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沙漠
不仅是哲别,那些曾经与我有过露水情缘的人,每一个人我都对不起他们。
哲别从我身上跨过去,他招招手,两个士兵过来将我拖到另外一个营帐当中。那里有上好的美酒美食,每一样在这沙漠中都非常昂贵。
我确实有些饿了,可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哲别那么生气,他还招待我吃这么好的东西,我越发感到内心自责。
我正看着眼前食物发呆,几个靓丽的身影突然飘了进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几个舞姬,有汉人姑娘也有胡人姑娘,每一个都长得妖艳动人。
几个姑娘对我好奇得很,都远远看我,互相小声问:“是男人吗?不像啊!”
不多时,哲别换了一身松散的衣服进来。他不理我,只自己坐到主位上,对几个舞姬打了个手势。
一个舞姬拿起手鼓,欢快的鼓声随之充满整个营帐。其他舞姬闻声起舞,每个人扭动着杨柳腰,眼睛不停地给哲别抛媚眼。
哲别开怀一笑,对着一群舞姬招招手。一群姑娘差不多是忘了跳舞这件事,全都往哲别身上扑去。
哲别扯开衣襟,露出宽阔的胸膛。姑娘们本身衣服穿得就少,随便纠缠两下,眼前的一群人跟没穿衣服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定定看着,目不转睛。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我为什么会在这,我也忘了眼前有一群人正嬉戏打闹在一起。
欢快的笑声从我耳边流逝,没有一句能飘进我心里。我是一棵无名的野草,来到沙漠,在风中飘飖。
夜深了,我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帐篷里。门缝里灌进干燥的冷气,还有寒霜一样的月光。
天亮了,我被关在囚车上。整个营队开始向西进发,二十几只骆驼背着帐篷,食物,还有水。
天好热,我口好渴。我向周围的士兵讨水喝,他们递了一小袋水给我。可是我还没接住,水袋就落到地上。晶莹的水流从水袋里淌出,眨眼睛就消失在沙地上,再一眨眼连水渍也被烈日烤干。
好多人都在笑,有男人,也有女人。
前面有个好高好高的人,他让士兵重新拿一袋水给我。不过我没有再去接士兵递过来的水袋,不是因为我不想喝水,而是因为我知道那水我喝不到。
太阳毒辣,我用衣袖盖住脸。炎热让我全身发痛,我在囚笼里伸不直腿,只能缩称一团,越来越难受。
不知煎熬了多久,整个队伍停下来扎营。
我又被带进一个有美酒美食的帐篷里,那里好像还有一群人在玩乐。
我不理别人,只顾着喝水吃东西。我好渴,所以我喝了好多水。我好饿,所以我吃了好多水果。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又过了一天,我看到远处的山丘上有美丽的城池,有绿树有湖泊。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伸长手臂,向那座美丽的城池招手。如果城市里有人,里面的人一定能看到我。
可是我的手刚一伸出,那座城市就不见了,山丘的那头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这人长得真丑!”一只白色的骆驼从我旁边路过,“脸上的胭脂糊了,还长胡子!哈哈哈!”
“我吃葡萄的时候从来不吃葡萄皮。”又有一只黄色的骆驼从我身边路过,“看你可怜,我吃剩的葡萄皮给你吃吧!哈哈哈!”
一些瓜皮果皮被丢到我身上,我努力把那些果皮弹走,却引来一个士兵对着我的囚笼狂踹几脚。
我应该是快要死了,我的手抬不起来,连遮挡阳光的力气都没有。以后我会变成这片沙漠里的哪一种草?还是说,我连草都做不了。我会变成一阵风,吹散了,就没了。
“给他喝水!”一个好高好高的人说。
“臭死了!我才不想闻他身上的味道!”旁边有几个女人说。
我的嘴巴好像被人捏住,有人往我嘴里灌了好多水。
队伍停了下来,我又被拖进一个帐篷里。有人给我换了一身衣服,还给我洗了脸。我嘴里被塞了一些食物,四周温度降下来,我好像能够感觉到一点什么。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坐了好多人。
“你这哑巴,生病了也不说话!害我们不能往前走!”一个女人非常嫌弃地骂我。
“你们看他的头发。”旁边一个女人说,“昨天脑门上那几根还是黑的,今天全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四周又响起欢快的笑声。一个女人掰开我的嘴,其他几人都争着往我嘴里投食物,她们在比拼谁投得更准。
“你们在做什么?”门口有个人问。
“我们按照老大的吩咐,在喂他吃东西呀!哈哈哈!”女人笑得开心极了,顺便向门口站着的人邀功。
“住手!”门口那人说,“都出去!”
“老大怎么生气了呀?”一个女人问,“是不是嫌我们喂得不够多?那我们多喂点!”
一个女人拿起一个面饼用力往我嘴里塞,我顿时感到唇角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住手!!!”门口的人冲过来一脚踢开我身边的几个女人。
嘴角太疼,疼得我浑浑噩噩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我小心拿出嘴里的被鲜血染红的面饼,绝望的泪水划过两侧脸颊。
“秋月?”进门的人想要来拉我。
我赶紧挪到旁边,不想被他碰到。我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身处哪一层地狱,为什么这个判官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啊!!!”帐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老大!!!老大!!!”
“什么事?!”判官起身,但还没等到他出门,一个跟他长得差不多的人就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人走进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头被这样提着,人头的眼睛还是睁着的,那人死前分明还有没说完的话。
又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个汉人。汉人指着帐子里的所有人说:“不想死的,现在出去!”
一群女人抱着头全部跑干净,只剩我坐在帐子角落里,还有判官站在我身旁。
提人头的高个子把人头丢出门去,他一步步走过来,看我的眼神十分好奇。不过高个子最终的视觉落点并不在我身上,他将手中弯刀指向判官,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刀,高个子手里有刀。
第385章 开锁
高个子最终的视觉落点并不在我身上,他将手中弯刀指向判官,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刀,高个子手里有刀。
我非常费力才爬到高个子身边,拉拉他的衣角。
高个子低头看我,我指指自己。我嗓子哑,说不出话,只能用口型说:“杀我,先杀我。”
高个子可能是看不懂我的口型,他用力往我肩上踢一脚,我视线一花又滚回到帐子脚边。
一群深眼眶高鼻梁的人冲进来把我拖出去,我又被关进囚车里。太阳落下山去,温度越来越冷。
我旁边多了三架囚车,判官也被关了,还有两个也是深眼眶高鼻梁的人。他们三个非常暴躁,不停地摇晃车门,可是车门坚固,他们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去。
还是之前我见到的那些雇佣兵,现在他们都不跟判官干了,全部跟着后来的这个高个子干。每个雇佣兵手上都拿了一小块饼,幸灾乐祸地在我面前招摇。
我伸出手去,我想吃饼,我饿!
可是我够不到那些饼,每次都是,某一块面饼已经离我很近了,可是我一伸出手去雇佣兵又跑远了。幸好我没有放弃,我抢到三块饼。我舍不得吃,我把饼藏在怀里。
旁边的三架囚车更加躁动不安,雇佣兵也不开心。雇佣兵用刀鞘打我的囚车,吓得我一直尖叫。
“小疯子,还想不想吃饼?”雇佣兵炫耀着手里的面饼。
有面饼!又有了!我赶紧伸手出去抢,结果我还没抢到饼就被那个雇佣兵有刀鞘狠狠打在我手上!
我疼得尖叫,学着旁边的人一样,使劲去拽车门,拽不开就拽门上的锁。还是拽不开,我就不停地拽!
“真的疯了!哈哈哈哈!”往我嘴里塞食物的女人站在旁边笑个不停。
我不理他们,我还是要抢面饼,我饿!我要吃面饼!
“住手!!!”旁边囚笼里的人撕破喉咙尖叫,“他是大安小王爷,你们打他,大安不会放过你们的!”
“前两天还是你让我们打他的!”雇佣兵理直气壮地指着旁边的囚笼说,“现在你被也关了才想起来同情他。他就是被你打成疯子的,大安要怪肯定第一个怪你!”
我趁着雇佣兵跟旁边的人说话的时候,逮着空隙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面饼。
“找死!”雇佣兵一时怒起,拎起未出鞘的大刀往我身上一通乱打。
我连连惨叫,又开始奋力拔锁,可是这锁太坚固了,不管我怎用力都拔不断。
“住手!”跟在大高个子旁边的汉人走出帐篷说,“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把食物和水给他们。”
雇佣兵不情不愿地把食物送过来,我赶紧藏好多好多在我怀里。我把藏不下的食物全部吃了,把水全部喝了。然后我又开始拔锁,一遍又一遍,我要努力把锁拔断。
“秋月……”旁边囚车里的人痛哭起来,“快停下,没用的。秋月,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长着记性。我怎么舍得真的打你!”
“沙拉贡王子不必管他。”地上的汉人说,“大安小王爷已经疯了,反正他是要去跟鞑靼和亲,我们波斯不必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小王子还是去和大王子认个错,明天就和大王子回波斯吧。”
“我回去有什么用?!”旁边的人说,“反正继承王位没有我的事,我还回去做什么?!”
“大王子以后需要小王子支持。”汉人说。
“哈哈哈!”旁边的人大笑,“哥哥不是想要我的支持,哥哥是想除掉我,以防我对他继承王位有干扰。我说得对不对?”
汉人摇头说:“王子多虑,大王子宅心仁厚,怎会对自己亲弟弟下杀手。”
“他都可以把我囚禁起来,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旁边的人怒吼,“从小我比他努力,我学汉语,学梵语,学做生意。他怕我,他怕我比他厉害然后超过他!他来大安还要带着你给他做翻译,我一个人就可以去很多国家!”
“所以大王子更需要小王子这样的人才支持他。”汉人不疼不痒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我伸手想要去抓汉人,想要把他抓回来给我开锁。可是那汉人走的太快,我的手太短,抓不到他。
我努力了一个晚上也没办法把锁打开,天越来越冷,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
等到巡逻的士兵也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我眼睛一亮,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把囚车上的锁撬开。亏得我揪了一晚上的锁,所以现在我撬锁的时候巡逻的士兵听着声音还以为我依然在发疯。
我跳下囚车,悄悄摸到哲别和他的两个副官车前。
我戳戳已经睡熟的三个人,三个人看到我的瞬间都被吓了一跳。
“嘘!”我比个禁声的手势,让他们不要出声。然后我快速用发簪将三把锁全部打开。
哲别全程看得直瞪眼珠子,他大概是想说我明明会开锁,为什么之前还任由他关着。
我没时间说废话,跟着三人悄悄摸到营帐外围。
在荒野中,为了防止晚上有野兽偷袭,营帐都是把牲畜放在外围,将营地围在里面。野兽偷袭只是为了猎食,所以野兽会先攻击外围的牲畜,吃饱以后自然会离开。
哲别和他的两个副官开始解骆驼,不想被解开绳子的骆驼哼了一声,惊醒了篝火边站岗的士兵。
“囚犯跑啦!!”士兵大叫起身,朝着我们这边追来。
“王子先走!”两个副官催促哲别说,“我们留下来拦住他们!”
