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星辉黯淡
离去之时，亚度尼斯轻声道：“去吧！”
随着乌克利斯几人踏着虚空离开渔船，一股巨力自后方袭来，那是鼓动的狂风，其中夹杂着巨龙的咆哮。
在这狂风巨力之下，莱栖几人身下的巴顿号一瞬间便破开了大海，撕裂金色光雾，疯狂向着前方冲去，风声呼啸似雷鸣。
他们瞬间掠过自东方靠近的华美大船，若不是提前抓住了护栏，说不得已经被甩飞出去了。
风声在耳边回荡，充满热量的雾气砸在脸上，让人吃痛不说，就连眉毛都开始发热，散发出糊味，但十分明显的，愈是离开这座现世光辉之国的中央，自心底如泉水涌出的难以忍受的灼热和悔恨便愈发微弱。
只不过，这阵狂风终究是逐渐衰弱了，他们的船在冲出三十公里左右便愈发缓慢了。
风声渐息，船首处紧握住护栏的莱栖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随之高声吼道：“赫纳温！”
“执掌风与残暴的王者啊，高天是您无上的国，毁灭是您的威仪，风暴是您的权柄，远天风暴！（精灵语）”
怀抱星盘的赫纳温高声诵念道，声音高昂而清晰。
霎时间，空气震颤，气浪自高处呼啸而下，风声渐盛，推着残破不堪的巴顿号再度启程，向着远方掠去。
莱栖也随之诵念，另一股风暴浮现，渔船加速。
不仅是他们，其他精灵也都竭力的为这艘船提供动力，有德鲁伊拟态巨龙序列的能力招来狂风，有精灵长出鱼鳃驱使海水推动船体，有精灵驱使船体生长修补船舱。
无论如何，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法使这船更快些，以远离那即将变为死寂与灾厄之地的战场！
必须快点，再快点，不然的话，正如大祭司所说的，会死的！
那是一群超越圣者的神选之人，蒙受神恩，即便是在光辉教廷这样的庞然大物中，都能成为红衣主教的尊崇者。
如果莱栖他们在战场旁，即便有圣者以及大祭司的庇护，他们这一船人的生命不会比山崩之下躲藏其中的老鼠更坚强，与之不同的，只是他们会发出更为凄厉的惨叫罢了。
只是还未等他们离开多远，无形的素白色波纹掠过。
就算是身为人类的莱栖也是心中一沉，这是心灵之力的波动，毫无疑问，乌克利斯大祭司已经开启了心灵领域，要尽可能的减少对现世的影响，让莱栖等人尽快脱离。
其他人也知晓，都不由得紧绷着嘴唇，面色凝重。
下一刻，肉眼可见的，漫天的金色雾气中好似多了丝银色，那些璀璨的星辉。
在几人看不到的天空中，就在这片数百公里烈日笼罩之外的天穹，星辰点点镌刻在晴空之上，如同呼吸一般不断闪烁。
空气中充斥着的难以忍耐的炽热都随之减缓，众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但还未吐尽之时，所有人再次摒住了呼吸。
一对不可想象，难以言明的伟岸羽翼自身后的遥远之处缓缓舒展开来，渐渐遮蔽了一切，笼罩了整片神国，即便隔着厚厚的金色雾气也能清晰看到那繁复神秘的纹理，丝丝缕缕逸散着光辉，像是淡金色的火焰。
本就不明亮的星辉再次黯淡。
艾尔索普惊恐的声音适时响起，“是大牧首提多的燃尽之羽！”
他那化作鹰隼的明亮眼眸瞪大，面色僵硬，但随即，他一边籍由巨龙序列的力量驱使狂风，一边高声吼叫道：“快加速！”
“注意金色的羽毛，千万不要碰到！”，他声嘶力竭的吼道。
而就在他话语刚落下的那刻，莱栖的胸口一点星辉闪过，与此同时，南晨之星在疯狂预警，顾不得思考，他脚下用地，狠狠的向着侧边撞去。
在莱栖原先所处的位置，一点金色的光焰划过，它本来在空中缓缓落下，但随着巴顿号急速前行，是巴顿号迎了上来。
莱栖清楚的看到，那是一丛羽绒，它不断向着船尾飞掠而去。
听到响动的艾尔索普顿时扭头看去，急声吼道：
“快让开！”
但在狂风的加持下，巴顿号在快速前行，这丛羽绒径直掠过碰到了一道身影，几乎是瞬间，金色的光焰轻轻触碰到了几缕棕黑的头发，正是那位有着厨师身份的矮人。
一点光焰如同落入松软干草间的炽热熔火。
而那位矮人就是那堆干草，霎时间，明亮的光焰瞬息席卷了他的全身，将其覆盖，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之虚影。
狂风继续，巴顿的前行继续，但那道影子就留在了那里。
那道虚影砸至桅杆之上，如同有人轻吹了口气，金色的身影像是蒲公英一般散去，点点金色火星崩散，落至甲板上蹦跶了两下，消失不见。
一位来自外界的旅行者，第二位阶的神选者，就这样，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死去了！
莱栖耳边，响起了赫纳温的声音，“燃尽异端之火！”
他低头看去，赫纳温被他压在身下，但现在的赫纳温似乎未曾注意到这个，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蹦跳的金色火星，其中，好奇虽有，但更多的却是惊恐，因为，以他们的位阶，碰到了就是既定的死亡！
颠簸中，莱栖赶忙爬起。
天空中，无数天使的虚影划过天穹，金色利箭已再度成型。
嘣！好似有震弦声在耳边响起，无数金色箭矢撕裂空气，迸射而下，似是要穿透一切。
噗噗！噗噗！
好在巴顿号周围狂风舞动，周围并无光雾，但那漫天光矢亦如骤雨般坠落，不过瞬间，本就残破的渔船上又增添了数不清的孔洞，大海之上，那“流动的黄金”顺着这些孔洞灌入船舱。
一阵光雨过去，巴顿号上的人员再次减少，这次是两位处在船侧的精灵，他们原本趴在船沿处修补裂隙。
然后，在那阵恐怖的光辉之后，数十道锋锐的箭矢将他们洞穿，生命自其身体中流逝。
不止是这两位精灵，其余人身上也都增添了手指粗细的伤口。
一道光矢擦过莱栖的耳朵径直钉入肩膀，血液飞溅。
慢慢的，光之箭矢弥散，那些虚影般的天使又来往穿梭，留下锋锐如箭的光柱，等待着下一轮惩戒的到来。
船尾处的一位精灵缓缓爬起，她依靠在台阶处，闭眸轻诵，随即，在她身旁的甲板上，一丛丛有着宽厚叶片的植物抽出，翠绿的光泽如同宝石般温润。
随之而来，自然的风息自那里涌出，犹如实质存在的手一般拂过所有人的伤口，不再流血，伤口逐渐弥合。
这是与光辉序列完全不同的治疗，就像是使用草药覆盖在伤口上，而伤口在滋润下缓缓愈合。
莱栖转头看向船尾，据他所知，那位精灵来自雾言部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真正的存在心灵世界中的旅者。
伤势好转了些，众人看向眼躺倒在甲板上的尸体，愈发凝重了，赫纳温也收起轻松的神态，精神力驱动的狂风愈发汹涌。
然而，就在他们未曾前行多远，金色的海面开始翻涌，巨大的浪涛自后方袭来。
煊赫的气势鼓动，使得这片大海都开始震颤，那是几位圣者的战斗引起的恢弘场面。
向后方望去，即便横跨几十公里，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浩瀚。
希娜圣者浑身逸散着银辉，无数粗壮的银星之旅自虚空中生长而出；另一边，近千米高大的画框就那样竖立在虚空中，一颗狰狞的头颅伴着咆哮声探出来，亚度尼斯圣者踏着巨龙之首翱翔空中；虚空间，卡罗尔圣者的形态虚幻，仿佛不存在，但与之相对的圣记官却面色凝重，口中诵念不断，璀璨的光辉自其宽大的羽翼中弥散而出，恍若一轮烈日。
乌克利斯等半神以上的存在，却是静静的站着，就像是毫不相干的路人。
巨浪愈发汹涌，破旧的渔船在着海浪中升起，又狠狠砸下。
翻涌的海水砸在船上，莱栖扶着船沿处的护栏费力的喘息着，但突然间，他抬头看向天空，看向被无尽金色笼罩的天穹。
星光愈发黯淡，直至消失。
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莱栖胸口的那几点星光，那是天左的徽记，但现在却像是寒风中的火苗，瞬息熄灭。莱栖未曾注意到的，他的头顶处一顶虚幻的金制冠冕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也就是这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更加汹涌的炽热，像是吞咽了熔岩一般，身体仿佛要整个炸裂开来。
突然间，位于船尾的一位精灵半跪着趴在甲板上，下一刻，炽热的火焰自其躯体内弥漫而出，血与骨化作流质，不过一会儿便消失不见，化作了无尽光辉的一部分。
所有人都顿时一阵惊悚，光辉之名，无论在哪里都是神圣、祥和的存在，但在他们面前，这闪耀着黄金般光泽的神之恩光，展露出了另外的形态。
现在，那是比地狱都令人作呕、惊惧的厄难！
第六十九章 他，为我而死！
看到这一幕，莱栖心中一沉，口中高声诵念南晨。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无穷高天之上的南晨闪耀，像是转身跳入冰水中一般，莱栖渐渐恢复了些，急促的呼吸着。
虽然在这里死亡大概率也只是回到现实世界，但那些知识，以及非凡世界的秘密，莱栖却是丝毫也不愿抛弃，这能省去他太多时间，那是向艾利奥博复仇的时间！
回到宿舍时如潮水般的孤寂，莱栖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忆起了。
海伦纳斯.夜狩，您是星光之主，永恒的星空之主，无尽旅人.....
如是的尊名回荡在巴顿号之上，但其他人却是未曾好转太多，就像是有什么遮蔽了天空，剥夺了星光与夜空的存在，肉眼可见的，夹杂在金色雾气间的星辉慢慢散去，直至不见。
海浪平息了一瞬，巴顿号挺立在浪尖之上，随后被狠狠砸下。
像是自天穹坠落一般，失重感与窒息感同时袭来。
嘭！渔船砸在金海之上，激荡起的浪涛也随之砸在船上，整艘船险些被压至海面之下。
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将灵魂都震荡出来了一般，而众人刚缓过气来，身后的船长室内却传出了舵手低沉的声音。
“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我们迷失方向了！”
所有人顿时带着一脸惊恐的神情看向船尾，这一刻，即便是以涵养温雅著称的精灵，也不禁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想要骂出声来。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金色的雾气笼罩，那些穿梭其间的虚影天使以及锋锐的光柱便是唯一的点缀，就连身后的战场也一时有些静滞。
在这里停下，与死亡并无区别。
虚空中汇聚的光矢已经布满天空，随时可能如雨般落下，上次是两人，这次还不知会有几人死去，更何况，身躯之内的炽热已经愈发难以忍耐，心灵的壁垒濒临破碎，可能下一刻，被称为愧疚、自责等的情绪便会蔓延而来，届时，死亡将至。
艾尔索普双手下压，顿时，带着自然气息的风随之压下。
他高声说道：“不要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修船，提供动力，治疗....”
随即，他转身面向船尾，抬头看向了船长使得方向，高声道：“无论如何，我们不应该，也不能停在这里，无论向哪里，无论会驶向什么地方，我们得前进！必须前进！”
“有记住方向的吗，指引方向！”
口中虽是这样说着，但他很清楚，那船长室内不止舵手一人，还有一位航海员，专门辨别方向，连他都迷失了，靠其他人辨明方向，恐怕只是奢望。
但气氛并没有他想象的寂静下来，一道声音随之响起。
“我！”，莱栖随手抹掉脸上的水珠，举起手来，大声说道。
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什么也做不到，但莱栖不同，在他眼中，南晨高悬天际，明亮依旧。
艾尔索普面带惊喜的转过头来，却发现是莱栖，这让他不禁皱起眉头，但随即，他敛起不安，朗声说道：
“交给你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莱栖指引错误的方向，他们也必须前进，不然的话，心灵的溃败会使他们更快堕入危险的境地。
重重点头回应，莱栖两步来到船首处，抬头看向天空，看向璀璨的南晨。
随后，他高声道：“左舵15！”
听着莱栖如此清晰和确定的指令，反而是艾尔索普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继续保持风暴序列鹰类魔兽的模样，驱使狂风为巴顿号提供动力。
赫纳温与克伊诺也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船首处的莱栖。
巴顿号随后航行出去一段距离，情况没有变得更坏，这意味着方向可能并没有出错，不止是艾尔索普，所有人都松了口，但突然间，他大声喊道：
“保护康洛斯！”
此刻，散布在天空中的光之矢瞬息加速，朝着几人所在的渔船飞射而来。
但此时的莱栖却感觉并不好受，他深深的低着头，双手紧紧握住护栏，指关节发白，呼吸缓慢而沉重。
不知为何，就在他发出那道指令之后，瞬间有磅礴的压力袭来，这种感觉并非是来自肉体或现实，他很清楚，这是来自心灵的压迫，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大祭司一般。
朦胧间，莱栖似乎看到了依坐在树下的大祭司，他正在笔记上记录着什么，而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按在了大祭司手中的羽毛笔之上，更改着即将书写而出的文字，修订着既定而存在的记录。
更改的代价吗？莱栖自语着。
他所作的行为必定修改了真实的历史，毕竟当时的康洛斯不可能拥有南晨之星的封号，更不可能为众人指引正确的方向了。
漫天的光之箭矢愈发临近，皮肤的灼烧感以及刺痛感逐渐明显，莱栖难以应对，就连挪动脚步都显得有些困难。
与无尽光辉之间，莱栖仿佛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是甲板在断裂，粗壮的枝桠自其中抽出，本来完好的甲板在自然之力的驱动下又开始了生长，粗壮的枝干将莱栖包裹，细长的藤蔓缠绕其间，不仅如此，湍急的水流也涌了进来。
克伊诺正半蹲在甲板上，那无数粗大的枝桠正是她驱使而出的，另一边，赫纳温汇聚出水流包裹莱栖。
噗！咔嚓！
伴着漫天箭矢坠落，随之而来的便是枝干断裂的声音，光线落入水中被瞬间分散，撞上枝桠与叶片，霎时间便崩裂为碎片。
莱栖只是受了轻伤，但赫纳温两人却是受伤颇重。
最后关头，赫纳温抱着克伊诺倒向甲板上的破洞，在水流与一层甲板的阻挡下，两人总算是活下来了。
只不过，经此之后，再次有两人死去，其中一人被锋锐的光矢刺穿身体，另一位精灵则失足落入了金色之海，消失不见。
雾气弥漫，一切再度恢复了平静。
风声鼓动，脚下传来赫纳温虚弱的诵念声，狂风推动巴顿号继续前行。
零散破碎的枝干随意堆在莱栖的身上，浑身被水流浸透，银色短发趴在头顶，滴答着水珠，浅绿色的枝液将破旧的长袍对侵染成了绿色，湿漉漉的贴附在身上。
但现在的莱栖却是根本无法注意到这些，他的眼前浮现了更多的画面，温雅的希娜圣者正坐在自然生长的木桌前，而自己同样将手按在了她手中的笔上。
于是，压迫更甚。
但南晨在脑海中疯狂预警，莱栖知道，航道再次偏转了。
莱栖紧咬着牙齿，抬头看向天空，疯狂的压力使得他的眼瞳微微凸出，仿佛要掉出眼眶一般，但即便如此，朦胧的景象也无法遮蔽南晨的光辉，衪依旧高悬。
“右舵5！”，莱栖自牙缝间挤出细微的声响。
粗壮的枝干自下层的船舱将赫纳温两人举起，状态尚好的克伊诺抱着笔记保持住了仅有的清醒，她趴在护栏上高声复述着：
“右舵5！”，她那还算清脆的声音，此刻像是被撕碎之后又揉捏起来的一般。
下一刻，自然的风息再次席卷。
那位有着浅绿着头发的精灵正费力的倚靠在台阶一侧，神色颓然，面色苍白，身旁那有着宽大叶片的植物几近枯萎，随时可能化作一滩烂泥。
但依旧有风息流转，就像是被药草覆盖，伤口快速愈合。
巴顿号也向着南方稳步驶去，只不过汹涌的海浪却是没想着放过他们。
身后的战场再次躁动起来，就像是有塔克拉蒙坠入了大海一般，大祭司等人所在的大片海域被生生压下，甚至隐隐可见海底的模样。
无言之中，那是极度的震怒，那是不可忍受的恐怖。
转瞬间，爆炸般的响声在几人耳边回荡，似乎要震破耳膜，压爆心脏。
