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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和亲全文阅读

作者:笨小涵Q     王爷不和亲txt下载     王爷不和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9章 翻云覆雨

    我和酌泉公子回到王府的时候,苏辄之正面色不善地等在中堂。

    “人已经来了。”我幸灾乐祸地捅给酌泉公子一肘子。

    很快,苏辄之走出中堂说:“你们方才去过何处?怎会逼着湘国公府送个小相公到府上来。”

    “小相公?”我好笑说:“我点名要的是小世子,他们怎能狸猫换太子,送个赝品过来以次充好?”

    “噗嗤!”酌泉公子忍不住发笑,笑得苏辄之脸色越发晦气。

    “究竟因何起事?”苏辄之问。

    我只管把话往暧昧里说:“有次我扮作女子出门,被湘国公世子看见,他死缠烂打非要跟我进王府里来。我看他一片赤子之心,不好驳了他一番美意,正好今日又见面,我索性圆了他这桩夙愿。”

    “他那时定是不知秋月就是王爷!”苏辄之没好气地说。

    “我怎么知道他是个朝三暮四的家伙!”我故做委屈地说,“可惜我这人最是执着。有劳辄之让他们把不相干的人退回去,好生吩咐湘国公府将世子梳洗干净以后再送王府里来。”

    我拉上酌泉公子跑路走人,徒留苏辄之一人在中堂门口干捉急。

    回到酌泉公子厢房没多久,两个泡在青楼几天几夜没回家的醉鬼也跟来了。

    “秋月……”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两人的脸红彤彤的,是被酒精熏出来的效果。

    “来来来!”我招招手说:“今夜酌泉先生赏光,开壶做茶道,我们都来品尝一下酌泉先生的茶艺。”

    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唯唯诺诺走进来,胆战心惊的样子就像两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

    我好笑说:“怎么才是给你们开几天荤,你们两个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对不起。”碎玉公子红着一张绝世美颜说:“是我们害得你被湘国公世子当众羞辱。”

    “当众羞辱过我的何止萧禅一个。”我仗义地挥挥手说:“再说,萧禅跟我的仇恨又不是你们两个拉出来的,谁请来的佛陀就该由谁负责送回去,我们几个都别插手这件事。”

    酌泉公子为难地说:“外面只有苏公子一人,若是他对付不了湘国公府的人怎么办?”

    “好办!”我挑眉坏笑道:“我这王府小,养不活萧禅那尊大佛。但是江南苏家气派呀,有钱有地有商铺。实在不行让苏辄之把萧禅带回苏家供着去。”

    酌泉公子神情一僵,他抬头问我说:“莫非,你都知道了?”

    “不说那些烦心事。”我指指酌泉公子手中的茶壶说:“重山教我茶道可好?我学点沏茶的手法,以后有客人来了我好糊弄人。”

    “好。”酌泉公子请所有人入座,然后派小厮抬来小火炉开始烧水。

    我正看得认真,一个圆洞洞的身影突然破门而入,折煞了好一番闲情意志。

    所有人都看向贸然进门的苏辄之,看着他站在茶桌前气喘吁吁,双手握拳。

    “苏公子可要一同饮茶?”酌泉公子小声问。

    苏辄之不答话,只是将视线完全聚焦在我身上,看得我莫名心虚。

    我不敢和苏辄之对视,我这种小菜鸟水平还不足以强过苏辄之的气场。我看回茶盘,期待酌泉公子能够快些开始洗茶,好把苏辄之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开。

    结果还没等到酌泉公子洗茶,我眼前的事物就开始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苏辄之,原来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打算,他竟然打横把我从矮凳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我捶着苏辄之的肩膀问。

    苏辄之不说话,只管抱着我往房门方向走。

    “你放我下来!!!”我不敢挣扎得太用力,我怕苏辄之抱不稳,最后受伤的还是我自己。

    “辄之,你放我下来。”我从惊慌变成哀求。两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真正成为苏辄之的对手。无论我想出多么无懈可击的战术策略,只要是苏辄之亲自出马,我的一切布局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就比如现在,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苏辄之抱回他的房间,再亲眼见证自己是如何被苏辄之抛到床上,然后是他充满侵略性的亲吻激得我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之前在青楼,我被碎玉公子勾起了燥火。后来遇到湘国公世子,我又被燃起了怒火。而此时……

    满身的欲火被苏辄之一波波撩起,火焰炽烈,不过须臾便将我和苏辄之统统吞噬。

    我将手指插进苏辄之的发丝里,浓密的头发坚韧有力,丝丝缕缕镶嵌进我的指缝里。

    “辄之……不……不要这么快……”

    我好开心,身上每一根血管里都流着愉快的血液,游遍全身。

    “辄之,你动情的样子真好看。”我捧着苏辄之的脸,看着他因为情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吻上莹润的香唇,吞下他从喉咙里发出的闷哼声。

    起手翻云,垂手覆雨,纷纷轻薄,何须数目。

    帐外最后一抹残烛被黑夜吞没,我躺在美人怀里,忘记所有烦忧。

    =============

    湘国公世子比我预想得还要怂。

    早上,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传湘国公世子曾经对十三王爷许下山盟海誓。尤其是经常在十三王府附近卖菜的老奶奶,见人就炫耀说她亲眼见过湘国公世子追着十三王爷屁股后面满街跑。

    到了下午故事传得更玄乎,说是湘国公世子曾自己穿着大红嫁衣,跑到十三王府门口自荐进府做客卿。

    到了傍晚,关于湘国公世子的的传闻又有了更新的版本。相传湘国公世子进十三王府不成,在青楼见到碎玉醋意大发,与碎玉大打出手。后来是十三王亲自去青楼,救下碎玉。

    而现实中,湘国公世子其实已经跑去栖霞山吃斋念佛。据说他洗心革面,从此只做闲情居士,但求菩萨能保他一世平安。

    湘国公府也没闲着,老管家前后来过十三王府三次,每次都带个水灵灵的小相公来。那些小相公一个长得比一个标志,看得我有些后悔,昨天怎么就让苏辄之把这些小相公都劝回去了呢?好歹留一个给我啊!

    “看什么呢?”碎玉公子从我背后伸个头出来,跟我一起往中堂里看。

    “美人!水灵灵的美人!”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小美人被湘国公府老管家带走,徒留一抹俏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第320章 献宝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小美人被湘国公府老管家带走,徒留一抹俏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嘴里万分可惜地念叨着:“美人!水灵灵的美人!”

    我的视线冷不丁被一个朱红色的身子遮住,待我抬头看时,苏辄之正目视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主子可还有其他吩咐?”苏辄之问。

    “要不……”我跟苏辄之好生商量,“要是等一下那老头再带个模样更好的来,我们就留下?”

    “噗哈哈哈哈!”碎玉公子在我身后笑得差点断气。

    “哼!”苏辄之冷冷扫我一眼,负手而去。

    等苏辄之走远以后,碎玉公子推我一把说:“你还没告诉苏公子,过几天皇上寿辰你准备带进宫的人不是他。你现在最好顺着他一点,不然等他一生气,你以后再也别想进他卧房了。哈哈哈!”

    我无所谓地说:“王府里房间多得是,进不了苏辄之的卧房没关系,我把他绑去其他房间照样玩得风生水起。”

    “牛皮吹得大,全靠一张嘴。”碎玉公子对我说的话是半点不信,反过来还要挖苦我两句。

    一晃半月过去,碎玉公子依然每天带着汗青公子沉迷于各间青楼戏馆。京城里突然多出两个活脱脱的大美人,整条秦淮河的河水都要为之沸腾。

    反之我依然过得跟个和尚一样,每日卯时起床,辰时念书,午时午休,未时练字,酉时晚膳,酉时三刻跳舞。

    一直到了亥时,每天最值得我期待的事情才开始随机发生。

    我把自己洗干净,派阿虎跑去苏辄之那里问个晚安,我自己则是在房里等得坐立不安。要是苏辄之心情好,我就可以屁颠屁颠跑去给他侍寝。

    不过……

    呵呵……

    半个月来,苏辄之的心情总共只好过三次。

    四月末,皇帝哥哥四十大寿,文武百官一同进宫为皇帝哥哥贺寿。

    我带酌泉公子出门的时候,我一眼都不敢往苏辄之的脸上看。我小心翼翼低着头,一溜烟跳进辇轿里再不敢出来。

    之前苏辄之问过我好多次,他问我需要给皇上准备什么贺礼。我一直推脱,说我还在认真思考,而且我一再坚持要由我自己为皇上选一个贺礼。

    起初苏辄之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毕竟时间还多。不过随着寿辰时间越来越近,苏辄之显得一天比一天焦躁。

    最后我跟苏辄之说我已经选好了贺礼,但是在寿辰来临之前,神秘礼物不能现身。

    苏辄之将信将疑,虽然后来又问过我几次,但是每次都被我各种搪塞回去。

    我从一开始就不敢告诉苏辄之,这次皇上四十大寿,我没打算带苏辄之去祝寿。我担心如果苏辄之提前知道我要带酌泉公子去,万一苏辄之一个想不开,做出点什么从中阻挠的事情就不好了。

    直到今天天亮后,我才派阿虎去给苏辄之报的信。当时阿虎腿都吓软了,生怕他把话带到以后苏辄之会一怒之下宰了他。

    传过话阿虎也往栖霞山方向跑了,不知道阿虎这炷香要烧几天才能烧完。

    去年皇帝哥哥过生日的时候我也进过宫,去年的寿辰只是几个王爷带着王妃进宫庆祝,更像是一个家庭宴会。

    今年不同,今年文武百官都要进宫朝拜,我还可以额外带一个人进宫。按照常理,我今天带进宫的应该是十三王府长史苏顾,不过我在甘肃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次我要给酌泉公子谋一条生路。

    为了这次寿辰,朝中大臣在寿礼方面都想破了脑袋。皇帝过生日,寿礼无论如何都不能寒酸。但是今年天灾,各地赋税增加,若是大臣再送些奢靡的礼物就会增加人民负担。

    我准备的礼物几乎没花多少钱,就让苏展从边角废料里找些五金做了个九龙杯。再稍微做旧一些,敲掉龙头上的一颗獠牙,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传了好几百年的古董。

    工部派苏展翻新宫漏,还不知道苏展的水车做得怎么样了,正好今天进宫可以看看成品。

    酌泉公子明明从来没有进过宫,但是他走起路来有板有眼的,感觉他专门跟着宫里嬷嬷学过一年规矩一样。

    不少大臣对我带进宫的人好奇得很,这些大臣都是朝中从三品以上重要元老,平时甚少在街坊吃酒打诨,所以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没见过酌泉公子。见我带了个新人进宫,许多大臣背地里相互交头接耳,都在讨论我身边的人是谁。

    我不表态,从头到尾一本正经按流程走,途中不与任何人交谈。

    经过漫长的回字型宫道后,一群宦官把我们引到长寿宫。

    第一次同这么多人一起进入长寿宫,华美的窗户被全部打开,明亮的光线从四周照进来,照得富丽堂皇的宫殿更加威严气派。

    皇帝哥哥从帷幔后面走出来,文武百官齐齐跪地山呼万岁。待所有人都起身时,皇帝哥哥笑得如初升的太阳一般朝气蓬勃。

    宴会很快开始了。虽然桌上放满了美酒佳肴,但是碍于形像,每个人都只斯斯文文地稍微吃上一点,酒也只是小口小口的抿。

    按照规矩,泰王最先起头。他走上前,呈上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皇上顿时龙颜大悦,急忙让王德海收了泰王送的贺礼。

    接着是梁王和九王,分别献出南粤紫珍珠一对,东海红珊瑚一株。

    轮到我时,我不慌不忙地起身说:“启禀皇兄,今日皇兄寿辰,臣弟想要借花献佛。”

    “哦?”皇帝哥哥兴致勃勃地看着我,“老十三准备借哪家的花献佛?”