哲别没有犹豫,他跳上骆驼,然后把我也拉上骆驼。骆驼慵懒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往东边开跑。
身后火光越来越亮,我们的骆驼跑过两个沙丘后,身后也开始响起驼铃的声音。
幸好夜色暗,后面的人没办法射箭。如果是在白天,我们肯定是逃不脱的。
“再块点!”我催促到。
哲别脚下一蹬,骆驼的奔跑速度跟着快了起来。
“你这小笨蛋!”哲别伸长脖子往我脸上亲一口,“还会装疯骗我!”
“老子没骗你!”我扭过头,避开哲别的亲吻,“老子当真是疯了才想着跟你走,谁知道你根本看不上老子!”
“别生气嘛!”哲别一手抱住我的腰,大手在我肚皮上揉一揉。“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欺负你。”
第386章 喊门
哲别一手抱住我的腰,大手在我肚皮上揉一揉。“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欺负你。”
“哼!”我估摸着这两天走的距离不算远,连玉门关都没出。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天亮前应该能跑回嘉峪关。
虽然大安的关口设在嘉峪关,但是只要是有预警城的地方都算是大安地界。
预警城是长城外面的小型军事建筑,算不上城市,不能自给自足,所有补给都要从长城里面送出去。但是预警城可以先长城一步看到关外的情形,如有发现任何异动可以用狼烟给长城上的人报信。
预警城离关口不远,但这个距离足够我们摆脱后面雇佣兵的追赶。如果到了预警城的可视范围内,雇佣兵再继续追赶我,那就是在大安脚下抓大安小王爷。相信无论是多看中钱的赏金猎人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东边已经升起了启明星,现在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哲别一手抱紧我,一手死死抓着缰绳。
我低下头去对着他抓缰绳的手上哈两口热气,顺便帮他搓搓手。
哲别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脚下更用力踢骆驼的肚子。
“吼!”骆驼无奈地大叫一声,我顿时觉得大事不妙。骆驼的耐力好,但是爆发力不行。如此快速奔跑,骆驼很容易就会疲劳。
“再撑一下!”我伸手拍拍骆驼脖子。
结果我和哲别骑的骆驼尚且在奔跑,我们身后倒是先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
完了完了!我心里越来越慌,要是跑不到预警城,我就会被波斯大王子抓回去,到时候两个国家的生意都会受影响。万一事情弄不好,还会牵扯到鞑靼。
前方远处的山丘上亮起一丝白光,天要亮了,距离我们的目标也更近了。
哲别再踢一次骆驼,可这次骆驼不仅没有继续加速,反而身子一弯,一整天旋地转后,我们连人带骆驼一同摔倒在地上。
我奋力回头,看到身后的几只骆驼也跟着停了脚步。我急忙转头往前看,就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地方,有一面半里长的城墙。
“我们到预警城了!”我尖叫一声,爬起身去拉哲别。
不想哲别才撑起半个身子便又倒回地上,他痛苦地护住自己的右腿,龇牙咧嘴向我摇头。
就在刚才,骆驼倒下的时候,哲别的腿摔断了!
“你先回去。”哲别痛苦地说。
“不行!”我看看身后虎视眈眈的几只骆驼,只要我一走,他们立刻就会把哲别抓回去。
我从骆驼背上把垫背的毯子取下,对哲别说:“我拖你回去!”
“你生着病,拖不动。”哲别说。
“废什么话!”我说,“能拖多远是多远,差不多城里的人看见我们就会出来接我们的。现在距离太远,城里的人看不见我们。”
哲别暂时妥协,爬到毯子上,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拖着毯子一步步继续向东迈进。
天越来越亮,周围的温度也开始渐渐升高。我累得口干舌燥,可是前面预警城的人就是不出来接我们,后面波斯大王子又不肯走。
“秋月。”哲别说,“就到这里吧。你放下我,自己回去。”
我喘着粗气,嘶哑着声音说:“你才是被你哥哥打两下你就不想活了,我都被我哥哥卖了我还照样活着。别说丧气话,你说过要娶我的,我不把你拖回去,谁来娶我?”
就在我努力往前走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远处预警城的城墙上有亮光闪了一下。我寻着亮光看过去,又什么也没有了,前方只有一轮初升的太阳。
刚才那个亮光,好像是……玻璃?
是苏远!苏远在用望远镜看我们!
我抬起手,拼命朝城墙方向挥舞。可是那个亮光只闪过一次以后就消失不见,无论我怎么比划都没人出来接我们。
没办法,只能再往前走。
累到实在是没力气,就把昨天晚上我藏在怀里的面饼拿出来,和哲别分着吃。面饼好干,好难咽下去。但是不吃的话,我们就真的回不到预警城了。
“秋月。”哲别的声音也慢慢哑下来,“这样你会被累死的。”
“呵呵!”我的声音已经哑到听不清,“死你面前,也不亏。”
“你这笨蛋,怎么永远都这么笨。”哲别说完这句话,自己往旁边滚开。
手上毯子一轻,我整个人一下子往前跌个狗啃沙。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混蛋!”我坐在地上指着哲别骂,“你几次三番说要娶我,每次都是骗我的!我这辈子都要缠死你,做鬼也要缠着你。”
我不顾哲别反对,取下身上的腰带把哲别捆起来。傥胸露怀,铆足了力气继续拖着他往城门方向走。
平时走这段路,或许用不上半柱香的时间。可是今天我的力气快要被用光了,我很用力很用力,也只能往前走一小步。
前方响起驼铃声,我抬头看去,有一支商队正好往这边走过来。
我停下脚步,待骆驼走近以后拦下商队说:“好心人,送我们去前面的预警城吧。”
这种事情商队见得多了,领队赶紧卸下一只骆驼,让其中一个小厮把我和哲别送到预警城门下。
商队又走了,我站在预警城门下用微弱的力气喊着:“开门,我是大安十三王赵戎!”
城门上很快就有回音,一个士兵说:“前几日小王爷出关以后走失,你说你是小王爷,可有凭证?”
我从怀里掏出印信说:“我有印信,我就是赵戎。”
楼上又喊话:“你旁边那人是谁?”
“是波斯小王子沙拉贡。”我说。
楼上的人说:“小王爷是一个人出去的,今天我们只能放一个人进来。”
“呵呵!”原来,这城门始终不开,不是因为城里的人没看见我们,而是因为他们故意不开门。
我跌坐在地上,问哲别说:“哲别,要是今天你我都死在这沙漠里,你可后悔?”
哲别微笑着说:“他们会放一个人进去,你不会死的。”
我也笑了,我爬到哲别身边,最后一次看着他英俊的容颜。“哲别,我爱你。真的。”
我用干裂的嘴唇亲亲哲别,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印信取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哲别瞬间扭动起来,可是他被我绑着,挣脱不开。
第387章 皮鞭
我用干裂的嘴唇亲亲哲别,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印信取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哲别瞬间扭动起来,可是他被我绑着,挣脱不开。
我把印信放进哲别怀里,独自起身,原路向西走去。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走不上两步就会跪倒在沙地上。然后我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往沙漠腹地走,从此做一颗黄沙中的野草。
“秋月!!!秋月!!!”身后是哲别的嘶吼,可是我没有回头,我只想让哲别活下去。
不知走了多远,我看到原本追在我们后面的骆驼还停留在那里,远远看着我这边的情形。
我调转了方向,往荒芜的北边走去。
身后又有了动静,不知是不是又有一支商队出关了。我回头看一眼,不是商队,而是一队骑兵骑着马朝我追过来。
我踉踉跄跄又往前面挪了几步,奈何追兵速度太快,他们很快就把我包围起来。
炎热的烈日被围成圈的马匹挡住。我看不清马背上的人是谁,只能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用长矛指着我。
我真的走不动了,两腿一软又跪倒在沙地上。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必须趁着自己昏死过去之前最后努力一次。
又一把锋利的矛戈从我面前晃过,我伸手一抓,一把鲜血瞬间染红沙地。
原来,在昏死的边缘,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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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漫长的白昼和漫长的黑夜,白昼炙热,黑夜寒冷。
我爬过黄色的沙海,前面迎接我的是另一片白色的沙海。无论我怎么爬,我都爬不出漫长的沙漠。
有时候我好不容易往前爬几步,又会被巨风把我吹回原地。我漫无目的爬着,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睁眼又是一个白天,我看着苍茫的天空,荒芜中渐渐浮现出一些横竖交错的线条。那些线条渐渐清晰,渐渐贯穿汇聚城一个完整的画面。那是一个屋顶,房梁交错的屋顶。
我转头左右看看,看到我身边睡了一个绝世美人。美人就算是睡着了,发丝也不乱,青丝顺着床沿流淌而下,像是这世间最美的瀑布。
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了,这样颠倒众生的美人,几万人中也难得找出一个。
我伸出指头挠挠美人的小鼻尖,忽而看到自己掌心上一刀难看的疤痕。我将两只手都伸出来看,两只手上的疤痕还很对称。
“你终于醒啦?”碎玉公子眯开眼睛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睡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碎玉公子会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我身处何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哲别在哪里?”
“哈!”碎玉公子不耐烦地转个身,“醒过来就只会想着他,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这里照顾你多久了?!”
我还是那句话:“哲别在哪里?”
这句话,成了之后五天里我唯一说过的一句话。无论我见到谁,我都会问:“哲别在哪里?”
“王爷,你在关外到底遇到什么事?”阿虎哭丧着脸说,“我们把你扛回来的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伤。有被人打的,有被人掐的,嘴角也被撕破了,还有手也破了。”
阿虎把我的脸掰正了问我:“是不是那个波斯蛮子打的?还是说你们遇到了其他沙匪?王爷你倒是说句话呀!”
“哲别在哪里?”我说。
阿虎拿我没办法,只得把苏辄之叫来。面对苏辄之,我依然面无表情问出这句话。“哲别在哪里?”
苏辄之在这个地方似乎没什么发言权。他最近好像又胖了一圈,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胖回原来的样子。
第五天下午,苏远终于出现了。苏远站在门口,先我一步说话:“现在可以让你看那个波斯人一眼。”
我一把抠开胭脂盒,用最快的速度将胭脂同时打了腮红和眼影。镜子里原本惨白惨白的脸终于有了几分媚色。
苏远看不惯我这样子,转身在门外等着。
我走出房门,见苏辄之也已经等在门外。我不聒噪,跟着苏远身后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看格局,这里是驿站,也不知我在这里住了多久。
路过庭院时,躲在廊柱后面的碎玉公子往我身上洒了几片叶子,满是嫌弃地说:“臭美!”
我不理会碎玉公子,继续跟着苏远和苏辄之往前走,路上无论遇到谁都不搭理。
走到最靠北的一间屋子,苏远指着梭门说:“在里面。”
我梭开木门,见床边果然坐了一个人。那人腿上绑着夹板,床边还放了一副拐杖。
“秋月!”哲别笑得潇洒硬朗,“身体好了没有?过来给我看看。”
我走到床边,顺着哲别的牵引在他身边坐下。
哲别搂紧我,流氓一样在我脸上亲过好几口。
我问:“你腿伤好了没有?能不能走路了?”
