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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伤痕谷主     百家祭txt下载     百家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青冢荒野

    待得胡虚滔滔不绝地说完,苏眉雪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但他却没有说。他拿起酒葫芦,轻尝一口。良久之后,方叹道:“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一酒入喉,清风亦醉。这洪胖子,倒也找了个谋生的好去处。却不像老夫,植松山林间,锄田南山下。”

    胡虚道:“苏老的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宁静而致远。似乎比楼主那般,终日忙碌于灯红酒绿下,看世人醉生梦死来得要好。”

    苏眉雪点头道:“此话倒不错,你们看此南山,本是一荒山。如今漫山青松,皆是老夫亲手所植,皆因亡妻生前所好,如今已亭亭如盖矣。老夫生平不好酒,然亡妻甚好酒,醉清风之配方,乃洪胖子与亡妻生前所共拟调配。如今伊人已逝,今日乃其生忌,洪胖子倒也没忘当年约,让人千里送酒而来,算是不负当年之情。”

    凌浪涯二人方知送酒之约,竟有此隐情,也暗幸能及时赶上,不然可就辜负了此番情谊。然而他们不知道,苏眉雪尚有一事并未告诉他们。往年送酒之人,皆为楼主本人亲至。若有一日,楼主不至,而托人而来,那么所托之人,其深层含义,自是非凡。

    苏眉雪沉吟一会,继续道:“两位小友,既是洪胖子所托付前来,也不需再回清风楼,那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这一问,倒难倒了二人。两人只想着先行送酒之约,至于此后何去何从,却毫无方向。苏眉雪世事经历何其丰富,顿时明白了两人难处,当下道:“你们看山腰稻田,如今正是成熟待收之时,两位小友若有空,老夫倒想请两位帮忙收割。至于报酬,老夫当是给不起了,但一日三餐,保准两位满意。毕竟,老夫的厨艺,可不在洪厨子之下。”说罢,哈哈大笑,静看两人。

    凌浪涯两人对视一眼,心想此人既是楼主好友,帮忙倒无所谓,况如今暂不知此后该往何方,遂答应下来。苏眉雪心中欢喜,虽不好酒,也浅尝酌饮,礼敬两人一回。于是,此事就在觥筹交错间,定了下来。

    荒野立青松,南山飘稻香;夜宿青冢前,清风酒意浓。

    残夜逝,朝日升。晨光透过青松林,稀疏落在坟前,闹醒着于青冢宿夜的三人。三人辗转醒来,回想起昨夜的开怀畅谈,不禁相视而笑。凌浪涯和胡虚合力把青冢附近打扫干净,并虔诚地对着坟前三跪拜以示敬意。

    苏眉雪双手负身后,怔立于坟前一动不动,心又念起往昔,良久之后,蓦然大笑道:“改天再来看来你吧,我要回去收稻谷了。不然没饭吃会饿肚子,那样你会难过的,我可舍不得。”说罢,于晨曦之下,率先飘然下山。

    凌浪涯和胡虚,牵着瘦马,背起昨夜不舍得多喝的余下一壶醉清风,跟在苏眉雪身后,沿着蜿蜒山路下山。凌浪涯忽而想起昨夜遇到的胡兄,于是对胡虚道:“你昨夜说村口那胡兄所言是骗人诡计,现在我们真找到了苏老,看来他是没骗人的吧。”

    胡虚皱眉道:“确实奇怪,我看那人总有一种熟悉感觉,却不曾想起哪里见过。我初始看他服饰华美雍贵,不像普通村民服饰;而昨夜浓云闭月,他却言在赏月;更奇怪他虽待人有礼,却有意无意间一直追问我等寻苏老之事,这三大奇怪之处,我就以为他是骗人之言,就想将计就计,先到南山走一回,却不料真遇到了苏老。”

    苏眉雪听闻,回头笑道:“胡小友,你眼力不错,仅凭初见,就看出那人可疑之处。他服饰华美,大概是习惯奢华生活,一时难更改。言说赏月,许是没想到你们忽然出现,机变不足而找理由。至于一直询问你们何事,大概是想知道你们身份底细,最好不要妨碍他们办事。”

    凌浪涯此时方恍然大悟,心想自己以后也需多留意细心方可。他好奇道:“那他是谁?也是来寻你的吗?所谓又是何事呢?”

    苏眉雪赞道:“你这孩子,阅历虽尚缺,好奇心倒不少,但也挺好。人生在世,若无好奇心,该多死气沉沉。那人也是来寻老夫的,只是老夫不想搭理他罢了,他也无可奈何,就只等守着。”

    凌浪涯好不容易得人称赞,总比胡虚每天的揶揄要来得开怀,于是愈发好奇,扶着苏眉雪前行,一路追问。苏眉雪也乐得回答他的问题,但关于村口胡兄之事,却闭口不谈。

    边说边行,三人已至村口,却早已不见那胡兄,反倒陆续看到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忙农活的村民,他们扛锄背镰,有说有笑地去稻田收获硕果。他们一见苏老,皆是心怀敬意地向苏老问好,似乎在他们心中,苏老是他们最值得尊敬的人。

    凌浪涯好奇问起为何村民为何看来如此尊敬他,苏老笑而不语,带着两人沿着村道前行,三转两拐,直走到村尾之处,忽而转角,一条小河道出现眼前,走过河上木桥,数所小屋宇隐约出现在柳丛青竹间,其间时闻鸟儿啾啾。此处与前村相比,没有喧嚣人多,倒有几分静谧,恍若与世隔绝。

    苏眉雪带着两人来到屋宇前,推开未曾上锁的竹门,走进门内小院,道:“寒舍简陋,两位小友就屈就一下吧。老夫先去张罗早饭,两位一夜未曾睡好,可先行到右边屋子休憩一会。待吃罢早饭后,我们就要立刻去收割稻谷了。”

    凌浪涯和胡虚把瘦马系于门前柳树下,听到苏眉雪所言,顿时要赶上来帮忙,苏眉雪几番推辞不行。当下三人分工合作,劈柴挑水,淘米洗菜,好一阵忙活后,一顿稻米白粥配农家小咸菜的早饭呈于桌前。凌浪涯感觉这简陋饭菜的美味,竟不亚于清风楼的山珍海味,更因饿了一宿,于是吃得更不亦悦乎。

    待得早饭毕,苏眉雪又去邻家借来锄头镰刀,又备好数份干粮,又备了一直竹拐杖。出门前,他看一眼天色,笑道:“这种收获季节,可是要看老天爷脸色的,但愿别下雨。”

    正当三人肩挑竹担,手握镰刀,背负箩筐,兴致勃勃地推门而出时,耳边传来瘦马受惊的嘶鸣。三人蓦然抬头,闻声望去,只见小河道对面,躬身站着数人,衣服华美,皆是外地人。

    只见居中一名身穿黑色侍从服,脸容消瘦的老人,向前数步立于桥上,面向苏眉雪,躬身行礼,谦卑地道:

    “老奴王通,代我家王宰相,向苏大学士问好。”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稻香雨急

    深秋丰收,归途路上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一词。

    ——胡不说•《过客传•苏眉雪》

    ………………………………………………………………

    翠柳低垂,青竹不语,瘦马不嘶鸣,流水蜿蜒去。

    桥上人的一席话,让两岸众人皆把目光落在苏老身上,刹那间,静默无声。

    凌浪涯和胡虚发现村口遇见的胡兄也在此间,此时和旁人一般躬身行礼,并无异样。两人心中更是诧异不已,均想这苏大学士,莫非就是苏老。但眼下两人本是客,又有外客来寻此间主人,也不好答复,就站在苏眉雪身后,静等他的回复。

    但苏眉雪若无其事地瞧了眼前数人一眼,转身去解开瘦马的缰绳,交给凌浪涯两人,随口道:“走吧,收稻去。”

    正当三人走上小桥,与桥上人迎面相遇之时,苏眉雪淡淡地道:“抱歉,查无此人。请让路。”

    那桥上自称王通之人,脸色微变,最后躬身行礼道:“老奴遵命。”

    王通遂退于桥侧,他一退后,桥边数人随之让出一条路,让三人畅行无阻地通过。直到他们消失在转角处,那王通才直起身来,露出一脸愤懑之情。

    此时胡兄见状,大胆地走到王通身侧,不满道:“王总管,我等苦候一个月,这老家伙依旧不给面子,当如何是好?”

    王通淡淡地道:“等。”

    胡兄不解,愈发愤怒道:“那宰相和家父交代之事,该如何执行?若要等,这回又要何处等?尚要等到何时?”

    王通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于此间等,等到他回心转意。”言毕,王通立于桥上,看着流水蜿蜒去,再无行动,桥下数人也不曾再移动半分。

    胡兄本不是他们之人,但其父曾有言,此行需听王通吩咐,只好也不动地陪站着。但他心中想到凌浪涯两人初来乍到,就可得苏眉雪垂青,而自己于此守候一月,仍不得苏眉雪正视一眼,心中猜想两人来历之时,也不免对其心生怨恨。

    刹那间,数人静立,犹若柳竹,驻于此间。

    而凌浪涯一行三人,此时正向南山走去。凌浪涯数次忍不住好奇,欲要问是何事,但都被胡虚阻挡不许,只得闷闷不乐。胡虚似乎猜测到什么,但也不肯定,见苏眉雪只顾前行,便也不语。

    一路无话,三人已至南山下,苏眉雪才道:“两位小友,竟能忍住不追问,倒也出乎老夫意料。要知道,好奇心虽珍贵,但一味好奇而不懂忍之道,有时反会惹祸上身。那数人来此,皆因老夫当年之事。老夫不说,是不想两位牵连到老夫俗事之中。若最后事不可避免,但愿两位也莫怪老夫。”

    凌浪涯两人顿时阔然开朗,连称不敢责怪。凌浪涯更是隐约感觉到,苏老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在教导两人处事之道,当下再无不乐,更对苏老心生钦佩,当然也愈发好奇。

    苏眉雪不言旧事,转谈务农之法,更让两人收获颇多。随着山路渐高,三人已至稻田。只见田野之上,稻田金黄,谷粒饱满低垂,一副丰收好景象。当下苏眉雪解下农具,手握镰刀,手把手教导二人收割稻谷的方式及注意之事。

    从弯腰割稻,感受着稻叶刺肌,到去梗脱粒,眼看谷粒成堆,三人忙得大汗淋漓,但也被丰收喜悦说感染,乐在其中。半亩稻田,不时被三人收割完毕,此时已日过正午,三人坐于田埂上,吃罢干粮,休息片刻后,下午又将稻谷脱粒,将稻杆捆扎成堆,终于忙活完毕,已是夕阳渐西。

    凌浪涯两人眼看堆满谷粒的箩筐,心怀喜悦时也不由伸腰感慨,方知世人谋生之艰辛,与修行相比也不遑多让。苏眉雪眼看二人辛苦劳作却毫无怨言,不由点头露出笑容。沉思片刻,他颇有深意地道:“若入天道行,须历人道事。两位小友,须当谨记于心。”

    两人听此言,隐约感受到世间修行三道的相互联系,顿时若有所思。苏眉雪也不打扰他们,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待得片刻,他观残阳渐隐,狂风渐起,云层浓密紧堆,忙道:“既已收割完毕,我们赶紧回家吧,不然秋雨就要来了。”

