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他的过去
“阿棠？！”三声大叫，语气各不相同。
唐冶是真疑惑，他可能完全没想到这个对他老父亲影响至深的人，他竟然从没听说过。
朱俊则很有理有据，立刻问：“是海棠的棠？”
方凛：“咦，你怎么知道？”
“海棠花开，斯人不再。”他信手拈来，“我当时就觉得这句话突兀，肯定有道理。”
“啊，是呢，是海棠的棠。”方凛笑得很清淡。
而叶青青，则已经懵了。
好熟的名字，怎么感觉在叫自己？！那种听方凛说了句阿棠，她就想应一下的感觉是什么鬼！
最可怕的是，她现在听谁说阿棠，都特别敏感，耳朵发热有木有！
她心里混乱一团，除了乱没别的东西，因为她没有任何确切的想法，只有模糊的声光水影在周遭晃来晃去，让她下意识的左瞟右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只落了个六神无主的慌张样儿。
“叶青青，叶青青！”唐冶把她叫回神，皱着眉凝视着她，“你怎么了，认识那个阿棠？”
“怎，怎么可能，”叶青青笑得很勉强。
“那你怎么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
“哦我这不是……”叶青青这时才发现她的心也在狂跳，咚咚咚的，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了一点，道，“我这不是觉得，我看了那么多遍书，还不如朱老师看这么一两遍，心里难过嘛。”
“看着可不像……”
唐冶还待继续刨她，方凛日常出来打圆场：“要说这个阿棠，和青青还是本家呢。”
“都姓叶？”朱俊思维又快又正常。
相比之下唐冶：“青青？”他一脸嫌弃，“爸你什么时候叫那么亲了。”
“我一把年纪了，叫叫又不占便宜，有本事你叫叫看？”
“啧，算了。”他扭过头。
方凛对唐冶那基本百战九十九胜，这次也一样，他喝了一口茶，叹气道：“这于潜和我的经历，大致上是很像的。”
这个大家已经不意外，就是叶青青和朱俊猜中后愈加放松，而唐冶的表情反倒紧绷了一点，表现就是他拿吸管搅着自己的可乐，面无表情。
“我做过知青，坐过牢。”方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故事，讲得有些零散，“但没杀过人。”
朱俊和叶青青连连点头，却不料旁边唐冶轻哼一声，竟然有点不相信的样子。
方凛也不理他，继续道：“这个阿棠，是我在做知青的地方，认识的一个姑娘。我们认识了很久，但我真的认识她时，却是在我入狱前一段时间。她……”他张张嘴，斟酌了很久，居然放弃了，“我形容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很难。”
“一个小镇姑娘，”朱俊第一个表示疑惑，“会很复杂吗？”
方凛点头：“会，她比我，到现在为止，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复杂。”
朱俊来兴趣了：“那更应该写进书里啊。”
“我爸不是说了他把她杀了吗？”唐冶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语气很冲道，“那还怎么写？”
“唐老师。”朱俊尚且保持着在圈内对大作家的尊重，“你肯定也能理解，方老师肯定不是真杀，你如果有什么心结可以私下解决。如果我真的问到了什么不方便说的地方，方老师完全可以不说，我们也可以直接从如何把阿棠这个人物空缺的地方补满来谈起，你觉得可以吗？方老师？”
干得好啊朱老师！不愧是当爹的人了！怼得有理有据有气有力啊！
叶青青心里欢呼雀跃，一旁很马后炮的跟着一脸正义的点头。
唐冶紧绷着脸扭过头去，他的动作气愤中还带着一丝委屈，让人不忍心再乘胜追击，这边方凛再次出来：“不好意思，小冶脾气确实有点冲。他特别不喜欢别人聊到我那一段，怕别人伤到我。”
“我怕丢人！”唐冶飞快的回嘴。
“唐冶！”叶青青不知怎么的，突然怒发冲冠，腾的站起来，冲他大吼，“你几岁了！？光会写书，不会说话吗？！”
第九十二章 她不再是那个阿棠
她这一吼，震得可不止她这一桌，整个餐厅都为之静了一下。
唐冶大概长那么大没被人这么大声指责过，仰头看着她，微张着嘴，一脸空白。
叶青青长那么大也是头回那么大声的骂人，毫无经验的结果就是此时已经无以为继，只能立刻给自己找台阶，她猛地朝方凛一指，强忍住方凛被吓到后仰时的笑意，提气大吼：“快！给你爸道歉！”
唐冶：“……”
这一刻其实很磨人的，在叶青青概念中，要唐冶的尿性，他这时候拍案离开才是正常，也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他气劲儿上来和她怼起来，她大概率怼不过……那就丢人了。
叶青青，撑住，这次对骂绝对不能输，拿出你妈在菜市场的气魄来！
她昂首挺胸，怒目圆瞪，气势昂扬，气壮山河……
唐冶，盯着她，手肘碰了下一旁的方凛，平静道：“爸，对不住。”
方凛，也盯着叶青青，应了一声：“哦，没事儿。”
朱俊，憋笑：“好了小叶可以了。”
叶青青绷着脸缓缓坐下，总觉得这么一弄，自己比骂不过唐冶还要丢人……她面无表情的开口：“刚才说到哪了。”
“哦，说到阿棠这个人很复杂，”还是同事好，朱俊立刻回答她，“方老师，阿棠这个人物是为什么不方便加回书里？”
“我没法写，她太复杂了，而且……”方凛一提起阿棠，又陷入低气压，“我一想起她，我心里就难受，是我对不起她。”
“她其实各方面讲，都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儿，笨笨的，有些自卑，没什么主见。可是有些时候，可能她认真起来，就又很开窍，特别聪明，机灵，有主见。但不管什么时候，她有点都不变，那就是很倔。”
“我真正注意到她的时候，是她聪明的时候，那时候她真是比燕，哦不，茵茵还要讨人喜欢，又聪明又自信，还非常的努力。一直到我出事的时候，也只有她坚定的支持我，相信我，还给我出主意，我本来认为老天有眼，一定不会让我受这窦娥冤，谁料我竟然真的被莫名其妙定了罪，还入了狱……那时候，是真的绝望。”
他说着，连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去，沙哑到近乎哽咽。其他人也都沉默，唐冶面色阴沉，朱俊面露同情，而叶青青，她竟然想哭，心酸脑涨，嗡嗡的。
“我绝望的时候，再回头望，发现能指望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或者说只剩下阿棠。我像抓住浮木一样死死抓住她，哀求她帮我想办法，让她救救我，可那时候我忽然发现，她竟然比我还绝望，还慌，还六神无主……她不再是那个聪明的，有主见的阿棠了，她帮不了我了。”
“……我对她说了，很过分的话。”
方凛说时，已经红了眼圈，待说完这句时，眼泪便流了下来。他掏出一块手帕捂住了眼睛就再也放不开，仅那么一会儿，便已经泣不成声。
第九十三章 她怎么了
这么一搞，那差不多没法问了。
大家都把谴责的目光放到朱俊身上，人家摆明心里痛都不想写了，他还非问，看吧，把人弄哭了吧。
连叶青青都转向飞快，她最看不得老人家的眼泪了，眼神比唐冶还露骨。
朱俊倒是很坦荡：“对不起，我知道不好说，但不弄清楚，谈起来总是不顺畅的。”
方凛低头擦干了泪，抬头时又微笑了：“应该是我失礼了，年纪大了，其实不大好控制情绪。以前我想想，也就是难过一下，但若是要我写，便要一直写一直难过，我就有点下不去手。这滋味……比坐牢也好不了多少。”