百米的海浪像是一双大手般自身后扫来，横跨数十公里，极短的时间便追上了巴顿号。
巨大的海浪像是最陡峭的山峦，此刻，它倾倒而下。
磅礴的风压之下，本就受伤颇重的桅杆顿时吱呀作响，随时都要断裂一般，破旧的风帆疯狂舞动，像是在挣扎的残破翅膀，竭力的摆脱坠落的命运。
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态，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圣者亲临，不然恐怕没人能够挡下。
狼狈地倚靠在船上，眼瞳渗血，这是所有人的状态。
将脸挤在护栏间的缝隙，莱栖固定住头望向天空。突然间，视线中除却南晨的光辉外，四点微弱的星光闪烁，那是天左之晨。
“左舵10！加速！”，半个身子趴在护栏上，莱栖费力的嘶吼着。
横躺在甲板上的赫纳温，带着血丝的银色映照着金色天穹般的海浪，他竟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但下一刻，莱栖的声音传入耳朵。
他愣了下，随之高声喊着：“左舵10，加速！”，声音嘶哑，像是裹挟着血一起吐出的。
随即，他双唇嗫嚅，低声诵念，风声回荡。
这个时间，所有人都近乎绝望了一般，任由恍如天穹的海浪压下，听到赫纳温复述的声音，就连艾尔索普也只是抬了抬眼角，有些不想理会。
但就在这时，船长室内似乎传出低声的吟唱声。
“丛林之主，艺术与灵感的化身，万千精灵的引导者，自然的庇护者。伟大的希弗斯.风语，我祈求您的注视，祈求您的力量，祈求您打开国度的大门。（精灵语）”，所有人瞬间辨别出了，这是那位身为航海员的声音。
与向精灵之神祈求的祈文一同响起的，是船舵的吱呀声，仿佛随时可能崩碎。
身为南晨的信徒，却在诵念自然之名，向着精灵之神祈求力量。
这与死亡根本没有区别，当那份过分膨胀般的力量消退而去，恐怕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还有人用自己的生命，想要让自己活下去！这句话就像是一团火同时浮现在所有人心间。
对他们而言，死亡不过是回归现实世界而已，但对那些精灵来说，他们却是真正确确的死去了。
炽热的心灵之火瞬间燃起，艾尔索普扶着身旁的木桶站起。
神秘宛若丛林的纹饰爬满身躯，双眸亮起，他进入了灵体状态，不止是他，所有人也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爬了起来。
于是，夹杂着无数人怒吼的风声响起，如同怒雷凭空作响！
巴顿号破空而去，船体在风中分崩离析，大块甲板被掀起，破碎的风帆如蝴蝶般飞舞，又瞬息被抛在船后！
第七十章 负渊而来！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巴顿号已然横飞出百米之外，弥散空中的雾气像是实体一般砸在身体上。
不过，赫纳温却在这时笑出声来，他躺在甲板仰头大声呼喊着：
“太爽，爽，啦......”，嘶哑的喊叫在风中被无限拉长。
其他人也跟着朗声笑着，肆意而释然。
纵然下一刻就是死亡，但那又如何，无论何时行与路上，即使冲向深渊，这才是旅行者！
大海翻腾，磅礴的浪涛已压至头顶，如同金色的天穹覆顶，众人眼中的世界完全被金色包裹。
就在这时，浓郁的自然之力像是喷涌的火山，整艘船顿时活了过来。黄绿色的嫩芽，粗糙的树干，细嫩的枝桠，自巴顿号船体的每一个角落舒展出来，横生交错的枝干像是渔网一般将船体包裹，宽厚的叶片覆盖缝隙。
每个人都清楚，这是那位精灵以自己的生命筑起的壁垒，籍由此抵达康洛斯所指引的前方。
也是在这时，另一股恐怖的压力降临。
这与来自头顶的磅礴海浪那种现实的压迫不同，与深处光辉之国内心灵低沉的压力不同，更像是面对光阴，面对整个世界的压迫感，缥缈而深沉。
下一刻，风声鼓动，像是雷鸣响彻长空。
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风暴降临此间，在这浪涛与大海之间的缝隙，轰然炸开，旋即，整艘船如同炮膛内的炮弹一般，激射而出！
是莱栖，早在指引方向之后，他便在一遍遍尝试着诵念天启之音，基于它来释放魔法。
直到这一刻，来自恢弘之处的无上存在才终于回应了莱栖的祈求。
于是，混乱、狰狞、破败、宏大的声音响彻脑海，撕裂头颅的痛感再次浮现。
这才完成了以巴顿号为炮弹的壮举。
伴随着这个缥缈压力的降临，在所有人都未曾观测到的区域，那里本是旅途之外的区域，那里本应是一片虚空，一片空白。
但现在，北海之地虚幻的冰极若隐若现，像是有一个攀附在天地之间的磅礴之物横亘；同时，世界的另外一端，是黑夜，嵌在天穹的月轮上仿佛出现一抹虚影，狰狞而扭曲；安达卡大森林是一切旅途的开始，如今，大片的丛林自空白间抽出，数间或奇异或古老的建筑浮现；而在最后，无比遥远的南极之地，阴沉的黄昏伴着刺目的阳光一闪而过。
但这一切却都无人知晓。
狂风与急速之间，包裹船体的藤蔓断裂、枝干破碎，叶片也脱离开来在空中飞舞，它在一点点分崩离析。
就像是消融与金色之海中一般。
巨浪终于拍击而下，那巨大的声响就像是雷霆在耳边炸响，火山在脑海中喷发，所有人脑海一阵轰鸣，嗡嗡作响。
磅礴的水流伴着不可撼动的压力砸下，像是一双巨手拍击在船体上，将其狠狠地嵌入了海水之中，包裹船体的粗壮枝干霎时破碎，湍急的海水随之灌入。
似乎有人扼住了众人的咽喉，巨大的压力之下，呼吸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船体又是一震，自然的气息愈发浓郁。
下一瞬，就像是迈步进入森林一般，自然之息开始翻涌。
与此同时，数十株粗壮到需要几人合抱的树干自甲板中伸展而出，很难想象这薄薄的木板是如何长出这些的，巨大的树木挤了出来，树干间只余下细小的缝隙足够众人栖身。
树冠高耸，它们好似撑起了天穹，抗衡着恐怖的压力。
风声依旧，似乎有巨龙咆哮，远比之前巨大的“船”伴着风声，穿行在海水中。
树躯破碎，飘在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可能是一生，终有一刻，已然面目全非的巴顿号破开水流，竟一时翱翔在空中。
这里像是一片真空地带，湍涌至百米的海浪在这里并不存在，就像是海浪之山间的盆地，被人硬生生扣去了一块。
像是感受到身处安全之地，那些依附在船体上的巨大树木瞬息枯萎，凋零，化作灰烬消散空中，而一同逝去的还有那位精灵的生命。
他在巴顿号驶出海浪的那刻，便跳下了船，兀自坠入金色之海。
噗咚一声，消失不见。
嘭！巴顿号那损失过半的船躯落入水中，发出巨响。
但这巨大的声响却远没有那一声轻响令众人动容，有些人如莱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讳。
但知道，他为我而死！
只是，这种平静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有人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面容上的轻松顿时消失，继而是深深的惊恐，面色惨白。
因为就在这片安宁之海的中央，是一艘巨大的船舶，其上振翅的羽翼，恢弘的日冕，闪耀着金色光辉的船体，无不彰视着它的存在。
光辉神殿。
船头处的一抹红色是如此明显，那是，第三位红衣大主教。
第四位圣者！
这时，巴顿号船头处再次传来莱栖虚弱的声音，他整个人趴在护栏上，像是一具尸体般，发出了近乎腐朽的声音，“右满舵！全速！”
同样躺在一旁的赫纳温也扯着咳血的嗓子复述着：“右满舵！全速！”
船底破裂，金色的海水正在慢慢灌入，但依旧有木纹生长蔓延，正在试图将船体修复。
听到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喊，众人顿时向右侧看去，可能是因为那光辉教廷船舶的缘故，不止是这附近，一直向着无尽遥远的地带，大海同样是平静的，毫无波澜。
嘎啦嘎啦的声响随之响起，那是舵手在强行扭转船舵，使之转向，身为第四阶神选者，他的状态远好过众人，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这艘船还能浮在海面上并不断被修复。
风声呼啸，巴顿号再度向着南方飞驰而去。
只是，令众人疑惑的是，那位红衣主教为何不曾追逐众人，他们费解的侧头看向挂在船头的康洛斯。
还未过去多久，突然间，巨大的如同天穹崩裂的声响浮现。
众人抬头看去，却发现，覆盖天空的无尽光辉裂开了，恢弘的烈日逐渐破碎，再然后，陡然崩解！
.......
时光回溯，素白色的心灵世界，漫天星辰嵌在天穹，但渐渐的，迷蒙的素白色边缘染上一抹金色，璀璨的太阳也自无处缓缓浮现，悬挂在天际，与漫天诸星共亮。
头戴三重冕冠的乌克利斯头顶星空，身躯内满溢着星辰，他披着长袍，手持星杖，身旁是其他人璀璨的虚影，依稀可以辨别出希娜圣者等人的形态。
与往常的淡然不同，此刻的乌克利斯面色凝重，死死盯着那侵入心灵领域的金色太阳。
慢慢的，几道身影自烈日内走出。
其中一道身影愈发巨大，直至充斥着整个世界，宽大的羽翼将一切笼罩，燃着烈焰的羽毛飘荡，将这素白色的世界侵染为了淡金之色。
神恩封号，燃尽之羽！乌克利斯轻声道。
于是，那漫天飞舞的金色羽毛更加璀璨，其上燃着的金色光焰也恍如真实，焚烧着不存在，但真实的无形之质，整个心灵世界都在肉眼可见的微缩。
而除却大牧首那遮蔽穹苍的金色之翼外，另一道身影也同样无比瞩目。
在宏大的如泰坦的身影一旁，他是如此渺小，但又是如此的不可忽略。
那是一位真人般大小的残破天使，断掉的羽翼孤零零的插在身后，黯淡的金色血液仿佛流之不尽般，缓缓低落在虚空中，散落，溅射起一多金色之花，再陡然消散。
毫无疑问，这是那位黎王殿的老者德里兰.塞斯。
与初见时的那副病态不同，纵然羽翼破碎，天使之名不存，但如今的他神色平静，淡漠，带着繁杂纹饰的金色桂冠，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金色，轻柔而和煦，像极了希望本身。
“南晨将之不存！”，德里兰如此宣誓。
随即，他摘下头顶的桂冠，向着空中丢去，转瞬间散做漫天光辉，那是希望的光辉，但现在，它代表着绝望。
光辉遮蔽过的地方，星光散去，南晨隐没。
与之相应的，乌克利斯，连同希娜圣者几人头顶上都浮现了一道小小的桂冠，逸散着淡金色的光辉，又在下一瞬，陡然散去。
正如乌克利斯当时向莱栖几人所说的，这是恩赐，又是代价。
以黎王之冠为恩赐，以这份灌注着无数希望的权柄为恩赐，收取了南晨之辉这份代价。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仅仅凭借德里兰和死去黎王的权柄，根本不可能剥夺海伦纳斯与夜空的掌驭，即便换做圣许佩里翁亲自前来也难以做到，但如果只是遮蔽这片光辉神国内的星空，却是已然足够了。
星辉隐去，金色的光辉愈发明亮，而与之相应的，充斥在大祭司身体内的星辰也像是死去了一般，渐渐黯淡。
德里兰轻声道：“乌克利斯，你太过自大了！”
恢弘浩大的声音回荡在这愈发微小，濒临破碎的世界，如同神之箴言。
他随之宣称道：
“神明的国度中，并无你们的恩土，衪的光辉也不会分润半点！”
对面，乌克利斯已黯淡的像是一尊尊石像，他缓缓摇了摇头，面庞之上满是遗憾，低声道：
“黎明天使，希望天使，圣许佩里翁。衪曾经行进在这条路上，那希望的光辉如此，恩赐更是美好的化身，衪...”
再然后，乌克利斯嘴唇紧闭，嘴巴竟像是裂开的伤口正在愈合般，诡异而惊悚。
对面，德里兰随手撕扯下半片羽翼，消散空中，淡金色的眸子中充斥着疯狂，闪烁着如血般的光辉。
随即，乌克利斯身后，虚幻的半扇天使之翼浮现。
以这半份恩赐，他剥夺了乌克利斯的表达，不仅是语言，甚至是思维、手势、表情也无法显露任何信息。
但不知为何，德里兰总觉得那银色眸子的深处藏着深深的鄙夷。
明明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他却为何会这样！
下一瞬，震怒的雷霆之声回应了这份猜测！
外界，至黯的天幕自远方缓缓压来，那是一片庞大的陆地，狰狞扭曲的岩锥，灰白色的余烬，那是死亡的颜色，污秽的雾气中隐现狰狞的面目，像是无数死亡的灵魂在哀嚎，在恸哭！
如果挂在船边处近死的莱栖能抬起头，又能看到这片神之国外的场景的话，他必定认得出，那是地狱的景象，那是死亡的国——那是深渊！
而在其下，是一个充盈着刺目闪电的身影，身逾数百米，浩大而不可直视。
晨星泰坦，负渊而来！
第七十一章 至黯天穹
恢弘浩大的烈日之外，是一片漂浮在天际的硕大岛屿，方圆足有数公里，悬浮空中，就像是黑色的天穹，一片名为地狱的天空。
灰黑色的污秽流质自每一块岩石内溢出，就像是流淌着血液一般，坠入海中，将大片的海域浸染为漆黑之色。
但更为恐怖的场景却是在这片岛屿之上，煊赫的灰黑色气浪如同狰狞的恶魔，气浪鼓动之间，似乎有无数的灵魂在其中哀嚎，在恸哭，扭曲的形体伴着幽深的呓语不断被撕扯，化为虚无。
一座深渊之口，除却普鲁托岛上的地狱入口之外，在它周围的诸多附岛上同样也有着类似的通道。
晨星泰坦，自普鲁托岛附近挖来了一座深渊之口，一座地狱。带到了狄更斯海，带到了光辉之神的无上之国。
于是，深渊与天国与此处汇聚！
于是，黑暗与光明共存与这片汪洋之海上！
于是，天空被撕裂，就像是被铺展开来的巨大纸张一般，被蹂躏，时间也被扭曲了，黑夜与白昼同时存在！
破碎的斑驳夜空夹杂在无垠晴空之间。
跨越千百年，这段恢弘的史诗再现，展现与所有人的面前。
咔嚓，咔嚓！
如同世界之伤的裂隙转瞬间便撕裂了笼罩在狄更斯海之上的烈日，虚幻巨大的密特拉之丛轰然消散，金髓般的海水自裂隙间缓慢逸散，与漆黑之海交融，膨胀，激荡着风浪。
恍如流质的雾气也弥散在空气中，随之与黑暗交融，迸发出更为恐怖的轰鸣，崩裂出更为磅礴的伟力！
也就是在这一刻，激荡在这神国之内的滔天巨浪达到顶峰。
巴顿号躲在光辉教廷船舶后的航道才得以幸免，烈日崩毁，神国破裂，一直萦绕心间的愧疚淡化，漫天虚影与光矢也随之消散，危险的境地得以缓解。
只不过，更为恐怖的危机即将到来。
撕裂世界的恐怖力量笼罩世界，囊括的范围近千里，即便是施加利岛上的光辉教廷也迸发出了刺目的光辉，以抵御这名为亵渎的行径，以抗衡这冠之为死亡的伟力。
挂在船头处，莱栖感受到恐怖的气息顿时睁开了眼睛。
在他籍由天启魔纹施放魔法的过程中，恐怖、扭曲、衰亡的呓语竟再次占据了莱栖的脑海，不仅带来了魔法强度的大幅度提升，还一度压制了浮现在眼前的圣者虚影，以至于莱栖并未直面晨星泰坦的虚影。
只是，最终在他们冲出海浪之后，莱栖再次陷入沉睡。
但不知为何，飘渺的呓语竟兀自散去，莱栖这才恢复过来。
他一手按在只剩下一半的护栏上，一边强撑着挪动身体，这期间，淡淡的自然风息环绕船躯，所有人的状态在逐渐好转，但每个人依旧脆弱无比。
看到莱栖动了起来，瘫倒在其他地方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看向莱栖的眼神充满了尊敬。
毕竟就以现在来看，莱栖的每道指令都帮助众人脱离了危险的境地。
直至现在，巴顿号不仅远离了战斗的中心，更是借着光辉神殿的船舶获得了片刻的平静，虽然不知道为何那艘船并未追赶他们便是了。
与此同时，神国被撕裂，弥漫其间的雾气涌出，消散在空气中，但是随之而来的并非解脱与安宁，而是更为恐怖的压迫。
天空被撕裂，呈现出错乱的模样。
即便不需要莱栖指引方向，其他人也明确的知道该朝着什么方向全部逃离。
“这又是什么...”，赫纳温躺在莱栖的一旁，愣愣的说着。
虽然他身上遍布伤口，血液现在还在流淌，但他却还是未曾露出颓然的神情，反而是竭力的扬起头，隔着船尾眺望远处。
莱栖似乎也被他感染到了，同样扬起头看了眼，那是无垠的黑暗，在这片光辉之海的映衬下是如此清晰。
莱栖轻咳了下，细密的血沫喷出，他才开口道：
“别看了，还是赶紧逃出去吧！”，声音衰弱而无力，像是一团云雾般松散。
下一刻，风声缓缓回荡在四周，虽然还有些轻柔，但巴顿号总算是加速前进了。
桅杆断裂，风帆也消失不见，于是，一丛巨大的树冠充当了船帆。
另一边，乌克利斯几人所在的战场，神国的破碎对提多、德里兰等人同样有着巨大影响。
毕竟，这片海域由神国降为了近神国。