    两人闻之,随后收拾农具,把装满谷粒的箩筐负于瘦马上,驱马穿过漫山青松,满载而归家。

    刚至南山下,忽而狂风大作,一场迅急秋雨,于天际间飘摇而至。

    这一场雨,征兆不显,哪怕具有多年辨识天气经验的村民,也无多少人看透天气变化。顷刻间,倾盆大雨润泽大地,慌了田间村民。村民匆忙收拾农具,冒雨一路小跑回家。有村民跑过三人身边时,好心大喊:“苏老先生,下大雨了,赶快跑回家,别害病了。”

    此时三人身无雨具,更要驱赶瘦马驼稻,一时也跑不快,更显狼狈。苏眉雪大声回道:“不碍事,各位一路疾跑回去,小心路上泥泞,千万别摔倒。”

    那些村民见苏眉雪三人依旧缓步而行,心中甚是不解,但眼见雨势渐大,也无暇顾及,顿时如鸟作兽散。不一会儿,茫茫雨下,广袤田野间,只余下三人行于雨幕间。

    凌浪涯擦了把脸,急道:“苏老,要不您先骑匹马回去吧,我们随后就来。”胡虚也出言相劝,心忧老人身体状况。

    苏眉雪拄着竹拐杖,抬头望天,任凭雨势落在脸上,此时黑高帽已塌,粘住满头白发,双眉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愈发雪白。

    苏眉雪大笑道:“莫急莫急,既有此雨,感受天地之灵,随遇而安,也不妨前行。”说罢,竟开怀大笑前行,浑然不为雨势所恐吓。

    凌浪涯和胡虚看着苏眉雪拄杖背影,蓦然感到一种豁达的气势凛然而至。两人似有所悟,明白苏眉雪所指,遂不再坚持劝说,反倒和来时一样,笑谈而归。

    这秋雨竟如夏雨,来时猛烈无征兆,去时亦疾无踪影,当三人行至村庄口时,雨势已退,云消风清,天边一抹斜阳低垂,透过村口榕树斑驳枝叶,照出归人的身影。

    苏眉雪回头看到那抹斜阳西照,树影清浅,心有所感。

    欲要落笔,以成诗言。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一蓑烟雨

    三人浑身湿透,两匹瘦马载着湿水稻谷,不时喘着气。

    凌浪涯和胡虚伴于苏眉雪身旁,只听他忽而开怀大笑,朗声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诗言情,词传意,苏眉雪的寥寥数句,虽通俗易懂,而其意境深邃,内蕴丰富。一时之间,余下两人,回想起今日收稻遇雨之事,想起苏眉雪之言,也被其一种旷达超脱的胸襟所感染,似觉人生当如此面对。

    而这两件微不足道之事引起的感悟,在后来某天,改变了那个人惨遇逆境的心境走向,也随之改变了整个世间的争斗格局。

    正当凌浪涯三人冒雨徒步归,转角看见河边屋宇时,却发现桥上桥边,以王通为首的数人,依旧低手垂立。他们同样浑身湿透,但仍一动不动,终见苏眉雪归来,顿时面露喜色。

    待得三人欲过桥,王通立刻弯腰,躬身行礼,谦卑地道:“老奴王通,代我家王宰相,向苏大学士问好。”

    苏眉雪这回看了一下众人,沉思片刻,依旧冷冷道:“抱歉,查无此人。请让路。”

    王通脸色骤变,没想到苏眉雪依旧冷若冰霜,心虽有不满,想到宰相所托之事,还是再度躬身行礼道:“老奴遵命。”话毕,侧身让道。而站在他身边的胡兄,紧闭双唇,怒火中烧,欲有所语时,也被王通狠狠瞪一眼,随之安静下来。

    三人至竹门前,待凌浪涯两人卸下谷担,缚好马时,苏眉雪蓦然道:“学士已故南山,先生请回吧。”

    王通听闻,瞬时心若冰雨淋,但仍不死心,再度行礼道:“老奴携宰相之托而来,愿求学士垂听。若不得学士之答,则不可归矣。”

    苏眉雪先是沉默,又忽而摇头,后长叹一声,推门而进,转瞬消失。凌浪涯二人见苏眉雪反常如此,心中更是疑惑,但不好劝说,只得跟随而进,并关上竹门。徒留两匹瘦马,呆呆地看着众人。

    两人放置好农具,换过干爽衣服后,已闻到一股肉香从左屋厨房飘出,走进一看,正见苏眉雪在忙碌着做饭。只见锅上烧着一锅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顿时感到五脏庙咕咕作响。

    苏眉雪见状,大笑道:“此乃老夫得意之作,秘制南山肉。两位小友待会尝尝,保证不比洪胖子的饭菜差。”

    左盼右顾,终等饭菜做好,三人于木桌前就坐,早已饥肠辘辘的凌浪涯和胡虚率先忍不住,夹起一块南山肉,只觉入口其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不由直呼美味。随后更拿出仅剩一壶的醉清风,小酌数杯,一顿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席卷而空,直吃得大呼过瘾,更胜清风楼的山珍海味。

    酒足饭饱后,三人仍旧小酌,凌浪涯想起今日之事,忍了一天的好奇心,终按捺不住,问道:“苏老,门前数人,他们说的苏大学士,是您吗?所来又为何事?”

    苏眉雪沉吟片刻,摇头道:“两位小友,不知为好,否则会惹来麻烦的。”

    胡虚道:“大祸临头又如何,前辈有言,一蓑烟雨任平生。我辈亦当如此。”

    苏眉雪闻之大笑,心觉孺子可教也,忽而敛笑沉声道:“若是惹来杀身之祸,又当如何?”

    凌浪涯和胡虚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躬身道:“小子不才,愿效微薄力,为苏老分忧。”

    苏眉雪大笑不止,竟又饮一杯酒后,方悠悠道:“我知二位小友乃修行之人,既如此,当听闻过,位于赵宋王朝,世称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

    凌浪涯闻之,心虽知晓,却未曾惧。而胡虚却是脸色突变,苍白若雪。

    良久之后,胡虚缓缓挺身,手握成拳,心生恨意地道:

    “一入小说千年度,世上空留万里路。”

    寥寥十四字,而其言冷若冰霜,其恨滋生暗长。

    凌浪涯虽不曾晓得其字含义,却察觉到胡虚的心情波动,恰如当时于清风小城时,听到烈刀门人提及小说家,也是言怀恨意。他担忧地道:“胡大哥,莫非你和小说家有何恩怨,为何每次谈及,都是如此心情骤变?”

    胡虚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失态,他沉默片刻,摇头道:“有些小过节,并无大碍。”他长吁一声,续道:“苏老,莫非这些人,是小说家之门徒?”

    苏眉雪察言观色,隐约猜测到什么,但一时也不敢肯定,既然胡虚不言,遂不追问,便道:“非也。这些人来自赵宋王朝,那老仆乃当朝宰相王平图的管家。当年老夫任职于赵宋王朝时,其时朝内党羽成群,分帮结派,老夫孤身一人,又与王宰相为政观念不符,恰逢凤梧祭典之事,不幸遭小人侫言迫害,老夫大闹一场,遂心生厌倦,后归隐于此,也无心再忧朝事。那管家来此守候,大抵是王宰相担忧当年之事再现,误了他的大事谋划,故来此警戒老夫罢了。”

    凌浪涯问道:“既然您都不理朝事了,那个王宰相还要来警戒您,岂不是多此一举?”

    苏眉雪转身拿出茶具,沏一壶清茶,分斟三人,喝一口茶后,方缓道:“要想知为何,需先知天下大势。两位小友,可知如今赵宋王朝之敌是何者?”

    胡虚思索片刻,道:“放眼世间,七大王朝雄踞大陆,皆欲一统天下,故战火不断。赵宋王朝偏居南方一隅,东临茫茫沧海,南观十万大山;西有横断绝岭,与赢秦王朝接壤;西北有禁忌凶地,与刘汉王朝相对,而北隔天渡河,与李唐王朝相望;东北亦有崇山峻岭,与朱明王朝相连。而赵宋以文立朝,实力本处弱势,如今四朝窥视,莫非就是赵宋王朝之敌?”

    苏眉雪手移茶杯,勾勒图示道:“四朝环视,固是强敌。赵宋虽暂无外征之力,但有丘家军与木氏七子坚守,勉强自保亦不难矣。然当朝之主虽心怀雄心,却不懂时势,不求自保图强,更惹外敌之患。如今大敌,非四朝之患。

    沉默片刻,苏眉雪再度沉声道:“此敌不在海上,却在山中。”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若得君诺

    青灯茶前,听着苏眉雪分析天下大势,凌浪涯和胡虚受益匪浅。

    待听到苏眉雪之言,凌浪涯脱口而出,道:“莫非外敌藏在南方十万大山中?”

    苏眉雪点头道:“没错,十万大山,南蛮一族。其族虽教化不显,然能在异兽肆虐的十万大山生存不倒,盘踞多年,当不可小视。王宰相却认为,若需北望天下,抵抗四朝,当先平南蛮之患,无后顾之忧。但赵宋国力薄弱,为改长期以来积贫积弱之弊,王宰相以青苗法、保甲法、将兵法等措施,大行变法图强,初见成效之时,便征讨南蛮,欲平定南方。此举大动兵戈,置苍生死活不顾,未免过于急功近利。”

    凌浪涯沉思片刻,道:“如此看来,王宰相主战,苏老您就是主和,所以才会政见不一。”

    苏眉雪叹道:“老夫原是主和一派的主事人,归隐之后不管朝事久矣。王宰相其人行事雷厉风行,只求结果,不问手段,老夫当年无法阻止其与三教九流的小说家结下私盟,方选择归隐。数十年来,双方小规模交战数十次,各有胜负,但兵锋之下,难免生灵涂炭。”

    凌浪涯疑惑道:“结盟有何不可?”

    胡虚解释道:“自古修天道者,个体实力强大,怒则一方生灵灭。三教九流,皆是修天道者,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因此世有暗约,修天道者,不可对修人道者,行杀戮之事。否者,举世讨之。大概是南蛮一族,许有修天道者,但肯定亦有芸芸人道者。如今小说家参与战争,难保不对其动手。如此一来,就会毁了七朝之暗约,后果将不堪设想。”

    苏眉雪赞道:“确实如此。当下二十年一次的凤梧祭典即将开启,若老夫猜测不错,王宰相当会以此为机,借小说家之力,大兴兵事,欲要一举定南蛮。但他担心老夫出来阻止,所以才派门外之客到来。”

    凌浪涯道:“这和凤梧祭典,有何相关?”

    苏眉雪沉声道:“皆因凤梧祭典之主场地,就在十万大山之中。”

    凌浪涯恍然大悟,原来赵宋王朝与小说家结盟,借祭典之机,兴兵南征。而苏眉雪本为大学士,不在朝堂但余威犹在,所以王宰相才要派人来,探他口风如何,方好行事。当下,凌浪涯道:“既然如此,苏老何不让他们进门,一问究竟,再做抉择。毕竟终究只是猜测,无法证实。”

    苏眉雪沉吟片刻,道:“老夫对此事思虑甚多,本难以定夺,哪怕他们苦侯一月,也未曾答复。而今两位小友来此,老夫倒有了主意。也罢,叫他们进来吧。就让老夫看看,王老头欲要老夫所何。”

    凌浪涯听闻,便走出门外,见那管家数人依旧立于桥上,便拱手道:“各位,苏老有请。”

    那胡兄早已等得满腹怨言,听此顿时大喜,就要往门内走去,却被管家王通一把拉住,并狠狠瞪一眼。王通躬身谢道:“谢苏学士接见。”当下,他吩咐众人仍于门外等候,思索片刻后,他低声嘱托胡兄数句,便带他随凌浪涯进门。

    王通一进室内,见苏眉雪坐于桌前,斟茶浅酌,欲要行礼之时,便听苏眉雪道:“老夫早已不是朝中人,行礼就不必了。管家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王通仍躬身道:“宰相有言,多年未见大学士,甚是想念,欲来此一聚,无奈俗事缠身,抽身不得,只好让老奴代其问好。”

    苏眉雪挥手道:“繁琐礼节便免了,老夫又不是不懂你家宰相为人,有事便说即可。”

    王通思量片刻,道:“宰相有言,愿求大学士一诺。若得一诺,必当感激涕零,来日重谢不已。”

    “何诺?”