叶青青见方凛看起来还好，刚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忽然心又揪起来了。
眼见这话题看似就到这了，毕竟阿棠为什么不被写进去的原因已经揭开，那阿棠后来怎么了？怎么就说被你杀了呢？方凛说了重话，难道她自杀了？
这个结果或许对现在这儿选题已经不重要，但她莫名的就很想知道，想到有些焦心的地步。
她方才还跟着唐冶一起用眼神谴责朱俊，此时反而不方便说话了，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对面唐冶“嗯哼”一声，警告的看着她。
叶青青一顿，歇了，她默默低下头，心里琢磨这个疑惑要多久才消失。
结果朱俊沉吟了一下，还是道：“抱歉，方老师，既然您来都来了，我还是想弄明白一点……您方才说她是您杀的唯一一个人，那这个杀……和刑事案件无关吧？”
“朱编辑，明明刚才是你说的这个杀肯定不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杀，怎么现在你反而又问出来了？”唐冶不满了，护爹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这个问题能解决，那就离出书更进了一步，既然有出书的可能，我们就要规避掉可能的风险，不管现在问还是以后问，那都是有必要的，对吧？”朱编辑一脸诚恳，“对不起方老师，有些时候谈起过去确实让人难受，但如果一直憋着，可能以后大家会更加难受。”
“我懂的。”方凛笑了笑，他反而挺镇定，“我当然没有杀她，相反，我对她说了重话后，我觉得我比杀自己还难受。但不久后，她就去世了。”
叶青青心里一空。
“那时我还在狱中，她弟弟过来告诉我她的死讯，他说是我害死了她，他大老远跑来告诉我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我不好受。”方凛的声音又有些颤抖，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艰难的说完，“我看得出，他是真的恨我，虽然他不肯说原因，那我就当真的是我，杀了阿棠吧……我确实不好受了一辈子。”
“后来您去找过他们吗？”朱俊忽然问。
方凛摇摇头：“我去找过，但太多年过去了，他们全家都搬走了，我甚至找不到一个熟人。”
“物是人非。”朱俊叹气。
“物是人非。”方凛也低叹。
四个人围一圈坐着，皆低着头，陷入了沉默中，各有所思。
第九十四章 唐冶的准备
午餐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朱俊陪着方凛在前面继续聊点细节问题。叶青青和唐冶就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唐冶：“你也想问我爸那女的怎么样了吧。”
叶青青：“咳。”
唐冶：“不好意思。”
叶青青：“哦没……诶？？？你道什么歉？”
“刚才，”他绷着脸，“我有点失控。”
哦，就是嘴臭怼天怼地怼老爸那会儿。叶青青表示明白：“你不喜欢你爸提起过去吧，要我爸以前有伤疤，我也不喜欢有人上来揭。”
“我爸想我听，但我不想。”
“额。”那就没办法了，叶青青总不能劝他说你就做一次你爸的树洞什么的。
“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唐冶忽然道，“可能他根本没当回事，就我一个人在那耿耿于怀。”
“也……有可能。”
“但你说这东西怎么可能不当回事？”唐冶道，“我写悬疑的，永远邪不胜正，然而我父亲因为杀人被判过刑，像不像是个笑话？”
“并不啊，你爸不是说了，他是无辜的吗？”
“你去过监狱吗？”
“……没有。”
唐冶冷笑一声：“监狱里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肖申克的救赎？”叶青青记得这电影里有这一段。
“啊，差不多吧。”他耸耸肩，“全世界都一样，都不觉得自己有罪。”
“所以你还是认为……”叶青青有些难以启齿，只能看看方凛的背影。
“我不知道。”唐冶冷漠道，“但我时刻准备着。”
时刻准备着……迎接最坏的真相吗？
叶青青觉得有些难过，唐冶明明那么爱他老爸，处处为他着想，护着他，可心里却也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受最大的伤。方凛说自己无辜，而唐冶却认为犯人自诩的无辜并不能当真，于是在真正揭开真相之前，他便做好了流血的准备。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刑满释放，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唐冶的语气很冷硬，“你要是被害人家属，什么只要刑满释放就行……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这样一句话。”
叶青青闭上嘴，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唐冶啊，她心想，有道德洁癖的唐冶。不愿意背负一丝道德上的谴责，也见不得别人身上一丝道德上的污垢。他把自己摆在了太过光明和正义的一面，非黑即白，即使他爱的父亲，也因为有了杂色而被放在了黑暗面，连带着自己都痛苦纠结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虽然还想为方凛说两句话，但怎么想怎么像开脱，对心志坚定的唐冶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便只能强行转个话题，勉强笑道：“不说这个了，你上午跟文艺社的大佬谈得怎么样，能来演吗？”
“唔，”唐冶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看看她，模棱两可道，“说不上来。”
“诶？是哪里谈不好吗？”
“都谈不好。”
“啊……”那多半凉了，她还是不屈不挠，“时间，价钱，主题？”
“价钱可能是唯一没问题的了。就是时间要一个礼拜，辗转他们在省内的各个网红书店。还有主题，我们当然希望风格更贴近我，要按他们的来，我得穿中山装拿小红书。”
“那可太夸张了，文艺社还算开明的啦。”
“相比你们社那是好太多了。”他时刻不忘黑一把叶青青家的正星，“所以他们要再商量商量。”
“没谈崩？”
“大概率不会，”唐冶一脸冷笑，“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就出书之外的事能和我接洽到这个程度是多不容易了，这还不懂得珍惜，那真是比你们社还不如了。”
“喂三句黑一次差不多了，每句都黑我们社以后怎么聊天啊。”叶青青抗议。
“所以说你可以辞职了，窝在那儿干嘛，讨骂呢？”
“不劳你操心，除了你也没别人骂我。”
“我骂你了？”
“……”叶青青陷入思索，发现好像真的没被骂，表情于是逐渐空白。
唐冶：“呵！”
第九十五章 柳暗花明
叶青青溜回社里坐下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在本职工作单调平常的时候，她在社外的活倒是一个两个都开展得挺顺利。
仿佛应验了那句老话，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所以她果然有渣女的天赋吗？