    我指向酌泉公子说:“臣弟今日斗胆带府上客卿酌泉进宫,他带了一件家传的宝贝想要献给皇兄。”

    皇帝哥哥一听是家传的宝贝,好奇之心更加浓烈。“是什么?快拿出来给朕和诸位大臣看看!”

    酌泉公子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呈上一个木盒说:“此乃草民祖上所传,九龙杯。”

    “九龙杯?!”在场一片哗然,皇帝的脸色莫名地突然暗沉了一下。

    不过皇帝的脸色变换得相当快,不过瞬息之间他又变回十分好奇的样子说:“既是宝贝,还不快打开来给在场众人开开眼。”

第321章 谕旨

    皇帝十分好奇地说:“既是宝贝,还不快打开来给在场众人开开眼。”

    王德海接了酌泉公子的木盒,打开查验过以后才递到皇帝手上。

    皇帝早已按耐不住,他就着盛放九龙杯的托盘直接将自己杯中的美酒倒了进去。

    殿内众人无不伸直了眼睛往前看。起初众人只看到皇帝往杯中倒酒,其余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

    直到皇帝突然大叫一声,一杯酒瞬间从杯底流得一滴不剩。

    “当真是失传几百年的九龙杯!”皇帝喜不自胜,赶紧让王德海抬着托盘去所有大臣面前巡展。

    皇帝激动地说:“九龙杯,司命公道,专惩天下贪得无厌者。今九龙杯现世,意在警示大安,庇佑大安。献宝者,赏!”

    “草民谢皇上隆恩!”酌泉公子磕头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场寿宴吃了整整两个时辰,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都被抬到长寿宫里来。宫殿本就华贵,如今添置上琳琅满目的珍宝,更加显得奢华无限。

    最后皇帝起身说:“户部重修宫漏,几日前已竣工。今日是朕的寿辰,朕愿带在座大臣一同观赏重修后的宫漏。”

    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和几百个宫女宦官,浩浩荡荡的人群往钟鸣宫走去。

    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是等我走进钟鸣宫的时候,我还是被眼前巨大的水车所震撼。

    一条渠水往钟鸣宫内横穿而过,渠水宽两丈三寸,渠道上是一个有十人高的大水车。源源不断的渠水带动水车昼夜不停地转动,水车又带动起另外三个巨大的齿轮,三个大齿轮又带动其他小齿轮。

    齿轮转动时发出轻微的木头形变声,与渠中流水潺潺相融,和谐自然,恬静怡人。

    宫殿顶部挂有一口洪钟,庄严气派,可镇八方妖邪。就在众人忙于欣赏恢弘的水车时,一个齿轮突然带动起一根手腕粗的麻绳,麻绳再牵动洪钟里的钟椎。

    “咚——咚——咚……”

    钟声洪亮超远,向无限宇宙发散出去。钟声一共响过十次,酉时到了。

    “妙哉!妙哉!”文物百官无不赞许,“这等巧夺天工之物,真让我等大开眼界!”

    ******

    夜幕垂落,星野横空。

    我和酌泉公子从宫里出来,酒足饭饱往回走。

    “那个宫漏,秋月可有参与制造?”酌泉公子问我。

    “没有。”我说,“不过我倒是跟着户部讨论过一次,时间很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以前是酌泉轻视了秋月。”酌泉公子说。

    “我没有那么厉害啦!”我笑嘻嘻地说,“等明天我会把写好的折子送给皇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日内文书就能下来。到时候酌泉先生就是西南织造蜀国伯大人啦!”

    酌泉公子拉起我的手问:“如此大恩,我当如何报答秋月?”

    我抓抓酌泉公子的手心说:“以后蜀国伯大人一定要爱民如子,尤其要对那些秀娘好一点。好多秀娘都是不足十二岁的小姑娘,家里穷才把她们卖进造丝坊做童工。那些女孩子很可怜的!”

    “嗯!”酌泉公子握紧我的手说:“酌泉谨遵秋月教诲。”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王府,恐怖的是东南侧门门口竟然已经等了一个人!

    苏辄之是学过占卜术吗?我和酌泉公子走这道门就是为了避开他。没想到我们走了最不常走的东南侧门也会遇上苏辄之。

    我甩开酌泉公子的手,一步跳上前示好说:“辄之方才等多久了吧?真是辛苦你了。”

    “辄之刚来不久,不妨事。”苏辄之说话的声音特别温柔。他越是温柔我越是觉得大事不妙,难道他现在不该是三天三夜不理我吗?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错误承认了再说!

    我一头扑到苏辄之身上,委屈吧啦地说:“对不起辄之,我之前没有跟你商量,今天没有带你进宫。我知道你一定特别生我的气,特别难过,特别……”

    “傻瓜。”苏辄之低头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堵住我还没说完的话。

    咦!苏辄之,他竟然!

    他他他!

    在王府门口,还当着酌泉公子的面,路上可能还会有凑巧路过的人行人!

    苏辄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我!

    啊!!!今夜星河灿烂,但是在我心里满京城的上空都绽开了五光十色的烟花,火光明媚耀眼,掩盖住了一切星辰海洋。

    “辄之我爱你!”我跳到苏辄之身上赖着不下来,任由苏辄之把我抱回房间。

    香烛闪灼,红绸帐暖,我将身子化作水蛇与苏辄之纠缠。

    今夜苏辄之的一切都是我的,他的失落,他的忧郁,他的困惑,他的委屈。我愿一点一点帮他消除业障,帮他疏导情绪,帮他宣泄出一切困扰他的负面情绪。

    苏辄之就像深不见底的清潭,明明水质清澈,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底,越往深处,越是黑暗。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独自站在西南侧门门口,在等一个人,却不知道是在等谁。

    ================

    这几天吏部快要疯了,朝中大规模人事变迁,忙得吏部焦头烂额。

    几个我熟悉的人,有的晋升,有的降职。所有人事调动中,户部的变化最大。

    下午谕旨被送到王府来,顺便把酌泉公子的官服也送了过来。

    苏辄之带着酌泉公子前去领旨,直到此时苏辄之才第一次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替酌泉公子谋划什么。苏辄之依然面不改色,但是从他的脾性上看,他肯定在心里给我画了无数个小圈圈。

    酌泉公子则是凭白捡了一个加官进爵的好机会,接了谕旨他便急着上街去采办出远门需准备的行李行头。

    碎玉公子和汗青公子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听说酌泉公子要去采办,他们两个也要屁颠屁颠跟着去。

    我索性拦住将要出门采办的三人,直接摊牌说:“你们干脆今天之内把东西全部买全了,免得下次又要出门麻烦。重山新官上任,不如把仲砚和逸弦也一并带出去见见世面。两个月后逸弦回来读书,仲砚就自己去逍遥人间吧。”

    “好呀好啊!”三位公子都对这个提议满意得很,他们拉帮结伙往外冲,风风火火直奔集市而去。

第322章 生辰

    看着三个消失在巷口的身影,我心里平静如水。以后王府里,就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我转身时,见那个孤伶伶的身影独自站在海棠树下。海棠花月前已凋谢,换做满树绿叶替他遮住毒辣的阳光。

    “辄之。”自从我在大安睁眼的第一天起,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与心爱之人相守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晨钟暮鼓,无人打扰。

    生命本就只如烟火一般稍纵即逝,若是在这短暂的生命里不寻求一个灵魂归处,生命的存在将失去全部意义。

    苏辄之眼里有淡淡的忧伤,我不敢问他在忧伤什么,我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但是苏辄之嘴角擒着笑,摒弃众生三千的笑,美得胜过海棠花开,比过朝云彩霞。

    三日后,三位公子上路了。这次的送行相比送走晚枫公子那次冷清许多,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的对新生活的向往。

    喝过饯行酒,三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伴着清脆的银铃声向西走远。

    官道上只剩我和苏辄之两人,我们并肩而立,飘渺于天地之间。

    我牵着苏辄之往回走,嘴里自言自语:“快到夏天了,辄之的生辰也快到了。这次我一定要帮辄之过一个特别隆重的寿宴,辄之想要什么礼物呀?”

    苏辄之指尖力道忽而一紧,遂即又松开说:“辄之不喜奢靡。”

    “唔?”我眨巴眼睛看天,然后问:“我能不能理解为辄之从小见惯金银珠宝,所以对黄白之物无甚好感?不如这样吧,今年内我努力一下,将苏家载入官籍如何?”

    苏辄之指尖力道又紧了一下,这次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努力放松自己的手。

    “到底好不好嘛?”我问苏辄之。

    苏辄之停下脚步,一把将我搂怀里,用力抱着。“秋月,你三番五次与户部作对,时间久了你会给自己惹来杀生之祸的。”

    我无所谓地说:“我这种人的命本来就不长,不趁我活着的时候捞点好处,等我死了就更没人记得我的好了。”

    “不许胡说!”苏辄之按住我的头,不让我开口,“你尚且年轻,怎可随意将生死挂在嘴边?”

    “嘻嘻!”我踮起脚尖在苏辄之脸上偷亲一口,然后拉着他跑回王府过起没羞没臊的二人生活。

    这回十三王府彻底空了,晚上没有多余的眼睛偷偷摸摸往我这边窥探,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往苏辄之房里冲锋陷阵。

    苏辄之的房门还真是牢靠,每次都要我巧舌如簧,好话说尽才能把房门劝开。

    开门只是第一步,之后苏辄之会在房间里布置各种稀奇古怪的题目为难我。有时候让我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这种试题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有一次苏辄之竟然要我通篇背诵《孔雀东南飞》!这么缺德的考题他也想得出来,明明知道我秋月最讨厌的就是背书,他苏辄之就是故意整些幺蛾子为难我!

    我背不出《礼记》,也背不出《乐府诗集》,遇上这种问题就只能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一个人在房里跳舞跳到极限,累得不再去想任何事物。

    池塘里的荷花开了,荷花清香引来不少蜻蜓蝴蝶。

    苏辄之一再强调他不想铺张浪费,不想把生日宴会搞得太过奢靡。所以我只请了苏展夫妇和李氏前来王府,一家人和和气气陪苏辄之吃一顿饭。

    几月不见,柳彦的小孙女变得更加乖巧听话。我和李氏联手将她带来的耳目全部清除干净,这几个月她只能一个人待在将军府无依无靠。

    看着柳氏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又有些于心不忍。柳氏是无辜的,她从出生到出嫁,都不过是她娘家的一枚棋子。可怜这么小的一个姑娘,从小没出过门,长大了还要被夫家当贼一样防。

    用过午膳,我让苏辄之带着苏展去中堂喝茶。我懒得理会他们堂兄弟两个是否和睦,反正他们男人平时玩得够疯了,不缺这两个时辰的逍遥时间。

    我回房化了个妆,穿上一身霓裳羽衣带将军府来的一众女眷游览王府。

    柳氏第一次见我穿女人的衣服,好奇得很,一双小眼睛止不住在我身上打转。相比之下秦诗、秦文倒是显得大方,她们高兴起来还跟我打趣两句。

    李氏年纪大了,不习惯多走。我便挽着李氏到假山上的凉亭里闲坐,再让秦诗、秦文带着柳氏去花园里玩。

    柳氏自幼被缠足,不能像秦诗、秦文那样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幸好秦诗、秦文算是有良心的,没在柳氏面前疯过头,大多数时候对柳氏十分照顾。

    我坐在凉亭里,府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楚。我问李氏:“我给步光送来的这两个小蹄子,在将军府过得可还安分?”