还有一个方面的原因，天穹更替，晴空与黑夜共存，璀璨的星光夹杂其间，南晨随之降临，覆在乌克利斯头顶的明耀冠冕散去，身后的残破羽翼一并散去。
恩赐消失，大祭司所受的代价也随之消散。
心灵世界中，乌克利斯浑身充盈着光辉，三重冠冕再次将天左的威仪附加其上，巨大的权杖仪列诸天星辰。
而就在这时，掌驭着漫天星辰的乌克利斯转身便向着晨星泰坦的位置飞掠而去，心灵世界中，他的背后，巨大的膜翼伸展开来，震怒的龙吼伴随着风暴回荡在心灵间，他飞速远去。
只是，提多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纵然脱离了衪的神国，的确使得他的威能有所衰减，但其依旧是登临天启之位的神选，是神明之下的至高。
巨大的羽翼燃烧着金焰铺展开来，似乎要笼罩世界，燃尽之羽凌乱飞舞，因乌克利斯移动而变得宏大的心灵世界，再次显得有些狭小，甚至难以容纳一对羽翼。
现实中，亦是如此，恢弘的日冕浮现，金色的虚影笼罩世界。
膜翼鼓动，风声如雷，乌克利斯快速向着俄克里诺飞去，不过两个呼吸便跨越了数千米。
但这依旧不够，那道日冕确如光一般，瞬息而至，巨大的羽翼遮蔽前路，像是横亘在前的世界之墙逐渐合拢。
乌克里斯却不曾慌张，他微微眯起眸子，一手探向腰间，随后扯下了挂在那里的吊坠。
那是一颗小巧的兽首，狰狞而恐怖。
随着乌克利斯伸手甩出，这件圣之遗物瞬间爆发了全部的威能，世界开始扭曲，金色的光辉甚至都染上了一抹衰败，乌克利斯的身形也像是被攥在一双大手中随意揉捏一般，充满了不规则的扭曲形变。
在其身前，恢弘的巨大羽翼也停滞了一瞬，像是被扭曲了一般。
也就是在这时，乌克利斯冲了出去。
银色的眸子染上了一抹灰白，其中充盈着疯狂，在他的身后，小巧的吊饰愈发膨胀，隐隐可见一道宏大狰狞的躯体挺立在世界之中，那里，到处充斥着死亡、畸变、亵渎、狰狞，世界之上满是错乱的伤口，像是交错的犬齿。
只是以这份圣遗物崩毁，以一份圣者权柄消散为代价，却也只能阻挡提多等人两个呼吸的时间。
也仅仅是两个呼吸。
恍惚之间，金色光焰瞬息侵入那充满了畸变的世界，依附其上，转瞬之间便将一切焚尽，巨大的虚影也在咆哮中化为虚无。
这便是天启的威势，圣者在其面前，随手便可覆灭。
不过也就是这两个呼吸的时间，乌克利斯已再度飞掠出数公里，在他对面，晨星泰坦浑身伴着雷霆托举深渊，踏着破裂的世界也在向其靠近着，黑夜也白昼在其周身闪烁，就像是有人在拨弄时间之弦，时光错乱。
浩大如天地般的羽翼再度铺了过来，炽热的光焰竟一时驱散了黑暗，光辉愈甚。
但此刻，晨星泰坦已经逐渐靠近，怒雷如枪，撕裂天地的恐怖雷霆横跨数千米，像是一座山峦般横砸了过来。
天穹与大海之间，雷霆与天使之翼相撞，随之相继泯灭。
“乌克利斯，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德里兰的声音饱含震怒，还带着丝惊恐。
脱离了衪之神国，纵然掌驭着受恩之权柄，他那传奇的位阶还是无法与提多相比，难以阻拦远去的乌克利斯。
他继续说着，蕴藏着怒火以及惶恐的话语回荡在这片海域。
“你们是在亵渎两位神明，试图在引发神之战，世界会因此陷入不可预知的灾难！你们必是恶魔，要使得黑暗侵入光辉之地的恶魔！”，德里兰歇斯底里，有些疯狂，毕竟这是黎王殿重回天国，也是他们复获天使之名的唯一机会。
像是在印证着他的话语一般，弥散在无尽之海上的光辉开始汇聚，恐怖的热量肆虐，海水蒸腾，将一切笼罩在金色雾气之中，而遥远处的施加利岛也像是升起了一轮烈日，赤红日冕攀上天穹，横亘与狄更斯海上。
但与之相应的，晨星泰坦所背负的深渊却愈发衰亡，游曳在黑暗之内的灵魂不断泯灭，暗影消融，整座岛屿都在肉眼可见的变得愈发渺小。
毕竟这只是其中一座深渊之口，恐怕只有将整个普鲁托岛挪来，才能抵御这无尽光辉的威仪，但那已超脱出了晨星泰坦的威能。
天穹中，夜空逐渐消弭，像是被烈日驱逐了一般。
“唯烈日永恒，唯诵衪之名！”，德里兰看向恢弘的场景，狂热的声音再度响起。
远处，风声鼓动，大半船体尽皆被枝蔓替换的巴顿号急速前行，远离那宏大的战场，躲避即将到来的天灾！
是的，这一切还未到达顶峰，真正的恐怖，泯灭一切的宏大场面还未出现。
半趴在船头，莱栖的神色愈发苍白，颓然与绝望。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乌克利斯当时的所为，即将降临的，会是真正的神之争端！
第七十二章 神之争端
橙金色的发丝在气浪间舞动，弥散着金色的光辉，如同燃烧着的金色火焰，神圣而热烈，就像是在欢呼。
德里兰那庄重的面庞已经被狂热取代，淡金色眸子看着回荡在无尽之海上的至耀光辉，就像是在直面神明一般，他感到了无尽的激动，似乎他们所渴求的天使之名就在眼前。
千里方圆的天空斑驳破裂，就像是轻薄的冰面，一触即碎。
黑夜、晴空、星辉一并浮现天际，这是难以想象的场景。
只是现在，逸散着耀眼金色光辉的白昼正将一切缓缓吞没，试图让一切复归晴空。
残破的天使之躯伏跪在无尽光辉之间，凋残的羽翼贴附身体，显得无比恭敬。
在他心中，当耀目的光辉覆盖天穹的时候，地狱以及那所谓的南晨信者，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审判的降临。
但另一边，晨星泰坦擎举深渊，怒喝如山崖崩裂，雷鸣响彻长空，他将那片岛狠狠地抛在海中，整片海域顿时被黑暗侵蚀，变为了如同地狱一般的色彩，漆黑的巨浪也霎时滔天而起。
乌克利斯也在此刻临近，径直朝向深渊之口奔去。
俄克里诺则顺势阻挡在其身后，高逾百米的宏伟身躯挺立大海之上，刺目的电光充斥了其的身躯，随着他震世雷霆般的怒喝，整片大海似乎都震慑与其的威仪，伴随着震颤、翻腾，身后的海岛甚至也不断有大块的岩壁崩裂，坠入海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晨星泰坦的身躯愈发巨大，短时间内便攀升至千米，就像是挺立在大海之上的雷霆之柱，攀附在天地之间，撑起了天穹，分开了大海。
他的双眸之间，无尽荒野隐现，世界掀起了荒凉之风，一如真实的荒野，一如雷霆之神的真实神国。
灰色的岛屿带着无数畸变的岩锥，像是刺向天空的利爪，像是撕扯现实的犬齿，流态的黑暗在光辉中消融，来自渊底的呓语消散在狂风中。
风暴降临，乌克利斯来到了深渊之口上空。
浓郁的黑暗自其内喷涌而出，其内便是地狱，便是真实的死亡之国，籍由晨星泰坦天启位阶的至高伟力，才能得以将这座通道脱离现实，硬生生的跨越万里之遥将其带了过来。
膜翼收拢，带着巨龙嘶吼的风暴随即平息，乌克利斯所拟态的巨龙特征缓缓散去。
下一刻，他的面庞像是融化了一般，狞狰硕大的犄角刺破皮肤，细密的鳞甲带着诡异的纹饰附在皮肤上，尖锐的利爪抽出，银色的眸子变为灰白之色，那是死寂的颜色，那是死亡的色彩，这是恶魔的形态——玛克罗.斯霍鲁。
他再度变为了恶魔的形态，死寂与衰亡环绕周身。
咧动嘴角，竟真的像是玛克罗一般，带着恶魔特有的狰狞与恐怖，像是要将一切撕扯、吞噬。
这形态下的乌克利斯明显有些暴虐，粗暴地扯下腰间的墨囊，将其撕碎，其内的墨汁在其指尖流淌，顺着鳞甲间的缝隙缓缓滴落，又瞬息被无处不在的黑暗所腐蚀，像是有生命的胶质一般，扭曲着形态。
被腐蚀的墨汁流淌殆尽，但在乌克利斯手中，在那锋锐的利爪间，还有一团黑暗，一圈吸纳着一切的灵性辉光。
那是玛克罗死去遗留的特性，一份半神的非凡素材。
同样，它也是向恶魔之神献祭的绝佳祭品。
就在这里，在这片名为狄更斯海的海域，在这片光辉之神的神国内，乌克利斯要向死亡之神，向恶魔之神献祭，向衪供奉这一份半神的威仪，向衪献上代表着死亡的真谛。
以荣获衪的恩赐，那名为黑暗，死亡，以及灾厄的恩泽！
“玛克罗”双手托举着黑暗之源，高过头顶，姿态恭敬而卑微，张扬暴虐的气息都随之一滞。
他随之轻声诵道：
“黑暗之主，死亡之代行者，无尽恶魔的统御者，畸变王座之上，幽暗地狱的君王。伟大的巴尔.耶塞尔，卑微的信者与此祈求您的注视，恭敬您的莅临，以这份死亡的源质，祈求您的恩泽。（精灵语）”
身为南晨之祭司，只要明确的知晓了衪的尊名，设计出合适的祈文对其而言并不困难，即便并非太过准确，但灵性足够充沛的祭品足矣弥补这一切。
以恶魔形态诵念出的精灵语都带着一股疯狂与畸变的语调，就像是被烈火焚尽之后的丛林，充满了死寂。
仪式的本质就是向神明献祭，奉上衪所钟爱之物，以祈求衪的恩赐。
这恩赐，可以是封号，可以是衪无上的半分威能，一丝眷顾。自然也同样能够祈求衪的降临，衪的关注，哪怕只是一瞬，而这种行为更多的被称之为供奉。
如信奉恶魔之神的部分高岭人，每年都会在衪的恩岁之时，向衪供奉，以祈求衪永恒的庇护。
乌克利斯所做的便是供奉仪式，以一位恶魔半神的特性为祭品，所需要的仅仅是让衪注视向这里，看向坠入狄更斯海的深渊之口，看向弥散在无尽之地的璀璨光辉。
于是，那冠之以死亡的神明回应了！
整座岛屿开始震颤沸腾，就像是无法承载这一份眷顾，无法承载被称为神明的半分恩惠，就连衪的目光都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到足矣压塌这贯通地狱与现世的通道。
飘渺浩大的压力自无处降临，如同深渊降临，一如来到转瞬之间来到第一渊，直视那象征着死亡与畸变的神座。
深邃的黑暗喷涌，本来即将消失的斑驳夜空突然间有黑暗溢出，侵染了天穹，更改了世界，世界顿时变得晦暗，光辉不再。
趁着这个时间，晨星泰坦与大祭司快速离去，正与红衣主教激战的希娜圣者等也迅速远去。
接下来，这里将成为深渊与光辉的战场。
远处，满布天空的巨大羽翼缓缓收拢，金色的光焰也消散在空中，就像是未曾出现过一般。
只见大牧首提多那满溢着光辉的身躯向散发出无尽黑暗的深渊缓缓躬身，随后缓缓消散，化作光束向着晨星泰坦的方向掠去。
这是属于神明的威仪，余者即便直视都是一种亵渎。
身为光辉教廷的大牧首，万千信徒的引导者，圣座天使的提多堪称是衪之下最为尊崇的存在，但，即便是他也无权，也不可侵染半点神明的恩光，纵然是面对恶魔之神。
另一边，德里兰伏跪空中的身姿缓缓颤抖，惊惧、愤怒一并而生。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乌克利斯竟敢做出如此行径，在光辉的国度向恶魔献祭供奉，这无异于面对面的辱没神明，将衪的恩典踩踏在脚下！
德里兰在恐惧，不仅是因为这次的失败，更是因为大牧首离去的果断，即便不说，但也能想象到这位神之代行者的失望与愤怒。
他自身死去尚且不算什么，但黎王殿数万众，却不得不背负着异端、背叛者，身负罪血继续生活下去，残破的羽翼是他们悲恸与诅咒的烙印，过于炽热的阳光甚至都会将他们灼伤。
被阳光灼烧的天使，真是充满了可笑，与恶魔何异？
天穹崩裂，就像是无数灰黑死寂的乌云遮蔽，边缘破碎而狰狞，其内无数畸变的恶魔在嘶吼，幽暗的呓语回荡在现世中，一如死亡，就像是真实的地狱侵入现实。
横压千余公里的异变瞬息扩张，狄更斯海、泰拉王国尽皆被这恐怖的天灾所笼罩。
无数信徒、主教伏跪在地，面容惊恐，唯恐自身的行为触怒了神明，他们止不住的叩首，哐哐作响，口中低语个不停，高诵烈日，赞颂光辉之名。
唯诵念衪之名！
唯烈日永恒！
无上的修弥.泰勒，衪是光辉，衪是救赎...
愿您的名响彻与此，就像是回荡在您的国...
另一边，巴顿号上的莱栖等人同样面色低沉，磅礴的压力覆压在每个人身上，源自天空，源自大海，源自无处。
就像是坠入海底，躺倒深渊，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莱栖倚靠着护栏，深深低着头，脑海中天启魔纹绘制的魔法阵列疯狂闪烁，鼓起狂风，压榨着自身的最后一丝精神力。
不负众望，狂风与海流带着巴顿号飞速远去，直到现在，他们已经距离大祭司等人的战场数百里。
但还不够，如今的大海平缓而沉稳，就像是一双手掌按在海面上，强行抚平了所有的海浪，只是，这些只是表象，是真正恐怖的灾难之前的最后平静。
他们必须趁这个时间快速离去，不然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亡。
旁边，赫纳温躺在破碎的甲板上，紧闭着眸子。
恐怖的压力下，他明知不可直视神明，但他的面庞一直抽动着，竭力地克制自己想要睁眼看一下的冲动。
巴顿号缓缓远去......
光辉与黑暗的交界处，世界被扭曲了，混乱无序。
逸着光辉的恶魔在虚空中隐现，染着黑暗的污秽羽翼遮蔽天空，漆黑的烈日高悬天际，燃着光焰的月亮挥洒光辉，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疯狂又扭曲，足以令最虔诚的信徒崩溃。
也就是在这时，混乱无序的世界之内，一道凄厉的喊叫响彻，但在这世界崩裂之时，一切都被埋葬与虚无。
“戒律天使！破邪之翼，你们才是恶魔！”
“身负光辉，别欺凌世人了，您才是最应堕入地狱者...”，德里兰的声音愈发低迷，就像是沉入了深渊一般。
最终，他疯狂的喊叫着，像是自生命的深处怒吼着：“你们想要，那就一并堕入地狱吧！”
黑暗与光辉的景象愈发交融，混乱愈甚！
不知过了多久，激荡在世界之上的伤口终于迸发，无垠的夜空与白昼之景相互交融，至黯的裂隙像是撕开了世界一般。
蒸腾在狄更斯海上的金色坠落，夹杂着死亡余烬的雨洒遍世界。
如同世界崩裂般的巨响炸开，狄更斯海之上，无穷尽的深远裂隙破开了海域，海床清晰可见，源自地底的熔火迸发溅射，于是浓厚的黑烟在晦暗的雨中冲上高天，被誉为神明恩赐之海的狄更斯海像是迎来了末日一般。
天空中，崩碎的奇景依旧在不断蔓延，像是世界的残骸一般，如同山峦般的黑暗与光明之像如同实质一般的坠入大海。
凄厉幽深的呓语伴随着圣歌一同回荡，说不清的惊悚与混乱。
莱栖依靠在护栏上，紧闭着眸子，不时转头确认方向，对他而言，即便是闭上眸子，南晨依旧在眼前闪耀。
陡然间，像是天穹崩裂般的轰鸣自远方传来，大海震颤，世界颠簸了一瞬。
爆炸般的气压转瞬之间便远播百里，海洋在咆哮，天空之上也掀起了海浪，破碎的世界之景被瞬间扫空，露出了空荡荡世界之外的景象，那是一望无尽的深邃星空。
磅礴的压力下，巴顿号像是被擎天的泰坦握住手中，然后狠狠抛出。
飞翔在空中，巴顿号再一次濒临解体。
但下一刻，巨龙的咆哮声在耳边响起，巨大的画框边缘流逸着素白色的光辉，它瞬间自虚空中浮现，如同世界之壁一般出现在大海之中，出现在巴顿号之后。
随即，巨龙的吼叫愈甚，无处不在的气流被卷携而起，化作了淡青色的风暴。
一道身影竖立浮现在那原木制的巨大画框之上，亚度尼斯.夜狩。
于是，恐怖的压力消弭与无形，而与之相对的...
圣者，亚度尼斯，陨落！
感知中的恐怖灵性消散与无形，莱栖知道，那位圣者离去了，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在修改既定的记录时不曾看到亚度尼斯圣者的身影。
而下一位，虚幻的身影披着长袍缓缓浮现半空，汹涌的海浪，磅礴的风暴就像是不曾存在一般，对其毫无影响，与往常的淡然不同，此刻的卡罗尔面色凝重、阴沉。
虚空中，点点植株抽出，托举着巴顿号驶向远方。
那里，希娜圣者正等待着......
第七十三章 终末旅者
晨星之峦山顶。
树纹之间溢出点点银辉，让人难以看清那个攀附其间的修长小影子，突然间，憨憨睁开红宝石般的眸子，似是有些慌张，它侧头看向银芒树丛内的氤氲雾气，好似看到了莱栖，它张开嘴巴，叫出声来。
“嘤嘤~”
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在呼唤。
下一刻，憨憨绷紧了躯体，向着丛林内陡然射出，但很可惜，那些弥散在雾气间的银辉仿佛拥有着实体一般，轻柔而又坚韧。
撞了上去的瞬间便又被弹了回来。
盘曲在树干上，它扬起身子，宝石般的眸子中似乎蕴着怒火，朝向丛林之内嘤嘤嘤地叫着。
丛林外，普拉摩恩时刻注视着憨憨的举动，虽然他当时说的十分决然，但要是让特雷莎知道自己没有保护好憨憨，说不准要很久不会理会自己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随之向憨憨迈步走去。
但还未等他伸手探向那银色的小蛇，憨憨先一步察觉到了，它转过身子，对着普拉摩恩吐出舌头，分叉的舌尖震颤着，嘶嘶出声，似乎在警告。
普拉摩恩愣神了下，随即想到了憨憨的序列。
这时，就连他也一脸凝重地望向丛林深处，某些不怎么好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间......