吃了饭回来其实已经有些迟了，社里静悄悄的，安静到只有旁边小林耳机里传来的英语单词的声音，她在审新的英语教辅。
叶青青坐下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视频稿件，小林出去倒热水，回来顺带把门给带上了。
这是有八卦。
叶青青心领神会，抬头看过去，果然小林贼眉鼠眼的凑了过来，小声道：“你刚才不在，魏老师来过了。”
“说什么？”
“今年疗休养的事情。”
“哦。”疗休养是很多机关单位的活动，每年大概每个社派出若干人到集团，大家组成一个旅游团出去玩个一周，算是福利，绝大部分社都是正式员工里轮着来。
虽然他们社人少，只要干到三五年怎么都能轮到一回，而且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太有趣的，可每次疗休养之前，还是会风声鹤唳，明争暗斗一波。
毕竟不去白不去，去了不仅带薪休假，还能证明自己受宠！
“去年我和大锤去过了，”小林道，“今年估计你和小宽子。”
“魏老师不去？”
“魏老师儿子不是要中考嘛。”
“哦哦对。”叶青青觉得小林的意思没那么简单，“那去就去呗，有什么问题吗？”
“还能什么问题，白娘娘！”小林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说去年她为了忙个什么事情没去，今年该轮到她了，可他们营销部赵主任和小斌哥也好两年没去，早就定好了。现在的意思是小宽子才来一年，等级不够，让小宽子让出来。”
“小宽子知道了？”
“废话，他耳朵多灵啊，他刚才跟我说的！气啊气死了。”
叶青青却若有所思：“他要想去的话，要不我不去，让他去好了。”
“诶！”小林大惊，“我就跟你八卦一下哦，我可没这个意思，小宽子也就是跟我抱怨抱怨的，你不要搞得好像我帮他吹耳朵风来的！”
“我晓得我晓得。”叶青青哭笑不得，“你跟他的关系还没我跟他好，他要吹耳朵风直接来找我不就得了，我是这样想的，你看，白娘娘是不是这次很想去？”
“嗯，看来是的。”
“那她在社里想做的事，特别是抢好处这类的，有不成的吗？”
小林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诶。”
“所以她这次大概率会去了对吧。”
“……嗯。”
“卧槽！”叶青青拍案，指着墙壁外压低声音大叫，“谁要跟她一起去啊！五天！还疗休养类，不减寿十年我就谢天谢地咯！”
“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林明白过来，笑得花枝乱颤，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让小宽子去吧！他好歹是男的，跟白娘娘不搭界，你要是去了，一不小心分到一个房间……”
“减二十年！”叶青青竖起两个手指，一脸笃定，“妥妥的。”
“哈哈哈哈哈！”小林笑到拍桌子，指着她，“小叶你真是太搞笑了，哈哈哈！对对对！那你去跟小宽子说！”
“估计现在发愁的是魏老师吧，我直接跟魏老师说好了，免得小宽子知道我是牺牲他保自己。”叶青青拿起手机，直接给魏老师发微信，刚说完意图，魏老师就过来敲门了：“小叶，你过来一下。”
“啊？哎……”本来以为一个微信能搞定的事，结果老一辈雷厉风行，什么都要当面来。
叶青青垂头丧气的跟着魏简到了会议室，魏简开门见山：“你真要把机会让给小宽？我这边刚跟他做好思想工作。”
“让让让。”叶青青想也不想，“都省内的地方，我也无所谓啦，小宽进来后接连几个大教材包，辛苦了，让他出去放松放松。”
“你说得容易，他出去后他落下的工作要你们补齐，你看看现在部门里谁最空？”
叶青青：“……”她心里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可想想和白娘娘旅游还是帮小宽子工作，她毅然选择了后者：“我来帮小宽子好了。”
魏简瞪了她一眼：“那这是你说的哦，我一会儿就去跟洪社他们说，说了就不能反悔了哦。”
“好的好的。”
“哎，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就是不想跟白娘娘一个团。”
“嘿嘿。”叶青青就是不说开，傻笑。
“那这样吧，”魏简想了想，道，“你一会儿去张社那儿把他那个专辑拿回来吧，疗休养那段时间我就说你在做那个选题，小宽子的事你就别动了，你那理科能力我真是无话可说，可别把他好好的活搞砸了。”
这简直柳暗花明！刚因为自己可能要面对五天数理化而心下怆然的叶青青顿时喜极而泣，站起来点头哈腰：“谢谢魏老师！谢谢魏老师！”
“把选题做好！不要丢我的脸！”魏简走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 社会就是那么现实
叶青青出了会议室就去找张副社。
张副社一贯的中气十足，喊她进办公室后，就蹲在那伺候他那堆常青盆栽：“小叶，什么事啊？”
咦，难道没说好？叶青青有些忐忑道：“张社，魏老师让我来拿那个光盘，这阵子我就做这个选题了。”
“哦，好的。”张副社利落的起身，在他那混乱的桌上找光盘，一边问，“魏简说了什么没有？”
“额，没。”
“那成，”张副社找到了光盘，递给她，“那这件事情就当过去了吧，啊。”
叶青青一头雾水，但还是接过了光盘，应道：“好的。”
她又问了一些出版的细节，张副社简单的说了，她便走了出来。路上摩挲着光盘在那瞎捉摸。
这《三千弱水》本身停滞是因为魏老师突然撞上人生转折期和丈夫事业巅峰期，大概一时摆不清位置想拿个乔，结果张副社不接招，愣是放着了。
那放到现在这情况，两人啥也没说，魏老师冷不丁让她去领光盘，所以这是向张副社低头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个选题接过来？
早这样不就完了嘛！叶青青拍大腿，觉得在其中兜兜转转的自己真是冤枉，这才多大个选题，又方便又安全又快捷，分分钟做掉拿来冲量再好过，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偏魏老师脑子发昏想借题发挥，人领导又没有业务压力，怕个球，还不是分分钟拖死你！
哎人啊，就是不能飘，这一飘，办事就不着调！
她拿着光盘回去把事儿和小林一说，小林也深有同感，两人眼见着快到了下班时间，便开始划水，先分享了一波零食饮料，又交流了一遍周边餐厅试吃心得，最后安然等到下班，化好妆的小林狂奔而去。
叶青青当然不急，她晚上没事，便慢腾腾的收拾东西。这时小宽子敲敲门走了进来，左右一看见小林不在，朝她打了个招呼：“小叶！小叶！”
“昂？”叶青青还挂着耳机听《只取一瓢》。
小宽子朝她抛了个媚眼：“多谢！”
“哈！”叶青青秒懂，朝他做了个OK的姿势，“小意思啦。”
“明天请你咖啡！”
“成成成。”
小宽子嗖的跑走了。
叶青青叹口气，背着包走出来，路过新媒体的办公室，却见凌潇还坐在里面一动不动，根本没准备走的样子，她敲门进去，朝凌潇示意后面，用口型问：“马总监不在？”
凌潇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叶青青蹿进去，关上门：“你怎么还不下班？都过点了。”
“别提了，”凌潇无语道，“财务那儿问老马要季度账单做账，老马死活不肯把事情交给财务，一定要我来。”
“为什么？”
“你说呢？什么样的人不希望别人看到账本？”
“啊！”叶青青明白了，“亏？”