“还没好。”哲别说,“不过大夫说再养两个月就能走路了,别担心。”
“哦!”我应一声,站起来说,“那你先坐在这里别动。”
“好!”哲别开开心心坐床上,周周正正一动不动。
“千万别动。”我说。
“我不动。”哲别说,“秋月让我不动,我一定不动。”
“嗯!”我对哲别的这个坐姿非常满意。于是我抽出袖口里藏了五天的小皮鞭,对着哲别身上狠狠几鞭子抽上去!
哲别吃痛往后缩,但是我的鞭子追得特别紧,每一鞭子都力道十足,裂炸声响!
“躲什么?!”我抽着哲别怒骂道,“不是说不动的吗?你TMD跟老子躲什么?!!!”
“秋月!”苏辄之跳进门来,从后面一把夺了我手里的鞭子。
我没了鞭子,左右看看正好苏远也跟着进来了。我跑苏远面前,用力抽出苏远腰上的佩剑,对准哲别面门砍杀过去!
“秋月!!!”苏辄之又一次夺走我的武器,“他是波斯王子,你不能杀他!”
“他是波斯王子?”我冷笑到,“他是王子,我也是王子!凭什么他能杀我,我就不能杀他?!!!”
“秋月……”哲别艰难地叫了我一声。
“你没资格叫秋月!”我指着哲别大骂,“秋月早被你杀死在沙漠里!你杀秋月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叫这个名字,现在我杀你的时候你倒是秋月秋月叫得好听!”
第388章 断发
“秋月……”哲别艰难地叫了我一声。
“你没资格叫秋月!”我指着哲别大骂,“秋月早被你杀死在沙漠里!你杀秋月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叫这个名字,现在我杀你的时候你倒是秋月秋月叫得好听!”
哲别低下头,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脸,整个人抽泣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苏辄之丢了剑,过来想要拉我。
“你也别碰我!”我甩开苏辄之的手,转身一步跪到苏远面前。
我抱住苏远的腿,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敬贤哥哥,我错了。我不去鞑靼,我也不去波斯,你带我回大安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哼!”苏远冷哼一声,他也懒得管他的佩剑,只顾着一个人大步走出房门去。
“敬贤哥哥!敬贤哥哥!!!”我尖叫着挂在苏远腿上,可是苏远走太快,才一出门就把我抖落在地上。
我在门口缩成一团,悔恨的哭喊几乎要把我自己的胸腔刺破。
身边渐渐围过来好几个人,每个人都想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自叹悲哀。
最悲哀的,莫过于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盲目相信他人,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我好高骛远却不脚踏实地,我身为男子却在贪图女孩子才能享受的安逸。其实我比女孩子贪图得更多,更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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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顶上之所以铺琉璃,就是为了在太阳东升的时候,整个房顶都能像铺设了黄金一样金灿灿地发光。
我踩着一片片琉璃瓦,向屋脊的边缘靠近。
“王爷!快下来!上面危险!”下面的人都在喊这句话。
我胡乱哼着音律不通的小调,笑眯眯地跟地上的人挥手。他都在看我爬房顶,我爬房顶的动作应该很好看吧,嘻嘻!
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我被黑红相间的旋风裹得往后倒栽过去。不过我没有感觉到摔倒带来的疼痛,我反而是觉得周身一暖,我被裹紧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苏远抱着我坐在屋脊上,这里很高,我可以看清天边的太阳。
苏远看着天边,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小时候我父母死得早。苏家世代从商,我父亲也不例外。父母死了以后,几个叔伯用一些卑鄙的手段,把我父亲账上的生意全部划归到他们名下。
“我和弟弟无依无靠,没过几个月弟弟就被活活饿死了。我去求大堂兄给我一口饭吃,结果大堂兄不仅不给我饭吃,反而把我拖去充军。苏家是商贾世家,每隔几年就必须有男子入伍服兵役。
“那时候我未成年,我不过只比堂兄的儿子大七岁。可是堂兄的儿子可以到书院读书,而我只能来边关镇守。我恨透了堂兄一家,发誓从此与苏家再无瓜葛。”
原来苏远和苏辄之的仇恨是这么结下的,难怪苏远一提起苏辄之就恨得咬牙切齿。
苏远依然目视前方说:“后来我跟着主帅,从甘肃一直打到四川,为先帝平定了大大小小几十次战役。我屡获战功,终于接了主帅的兵符。川军人数不多,但我当时好歹已是正四品官员。
“堂兄当年那般对我,他不但不感到愧疚,反是觉得我的功劳全因他送我从军所得。堂兄竟然以此为由,让苏顾那个蠢货到京城找我,让我提点苏家的生意。”
“哎……”苏远叹口气说:“我就算再恨堂兄,始终觉得血浓于水,多少还是帮了一些。谁知苏顾那个蠢货得寸进尺,他不仅找我帮忙,还趁我不备的时候混进十三王府。
“他一个爬床的面首,不过半年时间也混到了从四品礼官。他不知廉耻,在内教唆小戎,在外满京城仗着我的名声勾结各路官员。皇上以为是我在敛财,我为了从中洗脱,所以才再次请命到边关驻守。”
“嗯?”好像哪里不对,“我以前听过的故事不是这样的。”
苏远摸摸我的头说:“苏顾那个蠢货讲的你也信?苏顾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把所有罪过全部赖到小戎头上。夫人给我寄来的家书已经说了苏家如何与柳相勾结,我真不该答应步光那门婚事啊!”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其实,赵戎的死,不是因为这个。”
“那时因为什么?”苏远问。
我嘟着嘴说:“以前人多眼杂,我不好跟你说。现在趁着没人,我告诉你实情吧。”
“你快说!”苏远说。
我伸出一个小指头说:“我们拉钩。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你听到什么,你都不能一时冲动去见不该见的人。”
苏远打掉我的手说:“快说,什么人?”
“一个孩子。”我想起离开京城的那天,泰王怀中那个比天使还要漂亮的孩子。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世界上怎么就能有那么好看的孩子。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我问苏远:“敬贤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赵戎的?”
“呵呵!”苏远摇头说:“你和他一点都不像。他做事没耐心,为人不和善,不学无术,动辄打骂下人。那些胭脂水粉,他是为了把别人画成丑角才买,他何时往自己脸上涂过。”
“唔……”我眨巴眨吧眼睛问:“你喜欢他什么呀?”
苏远冷静地给出一个答案:“他很小就成了孤儿。”
“那就是说你从来都知道我是个假的。”我垂头丧气地说,“你有没有去皇上面前告发过我?”
“没有。”苏远说,“你快说,那日宫中失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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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特别虚,不仅头发白得不见一根黑,而且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我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自从那天苏远把我从房顶下带下来以后,大家都不怎么缠着我了。
苏辄之走进门来,他拿起梳子帮我梳头。我没什么反应,还是坐在窗边看毫无新意的小庭院。
等苏辄之把我的头发梳顺以后,我轻声问:“先生是要找我帮你夺世子之位吗?”
苏辄之顿了一下,说:“不是。”
“哦!”我指着桌上的剪刀说:“把我发尖上的黑头发剪了吧。”
“怎可这样!”苏辄之一声就叫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
我自己拿起剪刀说:“发尖黑,发根白,两段颜色不好看。”
第390章 脱臼
我对苏远竖个大拇指说:“还是敬贤哥哥有魄力,难怪你的手下都不怕死。”
苏远冷眼看向我,他的眼神越来越犀利,像是密密麻麻的钢针想要把我扎个通透。
我心里一虚,蔫下气改口说:“还是苏将军有魄力,难怪你的手下都不怕死。”
苏远放下茶杯站起身,我以为苏远要走,没想到下一秒他突然将我从地上捞起,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将我丢到榻上!
“你要做什么?!”我四脚四手往里爬,可惜床面宽度有限,就算我爬到墙边,苏远想要再次抓住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远站在榻边,饶有兴趣地审视着我说:“原本我以为你是苏顾那个蠢货安插给我的奸细,可两年前你来甘肃时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你究竟是谁派来的?你来大安有什么目的?”
我缩成一小团,只露出两只小眼睛看着苏远拼命摇头。“我不是谁派来的,我是……我连我是怎么来大安的我都不知道。”
“当真是个傻子。”苏远不再追问,他只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个干净,像变形金刚一样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苏远捏过我的下巴,用邪魅又认真的语气说:“你这笨蛋,定是听了苏顾那蠢货的蛊惑才以为我与小戎曾有床第之事。以前我与小戎是有些交情,却和苏顾说得半点沾不上边。”
“你说啥?!”我挣脱苏远的大手又往后挪好几步,“你你你!难道你们不是……”
“小戎不过只比步光大两岁!”苏远突然怒声说道,“当日我将夫人和步光接到京城,我便带步光与小戎在醉仙楼相见。我原以为他们两个孩子年龄相仿,能交朋友。谁知两个孩子脾性爱好大相径庭,说不上两句险些打起来。
“小戎是皇子,我自然要顾及小戎的身份,当场训斥了步光几句。步光初到京城第一天就因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孩子受训,心生不满在所难免。
“夫人心中想法更多,夫人觉得是我为了高攀皇亲国戚,所以故意打压自家孩子。加之以前我与夫人孩子常年分隔,疏于照顾,夫人便十分不喜我对小戎那般客气。”
“诶?!”我眨巴眨吧眼睛,怎么这个故事,这么和谐啊?
“哼!”苏远又捏回我的脸说:“是苏顾那个奸商害我守关三年,他自己做了缺德事自己不敢认,反是一盆脏水扣到小戎头上。
“我初见小戎时,他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我见到小戎便想到自己儿时遭遇,又想到我儿步光远在四川。身为一个父亲,我不忍心看个孩子受苦,多照顾几次罢了。”
“完了!”我突然发现大事不妙!“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现在才知道出事?”苏远揪着我的脖子按翻在床面上,“也就你这笨蛋会信苏顾那奸商的蠢话,他三番五次骗你害你,你吃他几辈子亏都学不乖。”
“这事你也有责任!”我奋力挣扎起来,“你明明知道我是假的,你为什么也要跟着苏辄之一起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战神,眼前这个拥有壮硕身姿的战神。
可笑,我以前以为他爱我是因为他误将我当作赵戎。现在我才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只是一面把我当作泄欲的工具,一面看我沉迷其中的笑话。
敬贤哥哥,你可知为何我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因为有些感情,是这种肤浅的语言所不能承载的。我把你当作宇宙来崇拜,把自己伪装成赵戎栖息在你的浩瀚星河之下。可是苍穹之中,你从未预留过一个位置给我。
我挣扎,嘶吼,哪怕被撕扯到受伤也不要再被苏远当作玩物玩弄。
“你放开我!!!”我知道自己不是苏远的对手,但是拼出一条命我也不愿再这般卑微地屈服于苏远膝下。
可我终究是打不过苏远的,我只觉得左肩被一道天雷打过,剧烈的灼伤如海啸一般从我肩上贯穿而过。
“啊!!!”绝望到天崩地裂的尖叫从我嘴里尖叫而出!
疼!!!筋骨断裂,血管崩裂!!!