    “甚好。”李氏说,“平日里我看得紧,没让她们爬到媳妇头上去。”

    “那就好。”我说,“夫人切莫因为我的三分薄面就纵容她们胡闹,要是她们胆敢做出半点逾越的举动,只管家法伺候便是。再不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李氏满意地喝口凉茶,之后将话题拉到一个我十分不想谈论的话题上面:“月季曾经服侍过王爷,这孩子死心眼,到了婚配的年纪死活不肯嫁人。王爷是否要将月季接回王府?”

    我叹口气,倚在长椅上用指尖随意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我的情况将军肯定跟夫人说过,我这王府里留不得女人。月季大了,我留不住她。”

    李氏满是为难地说:“之前我让媒人来看过,媒人说月季近身伺候过王爷,怕是只能给别人做小,亦或者嫁进山里种地。王爷若是对媒人说得没意见,我明日就给月季安排。”

    我一拳砸在靠背上,靠背纹丝不动,我一副细皮嫩肉的拳头却是被撞得生疼。

    一直以来我都把月季当亲妹妹一样带,我疼她,怜惜她,不是为了让世人给她诽谤和糟践!

    李氏方才的话似乎只是在试探我,很快李氏就说:“将军府里的丫鬟大多年幼,不懂事,做事毛躁。我一直想留个牢靠的丫鬟在府上,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看月季做事稳妥,思虑周全。我私心里想着,可否先不让月季急着嫁人,我暂且留在府上,以后府中杂事也好有人帮忙打理。”

第323章 书院

    我垂下眼帘,心中无尽凄凉。“是我思虑不周,耽误了月季的终身大事。今年是月季,明年还有芍药、木莲、山茶。若不趁早想出个万全的法子,以后只会苦了四位妹妹。”

    李氏试探着问:“上次来王府接走四个丫鬟的时候,有个小公子说想要留下芍药。”

    “呵呵!”我赶紧给李氏打预防针,“那孩子不过是少年心性,想找个人陪他玩游戏。步光甚少去秦淮河,要是多去几次步光就该知道那孩子在秦淮河闹出过多少荒唐事。”

    李氏看我的眼神突然有了变化,她好像是在说:你教出来的客卿没一个是正常人。

    我已经做好了被她用目光审问的思想准备,李氏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夏风温和,阳光灼热。苏展的三个妻妾玩累了便回到凉亭处来。

    “我那花园可还好玩?”我问气喘吁吁的三个小娘子。

    “好玩好玩!”秦诗、秦文活泼得很,倒是柳氏羞得不敢说话。

    我恭恭敬敬请柳氏入座,替她倒了茶水,再给她摆出各种精致的点心。“少夫人第一次来十三王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少夫人见谅。今天就是姐妹几个聚一聚,少夫人千万不要拘谨。”

    “谢王爷款待。”柳氏小脸越羞越红。

    我自嘲一笑说:“听闻少夫人甚少出门,今日便找个由头让步光带夫人和少夫人出来赏玩。我这花园寒酸,不敢与宰相府的水榭楼台媲美,还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不敢。”柳氏蹙着一双小眉毛说,“王爷招待甚是周全,妾身感激不尽。”

    真是个让人可怜的女孩子。说出来名声大得很,当朝宰相柳彦的嫡孙女,可是她在非人一般的环境中长大,比田地里的野草还不如。

    毕竟是苏展的老婆,再是可怜我也只能在心里惋惜一下,表面上我不能表现得比苏展更会关心她。

    小坐过后,我送将军府一众女眷回到中堂。苏展似乎跟苏辄之聊得不是很投缘,见我带人回去,苏展便带着母亲、妻妾走了。

    苏辄之轻轻叹口气,起身离去。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死皮赖脸追在苏辄之后面,想必他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

    夏天过得很快,晃眼间汗青公子已经从四川回来了。送汗青公子回来的人顺便还给我捎了一封书信,是酌泉公子写的。

    酌泉公子先是在信里客套了一下,再次表达他对我的感激之情。然后酌泉公子说汗青公子在四川玩得太疯狂,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派人把汗青公子押送回京。

    出去一趟回来,汗青公子个子不见长高多少,倒是脸上长出青色的胡茬。

    “今天修面了吗?”我问汗青公子。

    汗青公子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吃各种新进的水果,随便敷衍道:“昨天修了!”

    “你这出门一趟究竟学会多少东西?”我问汗青公子,“是不是去了四川还是整天往楼子里跑?”

    “嘿嘿!”汗青公子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说:“蜀国娘子肤质如雪,吹弹可破。一只手摸下去……”

    我一巴掌扇汗青公子脑门上,“出去游历是为了让你见识大好河山,拜访文人雅士。你别的没学会,就只学会调戏小娘子!”

    “谁说我没有拜访文人雅士了!”汗青公子与我据理力争!“我在青楼里遇到不少学识渊博的居士,他们各个满腹经文!”

    我突然没了反驳的力气。自古才子多风流,李白,柳永,秦观,那个不是成天睡在美人堆里吟诗作赋。以前府上的其他公子最常谈论的也是风月之事,汗青公子从小耳闻目染不过如此。

    看来是时候重新给他正一正人生观了。“你年纪大了,不适合去给小皇子做陪读。况且你出自十三王府,要是招惹了哪个皇子就相当于与皇子的母家结党。我从不参与党羽争斗,你也千万不要搅合进去。”

    “哦。”汗青公子哼一声,继续吃他的水果。

    我也继续说:“我已经给你联系了金陵书院,你本月中旬便去报道入学。除了李纪,你还想不想带其他书童去?”

    “不想!”汗青公子答得干脆,“我只带纪叔一人去。”

    ===============

    荼蘼花开,秋收冬藏。

    我偶尔会收到来自边关的家书,苏远一直在甘肃搞生产,今年甘肃人民干劲十足,灾后重建第一年就创下丰收的优秀功绩。

    有时候酌泉公子也会写几封信给我,他说碎玉公子已经离开四川,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又说凤栖公子和碧云公子也去了四川,现在他们三人在四川过得很好。

    汗青公子这边形势却不容乐观,金陵书院的院长时常派人来向我告状。汗青公子在书院没一天是闲得住的,刚进书院第二天就晚归,后来还带人去喝花酒。有一次特别恶劣,汗青公子伙同他人作弊。

    我怕自己去了书院会冲撞到读书人的气氛,只好让苏辄之以家长的名义去书院被夫子训话。回来后苏辄之跟我说了汗青公子在书院犯下的各种劣迹斑斑。

    某次夫子让所有弟子背书,汗青公子仗着自己记性好,随便看一遍书就跑出去玩。其他弟子见他出门,各自也按耐不住,便都跟着他一起出去玩。

    回来后夫子检查作业,把所有弟子关在同一个房间里,让他们每人分别默写不同的段落。结果汗青公子口头背书给其他弟子听,让其他弟子动笔写。

    这件事最终被夫子发现了,夫子差点没有被汗青公子气死,当即批了一封告状信来王府,并让王府派家长去把事情说清楚。

    书院里的弟子大多都是未成年的小屁孩,汗青公子在里面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其他小孩子不懂事,被汗青公子一带头,一个二个都跟着他不学好。汗青公子仗着自己背书能力好,更是赢得同窗崇拜追捧。

    苏辄之问我:“是否应当把汗青接回来,莫再让他影响他人学习。”

    我被汗青公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可是一想到他从小境遇凄惨,我又不忍心不让他读书。

     

第324章 字典

    休沐的时候我让苏辄之把汗青公子接回来,好好训了他一顿。他对我是半点不怕,在外面玩了几个月胆子越来越大。

    “除了读书,你还想做什么?”我问汗青公子,“你要是算盘打得好,我还可以让你苏哥哥教你做生意。可惜你算数那么差,只怕是钱交到你手上全都成了亏本买卖。”

    “我才不做生意呢!”汗青公子满不在乎地说,“要不让我去做勾栏检查?秦淮河一带我人熟……”

    “做什么大头梦呢!”我甩给汗青公子肩膀上一巴掌,“勾栏勾栏!你脑子里只想着勾栏!明天我去秦淮河,挨家挨户跟鸨母打招呼,以后见到你直接往门外扔!”

    汗青公子不屑道:“那我就学秋月一样,每次都从后门进去,这样鸨母就看不见我了。”

    “你少给我得寸进尺!”我一颗慈母心要被汗青公子生生揉碎,“你也别回书院了,留在府里等着过年。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许去,不许出门,更不许去勾栏,乖乖在房间里面研习策论。”

    ==============

    再过几天就是年关,我突然被皇帝哥哥诏进宫去。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皇帝哥哥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太平庸,想做点面子大还造福于民的事情。

    一同进宫的还有礼部三大元老——礼部尚书和礼部左右侍郎。

    礼部尚书不急不缓地说:“明年又是新一轮秋闱,科举已经是国家大事。”

    皇帝哥哥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基本上是在说秋闱每三年就有一次,但是他想要的是比秋闱还要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皇帝哥哥一双龙眼往我这边一瞟,我心道今天这一遭我是逃不掉了。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起身说:“臣弟自幼不学无术,孤陋寡闻。如今过了弱冠之年,却是斗大的字也认不全。臣弟愚钝,不知皇兄是否有意修缮字典,好让与臣弟境遇相同的人能够有书指导说文解字。”

    “此事难办。”礼部尚书说,“修缮字典,需得找出每个文字后面相关引用出处。如此工程浩大,需要动用人力甚多。大安刚刚遭遇国难,国库空虚,人力匮乏,哪里还能调动大规模官员修缮字典。”

    皇帝哥哥的神色明显是有了起色,但是他本着帝王心术,没有直接说同意还是反驳,而是跟着户部尚书一起问我:“最近朝中官员公务繁忙。老十三,你觉得还有哪个官员有能力主持修缮字典?”

    我跪地行礼说:“朝中官员繁忙,但海内居士悠闲。去年臣弟去往甘肃途中,遇到不少杰出才俊。他们皆是学富五车之人,却因种种缘由没有入仕。

    “皇兄可将这些人召集起来,物尽其用,人尽其责。既然是能人,就不该怀才不遇,也不该只将满腹诗文填于勾栏词牌之中。”

    我磕一个头说:“臣弟斗胆举荐一人。此人出自我十三王府,乃是王府客卿汗青。他有过目不忘之才,能将读过的诗书经文倒背如流。若让他参与修缮字典,定可事半功倍。”

    “万万不可!”礼部尚书跪下一双老腿说:“皇上,万万不可啊!那汗青乃是罪臣之后,此事关系国运,礼不可废!若是让罪臣之后参与字典修缮,必将引起天怒人怨!”