“贪！”凌潇点点屏幕上一堆表格，“什么人嘛，人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视频交给他打理，他拿去平台抽成不够还拿人家赚的钱去填自己的窟窿，到现在一个季度说人家只赚了十几块？可不可能嘛！”
“我靠！这太恶心了！”叶青青毛骨悚然，“等下，凌学姐，你这样会不会知道太多被……‘咔擦’？”
凌潇还在面无表情的点表格复制黏贴数据，一边做一边冷笑：“谁知道呢，我反正天天等着被卸磨杀驴，有种他一辈子不被乙方揪出来。”
“实在不行你自己……哎，这也不好。”叶青青本想说让凌学姐自己去揭发，但转念一想，揭发过自己的上司后，这个员工的前途也并不见得就会光明。
没办法，社会就是这么现实。
她怕打扰凌潇，只能道了别，转身走了。
第九十七章 谣言四起
过了两天，疗休养的正式通知和参加人员名单就下来了，白娘娘果然在列，编辑部员工最多，但就去了个小宽子。
深谙规则的社里其他人看着这明显不对的人数比例，就知道肯定有猫腻，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都说叶青青被白娘娘欺负了。
加之之后几天，叶青青都没跟着大部队去食堂吃午饭，连凌潇都跑来慰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叶青青对凌潇当然直言不讳，凌潇的反应和小林一样，也是笑倒头掉，并且万分赞同：“对！与其和白娘娘一起疗休养，不如吃这点小亏。反正现在疗休养都不能出省，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对啊，吃亏就是占便宜。”叶青青很想得开，一点不介意自己在外人眼里正在被霸凌，她还有空慰问凌潇，“你账做完了没？”
“熬夜做了。”凌潇耸耸肩，“多看两天我会狂躁。”
“哎……都不容易。”叶青青听到了提示声，将已经刻录完的光盘拿出，换了张新盘进去，继续刻录。
凌潇看着她的动作：“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选题？”她说着，下巴往外努了努，直指魏简的方向。
叶青青耸耸肩表示默认。
“好听？”
“还行。”
“你可别让老马知道这东西，”
叶青青一想就明白了，马总监现在是饥不择食，只要是个音频视频都要，他拿去就算倒贴都要放到大平台上，这样出去可以算他在跟人家“合作”，然而不管赚不赚钱，亏损就怪作品不好，盈利则全填补自己作出来的窟窿。
所以这个《弱水三千》若是电子版权能谈，他绝对会想尽办法要来拿去“冲量”。虽然说这个专辑里的曲子是真的一般，可作者多半也不会愿意被这样造作。
她点点头：“我尽量速战速决，不过我估计张社也不愿意老马知道，否则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老马做，还要到我们这来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说的也是。”凌潇看看时间，拍拍她肩膀，“我回去干活啦，你加油。”
“哎。”叶青青唯有叹气，她把初审的光盘刻完以后，连带审稿意见一起打印了提交上去，魏简那儿一份走流程，又另外备了一份，准备给到张副社那儿，算是自己在认真干活的证据。
她拿着文件夹往领导所在那个走廊走，刚拐弯就见白娘娘一脸委屈的从吴总办公室走出来，见到她时顿了一顿，撇开头和她擦肩而过，蹬蹬蹬走了。
叶青青不以为意，她也不想和人家打招呼，刚走两步，就见吴总紧跟着走了出来，见到她一愣，招招手：“哎正好，小叶，来来来，过来一下。”
正好？叶青青对这个词有些敏感，紧接着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决定挣扎一下，指着张副社的办公室：“额，我来找张社……”
“不急那么一会儿，来。”吴总不由分说的进了自己办公室。
叶青青叹了口气，她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张副社的办公室，却见门缝中张副社也正看向她，他的大光头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此时颇有些无奈的朝她摆摆手，意思让她先去应付了吴总。
叶青青：“……”都说张副社临退休了闲事不管，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可怜她这颗小白菜，一个靠山都没有。
她只能认命的走进吴总办公室，当头就听到一句：“小叶，是不是你跟别人说，白书杨把你从疗休养挤掉的？”
……咦咦咦？
吴总你好歹是个领导，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第九十八章 吴总神逻辑
“是不是你跟别人说，白书杨抢了你去疗休养的名额？”
吴总大概以为叶青青没听明白，竟然又问了一遍！
他还翘起二郎腿往后仰，自以为一副霸总的样子！
叶青青快吐了，她抿着嘴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想说。
吴总皱皱眉：“小叶，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要来冤枉你的。”
“我没有。”叶青青绷着脸，语气也硬邦邦的。
“那怎么人家都说白书杨欺负你，白书杨来找你让出名额了吗？”吴总狐疑道，“她一个营销部的，再怎么调剂也调剂不到你们编辑部头上，不是你自己和魏简说你要放弃这次疗休养的吗？”
“吴总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我说白书杨欺负我？”
“你觉得被冤枉了？”吴总不以为意的笑了，“你就说个不是不就行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你在开口的那一刻已经表明你的立场和想法了！
叶青青一脸冷漠。
吴总终于不高兴了：“小叶，有时候你这种态度，事情只会越来越坏。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个聪明的，你在社里什么表现，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吴总，”叶青青忍着怒气，“我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哪里不对？你说你最近都做了什么，选题么选题拉不进，作者么作者维护不住，手头的事情也拖拖拉拉，还迟到早退又翘班，现在好了，大集体都不想融入了，背后开始传同事闲话？一个社统共那么些人，就数你最热闹！”
这么听起来好像她确实分分钟应该卷铺盖的节奏。叶青青连反驳都懒了，只是耸耸肩：“我还以为我做好手头的事情，让自己在社里保持开心就行了。”
“这就是自私自负！个人主义！你们这一代啊最容易出这种问题，我们社就这么几个年轻人，一起吃吃饭聊聊工作不好吗，就你搞特殊，心情不好不一起，胃口不好不吃饭，谁不知道你这是在针对别人？”
“吴总，没人规定我一定要和别人一起吃饭吧。”叶青青哭笑不得，“上午八点半上班，那时候刚吃好中饭，两个钟头后就午饭了，我以前吃中饭的时候都不饿，现在只是想等饿了再吃中饭而已。”
“你看你看，你都有道理的。”吴总点点她，一脸抓了现行的得意，“我们是什么，是一个集体，你经常脱离集体一人行动，叫别人怎么想？是想显得你不合群吗？是不是这样会显得你们很有个性？”