    “终此一生,不插手凤梧祭典之事。”

    “为何?”

    “为天下苍生,为定国安邦,也为大学士。”

    苏眉雪沉默不语,白眉微皱,紧盯王通,欲要把其言深处之秘看穿。

    堂内数人,鸦雀无声,唯见茶气氤氲,唯闻茶香袅娜。

    良久之后,苏眉雪豁然大笑,郎声道:“好一句为天下苍生,为定国安邦,知我者王平图也。想不到多年未见,他口才未绝,竟可把兵锋之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那胡兄见苏眉雪大笑,以为他已答应,心生喜悦,便不顾王通嘱托,道:“那是,王宰相心怀天下,苏大学士倘若答应,无论是宰相或家父,必当重谢。”

    苏眉雪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身穿锦丝长袍,浑然不像侍从,便问道:“阁下是谁?何出此言。”

    胡兄微微躬身,傲然道:“在下姓胡名实,家父名讳上九下道,乃小说家之主。”

    “哐当”一声骤响,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胡虚脸色苍白,手中茶杯碎落一地。众人心生疑惑,不知何故。

    凌浪涯见状,忙解释道:“久闻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盛名,我这兄弟孤陋寡闻,骤然得见小说家的少主,怕是吓到了,各位莫要见怪。”

    胡虚回过神来,薄唇紧咬,双目凝重地看着胡兄胡实,便道:“确如我这兄弟所言,得见小说家少主,一时受宠若惊,实在失态,万望莫怪。”然而他回话时咬牙切齿,丝毫没有道歉之意。

    小说家少主胡实,早已习惯人前人后的恭维,此时得见连苏大学士之客,亦对自己如此谦卑,未察觉胡虚语气之重,却更是眉飞色舞,欲要假意谦虚一番,却被王通低声喝叱:“你忘了此行之事吗?”胡实闻之,只好住口不言。

    王通笑道:“失手摔碎茶杯罢了,小事而已,老奴也经常如此,我家王宰相也未曾责怪。言归正传,敢问苏大学士,对王宰相之言,可有见解?”

    苏眉雪良久无言,众人不敢再声张,待得茶微凉,他长叹一声,道:“罢了,如王宰相所言,老夫绝不插手凤梧祭典之事。”

    王通顿时大喜,心中默念多回的宰相对策竟毫无用武之地,几疑听错,急道:“大学士所言,当真?”

    苏眉雪重哼一声道:“老夫一诺,何曾失信。”

    王通喜道:“既如此,老奴替王宰相,谢过大学士之诺。宰相有言,若大学士许可,门外有数名杂役,愿居此处,供丞相差遣调用。”

    苏眉雪双目泛寒光,冷声道:“王老头既得老夫之诺,还不满意?尚不放心,还派人来监视老夫?”

    王通慌连称不敢,称道是宰相关怀大学士之举,纯属好意。苏眉雪打断他的话,道:“罢了,如你所愿,就留下吧,反正老夫也缺人收晒稻谷。既然事了,尔等离去吧,替我向你家宰相问好。”说罢,示意凌浪涯送客。

    待送两人离去,凌浪涯心知,果如苏老所言,王宰相确实担心苏老插手,但如今苏老既有承诺,估计赵宋王朝与南蛮之战,在所难免。

    苏眉雪似乎看出两人顾虑,眼睛一眨,狡黠地道:“别担心,王老头让我不插手,是怕老夫联合旧派,掀起朝中抵抗风波,导致后方不稳。但两位小友,却非朝中人,若巧遇上而插手,也就与老夫无关了。”说罢,开怀大笑不止。

    凌浪涯和胡虚愣在当场,不知苏老其言之意。

    当下,苏眉雪重沏热茶,与两人秉烛夜谈,畅聊天下事,密谈凤梧祭典之行,待得天色破晓,方各自归去。

    又复数日,待得稻已晒干,又碾作米。时机已成熟,凌浪涯和胡虚虽有不舍,但心念凤梧祭典之事,遂只得告别苏眉雪,往赵宋王朝都城而去。

    苏眉雪站在木桥旁,翠柳下,遥看红袍白衣迎风舞,两名少年策马扬鞭行,蓦然想起年少轻狂事,不由得一时怔住了。

    水,静流无声;往事,起伏不定。

    而孰能料,那少年,将第一次度生死劫。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稻庄诡事

    寒风乍起,初阳微冷,晨雾渐散,不见人烟起。

    一个数百户人家的村庄,房屋整齐排列,扎根在起伏环绕的低矮丘陵下。庄前尽揽一片广袤千里的平原,其上阡陌交错相通,勾勒出大小不一的稻田。其时已是初冬,收割后的稻田上,遍地橙黄,稻垛成群,稻茬林立,见证着曾经的丰收盛季。

    四野无人,除了在庄口处牵马而立,眉目紧皱的三道人影。

    那三人乃是两男一女,皆身穿猩红劲装,背负长剑,于晨曦之间,沿着稻田乡道,穿过稻垛稻茬,打马而来。三人因事而来此地,临近稻庄时察觉有所异样,遂分头纵马穿街过巷,竟发现此地空无一人,又汇合庄前处时,目光相对,不由陷入思索。

    其中一男子,长得浓眉大眼,手拿一纸文书,凝神细看后道:“任务确在此地,并无差错。莫非我等来迟,事情已发生变故?”

    另一个男子,吐出一把鸭公嗓,叫道:“那可真倒霉透顶,我们几乎耗费所有钱财,几经艰辛才求得的任务,就是为闯出名堂。倘若失败,人财两空可就亏大了。”

    而那女子,姣好脸容上的双目不断张望,忽而道:“此庄乃是赵宋王朝的官方军队征粮地,听闻稻庄附近的丘陵深处,建有不少储粮仓,更有军队驻扎。毕竟是丰收季节,大抵庄民都到储粮仓去了,我们先过去看看,倘若再无人我们再去军营一探究竟。”

    两名男子并无异议,当下三人辨明方向,策马往丘陵深处而去。远远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奇怪,这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

    就在三人离去片刻后,一道瘦小身影忽而出现在稻庄隐秘角落处,悄悄地尾随三人前行。而其脸上的一双血红色眼眸,紧盯着三人,泛着嗜血的冷光。

    马蹄声远,留下空荡荡的一座稻庄,寂寥地与稻田相望无言。

    旭日高升,寒气渐散,空荡稻庄迎来了第二批客人。

    两匹瘦马踢踏着软弱无力的脚步,慢悠悠地走在稻田的主大道上,其上分别坐着一名白衣少年与红袍青年。那白衣少年正紧握一个酒葫芦,叫嚷道:“我就不给你。这一路上,酒都被你偷喝光了,就剩下这半壶了。”

    那红袍青年无奈道:“昨夜时我分明已经喊你起床喝酒,只是你已睡得昏天暗地,怎么也叫不醒。而且,我才刚抿了一小口,你这家伙闻到酒香竟然就醒了。这难道还能怪我?”

    白衣少年嘟囔道:“我偏不管,醉清风只余半壶。什么时候喝,现在轮到我说了算。”话未完,他一挥马鞭,策马向庄口跑去。那红袍青年耸耸肩,只好策马紧随而上。

    这二人,自然便是凌浪涯与胡虚。两人辞别苏眉雪之后,一路向南,穿山越水,如今来到了这一稻庄,而距离抵达赵宋王朝的都城,也指日可待了。

    渐行渐近,凌浪涯停留在庄口前,微皱眉道:“胡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挺奇怪的?”

    胡虚环顾四周,点头道:“是挺怪,怪安静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下马,小心翼翼地缓缓走进供稻庄内。

    只见金黄谷粒遍地,晾晒于庄前平缓空地,既不见庄民推谷翻晒,也没有雀鸟光顾,可谓无人问津。沿着庄道而行,数百户人家的房屋,整齐有序地分布四周,门户或开或闭,露出里面的简单陈设,而各式农具随意堆放在院落中,显得凌乱不堪。

    丰收季节已至,本该欢庆时节;又是正午时刻,恰是忙活时候,但稻庄却静悄悄地,不闻人语响,不见鸡犬迹。

    纵观整个稻庄,竟无一个活物。此地,安静得诡异。

    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沿着庄道走遍后回到庄前的空地,此时两匹瘦马忍耐不住饥饿,正偷吃着空地上晾晒的稻谷。两人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坐在空地旁的青石板上,凌浪涯道:“你觉得,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胡虚摇头道:“确实不合情理,此地距离赵宋王朝都城已近,又有数百户人家,且房屋分布有序,浑然不像庄民自主建设,再看这稻田面积如此广阔,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村庄应该是赵宋王朝军队的供粮地。按常理而言,此地应该有军营驻扎,且庄民应当非常忙碌才对。”

    凌浪涯疑惑道:“供粮地是何解?”

    胡虚解释道:“赵宋王朝当朝宰相王平图实施变法图强,行有方田均税法,即丈量查清全王朝土地,核实土地的所有者,并将土地按土质的好坏分为五等,作为征收田赋的依据。这样可以清丈出大量隐瞒的土地,增加朝廷收入,还可以使部分农户免除赋税,得到实惠。除此之外,还在都城的地域范围内,挑选优质土地特设而成多处的供粮地,建立稻庄,征召民夫耕作,但不为民所用,而是专供朝廷军队粮草之用,以备征战之需。而这里,应该便是其中一处了。”

    凌浪涯道:“既然如此,莫非他们今日皆去军队交粮去了?或者是凤梧祭典将近,他们都出门到都城观礼去了,毕竟这也是大事。”

    胡虚刚欲回答,只听两人肚子不约而同发出咕咕叫声。两人对视一眼,想起今日尚未进食,刚又折腾寻找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坐下方觉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胡虚站起身来,道:“罢了,民以食为天,先治好五脏庙比较重要。这里人影也瞧不见一个,我们就自己去菜地里寻些菜果吃,走时留下银两给他们就好了。”

    当下,两人把瘦马绑好在村庄口的第一家门前院落,接着跑到附近的菜地里,采摘了一大把新鲜蔬果,又返回到这户人家的厨房中,开始忙碌起来。幸好农户家中厨房虽然简陋,但厨具皆全,遗憾的是米缸中没有余粮。

    两人也不在意,毕竟在清风楼待了一段时间,也跟着楼主洪杭学到些许厨艺,如今自己动手做一顿素食,倒也忙得不亦乐乎。闻着食物渐熟的香味,两人也暂时把此地怪异忘于脑后。

    两人相对坐在屋内的饭桌旁,正有津有味地进食。忽而,凌浪涯看到西边墙壁角落处,竟有一道斑驳光影。他放下碗筷,走近一看,发现墙角下竟有一个一尺大小的洞口。原来此时恰是夕阳西下,残光照进洞口,而又未到掌灯时候,明暗对比下,才得以看到这光影。

    凌浪涯愈发好奇,他走近洞口,俯身弯腰,想看一下破洞外是何景象。

    这一低头,他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热血惊马

    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透过破洞,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那双眼眸和凌浪涯对视一眼,察觉到凌浪涯发现它,于是它瞬间消失在洞外。凌浪涯先是一怔,继而立刻惊叫一声,瞬间站起来。

    胡虚见状,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虽认为墙上有洞确实奇怪,但想到这户人家连粮食也没有,也许是过于贫困,以致墙上有洞也无力修补,因此也就不觉惊讶,而此刻见凌浪涯反应,才觉得此事不寻常。

    凌浪涯诧异地道:“我看到一双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胡虚也放下碗筷,跑到洞口前弯腰查看,只见洞外残阳余光映照,依稀可见屋外的景观,却并没有凌浪涯所说的血红色眼眸。

    两人对视一眼,顿觉有异。凌浪涯点点头,留守在厅中,而胡虚则立刻飞奔出户外,绕着围墙走一圈,终于在屋后角落发现这个破洞。胡虚环绕四周,只见此时天色渐暗,四周一片静悄悄,依旧空无一人。

    胡虚回到屋内,摇头道:“什么也没发现。你会不会饿晕了,所以出现错觉了?”