为什么?为什么苏远要露出他血腥残忍的一面,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折磨我!!!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整只左手掉到床榻上,之后再也抬不起来。而那千刀砍杀万刀刮肉的惨烈疼痛越来越重。
我没有力气再挣扎,我只能任由苏远对我为所欲为,残酷施暴。我疼到不能大口呼吸,急促又断断续续的喘息带出懦弱又绝望的哼鸣。
我不知这样的折磨究竟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苏远让我疼到对这个世界再也爱不起来。
苏远走了,走了很久才有人进来。我看不清来人是谁,那人来了又走,后来还带了几个人回来。
我以为折磨就此结束的时候,一个老头凑近我说:“王爷左臂脱臼,老朽需得立刻为王爷复位。”
我的整个左肩已经疼到像是被绞肉机绞碎了一般,可是这个老头还要再抓着我的手。
比之前更剧烈的惨痛又一次传来!
“啊!!!!”惨烈,残暴,永无止境的血色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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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了山,我呆呆坐在窗前,一坐又是一整天。
我想要去思考一些事情,可是脑子就像是被涂了一层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秋月,该吃饭了。”有个很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回过头,见到一个绝世的美人。
“你别过来!”我怕极了,蒙住眼睛缩到墙脚。
“秋月,是我。”碎玉公子说:“我是庄仲砚。”
“我知道。”我说,“你是碎玉,你走,我不要再被你骗了!”
“你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碎玉公子嫌弃我一句。
我的哭声又无能又懦弱,从前碎玉公子一直在骗我。他一下骗我说苏辄之喜欢我,一下骗我说苏远喜欢我。我分不清是非善恶,浑浑噩噩一信就是四年多。
我一个人在大安,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所以我很愿意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许诺,这样会让我感到自己不再寂寞孤独。
摸到荷包里被拆开一个口的香囊,我犹豫很久以后拿出一张银票说:“离开王府那么久,你身上的钱该用得差不多了吧。我这有一千两银子,你且收下。”
碎玉公子就着我的手看一眼,他欣然一笑,索性收了钱。
第391章 养伤
我犹豫很久以后拿出一张银票说:“离开王府那么久,你身上的钱该用得差不多了吧。我这有一千两银子,你且收下。”
碎玉公子就着我的手看一眼,他欣然一笑,索性收了钱。
见他这么爽快就把钱收了,我指着房门方向说:“钱都给你了,你快点出去。”
“哪有你这样打发人的?”碎玉公子抬过饭说:“看你吃完饭我才走!”
我余光扫过贴身背的包袱,想到里面一对羊脂白玉簪,没底气地说:“我没钱再给你了。”
“呵呵!”碎玉公子摇头轻笑:“都穷酸到这种地步还到处接济别人。”
为了让碎玉公子快点离开,我三口两口把饭吃完,丢了筷子又缩回墙脚。
自从到了酒泉我就再没见过其他送亲使团的人。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听说到我受伤的消息,和胡姬逍遥了几个月的领队终于带了几个人冒雪来看我。
领队装模作样地说:“上次和鞑子交战,双方伤亡都很重。王爷这伤也不知几时才能恢复,好在鞑子的太子死了,或许王爷以后不用再去和亲。”
我怎么听着领队说的话挺乌龙的,我的伤明明是被苏远打的,为什么从领队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我被鞑子打过一样?
领队压低了声音说:“王爷被沙匪劫走以后的事,我们都听说拉。哎……王爷千万要想看点,又不是女人,何必为这种事情计较不是?那些沙匪也是胆大包天,明知王爷尊贵还敢对王爷做出这些事。”
“噗嗤!”领队后面的一个士兵忍不住笑起来,跟着其他人也都捂着嘴笑。
我嘴上苦笑,冷冷说一句:“死在关外的四百多个弟兄尸骨未寒,你们就只顾着拿我的事情当笑话寻开心。”
“微臣不敢……”领队忍住笑说:“王爷这是大难不死……嘿嘿!必有后福。王爷您想啊,虽然您被沙匪劫过一次,最后不还是回来了么?而且王爷以后也不用去和亲,对王爷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嘿嘿嘿!”领队后面的一群人又笑作一团。
这群兵痞子将我送到嘉峪关,他们总觉得路上吃我不少亏。如今见我落难,他们一个二个都在忙着幸灾乐祸。
原来他们之前不知道我一直在关内,所以才没人来看我。如今听闻我身受重伤,而且重伤是被凌辱所致,故而人人都以为我是最近才从沙匪手上逃回来的。
我鼻青脸肿,手上还缠着绷带。我这副惨样足够送亲队笑上两年。
原本疼到麻木的心,现在又开始有知觉了。等到那些冷嘲热讽的人走了以后,我一步跳下床,出门就去找苏远。
“那个老混蛋把王爷折磨成重伤,当天就逃回秦州去了。”阿虎愤恨地说,“敢做不敢当!下次要是再让我见到他,我拼了命也要在他身上捅十刀才解恨!”
“怎么就回秦州去了呢。”我失落地往回走,我欠苏远的,再用几辈子也还不清了。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是有心理准备的痛苦。那种痛苦非常绝望,明知痛苦会来,却逃脱不掉。反而是那些莫名其妙发生的飞来横祸,灾祸发生之前人是感受不到痛苦的。
苏远要为我制造一个刚刚从沙匪手里逃回来的假象。我必须伤得足够重,但他不想让我提前知道一切,从而增加恐惧。所以他突然将我的手拧脱臼,顺便让我……恨他。
我手上还缠着绷带,独自站在廊下,看着一日厚过一日的积雪把门前道路生生阻断。
明明是我自己闯下的祸端,却要苏远替我背负骂名。他若不爱我就不会为我坑杀钦天监的所有妖道,不会阻止我在皇帝面前过分出风头,更不会千方百计阻挠和亲。
只求漫长的冬日快些过去,我好在冰雪融化之后去秦州,向敬贤哥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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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下手的尺度拿捏得相当好,送亲队来看我的那天我的整个脸还肿得像含了两个包子在嘴里一样,之后只过了两天脸上的浮肿就开始消退。
从我被打伤到现在还不到十天,我的脸又恢复回以前的样子。虽没什么血色,但好歹是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努力吃饭睡觉读书写字,等手臂恢复后再努力练功。有时候会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失眠两天,我懒得去深究其中道理,实在不行就去哲别那里睡个囫囵觉,把精神补回来。
“你这笨蛋可是嫌弃我腿残?”哲别揪着我问。
我困得要死,随便敷衍一句说:“你残了没关系,我好着就行,以后我养你。”
哲别听了这话越发不高兴!“你可是最近又跟你那个面首旧情复燃?一连五天不到我这里来,说,这五天你都跟谁在一起?”
“我哪来的什么面首?”我莫名其妙眯开眼睛,“老子现在穷得连我自己都养不活,我哪里还有钱养面首?!”
“就是那个长得瘦巴巴的,跟个女人一样的。”哲别比划着说,“叫什么碎玉?”
“呵呵!”我撑着好脾气说:“我跟那人八字不和,我躲他还来不及,我怎会和他在一起。倒是你,这么惦记他,把他送你当面首好了。”
“当……当真?”哲别小声问了一句。
“当真个屁!”我转个身说:“那人不好惹,我劝你也别打他的主意。”
“怎么个不好惹法?”哲别穷追不舍地问。
我不知道哲别究竟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碎玉公子,我反问哲别:“我那个管家,你觉得他为人怎么样?”
“听说不怎么样。”哲别说。
“这就对了。”我说,“但是管家至少有个优点,就是会赚钱。那碎玉也不怎么样,可惜他是连赚钱的本事都没有,只会挥霍钱。”
“我也会赚钱!”哲别立刻警觉地说,“我在许多国家都有生意,在大安也有商铺。”
“我知道!”我转回身说,“所以我让你别去招惹碎玉。他那挥霍钱的本事,把你们整个波斯败光了都有可能。他要是知道你有钱,说不定真能缠上你。”
“我只要我家小笨蛋就够了。”哲别宠溺地在我脸上亲两口。
一个念想突然从心里冒出来,我问:“哲别,你有没有妻妾孩子?”
“没有。”哲别答得非常干脆。
第392章 琴棋
一个念想突然从心里冒出来,我问:“哲别,你有没有妻妾孩子?”
“没有。”哲别答得非常干脆。
我撇撇嘴,小声说:“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会做出傻事。”
“你有妻妾?”哲别问。
“没有。”我也答得干脆,“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哲别蹙紧眉头看我。
我把脸藏进哲别怀里,不敢直视哲别的眼睛。“我一直没告诉你,轻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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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预想得八九不离十,哲别这几天突然开始积极锻炼身体。他腿伤只好了八成,但是他非要坚持练习下地走路。
我是真怕哲别走不好摔出个终身残疾,赶紧把月季找来一起陪着哲别做康复。
大雪天出不了门,哲别就只能在屋子里一圈圈的走。走累了休息一下,休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要起身继续走。
所有丫鬟小厮里面就数月季照顾人最有耐心,结果就算是月季也差点被哲别气出心脏病来。
“公子,大夫说您不能再走了!”月季急着说。
哲别擦一把额头的汗,咬牙切齿说:“我若不走路,难道以后让我被人抬着去见你们大安皇帝不成?”
我在一旁好言相劝:“轻烟之死,我皇兄确实有责任,但你也不能完全把责任赖到我皇兄头上。算下来,我的责任还更大些。
“为了两国交好,你千万不能去找皇帝寻仇。实在不行,你再打我一次出出气,这次我任凭你随意发落。”
“哼!”哲别啐一口恶气!“连一个弱女子都欺负,你们的皇帝不过如此!”
我硬着头皮给哲别顺毛说:“是是是!所以王子殿下消消气,千万不要和欺负弱小之人一般见识。”
哲别的气没怎么消下去,不过相较于两三天前的状态好了不知多少倍。我赶紧伺候哲别喝茶吃糕点,希望美食能分散些哲别的注意力。
哲别这个流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调戏一下身边的小弟弟小妹妹。见月季一直拉着他,他反手捏捏月季的手心问:“月季姑娘家是哪里的?”
月季小脸一红,低头说:“奴家是倭国人。”
“倭国?”哲别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懂。“你不是大安人?”
月季噘嘴摇了摇头。我替月季说:“月季她爹欠了我那个管家的钱,月季爹就把女儿典给管家还债。”
“嗯?”哲别这回对月季兴趣更浓,上上下下拿着月季到处打量。
我拍给哲别那张流氓脸上一巴掌说:“月季被亲爹卖了,心里难过着呢。你别用这种眼神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不仅是月季,跟着我的另外三个妹妹都是被管家从各个国家买回来的奴隶。”
“嘶!”哲别倒吸一口冷气,他似乎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转头对我说:“我也有奴隶,等我全部找来给你做丫鬟小厮。”
“我没钱养那么多人!”我瞪哲别一眼。真是搞不懂,哲别怎么就非要拿自己和苏辄之做对比,感觉不比一比就有多吃亏一样。
哲别听我这般说,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我手里说:“没钱怎么不早说,钱我这里多得是。”
“噗嗤!”我还不知道说什么好,月季反倒是在一旁捂嘴笑起来。
哲别这个散财童子做得真真是好,见月季笑了,哲别也塞给月季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月季也有,不够了再来找我要。”
月季本想把钱还给哲别,不过我给月季一个眼神,示意她把钱收下。哲别这种始乱终弃的大流氓,他的钱真是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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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今年雪大,没有任何官吏进出河西走廊,普通商贾又不得住驿站。整整一个冬天,驿站都只有我们几个人住着,没人来打扰,也没人发现哲别。
哲别的腿伤终于是养好了,跑不快,但稳步行走没甚问题。
眼见就要开春了,外面的积雪开始一点点消融,问题是我在驿站始终没有收到京城的来信。皇帝做事情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要怎么发落来个痛快话呀。一连半年,半点音信没有,皇帝怕是忘了我还在酒泉待命这件事。
“怎么不回屋里去?”碎玉公子站在身后问我。
我没有回头,估算着门前的积雪厚度问:“开春以后,碎玉先生要到哪里去?”