璀璨的南晨虚影静立尖顶之上，其下的银黑神殿一如既往的肃穆、庄重，一如静谧的夜空。
如冰层，又如镜面般的地面映照，又囊括着这一切。
只是，另一端的场景更加宏伟，高耸的神殿像是挺立在世界之间，撑开了天穹，似乎是其擎立住了漫天星辰。
星辉如雾气一般朦胧，半空中似乎有几道身影悬浮。
其中一人身躯内满溢着星光，像是由星辰堆砌的一般，此刻，他依靠在由星辉铸就的座椅之上，身躯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双眸微闭，似在思索。
但突然间，虚空猛然震颤，晨星之峦上那些建筑的虚影突兀浮现，又转瞬散去。
像是有灵魂自无穷远处降临，依在座椅上的身影顿时睁开了眼眸，虽然那里现在已经被两颗星辰取代，但依旧散发着难以直视的威严。
“弗兰霍奇！”，他如是振声道。
附近，同样有着几道身影屹立虚空，坐在以星辉铸就的座椅之上，身前各悬着一本书籍的虚影。
无一例外，这些全部都是夜狩部族的圣者。
他们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虚空的震颤，抬起头来，惊异不定的向着四周打量着。
不过，除了静立在不远处的恢弘神殿之外，便只有弥散虚空星辉了。
弗兰霍奇身前悬着三本书籍的虚影，在他打量周围无果之后，便听到了大先知的喊叫。
顺手将身前的书籍虚影扫至一旁，他带着不解，看向大先知所在。
但大先知并未在意那丝异响，而是伸手指向了他身侧的书籍。
声音震颤着雾气般的星辉，似乎自无穷遥远之处降临：“旅途进行到哪里了？”
“一切都在遵循着既定的记录前进，行进到哪里，停留在何处，又有什么意义吗？”，弗兰霍奇轻摇了下头，低声回复着。
“相同的路途也可能带来新的变化，旅行意义在与此，.....”
但还未等大先知说完，黯淡的银黑色神殿开始迸发出光辉，砖石纹理间流淌着银光，星辉如同呼吸一般扩散又收缩，神殿的门户也随之亮起。
几道身影在那一片银色内浮现，就像是浮出水面一般，形态逐渐凝实，他们几人眼神迷蒙像是还在沉睡，无知无觉的迈步跨出神殿。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跨越了脚下的镜壁，映射到了现世。
另一端的银芒树丛间，同样有几位圣者，玛尔洛恩圣者带着几人拨开树丛走了出来，未曾言语，身影又兀自消失。
此刻，那几个精灵的眼神终于恢复神采，但依旧有些不解。
围在晨星之峦山顶处的精灵顿时围了上去，声音嘈杂的问着：
“发生了什么？”
“仪式，仪式的内容是什么？”
更有精灵自人群间挤了过来，颇有些激动的问道：“圣希弗斯，你们觐见神明了吗？”
“所谓的旅途是什么？”
如是的询问声回荡在山顶，但被问到的几人也是一脸懵，他们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久远的梦，只是那里除了迷蒙的雾气以及无尽空白外，什么也不存在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有些不一样，一位精灵揉了揉眼睛，顿时，银色的眸子染上一抹赤色，像是火焰一般。
只有一位霜歌部族的精灵，看着远处燃起的篝火，竟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冲动。
迷蒙星辉之间，盯着银黑神殿那被银辉充斥着的巨大门户，大先知与弗兰霍奇等待着，但是过了许久，还是未有下一道身影迈步走出。
随即，大先知自座椅上起身，身下的座椅也瞬间溃散做漫天星辉，消散而去。
弗兰霍奇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急忙将书籍的虚影揽至身前，双眸随之亮起，仔细地查看着。
不止是大先知，附近的其余圣者也围了过来。
其中一位精灵发声问道：
“我记得逐星之旅的中期是直面两位神明的天灾，在卡罗尔圣者出手救助之前，已有十五位旅者身亡，只有寥寥几位......”
她的话音愈发细微，像是回想起了某些恐怖的回忆。
另外一道声音说出了压在所有人心间的那句话，“刚刚只出来了七人！”
能够留在这里的，都是夜狩部族的圣者，都是曾经行进至最后的旅行者，每个人都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既定的记载被改变了！
但却没有一人敢开口说出，他们沉默着。
大先知此刻开口道：“所有的一切止于星国！”
话音落下，大先知的话语如同律令一般，响彻在心底，响彻在心灵之间，化作不可磨灭的徽记，封存了一切。
双眼之间的明亮星辰如同眼眸扫视四方，忽然间，虚空中半透明形态的建筑虚影浮现，就像是打开了虚幻与现实的通道，几道影子飞射而来。
他随之继续道：
“刚刚引起震颤的便是这些物品，应是乌克利斯大祭司等人的行为引起的。”
毕竟，大祭司是最早的旅行者，更是星学会的创始者之一，他不止存在与逐星之旅中，很多旅行记录中都有他的参与。
大先知满溢着星辉的眸子缓缓扫视，其中有那卷航海图，一本《地狱游记》，一叠封存完好的手稿，以及......
当他看向最后一本典籍时，顿时愣住了，大先知转而看向低头翻看那些笔记的弗兰霍奇，颇有些急切的追问道：
“康洛斯，是谁接替了终末旅者康洛斯之名！”
听到大先知急迫的话语，其余圣者也都面露惊讶，不止是因为大先知阁下的失态，更是因为他所说出的那个名讳，终末旅者——康洛斯。
逐星之旅被认为是最为恐怖的旅途，只因在那既定的历史中，只有一位旅行者，踏上了冰雪之地的南极大陆，康洛斯.夜狩。
他是唯一行至最后的旅者，他得见神明，荣获南晨之恩赐。
但就那场旅行之后，被誉为神明眷者的康洛斯便兀自离去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他消失了。
直至如今，也未曾有人知晓他的踪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康洛斯之名如流星划过星河，转瞬即逝，也未像其他著名的旅者一般，更难如大祭司一样被所有夜狩部族族人所熟知。
他们看向最后一本典籍，有些不解，这件有关神明之终的大事件又与终末旅者康洛斯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类，莱栖.霍曼！”，弗兰霍奇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的吐出，双眸之内也满是不敢置信。
听到他的回答，半神之尊的大先知也面露惊骇。
下一刻，所有人也随之看向弗兰霍奇面前的笔记虚影。
古朴简陋的纸张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但其上的文字依旧清晰可见，只是，字里行间的诸多名讳都像是被人用笔粗暴的涂抹了一般，在一个名字上又叠加了另一人的名字，只是这些名字却并不混乱，两个名字依旧可以辨别。
而就在大先知所关注的那个名字上，正写着莱栖之名，两者相互融化又泾渭分明。
“人类？”这样的疑问同时浮现在所有人心间。
如果不是弗兰霍奇提醒，众人甚至都未曾关注到刚刚结束旅途的身影中竟然没有那位人类。
一方面是往期也有人类乃至其他种族参与过夜狩部族的新元年祭，另一方面，所有人都未曾关注，也未曾想过一个人类会带来什么。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意义上的关注到了，这个人类，这个能在一众精灵中参与仪式的人类。
第七十四章 神赐封号
“莱栖，这个人类是如何获得资格的。”，此时，一位圣者发出疑问。
无论有着怎样的原因，怀抱着何种的信仰。自然之主，丛林的庇护者，圣希弗斯，衪仍旧是属于精灵的神祈。
这即便是对于信奉星辰的夜狩部族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如此，心灵的共鸣自然而然的便成为了评判的标准。
另一方面是因为，在心灵的世界中，心灵序列的非凡者也的确占据优势，不仅是更容易接受现状，而且更容易带来改变，也更倾向于改变。而这些，也正是大先知他们所需要的。
眉间的星辰渐渐挤在一起，似是在皱眉，大先知转而问道：“这个人类，莱栖，与哪个部族一起前来？”
弗兰霍奇眨了眨眼睛，低声道：
“赫纳温与他在一起，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应是来自泉涌部族。”
大先知看向弗兰霍奇，神色略显古怪。
“让利尔科过来一下吧，我记得是他前往泉涌部族的。”
“是！”，一位圣者缓缓颔首，随即向后退去转而消散。
晨星之峦处，这位圣者的身影缓缓浮现外界，不过瞬间便跨越了银芒树笼罩的迷雾，来到了外面。
此刻，晨星之峦的山巅处是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银色之旅四处蔓延，银色的光辉照亮了一切，同样有点点篝火点缀其间，到处是载歌载舞围在一起的精灵，歌声悠扬婉转，舞蹈欢柔，亦有精灵站在高处，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动人的故事。
眼眸流转，这位圣者踏着无物悬在空中，似有无形的波动荡过山巅，瞬息，他便发现了利尔科的踪迹。
一会儿之后，圣者带着利尔科返回星国。
银芒树丛之外，普拉摩恩抬头看着那两道身影划过天空，心中不由得一沉。
自里面返回的那些精灵，他自然第一时间关注到了，其中并无莱栖的身影，再联想到利尔科初次见到莱栖时的奇怪举动，只是希望并不会是什么坏事。
但与隐秘的力量有所关联，必定充满危险。
双眸之内染上银光，利尔科微微抬起头打量着这片星国，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但这一切依旧是如此新奇而神秘。
缓步向前走去，感受到诸多圣者宏大的气息，他恭敬的低下了头。
大先知发声问道：“你是否知道有关那位人类的事？”
“果然！”，利尔科在心中自语，除了能够看到南晨的莱栖，他再也想不到圣者带领自己进入星国的原因。
思索了下，他随之回复：
“大先知阁下，我怀疑莱栖能够看到南晨的存在，即便是在白昼之时，面向晴空！”
话音落下，诸多圣者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如果莱栖能够接替终之旅者康洛斯之名，可能只是巧合，但南晨永耀做不得假。
“星旅者？”，弗兰霍奇疑惑地问道。
低着头缓缓摇了下头，利尔科恭敬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应该并不是，因为他对于星光之力的存在毫无反应，即便步入星国也并无异常的反应。他可能只是能得见南晨，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能力。”
“神赐封号！”，大先知的声音震荡了漫天星辰，也震动了所有人的心灵。
神赐封号，与通过仪式获得的封号完全不同，而是独特的，每一个神赐封号都不一样，它代表着神明某一权柄的最高体现，是真正的神之眷者的象征。
例如，乌克利斯的神赐封号——天左之晨，这是衪旅行之权柄的体现，同样被附之以大祭司之尊，被尊为天之半阙，拥有这个封号，便象征着衪是南晨之下最为尊崇的尊位，可统御漫天星辰。
但也仅有乌克利斯能够获得这一封号，其余之人，即便是后世再有精灵荣获大祭司之尊，也将由其他的封号冠之。
不过，除了依靠仪式获取的神恩封号，以及神赐封号之外，据说还有其他蕴含着神异力量的封号称谓，其中某些，即便是大先知也不曾了解。
弗兰霍奇神色震惊，双眸瞪大，脱口而出道：
“这不可能…”
不止是他，其他圣者也都难以想象，毕竟大先知所说根本不可能实现。
只因，海伦纳斯已经陨落，南晨也一并暗淡。
星国，以及这些圣者乃至更多的完成旅行的旅者，甚至如安托瓦尼特，他们所拥有的能力不过是圣海伦纳斯的残留而已，延续至今，而留下的，只能被称之为残影或是幻象的东西，即便拥有着相似的伟力，但依旧难以称之为神赐封号。
大先知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开口说道：
“那是衪赐予康洛斯的神赐封号，也是圣海伦纳斯赐予的第五个封号，同时，也应是最后一个......
终末旅者康洛斯，他的封号是南晨之星！”
好似有怒雷炸裂，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言明的震撼之中。
南晨之星！
这个封号的意义简直不可想象，就像是南晨本身一般，带着神明的威仪，就像是将自己的冠冕摘下，置于康洛斯之顶。
但随之，大先知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南晨之星代表的只是衪之伟力的起始，是一个实验或者说是猜想，源自圣海伦纳斯的猜想，启灵位阶之前。”
听着大先知的解释，众人随之一愣，随即便释然。
就像是正式魔法师之前的学徒，序列级冒险者之前的高级冒险者，未成非凡者却掌控了部分实质的人一般，本质上也只是在向序列级靠近的一种状态。
“这么，弱小的神赐封号？”，弗兰霍奇不禁有些疑惑。
但即便如此，他的话语中也还无轻视之意，反正充满了尊崇。
神赐封号，本质上便是神明之力的精粹，这一点，是毫无疑问且独一无二的，是衪最尊崇的眷者才能获得的尊称。
只是随即，一旁的一位圣者发声问道：“但这个封号明明是衪赐予康洛斯的，又怎会落到那个人类头上？”
沉默了一瞬，大先知才继续说道：
“这是衪最独特的恩赐，衪曾经说过，我赐予你南晨之星的封号，是否受下，取决于你！”
话语落下，所有人再次陷入了无言的震撼，气氛一时沉寂。
神赐封号，无论对于谁而言，都是无上的尊崇，因此，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竟有人会不愿受下，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衪竟然答应了！甚至还将这份无上的尊位空悬，而康洛斯可以随时摘下！
虽然无从得知衪是如何做到的，但将一份非凡之力封存对于心灵序列的非凡者并不困难，一如那些蕴含了著作者心灵之力的画作，塑像，故事，典籍等。
“也就是说，莱栖，他受下了源自数千年前圣海伦纳斯所赐的封号...”，弗兰霍奇嘴唇微动，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
“他莱栖他必定是符合了某种实质，不然也不可能荣获这份恩典。”，大先知轻声补充。
弗兰霍奇面色古怪，随手将身前的典籍虚影扫至一旁，他问向利尔科道：
“既然发现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上报？”，话语中虽有指责，但并无恼怒，更像是在给其一个辩解的机会。
低着头，利尔科面露苦涩，他解释道：
“在莱栖来到晨星之峦时，我曾来找过您，只是您一直处在星国之内。”
愣了下，弗兰霍奇思索了一瞬，发现确实如此，这段时间，因为冬日寒潮以及新元年祭的事，不止是他，其余诸多圣者也常常待在晨星之峦的山巅，或是星国之内。
他随之将这个话题撇开，看向周围的诸多身影继续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如何面对这个人类，以及，他能够在这段旅行中带来什么。”
其余圣者也不禁点头。
承载着衪之恩泽的精灵，即便是在古老的时代也能荣获主祭，大先知之类的尊位，更何况在如今这个时代，南晨海伦纳斯圣陨，星辉暗淡数千年之久，荣获衪之神赐封号的存在更是倍受尊崇，但偏偏获得衪之恩赐的是一位人类。
所有人都不禁心中暗自思索，思索着应该如何面对一位人类主祭？
还有圣者在暗自打量大先知，想要自其那充盈着星光的面孔上发现些什么，但很遗憾，那里的星辉依旧明亮，毫无波动。
第七十五章 最终的旅途
星辉弥散，虚空中，那卷笔记虚影不似真实的书卷那样，即便是翻动也寂静无声。
虚幻的纸张上写满了文字，但下一刻，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虚影般的文字逐渐模糊、消融，就像是初春之时遇到骄阳的细雪，旋即，另一段文字凭空出现，映刻其上。
那是改变的历史，那是另一版的《逐星》。
一如自然之息安托瓦尼特大魔导师所经历的那段旅途，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北海之行，并记录下了另一版的北海之旅，谓之《星光》。
而此刻，莱栖拯救了数位旅行者，他们的存在又带来了更多的变化。
在既定的历史中，赫纳温本应死去，他在咆哮汹涌的海浪间被抛出了巴顿号，尸体溶解在黄金之海，消散不见。
虚化的纸张随之翻页，其上缓缓记述着。
世界破碎的景象浮现，亚度尼斯身死，卡罗尔也在这天灾之间重伤沉寂，陷入昏迷，巴顿号上只剩余康洛斯在内的十二位旅者。
这页的下半部分，乌克利斯大祭司还使用小字标注着，就像是对这段旅途的总结。
...这并非属于神明真正的伟力，充其量不过是衪们的视线相碰罢了。真正的神明伟力必定会修改现实，既定的定律都会随之改变，但即便如此，衪们微不足道的视线都是如此的不可直视，不可承受...
时间缓缓流逝，记录的文字也逐渐消融模糊，直至不见，随即，新的文字，新的历史出现其上，心灵世界中的旅行也在继续进行。
希娜圣者与康洛斯等旅者横跨狄更斯海，残破的巴顿号在加文朗沙漠的海岸上被撞得粉碎。
巴顿号的旅行，真正的结束了，但他们还没有！
一段时间之后，大祭司与晨星泰坦归来，众人再度分别，各自踏上了属于他们的旅途，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少了一队旅行者，卡罗尔圣者也陷入长久的沉睡，只有少数时候才会苏醒。
虚幻的书籍就在几人面前缓缓翻页，字迹不断改变着。
...跨越加文朗沙漠的旅途并不愉快，这里没有可供传道的部落，就连生物都少的可怜，但好在，远离了文明的篝火，夜晚的星光是那样璀璨......
...理亚王国远比我想象中的神秘，还算有迹可循，那些古朴的花纹像极了蛇鳞，繁复的云雾纹理遮蔽了一切，只不过他们也比我想象中的排外，可怜的旅人甚至只能穿梭在林地、荒野之间...
...风语林地的每一缕风都带着轻柔的触感，像是自然本身一般，可惜的是，衪似乎并不欢迎背负南晨的旅者，但风语联盟中的大部分城邦和公国对于精灵们还是很友好的，即便是面对宣讲星光的旅者，也会带着微笑听完赫纳温讲述的故事...