    “尚书大人言重了!”我心中顿时冒起一团怒火,“汗青年初已被消去罪籍,此刻已是清白之身。汗青从小由我抚养长大,尚书大人莫不是暗指我也有罪,所以会教唆客卿行天怒人怨之事?”

    “好了!”皇帝及时止住我和礼部尚书的争吵。

    沉默片刻,皇帝语气坚定道:“修缮字典确实有必要,一劳永逸,造福后世。老十三,你回去拟个章程,两日后送进宫里来。”

    “是!”我又磕个头说:“皇兄英明。”

    ******

    回到王府的时候汗青公子正在跟苏辄之叫嚷:“我已经被消了罪籍,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应为我不准他让你出门!”我义正严辞走到僵持的两人面前,一步在苏辄之身边站定,与汗青公子四目相对。

    “哼!”汗青公子撇过头去,“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秋月背着苏哥哥去过那么多次青楼,凭什么就不让我去?”

    我好笑道:“我从来没有哪次上青楼是偷偷摸摸的去,而且我去那里既不喝酒也不玩乐,所以我没必要隐瞒辄之什么。倒是你,又想去找哪家小娘子了?”

    不等汗青公子回答,我上前一步拉着他往我的厢房方向走。“我看你就是闲着没事干,所以整天想着往外跑。我已经给你在礼部谋了个差事,年后你就去礼部报道。”

    “啊?!”汗青公子一个眉开眼笑,“是不是礼部尚书告老还乡了?我什么时候去接替他的职位?”

    “你能不能把你白日做梦的习改掉?”我瞪一眼汗青公子说:“礼部尚书要是告老回乡,我推举你苏哥哥也不会推举你!”

    本来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利,就算礼部三大元老都很反对我修缮字典的提议,但是有皇帝哥哥替我撑腰,其他官员也不好过多反驳。问题是等到我将章程送进宫以后,皇帝又把我叫进宫去讨论了一次。

    这次皇帝说得相当直白,字典是肯定要编撰的,但是钱是没有的。

    比如我提议将全国各地有才学的人都召集起来这事,送他们进京的路费就要由朝廷出,进京以后的吃穿住行也要由朝廷负责。还有笔墨纸砚之类的消耗也要用钱,更关键的是这些文人的工资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零零总总算下来,编撰字典,第一年最少要花费两万两白银。大安刚刚遭过重创,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皇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我如何想办法在一个月内凑出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这还只是第一年的开销,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用手扶着脑袋,心中默念“自作孽,不可活”!

    我闲着没事干,干嘛给自己找个这种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皇帝哥哥大义凛然站在御书房内,直接下令说:“此事朕已在文武百官面前许下承诺,君子一言,一言九鼎。老十三,既然此事朕已交由你全权负责,你就要负责到底。一个月后,你无论如何要替朕凑齐两万两银子。”

第325章 簪花

    秦淮河上的大多数门面都是辰时打烊,未时开张。

    但是今日不同,今日一早,秦淮河两岸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

    达官贵人出钱进到青楼酒楼里,坐在临河的窗口往河面上看。普通百姓出不起茶钱,就站在河岸边的长廊下,伸长了脖子往河面上看。来得早的人把孩子架在肩膀上,站在桥头往河面上看。

    货郎早就听闻风声,提前准备好暖炉热水,沿路吆喝着:“热茶!取暖解渴的热茶!”

    严冬腊月,秦淮河水黯淡浑浊。沿岸的看客从口鼻里呼出热腾腾的白雾,雾气腾空瞬间便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之中。河面上平静无风,空空如也,但是每个人都满怀期待,热切地想要亲眼目睹百年难遇的奇事一桩。

    巳时,一艘巨大的画舫从秦淮河上游顺水而入。画舫很宽,几乎占据了整个河面。但画舫吃水不深,可见花船几乎是空的。

    画舫没有顶,也没有墙,无论从哪个一角度都可以清楚看见画舫上的一切。

    “来了来了!”一个眼尖的汉子大叫一声,整条秦淮河上瞬间爆发出山洪一样的叫喊声!

    “秋月!秋月!!!”沿岸的男女老少尖叫呐喊!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掏出荷包里的钱。

    官家少爷小姐将精致的小元宝一个个往画舫上扔。普通人家也不甘示弱,把零散的铜钱拿给怀中的小孩子,让小孩子往画舫上投钱。

    楼上举着红秀帕的小娘子最是大方,摘下头上精雕细琢的金钗,从窗口里伸出娇嫩嫩的小手。花娘们把镶嵌着珍珠、翡翠、玛瑙、宝石的金钗照准了画舫投。

    “船上哪个是秋月啊?”岸边一个眼神不好的老者透过嘈杂的噪音,大声问身边的年轻人。

    “穿白衣服的那个!”年轻人说。

    “那穿红衣服的那个是谁呀?!”老者又问。

    “是十三王府的汗青公子!”年轻人说。

    老者眯着眼睛看半天,感叹道:“老了老了,眼睛不中用了!我怎么觉得红衣服的那个美人才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天从皇宫出来,我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替皇帝哥哥做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却活活被卡死在一个穷字上面。

    失魂落魄间,我不知不觉又荡到了常去的那条街。路上没什么人,只偶尔有几个伙头工从后门走出来搬运一些杂物。

    进到香味可以把人熏死的采香楼里,我随便抓个花娘问:“今日采薇可得空闲?”

    “诶哟!”花娘笑红了一双桃花眼,“秦淮河谁不知道,采薇姐姐都快成清倌了,除了赵大人和秋月,其余人等谁都不见。上楼去吧,采薇姐姐可是日日都盼着秋月来呢。”

    我走进采薇的房间,这个房间我很少来,主要是为了避嫌。

    采薇没上妆,估计是她以为今天赵老头不会找她,她更没想到我会来。采薇天生底子好,不化妆也是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

    “秋月?”采薇难以置信地起身唤我,很快她又面露尴尬地说:“今日我还未来得及上妆。”

    “无妨!”我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我也没上妆。正好,今天我们两个素面朝天坦诚相见。”

    “噗嗤!”采薇笑吟吟地坐我旁边问:“怎么今天来之前也不知会我一声?”

    我弱弱地问:“以后来采薇姐姐这里,是否需得先下个拜帖?”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采薇假意嗔我一句,而后献尽各种殷勤,又是请我喝茶又是请我吃点心。

    最近糟心事太多,许多事情还不能说出口。刚才在宫里又被发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各种心烦意乱掺合在一起,还是采薇这里最叫人舒心。

    我懒得再去思考形像如何,四仰八叉躺地上,由着采薇往我嘴里送进各种甜滋滋的点心。

    我自嘲一笑,“我要是再多来姐姐这里几趟,我的小蛮腰就要被姐姐喂成水桶腰了。到时候我再不能跳长绸舞,只能改跳胡人的摔跤舞。”

    “哈哈哈哈!”采薇捂嘴轻笑,笑着笑着她随我一同躺到地上,悠悠问了一句:“你有心事?”

    “嗯!”我直愣愣看着屋顶,看着房梁上有一只蜘蛛正在结网。

    “可否说来与我听听?”采薇问。

    我依然看着屋顶,听着自己微弱的声音说:“我无意中害死了一个人。”

    采薇愣了一下,转而说:“既是无意,错便不在你。”

    “我也想这般安慰自己。”我说,“可是我总是放不下这件事。我想救更多人,想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但我越是努力,越是发现我力不从心。”

    “你想救谁?”采薇说,“你可以与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

    我闭上眼睛,问采薇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同样是在质问我自己。“若是姐姐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从小就被一个为人正直、品格高尚的人抱走领养。孩子长大后,姐姐会因为割舍不掉骨肉亲情去与孩子相见吗?”

    采薇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采薇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说:“我或许会远远看一眼孩子,但我不想让孩子知道他有一个我这样的亲娘。”

    “嗯!”我咬紧牙关,两行清泪从眼角划到耳根。我转个身,背对着采薇破涕为笑,笑得特别难听,难听到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有些话,我只能对同命相连的人说,因为只有同命相连的人才会懂。

    我在采香楼待到月上枝头才离开,期间我和采薇抱怨,皇帝要我在一月内征集两万两编撰字典所需银两。采薇脑子转得快,她立刻提议让我乘画舫游河。

    采薇提议说:“我会劝说众位姐妹带头,沿岸往画舫上投簪花。我们还会提前将这件事说给客人听,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观看热闹,看秋月是如何沿秦淮河收获簪花。”

    我接受了采薇的提议,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可以在短期内募集到巨额钱款的方法。

    我第二天就送了个折子给皇帝,不知道皇帝是出于什么心态,当天就高高兴兴同意了。

     

第326章 教育

    这件事我必须给汗青公子好好上一课,我要让他看清楚,他入仕的道路,是整条秦淮河的花娘用她们头上的一朵朵簪花铺出来的。

    我逼着汗青公子化上艳丽的妆容,和我一样,穿着华美的衣服,端端正正跪坐在船头。

    我的声音非常冷,比腊月里的秦淮河水还要冷。我面不改色,小声对汗青公子说:“古逸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楼上带头丢簪花的那些姑娘,那些平日里被你欺在身下当蹄子玩弄的姑娘。

    “她们丢下来的每一朵簪花,都是用她们的眼泪、屈辱、血肉换来的。你欠她们的,你该用什么来还?”

    汗青公子没有说话,他整个人都很安静,安静地看着河水两岸黑压压的人群。

    人们听说秦淮河的所有姑娘要给秋月的画舫投簪花,无不争先恐后跑来河边看热闹。有人甚至给秋月收集到的簪花去个了名字——簪花税。

    见到楼子里的所有小娘子都朝画舫投掷钗头金银,无论贫富贵贱,围观者都想讨个吉利。廊下,桥头,窗口,阳台,只要是能够看见画舫的地方,所有人都拼命往船上丢钱。

    有些楼上的大官人天冷手抖,小元宝没丢准,掉到楼下地上。捡到元宝的人也顾不得将钱收进自己荷包,只管红着眼睛就着楼上掉下来的小元宝往船上扔。

    画舫缓缓前行,随波逐流,所到之处都能掀起山呼海啸。

    短短一条秦淮河,整整游了两个时辰。

    船靠岸时,苏辄之正抱着两个暖炉等在岸边。眼见我和汗青公子的腿都跪麻了,苏辄之便一步跳上船,先往我们手里一人塞一个暖炉。

    汗青公子始终一言不发,由一众小厮扶着,踉踉跄跄走下船去。他的情绪很低靡,很颓废,好似刚刚经受了重创,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我们刚下船,几个宦官和礼部书记官便急着往船上跳。书记官都是见过市面的人,但是他们以前见过的钱都是整齐划一的元宝金砖,难得见堆成小山的珠花翡翠,珍珠宝石。

    一个书记官忍不住在珠宝山上滚了一圈,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开始清点收纳。

    结果这个书记官带了个好头,其他书记官也学着他的样子,每人上去滚一圈,感受一下置身于珠宝山上是什么感觉。

    一旁看热闹的宦官被逗得捧腹大笑,这等稀奇当真是百年难遇。

    =============

    回到王府,汗青公子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天一夜没出门。不就是给他化了个妆当街游行,至于这么想不开吗?况且这些钱是为他自己募捐的,他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第二天中午,我一脚踢开汗青公子的房门。“古逸弦,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一个问题刚问完,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难道……王府昨天……被打劫了?