碎玉公子撩了一把我长到琵琶骨的白发说:“自从你做了鬼以后就再没叫过我名字。”
我轻描淡写回道:“鬼记不住人的名字。”
“哎……”碎玉公子叹口气说:“我以前就知道,秋月一死,世上便再不会有庄仲砚。庄仲砚死了都十几年了,活不回来了!也罢,死了就死了吧。”
碎玉公子将他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批我肩头,被他捂暖的大氅,穿身上特别暖呵。“我已游历过大江南北,发现天下之大不过如此。以后我想跟着秋月,像以前那样,跟你一起回王府去。”
我笑了,笑得特别无奈,那个王府我都回不去了,碎玉公子却还想着回去。“倘若皇帝坚持要让我嫁下一任汗王,你也跟我一起出关吗?”
“何必如此悲观?”碎玉公子怔了一下说:“现在整个鞑靼群龙无首,要选定下一任汗王,他们自己怕是要打上好几年仗了。”
我转身回房,大步流星之余只留下一句话:“若碎玉先生不愿随我出关,那先生还是趁早离开吧。总之十三王府我是回不去的。”
有时候我真想找个人帮我算算今年星象如何。我没等到京城来的指示,反是等到两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秋月!”我正朝居室方向走着,两个不知在冰雪中摸爬滚打了多少天的狼狈身影突然跌撞在驿站门口。
这回我信了,这两人站在冰雪中,当真是跟两个叫花子一样。
“碧云凤栖?!”碎玉公子尖叫着冲到门口,再伸手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拉进来,“你们怎会在这里?!”
凤栖公子皴裂的脸上流过两道泪痕,看上去他很冷,整个人都僵硬到话音颤抖。“我们去年听闻秋月出关的消息,那时雪已封山。我们等到雪停就往汉中赶,太好了,还能再见到秋月!”
“先进来!”碎玉公子拿出地主风范,把落魄到衣衫褴褛的两位公子带进门来。
第393章 石冰
碎玉公子拿出地主风范,把落魄到衣衫褴褛的两位公子带进门来。
我定定站在廊下,像是在看一件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与我问好,再木讷地看着碎玉公子带他们去用膳更衣。
我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我想起十三王府灌木丛里的那块汉白玉石碑。既然凤栖公子从一开始就想让石碑安静地藏在那里,为什么他现在还要来找我,为什么我已经心如死灰了他还是不肯放下这一切?
我默默走回房间,梳洗,上妆,更衣,再拿上两盒珍珠膏。
出门时正好遇上哲别来找我吃饭,我敷衍一句说:“今天有两个朋友来,我过去招待一下。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哲别一只大手压在我肩头,“我先前看见,是你府上原先的两个面首。”
我不禁觉得好笑,“你第一次来我府上的时候,每天都被我藏在房子里,你究竟是怎么看清其他人的相貌的?”
哲别压在我肩头的手骤然缩紧,力道十分大。“我猜的。”
我叹口气,直言道:“他们与我真的清白得很,他们只是我的老师,教我弹琴下棋。只不过他们有学识有远见,在我府上时间住长了,皇帝哥哥怀疑我是想跟他们学治国之道。无奈,我只得将他们送走,和他们撇清师徒关系。”
哲别的手松了,他捏捏我的肩膀说:“你哥哥和我哥哥脾性相投,应该让他们两个和亲才好。”
“哈哈哈哈!”我突然笑得直不起腰。好久没笑了,突然听到一个这么好笑的笑话,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小宇宙!
“去吧。”哲别体贴地说:“你们大安人最讲究尊师重教,就算你们已经不再是师徒,但他们以前是你的老师。现在他们落难,你理当帮助他们。”
“嗯嗯嗯!”我亲亲哲别,然后抬着两盒珍珠膏往西侧的房间而去。
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怕是有好几天没合过眼,明明他们身上还有钱,来酒泉何必赶得比皇帝还急。
我进屋时他们两个都已经睡下了,为了方便同时照顾好两人,碎玉公子将两人暂时安置在同一间房间里。
“都洗过澡了,饭也吃了。”碎玉公子说。
“哦!”我坐到床边,打开一盒珍珠膏,耐心将白皙的软膏往两位公子脸上一点点抹匀。明明是两个美人,非要在冰天雪地里冻得跟两个乞丐一样。
碎玉公子语气中带上一股子酸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来这冰窟窿里住了半年,每天都是我伺候别人。凤栖碧云可倒好,雪都化得差不多才来,来了以后还有秋月亲自照顾。”
为了让碎玉公子闭嘴,我抓过他的芊芊玉手,抹一把珍珠膏随便搓几下。
没等碎玉公子反手抓住我,我便甩手起身,只在床头留下两盒珍珠膏说:“哲别还在等我吃饭,我先回去了。”
这两天风水好,驿站一日热闹过一日,先是一琴一棋两位公子突然到访,第二天早上阿龙也赶到酒泉来找苏辄之。
作为河西四郡的最后一个关内要塞,我穿越前酒泉是卫星发射中心,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眼下我身处大安,沙漠丝绸之路已经慢慢被海上丝绸之路取代,走河西走廊的商队每天也不过几支。
可是就在这个大安最边陲的小镇,驿站竟然渐渐聚起了十三王府老乡会。
虽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为什么他们非要来酒泉找我。
早上我刚吃过早餐,凤栖公子倒是先来了。
我往昔日绝美的容颜上看一眼,心中不禁惋惜。好好的一个美人,硬生生被折腾成这副模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抓过凤栖公子又往他脸上涂一次珍珠膏。
凤栖公子享受得很,笑眯眯地任我摆布。
此时光线好,我再仔细一看,何止是脸皴了,嘴唇也干得裂开,下眼袋上的黑眼圈还没消去。一个职业病泛滥,我打开妆奁,扣出粉底给他上妆。
凤栖公子全程不发表任何意见,我们两个几乎没有语言交流,纯粹凭着默契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活脱脱的美人又让我复原出来。
我捞过镜子给凤栖公子看,他对自己脸上的妆容不感兴趣,反倒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早就听闻秋月的唇脂是甜的,今天终于吃到了。”凤栖公子一脸满足地说。
我纠正凤栖公子的话说:“甜的不是唇脂,是人心。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这唇脂吃在嘴里便是苦的。”
“竟有如此神奇。”凤栖公子凑到我面前说:“秋月也尝尝,今天的唇脂究竟是甜的还是苦的?”
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突然这么凑到我面前,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苏展那么有分寸的人都会沦陷到凤栖公子怀里去。
我岔开话题,没底气地说:“那个……石碑,谢谢你。”
凤栖公子面色一滞,他摸摸鼻子尴尬地说:“我原名石冰,不叫石碑。”
“噗!”我被逗笑了,“我说得不是先生的名讳,我是说王府的石碑。”
“石碑?”凤栖公子面色很是疑惑,“什么石碑?”
一种微妙的气氛渐渐在充斥在整个房中,我眯着眼睛说:“石碑呀,花园里的那块。”
“花园里?”凤栖公子面色更加疑惑,“雨花石路边的四季碑?”
“你不知道吗?”一个晴天霹雳在我脑中炸响。我至今都无法判断那块汉白玉石碑究竟是谁放在那里的,我单纯只是觉得凤栖公子更在意我,所以猜测石碑是凤栖公子刻的。
可是从凤栖公子如此疑惑不解的眼神看,那块石碑跟凤栖公子毫无关系。不仅如此,他甚至都不知道花园里存在着那么一块石碑。如此说来,碧云公子也可以被排除在外。
心里好烦,之前都给自己立下过约法的,今生不去追究石碑的来历。可是当我真真切切看到故人在眼前,我又忍不住想要替石碑找到主人。
我抡起拳头打打头,以后不能再这么犯傻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秋月!”凤栖公子一把抱死我,“何故拿自己出气?是什么石碑,你说,我听着呢。”
“没什么。”我缓过气说,“我最近脑子里好乱,心也好乱,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第394章 帝国
凤栖公子一把抱死我,“何故拿自己出气?是什么石碑,你说,我听着呢。”
“没什么。”我缓过气说,“我最近脑子里好乱,心也好乱,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无妨。”凤栖公子说,“你等我一下,我把我们的宝贝拿来。”
很快,凤栖公子抱着一块大花布进来。昨天我就看到了,一琴一棋两位公子浑身上下褴褛破败,唯有凤栖公子背上的一匹画布颜色鲜亮。
凤栖公子坐到我身后,他将两只手从我身侧探出,以环抱姿势握住我的一双手,慢慢放到凤焦琴上说:“以后再不能让凤焦离开你。才三年时间,你的头发全白了。”
“我头发白不是因为这个。”我小声说。
凤栖公子却说得非常肯定:“凤焦一旦认主,对主人本就会产生反噬。你们人琴分离这么久,反噬自然胜过以前。”
“是吗?”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从凤焦琴里传出的丝丝温暖。那不是温度上的升高,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我打趣道:“以后我日日弹凤焦,是不是我的头发还会黑回来?”
“你试试。”凤栖公子将下巴搭到我肩膀上说。
他的话语离我那么近,不仅我的耳朵能听到声音,我的耳朵还能感受到他温柔的话语里带来的暖气。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我刚想挣脱,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僵持,哲别就这样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了很长时间。
僵持,我愣在凤焦琴前,不知该作何解释。
不巧这时凤焦琴的玩兴上来,自己跳两下琴弦弹了个富有西域风味的小曲。我出手按住凤焦,奈何它压根不受我控制,自己唱得欢快得很,好似是在嘲讽哲别一般。
哲别苦笑一声,转头走了。
“哲别!”我用力挣脱开身后的凤栖公子,一步追出门去。
我本是想将事情一五一十解释清楚,结果我才跑到门口,阿虎就尖叫着向我跑过来说:“王爷快快更衣,接旨!!!”
接旨?皇帝的圣旨终于是到了。等了小半年,这速度一度让我怀疑是不是信使不慎坠崖以身殉职。不过这次送来的不是书信,而是圣旨,而且看阵势好像是钦差大臣送来的,来头还真不小。
我赶紧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全部洗掉,头发重新梳好发冠。这时候阿虎跟进来,他帮着我把官服穿好,我用乌纱帽把白头发遮严实,匆匆赶到驿站门口接旨。
看到来人的时候我心里又是一惊,来人还真是我认识的,而且不止一个。如此说来,今天这一遭我是逃不掉了。
刘荃官服上的补子已经从白鹇变成孔雀,短短两年不打照面,他已经从五品官员升级为从三品大官。而且从今天他手里拿的诏书来看,他还被皇帝钦定为钦差大臣。
风水轮流转,以前我帮着皇帝打压柳彦,现在柳彦的孙子又帮着皇帝来打压我。
我看一眼天,苍白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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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完你的老师,终于想起来陪我了?”哲别在桌前认真磨他的贴身小刀,一眼都懒得抬头看我。
“过来看一眼。”我语气平淡地说:“开春了,以后你准备去哪里?”