...前面的大地难以想象的贫瘠，很难让人相信这个王国就在靠近风语林地不远的地方，像是有什么存在汲取了一切被称为生命的存在。也难怪，这里毕竟是亚夏王国，即便是在整个现世也少有的，信奉恶魔之神的国度，他们相信掌驭死亡的神明也必将带来生命的甘泉，也因此，我们不得不遮掩形态。唯一的好消息是，披着长袍带着兜帽的形象在这里并不少见，只是上一刻，他们还会一边坐着一边听着晨星泰坦的故事露出赞叹的神色，但下一刻却会有匕首滑至袖口，打量你的身体，想着将其献给冠以恶魔之名的主祭，以获取一份丰盛的晚餐，或者是能带来欢愉的药水。精灵的尸体在这死亡的国度，可是难得的货物。...
...躲避的生活算不得愉快，即便离开那里，舒畅的呼吸也并不容易，冬天到来了，弥利亚大陆的南端是阿帕尔角，刺骨的寒意伴着狂风争抢着涌入鼻腔，只不过生活在这里的格林达人却也充满了热情，银星之旅应当在这里生长。狩猎对于精灵并不是什么难事，亲和自然的我们只是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但最好的猎人一定是精灵，足够的兽皮、猎物、银星之旅和康洛斯神奇的魔法，还是从格林达人那里换来了一搜小船...
最终，冬日再次降临，仿佛来到了这段行旅的最开始。
他们的旅途也来到了弥里亚大陆的尽头，阿帕尔角，这里毗邻波兹沃海，横渡这片广袤之海，尽头便是被称为永寒之地的南极大陆，在那里，千万年的冻土上覆盖着山脉般的冰雪，与北海的大片的冰盖和冰架不同，这里是真正的雪与寒之乡。
半空中，虚幻的书页静静翻动，只剩下了不足十分之一。
大先知身躯内充盈的星辉逐渐明亮，他似乎逐渐激动了起来，双眸之内的星辰也愈发璀璨，直直地盯着其上浮现的文字，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盖因，下面就将是这段神圣之旅的结局，神明之终前的第二段旅途将在南极大陆之外拉下帷幕。
而更令其感到期待的，便是莱栖，也就是康洛斯会为既定的结局带来什么，又将书写出什么新的历史。
......
紧了紧绑在船沿处的缆绳，赫纳温颇有些怀念的回首望去。
在其身后那是一片大陆，那是阿帕尔角的大片海岸。
他们自离开狄更斯海，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时间再次来到藏冬之月。
好在生活在那里的格林达人还过着极为原始的生活，并不使用稀有金属作为货币，不然他们就得冒着被恶魔信徒发现的风险在亚夏王国赚取金币了。
也就在今天，经过一段时间的狩猎，他们终于获得了足够的魔兽血肉、毛皮等的，换来了身下的小船。
与巴顿号那纯木制结构的大船不同，这艘船纯粹只能算是个皮筏，木制的框架，蒙着海魔豹等魔兽的皮革。
只是勉强塞得下莱栖四人乘坐，原本是只能作为短途的通航使用，只不过对莱栖几位非凡者而言，只要不遇到恐怖的天灾，横渡大海并不是问题。
视野中的大陆边界渐渐消失，赫纳温着才转过头来。
“跨过波兹沃海，前面就是南极冰陆了！”
莱栖低声道，在身前的船首处，大祭司正站在那里，眺望着愈发璀璨的南晨，口中自语着，神色怀念又深沉。
后方，赫纳温兀自嘟囔着：
“这段时间，是不是太无聊了...”
不止是他，一旁的莱栖与克伊诺也下意识颔首。
毕竟自从他们在濒死之间离开狄更斯海开始，直至现在，他们的旅途堪称顺利。莱栖掌控了风系元素的完美塑造，赫纳温也完成了风系的灵视化。不仅如此，行进的过程也有些过于轻松惬意，除了在亚夏王国显得有些小心外，在其余时间，如同游玩一般便跨越了万余公里，横跨了弥里亚大陆。
这就导致连莱栖与克伊诺都感觉有些困乏与无聊。
但还未将头完全点下，莱栖便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甩出脑海。
他随之低声道：“快要结束了，还是平静一些吧！”
克伊诺此时接话：“恐怕有些困难。”
说着，她侧首看向静立船首的大祭司，他身上的兽皮长袍伴着海风缓缓飘动，像是乌云覆盖天穹随风狂舞。
不止莱栖他们知道，下面就是这段旅途的终点。
亦有其他人也在关注着，甚至比莱栖等人还要清楚也说不定，因为那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光辉教廷，以及幽暗深渊的恶魔！
恶魔序列的信徒以及光辉教廷的牧师，在大祭司掀起神之争，将狄更斯海搅的一团糟之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乌克利斯他们安全的抵达南极之地，将这份代表着旅途的权柄奉与南晨，将其的存在烙印在现世。
双臂交叉，趴在船沿上，赫纳温低语着：
“我现在很好奇，那些家伙还会怎么做。”，说着，赫纳温挪了挪位置，靠近两人，盘算着说道：
“毕竟，地狱神国和光辉之国在现世的投影，全部都被撕裂了，俄克利诺阁下更是将深渊搬到了狄更斯海，掀起的海浪甚至淹没了施加利岛，他们还能做什么。
而且，这里远离任何一位神明的圣所，就算是风语林地也远在数千公里之外。”，说着，赫纳温指了指身后。
莱栖领会了赫纳温话语的含义，在其他神明权柄笼罩之外，只要大祭司借来圣海伦纳斯的权柄，即便是对阵天启位阶的神眷者也并不困难，何况这里还临近南极，是南晨星辉最为璀璨之处。
只是愈深入思考，莱栖便愈发凝重。
因为他们知道的，敌人只会更加清楚，更何况几人不过是低位阶的非凡者，对于神秘的非凡世界，还显得有些太过无知。
他们所知晓的，敌人只会更加清楚，届时，神明的怒火只会将海浪翻至更危险的高度。
又过了一会儿，大祭司手中的羽毛笔缓缓点下，世界霎时破碎。
第七十六章 利维坦之王
一如梦中，时间再度快速流淌而过，但那些记忆却如同羽毛拂过脑海，留下一缕踪迹。
星辉笼罩下，海面上仿佛浮起了另一方星空。
而就在这片星空上，那方小船就像是躺在梦中，兽皮制的风帆在寒潮海风下鼓动，推着小小的船体向着远处，向着南方缓缓飘去。
船首处，大祭司裹紧了长袍蜷缩在角落。
突然间，乌克利斯睁开了眼睛，恍若银星的眸子中闪过一抹震惊，很快又释然下来。
与此同时，船上其他角落处的莱栖等人也醒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被唤醒，籍由大祭司的记录而再度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景象。
乌克利斯理了理披在身上的长袍，咔咔的冰晶破碎声随之响起。
时至藏冬之月，虽然寒冷无比，但那些凝结在船沿、风帆上的寒冰还是过于厚实了，而且凝结的速度无比迅速，就在几人醒来的短短时间内，已经由淡白冰霜变为了厚厚的冰壳。
他站了起来，看到莱栖几人，无奈道：
“看来那群家伙，连我们休息的时间也要剥夺掉啊！”，话语中带着无奈，乌克利斯随意的拍下了身前固化的风帆，转瞬间，晶莹的冰壳消散一空，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莱栖几人也都连忙站起身来，他们知道，敌人已经来了。
只不过，众人现在都感觉自身的状态有些奇怪，并非是疑惑与现状，而是思维在逐渐静滞，就像是被缓缓冻结了一般。
下一刻，有自然的风息回荡在船上，莱栖顿时感觉精神焕发，那种奇异又熟悉的感觉顿时散去，但依旧有难以发觉的恶意试图侵入脑海。
“这段时间，恐怕不能休息了。”，乌克利斯看向几人轻声道。
感受着来自冰晶的寒意自身体内缓缓散去，赫纳温有些不解，他随之开口道：
“类似寒冰的非凡力量？”
这世界上并无寒冰之神，但对于后世的魔法师而言，冰系的魔法十分常见，甚至可以说是夏日必备。
不过，要知道现在可是五千多年前，并不存在魔法，想要产生类似的能力，在赫纳温所接替的这位精灵旅者的记忆中，似乎只有某些特殊的药剂才能做到。
克伊诺也陷入了沉思。
只有莱栖屏息了一瞬，有什么跃入了脑海——冰冷者的智慧。
“你们觉得，是先有无上的神明，还是先有代表着衪的奇异之力呢？”，一边说着，大祭司一边看向星空。
就在他话语刚落，一时间，迷蒙的星辉就像是遵从了他的律令一般，笼罩着这艘小船，将众人包覆其中，驱散了寒冷，也隔绝了试图脑海间的异样。
“这...”，赫纳温一时哑然，莱栖与克伊诺也陷入沉默，在思考着。
轻笑了声，乌克利斯却并未说出答案，而是转身拿出笔记面向船前进的方向。
大海广袤无垠，点点星光映照其上。
莱栖几人也随之转头看去。
下一瞬，大海瞬间涌动了起来，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海底搅动着这一切，在掀起海浪。
轰！就像是有什么炸开了空气，破开了大海，山崩般的巨响回荡在海面上。
随后，呈现在几人面前的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一只巨大的梭形影子破开了水面，浮在海面之上，转瞬又狠狠地砸入了大海，激荡起的海浪足有数十米，只是在靠近几人所在的小皮筏后，便愈发微弱，直至不见。
莱栖长大了嘴巴，虽然常识清晰的告诉他，那应是一条鱼。
但莱栖却还是很难想象，毕竟那道梭形影子浮出海面的部分已经超过五十米，总长可能会接近百米。
而且，如果自己没有眼花的话，那条“鱼”的身躯之上覆盖着厚重的鳞甲，只是过于厚重了，墨蓝色的厚重鳞片反射着银色的星辉，每一片都如钢铁铸造的城门一般，散发着坚实与危险的气息。
“利维坦！”，克伊诺脱口而出，也将莱栖自震惊中拉了回来。
传说中，大海之中的绝对霸主，如翱翔高天的巨龙掌控着广袤的大地以及天空，海中巨兽利维坦便是大海的王者，身形如同山脉，史诗中常有冒险者将其错认为海中岛屿，而因此丧命的故事。
赫纳温眨了眨眼睛，与莱栖对视。
他们两人对于有着海中巨兽之名的利维坦并不陌生，不止因为奇幻故事中有着太多它们的身影，甚至连摩莱王国最高等级的战舰都是以其命名的。
只不过，在故事中听闻是一方面，但他们却从未在某个记录中见到过这个名字。
要知道，王国南部靠近海岸区域毗邻魔兽之野，据说这里是魔兽平原最后的残余，在弑龙王朱利安以及大地母神的驱赶下，它们不得不踞守在那片原野之间，虽然被称为原野，但也足有王国三四个行省大小，并占据着大片的海域以及海岛。
也正因此，巨龙乃至其他强大魔兽肆虐的事件在王国报刊中也常有报道，但有着更为广袤海境线的沿海却是从未有过利维坦的事迹，不要说某位英雄讨伐魔兽的史诗了，甚至未曾有人见过，就算是在历史中都不曾有类似的记载。
仿佛，这与巨龙齐名的庞然大物只存在与传说中，只生活在那些吟游诗人的恢弘史诗中。
但，在这一刻，他们知道，利维坦真的存在，而且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赫纳温不免有些激动，他俯身趴在船沿处，脸庞贴着海面向下望去，冰冷的寒气扑到脸上他也未曾闭上眼睛，似乎想看看那个山峦般的身影躲藏到哪里去了。
“大祭司，那真的是利维坦吗？”，身为历史学者的克伊诺有些怀疑。
毕竟，就在是在久远广袤的历史文献中，利维坦都是极为神秘的生物，就算身为历史学者的她也只在寥寥几本典籍中看过简略的描述，甚至连著作者都不甚清楚。
“嗯！”，乌克利斯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而且，恐怕也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它们了，背负着‘诅咒’的魔兽...”
莱栖随之复述似的问道：“诅咒？”
大祭司未曾正面回应，而是接着讲述着：“除却某些巨大的元素生物外，利维坦一族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最为巨大、最强大的生物，甚至还要超过巨龙一族。而且它们天生便能掌控海流，对它们庞大的身躯而言，这像是一种本能。
其中的大部分甚至都能跨越那道阶梯，登临成为神选者。”
听到大祭司的讲述，几人也随之颔首，在这方面，巨龙也是如此，甚至某些纯血巨龙，成年便能荣获恩典，成为序列级魔兽。
“你们应该都感受到，那源自神明恩典的神选之力，带来的不仅有非凡之力的掌控，还意味着精神的完善，灵性的增长，对于魔兽而言，甚至可以说是重新获得了灵魂。启灵，有人曾经这样称呼。”
根据大祭司的讲述不断思索着，莱栖终于发觉到了异样。
虽然相距很远，但莱栖接近超凡位阶的精神还是隐隐感知到了它磅礴的灵性，如同山峦一般，那应是一位圣者，也就是第五阶的神选者。
只不过，莱栖回忆着刚刚的感受。
只有混乱，那股磅礴的灵性充满了混乱，如同崩碎的山石一般，向着四周逸散着它宏伟的力量。
完全不像是圣者之尊的存在，更像是一只纯粹的野兽？
虽然他自身距离圣者之阶还有着很大的距离，但这段时间，莱栖经常直面圣者，甚至连天启位阶的至高者都见过。
圣者们充沛的灵性肆意时像是火山迸发，平静时又如同常人一般，不显露分毫。但无论如何，也不应呈现出那股混乱无序的状态，更像是...