    汗青公子的房间一夜之间变得清爽不少,因为他屋子里那些玲琅满目的金银铜铁有百分之九十都消失了。

    汗青公子站在两个大箱子旁边,对着手里一张小屁纸念念有词。

    “你这是要搬家?”我试探着问。

    汗青公子抬头看我,眼神异常平静。“我这箱收藏虽不怎么值钱,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一并捐了吧。”

    “朝廷不缺你这点钱。”我拉着汗青公子出门说:“先来吃饭,吃完饭再说。”

    汗青公子不动,他反是拉住我说:“以前秋月总说我做事荒唐,我一直不懂何为荒唐。昨日我方知晓,秦淮河的姑娘都只爱秋月一人。”

    我一把将汗青公子的嘴捂结实了!“你这话可别乱说啊!要是被皇上听见,我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

    汗青公子苦笑一声说:“秦淮河曾有这样一句话,秋月常去青楼,却不爱养花,只爱赏花。昨日我方知晓,秋月才是京城里唯一一个养花人。

    “别人去青楼只图玩乐,丢了银子便走。唯有秋月去青楼,不吃酒,不玩乐,每次还会对花娘嘘寒问暖。

    “昨日成百上千的花娘,每个人都叫着秋月的名字,每个人都希望秋月能多看她们一眼。那些簪花不是丢给我的,那些簪花全部都是丢给秋月的。”

    汗青公子继续苦笑道:“以前我不懂,为什么每次我去青楼,花娘都会问我秋月是否随我同去。花娘争着为我侍酒,对我百般讨好,原来全是因为她们希望通过我见到秋月。”

    “停停停!”我止住汗青公子的话说,“求你少说两句这种让我折寿的话,尤其是以后在其他官员面前,千万不能这么说。我跟那些花娘只是有几分脸熟,仅此而已。记住!仅此而已!”

    “我自有分寸。”汗青公子展颜一笑,“曾经荒唐,我当不会再重蹈覆辙。今后我会恪守本分,认真在礼部做事。”

    我心里一惊,捏捏汗青公子手臂脸颊,“你还是古逸弦吧?没被人调包吧?”

    “是真是假,试一试不就知道。”汗青公子一把将我推到箱子上坐着,他低下头,柔软的唇瓣突然贴到我嘴上。

    “你疯了?”我一掌推开汗青公子。

    汗青公子措不及防退后一步,却很快便重新反攻回来。“我没有碎玉哥哥美艳,没有苏哥哥富裕。但我对秋月的爱慕,为何秋月从来视而不见?”

    “等一下!”我撑住一只手,努力让汗青公子与我保持一臂之远的距离。“我是觉得这次募捐受益最大的人是你,所以我才让你跟我一起去游街。都是男人,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实施打击报复。”

    “打击?报复?”汗青公子推开我的手,自嘲一笑,“多少次我对你表达爱慕,你都只当我是少年心性,从未当真。如今我将话讲明,你却说我是打击报复!”

    我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只能一个擒拿反手将汗青公子制住。“古逸弦,你要真有心洗心革面,明年你及冠之后我就给你好好说门亲事。

    “苏将军的夫人李氏之前还跟我提起过你,她看你不错,想把芍药许给你坐妾侍。你今年要是表现好,明年我就给你把芍药娶回来。”

    我放开汗青公子说:“别整天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芍药花落谁家,就看你今年的表现了。”

第327章 缝合

    元旦休沐结束后,苏辄之带着汗青公子去礼部报道。苏辄之是礼部官员,引路这件事情由苏辄之出面最为妥当。

    皇帝将皇家七大藏书阁之一的文津阁腾出来,用以做字典编撰。选文津阁有三个好处:

    一是里面藏书多,想要查找资料比较方便。

    二是文津阁周边有健全的生活设施,所有参与修缮字典的人员都可以住在文津阁里面。

    第三个原因是最重要的原因,文津阁地处东南,远离城市。文人骚客在里面可以专心工作,不会整天想着往秦淮河之类的烟花酒楼跑。

    苏辄之一大早就带着汗青公子出门,想必要到下午甚至更晚苏辄之才能回来。

    我在心里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但愿文津阁里的宦官有胆识有魄力,能镇得住汗青公子那个调皮鬼。让汗青公子好好去山上闭关修行个几年,等字典编撰完成以后,他那些臭毛病应该能有所改善。

    我悠哉悠哉泡一壶茶,只叹酌泉公子走之前也没时间好好教我几门茶道。我泡茶的手法还是自己跟着书上学的,也不知道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手法到底对不对。

    一壶水没烧开,阿虎突然气喘嘘嘘冲进房子里来。

    “干嘛?苏辄之不在你就毛手毛脚的!”我瞪阿虎一眼。

    阿虎喘着粗气,一手指向他来的方向说:“采丝姑娘急着找王爷!”

    “采丝?”我眉头一挑,难得啊,秦淮河的姑娘终于也有主动上门找我的一天。“请进来吧。”

    “哦!好!”阿虎转头跑出去。结果阿虎还没跑出我的院门,一个比阿虎脚步还要慌乱的身影一头栽进我房里来。

    “秋月!!!”采丝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她站在门口大叫:“采薇姐姐出事了!”

    “扑通扑通!”我小火炉上的水烧开了,但是我的一颗心却被一根冰锥狠狠刺入,鲜血淋漓!

    终于,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采薇现在在哪里?”我逼迫自己冷静,用最平常的语气问采丝。

    “在采香楼。”采薇说,“妈妈刚才才接回来的。”

    还好,我心里稍微平静一些。没有在大牢里,也没有在义庄,说明人活着,而且朝廷也不准备拿采薇当替罪羊。

    “我跟你去采香楼。”我起身换衣服。为了避嫌,我耐着性子给自己梳洗上妆。

    冷静,手不能抖,手抖了妆会花。

    冷静,还不能哭,哭出来妆会花。

    我裹上雪兔裘衣,一身素白与采丝一同坐进辇轿里。

    出门前我特意吩咐阿虎:“等苏辄之回来以后不要告诉他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要是我回不来,帮我拖住他。”

    阿虎可怜巴巴站在王府侧门口,看他的面色,差不多他明天又会想着跑栖霞山去烧炷高香压压惊。

    我用手托住额头,只听得采丝在我身边哭哭啼啼。

    “采薇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问采丝。

    “我也不知道……呜呜呜呜……”采丝一双眼睛哭得比兔子眼睛还红,随便眨巴两下又便掉下几颗豆大的泪珠子。“妈妈是请了人才把采薇姐姐抬回来的。我就看过一眼,全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能抬回来肯定是活的。”我安慰采丝,其实更多的是在安慰我自己。大安医疗水平有限,虽然现在尚且有一口气在,但这口气还能吊多久,谁都不好说。

    伙头工跟我已经混得有几分脸熟,见我和采丝从后门进去,正在干活的几个伙头工赶忙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采香楼还没有开张,趁着周围没人,我三步并两步直接冲上楼去。距离采薇越近,我心里越慌,脚下的步子也越快。我可以听到从自己鞋底传来的风声,虽然细碎,却震得人直冒冷汗。

    采薇的房门是开着的,几个姑娘正抬着水盆进进出出。我往那些水盆里看了一眼,每一盆水都被鲜血染成恐怖的鲜红色。

    “秋月来了!”采桑叫唤一句,急忙往旁边给我让出一人宽的过道来。

    “谢谢!”我来不及寒暄,一步冲进门里往床上看。

    房子里很暖,里面放了三个火炉。

    床上躺了一个人,却看不出来那人是谁。床上的人没穿衣服,赤裸的身体上全是大面积的红肿和创伤。鲜红的血液还在不停往外流,再这样下去,估计等不到太阳落山就……

    一个老大夫正在用针线缝合炸开的皮肉。幸好针脚细密,缝合之处都能立刻止血。

    老鸨站在窗边不尽叹气,她没有哭泣,因为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不是第一次见,或许在很久以前她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见到我,老鸨缓缓走过来,请我到堂外去休息,不要打扰大夫救人。

    我听从了老鸨的建议,随她一同走到客厅,在茶几前坐下。

    “赵尚书现在在哪里?”我语气平和,就好像在说一件跟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被带进宫去了。”老鸨说,“还是禁军司马亲自拿的人。”

    我一枚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每一节指节都绷得如冰雪一样惨白。

    为了扳倒一个户部尚书,皇帝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方法牺牲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样的交易很值得,因为采薇轻如鸿毛,而户部尚书重比千斤。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就用区区一片鸿毛扳倒千斤重的巨石。

    可是采薇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会说会笑会跑会跳的人!

    针线扎在血肉里非常疼,但是采薇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在此之前,采薇已经经历过比这个还要疼上千倍万倍的残忍折磨。采薇早就已经疼得晕厥过去,现在老大夫把针线缝她身上,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采薇说,她愿意陪我去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

    我好后悔,好后悔把我要做的事情提前告诉她。我应该自己一个人默默离开的,我不该连累采薇,连累她遭受千刀万剐的残忍虐待。

    不多时,老大夫从卧房走出来。“老夫已经替姑娘将伤口全部缝合。老夫还给姑娘的伤口上过药,十日内伤口千万不能碰水,否则伤口感染。两日后老夫还会再来给姑娘换一次药。”

     

第328章 恢复

    不多时,老大夫从卧房走出来说:“十日内伤口千万不能碰水,否则伤口感染。两日后老夫还会再来给姑娘换一次药。”

    “多谢先生。”我起身,往老大夫手里塞进一个小元宝。

    老大夫走后,我轻轻撩起被子,重新看过一次。采薇身上只有两处没有受伤,一处是脸,一处是手。脸还要留着给人看,手还要留着弹琴,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体无完肤。

    触目惊心的刀口从腋下一直划到胸前,又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脊柱,两条刀疤几乎要将采薇横劈做两半。除此之外,烙铁印,皮鞭痕,还有毛发被暴力揪掉后留下的伤疤。

    采薇的胸口已经被老大夫缠了厚厚的绷带,像马甲一样将两道刀伤完全遮住。

    我把被子轻轻给采薇盖上。多希望下次我再掀开被子的时候,采薇能够变回原来光洁漂亮的身子,没有刀伤,没有烙印。

    “药来了!”采撷小心翼翼抬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

    “给我吧。”我接过采撷的汤药,抿唇尝了一口。入口极苦,和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一样苦。

    “采薇姐姐不见醒,这药怎么喂啊?”采撷嘟着小嘴说。

    “直接往嘴里灌。”我坐在床边,耐心吹冷汤药。我猛喝一口苦进心里的汤药,然后对着采薇的嘴用力渡了进去。

    一碗药喝得还算顺利,之后我又给采薇渡了些菜粥和鸭血汤。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采薇慢慢转醒了。

    今日采香楼关门歇业,别的楼子都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唯独采香楼里安静得鸦雀无声。

    “醒了醒了!”采丝激动得大叫一声,她一步扑到采薇床边问:“姐姐身上疼不疼?”