    凌浪涯摇头道:“不可能,那双眼睛红如鲜血,我不可能看错。”

    两人只好蹲在洞口前,再细细打量,发现这个破洞的边缘棱角毫无规则,丝毫不像是墙体破旧脱落而成,倒像是被利物切割所致。

    凌浪涯蓦然道:“你觉得,它像不像是被锋利的爪子所弄破的?”

    血红眼眸?锋利爪子?两人心神一震,同时想到了一个事物。

    两人再无心思进食,商量之后,决定到每家每户进行察看,看能否有一些新发现,毕竟中午时他们只是沿着庄道走一遍,并没有敲门进户。而现在,两人决定沿着东西两条主庄道,一路进户查看。

    此时残阳已落,夜色渐浓,两人分别点起一盏油灯,并用灯罩罩着,一起走到了屋外。

    前方,是漆黑不见光的村庄人家;后方,是浓郁且渐厚的夜色。两匹瘦马透过院落围栏好奇地看着二人举动,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轻晃着脑袋。

    一轮残月,冷冷照着大地。一阵夜风过,两人分别向两条道路走去。

    凌浪涯走的是东边庄道,他一间间屋子的察看,越看越觉诧异。无一例外的,每户人家的屋子内,其内屋墙角下都有一个破洞。这些洞小的有方圆一尺,大的近有三尺,皆是利物所致。除此之外,每户人家的家具设施,大多数凌乱不堪,仿佛是被强硬搜查过似的。

    正当凌浪涯在近东侧庄尾的一间屋子察看时,西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浪子,快来。”

    凌浪涯发现是胡虚的声音,立刻循声飞奔过去,片刻间就来到了胡虚身边。只见胡虚站在西侧庄尾一间屋内的饭桌旁,其表情一脸严肃。他用手指着桌面一角,示意凌浪涯察看。

    桌面之角,一滩血迹,正滴答滑落。触手摸之,尚是温热。

    凌浪涯大惊,欲问发生何事。

    突然,庄口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嘶鸣。

    那是,两匹瘦马的嘶鸣。

    一滩热血,凉了人心;一声马嘶,惊了寒夜。

    空无一人的稻庄外,突然传来两匹瘦马惊慌失措的嘶鸣声,划破了沉寂的夜色,也让在稻庄后屋内的凌浪涯和胡虚大吃一惊。

    继而,二人听到瘦马在疯狂挣扎的声音,而后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先是越来越响,后来又慢慢地变小。

    二人惊觉事情有变,立刻从屋内跑出,连油灯也顾不得拿,在黑暗中向着庄口奔去。待得两人回到停马的院落中,发现胡虚的马缰绳已断,其马也不知所踪,而凌浪涯的马受到惊吓,缩在一旁惊怒地直喘气。

    不问而知,必定是有人盗马,逃出了庄外。凌浪涯解开马绳,安抚瘦马片刻,立刻翻身上马,弯腰伸手,一把拉住胡虚坐于其后,并叫道:“坐稳,我们追。”

    瘦马嘶鸣一声,仿佛有主人在,就有了主心骨一般。它的前蹄高高扬起,立刻向着庄外飞奔,欲要追回几个月日夜相守的同伴。

    在两匹瘦马先后离开稻庄门外时,谁也没有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出现在两人吃饭的屋顶之上,看着他们离开后,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凌浪涯顾不得瘦马羸弱,一路策马飞奔,直到追到庄外稻田的主大道上,终于在残月光照耀下,发现大道正中前方一道黑影,正在变得越来越小。那是胡虚的马,而它跑得飞快,已行主大道过半路程,再过片刻,便可借大道穿过稻田,消失在丘陵之中,那时候,想要再追到,更是异常困难。

    两人凝目细看,发现瘦马之上,正有一人奋力挥鞭策马。

    胡虚逆着风,狂喊道:“追不上!他先跑半程,而我们马太弱,人太多。倘若他过了这条道,进入丘陵处,我们便会追丢的。不如你下马在此等候,我去追即可。”

    “不行。”凌浪涯一口否决,接着道:“一个人太危险。我们不能分开。”况且,前面敌人未知,他又怎么可能让胡虚一人独自冒险。

    两人无言,唯默默策马行。

    而两匹瘦马,在夜色中,在稻田间,在大道上,一前一后,四蹄腾空,犹若追风。

    追逐之间,凌浪涯渐发现,虽不能立刻追上,但两马之间的距离却逐渐靠近,现在他已逐渐可以看清前方马上那道人的背影,似乎是一名男子。他看着前方不断奔跑但左右摇晃的瘦马,才恍然大悟。大抵是瘦马知道背上的并非它的主人,所以才一路抵抗,以致马速并不快。

    随着时间流逝,两者距离愈发接近,而前马却也逐渐跑完主大道,再有片刻,即可深入夜色下的丘陵间,消失不见。

    面对此情此境,凌浪涯却易于常人地冷静下来,不断地思考对策间,他忽而看到马鞍前侧挂着的一个物品,顿时心生一计,叫道:“胡大哥,你策马,并扶稳我,我有办法追上。”

    胡虚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凌浪涯已把马鞭递于他手上,而凌浪涯双脚脱离马鞍,双手一撑马脖,再借力一跃,已稳稳地站立于马上。胡虚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物品,顿时明悟,用手抓住凌浪涯的腿,让他保持平衡,并喊道:“小心。”

    凌浪涯迎风而立,站于飞奔的马上,双眸紧盯着前方的身影,他忽而向后弯腰,右手随之高举,继而瞬间发力,瞄准那道身影,迅猛地把手中事物投射出去。

    胡虚见之,忽而叹道:“哎,可惜了呀。”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大胆之徒

    吾念当年约,亡妻祭日,若君不至,当助送酒人。今二子千里送酒,其情犹深,吾感激涕零。其后,吾以收稻试其心,遇雨测其情,暗喻修行道。二子天性聪颖,颇有所悟,实为大才。恰逢凤梧祭典事,今其远去都城,明为历练,实为助吾也。观其年少之行,忽念往事几许。待闲事毕,愚兄当启程,与君一聚。甚好,勿念。——《眉雪答洪杭书·节选》

    ——胡不说•《过客传•苏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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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凌浪涯和胡虚二人视线所及处,一匹瘦马再有数丈,便可通过过主大道,消失在眼前。

    马上之人见状,似乎心生兴奋,更是用力挥鞭。忽而,他感到后方传来一阵破风声,不由自主地往后瞄一眼,莫非他们已追上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吧。

    “啪!”

    一声强有力的撞击,撞在那人的后背上。那人控制不住缰绳,身子一歪,在距离主大道尚有半丈距离处,狠狠地摔了下来。而那匹瘦马惯性之下,浑然不觉身上之人摔落,它冲出了大道,转眼消失在丘陵深处。

    人没追上,追上的是一壶酒。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夜色稻田间弥漫开来。

    那是来自清风楼的醉清风。

    凌浪涯和胡虚来到那人身前,相继跳下来马。胡虚看着一地的酒葫芦碎片,撇嘴道:“浪子,虽然计策可行,但是回头你要还我酒。这可是最后半壶的醉清风,就这样浪费了,真可惜哎。”

    凌浪涯虽知迫不得已,但也心疼这仅余的半壶酒,那是他在那座小城里为数不多的印记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葫芦盖,把它放在怀中,心想,既然酒没了,留个葫芦盖,也好有一个念想吧。

    胡虚见凌浪涯藏起葫芦盖,似乎猜到他的心思,摆手道:“罢了,不让你还了。我们还是先把事情解决吧。”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浑身醉清风酒味的人。

    二人仔细一看,地上那人是一名身穿破烂麻衣的中年农夫,瘦脸短须,而右额头有一滩血迹尚未干涸。他见凌浪涯二人来到,顾不得后背疼痛,立刻双手撑地,边跪地求饶边惶恐道:“不,不要杀我,求你们不要杀我!”

    凌浪涯好奇道:“虽然你盗我们的马,但也罪不至死。只是我很好奇,你是何人?为何盗马?倘若说出来,若无大错,我们放你走又何妨。”

    那中年农夫惶恐道:“我叫莫大胆,乃是稻庄上的一名农夫。我并非刻意盗马,只是害怕此地诡异,心急之下才如此做。我,我会还给你们的。”

    二人听到农夫的名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胡虚揶揄道:“莫大胆,看来你胆子确实不少呢。那么,既然你是庄上农夫,此地又有何诡异?而且庄民都去哪儿了呢?”

    莫大胆痛苦地回忆道:“跑了,我们都跑了。四天前,有一名驻扎在此地的军队官兵,浑身是伤和血地跑来告诉我们,稻庄有异兽来袭,让我们立刻逃跑。话未说完,那名官兵就死了。我们听闻,立刻通知全庄人,匆忙收拾,逃到了距离都城更近的村庄去。想着靠近都城,也许会有人保护我们吧。不过,唉,我认识那名官兵,还和他挺熟悉的,年纪轻轻就死了,连埋葬之地也没有,也真可怜。”

    莫大胆似乎仍沉浸在伤痛中,而凌浪涯和胡虚确实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里竟发生如此恐怖之事。虽然七大王朝各地,也常有异兽出没,但在靠近都城如此近的地方,竟然也有,可谓是非比寻常。

    凌浪涯此刻知道他并非凶徒,便扶起他道:“莫大叔,那你又为何跑回来呢?莫非,你不害怕异兽吗?”

    “怕,我虽名为大胆,却也怕死。”

    “那为何回来送死?”