这时，赫纳温发声问道：“那位利维坦圣者，失控了吗？”
失控，这是悬在所有神选者头顶的利刃，盖因这无关乎种族，无关乎身份，而是对于神之权柄本质的认知与掌控。
情绪思维的急促变化、向衪祈求力量、过重的伤势、衰老、非凡之力的影响，乃至睡眠不好都有可能出现失控的征兆，而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
乌克利斯的面容平静。
“失控，是啊！一个族群的失控。整个利维坦一族，全部，都失控了！”
大祭司的话语像是有一方山峦砸入了心灵之海，激荡起的海浪险些将几人的思绪冲垮。
一个族群的失控，要知道，众人面前刚刚就掠过一位圣者之尊的利维坦，而作为能与巨龙争锋的巨兽族群，其中即便存在天启之尊也是应当的，但现在，它们全部都失控了，如同毫无灵智的野兽一般。
莱栖的嘴唇不断开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天空渐渐亮起，准确的说，他们此刻才算真正靠近南极之地，此刻的南极，是极昼。
一抹赤红色的烈日仿佛自海底升起，转瞬间跃出海面，向着天穹之上攀登，驱逐了夜空的权柄。
也正是因为这璀璨的光辉，众人这才发现了那隐没与晦暗夜空之下的庞然大物。
一座冰之大陆！
就像是出现在梦中的场景一般，璀璨的金色光辉照耀在冰陆之上，于是，梦幻般的光辉弥散开来，就像是承载了神之祝福的水晶一般，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威仪！
愣了一瞬，赫纳温颇有些疑惑的嘟囔着：
“我们不是刚刚离开阿帕尔角十多天吗，前面这就到了南极？”
历史中记载着太多的秘密，克伊诺睁大了眼睛，缓缓说道：
“大海上的冰之山脊！”
大祭司此刻轻声道：“那是利维坦之王，无上的冰之主，海萨！”
第七十七章 伪神
利维坦之王——海萨！
不要说身为语言学家的康洛斯与有着神官之名的赫纳温，就连以博闻著称的历史学者都未曾听闻这个名讳。
而连“大海上的冰之山脊”，也是历史学者自一片极其古老的石刻拓本上看到的，据说那石刻也是在久远时代的格林达人和某些人鱼、海妖们共同信仰的神殿废墟间发掘出的。
“那整个，整片大陆都是一位利维坦！”，赫纳温的话语中是毫无掩饰的震惊，也同时说出了莱栖两人的心声。
他随即趴在船首处，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将头伸出迷蒙的星辉向着冰之大陆望去，感觉有些冷便又缩了回来。
大祭司神态平静，自顾自的说着：
“的确不是，虽然不知衪的身躯是多么庞大，但也会如同一片大陆般，准确的说，那是衪死后所形成的禁区，一片神之禁域。”
听着大祭司的描述，几人不禁露出苦笑，他们几人明明只是低位阶的神选者，却一直接触到有关未知神明的事情。
先是在万壑之母欧比斯的庇护之地宣讲南晨的光辉，在那里还遇到了后世不可知的机械之神维克的传道者，接下来又在黎王许佩里翁的受恩者手下逃走，现在又一次遇到了被称为利维坦之王的海萨所形成的禁区。
嘴唇嗫嚅，赫纳温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大祭司，您一直说神，但神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虽然那些伟大的存在与光辉之神一样，在大祭司的口中都可称之为无上，冠之以神明之名。但明显的，恶魔之神等的存在更为宏大也更符合常识中的神明，具备着更浩瀚的力量，以及更尊崇的威仪。
站在风帆后的莱栖与克伊诺顿时精神起来，这是几人始终埋藏心底却又不敢问出的，毕竟神明的存在太过宏伟，实在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
乌克利斯将视线自那片梦幻般的冰陆上移回，回首笑着看向几人，轻声道：
“圣黎王许佩里翁，利维坦之王海萨，衪们的确也是神明，只不过在行进于这路上之上失败了。
因此，衪们也有其他的称谓，伪神、异神。
只是，这样的称呼，未免太过难听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过，这只是为了有别与真正的神祈，那些失败的存在依旧尊崇无上。”
微微颔首，赫纳温又追问道：“衪们之间的区别呢，是永恒之名吗？”
他实在有些难以辨别那些神圣伟力之间的差距，反正对于他们而言，一样的不可违逆、不可抗衡，仿佛只有衪存在的时间这一度量了。
真正的神祈，衪之名长存，背负永恒，而其余的，无论是万壑之母，还是黎王，全部都已逝去，甚至连神之名都难以传扬，以至于少有人知晓。
“正神或者说真神，衪们永恒的神座的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衪们的权柄足矣笼罩世界，伪神的神名所能响应祈求却存在着深深的限制。”
“还有一点，恩赐封号的存在！只有真正的神明，才能回应祈求，并赐下代表着神选之人的名讳。”，大祭司说这话时带着丝轻佻的笑意，似乎并不绝对。
莱栖面露释然之色，自语着，恐怕这才是伪神之名难以流传的原因，神秘的非凡之力才是延续的根本，没谁愿意信奉只能用来供奉，而无法带来力量的伟大存在。
但转念间，莱栖便将这个想法隐没了，因为那种存在太过奇异，即便不能赐下封号，也肯定有其他的方式提供庇护。
只不过，自己获得的封号又是怎么回事？神赐封号？
脑海中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莱栖不由得自嘲的轻笑了声，毕竟在魔法师的世界中，也只有大魔导师那样的存在才有资格获取神赐封号。
“那片禁区，更应说是衪的国，一片冰的国。”，大祭司转身，看向闪耀着愈发明耀光辉的冰之大陆。
禁区，又被成为禁域，禁地之土，诅咒之地，埋藏神圣之所。
无论是尊称还是冠之以恐怖之名，都难掩其的本质，那是毫无疑问的禁忌之地，是不应靠近的灾厄之所，在奇幻故事中，也常常作为邪恶巫师的秘所，但只要对其有所了解的便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所谓的禁区便是非凡者死亡后的特性，经由类似元素潮汐的现象，与周围区域形成的趋于稳定的一片地域，只不过这种稳定却与常说的稳定不同，只是代表它并不会再产生强烈的变化罢了。
莱栖当时杀死的叫做卡姆的德鲁伊，他遗留的非凡特性形成的树木茂盛的区域便可被称为禁区，只不过还处在元素潮汐阶段，另一方面，德鲁伊的非凡特性还是太过弱小了，并不算危险。
但通常意义上禁区却不是这样，它们往往十分危险，那是超脱寻常力量所杂糅成的诡异之地，本就神秘奇异的非凡之力在这里更加活跃，也更加危险，就连同序列的非凡者也难以琢磨，更不要说有些禁区是由多序列的非凡者死亡后产生的。
最终形成的禁区有着怎样的诡异力量，恐怕只有被尊为全知的神明才知道的了。
赫纳温面容僵硬，他做着吞咽的动作，似乎是在将心脏压回胸膛，颇有些颤抖的说着；“神明形成的禁区，这么，这么大？”
毕竟就入目所及的区域已经占据了无尽的海面，就算是横跨数千里，赫纳温都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轻摇了下头，乌克利斯低声道：“以前应是没有这般巨大，只是有人为了拦路，将其扩大了而已。”
“禁区也能扩大？”
“一般的禁区很难持久，但衪是可以接受献祭的。只需要向衪献祭，过分膨胀的灵性便形成面前的大陆，只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消散掉的。”
赫纳温疑惑的看着占据视野的梦幻冰陆，“这样的吗？”，似乎是在思考融化这样的大陆需要多久。
但下一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震惊的看着大祭司的背影。
就在后方，莱栖与克伊诺早已低下了头，面庞之上满是凝重，阴沉的有些发黑。
既然有人向死去的利维坦之王献祭，使其挡住前路，那也就意味着，这整片冰之大陆，这片神明的禁区便是接下来的战场，是无可躲避的关隘。
想到这里，几人也都意识到了，敌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
一如晨星泰坦将地狱带至狄更斯海，引起光辉之神与恶魔之神的争端，以这种方法横渡光辉之神的恩土。
现在，大祭司所面临的便是相同的境地，以利维坦之王、冰之主的国来抵御南晨之力，如果乌克利斯想要借来南晨的伟力，那势必要先突破来自另一位神祈的国，那近乎半方大陆的冰之山脊。
这一刻，寒冰的气息似乎侵入了星辉之内，将一切凝滞，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几人身下的小船缓缓前行，烈日也悬在天际逐渐攀升。
于是，众人眼中，那片冰之大陆越发耀眼，就像是燃起了火焰，如同炽热的熔岩一般。
外界，大片的海域凝结着冰霜，明亮的冰晶在空中飘零，尖锐的冰刺冲破大海，直指天空，尖端闪耀着光辉。
一束数百米的冰晶风暴在海面上席卷而过，冰晶折射着太阳的光辉，如同实体一般，看的赫纳温跃跃欲试。但随即，巨大的光柱转瞬间便迎上了一座尖塔般的冰刺，咔嚓咔嚓，冰刺破碎，散做无数冰晶消散空中，视线尽头，不时有巨大的利维坦冲出水面，炸出巨响。
过了许久，赫纳温才悻悻的移开视线。
还未踏上冰陆，外界恐怖的奇异之景便足以将几人撕得粉碎，这属于神明的奇景，如此伟大，又如此恐怖。
只不过，当几人的小船轻轻撞在冰陆上，世界便再度平静了下来，刺耳的风声渐渐平息、远去，仿佛两个世界。
疑惑的扭头看去，身后，冰雪依旧，风暴呼啸，海天之际一只巨大的利维坦划过海面，赫纳温这才相信刚刚的景象并非是幻想。
带上背包，几人陆续离开小船踏上冰陆，至于那艘小船，便留给这片海域吧，虽然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不会再有其他鱼类或其他生物存活了。
细碎的冰晶铺在冰面上，踩上去咔咔作响。
“大祭司，咱们走过去吗？”
赫纳温踮了踮脚尖，望向前方，似乎是想要看到这片冰陆的尽头，但很可惜，高耸的寒冰确如蜿蜒的山脉一般，顶端的山脊更是遮蔽了视线，像是海浪般涌向天空。
“是你们！”
大祭司转过头来，看向莱栖几人说出了如是的话语。
虽是带着笑意，但话语之间蕴含的庄重却像是沉重的枷锁般，重重的落在了几人的心间。
完蛋！赫纳温面容呆滞，险些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冰之陆的远方，像是有一柄金色的利剑升了起来，像是一座山峰刺破大陆，刺向天穹，渐渐的，渐渐的，浓重的金色光辉充斥了世界。
惩戒天使，圣律之剑，乌克利斯如此轻声道。
不仅是这里，其他海域也有煊赫的气势冲上高天，围绕整片南极大陆。
震世的雷霆伴着怒吼炸裂荡开，与大祭司相隔数千里的冰陆另一端，晨星泰坦的身躯攀附在天地之间，像是托举着天空的巨人，而在他对面，是一片至黯的天穹，要知道，他如今的位置已踏入极昼之地，永恒的白昼会持续半年，但现在，一道巨大的影子背负黑暗之渊出现，尖锐的犄角似要捅破天际，炽热的熔岩在其身躯表面流淌。
第三渊之王，戴伦达兹.斯霍鲁。
世界的另一端，源自利维坦之王海萨的冰陆似乎只阻挡了大祭司与晨星泰坦，这里依旧是大海的模样。
只是，那恐怖的威势依旧，金色的天使之翼遮蔽天空，污秽的漆黑流质晕染在海中，亦有滔天的海浪在激荡，巨龙的嘶吼伴着风暴撕裂天空.....
第七十八章 无终之旅
看着大祭司的背影，赫纳温眨了眨眼睛，微微愣神，但下一刻，他快步跟上大祭司。
颇有些急切的问道：“大祭司，一定有什么准备吧！”，说话时，赫纳温搓着手，似乎在想着大祭司像前面一样，使用任何人都未曾想到的方式，化解看似牢不可破的危机。
但乌克利斯的反应却不似他想象的那样。
大祭司扭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
两个披着银发的精灵就这样对视着，赫纳温的神情则慢慢由期待变为了呆滞。
乌克利斯轻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打着气旋缓缓消散，他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能借来南晨的力量，借用衪的权柄，也能让黑暗与地狱在光辉之国内绽放，但，不是任何事物都是既定的，可规划的！
就像是随手在地图上画下一条直线，但我们的旅途却不止如此，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使得我们偏离了既定路线，但也因此，我们见证了更多。
下一段旅途是未知，所以，它才使得我们如此期待，”，说着，他看向几人，轻声道：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的，没人说过，我们一定要成功，不过，”，说到这里，大祭司顿了下，露出微笑，“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看着这样的大祭司，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但下一刻，名为悲伤的情绪蔓延上来，因为，他们知道，离别的时刻到了。
这时，大祭司转过身来，面前冰脊，面向南方。
他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冰之陆上，又好似传遍了世界，在每一位旅行者耳边响起。
“去吧，将未知的变为已知，将不确定的变为真实，将旅途中的见闻填补于空白之上！”
随后，还未反应过来莱栖听到破风声传来。
啪，大祭司抬手便将手中的笔记丢了过来，克伊诺顺势接住。
“记得好好记录，说不得以后会有人看到，甚至，以你们的视角经历这一切。”，乌克利斯背对几人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去。
本来还颇有些激动的赫纳温，顿时变得有些拘谨，讪讪的停下脚步，盖因大祭司所说的就是他们。
“下面，是属于你们旅途！”
冰陆的尽头，那屹立在世界之间的巨剑愈发璀璨，锋锐的光辉如同实质的利箭逸散而出。
大祭司的身影逐渐远去，隐没在遥远的金色光辉中。
沉默中，克伊诺几人缓缓对视，面色古怪。
过了会儿，莱栖紧了紧背后的背包，低声道：
“走吧，可能过些时间，这里就不是我们可以停留的了。”，就在他们说话间，明明脚下就是冰之大陆，但空气却明显热了起来。
缓缓颔首，赫纳温将星盘拿在手中，克伊诺也怀抱着笔记，跟在莱栖身后。
寒意与炙热的光辉一波波的袭来，灵魂静滞的恶意也不懈的想要灌入脑海，不过还好，星盘逸散的光辉始终笼罩着几人，隔绝了大部分恶意。
借着掠风术前进，三人的速度并不算慢，几人身影在冰陆之上飞掠而过。
这时，远处的天际轰然作响。
巨大的圣律之剑变得虚幻，只有中央处一道凝实的光辉汇聚，随后，刺破天际。
恐怖的波动甚至扩散止莱栖几人的位置。
破碎的冰晶在风中呼啸而来，可以想象，战场的中央，大片的冰陆被掀起，磅礴的气浪裹挟着山峦般的碎块跨越百里之途。
刺啦，冰块间相互摩擦的刺耳声音随之响起，赫纳温在地面上滑动，他半蹲在地上，一手按在地上，气流在身后回旋，这才避免了撞上伸手冰刺的命运。
抬头看向远处的恐怖风暴，赫纳温不禁做了下吞咽的动作。
强忍住好奇心，他站起身来，风声随之激荡，朝着莱栖两人追去。
“我们这儿距离南极大陆，大约要有一千多公里，岂不是要好久？”，赫纳温的声音夹杂在寒风中，斑驳破碎。
浮在半空，莱栖低着头，将面庞埋在衣领与兜帽内，他轻摇了摇头。
“恐怕没这个可能了，你忘记这里是哪里了吗？”
做工粗糙的手套虽然不够舒适，但御寒效果还算不错，赫纳温手持着星盘，愣了下，随后才有声音破开风声传来。
“波兹沃海，利维坦之王海撒的禁区？”
衣袍翻涌，克伊诺抱紧了怀中的笔记与羽毛笔，出声纠正道：
“这里是属于这本笔记中的世界，是大祭司的心灵世界。”
正在低头走着的赫纳温顿了下，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看向高耸在前的冰之山脊。
又是一阵巨响以及炙热的气浪后，莱栖的声音适时传来，“前面，会没有路的！”
“空白之地......”，赫纳温自语着。
前方，莱栖面带苦笑，因为拥有南晨之星的封号，他很清楚，只要跨越前面那道山脊线，再往后就是大片的空白。
但并不是全部，原本他认为，现实的范围与大祭司所能感知的区域有关，只是现在，他才意识到，真正的决定因素是视野，能够被大祭司知晓并记录的，便是真实存在的。这样也能解释，为何大地会被空白撕裂，但天空不会，甚至有星辰在空白之地的天空闪烁。
所以他们面前那层层叠叠的山脊，其实只有最前面的那座存在山体，而再后方的视野尽头，则只有悬在空白之中的山巅，充满诡异。
几人加快了速度，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如莱栖想象的诡异之景展现在几人面前。
而与之相应的，远处战场中的动静也愈发浩大。
锋锐的光柱如长剑一般，它太过巨大，就像是蔓延进了无尽深远的天空之中。
光辉中，那个身影似乎由黄金铸就。
好似黄金铸就的发丝在风中摇摆，他的面容隐没在光辉中，不可直视，但披覆在身躯上的甲胄倒是清晰可见，其上镌刻着完美的繁复纹饰，像是羽翼，像是火焰，又像是挥舞在空中的利刃。但在异端眼中，这只能是衪盛怒的神罚。
金属般的天使之羽像是利刃，边缘闪烁着锋锐的光，与其说是天使，不如说是黄金铸就的利器，屠戮异端的利器。
耀目光辉的尽头，大祭司的身影缓缓出现。
破旧朴素的长袍，随意鞣制的围巾在风中拖着长长的阴影，像是在向身后蔓延出的手臂，像是想要抓住，挽留些什么。
大祭司抬头看向天空，看向被神明祝福的天使。
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他低声说着：
“听说，这时代一共有三位圣座天使，荣恩燃尽之羽的大牧首，持戒圣律之剑的惩戒天使，还有最后一位，却是从未听过他的名。”
乌克利斯像是在询问，但很可惜，屹立天空中的天使像是塑像一般，并未回答。
如山岳般的虚影渐渐虚幻，逐渐只剩下了外部的轮廓，但却有一道光无比凝实，如同实质。
那是真正的神之怒，高悬天际的神罚，圣律之剑。
对面，乌克利斯也卸去了些什么，淡银色的眸子愈发明亮，像是星辰。
银色的光辉如同水银般自他的长袍内溢出，三重冠冕随之成型，披在身后的长袍变得无比幽邃深远，像是一方世界，一方满溢着星晨的天空。璀璨的银光同时在他手中汇聚，那是一根古朴尊贵的权杖。
这时，半空中那个塑像般的惩戒天使突然般有了生命。
模糊不清的面孔缓缓低下，看着地面上那执掌天之半阙的南晨祭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随即，如同剑刃般的声音响起，像是在磨砺武器一般。
“很难想象，南晨，竟将自身的存在烙印到了如此的地步。”，他盯着拥有实质般的星光如此说道。
流质般的星辉自乌克利斯身躯内流淌而出，像是一条条镌刻在世界之上的河流，又像是无尽的旅途或是攀附在世界之壁上的触手，联通了无尽的未知之地。
“只是，即便如此也难以离开这寒冰的国，不是吗？”
大祭司踏着星辉，瞬息来到空中，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完成了一次旅行，一次踏着星光的旅途。
即便圣海伦纳斯在这条路上行进的距离远比衪想象的更远，就算背负着南晨之名的天左之晨拥有超越半神的伟力，而非空有尊位。但即使如此，想要击败这位代表着衪之震怒的代行者，还是有些不太现实。
更何况，在海萨的冰之国内，未成神明的南晨无法侵入此间，但光辉之神却是最古老的神祈之一，衪的名甚至融入了每一缕风中，说不得呼吸的某口空气，就带着神明的祝福。
如那句古老的谚语一般，烈日之下，万事皆行。
这也是为何莱栖他们一直选择在夜间行进，星辰的光辉会遮蔽一切。
不过，就像是所有盛大的宴会都会迎来结局一般，属于乌克利斯的结局，与漫天金色与银色之间的，到来了！
......
银黑色的神殿高耸在星辉之间，那些身影静滞半空，像是生怕惊醒了某个存在，像是在呵护着某个宝贵的未来。
细碎的星屑盘旋着消散空中，大祭司呼吸沉重，他紧紧盯着书页上的虚影，生怕错过那个瞬间。
此刻，弗兰霍奇也站起身来，身下的座椅随之溃散。
他缓缓后移半步，使得那卷虚影位于所有人中间，但也就因为他的动作，衣袍之间卷起了轻微的气流，激荡着雾气般的星辉，也颤动了那本虚影般的书籍。
于是，毫无重量的书页轻轻翻动，露出了一角，但那里的纸页上空无一物。
这段旅途，本就没有终点，没有结局......