    “这不是废话嘛!”我推开采丝,凑近采薇小声问:“可有内急?”

    采薇应该是被疼过头了,没认出我是谁。她只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小声哼一声。

    我起身对满屋子的姑娘说:“你们都出去,我要伺候采薇更衣。”

    “更衣?”一屋子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指指采薇说:“采薇姐姐还不方便穿衣服。”

    我朝天翻个大白眼,直接轰人!“采薇要上厕所,你们都出去!”

    “哦!”一群姑娘刚要转身,然后又全部用惊异的眼光转过来看我。

    老鸨上前一步拉着我说:“秋月金贵,这等下人做的事让姑娘们做就可以了。”

    我反手拉住老鸨,耐心劝说:“一年多了,妈妈应当早就看出来,我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般金贵。以前我学过如何给昏迷中的人更衣,也伺候过昏迷中的人更衣。妈妈且放心,把采薇交给我便是。”

    老鸨拗不过我,只得暂时带着一群姑娘往外走。

    我小心在采薇身下放上提前准备好的便盆,避开伤处将采薇扶着半坐起身。

    采薇登时疼得满头大汗,她极度痛苦,一次小解便僵持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我不急躁,耐心帮采薇撑住身子。直到采薇在我怀中慢慢放松下来,我方才缓缓将采薇放平躺下。

    采薇意识渐渐恢复,她迷离的眼神往四周看一圈,然后渐渐聚焦在我身上。采薇没有说话,单纯是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看我,好似她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一样。

    “门外的可以进来了。”我一声唤过,十几个身影瞬间如洪水一般灌进房间里来。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很陌生,感觉今天是我第一天穿越到这里来。

    我起身让出床前一亩三分地,好生交代:“别说太多话,采薇身子累。”

    老鸨请我回到客厅里坐着,她主动给我倒茶,可是她提茶壶的手抖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也抖得厉害。“秋月,当真,与老生……想得不大一样。”

    我喝口茶,心里稍微舒坦一些。“我既然与大家互称一句姐妹,这句姐妹就不是白叫的。我早已在栖霞山发过大誓愿,我愿扮作女儿身,替世间女子尝尽苦难,替世间女子背负骂名。”

    “哎……”老鸨长叹一口气,她肥嫩的粗手捻起红绣帕,捂住口鼻痛哭起来。老鸨哭得特别伤心,她的哭声与其他姑娘不同,里面夹杂了多少辛酸血泪,只有老鸨自己知道。

    房间里只点了几盏油灯,冷清凄凉。伙房送来晚饭,我邀姑娘们一同入座,安安静静团坐在一起吃饭。

    窗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秦淮河上的艄公喊着号子为酒客摆渡。河水两岸有数不尽的的欢声笑语,姑娘们叽叽喳喳朝河面上的酒客示好。

    我一连在采香楼住了三天。

    采薇说看不到我会做恶梦,晚上我便和她并排躺下,紧紧握住她的手。采薇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她会捏捏我的手指。我也会立刻起身,替她翻身按摩。

    一直到了第四天早上,采薇终于可以下床走路。采薇开始慢慢恢复,我却被累得头重脚轻。

    采丝可怜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采薇姐姐虽然伤得重,但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五肺,想必再养上几日就可大好。秋月照顾采薇姐姐这么多天,都累得不成人样了。要不我送秋月回去,好好睡个觉。”

    “也好。”我确实不能继续在采香楼多住。采香楼已经恢复营业,人来人往,人多眼杂。若是时间久了,皇帝也会起疑心。

    况且我真的很累,无能为力的累。回去的路上,我刚坐进辇轿就睡着了……

    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我睁眼就看见辇轿外站着一个满脸晦气的人。我无力去讨好他,也懒得去讨好他,只跟采丝道了声谢便独自走下辇轿。

    “那女子是何人?”进门以后,苏辄之第一句话问得果然是方才挽在我手臂上的人。

    “美人。”我淡淡回苏辄之一句。

    苏辄之追上前说:“主子这几日……”

    “苏家这个月就能入官籍。”我打断苏辄之的话,直截了当跟他摊牌。

    我脚步不停,径直往我的厢房走。但愿我那房里已经放了炭火,不然我今天要睡冷被子了。

    苏辄之在我身后顿了一下,接着又追上来问:“主子这几日外出,是否与户部尚书有关?”

    我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说:“是。”

    “主子!”苏辄之又跟上我的脚步。

    我转过身,表情淡漠,语气也淡漠。“辄之,我很累,我想睡一下。”

第329章 下叉

    我以为赵老头会很难对付,没想到一个根基如此稳固的人,最后竟然会栽在一个色字上面。

    当然,皇帝有心除去赵老头是关键中的关键,要是皇帝无心动他,他再是残害几百个女子也没人管他。但是这次皇帝是真的想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才下狠手,让禁军司马亲自去赵尚书家抓人。

    虽然赵老头被扳倒了,但是对我而言,这样的代价太惨痛了。

    为什么采薇就这么傻,竟然会想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和赵老头拼个玉石俱焚!

    赵老头比我想象中的要变态上亿倍,我以为他最多就是像普通客人那样和采薇随便玩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老头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

    在噩梦中入睡,又从恶梦中惊醒。明明还在正月里,我的被子却完全被汗水浸湿。

    轻薄的汗巾替我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我侧头看到床边一直坐着个人。

    换做是以前,我看到他坐在床边,我会笑得像吃了蜂蜜一样甜。可是今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苏辄之温和地对我说:“今日我收到家书。皇上给家父下了谕旨,以后苏家专为内务府采办鹿茸,并赐家父爵位雍国侯。秋月大恩,辄之当如何报答?”

    我心平气和地说:“宫里对鹿茸需求本不算小,但鹿茸来源皆靠北胡进贡。北胡并非每年都会来大安朝贡,前来朝贡的那几个年头又会趁机提出各种刻薄条件。所以我建议皇兄自己采办鹿茸,莫要因为区区鹿茸就要答应北胡各种荒唐条件。”

    苏辄之又替我擦过一次汗水,担心地问:“你前几天究竟去做了什么,又是如何把户部尚书扳倒的?”

    “别问了。”我闭上眼睛是血淋淋的画面,睁开眼睛是更加惨淡的现实。

    我苦笑一声,下床穿了衣服说:“老师教我读书吧,今天我会认真听老师讲课。”

    ******

    我不方便整天往采香楼跑,只得偷偷让阿虎替我去采香楼看看,看看采薇恢复得怎么样。

    老大夫说得没错,采薇看起来伤得重,其实所有伤口都没有伤到筋骨。只不过采薇身上的两处刀伤位置不好,她的身子差不多算是坏了,以后再不能接客。

    我暗自猜测,或许采薇是故意引诱赵老头,让赵老头在她身上划了那两刀。采薇自觉躲不过现有的命运,便想通过这种方法逃过酒客的纠缠。

    哎……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

    如此清贫消停了一个月,汗青公子每月休沐的日子到了。

    幸好这混世魔王还算有点良心,没有一进城就往秦淮河跑。我提前让厨房备了各种茶果点心,好让汗青公子进门后能有口热茶喝。

    文津阁提供的膳食果然很一般,一般到汗青公子才去了一个月就瘦了好大一圈。

    看着汗青公子狼吞虎咽吃茶点的样子,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我究竟该怪文津阁做饭不讲究,还是该怪从小好日子给汗青娇惯多了。

    早知如此,以前就该让汗青公子多体验一下平民生活。他一个蜜罐子里养大的,掉进白糖罐子里还嫌白糖太硬,硌皮肤。

    “吃慢点,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我拿出手绢替汗青公子擦嘴。这孩子本身个子就不高,再这么饿几年,岂不是永远都长不高了?

    但是我还不能搞特殊,不能因为心疼他就让他从王府带着厨子去。以后路还长,他要是连这点苦都不能吃,将来就更没有立足的本事了。

    汗青公子喝口香茶,贼兮兮地对我说:“在藏书阁里,儒生都问我秋月究竟有多好看!”

    “呵呵!”我一口老血差点没被他气得心肌梗塞,“那你是怎么答的?”

    汗青公子扬起下巴,故作得意地说:“我说秋月还没我汗青长得好看!”

    “有人信你的话吗?”我问。

    “当然有!”汗青公子说,“他们当中有几个以前见过秋月,他们替我说了公道话。”

    “你的公道也就只会用来钻这些牛角尖。”我嗔汗青公子一句,“男人论长相有什么意思?男人的重点要放在学识谋略上面!”

    ******

    休沐三天,我不好每天都把汗青公子关在王府里。只要不是太出格,他爱去哪里玩我便由着他。

    结果这小没良心的,除了刚回来的第一天在家吃了顿午饭,之后两个晚上他连家都不回!

    第三天下午汗青公子回来点了个卯,然后便坐着马车匆匆出城去了。

    送走汗青公子,我心里空落落的。我努力为每个人谋一个还算体面的前程,但是以后,我秋月又将何去何从?

    “秋月。”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那声音比云雾还要飘邈,比柳絮还要温柔。

    “辄之。”我转过身,闭着眼睛投入那个和声音一样温柔的怀抱。软软的,很是暖和。

    苏辄之带我进门,与我一同坐在长廊下说:“这一月来,为何你晚上再不来找我?”

    我低垂着眼帘,不想和苏辄之对视。自从那天从采香楼回来后,我每天足不出户,只在府里按时作息。到了晚上,我也再不去骚扰苏辄之,再不靦着脸去给他暖床。

    我淡淡回了一句:“《礼记》,我不会背。”

    我起身走人,不再多言语半句。

    “秋月!”苏辄之从后面拉住我,“以前我只是与你玩闹,想以此逼你多背点书。不过我发现你这小笨蛋当真不会背书,今晚你来,我不再叫你背书了。”

    换做是一个月前,我定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可如今,我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微微摇了摇头,垂着脑袋说:“以前我被人强暴过,我知道和不喜欢的人睡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苏辄之的手终于是松了,我也逮得空隙赶紧往自己的厢房走。

    刚开春,外面冷。

    吃过晚饭后,我正准备劈腿下叉,窗外突然多了一丝烛光。

    苏辄之走进门来,看他的表情,他对我压腿这件事情特别好奇。

    我不理会苏辄之,自己叉开一字,身子顺势往前压。

第330章 石碑

    苏辄之走进门来,看他的表情,他对我压腿这件事情特别好奇。

    我不理会苏辄之,自己叉开一字,身子顺势往前压。

    苏辄之走到我身边,跟我一起跪地上。他像只甲鱼一样,同样压低身子,然后用暧昧的语气在我耳边说:“由西汉至南北朝,宫中多养娈宠。教坊送他们进宫前,都会训练他们伶倌技巧,好让他们取悦皇上。”

    苏辄之嘴里这般说着,一只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到我腰上。他手上力道稍微一紧,我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本想将苏辄之说得话充耳不闻,将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视而不见。可是苏辄之见我不反抗,淫言秽语说得更是变本加厉。

    “男子后庭本不易开合,但只要身子足够柔软,如秋月这般,便是七进七出也……”

    “苏辄之!”我做起身子打掉他的手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辄之得笑像个流氓无赖一样,他直起身子的瞬间就将我带入混战之中。

    压抑,愤怒,委屈,不满。我心里积攒了太多太多的痛苦,我想找个人帮我发泄,可为什么主动找上门的偏偏是苏辄之?