“吴总，我没有。”叶青青觉得自己说多了就可能会骂人，只能言简意赅，“我觉得我做人很正常，做工作也很正常，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曲解成这样。”
“你说我曲解你？”他瞪起眼。
“那就是有人曲解了我，顺便影响了你。吴总，我平时从来不告状，但有个事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一下，唐冶的新书快出了，就我们错过的那本，首印十万，预售已经过半，上市后估计很快就加印。”
吴总再傻也该知道这成绩意味着什么，他脸色铁青：“你想说什么。”
“前阵子唐冶跟我说，他之所以不跟我们合作，有个原因就是我们这儿都还没谈妥，已经有我的某个同事私下联系他，想让他踹掉我转投她，那个同事自称社里很有人面儿，绝对保证他出书顺风顺水。唐冶因此觉得我们社里风气乱，才走的。”
吴总：“……谁。”
你傻逼吗？！叶青青真的要骂人了，这不明摆着吗？！她气乐了：“您是真的不知道啊？”
吴总想了想，又道：“那说不定人家接手真的比你做得好呢？”
神逻辑啊！这男人已经疯了吗？！叶青青目瞪口呆。
“所以这就是你针对她的原因咯。”吴总一副找到真相的样子，一脸得意，“你还什么吃饭自由工作还好的，我看你是耿耿于怀嘛。”
叶青青决定不说话了，吴总分明已经被白书杨的迷魂汤换血了，满脑子都从她的角度考虑。
“那既然真相大白了，你也不要再硬撑了，去和白书杨道个歉，以后不要到处再说她欺负你了，她刚才都来找我哭了，委啊委屈死了。”
纳尼？！还要我跟她道歉？！
叶青青已经无力惊讶了，她也不点头，也不硬怼，就是绷着脸：“那吴总我走了。”
“去吧去吧，哎，年轻人。”
叶青青差点摔门，她真的要气哭了。
第九十九章 去一个地方采风
叶青青在走廊上站了许久，才没让眼泪真的流下来。
她快气傻了，怎么会有吴总这么二百五的领导。说真的她刚进社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中年男人言行诡异，像个没脑子的，但她一贯谨慎，觉得人家吃的盐比她吃的饭都多，说不定故意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好降低他们的警惕，用那时候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他在下一盘大棋。
可事实上，不是下大棋，他是真傻。
每次，每次白娘娘给他打了什么小报告，他转身就能身体力行的表现出来，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暴露了队友，而且还得意洋洋的显示自己有门路打听小道消息！
就像这次！白娘娘人影还没从拐角消失，他已经迫不及待来帮人家“伸张正义”了！
而且一旦开口，那简直是句句刷低人类智商下限，这次直接抄底了！
白娘娘和他一个坏一个蠢，简直公司毒瘤！
“小叶，小叶！”这边，张副社一脸慈祥的朝她招手，“来来来，进来。”
叶青青调整了表情，努力露出微笑走进去：“张社，我来给你……”
“我知道我知道，哎。”张副社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我都听到了，真的是……”
叶青青握着杯子吸吸鼻子。
“你啦，有时候就是太直了，平时很机灵的，关键时候反而耿直起来，反一反多少好啦，少得罪多少人！”
“没办法的呀，张社，”叶青青有种被老爹安慰的感觉，忍不住委屈，“小事我无所谓，大事反而不能妥协，那不妥协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你看你现在吃亏了吧，哎。”张副社摇摇头，“这个白书杨啊，哎。”他一贯的不多说，只是拿走了叶青青手里的文件夹：“你都看过了是吧？”
“嗯，没什么大问题，但有两首歌我感觉可能有版权问题……和我们市歌好像。”叶青青也打起精神。
“那我注意一下。”
“好的，那张社，我回去干活了。”叶青青这次是真的要回去干活，她站起身来。
“好……诶等下。”
张副社叫住她，却兀自陷入沉吟，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小叶啊，你有没有兴趣出去采风？”
“啊？”
“就我这个朋友，他们又接了一个小镇的旅游宣传项目，过两天就要去采风了。说是采风，其实就是玩玩嘛。”
“啊？那我？”算什么啊？
“我也正在考虑这个事情……你先回去吧，我想清楚跟你说。”
“哦哦，好的。”叶青青本也没抱什么大希望，采风大多是作家的事，其他人能蹭上也多半是去干活的，她能感觉到张副社的好意，但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毕竟她从没听说他们社的编辑还有采风假的，要是提出来绝对被吴总和白娘娘联手撕了。
她回去办公室冷静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干活，这边的电教馆项目的乙方似乎隔着网线都感受到了她的不爽，言谈间非常卑微客气，免了她电脑前原地爆炸的可能。
过了一会儿，张副社的电话还是风风火火的来了：“小叶，来下我办公室。”
难道真的有戏？叶青青燃起希望，连忙过去，进门就看到黎老师也坐在里面，见到她的时候就一脸微笑。
张副社：“我跟你们黎老师商量了一下，可以的，为了新选题跟作者去采风嘛，很正常的事情。你要不就去那个镇子散散心，大概也就三四天，放心，其实没你的事，就是吃吃玩玩睡睡，作者的事情你不用管，管不上的。”
叶青青有些心虚了：“啊？就我一个吗，那多不好意思。”
“你不要当回事，不要别人说两次就怕了，为工作出门天经地义的，”黎老师竟然给她打气，“你想上次魏老师带着小林以找作者的理由去海市三天，别人说什么了？这种事情啊，对人不对事。”
“那我不就那个人吗？”叶青青苦笑，她已经不惜暴露自己眼下处境了。
“没事，你那段时间刚好疗休养的时候，白书杨不在旁边吹风，吴庸翻不出浪花的。”黎老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旁边张副社笑着听，并不发表意见，但显然意味着默认。
叶青青心动了：“真的可以去吗？”
“可以。”两个老师一起点头。
“那我要去的！”不去说不定真要憋屈死了，叶青青搓手手，“去哪里啊？”
“很偏远的一个小镇。”张副社点开手机看了看，道，“叫昭里。”
第一百章 再战吴总
昭里。
叶青青绝不承认她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突然有想哭的感觉。
她缩着下巴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泪意，可呼气的时候还是松懈了，眼眶通红不说，呼吸都是颤抖的。
黎老师和张副社都惊了。
“小，小叶，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你不用这么激动！”张副社率先瞪眼安慰，看起来比叶青青还激动。
黎老师则上前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回去吧，先不要跟别人说，你说你国外都去过，去个小镇采风要这么激动。”
叶青青自己都觉得丢人，拼命摇头：“不是不是。”
“对对对不是不是。”黎老师推着她出去，“走了回去了，工作总要先做好。”