哲别理所应当地说:“把我赚的钱全部兑成黄金,造个金屋子,把你关里面一辈子不许出来。”
“哦,呵呵!”我很给面子地笑上两声,转而说:“你哥哥还是很器重你的,要不你还是回波斯去当你的小王子吧。”
哲别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一把将我扯到他腿上坐着说:“终于想清楚跟我回波斯了?你这笨蛋,早点想清楚我们年前就可以启程,那时候的沙漠最好走。”
“想清楚了。”我说,“鞑靼新一届汗王选出来了,过两天我就去鞑靼和亲。”
“说什么混账话!”哲别往我屁股上打一巴掌,“你这辈子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许嫁!”
我很是仗义地拍拍哲别的肩膀说:“这话你对女人说还行,找个男人说,跟放屁一样。”
哲别脸色变了变,很快他又变回一张流氓脸,一双手环住我的腰说:“小笨蛋是不是只想嫁给国王?你放心,回波斯以后我一定等打败哥哥,争得王位。”
“呵呵!”我觉得哲别这话说得还挺有趣的,我索性认下来说:“没错,我就是喜欢有权力有能力的人。我也希望你能称王称霸,但是我发现你对君主这个概念的理解未免也太片面了。”
哲别手上力道加紧,他作势一定不会放手。“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样的君主才是好君主?”
我一本正经地说:“好的君主,首先就是要理解帝国这个概念。在你看来,帝国就是有一块土壤,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人在劳工生产,君王就是管理好这些人,帮这些人盯着周围国家的侵扰,然后再向本国人民收税。我说得没错吧。”
“难道不是?”哲别问。
“不全是。”我说,“帝国有很多种,你争夺的这种只是一种最原始,最传统的帝国。这样的帝国会严格受到天时地利人和的限制。
“先说天时,遇上点水灾旱灾都有可能被敌人趁机打败,然后敌人在那块土地上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帝国。再说地利,土地位置不能改变。最后说人和,帝国里的人,从上层建筑到底层人民,人员上都不能有太大的变动。”
哲别笑了,“你这傻瓜当真是傻,世上哪有国家可以没有稳定的土地和人民?”
“当然有。”我说,“那样的帝国是凌驾于方才我们说的传统帝国之上的另一种集团存在。里面有人,但人可以流动。里面有少量土地,每一块土地都是暂时使用。帝国看似松散,实则有严格的纪律和信仰可以将整个团队凝聚起来。”
“那是什么样的国家?”哲别问我。
我比划着说:“有一个人叫沃尔特,他用画笔将梦中的场景描绘下来。后来他越画越多,为无数孩童建造了一个梦不落帝国。在那个帝国里,每个人都会活在梦境之中,一旦走出又会回到现实。
“梦不落帝国在许多国家都设有他们小小的城邦,我去过其中一个,陶醉在梦幻之中无比美妙。那些小城邦不可能同时从世上消失,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做梦。”
第395章 商人
看着哲别空洞的眼神,我又说:“在春秋,有一位圣人叫孔丘。他游历于各个国家,传道解惑,收徒授业。后来孔丘建立了一个教育帝国叫儒家,千年过去,儒家弟子遍布海内外。
“只要有精神和信仰,你就能凌驾于一切现有国家之上再建一个属于你的帝国。你与你的同事不一定非要是上下级关系,他们也不一定非要上税给你。你们的关系是相互给予,你负责管理信仰,其他人负责为你提供帝国所需的养料。”
哲别的眼神越发空洞,我又拍拍哲别的肩膀说:“你想统治一个国家,但是你可曾真正想过,国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是为了盘剥百姓的血汗钱,而是为了让民族精神能够千秋万代流传下去。
“从你在沙漠里对我做过的那些事看,你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君主还有些距离。我的时间不多了,愿你早日想明白,早日从你的身份所带给你的观念中摆脱出来。
“你会做生意,你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商业帝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帝国正等着你去挖掘、发现、建立。愿你能放下自己王子的身份,把自己当作一个新生的婴儿,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我掰开哲别缠在我腰上的手臂,起身说:“今天大安皇帝给我传了新的旨意。鞑靼新汗王已经选出来了,大安还是要和新汗王和亲,而且新汗王点名非要我去。”
“你说什么?!”哲别瞪大眼睛问我。
我苦笑一声说:“鞑靼这次能够不打内战就选出新汗王,可见新汗王手腕之强硬,大安根本不是鞑靼的对手。所以大安必须牺牲一些人,这些人里面,有我。”
我不给哲别发言的机会,直接大步出门,顺便让等在门外的杨镡进来把哲别绑了。
******
苏远坐在茶几对面打量着我,他看我的眼神好奇中带着揣测。“你究竟是什么人?方才听你说到帝国,我才知道这些年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我什么人也不是。”我端着茶碗说,“我叫秋月,以前是个伶倌。”
“一个伶倌,会说孔夫子建立了教育帝国这种话?”苏远凑近了说:“你说得那个会做梦的国家,在何处?我也想去看看。”
“那太远了。”我说:“要走七八百年才能走到。”
“你是怎么去的?”苏远问。
“当然是飞过去了。”我说。
苏远轻笑着说:“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我给苏远比划说:“飞起来有三种感觉,第一种是起飞和降落的时候,你会有一种心脏被提到嗓子眼的压迫感。第二种是天上空气稀薄,我们人类的肺无法喘息。第三种是寒冷,从海面以上一万二千里处终年积雪。”
苏远对我的身份更加怀疑:“一个伶倌怎可能知道这么多?”
我当即作答:“大安的伶倌不知道,不等于其他国家的伶倌不知道。”
“也是。”苏远沉下脸说:“一群坐井观天之人把持在朝堂之上,自己没有远见还不善用有远见之人!”
“敬贤哥哥不必怀疑皇上用心。”我说,“当时皇上一再劝我答应和亲,就是想让我到鞑靼后破坏鞑靼稳定。我不清楚皇上究竟对我了解多少,我只知皇上认为我一定有办法瓦解鞑靼王廷。”
“那你可有想出什么办法?”苏远问。
我叹口气,摇摇头,“我对鞑靼一无所知,就像我起初对大安一无所知一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鞑靼新汗王叫什么名字。”
“乞彦珪。”苏远说,“他是乞彦淳的庶弟。从关外回来的探子说,乞彦珪有一个得力的帮手,似乎是个汉人。”
“汉人!”我的心瞬间被这两个字揪了一下,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思绪好乱,得重新理一下!
“如何?”苏远问我。
我非常非常小心地说:“我要是说了,敬贤哥哥会不会一刀杀了我,大义灭亲?”
苏远眯起眼睛,他突然跳起。我都没看清苏远是怎么移动的,我的一管小脖子就被捏在苏远手里。“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我这次不会再给你留任何情面。”
我闭上眼睛,藏头去尾地说:“上次卖马皮包给我的那个人,他其实是个汉人。我就是看他有才华,对关外了解又多,所以才想着找他。难不成,那人就是辅佐新汗王的人?”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不早说?!!”苏远将我拎高,他瞪着我的一双眼睛几乎可以发射激光镭射炮!
“息怒息怒!”我胡乱挥手说:“我也没想到啊,我哪知道他会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跟我吃酒的从来都是些花花公子,我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商人。”
“诶!”苏远把我扔榻上说:“你这笨蛋!苏顾那蠢货就是商人,你见到商人就该明白,做生意的怎可能有良善之辈!”
我眨巴眨吧眼睛,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反驳。回顾历史,能被记入史册的商人大多坑妻坑子,吕不韦,司马相如,李白他爹。也不知写史书的人是有多讨厌商人,品性好的一概无视,品性劣的重点讨论。
苏远给我下终极指示说:“这次和亲,有柳荃监督,你这笨蛋应是逃不掉了。为了让你少受些罪,把你那些小相公全部带上,全部送给鞑子去!”
“什么?!”我一步跳起来,这次我是说什么都不干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他把他们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现在你又让他们跟我去蹚浑水!”
“知道是浑水你还一个劲往里跳?!”苏远在气势上又压我一筹,“我看他们几个的脑子都比你灵光,他们都跟去肯定比你一个人去强!”
“就这么定!”苏远不跟我废话,他几大步走出门,才一关上门的瞬间就在门外上一把锁。
我真是气到心梗、脑梗、肺栓塞!全身经脉没一处还是通畅的。我花了多少心思才为这些公子设计了各种体面的人生,结果苏远一句话将我所有努力全部打回解放前!
消失了几个月的苏辄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上次胖回去的那点肉又瘦没了。
虽然我很不想再见到苏辄之,不过我还是好言相劝:“老师还是赶紧逃命去吧。你这么优秀,回去以后肯定能夺得世子之位。以后只要功绩不减,侯爷的爵位还是你的。跟着我多受罪,没名没份,堕入乱世。”
第396章 陪嫁
虽然我很不想再见到苏辄之,不过我还是好言相劝:“老师还是赶紧逃命去吧。你这么优秀,回去以后肯定能夺得世子之位。以后只要功绩不减,侯爷的爵位还是你的。跟着我多受罪,没名没份,堕入乱世。”
苏辄之用温柔如水的眼睛看着我,他从怀里拿出一份书信说:“辗转多次,我前日才收到雅颂送来的书信。”
“杜实安?”我心里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不会也想着来酒泉吧?”
苏辄之将信递给我说:“这信原是想给你的,可他们寄信时你已出京城。从各方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落霞和雅颂此时正在鞑靼王廷。”
“啥?!!!”我赶紧打开信封!怎么可能?这都什么剧情嘛?!
我以为雅颂公子会落笔生花,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没想到信中总共只有两行字,而且还是用草书写的:
王廷会春香
雅颂
这么匆促的一句话,却涵盖了太多东西在里面。看来这趟鞑靼,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我一双眼睛扫回苏辄之身上,“我千方百计送这些公子离开,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要搅合进我这些破事里来。现在除了曹青岸,骆重山,还有古逸掀,其余的怎会全都被牵扯进来了?!”
离得这么近,我清清楚楚看见苏远的瞳孔骤然口大了一圈。
“呵呵!”我爬上矮几,一手撑桌面上,一手揪住苏辄之的衣襟说:“我已经决定了,这次去鞑靼,我总共只带你一个人去!”
“嗯?!”闻言,苏辄之的瞳孔又骤然缩得只有针尖小。
我裂开嘴角冷笑说:“什么陪嫁丫鬟小厮,我一个都不带,你出门后就可以给他们安排回中原的行程。既然你们苏家欠我那么多,随便打发几个下人给我肯定是不够的。不如让雍国侯世子随我一起远嫁鞑靼,所有债务让雍国侯世子来还吧!”