    他不是清高得很么?他不是跟个和尚道士一样不问红尘俗事的么?为什么现在的苏辄之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苏辄之不一样?为什么他就像沼泽一般让我越陷越深?

    “辄之,究竟什么时候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就现在,现在的我就是我最真实的样子。”

    “你爱我吗?”

    “爱!我爱秋月!”

    我把自己完完全全交到苏辄之手上,任由他让我摆出各种姿势。我看到他满足又贪婪的笑意,看他用尽全力向我索取,无休无止的索取。

    耗干最后一丝力气抽搐,我终于睡死在苏辄之怀里。一个月来,我一直不能好好合眼睡上一觉,不能做个好梦。

    直到今天,我瘫软在苏辄之的温柔乡里,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闭上眼睛。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初春虽冷,却多了苏辄之替我暖床。

    自从其他公子相继离开后,府中的事务越来越少。苏辄之得了空闲,每天早上教我念书,下午陪我练字,傍晚陪我吃饭,晚上……

    嗯!晚上替我暖床!

    我有时候会想在院子里开一块田,这样才算得上名副其实“草盛豆苗稀”的种田生活。

    又一个月后汗青公子回来了。这回与上次不同,汗青公子又长回他原来的体型。看来苦日子过两个月就能适应,说不定等他下个月回来的时候还能长得更胖一点。

    “字典进程怎么样?”我问汗青公子。

    “不怎么样!”汗青公子满不在乎地说,“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再过五年也写不完。”

    “编撰字典不可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我说,“能用五年写出一本字典就很不错了,很多字典都是编撰了几十年才完成。”

    汗青公子对我说得话没听进去多少,他自己倒是咧嘴一笑问:“采香楼的采薇姑娘是不是私下与秋月定了终身?”

    “你又从哪里听来些疯言疯语?”我莫名其妙问。“我这两个月门都没出,我去和谁定终身?”

    汗青公子翻个小白眼说:“采薇姑娘突然改做清倌,以后再不接客。我寻思着能让秦淮河的姑娘从良,也就只有秋月一人了。”

    我翻个比汗青公子还要大的白眼,“你这种人,听风就是雨的。还嫌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不够多是不是?还要再给我定几个莫须有的罪名是不是?”

    “嘿嘿!”汗青公子吃完点心,一步跳起来说:“我现在就去采香楼打听打听,等晚上再回来和秋月说!”

    我没有阻拦这混世魔王,因为我也很想知道采薇的近况。既然汗青公子主动去帮我打听,我便在家等消息便是。

    过了子时汗青公子才醉醺醺地回来,一回来就急着往我房间冲。要不是有苏辄之把他一脚踢出门去,还不知道这醉鬼今晚要在我房里闹出什么名堂。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汗青公子房里查看,李纪说他醉了一晚上,直到寅时方才睡下。

    我让李纪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汗青公子出门,酒醒了以后先来通知我。

    过了午时汗青公子才醒,我看他一脸邋里邋遢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在藏书阁的时候,你们作息时间是几时?”我问。

    汗青公子懒懒散散打个哈欠,撇撇嘴说:“亥时熄灯,卯四刻时起床。”

    “你怎么回家以后这么拖沓?”指指他的脑门说,“以后回家也要按照藏书阁的作息时间来。”

    一听我这么说,汗青公子干脆又缩回被子里睡着。他这是打心眼里要跟我对着干,我让他早起,他直接来个床都不起。

    听说采香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完全没有人知道,两个月前采薇差点被赵老头凌辱至死。采薇现在只做清倌,每日躲在屏风后面弹弹小曲唱唱歌。

    我心里安心不少,或许,这便是采薇一直想要的生活。虽然代价太过沉重,但好歹采薇终究可以按照她想要的方式继续活下去。

    汗青公子走后,花园里的花开得争奇斗艳。

    又是一年仲春,我穿上霓裳羽衣,一个人冲进花园里追着蜜蜂跑。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我在花园里埋下的那株小花,两年过去了,不知那个小土包是否已经被杂草抚平。走到当时我埋下小花的地方,我伸个头往灌木丛里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后我发现灌木背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白白的,看不清是什么。

    我绕进灌木丛,眼前的景象登时令我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是谁?为什么?

    我目瞪口呆,直愣愣看着灌木下一块两尺见方的汉白玉石碑,上面写着:

    侬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侬知是谁

    是我两年前写给小花的墓志铭。当时我不过是捡了一片树皮木片之类的东西,随便用泥块在上面胡乱写下两句诗。不想有人竟然将我当时所写拓了下来,还请人用汉白玉刻了一块墓碑。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王府里,曾经有人默默为我做过这件事。那人究竟是谁?是碎玉公子吗?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人?

第331章 秋千

    说来可笑,我一直觉得王府之中人情凉薄。

    以前大家都爱讨好我,不过是碍于我有一个王爷的身份。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身份是假的,但是只要皇帝哥哥默许一天,我便可以用这个身份招摇撞骗一天。

    后来大家一个个都走了,临别之际交流甚少。晚枫新官上任,离开之时大红大紫。琴棋书画走得安静,道别时没有与我多说一句言语。酌泉碎玉走得干脆,各自奔赴大好前程。

    我一个人在花园里游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会是谁替我的小花立了一个汉白玉石碑。

    看上去,那石碑有些时日了,侧面有雨水留下的鹅黄色水纹。而且我当时是用泥块写的字,泥土很容易脱落,立碑的人应当是在我埋葬小花的第二天就把我的字拓了下来。

    那段时日,碎玉汗青还不能出门,酌泉对我还很冷淡,晚枫每天都在风月居陪染絮。算来算去,唯有琴棋书画四位公子最有机会替我的小花立碑。

    可是立碑的人,又会是他们四个人中的哪一个呢?

    这种感觉很微妙,曾经有一个人,默默跟在我身后,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存在。直到那人被我送走,跟着其他所有人一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才知道我身后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

    朝花夕拾,共饮长江水。

    或许有过一份真挚的感情在默默等我,只不过我不曾看见,恰巧被我错过了。

    我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几个值钱的金银首饰独自出了门。

    暖风和煦,天色尚早。我进到采薇房间时,她刚刚起床,正在台前梳洗。

    “我还没打理好,你快出去!”采薇突然红了脸,梳子还捏在手里就急着赶人。

    我不顾采薇阻挠,大大方方进门说:“得了吧,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今日正好我得空过来看看你,不过我不能待太久,等一下我就要走。你梳头慢,等你梳完头,我的时间怕是也要到了。”

    采薇十分懊恼,噘着一张小嘴不知如何开口。

    我倒是比她自然许多,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说:“我来给你梳头吧。”

    采薇一张脸胀得通红,却又舍不得将梳子讨回去。我不聒噪,将采薇按到地上坐好,自己跪坐到她身后慢慢帮她把头发梳开。

    采薇渐渐安静下来,她印在镜子里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顺着我手上的动作走,我的梳子走到哪,她的眼珠子就转到哪。

    我帮采薇盘好发髻,然后从我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两枚金丝孔雀镧步摇,一左一右仔细插到采薇头上。

    “这步摇是你新买的?”采薇看着镜子高兴地问。

    “是今年除夕守岁的时候皇上赏的。”我说,“这是西域的贡品,稀罕着呢。”

    采薇一惊,变了脸色说:“这是皇上赏给你的,你怎么能送给我?”

    我从身后紧紧握住采薇的两只手腕,往前一带便将采薇整个人环抱进怀里。

    我把脸埋在采薇肩头说:“皇上虽是将步摇递到我手上,但皇上并没有明说这对步摇究竟是赏给何人。皇上从来都不喜欢看我扮作女人的样子,更不会赐我任何红妆。

    “那天皇上其实是想托我将这步摇带给你,以表示朝廷对你的感激。有些事,明面上不能说,我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替皇上向你说声谢谢。”

    采薇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她舒舒服服躺我怀里说:“楼子里的姐妹,谁不是在拳打脚踢里活过来的。我这次能得皇上赏赐,还能得秋月宠爱,倒也不亏。”

    我闭上眼睛,鼻子里是采薇身上余留的香粉味。“我想给你赎身。”

    “当真?”采薇瞪大眼睛转头看我,她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生气,一种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生气。

    看到采薇这副样子,我突然就没有把话说完的勇气。

    采薇冰雪聪明,怎会猜不到我的意思。不过她依然笑着说:“说吧,要我替你做什么。只要不再做蹄子,其他做什么都行。”

    “我想请你替我去豫章见一个人。”我没底气地说。

    采薇眼珠子转一圈,直接问:“染絮?”

    “嗯!”我点点头。“我让她帮我查一些事情,一年多了,她应该是查处些眉目来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以故友的身份去找染絮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好说好说。”采薇松口气说,“我打小被人贩子卖到京城,从此再没走出过秦淮河。终于可以离开楼子,去看看外面的大安是什么样子。”

    我很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第一次出门就去这么远的地方。我怕你再遇到人贩子怎么办?”

    采薇伸手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耀武扬威地说:“楼子里最多的就是人,我在楼子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要是我再遇上人贩子,我就把人贩子拐去卖了,卖得的钱我拿来买肉吃。”

    ================

    自从那日见到花园里的石碑后,我便时常到花园里散步。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悠悠摇荡,哼着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的小曲。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我只觉自己身子一轻,满园的花草登时离我远去。

    我惊恐回头,对上苏辄之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

    待我降回地面时,苏辄之从身后环抱住我,嘟哝着声音撒娇说:“小傻瓜,怎么一个人赏花也不叫上我?”

    尴尬,一言难尽的尴尬。

    曾几何时我就是因为眼里心里只有苏辄之,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灌木丛里孤独矗立将近两年的汉白玉石碑。如今昔人已去,徒留无尽遗憾,不知该如何笑看眼中人。

    苏辄之绕到秋千正面,并排与我坐下。他大手一揽,我便贴进他怀里,靠到他肩上。

    我们如此依偎在风和日丽中,满园春色,花海繁荣。

    我伸手环上苏辄之的胖胖的腰身,软软的,肉肉的。昨日之事不可留,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以后我有苏辄之,有我心心念念三年之久的苏辄之。

    “公子!”阿龙一声惊呼打破清静,他急着跑进花园,指着西南侧门方向说:“苏家来人了,公子是否现在就去招待?”

    苏辄之闻言一愣,问:“来者何人?前来何事?”

     

第332章 空宅

    阿龙跑进花园说:“苏家来人了,公子是否现在就去招待?”

    苏辄之闻言一愣,问:“来者何人?前来何事?”