    “因为我女儿。”

    莫大胆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拙劣的崭新的木雕人偶,其上刻着一个笑颜盈盈的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模样。他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为女儿雕刻的木偶,是她去年生辰我送她的第一个玩具,那天我们收拾得太匆忙,忘了带走。她因此难过了好几天,哪怕我雕刻一个新的给她,她也不要。无奈之下,我只好偷偷跑回来,想找回这个木偶,哄她开心。顺便,也去埋葬了那位为我们报信的官兵。毕竟,我和他也是相识一场。”

    说道此处,莫大胆的脸上,竟没有刚才的惶恐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温柔和一丝遗憾。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甘愿冒着死亡风险,去做一件事。

    胡虚忽而沉默,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

    凌浪涯为莫大胆的行为所感染,忽而想到那个永不回来的人,心头也是一阵难过。他看着莫大胆脸上神色时,忽而发现其右额的伤口,脑中莫名出现一个念头。他道:“你女儿有你这样的父亲,真好。但是,如果我没猜错,庄口西侧一间屋内,那张桌子上留下的血迹,应该是你的吧?”

    “是我的。”莫大胆点头承认道:“那时,我刚好在庄后的丘陵间,埋葬了那名官兵后,已经天黑了。回来途中发现了你们,但又不清楚你们是什么人,所以匆忙间想偷偷回家找到木偶就离开。但惊慌之下,摔了一跤,额头撞到桌角,就有了你看到的血迹。后来发现你们在搜查屋子,就想趁机盗马逃跑。”

    胡虚此时回过神来,道:“既然如此,事情我们大概明白了。确实不能怪你。既然庄内无人,那你能否带我们去军营察看一下?”

    莫大胆摇头大喊道:“不!不能去!”

    “为何?”

    “因为,他们全死了啊!”

    胡虚又是一惊,沉声道:“竟然连赵宋王朝的厢军也敌不过?那我们更非去不可了,必须要察看清楚。”

    恰在此时,前方丘陵的道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竟是胡虚的马自个儿地跑了回来。

    胡虚大喜,回头牵马道:“好马儿!不枉我对你如此好。莫大叔,你看,马儿也回来了,我们就更有必要去了。要不察看军营后,我们陪你一起回家,也好路上多一个照应。”

    莫大胆低头思索,觉得这二人竟然不怕异兽,必定是艺高人胆大,有他们陪同回家,应当会比较安全。正当他想答应时,抬头看到二人身后,忽而大惊道:“眼睛!红色的眼睛!”

    凌浪涯和胡虚回首望去,只见稻庄方向,主干道两侧,出现了血红色的眼眸。

    密密麻麻,远不止一双。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血红眼眸

    夜色笼罩丘陵与平原,丰收落在村庄与稻田,此处本是一片宁静祥和的田园人家。

    倘若没有,那煞风景的一双双血红色眼眸。

    凌浪涯和胡虚,以及稻庄庄民莫大胆,看着那些闪烁着十数双血红色妖异目光,漠然出现在稻田的稻垛阴暗处,心神不由得紧张起来。

    三人迅速站在一起,凌浪涯凝神道:“为何此地会出现这名多异兽?我以前遇见的,从未有他们如此嗜血的目光。”

    胡虚道:“现在尚不是讨论这个问题之时。等会我拦住它们,你和莫大叔先骑马往丘陵深处跑,尽快穿过丘陵,往都城方向跑,我摆脱它们后会追上你的。”

    仿佛是回应胡虚的话,他的马忽而调转身,向着丘陵方向发出一声嘹亮嘶鸣。声音刚落,从丘陵深处,竟又出现十数双血红眼眸,同样泛着嗜血光芒。

    两处异兽皆围成半圆之状,隐约对三人二马形成包围之势。而两匹瘦马此时聒噪不安,不停地踢踏着马蹄,发出阵阵夹杂恐惧的嘶鸣。

    凌浪涯道:“看来,我们是跑不了。”

    胡虚道:“若如此,唯一战而已。”

    凌浪涯见逃回村庄,一路大道但路途遥远,刚已剧烈飞奔过的瘦马怕是体力不支,最终会被追上;而跑入丘陵,却不知深处是否有更多异兽,显得愈发未知。为今之计,只好尽快歼灭稻田的异兽,杀出一条血路。于是,他回头对莫大胆道:“莫大叔,等会打起来,你躲在两匹马腹藏起来。相信我们,会保护你的。”

    莫大胆听之,缓缓走到凌浪涯身前,把木雕交于其手上。然后他从腰后掏出一把镰刀,似乎有了胆量。那镰刀是他平时收割稻谷之用,刀刃泛着冷冷的寒光,显然是经常使用。此次他返回带上镰刀,也是以防万一兼具壮胆之用。

    莫大胆手握镰刀,故作镇静地道:“我乃一堂堂男子,又怎可藏于两名少年之后。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若我死后,还烦请两位小兄弟帮一个忙。我女儿曾说要去都城度春节观祭典,倘若你在都城遇见她,把这木雕转交给她即可。记住,她脸上右酒窝间有一红痣,牙齿有两颗是小虎牙,很可爱呢。”

    也许,一个人心中有了牵挂,就回变得无所畏惧吧。

    凌浪涯和胡虚未曾想到莫大胆会说出犹如遗言般的话语,一时怔住不知回答。正当失神之时,身后一个高大稻垛顶端,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嗤呀!”

    一头体长七八尺的壮硕异兽出现在三人眼前,它形如一头巨鼠,长着兔子般的脑袋和麋鹿般的耳朵,其纯黑毛发覆盖的身躯上,镶嵌着两个大如拳头的血红色眼眸,而身后一条长尾低垂,竟有数尺长,几乎与身躯等长。

    随着这头巨鼠的出现,四周连续不断地响起嗤呀之声,继而一双双血红眼眸闪烁,一头头巨鼠从黑暗中出现。它们的体型虽较小,从一尺到三尺不等,但其凶悍却丝毫不少,逐渐成收缩圆之势缓缓地向三人靠近。

    凌浪涯在禁忌凶地之时,曾见过不少异兽,那些异兽凶悍且实力强大,但也不过和他切磋锻炼,从未出现伤人之举。而他如今从这些血红眼眸中,却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正当凌浪涯沉思间,胡虚一把将他扯于身后并挡在身前,沉声道:“浪子,小心,若无料错,此为血眸耳鼠,它们乃是来自南方十万大山的群居异兽,其性凶残阴险。”

    仿佛是回应胡虚的话,那头硕大的血眸耳鼠骤然发出一声更刺耳的嗤呀之声,顿时四周的血眸耳鼠全体身躯半屈,毛发拱张,呲牙咧嘴地成攻击之势。而在这声叫喊下,两匹瘦马的四蹄也不断踏动,犹如凌乱鼓点一般。

    凌浪涯发现,那头体型异常壮硕的血眸耳鼠,应当是这群异兽的首领。正在凌浪涯盯着它看时,那头血眸耳鼠首领竟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它,并露出尖利的獠牙。对视片刻后,它似乎沉不住气,又发出一声嚎叫,终于发起了冲锋捕猎的号角。

    “咻!咻!咻!”

    数十头异兽瞳孔骤然紧缩,瞬间腾空而起,而身后长尾竟成圆圈不断旋转,仿佛加速一般,向着三人二马,直扑而来。

    尖利的獠牙,寒光闪烁;锋利的爪子,刚劲有力。

    胡虚猛然叫道:“你在这里,保护他们。”

    话未完,他已急速向前,缎红锦袍迎风翻飞,让他犹如一团火焰般,猛然烧向迎面而来的血眸耳鼠群。

    那一瞬间,凌浪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不过是红袍的色彩,又何来的火焰呢。但片刻之后,他现在自己并没有看错。

    确实是火,确实有火。

    胡虚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被火焰覆盖。那火焰鲜红若血,丝毫不比血眸耳鼠的双眸色彩逊色。其中不断变幻着各种形态,更是夹杂着高温,尚未近身已让人有汗流浃背之感。

    那炽热火焰,可以将敌人燃烧殆尽,却不会伤他分毫。

    凌浪涯此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胡虚的修行诀所形成的玄气,来自修天道者的火。

    两人自相识以来,只有在清风楼前的短暂出手,而后出行以来,一路相安无事,倒也从未曾动用修行者的能力。因此,凌浪涯虽知胡虚同是修行者,但从未知道他的修行诀是何。

    毕竟,询问修行者的修行诀,乃是同行大忌。

    如今,他知道了。

    只见胡虚的玄气运转间,双手的火焰不断闪烁,而被这些火焰触碰到的血眸耳鼠,无不发出一声声惨叫悲呼。它们的全身黑色毛发骤然起火,火烧的疼痛让它们难以保持平衡,纷纷从空中掉落,不断在地上打滚。

    只是片刻间,已有数头异兽被烧作灰烬,徒留一地枯骨。

    凌浪涯想为胡虚喝彩,可是,来不及了。

    当凌浪涯为胡虚的修行诀而惊诧之时,身后传来了瘦马的惨叫。

    腥风骤起,瘦马惊鸣。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深陷围攻

    听到瘦马的惨叫,凌浪涯骤然回头。

    只见数头异兽已落在瘦马背上,正不断用牙齿啃咬着马背,撕下片片血淋淋的马肉。如今见它腹背受敌,凌浪涯只觉得心如刀割版难受。虽然它不过是一头牲畜,但它是清风楼主所送,而且陪伴自己走过漫漫长路。

    有时候,曾相处过,若说没有感情,终究是假的吧。

    奈何敌人在背上,瘦马本就羸弱,四蹄只能竭力地把靠近异兽踹开,对于袭击到背上的异兽,只能四蹄跳动,上下翻腾,想把异兽颠簸下来,而哪怕马尾尽力挥舞,也只能徒呼奈何,几乎毫无用处。

    但站在瘦马身边的莫大胆,此时却是人如其名,异常大胆。他站在瘦马身旁,趁着血眸耳鼠只顾疯狂啃咬马背之时,一手用力抓住耳鼠背上毛发,或是揪住耳鼠长长的尾巴,犹如收割稻谷一般,狠狠地用镰刀往它们身上落去,直到异兽支撑不住落地,它再用力地踩上几脚,紧随又继续对付马背上的下一头异兽。

    只是,纵使莫大胆奋力拯救,也只能顾及身边这一匹瘦马,对于较远处的另外一匹瘦马,只能爱莫能助。莫大胆眼看着远处那匹瘦马被咬得遍体鳞伤,他的双眸竟也泛起血丝,口中发出一阵阵呐喊,在血肉横飞间,不断地对血眸耳鼠拳打脚踢。

    就在那匹无人顾及的瘦马,即将倒下的瞬间,它看到了主人的到来,忍不住对其哀鸣一声后,终究倒地不起。

    凌浪涯此时心神皆哀,因为那是清风楼主赠与的马匹,虽然它们羸弱不堪,有时还会耍脾气,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但一路而来,它驮着他,穿过无数山水,渡过无数晨昏,看过无数风景。

    在他心里,瘦马早已不仅坐骑,而是同伴。

    然而此刻,它却倒下了,再也无法继续与他同行。

    同时,凌浪涯也深感内疚,倘若刚才未曾为胡虚与异兽的对战而惊讶,浪费了片刻时间,也许瘦马就不会被异兽偷袭得手而倒下。他看着仍在瘦马身上啃咬的血眸耳鼠,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因震怒而不断颤抖。

    凌浪涯咬牙切齿吼道:“伤我同伴分毫者,皆需死。”

    正在啃咬马肉的血眸耳鼠,感觉到凌浪涯的凛冽杀意,它们竟放下口中美味,惊慌失措地向着远处四散开来,仿佛要暂避锋芒。凌浪涯又怎允许它们逃之夭夭,他双脚骤然踏地,也未曾见他动用玄气,那来自禁忌凶地所千锤百炼的体质,得以让他片刻间就追上了一头逃逸的异兽。

    一拳猛揍,异兽哀嚎,倒地身亡。

    茫茫夜色下,广袤稻田间,一堆堆的稻垛忽而燃烧起来,并生出阵阵浓烟,弥漫在四周。那是被火燃烧的血眸耳鼠,落在稻草上所引起的火灾蔓延。但胡虚无暇顾及火情,他周游在异兽群中,不断地猎杀着飞奔而来的异兽,越走越远。

    而另一边,凌浪涯也陷入到异兽群的围攻之中。那些四散开来的血眸耳鼠,似乎不甘被追逐,在他远离瘦马一段距离后,又开始围攻起来。

    浓烟四起间,正在凌浪涯和胡虚被引开时,待在原地的莫大胆骤然听到一声嗤呀之声,他蓦然抬头,看到一头身长七八尺的壮硕血眸耳鼠,正突袭飞扑而来。

    那是,终于忍不住动手的血眸耳鼠首领。

    莫大胆愣住了,看着这头凶猛异兽来袭,看着它嗜血的双眸靠近,其利爪泛着寒光,直奔他的胸口,似乎明白自己难逃一劫。

    此时此刻,莫大胆突然想:“不知道女儿是否还为木雕之事而难过。”

    顷刻间,那头血眸耳鼠首领,其利爪距离莫大胆的胸口,仅有一寸而已。

    终于,要死了吗?