叶青青恍恍惚惚的出了张副社的办公室，还是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这个镇子她敢打赌没去过——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像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家小区的名字一样，有种隐私被戳破的感觉。
她一直到坐在办公室里了还没想明白，干脆打开手机地图去查昭里是个什么地方，结果发现竟然就在省内，相对其他几个有名的镇，还算近的。只是可惜位于一大片山区里，直线距离确实不远，要进去那就着实需要花一番力气了，属于典型的“要致富，先修路”地区。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的人都喜欢往山里跑，坐茶室，住农家乐，游山玩水。于是各式各样的农家乐主题小镇一个个崛起，把这当一个集体产业在那儿发展，估计这个昭里也是在赶这波风潮，虽然动作有些慢，但愿意请人写歌宣传，那行动力着实不差。
她竟然有点欣慰的感觉，但莫名的竟然还有些膈应。
太复杂了。
叶青青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态有点问题，莫名其妙会被一些自己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影响到心情，而这一切的变化好像就是从那次做了个被遗忘了的梦开始，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或者说……精分？
但这问题的答案，她注定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了。
眼见着这都周四了，下周一开始疗休养，如果说要踩着疗休养的时间去采风，那她也差不多该准备准备了。手头别的活儿必须整明白，确保回来时能无缝衔接。叶青青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乙方的聊天框，开始给予对方新一轮磨难。
第二天周五，她正在乙方的哀鸿遍野中享受人生，张副社电话又来了。
“小叶啊，那边我给你联系好了，到时候把人家制作人的微信推给你，不过你得先去你吴总那边说一声，总不能一声不响的就去了。”
又要找吴庸！叶青青都不大想去了，她苦着脸：“我是不是还要先跟魏老师说一声。”好歹也是她部门主任。
“魏简我帮你说过了，她肯定没问题的。但你不能指望魏简也帮你说啊是吧。”
“……好。”
叶青青心里很虚，但这时候打退堂鼓太不地道，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步履蹒跚的磨蹭到了吴总的办公室，敲敲门。
“进来。”
“……”
怎么办，她现在听到吴总的声音，都有种想吐的感觉了！
第一百零一章 鏖战吴总
吴总正在电脑上看什么东西，看到她进去也没什么特别表情，就是瞥了一眼，问：“什么事情。”
“吴总。”叶青青到了地儿也就豁出去了，她平静道，“张社派给我一个做音乐的选题，对方作者下周一去工作地点采风，说要带我一起，我来您这申请下。”这是她和张副社合计后的说法。
吴总捏鼠标的手一顿，问她：“张社，他给你什么选题？”
“哦，之前就给了，现在中审在魏老师那儿，可能下礼拜就到您这了。是个叫《三千弱水》的专辑，专门做小镇旅游宣传方面的。”
“专辑都做出来了还采什么风？”吴总果然要怀疑。
“是他们接的新项目，出的新专辑也会在我们这出，大概是为了审核方便，想让我跟了去。”
“开玩笑，他们专门做政府项目的，审核会过不了？”
这是没完没了了。
叶青青真想转身就走，试问这社里那么多人，谁采风出差谈事情到他这儿报备，还要被问那么多话的，又不是出去享福吃饭局。
她憋着一口气：“他们确实懂行，但是之前那个专辑我听出了点别的政府项目的影子，就不大好看。”
“主旋律就那么一个，听着像不是很正常嘛，你总不能让政府项目也去动次打次吧。”
吴总的意思很明白，行业内互抄是常事儿，尤其是这种小项目，做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传唱度，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成果出得快不说，制作人钱也拿到了，上头政绩也到手了，皆大欢喜。
叶青青垂眸，还在坚持：“能避则避吧。”
“那你说这个采风要多久？”吴总问。
“四天，路上一天，在那三天。”
“呵，你还真不肯落下呢，跟疗休养就差一天了，要不我把这一天也给你批了算了。”吴总笑起来。
他大概觉得自己很幽默，叶青青只听出满满的挖苦，她当然没跟着笑，只是问：“吴总，我能去吗？”
她这么问，表现得那是相当没趣，吴总也不笑了，哼了一声：“我能说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厉害，不让去还不把社里的屋顶给拆了，去吧去吧。”
得到了许可，叶青青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有种渡劫后的空茫感，扯了扯嘴角勉强道：“谢谢吴总。”
“哎去吧去吧。”吴总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叶青青一点也不介意，转身果断的出去了。
路过张副社的办公室的时候，她敲敲门进去，一句话没说，冲着抬起头的张副社比了个OK的手势，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应该是劫后余生一般，笑得精疲力竭。
张副社果然笑了，嘿嘿着点点头，摆摆手让她回去。
叶青青直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才有种暖意涌上来，想到下个礼拜自己就可以暂时脱离这糟心的地方放松个几天，心里就有一丝丝的喜悦。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那些偏僻的小镇里归根结底并不会有什么好玩的，所以这一趟确实不是享受，可还是让她觉得很开心，她哼着歌儿走进去。
“哟，这么开心。”小林刚摘下耳机，正在揉耳朵，见到她随口问候。
“下礼拜我去采风，办公室归你一个人啦！”
“啊？”小林还没反应过来，“采风？”
“嗯嗯！”
“我的天，吴总会批？”
“张副社给的选题。”
“哦哦！就那个专辑是吧？”小林一脸羡慕，“真好，我也想出去。”
“哎，是去山里头啦，被人卖了都走不出来的地方。”
“哈哈哈，那也是出去啊，总比在这呆这好。”
看来大家想法都差不多，叶青青叹口气，小林在社里的日子虽然比她好很多，但很显然气氛不好，压力也不会小吧。
就当去透透气吧。
第一百零二章 原来是关系户
周末的时候叶青青回家了。
她当然有家，父母还极其恩爱那种。
他们出租了位于市中心的老房子，住在城南一个新小区里，动辄出去旅游四面玩耍，很是潇洒。
叶青青出来租房子一方面是为了上班方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实在不想搁家天天吃狗粮还被催婚。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馋爸妈的菜，大老远跑回去吃饭加换洗衣服。
这次叶爸叶妈果然准备了一顿大餐，等叶青青下班回去的时候，一开门就香气扑鼻。