我慢慢直起身,顺便将苏辄之的衣襟拉高。“此去鞑靼九死一生。你我若有命活着回来,你做你的雍国侯,我做我的秋月,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倘若我们不幸命丧大漠,那也只能怪流年不利,时运不济。”
我用力抓紧苏辄之的衣襟,把他的脸凑到我面前问:“同意还是不同意?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苏辄之弱弱地点了一下头,他的身子开始有点抖。
我将苏辄之丢回地上,站起身说:“那你现在马上就去准备嫁衣,二十日后,你随我一同出关!”
苏辄之跌坐在地上,小声说一句:“已经备好了。”
“准备得还挺充分。”我冷言道,“不愧是雍国侯世子。”
“你……怎知……”苏辄之白着脸问。
“怎知你已经当上世子?”我用余光扫一眼榻上的人,替他把问题补全。“做你这么多年学生,我多少是知道你苏辄之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回榻上慢慢喝我的茶。“你去跟柳荃说吧,告诉柳荃这是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服的只管来找我。”
“是。”苏辄之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起手给我行了个礼。
屋子里总算是清净了,但愿以后在鞑靼每天都能这么清净。
如今春香那个拐骗良家少年的人贩子就在王廷,我实在是想不出我们姐妹再聚将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到时候春香是会把我当妹妹养着,还是会大义灭亲把我当俘虏关着?
曾经少年轻狂,我们姐妹四个哪里想得到有一天我们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各自身处敌对阵营,互相又想念对方又防备对方。不知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我们还要算计对方?
春香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的雷霆手腕从他当任伪娘团团长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那时候那么多人排斥反串表演,春香从不忍气吞声、坐以待毙,他总是直面异议、逐一破解。
我至今都不敢确定,春香是因为想要和我团聚才想出和亲这种馊办法,还是说春香有别的什么目的。
我知道前世春香出生在内蒙,那时候长城内外还是一个国家,他从小在草原长大。虽然春香是汉人,可是他那般豪放的言行举止跟鞑子简直一模一样。
如今春香帮着乞彦珪打天下情有可原。春香本就有浓厚的草原情节,加之乞彦珪那么信任他,重用他,知遇之恩同样会让春香对新汗王死心塌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跟着春香去京城走货的人就是乞彦珪。春香第一次见到我是在风月居,那天我为了逃跑,随便抓了一根装饰用的绸缎飞了一截。
当时全场都在喊“秋月仙子飞起来了”的话,乞彦珪正因为见到那个场景才会跟他哥哥乞彦淳说我会飞。我虽没见过乞彦珪,但从他哥哥的气质就可以看出,这家人皆是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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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柳荃就带着几个宦官杀进驿站来。
柳荃趾高气昂地指着我说:“为了大安的颜面,陪嫁的人可以加,但不能减!之前选好的陪嫁一个都逃不掉,全部随王爷出关!”
“嚯!”我轻笑一声说:“既然柳大人如此看中颜面,不如让朝廷钦派的三品大员随小王一同出嫁,如此岂不更有面子?皇上若知道柳大人肯为护国安邦牺牲自己,定会为柳大人一片赤子之心感激不尽。”
“你!”柳荃气得面红耳赤,都这么久不见,柳荃还是半点长进没有。真不知皇上看上柳荃什么,这么愚蠢的白痴也会给他个从三品的大官当。
“怎么?柳大人不愿意?”我坐在榻上,貌似不经意地给柳荃抛去一个眉眼。“边塞胡姬味道不错吧?到了关外,这样的美人更多。”
“你别血口喷人!”柳荃这架势似乎又要去抢护卫的刀,“我可是皇上钦定的钦差大臣,有便宜行事之权。你要是再胡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不紧不慢地说:“我不信你有本事杀我,不过我倒是相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你敢?!!!”柳荃指着我的鼻子骂!
“王爷,柳大人。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旁边的宦官赶紧劝和。
第397章 博士
我半个身子趴到棋盘上,笑咪咪地看着柳荃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一个亡命之徒,活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而且死法极其惨烈,比凌迟分尸还痛苦。我要是能死在你的刀下,这死法于我来说倒是还痛快些。”
“不过!”我指指柳荃说:“我要是死在关内,柳大人是铁定活不到京城的。别说是柳大人,整个宰相府兴许都要连带着改名换姓。要是我身上多块淤青少块皮,鞑靼汗王看了不满意,柳大人也交不了差。”
柳荃听了这话,终于放弃抢刀。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喘粗气,死死瞪着我,估计是想用眼神把我杀死。
我笑开了眉眼说:“我听说呀,那种惨死前的人,你千万别去看他们的眼睛。否则那死人会记住你的长相,死了以后变厉鬼缠住你!哈哈哈!”
这回不仅是柳荃缩了一下脖子,就连几个宦官和护卫也把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开,就当没看见我这人坐屋里。
“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柳荃这次骂得没什么底气,单纯就是把他缩回去的脖子又伸了出来。
我点点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要不我们来试试?看看我死了以后能不能找到你?”
“你!”柳荃将《论语》翻出来当盾牌:“子不语怪力乱神!”
“此话有理!”我咂舌说:“不过我倒是要好好提醒柳大人一句。柳大人此次前来边塞,地垂偏远。
“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我保不齐死之前会不会让柳大人少只眼睛缺条腿。或者柳大人先到黄泉路上等我几天,我稍后就来与大人地下相见。
“生死簿上,我赵戎的名字已经让阎罗殿里的判官笔给圈了红。我要是能拖几个人给我垫背,我这一遭死得却也不亏。”
“混账!”柳荃又开始暴跳起来。
“混账!”我一模一样回给柳荃一句,“我堂堂正一品王爵,怎容你一个从三品小官在我面前放肆?!你这目无法纪、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辱骂于我!”
“王爷消消气!”两个宦官眼见事态不对,赶紧过来给我顺毛。“柳大人一时心急说了口误,王爷千万别放心上。”
我收了所有好脾气,冷眼对柳荃说:“柳荃,不要以为你当个钦差大臣就很了不起,现在这驿站里官职比你高的就有三个人。你有便宜行事之权,你以为别人就没有吗?
“我劝你先护好你头上那颗脑袋,然后再来跟我谈什么是便宜行事。你要是再把我惹毛了,我让你在死之前见识见识什么叫便宜行事之权。陪嫁人选就按我说的定,谁还有异议?”
“没有没有。”一群宦官最会察言观色,他们一面拖着柳荃往外走,一面给我陪笑。“王爷英明决断,奴才马上就按王爷吩咐去办。”
柳荃才一出门,另外一伙人又挤了进来。
碎玉公子一蹦跳到我身边说:“秋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呵!”我收了棋盘上的棋子说:“毛都没长齐就敢来惹我。他这把年纪才考进殿试,我秋月考上博士的时候他怕是连举人都不是。”
“你是博士?”碎玉公子落在我胳膊上的手突然紧了一下。
都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以前我不想较真,是因为我懒得计较。现在看来,人人都当我秋月软弱好欺!”
碎玉公子慢慢放开我的手臂,他甚至还悄悄往远离我的地方挪了一小段。
阿虎挤朝前面说:“王爷,我要跟你一起出关!”
“不行!”我厉声打断阿虎的话,“说好了这次只带你主子一个人去。以后你想回苏家回苏家,不想回苏家就自己谋生去吧。”
阿龙也跟着凑过来说:“我公孙御龙立过大誓愿,此生永不离开公子。还请王爷成全!”
两年前阿龙还有些许少年稚嫩,如今他已完全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脸方了,胡子密了,声音粗了,体格也较之前更健壮了。
我本想着,若是带阿龙去或许能多个保镖,结果苏辄之倒是先开口说:“阿龙,以后胞弟便托你照顾了。”
阿龙眼珠子一瞪,一步跪苏辄之面前哀求起来:“公子,你答应让我照顾你一辈子的!公子怎可言而无信,在这边陲之地将我抛弃?!”
我最近越发怕吵闹,给苏辄之挥挥手说:“你们家的家务事,要不你们先自己回去好好商讨一下?”
苏辄之微微颔首,立刻带着阿龙和阿虎出了门。
苏辄之一走,始终站门边冷眼旁观的苏远凑过来说:“你这笨蛋关键时候就犯蠢。反正这些面首以前都伺候过你,一并带去多少有个照应。”
我笑得像个女流氓一样,凑近苏远说:“这些人我都不喜欢,要不敬贤哥哥忍痛割爱,将你那个杨副将送我。我发现那杨副将我怎么看怎么顺眼……”
“休想!”苏远没好气地瞪我一眼,甩下一声晦气便甩手出门去了。
最后凤栖公子走到棋盘对面坐下说:“苏将军所言不错,我们都跟着秋月去了,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放心,我这次死不了。”我掏出雅颂公子的信递给凤栖公子,“看来苏辄之那人的嘴是真心严,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也没跟你们说一声。一书一画两位先生在鞑靼王廷遇到了我姐姐,春香。”
凤栖、碧云、碎玉三人都凑到信纸前,三人越看越疑惑。
我给他们解释说:“这次的新汗王,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登上汗位,就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得力的汉人帮手。那人通晓草原、中原,了解天竺、波斯。”
“辅佐新汗王的汉人是春香?”三位公子同发问。
“是!”我说,“而且我可以肯定,鞑靼非要让我出关,其中必定与春香有关。说不定,这个馊主意就是春香出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有春香在,我不会有事的。”
我突然想起来,顺便跟他们交代:“要是不急的话,有劳几位先生在关口多等一段时间。去鞑靼以后我让王廷把一书一画两位先生放回来,到时候你们在关内接应一下。”
“这是必然!”碧云公子说,“我们一定会等到雅颂落霞回来为止。”
第398章 锁甲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再过三日就要出关。
我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安排得顺顺利利妥妥当当,结果晚上苏远突然把我叫去军营里。也是稀奇了,他现在有事都不来找我说,还让我去听他发落。
进到城防以后我心里突然一惊,屋子里竟然站了十几个人,看服饰,大大小小全是将领。再看看他们每个人阴郁的面色,我似乎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诸位将军这么晚找我来有何事?”我给众人作个揖。
屋里的人都没心思跟我寒暄,所有人对我抱个拳后将我拉到沙盘前说:“此次和亲,恐有变数。”
“又有变数?”我感觉我两只眼睛无论看哪里都在冒星星。这变来变去的,要死也不让人死得痛快点,一折腾就是两三年,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又说有新变数!
杨镡指着沙盘说:“探子来报,最近几日突然有三万鞑靼骑兵正向嘉峪关靠近。如果鞑子有意和谈,何必带如此规模的重装骑兵前来?”
我心里一惊,赶紧问:“我军的重兵现在屯兵何处?”
“河西四郡都有。”杨镡说,“想着这次鞑子是来和亲,所以我军未加防范。不想鞑子阴险狡猾,表面上说是和谈,实际上竟然偷偷带了重骑兵来。”
我谦虚请教道:“打仗的事我不太懂,诸位将军有什么高见?”
苏远从旁边拎出一个布袋说:“知道你这笨蛋帮不上忙,今晚来是让你有个准备,顺便把这个给你。出关当天,只要你这笨蛋不给我们添麻烦就好。”
“哦!”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一切听从诸位将军安排!这个包袱里是什么呀?”