    但,那头血眸耳鼠,为何停留不动手?

    黑夜中的火焰,炽热灼目;哀嚎中的异兽,痛苦不堪。

    那些被火焰燃烧的稻垛,生出的阵阵浓烟,犹如晨曦浓雾般挡住了视线。但莫大胆,依旧能透过烟雾,看清血眸耳鼠首领的利爪,感受到其中的锋锐和凛冽杀意。

    因为,那双利爪,已经触碰到他胸口破旧的麻衣,即将穿胸而过。

    莫大胆没胆量看到自己的血迹,他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不甘心地迎接死神到来。可是等了好一会,他已感受到利爪已划破麻衣,触碰到胸口肌肤,但利爪却没有插进胸口,反而那双爪子不停地抖动,仿佛是给他挠痒似的。

    莫大胆偷偷睁开眼,想看清发生何事。他看到那双爪子确实就在胸前,而瓜子主人也近在眼前,让他甚至能看清它脸上的细碎毛发,以及不断咬合的锋利獠牙和流下的唾沫。

    但血眸耳鼠首领的利爪,不断挣扎前移,却无法再进半寸。

    莫大胆看到此景,忽而明白自己死不了,然后他猛地后退数步,终于看到血眸耳鼠首领身后站着的一名白衣少年。

    那少年双眸明亮,双唇紧闭,双手紧握着血眸耳鼠首领的长尾,奋力地往后扯。但血眸耳鼠首领一直前扑,前后合力下使得它的长尾被拉扯得绷直,犹如一根黑色的麻绳一般。

    凌浪涯本在远处深陷异兽包围,但偶然的余光发现血眸耳鼠首领的偷袭之举,担忧莫大胆的安全,让他终于无法藏私,忍不住动用修天道者的能力。

    数息之间,可转空间。

    那是,那名白衣老人所倾囊相授的本领。

    那是,纵横家之能。

    凌浪涯一直记得那名老人临走之言,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修行诀,但此刻人命关天,他只好也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先行救人。

    在凌浪涯动用玄气的瞬间,他漆黑如墨的瞳仁,单个的晶莹瞳孔中,又出现一道瞳孔。那道瞳孔一闪而现,又消失不见。

    那个老人曾说,倘若空间是禁锢,那就把禁锢打破吧。

    一切都变了,但一切又似乎没变。

    空间,仿佛静止凝固。距离,仿佛不再遥远。

    不过,一刹而已。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黑夜追踪

    凌浪涯轻而易举地摆脱围攻,转瞬间就来到血眸耳鼠身旁,紧抓住它的尾巴,竭力让它远离莫大胆。

    正当莫大胆劫后余生,发出一声惊呼时,凌浪涯同时低吼一声,双手骤然用力,右脚为支撑,身体随之急转,成圆绕圈。而血眸耳鼠首领在他的旋转力度之下,终于力竭,无奈发出一声悲呼后,也身不由己地绕圈旋转。

    旋转数圈后,凌浪涯双手一松,将血眸耳鼠首领狠狠投掷出去,吼道:“胡大哥,接着!”

    此时,已经解决身边异兽群的胡虚,蓦然听到凌浪涯的喊声,继而看到那壮硕的身影向自己飞来。毫不犹豫地,他右手食中双指齐并前点,一缕鲜红火焰喷出,转瞬落在血眸耳鼠首领腿上。紧随他双脚发力猛然跃起,对着飞奔而来的血眸耳鼠首领,一脚踹在它的腹中。

    那血眸耳鼠首领,犹如夜空中的火流星一般,落在一个高大稻垛后,继而狠狠摔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

    其余尚未死亡的异兽,见其首领落败,它们的血红眼眸瞬间黯淡,再无初时狰狞,反倒不顾伤势,挣扎着四处逃跑,顿时鸟作兽散。

    夜风过,浓烟散,扬起满地稻灰,落在异兽尸骨上。

    点点红光,在异兽尸体头颅间闪烁不息。

    胡虚走到身旁一具尸体前,从它的头颅中挖出一颗红色的多棱晶体,掂量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

    胡虚抬头,看到凌浪涯蹲在自己的瘦马尸体旁,难过得欲要哭泣。而莫大胆则靠在胡虚的马旁,边拍胸口边直喘大气。那马大概是知道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就不像被盗之时一般抗拒,如今任凭莫大胆依靠。

    只是,当它看到倒地身亡的同伴,马眼中也闪过一丝莫名悲哀。

    胡虚走近瘦马,轻抚马背鬃毛,安慰片刻后,又来到了凌浪涯身边。他知道凌浪涯虽然平时和他斗嘴吵闹,但其实重情重义,如今他的坐骑身亡,自然会难过不已。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名少年。

    胡虚蹲在他身前,拿出那一颗红色多棱晶体,安慰道:“浪子,别难过了。你看,这就是异兽的兽魄,是异兽死亡后的精魂所化。你不是说和很多异兽打过架,却从来没看过兽魄吗?这就是了。你拿着它可以换好多金钱,还可以再买一匹好马呢。”

    凌浪涯悲伤道:“哪怕再有新的一模一样,却也再也不是它了。”

    胡虚一时无言以对,倒是莫大胆此时走过来,道:“小兄弟,感谢你刚才的救命之恩。但马之死,并不怪你,都是异兽的错,你也切莫过度伤心。”

    见凌浪涯不为所动,莫大胆长叹一声,又道:“要知道,离别总是人生常态,既已归去,又何必耿耿于怀。”

    凌浪涯听之,蓦然想起那个老人曾吟唱过的诗句,隐约间仿佛明白了其中的意蕴,只是依旧未曾看不透。

    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

    良久之后,凌浪涯心情逐渐平复,站起来时看到胡虚脸上布满血迹,顿时惊道:“你受伤了?”

    “没事,是血眸耳鼠的血。”胡虚顺手擦着脸上的鲜血,以此证明,并笑道:“看你这模样,应当是没事了。罢了,欠我的酒不用还了。到了都城,换我请你喝酒,毕竟我现在是有钱人。”说罢,他扬了扬手中的兽魄。

    凌浪涯从他手中抢过兽魄,好奇地打量着。这颗晶体触手温热,不过半寸大小,原来散发的红光,此时已敛入内部,隐约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能量波动。

    凌浪涯道:“除却异兽的肉身可用,兽魄还能换来金银,难怪这么多猎兽人对此趋之若鹜。只是,这颗也太少了,换不了多少酒吧?”

    “当然还有,可别忘了那头大的。”胡虚边说边往远处一个稻垛走去,那是血眸耳鼠首领掉落的地方。胡虚心想,只怕那异兽已被火焰烧作一堆灰烬,对于他的能力,他还是挺有自信的。可是,片刻之后,胡虚却一脸诧异地把凌浪涯喊过去。

    凌浪涯和莫大胆来到胡虚身边,看到稻垛下有一只烧焦的血淋淋断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该不会是被你烧成灰都没有了吧?小兄弟,你这么厉害?”莫大胆举起大拇指道。

    “不是烧成灰,而是它逃了。”凌浪涯蹲下察看后,沉声道:“这是异兽的左前爪,你们看,断口处错裂不一,和稻庄屋内的破洞边缘一样,应该是那头异兽为了不被火焰缠身,用牙齿生生地把前爪咬断。而且,这附近还有新鲜血迹,它应该逃的时间不长。”

    残月依旧冷冷照大地,莫大胆顺着凌浪涯的手指方向,果然看到一条血线若隐若现地延伸开来,最后消失在黑夜深处。他心有余悸道:“竟然自残,这么凶狠。它这次跑了,万一再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胡虚沉吟片刻,道:“帮人帮到底吧。想必它受伤也逃不远,我去追上它,把它杀掉即可。这样一来,逃逸的数头异兽无首,想必也酿不成大祸,到时候庄民小心防范即可。浪子,你先和莫大叔回庄内休息片刻,等我功成归来。”

    凌浪涯否决道:“不行。这么大块兽魄,我得自己亲手拿,然后换我请你喝酒。”

    话虽这样说,但胡虚听了,知道凌浪涯是在担心他一人追逐异兽,会有不测危险,才以此言为理由。一时间,他陷入两难之地,毕竟无人保护莫大胆,他也放心不下。

    莫大胆猜测到两人心思,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便道:“两位小兄弟,可不要小瞧我,我虽是一农夫,但也是堂堂男子。你们尽管去吧,我替庄民先感谢二位的救助之恩。二位一路搜查,带着瘦马似乎也不方便。不如先让我牵回稻庄,然后备好饭菜,等二位得胜归来,再秉烛畅饮。”

    别无他法之下,三人达成共识。待得莫大胆牵马离去,凌浪涯和胡虚二人,趁着残月之下,开始寻找血迹的终点处。

    此时夜色甚浓,血迹若隐若现,颇难追寻,两人凝神细察,一路追寻而下,不时已经深入稻田中,来到了一条水渠旁。

    那是稻田的灌水渠,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条灌水渠。水稻是喜水作物,缺水不可,在干旱时节,便是通过这些灌水渠,引水灌溉。而此时稻谷已收割,灌水渠也是干涸无水。

    而那异兽血迹,正是落在了水渠之中。然而追踪至此,血迹已不太明显,想必是异兽不知用了何法,止住了血。幸得灌水渠由于常年被浸泡,底部尚有湿泥,使得这里除了血迹,还能留下异兽慌不择路逃跑的足迹。

    二人在血迹和足迹的交叉指引下,愈发深入稻田,最后直至稻田边缘,来到了各条灌水渠的汇合处。在那汇合处,本该是一处水源汇集的地方,此时一侧出现了一个洞口,而血迹和足迹皆消失于此处。