第七十九章 天左之终
星盘散出的星辉笼罩着众人，就算这样，莱栖几人也依旧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刺骨寒意，正在侵入身躯。
这片冰陆正在苏醒，正向这个世界展现属于神明的伟力。
至于原因，大概率是天空中那若隐若现的星空吧，现在的南极附近时至极昼，这里的天空应当时刻被一望无际的晴空占领，但现在，像是海面之下掠过的巨大影子，天空变得有些晦暗，同时，点点银辉点缀其上。
疯狂的寒意侵蚀着一切，不过一会儿，刚刚攀上山巅的莱栖几人便不得不一边前进一边敲碎附在衣袍上的冰霜。
身处山脊之上，寒风愈发凌冽，就是这股寒风来自与虚空，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呼吸吐出的白雾瞬间凝结为冰晶，赫纳温费力的呼吸着：“真的要进去？”
站在临近边境的地方，他有些不安，“这么远的距离，就怕我们还没到那里，便已经消融在空白中了。”
就算是早先还想着跨越无尽空白前往四王之塔的赫纳温，此刻也明白了，这根本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这座山巅与下一座还有很遥远的距离，而在那片空白之地，失去了献祭给空白的造物，不难想象莱栖几人的结局。
只是莱栖显然未曾考虑，也无法考虑，盖因那恐怖的寒意再次提升，静滞的寒气都如恶兽一般啃食着众人，带着寒冷的恶意也随时准备要将众人的思维拖入静滞的深渊。
不知是因为精神力强大，亦或是经历过太多，莱栖受到的影响反而是最小的。
呼...他轻吐出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在冰雾间传出。
“就算是死在里面，我们也不能再待在这里，大祭司与惩戒天使的战斗似乎引起了圣海伦纳斯的注意，与之相应的，海萨，苏醒了！”
莱栖蹲在地，双手按在冰面上，继续说着：
“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寒冷死寂的地狱，空白之地，可能是坟墓，但也是我们唯一的庇护之所。”
心灵世界中，因为空白之地的特质，就算是再汹涌的海浪，再恐怖的天灾也无法侵入其中。
随后，一摊土就这样在他的双手之间出现，就像是大地之上隆起的小土丘。
随后，莱栖抬头看向准备着的克伊诺。
只见她一手拿着笔记，一手拿着个小袋子，其中装着银星之旅的种子。
听到莱栖的话语，赫纳温陷入沉默，这些他也很清楚，只是，下面要做的事可一点也不有趣。
随后，他重重的点头，口中低声诵念着，旋即，与那震颤的天地的气浪不同，略显细密的风声随之响起，在赫纳温身后盘旋着。
这是众人在旅行中计划好的，知晓了踏入空白之地的方法，他们没理由不规划出最适宜的方法。
首先以种子、根茎等作物为基础，精神力消耗较少的自然系造物为路途无疑是最合适的，另一方面，加持几人的风不仅能够提升速度，也能在“路途”断绝之时作为必要的消耗。
“走！”
莱栖的话语落下，克伊诺脚下的银星之旅瞬间便在土堆间抽出蔓枝，向着空白之地激射而去。
带着银光的藤蔓很快深入空白之地数十米，就像是有什么托举着一般，即便莱栖踏了上去，也并无变形的迹象，只是逸散的银辉和渐渐消散的叶片预示着危险的境地。
踩在藤蔓之上，这种感觉很奇异，寒冷消散，刺耳的风声和震颤世界的压迫感也随之离去，就像是步入了空无一物的房间，陪伴着自己的只有脚步与呼吸声。
莱栖在前方指引方向，即便是在空白之中，南晨的存在在他眼中依旧清晰可见，后方，克伊诺与赫纳温跟了上来。
于是，一个人的声音变为了三人，为这份孤独的寂寥增添了些热闹。
好在，几人身上的衣物并未消融，但也仅仅是衣服，众人的行囊、被单、种子，就连赫纳温拿在手中的星盘都消失不见。
只不过，还有一件物品留存了下来，大祭司的笔记。
但现在，它变为了另一幅模样，整本书册像是水晶雕琢出的，变为了虚幻透明的形态。即便如此，其内的字迹也依旧清晰可见，众多书页上的文字层层叠叠，肉眼可见的，最后一部分的书页上，娟秀的字迹缓缓浮现。
那些字迹带着丝晕影，写的很重，难以想象在极寒之中，那管羽毛笔中是如何流出墨汁的，可能点在纸上便会冻结，直至某个瞬间在晕染开来，字迹愈来愈重，娟秀的字体逐渐有些杂乱，像是在颤抖。
娟秀的字体如风暴之间惊恐的鸟儿，不断展翅，在名为寒冷的风暴中翱翔。
他们在空白之地内深入的距离越来越深，慢慢的，巨大的冰盖自天之边际缓缓生长，渐渐遮蔽一切，像是另一方天穹。
而在这片冰之神国的外界，星辉点点，像是陨星在坠落，本应是轰鸣的雷霆，本应有震颤世界的恐怖景象，但莱栖三人却丝毫无感。
这是由大祭司的心灵之力维系的场景，即使笔记上并无记载，但在大祭司所看到的天空，必定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但也仅仅只有景象而已，如同飘渺虚幻的背景，完全无法影响身处空白之地的几人。
除却踏着枝蔓发出的沙沙声，便只有杂乱的风声回荡耳边。
先是一摊松软的土壤出现在空白，随后，闪烁着银光的藤蔓抽出，在低沉的风中飘舞着叶片，再缓缓散去。
这是莱栖几人的状态，他们沉默着，仿佛是只会施放魔法的工具。
空白之地好似也是有着骨架一般，柔软的藤蔓向着高处攀去，就像是生长在峭壁之上，不断地向着远处蔓延。
即便一边施放魔法一边前行，在掠风术的加持下，他们的速度也比在真实之地要快，不过一个小时左右，下一座冰之山巅便出现在不远处，像是大海之中可供休憩的岛屿，但在其上，细碎的冰晶伴随着震颤起舞，深邃的裂隙不时裂的更深，像是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这座山峦内舒展身体，随时可能降临。
细长的藤蔓像手臂般攀到冰壁的边缘，但在恐怖的寒意下，稚嫩的蔓枝瞬息被冰晶覆盖，细微的震动后，崩裂为细密的冰尘。
就在十数米远的地方，几人停下了脚步。
风声激昂，又缓缓低沉，像是不断起伏的乐章一般，抵御着来自空白之地的消融。
“前面应该算是地狱了吧！”，赫纳温的声音适时响起。
几人离开上一片山巅时，恐怖的寒冷已经如同地狱一般，此刻，面前的山巅上有着怎么样的伟力，不难想象。
风声低沉的呜咽着，像是惊恐的小兽在低鸣。
几人踏着自虚空中浮现出的破碎岩石缓缓靠近山巅，此时，那丛银星之旅已然全部消融。
轻轻摇头，莱栖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被寒冷与恐怖逼到这里，在空白之地的庇护下直至此刻，但现在，冰与寒的地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像是竖立起的高高壁垒，阻挡着他们的脚步。
纵然现在魔法消耗的精神力并不多，但总有一刻，几人会消散在空白之间，如同脚下正在逐步崩解的岩石一般。
然而就在他们思考的时候，冰陆的剧烈震颤突然停息，就像是那个庞然大物缩回了大陆深处，再次沉沉睡去。
不过，莱栖却并未露出愉悦的神色，反而愈发沉重。
他的身后，赫纳温也意识到了什么，愣在原地，灵动的眸子染上一抹黯淡，盘旋在几人身旁的风一时停滞，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大祭司，离去了......”，克伊诺低着头，缓缓出声。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钉子狠狠刺入几人心中，凿穿了心房，炽热的血喷涌而出。
即使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古老时代的映像，就像是在翻阅历史典籍一般，但这本典籍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们便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旅者。
世界沉寂，为其哀悼，诸星黯淡，奏响哀歌。
莱栖沉默着，就连他也没意识到，晶莹的泪珠正缓缓的爬过他的眼角，这是康洛斯的泪，还是一年来历程的浓缩，他已感受不到了。
突然间，克伊诺像是惊醒了一般，黯淡的眸子明亮起来。
“走，快走！”，她的声音充满了急迫，环绕在几人身旁的风声愈发微弱，脚下的岩石也濒临消失，可能下一刻，便有某人的手臂消散。
克伊诺推着身前的莱栖，一手拉着赫纳温，带着两人向山巅撞去，她银色的眸子染上了黑色，就像是一只硕鼠，灵动、坚毅，但微红的眼眶表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族人集体失踪的情况下，她还能独自一人参与庆典，想着觐见神明，依靠衪的恩赐来寻回族人，更是在遇见莱栖的第一刻便果断出手，行动力十足。
也正是这份果断的行动力拯救了他们，几人狠狠地砸在冰峰之上。
刺啦嘎啦，细碎的冰晶与冰面在几人身下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们滑行了数米才终于停下，前方便是深邃的冰隙。
只有克伊诺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心灵之海在震颤，像滔天巨浪一般肆虐着，甚至一度侵入了空白的边境，大概是因为他们所在这片世界是籍由大祭司的心灵所塑造出的。
一如玛克罗死去时出现的血月，那是月在哀悼，而以乌克利斯半神之尊的威仪，此刻，心灵的权柄在恸哭。
不止如此，就在刚刚，现世超过十分之一的植物瞬息黯淡，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更有大量的魔兽在丛林间嘶吼，暴躁地挥舞着利爪，旅途中经过的区域，许多人类眼角噙着泪，泰恩茫然的看向天空，格卡德部落陷入沉寂......，不明所以的悲伤与愤怒在所有人心间回荡，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从何而来。
第八十章 空白之地的旅途
普一进入这真实的世界，星盘与身后的行囊便随之出现，柔和的星辉再次笼罩几人，隔绝了与死亡无异的极寒，但即便如此，莱栖飘飞的衣角也在触碰冰陆的瞬间崩碎消散。
旋即，星辉将几人包裹。
随着寒意一同袭来的是源自心灵的恸哭，难以遏制，更何况这心灵潮汐源自大祭司的死亡。
莱栖趴在冰面之上沉重的呼吸着，像是背负着深重的罪孽，仿佛再次回到了那被封闭的宿舍，只有他一人，悲伤与孤寂如潮水般涌来。
赫纳温也面露悲恸，侧躺在冰面上蜷缩着身体，嘴唇嗫嚅着，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只有心灵序列的克伊诺保存着仅有的清醒，但就算是她也有些沉寂，毕竟，这里距离大祭司太近了，如同顶着心灵的海浪在前行。
又过了些时间，几乎静滞灵魂的寒意不断侵入脑海，莱栖慢慢恢复了过来，粗重的呼吸卷携着白雾消散在星光之间，那是细碎的冰雾。
手撑着冰面站起身来，莱栖呼吸沉重。
“大祭司，离开了。”，他看向半蹲在地的克伊诺以及躺在冰面上看向天空的赫纳温。
随后继续说着，“这一刻终究会到来的，继续前进吧！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悼念大祭司，而是为了完成旅途，抵达终点，然后见到衪，不是吗？”，话虽如此，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千百年前的幻影，但沉重的悲伤却无比真实。
克伊诺率先起身，赫纳温随后也撑着冰面站起来，面容平静而庄重，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走吧！”
这段冰脊的并不算高大，不过两公里的路途后便踏上了脊背，在其后，仍旧是大片的空白，以及更加遥远的一座山巅，孤零零地挺立在空白之地。
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悬在空白中的山巅，这次，几人未曾犹豫便再度踏入其中。
松软的土堆间，藤蔓抽出，风声激荡。
前方还有着什么？几人心中都有猜想，而且大祭司的笔记就在他们手中，古老的记录正在缓缓推进，但他们颇有默契的未曾将其翻开。不知道其中有着怎样的历史，可能下一刻，他们之中便有人死去......
然而，死亡并非你不去注视便不会到来的。
空白中，如水晶般的虚幻书页上，一行文字缓缓浮现，娟秀的字迹有些曲折，像是震颤的羽翼一般，随时可能飞走。
...大祭司死去了，浮现在天空中的星辰渐渐隐没，海萨也随之平静，但恐怖的极寒依旧未曾远去。又是一座山巅...
文字间蕴藏着绝望，就像是行走在没有尽头的道路上，死亡常伴。
慢慢的，字迹愈发模糊杂乱。
直至某一刻，克伊诺像是被抽离了生命一般，兀自倒在了藤蔓上，横倒在空白之间。
“克伊诺！”，跟在后面的赫纳温率先发现，他急声呼喊着。
藤蔓消融，但风声随之变得激昂，失去克伊诺，便只能依靠回荡的风庇护几人，以祈求空白的恩典。
莱栖也察觉了动静，他转过身来，半蹲在地上。
“浑身冰冷，像冰块一般。”，莱栖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如此说道。
“不可能，这里是空白之地，神明都无法影响这里，寒意也无法侵入！”，赫纳温颇为急迫的说着。
他随之看向克伊诺手边的笔记，伸手将其抓了过来，翻至最后，神情急切。
虚幻的书页翻动，如同真实一般，哗哗作响。
最后的页面上，凌乱的字迹像是惊恐的飞鸟在躲避天敌一般，肆意的在空中飞舞，但依稀可见。
...太冷了，我要不行了。康洛斯、赫纳温，你们要继续，前进，快些前进。南晨，我好像看到了...
好似有嘭的一声在耳边响起，那是古老时代历史学者摔在地上的声响，籍由她的记录响彻耳边。
虽然只有大祭司的记录能产生真实的区域，形成如同山峦一般的真实场景，但其他人的记录依旧在影响着现实，就算身处在心灵之地的边界，但真实发生的历史依旧在推进。
赫纳温摇着头，低声道：“这不可能，这里并不寒冷。”
空白之处是心灵之外的区域，这里并不存在温度的概念，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皮衣也不会感觉到热量，赤裸着身体也同样无法感受到寒冷。
精神力涌动，细碎的沙土在几人脚下蔓延，是莱栖，他缓缓靠近赫纳温，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实的历史中，并无空白之地，对于那些古老时代的旅行者们，他们一直行进在恐怖的地狱。”
极度的寒冷之中，外界已经与地狱无异，唯一的区别可能便是这里没有永恒回荡的幽深呓语。
沉默中，赫纳温将笔记插在腰间，一边伸手将克伊诺背在身后，一边兀自解释着：“失去记忆是很恐怖的，你熟悉的人，经历的事，可能会在某一刻突然消失。”，声音低沉而庄重。
莱栖微微颔首，下一刻，赤红的火焰在虚无之中燃起，带着光和热飘荡在克伊诺身边。
与此同时，虚化的笔记上，那些字迹不断跳动着，像是在突破某种束缚而改变现实，但终究未曾变化。
“保持火焰燃起，克伊诺不会离去，她会与我们一起行至最后，我们会改变这段历史，没有人会失去记忆。”莱栖沉声道，他刚刚明显看到，赫纳温说起记忆时，眼中闪过的沉重与惊恐。
背着克伊诺，赫纳温轻轻点头。只是两人心中都知道，如同莱栖一开始便说道的，前面，会有没有路的。
当跨过最后一座山巅，几人还将前往何处。
只不过两人都默契的未曾开口。
赫纳温用长袍将克伊诺固定在身后，炽热的火焰下，血液带着这份热量流淌全身，克伊诺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但她依旧未曾醒来。
风声缓缓激荡，莱栖在前面指引方向，后方，赫纳温背着克伊诺沉默地走着，行走在空白之间。
慢慢的，沉重的压力在脑海间浮现，朦胧的画面随之出现在两人眼前。
极寒的狂风夹杂着冰晶飘散在空中，将面前的景象剪切的支离破碎，但依稀可见两道影子在缓慢的前行着，向着南方。
寒意在不断侵染着他们，也将死亡的气息注入了闭着眼眸的那位精灵体内，无论裹着她的长袍有多厚重紧实，也无法阻止那股寒意，愈发恐怖的寒冷正在抽离她的生命，死亡正在悄悄临近。
某一刻，那位古老的语言学者沉默了，他站在原地，任由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砸在身上。
他说着：“放下她吧...”
康洛斯已经无法感知到她沉睡的心灵的，他知道，她已经死亡了，灵魂被埋葬在了风雪间。
“不，她没有！”，背负着她的神官坚定的说着。
火光在星辉间静静的燃烧着，照亮了行走在空白之间的两人。
一方山巅再次出现在面前，狂风卷携着冰晶飘飞，寒冷似乎沿着视线而来，真实的寒意侵染着。
踏入其中，久违的寒冷与狂风使莱栖不由得踉跄了下，但他还是强撑着向前走去。
风系的天启魔纹浮现脑海，风声呼啸，阻挡住了铺面而来的狂风，后面，赫纳温背着克伊诺跟了上来，风中，火焰倏地微弱了，再难带来热量。
顶着寒风向着山脊走去，还好这段山巅只有三公里左右，不过一会儿般攀登到了顶峰。
空白与现实的边境，莱栖站住了。
脑海中，象征着冰的天启魔纹成型，随后，咔嚓咔嚓间，一间冰屋拔地而起，虽然很小，但还容得下几人。
在冰屋内铺下睡垫，抱着克伊诺躺在上面，火光照亮了她沉睡的面孔。
赫纳温低头看向冰面，映照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沉默着。
“最后一站了吗？”，赫纳温的声音低沉又无力。
“嗯。”，缓缓颔首，莱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从开始的那刻，几人便知晓，能够供几人休憩暂停的冰陆并非无穷无尽，总有一刻，他们会登上视线中最高的山峦，登临真正的冰脊。
然后，等待着他们的便只有永恒的空白。
现在，那个时刻已经到了，封号南晨之星也明确的告知莱栖，身下这片山峦便是最后的了，此后，再无真实。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准备停留，就算没有目的地，南极大陆并不存在于这段旅途中，但他们来到这里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到达世界的尽头。
他们要完成这段旅程，行至最后，觐见南晨。
虽然，他们还不知如何到达并不存在的南极。
将所有的被单一并盖在克伊诺身上，她沉睡着，甚至可能早已死去，但莱栖两人此刻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他们尽力收束着自身的精神力，避免感知到那份浅绿色代表着自然的灵性消散。
取出背包内的物品，将其一件件的丢入火中，衣服、背包、纸张，赤红的火焰间，它们瞬间变得焦黑，就像是迎来了死亡，转瞬消散在火光中。
这一刻，莱栖的精神力终于可以休息了。
这是旅途的最后一站，而这些物品又无法进入空白，留下也没用，还不如提供热量，让几人在这最后一刻，能休息会儿......