“我回来啦！”她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口大叫。
叶妈妈嗑着瓜子走到门口围观她，朝厨房里炒菜掀锅的叶爸爸道：“你看看我们女儿，回来这架势还以为多孝顺，其实都是自己的脏衣服臭袜子。”
叶青青大叫：“不是你说要我衣服带回来一缸洗掉省得在那多付水费电费的嘛！”
“哎我就说说不行吗？难道一定要我夸你带臭衣服回来啊？”
“不臭！香的！”
“啧啧啧，这不要脸的劲头跟你爸一模一样。”
“要脸的！我很要脸的！”叶青青又理直气壮大叫。
“好好好！”叶妈妈不跟她争，嗑着瓜子晃荡开了，“锅里的东西自己喝了。”
“啥呀？”叶青青换了拖鞋趿拉进去，在叶爸爸旁边探头探脑，叶爸爸给她揭开旁边的锅子，里面热了一盅人参汤：“喝掉，喝掉我再热。”
“啊？我不要喝这个。”叶青青皱起眉。
“又不是特地给你的，刚好季节到了，让你赶上了。”
叶家确实有天气转冷就煮参汤的习惯，叶青青无奈：“放糖了吗？”
“连冰糖一起煮的。”
“好吧。”她拿出杯子捧了，一边喝一边晃荡出去，叶妈妈正在看电视，手边一堆零食，她凑过去弄了把瓜子磕着，问：“妈。”
“嗯？”
“我下礼拜出去采风类！”
“哦，哪里啦？”
“一个叫昭里的地方。”
“那是哪里啦？”
“山里头，一个小镇子。”
“山里头啊？你表被人卖了哦。”
“……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的啦。”
“哈，我是你妈诶。”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过了一会儿，叶妈妈突然问：“工作还好吧？”
“唔。”叶青青皱皱眉，以前争取跟唐冶合作那会儿她很是抑郁了一阵子，屡次提过要辞职，那时候爸妈态度就暧昧不明，这次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老妈又问了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出去采个风说得跟去放风一样，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以前在牢里类。”
叶青青沉默。
“哎，要是实在不喜欢，就自己想办法吧。”叶妈妈掸掸手，“你不用考虑太多，没关系的。”
“那要是实在扛不住，我就辞职咯。”叶青青觉得老妈的说法有点奇怪，但没想太多，只是试探道，“到时候如果我还没找好下家，让不让我啃老嘛。”
“啃啃啃，就两副老骨头全给你啃！哎，”叶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过你要辞职这事，做之前一定要先跟我们说一下知道吗，而且不要发朋友圈什么的，让别人知道你工作不开心。”
“这个肯定不会的啦，我干嘛让别人知道我干得不开心啊。”
“家里亲戚问起来也不要说，尤其是你大姨，知道吗？”
“啊？为毛。”叶青青有些奇怪，大姨是妈妈的长姐，算是这个家族里比较成功的女性，但现在也已经退休，每日养花种草怡然自得。
“你以为你这个工作来得简单啊？”叶妈妈白了她一眼，“要不是你大姨托你们集团里一个人帮忙，你还轮不到类！”
……纳尼？！叶青青闻此言如遭晴天霹雳，参汤也不喝了，嘴里的瓜子都掉了，反应不能：“哈？！”她大叫，“这个工作还要托关系？！”
“你以为你进的哪里啊？私人老板的公司啊？这种国企又不靠你们能力吃饭，当然谁有用要谁咯，这个有用用的又不是你们这个人，是你们背后的关系诶！”叶妈妈一脸恨铁不成钢，“我以为你早就该意识到的，白教你那么多年，怎么这么点事情想不明白？”
叶青青是真想不明白：“道理我都懂……但这工作……这才多少钱……”她已经语言不能了，完全形容不出此时自己的感受：“我靠！这都要托关系啊？！”
“我让你进出版社还不是因为有关系。”叶妈妈理所当然，“这种地方的工作又稳又清闲，出个空缺多少人抢，不凭关系凭什么？”
“……我需要静静。”
“静什么啦，又不是不让你辞，但这个辞了，下次还有没有这种工作就不好说咯。”
“那，是不是我们社其他人……”
“我不晓得，但当初托关系的时候，你大姨那个朋友就说了，说你们社一般都要关系户，没见过正经社招的。”
“我靠……”那岂不是凌潇、小林、高大锤还有小宽子。
这时候她忽然一顿。
凌潇家世不凡，有关系太正常了。小林的父亲是个职高的校长，能给社里提供选题，可能性也很大。高大锤据传闻是白书杨的学弟，平时经常帮白书杨挡酒给她开车，看来也有猫腻。而小宽子，他是别的社转来的，能在集团内转社，怎么可能没点干货。
所以说，她瞧不起的这份工作，敢情还不是她凭实力得来的！
难怪吴总拽得二五八万的！关系户意味着自己没本事，他凭什么瞧得起腆着脸硬凑进社的人！
这趟家真是回得，太崩坏了！
第一百零三章 出发
回家一趟，叶青青三观去其二，只剩下世界观了。
她发现她自以为活在丛林社会里，然而不是，她一直活在丛林边牧场的蔬菜大棚里。跟唐冶的互动大概就是她作为这个棚的代表疯狂往外探头，结果被冷风一巴掌打回去的过程。
真棒，唯一不变的是，不管在哪，她依然是那棵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青菜。
周一早上她大清早的到单位附近等出发，手里就提着一个小行李袋。
她是想拎行李箱来着，可惜人家音乐制作人不让，说没地方放她的箱子，她便认了，尽量轻装简从，出来便只剩下个小袋子。
而且因为路程远，据说要开三个多小时车，她到这的时间比上班还早一个多小时，平时习惯的生物钟陡然被拔高，她起床也起得贼痛苦，此时还一脸朦胧。
没多久一辆面包车停在她面前，是联系时说的车牌，副驾驶座的人探出头，是个黑痩，扎小辫儿，戴着小礼帽的大叔。他一笑，露出一口熏黄的烟牙：“嘿！小叶不？”
“艾老师？”叶青青试探着问。
“是我哟！上车！”说着，后头的移门就拉开了，果然塞满了器材，一个精壮小伙儿在一个三脚架后面朝她笑：“来挤挤吧！”
叶青青被他拉上车，小心翼翼的坐在一堆器材中。这面包车后头的座位都被拆了，放了一堆摄像机还有吉他等乐器，满满当当的，活像个货车。
上了车她才注意到一个本该早就意识到的关键性问题，那就是，司机老卢，艾老师和她身边的助理阿尤全是大老爷们，自己竟然是唯一一个女的。这让她有些忐忑，等车出了城才忍不住问：“艾老师，到了那，我们怎么住啊？”
就她稀少的出差经验，一般都会安排两男两女，这样就能标间满员，省经费。单间那是主任以上的待遇，她想都不敢想。
“你跟我住啊。”艾老师笑嘻嘻的回头，一口不伦不类的港普。
“诶？！”他这时候这样说她当然不信了，可还是很配合的作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别听老师瞎说，”助手阿尤笑道，“这次是那边村政府邀请，管吃管住，我们一人一个单间，据说还是河景房！”
“哇！”叶青青这下清醒了，乐的，终于有种自己此行是占了便宜的感觉。
“诶小叶，你们张社现在身体怎么样啊。”艾老师回头问，“他是不是快退休了？”
“张社身体挺好的，不过也确实快退休了。”
“哎，他是轻松咯，哪像我，还要到处跑来跑去讨饭吃。”
“艾老师您喜欢做音乐又能借此养活自己，挺好的呀。”
“客气话我们就不说了。”艾老师道，“我喜欢做的是摇滚，靠那个快饿死了。现在是出来讨饭的，做得不开心哟。”
“额……”叶青青有些尴尬，她其实不是故意说客气话，只是这个艾老师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因为之前那个专辑让她听出点似曾相识的影子，她不得不对这个老师起提防之心，说她武断也好，说她偏见也好，她特别不希望自己接触到任何抄袭的作品。