    洞口甚大,宽可通人,幽深不见底,不知往何处。

    二人对视一眼,屏气凝神,相继跃入洞中。

    茫茫田野,不见人迹。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稻田溶洞

    在你头顶,所能仰望的地方,有你触摸不到的苍穹。

    在你脚下,所看不到的地方,有你想象不到的风景。

    这是一片巨大的地底空间,触目可见是,千奇百怪的石头。它们形状各异,肆意成型,或是垂挂于洞顶顶端,成倒锥形往下生长;或是从地面峭拔而出,成柱状垂直生长;间或上下相互衔接处,细弱游丝,恍若触之可断。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石头皆反射着各色的幽幽冷光,像是冰冻的花火一般,凝固于于石柱身上,映衬在地下的一条丈宽清澈河流中,随着水波流动闪烁出点点粼光,更把这片空间装扮得让人目眩神迷。

    而当这些冷光,落在河流边的一个碎土堆上,落在那两个灰头土脸的白衣少年和红袍青年身上时,更衬托出二人一脸诧异的表情。

    这二人,自然是凌浪涯和胡虚无疑。

    二人从稻田灌水渠的洞空中一跃而下时,想着洞应当不深,那头逃脱的血眸耳鼠首领,不过是穷途末路找的藏身地。却料不到,那洞深不见底,二人一路贴着洞的底部滑落,犹如在阶梯上一般颠簸而下。

    而那洞穴左旋右绕,却是一直向下,直把二人弄得头晕目眩。且洞穴黑暗无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能听到彼此滑落时衣衫触碰泥土的撕裂声,还有偶尔转弯的低声呼叫。但二人此刻深知事情有变,不敢有稍微大意,一直凝神戒备。

    就在又转过一个急弯时,忽而洞穴通道中断,二人骤然垂直下落,措不及防地凌空摔落,幸得地面有一个松软的碎土堆,才不至于摔伤。但也弄得衣衫凌乱,灰头土脸一片,待得冷静下来,二人便看到这片地底空间的奇异景象。

    良久之后,胡虚才感叹道:“一直听闻,赵宋王朝的某些地域之下,藏有瑰丽的地下溶洞,料不到在此得以一见,也算是不枉此行。”

    凌浪涯早已知晓他拥有百事通式的博学知识,当下问道:“这地下溶洞,又是何来之物?”

    胡虚解释道:“陆地渺渺无涯,由于各种自然或人为因素影响,其地貌亦是迥然各异。我们常见的河流,不仅存于地表之上,也存在于我们看不到的地面之下,例如我们常喝的井水,就是来源于地下河水。地下溶洞,就是恰好该处地质疏松,且有地下河流的侵蚀冲击,经过多年时间沉淀后,就逐渐形成你现在看到的景观。而那些千奇百怪的石头,就名为钟乳石。”

    凌浪涯恍然大悟,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河流蜿蜒流去,不知去往何方,而那些各异的钟乳石,交错林立,挡住了前方视线。他沉思片刻后,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就是异兽的巢穴。只是这里地形复杂,视线受阻,要寻找到它,怕是难上加难。”

    胡虚打量着这片空间,忽而指着溶洞顶部,道:“你看那顶部洞穴,就是我们掉落下来的地方,而洞穴旁那一根从顶部直垂地面的半丈宽钟乳石,上面还有各种凹凸不平的小洼洞,呈螺旋状向上攀升,想来就是异兽挖出来,再借力攀爬而上直通洞穴的。看来,它们就是通过这个洞穴通道出现,继而偷袭村庄的。”

    凌浪涯踩着地下碎土堆,道:“想来这些碎土,就是它们挖通道时的废土,在此堆积成丘,想不到却救了我们一命,否则从这么高直率地面,我们可得受伤不轻。不过,我们要重新攀登钟乳石进入洞穴,爬出去可不容易。”

    胡虚笑道:“没事的,你皮糙肉厚,耐摔。既然这里无法重返出去,我们再顺着河流方向,应该可以找到地下河的出口。不过,目前我们要解决那头异兽。它们如此狡猾,还能挖出这种通道,留之确实是大患。”

    凌浪涯知道胡虚的前半句开玩笑话语,是想让他放松下来,不要过度担忧和紧张。他知道胡虚一直都是乐天派人物,似乎从未有事让他难过。不过,记忆中似乎也曾看过他几次心神失措的场景。

    想来,是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才让他的心底有不可触碰的伤口吧。

    正当凌浪涯胡思乱想间,胡虚的一声呼喊让他回过神来,只见胡虚正站在那条被挖得凹凸不平的钟乳石旁。凌浪涯走过去一看,看到地下有一滩血迹。果然,那血眸耳鼠首领,不会像他们一般从洞口中摔下,而是顺柱爬下再逃离。

    那滩血迹从底部洼洞滴落,尚未凝固,并成线般向着地下河流的上游方向蔓延开来,似乎是异兽逃亡时一时保持不住平衡,终究还是证据。二人看着那血迹方向,顾不得衣衫凌乱,毫不犹豫地追逐而去。

    就在二人逆流而上时,一双血红色眼眸,蓦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根巨大钟乳石顶部。

    二人渐行渐远,看着那血迹沿着河流边缘被冲刷得平坦的地面延伸,猜想是异兽为了避开钟乳石的阻挡,所以不得不选择这样的地形,以此急速逃亡,而这样也让它留下了更为明显的足迹。

    但二人也越走越惊讶,想不到这片溶洞如此广阔,且洞中藏洞,其内钟乳石交错复杂,哪怕是沿河而上,也得淌过这种低洼地区,穿过大小不一的溶洞。但幸得那血迹依旧鲜艳如初,似乎那血眸耳鼠首领的血流不尽一般,一直在指引二人前行。

    凌浪涯看着那血迹蔓延,犹如一条红色珠串散落在河滩边缘,不禁心生疑惑,这一路追踪而来,少说也有数里距离,这异兽的血迹,怎么会依旧如此鲜明。失血这么多,也难为它还不曾倒下。

    正当凌浪涯沉思间,二人不觉间又来到了个低洼洞口处,一面钟乳石壁挡住两人去路,地下河从石壁底部穿行而过,形成一片半人高的空间通道。而那血迹,落在洞壁外延后,又消失不见,想来是异兽逃跑进通道中。

    胡虚率先弯腰,走进了通道中,而凌浪涯则殿后,紧随而上。在低头的瞬间,凌浪涯发现这滩血迹明显较大,却在进入通道时,就再无血迹。恍惚所有的血,都在这里流失殆尽。

    他心生不妙之感,正待警示胡虚时,却听到胡虚一声惊呼,道:“浪子,小心,异兽来袭。”

    话未毕,胡虚已消失在通道中。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何人脚步

    十万大山,丹熏之处,熏水潜出。有兽焉,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牙利长,其毛漆黑,其音如獋犬,其眸若泣血。以其长尾飞,行于树间,亦善掘地,名曰血眸耳鼠。

    ——胡欲言·《兽语·血眸耳鼠》

    ………………………………………………………………

    骤然见胡虚消失,凌浪涯急忙跟上。

    当他欲要走过通道,站起身来时,迎面忽而撞入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双血红色眼眸,忽而出现眼前。凌浪涯来不及细想,迅速后退数步,避开那尖锐的利爪锋芒。

    那血眸耳鼠似乎料不到这里还有人,看到凌浪涯的出现,也是一片惊疑不定。可凌浪涯不会给它思考的机会,后退余劲未尽,又猛然前进,一把抓住它的前爪,用力往上一撞。

    那异兽后背触碰到通道顶部,顿时发出一声哀嚎,可尚未反应过来,又被凌浪涯猛然下扯,腹部也遭受地面重击。如此上下翻腾,腹背轮流受痛击数遍,终于支撑不住,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死去。

    凌浪涯心忧胡虚安危,越过异兽尸体,继向通道外走去。当他站起身来,发现这是一片只有数丈方圆的狭小溶洞,明显可以看到对面不远亦有一面巨大的钟乳石壁,壁下也有一个同样的空间通道。但在那通道口,此时却蹲守着数头血眸耳鼠。

    那几头血眸耳鼠,盘踞在对面通道附近的钟乳石上,形成包围之势,似乎在蹲守猎物一般,但显然料不到凌浪涯和胡虚二人,竟从它们身后的另一条通道出现,打乱了其部署,一时间也是显得惊慌。

    凌浪涯来不及思量为何异兽竟会在对面通道蹲守,因为他看到十数头血眸耳鼠正围攻着胡虚,他们利用钟乳石的有利地势,不断地躲避着胡虚的火焰攻击,且又其能迅速爬到钟乳石上,再凌空扑下,一击不中又利用钟乳石躲避,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凌浪涯急忙向胡虚奔去,一脚踹飞一头偷袭胡虚后背的异兽,迅速冲到胡虚身边。

    两人背贴背,相互依靠,面对异兽围攻。

    见凌浪涯安全来到身边,胡虚稍微放心。两人默契配合,凌浪涯负责应对蹿到地面的血眸耳鼠袭击,而胡虚负责应付来自空中的异兽袭击。一个只是赤手空拳,已让异兽徒呼奈何;而另一个双手不时闪烁的火焰,更让异兽难以近身。

    那蹲守在通道口的余下数头异兽,见久攻不下,顿时不约而同地发出嗤呀之声,纷纷加入战斗中。

    但也不过,是多了几道尸体罢了。

    不消一会,狭小溶洞恢复宁静,地下河流水依旧滔滔,地面上四处散落的异兽尸体,其头颅处闪烁着点点红光,和钟乳石上冷冷的光影相互映衬。

    凌浪涯和胡虚相扶坐于地上,看着彼此衣衫上鲜血与尘土交织,一片狼狈的表情,想到今夜的惊险之初,不由得相视一笑。

    “要不,一起下河洗澡?”凌浪涯道。

    “我不,我不懂水性。”胡虚道。

    正当二人松懈心神之时,那异兽蹲守的通道处,忽而有声音传来。

    凝神细听,那是,人的脚步声。

    “嘿,好久不见,有酒吗?”

    胡虚看着眼前蓦然出现的三人,薄唇上扬,笑着问道。

    那三人,皆身穿猩红劲装,背负长剑,赫然便是凌浪涯和胡虚在清风小城里,清风楼内所遇到并曾打过一架的猎兽人。此刻五人却在距离清风楼千里之外的地下溶洞重逢,不得不说既有巧合,亦有不少缘分。

    那名鸭公嗓男子,依旧吐着一把鸭公嗓道:“酒倒没有,架还可以再打。不过我看你们现在这状态,似乎不堪一击呀。”他看到灰头土脸坐在地上的凌浪涯和胡虚,不禁揶揄道。

    凌浪涯和胡虚听到通道内传来的脚步声时,本是露出一副凝神戒备的神色,可是发现来人是老熟人之后,不禁稍微放松,且又经过连场作战,身体稍疲惫,遂直接坐于地上休息。

    凌浪涯打量三人片刻,道:“遇到异兽,打了几架,状态还行。不过,你们似乎状态也不怎么好啊,似乎还受伤了?”他看到那浓眉大眼的男子,是被脸容姣好的女子搀扶着的,其猩红劲装下,隐约可见左胸口处有一滩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鸭公嗓男刚欲说话,那女子一把制止住他,对着地上二人道:“二位,清风楼一别,别来无恙。过去的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小女想知道,二位也是和我们一样,遇到血眸耳鼠群了?那么,你们也是接到了猎兽人联会的赏金文吗?不然,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呢?”