呼吸急促，漫天星辉在其的呼吸下缓缓震颤，像是要引得诸多星晨坠落，大先知的身躯愈发明亮，双眸璀璨。
虚幻的书页上，娟秀的字迹消失，转而浮现的是另一人的字迹。
原先的记载缓缓散去，就像是消融在了书页之内，转瞬间，新的记载浮出纸张，化作真实的历史。
...极寒摧毁了克伊诺的生命，她陷入了沉睡，火焰与温暖勉强留存了她的生命，但我们不知道这还能延续多久。后面的旅途难以想象的漫长，我们不得不燃烧了行囊中的物品，以祈求火焰的庇佑...
第八十一章 最后的旅者
布料与兽皮燃尽后的刺鼻气味在冰屋内弥漫，不禁让人作呕，但即便如此，两人也不得不平静的享受着仅有的温暖，这带着恶臭的温暖。
打开冰屋，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呼呼作响。
用被单将克伊诺裹起，在这狂风中，火焰无法燃烧，但还好，面前就是一望无尽的空白之地。
两道身影在寒风中踏入空白，风声消散又缓缓变得激昂。
施放掠风术，狂风托举着两人在空白之地急速穿行，因为前方再无真实，再无供他们休憩的地方，他们所能做到只有近全力前进。
旅途中的一切在此刻汇聚，画上句点。
永恒的空白之地，没有距离，没有终点，两人也不知最终会到达哪里，亦或者停留在空白之地的某处，消散而去！
风声激荡，不知过了多久，赫纳温突然间滞住了。
他的身后，那用被单紧紧裹着的身影消失了，宽松的长袍之下空无一物，在狂风下鼓动飞舞着。
虚幻的笔记上记载着刚刚那刻的景象。
...温暖与火焰也无法挽留，极致的寒冷就像是恶魔一般，撕扯着克伊诺的生命。最终，她也离去了，我们只得将其埋葬在冰雪中...
赫纳温摇了摇头，随后，愈发微弱的风声再度响起，就像是在嘶吼的巨龙。
突然间，他再度愣神，因为在他的视线中，本来万里晴空的天穹亮起了一点星辉，缓缓闪烁着，一如真实的本质。
“那是南晨吗？”
而后，就在莱栖转过身来的那刻，赫纳温重重地倒在虚无中，就像是摔在了地上一般。
虚幻书页上的内容再度变幻，字迹也随之变化。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座山巅了，这片冰陆仿佛没有尽头，寒风与冰霜之间，只有永恒的寒冷，赫纳温也倒下了...
紧抿着嘴唇，莱栖蹲下，抓起赫纳温的手臂，将其背在身后。
随即，细碎的岩石与淡青色的气流浮现，回荡在空白之地，盘旋着汇聚为了一条蛇的形态——风岩之蛇。
它托举着莱栖两人向着远方不断飞去......
星辉弥散，大先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星空，诸多星辰渐渐明亮了起来。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屹立的圣殿。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注视一般，那如同天之柱的巨大神殿好像突然苏醒了一般，璀璨的星辉如同实质，像是水银似的自南晨之上倾泻而下，流淌在银黑色的神殿之上，顺着砖石的缝隙向下流淌。
灌注在砖缝间的星辉闪烁着，不一会儿，所有的银辉汇聚到了神殿的门户处，像是瀑布一般流淌而下，像是水银的壁垒。
下一刻，又是几道身影浮现，自水银之壁内浮出。
他们恍若无知，机械般的向前迈步。旋即，身形消散，出现在外界，又在几位圣者的牵引下，离开山巅。
大先知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星辰般的双眸缓缓看向门口处。
又是一个身影浮了出来，她淡绿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深蓝短衫与长裙。只是，当她出来之后却不似其他人那般迷茫，而是跪坐在镜面般的地上，双手环抱，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嘴唇发白，不断的抖动着。
但慢慢的，克伊诺记忆中的恐怖寒冷并未降临，她缓缓松开双手撑在地上，地面像是镜面一般映照着她如今的样貌，苍白的面庞，墨绿色的发丝，同色的眸子中带着丝迷茫。
“我是谁，这里是，晨星之峦，不，利维坦之王，禁区...”，她的话语中充斥着混乱。
十分明显的，克伊诺竟然保留下来了那些记忆，旅途最后的景象依旧映刻在脑海内。
沉重飘渺的压力悬在头顶，克伊诺只能浅低着头扫视周围，如同镜子般的地面，逸散着星光的门户，星辉如同雾气般笼罩。
然而，没过多久，一道声音在她身前响起，“克伊诺.泉涌。”，带着不加修饰的善意。
源自的灵魂的压迫散去，克伊诺抬头看向身前。
那是一位精灵，她银色长发静静披在身后，眸子狭长带着笑意，面庞柔和，裁剪合体的暗银长袍，双手压在腹前，体态庄严而神圣，正安静的看着她。
“恭喜你，星旅者。你完成旅途，行至最后，改变了既定的历史。”
表情有些懵，但随即克伊诺便读懂了她话语中的含义。
在那段旅途的最后，迷蒙间，克伊诺突然感觉到了极致的寒冷，就像她本应如此，只不过在那一刻，真实的景象降临了，恐怖的寒意在身躯内肆虐，她一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要陷入沉睡。下一瞬，她感觉自己趴在了什么柔软的物品上，同时，温暖的篝火在她身旁燃起，驱散寒冷。
但即使这样，极致的寒意依旧自体内不断涌出，像是崩塌的海堤，海浪倾泻而出，要摧垮她最后的理智，温暖的火焰也不过是延后了这一过程，终有一刻，寒冷彻底袭来！
于是，不断延迟的死亡降临了！
她的旅途结束了，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带着记忆！
就像面前的圣者所说的那样，行至那个世界的最后，然后向着空白之地迈出，便是旅途的结束。
“其他人呢，莱栖，赫纳温，他们呢？”，她急切的问道。
面前的圣者面带微笑，看向高耸如天之柱的神殿，笑着说道：“他们还在旅途中，不过应该也快结束了！”
现实世界，时间只过去了一夜，漫天星辉黯淡，天际的尽头已经有淡金色的光辉浮出，天就快要亮了。
风岩之蛇托举着两人在空白之地飞速掠过，其中一块较大的岩石上，厚重的被单将赫纳温裹得严严实实，但也难以阻止寒冷依旧在不断涌出。
盘坐在蛇首处，莱栖看着无尽的空白，面色平静。
面前的天穹中，南晨高悬一如永恒。
南晨之星告诉他，距离最后一片冰陆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公里，莱栖的精神力愈发匮乏，空乏无比，但这里依旧只有空白，天际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究竟哪里才是尽头，南晨之所，觐见神明？在哪儿？”，莱栖自语着。
这时，就算是他也有些迷茫，无尽的空白之地，只有他和身后沉睡的赫纳温。
某一刻，似乎有咔嚓一声在耳边响起，像是玻璃破裂的声音。
莱栖知道，赫纳温离去了，感知中的那点唯一的灵性光点也消散了，身后，厚厚的被单在狂风间起舞，其下空荡荡的，随后连被单都消失不见。
莱栖低着头，自语着，“又剩下我了。”
无尽的虚空之间，风岩之蛇向着远处飞射而去，在白色的背景上画过一道棕色的线，它躯体上的岩石不断剥落，像是风化了一般，逐渐消散......
银黑色的神殿静静伫立，宽大的门户内星辉满溢，像是一卷门帘，一个个身影缓缓走出。
身形高大的艾尔索普刚一踏出便摔倒在地，神情恍惚。
至黯的天穹与雷鸣似乎还在身后回荡，记忆中的最后一刻，他趴在大块的冰岩上，借由气浪冲入空白之地，银星之旅的藤蔓自衣兜内蔓延而出，将其包裹。然后，他看到了一点星光，那是南晨。
紧接着出现的还有其他几道身影，有着雪色短发的霜歌部落精灵颓然蹲坐在地，神色惊恐，在记忆里，一群真正的巨龙在天使的带领下肆虐在海上，它们膜翼羽翼遮蔽了天空，嘶吼更是如永不停息的风暴...
翠绿色眸子的风语部族精灵，她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久久难以平静，滔天海浪带着君王的威仪，如同王座一般覆压而来...
更多的精灵缓缓走出，他们大部分神情迷茫，恍若无知，机械般的踱步向前，随即消散而去，出现在外界。
水银般的星辉浮动，赫纳温粗重的呼吸着走出。
带着自然气息的空气缓缓压入胸腔，将寒冷缓缓排除，刀锋般的刺痛敢逐渐散去，此刻，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繁杂古老的学识浮现在脑海间，恢弘的故事与编纂的典籍一并存在，还有那段旅途中的点点滴滴，全部，全部都在。
赫纳温摊开手掌放在面前，看着那熟悉的纹理和手掌，他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即，是汹涌的喜悦，他咧动嘴角，低声自语着：
“我还记得，我记得......”，不知不觉间，泪水划过面庞。
星辉笼罩的半空中，书页依旧在静静翻动着，弗兰霍奇摇了摇头，轻吐出一口气，脸上浮出笑意，只是颇为心痛。
下一刻，低着头的赫纳温察觉到有人靠近。
他抬起头，是裹着长袍的克伊诺，此刻的她，略有些憔悴，毕竟那寒冷太过真实，即便回归，那种刺骨的寒冷依旧像是侵入了灵魂一般，未曾散去。
她苍白的面庞带着笑，克伊诺知道，是莱栖与赫纳温两人的努力，才使得她完成最终的旅途。
“南晨便是衪！”，克伊诺的声音颇为虚弱。
赫纳温愣了下，随即会意。他在最后那刻看到的，便是圣海伦纳斯，如同烈日代表了光辉之神一般，南晨便是衪的象征。
而在晴空之下看到衪的恩辉，无疑是荣获恩赐的象征。
他坐在地上，随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道：“我的好兄弟，莱栖，会见到衪的！”
除了克伊诺之外，这片星之广场上还零星地站着几道身影，赫纳温撑着身体站起，半空中，诸多圣者的身形隐没在星辉中，沉默地看向神殿的门户，静静等待着某人的出现。
所有精灵都已自神殿内走出，除却赫纳温与克伊诺外，还有四人完成了旅途，保留了那段旅途中的记忆。
此刻，他们在等待着旅途的结束，等待着，最后的旅者——莱栖.霍曼！
第八十二章 二十二时
趴在风岩之蛇那宽厚的岩背上，莱栖绷紧了身体蜷缩在那儿。脑海中，象征着风与土的天启魔纹闪耀着，奇异的纹理像是世间最完美的造物，任哪位艺术家也得发出赞叹的声音。
只不过现在，它们像是漩涡一般吸纳着莱栖所生无几的精神力，永不停息，势要将那代表着灵魂的源质榨干。
蛇躯上大片的岩石不断剥落，转瞬又被抛在身后，那是消融的魔法造物，就像是献于空白的祭品一般，名为虚无的神明正在品尝着这份痛苦祭奠。
“四百，四百公里了...”，低沉的声音自喉咙内压出，南晨之星静静的记录着行进的旅途。
头颅像是被拧紧的毛巾一般，要将每一精神力都给挤出来，莱栖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旅途还未结束，应该还有很远。
寒意渐渐侵入身躯，像是要将生命自这副躯壳内挤出。
精神力愈发贫瘠，莱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感受着愈发明显的眩晕，他不禁咧动嘴角露出苦笑。
不过是一段旅途而已，需要在死亡的边境起舞吗？完不成也不会死去，有必要吗？如是的声音在莱栖脑海中响起。
再榨出一丝精神力后，莱栖甚至无法撑住身体，侧倒在了岩石上，险些坠落下去。
“没有人说过，我们一定要成功，不过，还是要努力一下的。”，莱栖轻声复述着。
“既然都努力到这里了，那不如，”，莱栖迷茫的眼神明晰了些，继续道，“再努力一下！”
“土！（天启）”
简短但有力的音节自莱栖口中吐出，像是律令一般。
虚空中，棕褐色的灵性光点自无处显现，像是落雪自天而降，旋即，那些元素逐渐堆砌在了愈发纤长的风岩之蛇上。
“风！（天启）”
风声带着咆哮盘旋而起，青色气流带着煊赫的气势舞动着，穿梭在“鳞甲”之间，如同血液一般流淌、迸发。
随之而来的，恢弘、破败、混乱、浩大的声响充斥在脑海间。
一边是精神力干涸的挤压，另一边是宏大声响要使得脑海爆炸的压迫。
脸庞扭曲、抽动，青筋鼓起，就连那银色的眸子也有血丝浮现，就像是要有血迸出来一般。
只是，效果十分明显，如同注满了燃料的蒸汽机一样，炽热的火焰迸发出热量。狂风驱动着风岩之蛇划过虚无，这一刻，空白之地的消融甚至都不存在了。
星辉笼罩之间，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着，不曾动弹，像是石刻塑像，只有那卷书籍虚影缓缓翻动着，预示着依旧在行进的旅途。
然而，突然间，巨大的震动鼓动星辉，剧烈的气浪甚至形成风暴，卷携着星光冲上高天。
大先知眼眸间的星晨顿时移动，就在震动发出的那瞬，他便察觉到了。
他的身旁，那卷宽大的海图缓缓翻开，其上是囊括了北海冰盖的大片海域，此刻，它慢慢的化作真实，清晰的海浪声回荡在这星辉之间，愈发剧烈，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破出海面，撕开世界；《地狱游记》哗哗作响，一如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入口，万千恶魔的嘶吼伴随着幽远的呓语响起；那叠整齐的手稿也随之铺展开来，各种讨论的声音一同响起，噪杂但不混乱，就像是来到了某间研究所一般，只是，此处研究的是漫天星辰...
大先知的视线划过这些，落至最后。
《二十二时》，那卷古老书籍的封面上这样写着。
而就在这封面翻开的那刻，仿佛有无数宏大的存在降临在了那方小小的世界，在那摊开的两面书页之上，无数星辰组构成了夜空，恢弘的光芒燃起了烈日，晦暗之间挤出月轮，亦有浩渺万山自大海之间升起......
心灵的世界中，同样有巨大的声响轰鸣天际，那些旅途之外的空白，大片的陆地、海洋、丛林破开虚空，自无处浮现。
只是现在的莱栖根本无法察觉，脑海要被撕裂了一般，神智都有些不清醒。
苍白的嘴唇嗫嚅两下，“七百公里...”
他趴在风岩石之蛇的岩背上，将身体蜷缩做一团，以图减缓痛苦。细微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是在自语一般。
“不，不够，还不够...”
“黄昏！（天启）”
恍惚间，莱栖下意识地诵念出了这个音节，这是他最为熟悉的天启魔纹。盖因在普里斯城外，如此的呓语不断在他的脑海间回荡、重复，像是镌刻进了灵魂中一样。
书页之上的天空支离破碎，数位宏大的存在一同降临，似乎要将这个世界撕的粉碎。
大先知身旁的星辉愈发浓厚，如同迷雾一般遮蔽着内部的景象。
他双眸处的星辉璀璨异常，其中蕴含着某些特殊的意味，低沉、悠远又复杂。
但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那本典籍好似受到了号召。
它剧烈的震动着，其上支离破碎的天空霎时一空，转而，昏黄的世界降临，将一切笼罩其中，衰败、沉沦。万物都像是来到了尽头，迎来了黄昏，染上了这样腐朽的色彩。
在大先知震惊的眼神中，它破开浓厚的星雾，向着那溢满星辉的门户激射而去。
书页已再度合上，那些或恢弘、或恐怖的场景瞬间消散，像是投入了水中一般，激荡起几滴星辉后，又复归平静。
那片自空白中升起的大陆由虚幻变得凝实体，大片的陆地覆盖着冰与雪，浮现在世界的极点，并以其为中心向着外界不断蔓延，雪崖、冰峭、寒壁，这是永恒的寒与雪之乡。
极致的寒冷与死寂是这里永恒的色彩，被无数人称为白色地狱的所在——南极大陆！
同时，这也是永恒之南！
原本并不存在的终点，于此刻，降临！
籍由那不可知的神明的伟力，还有南晨之星、旅行者权柄以及更多的存在，源自另一本书籍中的，源自未来的南极之所出现了在此刻的逐星之旅！
即使是天启魔纹的存在也难以遏制造物的消融，名为虚无的神明喰食着它，粗壮的风岩之蛇在空白中消融，愈发微小，像是缩水了一般，干瘪、残破，逐渐碎裂。
仿佛死亡降临了般，莱栖似乎感受到了地狱的气息，那是久违的寒意，但又更加纯粹。
嘭！一道身影狠狠地砸在厚雪之中，没去了身形。
柔软的触感？但莱栖也就仅仅感受到了一瞬，他便沉沉睡去，更准确的说是昏迷。仿佛干涸的河床一般，皲裂大地上的诸多裂隙好似幽深的深渊，将最后一丝精神力吞没。
冰与雪之间，那个身影似乎要沉睡到永远，直至冰雪消融掉他身躯内的最后一丝生命！
很难想象，那由星辰堆砌出的面孔是怎样做出震惊的神情的，但又确实如此。
环绕在大先知身侧的浓厚星光破开了道空洞，其余圣者也都惊讶地看来，但他们只看到一道银光射向神殿，却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直至，弗兰霍奇看向身前的书籍虚影发出惊呼。
“怎么可能还有字迹浮现，终末旅者此刻应该濒死，甚至连羽毛笔都破碎为冰屑.....”
虚幻的纸张上，原本的字迹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甚至连一个字符都碎成几部分，而有些难以辨别，直至最后，只有零星的墨点落在其上。
但现在，就在那一片混乱之下，浮现的是一段极为工整的字迹，如同最公正的学者记录的文献，像是尊崇的神明降下的神谕。
其余圣者也围了上来，慢慢的，其中一位圣者感觉有些奇怪。
突然间，他眼神凝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轻声道：
“是莱栖！”
这时，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不同，在新出现的记载中，那个书写着名字的地方是如此清晰，不再混杂，而是只有两个字节——莱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