但此时看，这老师耿直的样子，又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她只能沉默下来，静待其他机会好好问一问。
第一百零四章 山里的山里的昭里
正如叶青青所调查的那样，昭里镇在直线距离上并不远，但是整个路途却格外长。车子仅仅在高速上开了一个多钟头就下去了，路过一个小县城，随后就进了山。
山路一开始还平缓，是柏油马路，路边很多小车在卖应季的水果和农产品，连着两边宽阔的田野，看着格外热闹富庶。
但随后一个顺拐上了山，路就不是那么美妙了，狭窄的小路盘旋而上，一边是陡壁，一边是悬崖，下面莽莽树林中，一条晶亮的大河在峡谷中蜿蜒而下。
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半山腰一个小村落，那儿已经开发成了一个农家乐的聚落点，大概因为是周一的关系，民居是多，但冷冷清清，老板和帮工们都在门口嗑瓜子聊天，看到他们的车便张望着，也不过来揽客。
“老艾，休息下吧。”司机老卢这一路马不停蹄的开，之前高速时间不长，没去服务区，现在大概确实有点累。
“成哒，来，前头那家，好看。”艾老师翘着兰花指往前一点，指着一家很破的店。
……哪好看了，叶青青觉得她果然看不明白这个艾老师。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等着老卢过去停下便下了车，两个小的做着伸展运动，老卢和艾老师则一刻不停的点起了烟，吞云吐雾之时不忘使唤阿尤：“阿尤，点个菜，我要个酒。给你卢师傅加个茶水，浓哒。”
“好。”阿尤锁上车便进去了。
叶青青没活儿，也觉得这一路有阿尤自己大概不会有活儿，心情很是轻松，便穿了马路到另一边去看下面的悬崖，森林密密实实的，黄绿相间，看着赏心悦目，加之天高云阔，风萧鸟鸣，她站在那看着，感觉烦恼和俗世全都远去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舒服吧？”后头烟味袭来，艾老师站在了她旁边。
她发现他穿得可真是脱俗，黑色小礼帽不说，红衬衫配个黑色皮马甲，腰间系了根带流苏的雕花皮带，下面穿一条深色破洞牛仔裤，脚上踏了双牛仔皮靴。
全身都旧旧的，看得出是他穿惯了的一套，以至于那夕阳红艺术家的范儿浑然天成。
叶青青觉得他要是在现在那些公园跳叔叔阿姨们跳交谊舞或者恰恰的地方，应该能找到不少同好。
不过看着还挺有趣又亲切的，她笑起来：“是的，好舒服啊，像氧吧一样。”
“嘿呀，那是你没见过真的氧吧，”老艺术家开始人生阅历大讲堂了，“你去过云南不，我当年在那当兵，整天巡逻雨林，嗨，那氧吧氧得，每天清醒着出去，醉醺醺的回来，真是全身都灌满了氧气的感觉，你要是去云南啊，跟老师说，老师给你安排人，保证给你安排得舒舒服服！”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叶青青真心道，“我去那儿玩过，景区感觉净跟骗子斗智斗勇了，感觉没玩到真滋味，下次再去就指望你了。”
“小意思，哎呀，真可惜，就不该自个儿去。”
“艾老师。”后面阿尤过来叫他们，“开饭咯。”
“这么快？”艾老师嘴里这么说，还是带着叶青青转身过了马路。
“都是农家菜，当然快。”阿尤带头进去，“我顺便打听了那个叫昭里的，嘿，真不容易。”
“怎么啦？”
“说是以前避灾迁进去的大家族，大姓儿王，要翻山越岭好几遭，在山窝窝的山窝窝里扎了根，这老板世代住这儿靠山吃山，听说昭里都喊远。”
“嘿，这不折腾吗。”艾老师已经抄起筷子吃起来了，一口花生米一口酒，“那还要多久啊，感觉那边的人驴咱，这三个钟头咋到得了。”
“大概那里头人山路开惯了，一路漂移仨小时能到，咱们估计够呛，卢师傅是老司机了，但不熟也不能硬来。”
卢师傅在一旁喝茶叹气：“有路不错了。”
“够呛，”阿尤道，“那儿其实通水路，但方向不对，一路过大山直接进海了，要进城还得绕百八里。当初那家族的人真不会挑地方，扎得也太深了。”
“那有路就更不错了。”卢师傅还是道。
“你猜他们咋有路的？”说到这，阿尤就想笑，“也是因为扎太深了，早几年帮了几次游击队，后来又配合了几年剿匪，被上头念着情，论功行赏，才拨款给了条路。”
“那得亏他们祖先扎得深啊，都能当战时基地了！”艾老师啧啧啧的。
一群人笑成一团，叶青青跟着笑，心里却酸酸的。
多不容易一群人啊，大概也只有艾老师这样随心所欲的才愿意千里迢迢进去给他们作曲吧。
第一百零五章 梦回昭里
果然，饭店的老乡说的没错，昭里镇真实的位置确实偏远得吓人。
过了这个村又开过了一座山后，接下来的路就成了非典型的山路了，虽然也是来回两个车道，但是极窄，宽一点的车都没法并排过去，路边绝大多数地方都没有护栏，只有个别急转处短短的修了一截。
卢师傅是打起精神开得稳稳当当，叶青青和阿尤却都捏了把冷汗，倒是中午喝了点小酒的艾老师虽然坐在视野最惊心动魄的副驾驶座，可呼噜打得比发动机都响，很大程度减缓了其他人的紧张。
等到开过大概两座山，便开始走下山路了，一路沿着一条河一直往下开，又顺着河拐了个弯，才看到路又渐宽，柳暗花明一般，路尽头出现了一个牌坊，牌坊领着一个山坳，山坳里炊烟袅袅，矮屋层次，牌坊上书：昭里镇。
当这古色古香的小镇陡一出现，叶青青心里就哐一声。
她扒着艾老师的靠背死死盯着那牌坊，许久才喃喃自语道：“啊，这儿我来过。”
“不可能。”艾老师斩钉截铁，他也盯着那小镇，眼神悠远，“除非在梦里。”
“那……就是梦里吧。”
“世外桃源说的就是这地儿吧。”阿尤也在侧边看着车缓缓驶入小镇，镇里还是青石板路，已经被磨得晶亮平滑，两边都是砖木结构的老房子，徽派，虽年代久远，但隐约能看出白墙黑瓦，飞檐翘顶。
可等细看，他便又改口了：“啊，也不是啥世外桃源了。”
大家左右一看，皆都失笑，原来两边很多破落的门板廊柱还有白墙上，还残留着不少标语，有七八十年代的摇滚歌星，还有几年前一些明星的专辑，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更久远的歌颂伟人的，标语、海报和刷漆层次混淆，痕迹斑驳，满是年代感。
阿尤的意思也很明白，看来世外桃源也没逃过时代的洗练啊，那紧随潮流的气息是一点不变。
小镇里主干道狭窄，路上人很少，有也多是些脚步闲适的老人。
待车缓缓开进了镇子，叶青青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来过，她甚至壮着胆子开始瞎说：“我真觉得我来过，”她道，“往里应该就有个庙了。”
大家进了镇子过了一片空地，往边上一看，果然有个破庙，但只剩下庙的形状，旁边挂了牌匾，已经成了游客中心。
“嘿哟，行啊，”艾老师笑看她。
“不过镇子打头安个城隍庙是常有的呀。”阿尤也是跟着艾老师走南闯北的，他道不是在抬杠，只是笑，“来，再说个。”
叶青青恍惚的看着车子路过那个改成了游客中心的庙，心里有点空，反而不确定了，她歪头努力想，发现除了鬼使神差一样说出这儿会有个庙以外，就再没别的能说的了，便只能喃喃：“我怎么觉得它不该是游客中心。”
“那可不嘛，以前肯定是个庙呀。”大家都笑起来。
叶青青跟着哂笑，却低落下去，之后一直到了镇政府那儿，她都再没说过话。
她只是莫名的觉得，这小镇虽然山清水秀，却透着股哀伤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难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