    他说到这儿时,似乎满心的焦虑都要炸开了;男孩猛地冲到余渊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翻了个身。余渊已经陷入了长长的沉睡,即使被推在了地上,仍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你们看,你们要也趴下去了,不就会变得和他一样神志不清了吗?”米姆一边说,一边蹲下去,来回打了余渊几下:“喂,喂!醒醒!”

    青年依然没有睁眼,但呼吸却稍微急促了一点儿,眼皮微微颤抖起来。

    米姆一张脸急得通红,仿佛要从额头上滴出血来似的;他见自己叫不醒余渊,低低骂了一声,跳起来转身就往前跑——他刚刚冲入浓雾中没多久,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一个隐约的手电光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紧接着传来了男孩带着痛意的声音:“长官,我也被绊倒了……你们快过来,这儿还有更多的人!”

    二人对视一眼,慢慢地循声走了过去。斯巴安低低、沙哑的喘息声,在静谧浓雾中听起来,清楚得犹如划过耳边的发丝。林三酒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他与自己一样,都正勉强对抗着心中那股控制不住的欲望。

    灰蓝色的雾气像一条条游鱼一样,随着他们的脚步蓦地从面前分开,游弋而去;只是不及看清前方,雾气又浓浓地、涌动着合拢了。

    “米姆,你先别站起来,我有一个可以吹散雾气的东西。”林三酒扬声喊了一句,随即听那男孩应了声“好”。但她却迟迟不愿意将【龙卷风鞭子】叫出来、解除卡片化——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提不起劲儿,觉得这件事可做可不做。

    “把东西拿出来,”斯巴安忽然凑近了,低声催促了她一句。他的头发与气息一起扑了上来,在浓雾之中也叫她闻见了一点太阳光的气息:“所有我们不想干的事,都必须快点干。”

    “你这么信任米姆吗?”林三酒一边迟疑地问道,一边叫出了【龙卷风鞭子】。

    她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斯巴安刚才那句话,很显然证明了他现在非常不相信自己和林三酒的个人判断;而除了他们两个的判断之外,他们就只能依赖米姆的看法了。

    “不,谈不上信任他,我对他并不了解。”斯巴安答道,“我信任的是自己对于眼下情况的分析推理——尽管推理的结果,是让我不要相信自己的主观感受。”说罢,他轻声一笑,“有点儿矛盾,是吧?”

    林三酒摇摇头,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她解除了【龙卷风鞭子】的卡片化;由于怕伤着米姆,她只是轻轻挥了两下——鞭子末梢呼地卷出了一阵不强不弱的风,登时将前方雾气吹散了一大片,看起来如同凹陷下去一块的棉花糖。

    米姆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战斗袋,表情愣愣地,还被风吹得眯起了眼。

    雾气从他身边散过,露出了砂石遍布的大地,以及大地上一个一个姿态标准的圆圆后背。

    与他们一起离开剧场的人们,此时都以同一个姿势跪趴在地上;后背被包在颜色各异的衣服里,远看仿佛一大片一大片的蘑菇伞盖。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出声;他们就像是凝固在这个姿势上死去了一样,静静地趴在地上,直到雾气重新缓缓合拢,再次遮蔽了他们的身影。

    “长官,您看见了吧?”米姆匆匆地低声叫道,“我是不知道你们被什么给迷了魂,但这可一点都不正常啊!您想想,今天以前,您在人生中难道有一次摆出这个姿势吗?”

    二人都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么,就更别提这么多人大老远地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在沙子地上摆出这个姿势了,对吧?”雾气中湿湿凉凉,米姆却泛起了一头热汗:“您究竟为什么想要这么干?这是您自己的意志吗?”

    “你这么一说……有可能不是。”林三酒轻声说道,与斯巴安交换了一个目光。他们二人都正忍受着一波又一波想要伏在大地上的冲动——有时甚至还想抓住前方的男孩,逼他一起跪伏下去。

    米姆自然不知道二人的心理活动,此时听她一说,猛地吐了一口气,像卸掉重担一样松下了肩膀。

    斯巴安朝前走了几步——在米姆不远处,正跪伏着一个穿着兵工厂制服的背影。他弯下腰去的时候,林三酒分明看见他手指尖都在颤抖:那是理智与冲动彼此死咬拉锯时的余震。

    “你没事吧?”她不由扬声问了一句。

    金发男人的手指在那兵工厂成员的领子上蓦然合拢了,紧接着一把将那人拽了起来——雾气与阴影将他的神情遮得朦朦胧胧,他提着那人衣领过了几秒,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微微发颤:“没事……这种感觉,很过瘾。”

    米姆愣愣地抬起头。

    “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这句话真是不假。”斯巴安冲二人沙哑地一笑,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喉咙:“现在我正在我的体内,与‘我自己’进行着激战呢……来吧,帮我一把手。”

    米姆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扛起那个兵工厂成员的胳膊;那男人比他高出一头,他不得不半扛半拖着他一步步往回走。

    林三酒怔怔地看着斯巴安,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她连浮起一个“转身就走”的念头都极其困难,更别提主动去拽起地上的人们了。她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借着那激灵一下的一丝痛意,终于强迫自己一拧头,大步走向了余渊所在的方向:“我、我去把余渊带走……”

    说到末尾处,她自己的声气却越来越弱下去了——好在她硬着头皮,终于还是没有慢下脚步。

    浑身都是刺青的青年,此时正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还是刚才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她在青年身边停下脚,回头一望,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还能瞧见斯巴安的影子,正一步步走在一地后背中间。

    意老师的叫喊声逐渐大了。

    林三酒逼着自己一点点弯下腰,就要成功地扶起余渊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吼:“当心他们的脸!”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 第一时间欣赏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末日乐园》为转载作品,末日乐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末日乐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末日乐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末日乐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
文案嘛……将就看吧哦呵呵。本文是重口味无限末日,欢迎大家戳进来~~!
末日乐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末日乐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末日乐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