“带回去穿上!”苏远将布袋丢给我。
我原先看着布袋不算大,殊不知我的手才一碰到从空中飞来的布袋,我两只手顿时像是被坠上千斤巨石一般。一个没站稳,我连人带包袱一同在沙盘前面摔了个狗坑泥!
“噗嘿嘿!”旁边两个小将军好心过来扶我,不过他们能不能不要一边扶我一边笑得这么猥琐?!我是完全没想到这个包袱这么重,所以才一下子跟着包袱摔倒的!
“这到底是什么呀?”我揭开结扣往里看一眼,烛光下银光闪闪的。
“是锁甲。”杨镡说,“虽说此次王爷出关是为两境交好,但我们必须做好鞑子使诈的准备。倘若鞑子真想偷袭嘉峪关,这副锁甲可保得王爷性命无虞。”
“哇!这么厉害!”我把十几斤重的锁甲拿出来,对着自己的身材比了比。这么薄的一件护身衣就这么重,不敢想象那些将军穿着这种衣服是怎么在战场上奔跑的?
我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左右看看问在场的人:“这次的监工是柳荃,你们怎么没把他叫来一同商讨?”
杨镡的眉头突然皱得很深,“白天末将已经对柳大人禀明此事,可柳大人坚持不让动兵。”
“他一个文官又不会打仗,你们听他的干什么?”我把锁甲收起来说,“他跟我一样屁都不懂,就该像我一样虚心受教。你们不用理他啦,要出什么事他那边我会去拖着。”
******
夜已经深了,苏远把我送回驿站。
进门后还没来得及点灯,苏远突然出手将我按到墙上。沉闷的声音从身后灌入我耳根:“你不过是见了苏顾那蠢货几面,整个人又得意忘形起来。这次你只带苏顾一人去,莫非你以为你们两个在关外还能过安稳日子?”
“才不是因为他。”我说,“我高兴是因为……”
不对,我不能告诉苏远我有个姐姐叫春香,不然苏远会把我当作敌国奸细抓起来的。虽然我和春香正面都没见过一眼,但是这么多事情牵牵扯扯,我们两个之间的联系都已经害得大安兴师动众出如此浩大的阵仗。
“因为何事?”苏远牢牢控住我,让我动惮不得。
我正想着怎么圆我刚才说的话的时候,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突然在我脑中过了一遍。
不对!非常不对!既然春香都提出和亲了,为什么他还会带那么多人向嘉峪关压境?难道说,春香的根本目的是让我投靠鞑靼,然后他带人来把中原攻陷?
如果说春香是个纯粹的汉人,这种行为可以算得上是通敌叛国。可是春香从小在草原长大,那时候关内关外根本就是同一个国家。这可笑的时间顺序让春香回到了以前的历史,春香不过是沿着历史顺序重新走一遍罢了。
“到底为何?”苏远抓住我问!
“备战!”我急着说,“这次一定不能掉以轻心,鞑子那边怕是有个厉害的大人物!”
“多厉害?”苏远问。
“跟丘处机差不多。”我说。
“丘处机?”苏远的脾气越来越差,“丘处机是谁?”
完了完了!我心叫不好,春香现在的身份不会是丘处机吧?我心里一凉,豁出性命说:“是个道士,跟了鞑子,后来成就了一代汗王。”
苏远的手慢慢掐到我脖子上说:“你的名字,究竟是叫什么?”
我小眼睛一闭,这种事情怎么都能被苏远猜到!“我就叫邱岳,丘耳邱,丘山岳。”
“那丘处机是你什么人?”苏远一步步追问。
“非亲非故!”我说,“我只听说过此人,从未见过。”
“最好如此!”苏远一掌将我推到榻上。窗外透进来轻薄的月光,洒在苏远身上,映出一副健壮的身躯。
屋里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我和苏远在黑夜里互相看着对方,相视无语。再过三天,我或许就要和眼前的战神永别。过去五年种种情愫,又一次回荡在心间。
“敬贤哥哥!”我不顾一切扑回苏远怀里,“我好舍不得离开你。今晚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傻瓜,你怎永远都这么笨。”苏远的声音从方才的暴戾变得浑厚温柔。他从未真正生过我的气,每次吓唬都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劝诫。
温柔的唇瓣在我肩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这一吻,如千万朵蒲公英随风飞舞,轻如鸿毛,却遮天蔽日。
五年前,我第一次走在金陵城中,一个人也不认识。路过醉仙楼,我突然觉得好嘴馋,似乎有一个人坐在楼上,准备了一份绝美的菜肴等我一同品尝。
后来我等了整整半年才见到他,我的敬贤哥哥。英姿雄风的将军,屹立不倒的战神。那是前世就被刻进我记忆里的人,纵然记忆模糊不可分辨,但这份眷恋不会改变。
“敬贤哥哥,倘若有一天我还能回来,我一定还要做你的小戎。”
“傻瓜,你和他一点也不像。”
第399章 鸣箭
柳荃从京城又带了五百个人来,新组的千人送亲使团人人高举番旗,浩浩荡荡从嘉峪关而出。
送亲团后面是三千重骑兵,再后面是无数牛马猪羊。
约定的见面地点,出嘉峪关以后还要走上三天。我们自带许多牲畜,就是为了当作路上的食物。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苏辄之跳下车去。阿虎抬食盒过来,见到我和苏辄之一双红艳艳的样子阿虎就止不住发笑。
我对天翻个白眼,早知道就该再叫两个人给我做陪嫁。如今只有苏辄之一个人,搞得好像是我和苏辄之结婚一样!
更气人的是,之前我也没好好问问苏辄之,他到底做了件什么嫁衣。没想到苏辄之这个没良心的,竟然穿了一件男装!男装!男装啊!
重点是我穿的是女装!跟苏辄之站一起,我秋月的便宜全都让苏辄之这个骗子占完占尽了!
我找块草软的地方坐着,接过阿虎送来的食物大剌剌地吃!我把头撇朝背离苏辄之的地方,真不想看他那张小人得志脸。
“秋月为何一直看向关内?”苏辄之在我身后问,“可是还在想波斯小王子?”
“没有!”我随便敷衍一句,“听说他最近掉美人堆里出不来了,他都不想我,我想他干嘛?”
苏辄之略微尴尬地说:“苏将军让四个陪嫁丫鬟去伺候小王子,可是让秋月不快?”
“我有什么不快的!”我吐了嘴里的排骨说:“我以前还愁这四个妹妹的婚事问题,现在好了,一口气全解决了。”
心念一转,我抓过阿虎说:“就是实在对不起阿虎啊,要不你回去以后把山茶再要回去?”
“也没什么。”阿虎气蔫蔫地说:“以前他们跟着王爷,现在跟着那波斯蛮子。你们都比我有权有势有地位,山茶跟着我岂不是要受穷。”
“男人穷不在钱!”我说给阿虎听,“男人穷在志短。只要你心气不低,女人肯定看得上你。”
阿虎一听,脸色更沮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几亩,过安稳日子。我哪有什么心气。”
我又给阿虎说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看山茶也不像是想去皇宫里跟其他女人斗个你死我活的人,你们两个最般配。”
这回阿虎没回话了,他就是自顾自腼腆笑起来。
我终于转回头,给苏辄之一个眼神,让他在见到鞑子以前把这件事安排妥当。苏辄之回我一个模凌两可的笑,也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一连走了三天草海,放眼望向天边,我甚至怀疑这片草海没有尽头。
我坐在马车里,趴在窗台上说:“以前听春香说草原很美,他从小在草原骑马放牧。现在我终于来到春香的家乡,看到他口中的草原是什么样的。”
苏辄之忽而插嘴问:“春香是鞑子?”
“不是。”我说,“春香是汉人,祖祖辈辈都是汉人。但是他从小在草原长大,那时候草原和中原还是一个国家。不仅草原,包括南蛮、百越、琉球也都是中国的领土。”
苏辄之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拉住我问:“你们是从上古时代过来的?”
我淡淡一笑,道:“一只蚂蚁在一张白纸上爬,从白纸的一头爬向另一头。倘若将白纸弯曲,白纸两头首尾相接,蚂蚁就能从白纸的一头一步跨到另一头。这个首尾相接的地方叫做虫洞,此处因果时间相互重合。我们是从虫洞过来的。”
正说着,前面突然来人说:“回禀阖亲王殿下,鞑靼汗王已在前方一里处等待殿下。”
“知道了,马上来。”我掀开车帘,一步跳下马车。
前后折腾了将近两年,行刑的日子终于到了。
我和苏辄之走下普通马车,一同跪坐上一辆豪华的花车。花车四面皆无遮挡,唯独顶上有一把巨大的方伞。花车上点缀着五色香花,前面由两头大青牛共轭牵拉。
这次柳荃为了更好地监视我,他把我的红盖头换成了一扇珠帘。如此一来柳荃就可以时刻看到我这张脸,防止我半路逃跑。
这么做倒是有个好处,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周围的事物。
我紧张地用余光观察四周,远处可见一大队人马站在一个山丘之上,可是那数量不过几百人,根本没有传言中的三万人之多。
会不会是传言有误?或者那三万人的目的地并不再嘉峪关,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但愿这次春香真的只是为了与我姐妹团聚,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离那个站满人马的山头越来越近,我努力往前看,试图从众多骑兵中找出一张汉人脸。不过我发现汉人和蒙古人的长相差别没有和中东人差别那么大,远远看过去只觉那些人服装一样,相貌就更难分辨。
我们走到山脚下,等待顶上的人下来接亲。可山顶上的人始终不动,双方人员就这般互相注视着,静默无语,时间似乎被无限制停止住。
山脚下的人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两年来是鞑靼一直坚持要和亲,眼下该做的面子工作大安都做了,山上的人倒是给点反应啊!
威风和煦,草长天高。我闻着离离原上草的味道,跟众人一同看着山丘上纹丝不动的几百个骑兵。
就在大安礼官准备文化的时候,前方小山顶上,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人突然喊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人一把取下背上的夸弓,朝着我在的方向便拉上一支箭!
“保护王爷!!!”四周瞬间响起骚动。
可惜那飞箭速度太快,还是一支会发出明亮叫声的鸣箭。四周的人甚至来不及伸手来抓我,箭鸣声响就已经飞至眼前。
于此同时山坡上的所有人都拉弓放箭,所有箭矢全部追随着最开始那人放出的鸣箭而来。
当一支箭正向我飞来的时候,如果这支箭的目标是我,我双眼看到的就只是一个点。可是那支鸣箭在我眼中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向左偏离的线段。所以这支箭的目标是!!!
我拼尽全力一步转身,只在抱住苏辄之的瞬间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背后贯穿心肺!
“秋月!!!”耳边响起苏辄之撕心裂肺的尖叫,而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强烈打击同时钉到我背上!
疼!五脏六肺都被震碎的疼!
我能够看到汉军杀声震天,迎着山上射下的箭矢直冲而上。身后传来乱战的声音,同时还有鞑子如阎罗一般狂傲的螺号声从身后更远处传来。
“放……开……”我艰难地对苏辄之说:“好痛……你……放手……”
“不!”苏辄之不仅不放手,反是更用力抱紧我。“以前你每次受伤都会说,辄之抱抱就不痛了。我抱着你,你很快就不痛了。”
“放……开……”苏辄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痴,那种开玩笑的话他以前不信,怎么现在反倒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