    阿龙说:“是大管家来了,说是有要是和公子单独商谈。”

    我不等苏辄之回答,很是体贴地插嘴道:“你先去吧,午膳我会让厨房安排。”

    “嗯!”苏辄之临走前在我唇上小啄一口。直到走远,他脸上依然挂着意犹未尽的微笑。

    我回屋换了一身精神气派的分经雨丝云纹深衣。这是上个月酌泉公子差人送来的蜀锦,布料款式十分华贵。

    苏家富庶一方,如今苏老爷又做了雍国侯。在苏家大管家面前,我千万不能掉了身价。

    苏辄之应该有六七年没有回过家,他与苏家的一切往来都是靠书信,或是苏家人到京城来看望苏辄之。

    我不是没想过放苏辄之回去休个假探个亲什么的。可是以前府上人多,离了苏辄之这些事情都没人料理。后来府上人少了,我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王府里又觉得害怕。

    现在人家大管家都找上门来了,看来我确实应该给苏辄之休个长假,让他回家去陪父母亲友住上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苏大管家跟苏辄之说了什么,他们一直说到未时方才从书房出来。

    我站在廊下给大管家作揖。

    大管家年过半百,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他人虽清瘦了些,但言行举止气韵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

    大管家见到我,赶紧过来跪地上磕头说:“草民见过王爷。”

    “先生快快请起。”我扶起大管家说,“在家里不必拘礼,先生随性就好。”

    大管家说话客气,但骨子里撑着一股傲气。能成为江南苏家的大管家,此人果然非池中之物。

    我请大管家在中堂用膳,并叫一干下人从旁好生伺候着。

    大管家用餐礼节拿捏得极为稳妥。想来他们苏家仆役不少,大管家世面见得又多,哪怕是身在王府,他一勺一筷都能轻起慢落。

    吃过饭,大管家便要告辞离开。

    离开前,大管家语重心长地对苏辄之说:“大少爷,老朽方才所言,大少爷定要三思,切不可意气用事,耽误终身。”

    “谢管家伯提醒。”苏辄之行礼说,“此事小侄自有分寸。”

    “嗯!”大管家明面上是苏辄之的属下,但是从苏辄之对他的敬重程度来看,大管家在苏家的分量远远胜过苏辄之。“心中分寸不乱就好。”

    大管家最后和我行过一次礼,出门上了一副辇轿。

    待大管家的轿子走远后,我自言自语道:“难怪苏家生意能做这么大,一个管家都比朝中许多从三品官员厉害。”

    “又在胡说。”苏辄之捏捏我脸上的包子肉,小声嗔我一句。

    我的好奇心已经压抑了一早上,终于等到大管家走了,我赶紧问苏辄之:“你家管家来找你有什么事呀?什么事情能把这么厉害的人都请出山,亲自来王府找你。”

    苏辄之的神色忽而就黯淡了,他不搭话,就是抿着唇,似乎是在做思想斗争。

    “到底有什么事呀?”我把可能的事情都想一边,然后小声问:“不会是苏家觉得当一个侯爷不够,还想升级成王爷?”

    “怎会!”苏辄之拖着我进门,“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胡说!苏家虽是商贾,却也没有贪得无厌到这种地步。”

    “那你家管家找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一路缠着苏辄之,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事。”苏辄之又开始说谎。他这种谎话说得太没技术含量了,都不会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搪塞我一下。

    之后的一个下午,苏辄之都心不在焉。苏辄之一直在发呆,有时候看着窗外发呆,有时候看着我发呆。

    我被苏辄之看得浑身发毛,莫不是苏辄之突然开了天眼,可以看见跟在我身后的长舌厉鬼?

    吃过晚饭后,苏辄之没有来我房里。他一个人心事重重,自己回他的房间想事情去了。

    一直到亥时,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蹦蹦跳跳跑去开门,可是门口站着的却不是苏辄之。

    “今晚是你来查房吗?”我问阿龙。

    阿龙一张脸刚正不阿,走进门说:“我替公子来给王爷带句话。”

    “哦,是不是他今晚不来找我了?”我问。

    “是。”阿虎说。

    “没事没事。”我非常仗义地挥挥手说,“等他心情好了再来。”

    阿虎顿了一下,认真说:“以后公子都不来了。”

    “啊?”心里一凉,脸上硬撑着笑容问:“是不是让我去他那里呀?”

    “不是。”阿虎说,“公子派我来与王爷道别。两日后公子就要回苏家,从此不再做十三王府长史。”

    之后阿龙还跟我说了一些客套话,但是我的耳朵里只有尖锐的耳鸣,阿龙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再听进去。

    所以说,大管家今天来,就是劝苏辄之回家去的。

    苏辄之,十三王府长史。他到十三王府七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替苏家向朝廷争取一个爵位。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继续留在十三王府便再没有多余的意义。

    他是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无奸不商的商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七年不回家,他可以用尽七年百般讨好两代王爷,像一个娈宠一样,上床下榻。

    我一个人睡在冰冷的紫檀木床上,手脚都是冷的,缩称一团也是冷的。我在发抖,彻夜不停地发抖。

    我好害怕,以后的以后,以后每个晚上,都只剩我一个人,蜷缩在这个冰冷的王府里,听树叶婆娑,看雨露成霜。

    ******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但是今天一直没人前来叫我起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睡着,到了鸡鸣破晓我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结果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整整一个早上,竟然都没人过来问问我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早膳。

    莫非……难道……这个王府昨夜彻底搬空了?!

    恐怖的年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惊恐起身,跳下床随便颇上一双鞋便冲出门去。

    花还是昨天的花,树还是昨天的树,但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走动,没人说话。

     

第333章 保重

    花还是昨天的花,树还是昨天的树,但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走动,没人说话。

    “来人!来人呐!!!”我尖叫着往前冲,披头散发,像个发疯的孤魂野鬼一样。

    “王爷?!”罄竹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把拦住我问:“王爷有何吩咐?”

    “罄竹。”我松口气,还好,府上还有人。“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昨天在院子里做事的人,现在他们都在哪里?”

    罄竹想了一会儿说:“今日各自都领了差事,王爷是否要将所有人全部叫回?”

    “不必了。”我晃过神来,虚脱地往回走。“几时了?我有些饿,直接准备午膳吧。”

    “是!”罄竹得令走了。

    我一个人回到房间,直接用冷水洗漱,脑子渐渐清晰起来。

    苏辄之明天要走,好歹让我死得明白一点。他要去做什么,为什么昨天早上他还抱着我在花园说些没羞没臊的情话,晚上就打发人来跟我撇得一干二净?

    等我穿好衣服,罄竹刚好把午膳送来。

    我一边吃饭一边问罄竹:“慕容虎呢?”

    罄竹似乎对府上将要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他思索着说:“今早苏长史带着阿龙哥和阿虎哥出门了。”

    我心里又是一凉,苏辄之当真够狠的,连阿虎都不留给我。

    食物含在嘴里,味如嚼蜡,但我硬逼着自己把饭咽进肚子里去。以后不如意的事情还多着呢,要是现在就萎靡不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

    吃过饭后,我又逼着自己铺开宣纸写字。无论生活多艰难,我都要坚持下去。

    未时刚过,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声,好像是有很多人聚在外面说话。

    我开门查看,门外一扇扇暗红色顷刻间让我傻了眼。

    苏辄之站在院门口指挥十来个汉子将大大小小的黄花梨木板往院子里搬,每一块木材都被精雕细琢上栩栩如生的图案。有寿星松桃,有八仙过海,有百鸟朝凤,还有山水旷野。

    我站在房门里没说话,就看着阿虎跟着一群挑夫来来回回跑,吩咐挑夫一定不能磕坏任何一片木材。

    “王爷!”阿虎兴高采烈地跑我面前邀功说:“苏公子知道王爷一直想要一张罗汉床,今天卧具店一开门苏公子就去了,这是他亲自给王爷选得罗汉床。”

    我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好似我正在观看隔壁邻居搬家。我眼睁睁看着我原本的那张檀木床被拆走,然后卧具店的伙计在我屋子里将各种零件拼接成一张豪华气派的罗汉床。

    我全程没挪过位置,就像一个不敢见人的小媳妇,站在门背后一动不动。

    一直到阿龙送走十几个挑夫,阿虎带人进来打扫房间,我都像根木头雕塑,几乎和房门融为一体。

    苏辄之早就知道我想要一张罗汉床,但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提起过。我以为他不知道,所以我不敢跟他提。

    如今看来,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所以他也一定知道,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就是他苏辄之,但是他能给我的,只有一张罗汉床。

    苏辄之究竟知不知道,一个人睡在大床上,更容易冷。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所有人都走了。

    苏辄之一个人站在院门口,看着下人一个接一个离开。直到阿虎最后一个走出院门,苏辄之才转身朝我的房间走。

    “可还喜欢?”苏辄之问我。

    我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床。一张没有苏辄之的床,让我怎么喜欢得起来?

    我鼓足勇气,抬眼问:“你还会回来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放弃了,努力了三年,我终究是累了。

    我释然一笑,“你什么都好,就是生气的时候特别恐怖。每次你一生气我就以为我这条小命保不住了。以后你别再这么喜怒无常的,搞得好像你是阎王派来勾魂索命官。

    “我这人命大,被你吓唬几次慢慢也还能适应些。换做是别人,比如特别胆小的女孩子,估计一次就能被你活活吓死。”

    苏辄之本来脸色还是很纠结的,一听我这么说,他也跟着笑起来,笑得特别开朗。

    我们相视而笑,曾经恩怨情仇,桑海桑田,弹指一挥间皆化为乌有。

    许是苏辄之怕我留他,也或许是话说开了他不必再假意讨好我,苏辄之连晚饭都没跟我一起吃。

    晚上练功的时候我很克制,因为我深刻明白情绪不稳容易受伤。

    夜里我第一次睡在新买的罗汉床上,淡淡的黄花梨木香,清幽孤冷。

    我多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可是晨雾不随我愿,按时带进第一缕阳光。

    我认真盥洗束发,穿上苏辄之曾经多看过几眼的白面蓝云纹深衣。

    走到苏辄之的厢房时,里面基本都已经归置整齐。金石字画他一样都没有带走,他只收拾了衣物细软,整个屋里的摆放还和前几天一模一样。

    “阿龙和阿虎也要走吗?”我看一眼背着大包小包的两个小厮问。

    阿虎双腿一软,跪我面前哭起来:“王爷,奴才真的不想离开王爷。可是老爷非要让我和我哥回去,奴才也没办法!”

    我扶起阿虎,替他擦了眼泪。三年了,这三年来阿虎是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可是阿虎是苏家的人,既然以后苏家要和我划清界线,他们便一定不会再留任何一个人在我十三王府。

    我拍拍阿虎的肩膀,三年来小伙子壮实了不少。“又不是女人,别整天哭哭啼啼的!以后你会遇到的人还多着呢,留我这里增长不了多少眼界,只会白白耽误大好前程。”

    “上路吧!”我主动请他们主仆三人出门,“要是出门时间晚了,今晚不好落脚住店。”

    苏辄之没有说话,他非常客气地对我点点头,嘴角含着僵硬的微笑。

    我与他们一同走到西南侧门口,走进那条我最常进出的小巷。

    我恭恭敬敬给苏辄之起手行礼,“老师苦心栽培,学生感激不尽。日后若老师有空……”

    我指尖在抖,不受控制的抖。

    十三王府是个牢笼,囚困人心的牢笼。苏辄之既然能逃离这里,我又有什么立场再去留他。

    “保重。”苏辄之说了两个分量最重,也是最无关痛痒的字。

    他转身上车,没有分毫犹豫。

    “王爷,你一点要保重……呜呜呜呜……”阿虎哭得不成人样,抹着鼻涕眼泪爬上车去。

    阿龙最后一个上车,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带着琢磨不透的古怪表情消失在车帘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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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和亲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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