    听到女子的接连发问,胡虚似乎猜测到什么,道:“想来三位正是的赏金文,所以才跑来此地了。但不巧的事,我们并没有去接赏金文,只是误打误撞地遇上了此事而已。”

    凌浪涯疑惑道:“这猎兽人,不是单独的个体吗?何以还有联会?这赏金文又是何物呢?”

    鸭公嗓不由得笑道:“这位小兄弟,看来你真是涉世未深啊。以前是不知钱财为何物,现在是不知猎兽人联会是什么?那猎兽人联会,乃是以七大王朝之名义成立的联合群体,其主体乃是七朝的猎兽人,主要目的是为了对抗世间各地异兽。至于赏金文,则是联会通过各类联络,发现异兽踪迹时,会以赏金形式发布任务,通知就近的猎兽人对异兽进行猎杀,确保一方平安。这样一说,你该懂了吧?”

    凌浪涯又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只是对不懂的事过分好奇,对鸭公嗓的揶揄倒无所谓。他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接到了赏金文,然后来到此地猎杀血眸耳鼠。但我们一路行来,并未见你们身影。而且你们是在通道对面出现,莫非这里还有别的道路?”

    胡虚蓦然站起来,拱手道:“既然三位接了赏金文,但也请放心,我二人只是恰逢此事,并不会抢各位功劳。而以前的事,我们也并无血海深仇,也如刚才那位朋友所言,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前的事,胡虚在此对各位道歉。但如今我们同座一船,不知是否可以分享一下此事的经历,以待更好地解决此地异兽。如果我们料错,此事并没有如此简单。”

    鸭公嗓男和脸容姣好女子似乎为其所动,不由得向那浓眉大眼男子看去,似乎他才是三人的主心骨一般。那浓眉大眼男子虽然受伤,也是一直沉默寡言,其沉思片刻后,似乎下定决心道:“好,两位兄弟,以前的事一笔勾销。现在,我们同仇敌忾,愿并肩对敌。确实,那些异兽也超出了我们的估算,能得二位帮助,我们会更有胜算。”

    顿了片刻,他继续说,“如果你们要听,那我就讲给你们听。”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敌人故人

    当听到那浓眉大眼男子的话语时,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彼此点头确认。

    当下,为了避免误会,胡虚先行把来到稻庄所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他本是说书人出身,虽说得简略,但谈到惊心动魄处,也不由得让对面三人脸容微变。

    待得胡虚说完,鸭公嗓男气道:“如此看来,猎兽人联会发布的赏金文,确实有很大的误差。我们几乎耗费所有钱财,才求得的任务换来的情报,结果却是虚假的,还让我差点丧命,真是岂有此理。”

    胡虚知道,猎兽人联会所发布的赏金文,是需有收取费用的。其根据任务危险程度划分等级,越是回报丰厚、危险越小的任务,收取的费用越高。而想要获取更多的任务详情,又要额外支出一笔查询费。毕竟,在任务期间的所有收获,无论是异兽尸骸,或是其兽魄,皆可为猎兽人所得。因此,收取一定费用,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不等鸭公嗓男继续抱怨,那浓眉大眼男子拦住他,接着道:“让二位见笑了。我等三人身家微薄,不然也不至于冒生命危险深入禁忌凶地。接下来,不如我先把我们的情况说出来,再行分析。”当下,他对自己三人的身世,从头说起,竟无一丝保留。

    原来,这三名猎兽人,乃是赵宋王朝一个偏远无名小村落的邻家玩伴。不过,两名男子乃是当地土生土长之人,而那女子则是当时随父母迁徙而来的。

    那浓眉男子年龄最大,名为牛弘;那鸭公嗓年龄次之,名为牛二山;那女子年龄最小,名为水雨微。三人从小玩到大,感情极好,若无意外,当是无忧无虑地相伴度过此生。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三人所在的小村落,忽而在某天被异兽袭击,全村人皆亡于异兽厮杀下,唯有三人因外出游玩,逃过此劫。在三人游玩归来时,发现全村惨状后,尚来不及哀悼,又被异兽追杀,一路逃亡入深山中。

    似乎天亦未曾让人绝望,三人藏于深山一个洞穴,得以逃过异兽追杀。也因祸得福,在洞中发现一名修天道者的遗宝。三人苦于当时之境,遂勤学苦练,得以迈入修天道者行列,渐有所成,从此以猎杀异兽为生,并得以成为猎兽人。

    由于无师教导,三人虽有本领,也不过微末之道;本又出身平凡,没有深厚背景资源,实力更难以进步,也就只能猎杀弱小异兽。对于回报丰富的赏金文,但无法支付费用,又无足够实力,也只能羡慕不已。

    自冒险进入禁忌凶地中,三人猎杀异兽,却毫无所获,其后又于清风楼卷入凌浪涯和烈刀门的斗争中,不由得心生实力卑微的自我否定。三人商量后,决意利用此次和烈刀门相识的机会,想投靠其门下,以此增强实力。同时,也顺道去都城参观盛大的凤梧祭奠,增长一下见识。

    三人一路游山玩水,一路缓慢而行,不一日来到稻庄附近时,忽闻猎兽人联会发布的赏金文,骤然想到欲要投靠他人,应当奉上厚礼。因此,便耗费大半部分盘缠,换取赏金文和详细情报,想猎杀异兽获取兽魄,以作礼物得以入门。

    却料不到,情报竟然有误。

    三人来到稻庄时,发现已空无一人。随后,他们又穿过稻庄,翻过数座丘陵,来到此地的军队驻扎处,又发现偌大的赵宋王朝厢军,浩浩数百人,竟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三人想到情报上所言,分明说血眸耳鼠的数量,仅有三十头。但看这阵势,要把数百人军队杀得片甲不留,又岂是三十头就可以解决。

    三人后悔不已,但此刻任务已接,钱财已花,已经进退两难,只能暗怪自己倒霉。正在放弃和继续追查间犹豫不决时,又恰逢发现血眸耳鼠踪迹,遂引起了一场大战,浓眉大眼男子牛弘也因为救女子水雨微而受伤。幸好他们最后获得胜利,并在追踪逃窜异兽时,于军营后方的一个储粮仓中,发现一个地穴通道,遂一路追踪至此,直到遇见凌浪涯和胡虚。

    待得牛弘把三人事迹说完,许是伤势复发,他也只好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感慨万千,而水雨微搀扶着他,脸上露出了极度关切的神色。

    凌浪涯在认真听着三人的故事时,发现每当牛弘提及水雨微的名字和事情,都会下意识地看她一眼,而其眼里也有异于看待常人的温柔表情,他不明白这种是何情感,但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感情极深。

    良久之后,胡虚叹道:“如此一来,事情大概明了。根据彼此的遭遇,我们遇到的血眸耳鼠,远不止三十头,情报确实有误。而进入地下溶洞的通道,也不止一条。当我们相遇此地,在此溶洞遇见的异兽,它们蹲守在通道的一侧,而不是我和浪子出现的一侧,想来是要伏击你们的。只不过我们先到一步,打乱了它们的计划。”

    凌浪涯回想起一路追踪的情况,接口道:“我们一路追寻血迹,进入溶洞后发现血迹又新且多,仿佛那异兽又重新受伤似的,一直血流不止。现在想来,应该是它故意把伤口重新弄破,就是为了引我们去往你们进来的通道,引我们远离溶洞。但那血迹在洞壁处戛然而止,想来是发现这里有同伴正伏击其他人,只好立刻止血,又逃往别处躲藏。而我刚在通道遇见的那头异兽,想必是要去报信的。”

    鸭公嗓男牛二山,苦笑道:“看来,那异兽也是挑食啊。想要伏击猎杀我们,却要引你们离开,大概是知道我们实力卑微,可以欺负。”

    水雨微问道:“既然如此,那异兽巢穴,究竟位于何处?”

    凌浪涯和胡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指往来时方向,透过矮小狭窄通道,仿佛可以看穿重重钟乳石形成的屏障。

    二人肯定道:“河流下游。”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御敌之策

    大地之下,别有洞天。

    赵宋王朝的一个稻庄地下处,一条不曾停息的地下暗河,以时间为代价,冲破了地下岩石的层层阻碍,营造出一片瑰丽奇异的溶洞空间。

    当抵达下游时,地势渐趋平坦,流水竭力穿过一面厚重钟乳石壁,形成一个纵深三丈有余的巨大石壁通道。但仿佛穿破石壁后,河流耗尽所有力气,忽而倾泻而下,注入通道出口处不远的一个溶洞深潭中。

    潭水幽幽,方圆数十丈,其深不见底。

    而深潭所在之处,是一个高逾三十丈、方圆一里有余的广阔溶洞。溶洞内成千上万根钟乳石交错林立,发出幽幽冷光,映得这片空间光彩陆离。而在深潭正上方,溶洞顶端,一根长达十余丈、宽约三丈的钟乳巨石如宝塔凌空倒挂,被众多钟乳石拱卫着,犹如钟乳石之王。

    但在这根钟乳巨石中,有一个显著的伤口。

    那并非天然而成,而是一个被利物挖出的洞坑,几乎贯穿了钟乳巨石的大半部分。在这个洞坑中,正有三头体型巨大的血眸耳鼠,居高临下。

    那左右两头异兽体长皆有七八尺,其中右侧那头,其左前爪断了半截,偶尔有尚未凝固的血迹滴落。而居中那一头血眸耳鼠,通体白毛,体长丈余,其血眸内含金光,此时盯着下方石壁通道口一闪而现的一道身影,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

    那五人既在此溶洞,自然便是追踪异兽至此的凌浪涯和胡虚,以及猎兽人牛弘等三人。

    五人自相遇后,结合彼此情况分析后,终于猜测出异兽巢穴所在,当下便沿着河流下游的方向,继续追寻异兽踪迹。五人由胡虚居前探路,牛弘和水雨微居中,凌浪涯和牛二山殿后守护,小心翼翼前行。

    奇怪的是,五人一路上穿过不少溶洞,已近河流下游,却丝毫没有发现任何一头异兽的踪迹,只有钟乳石冷冷的荧光,照耀着彼此的身影。直到五人来到河流下游,忽闻水流倾泻之声,又穿过石壁通道后,看到了溶洞深潭之景,方知已到河流尽头。

    只大致看一眼,胡虚便伸手挡住余下四人继续前进,他也倒退回通道中。四人正一脸疑惑时,胡虚道:“前方是一个巨大溶洞,下有一个深潭,想必是河流尽头。若所料不错,那些异兽便是藏于此洞。但其内钟乳石甚多,我想我们应当先拟定一个对策,再进内一探究竟。”

    牛二山道:“还能有什么对策?见一头杀一头,见一对杀一双,也好歹为我师哥报受伤之仇。”

    牛弘道:“此法不然,既然溶洞巨大,很有可能里面异兽众多。万一我等被分而击之,就危在旦夕了。”

    胡虚道:“确实如此。血眸耳鼠,本是南方十万大山的群居异兽,虽不知它们为何出现于此,想来尚有其他原因,但此时也无法深究。它们乃是群居之物,数量众多,由其鼠王率领,下可穿洞挖穴,上可凭借其长尾短暂飞行,而且此处钟乳石林立各处,更是它们的天然战场。如此一来,更是难缠。”

    听着胡虚的解释,五人陷入沉思,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片刻后,凌浪涯道:“听闻是擒贼先擒王,既然有鼠王所在。那我们就先杀鼠王,乱其阵脚。想来那鼠王就是在我们手中逃脱那头。”

    胡虚点头道:“此法尚可。不如,烦请三位组成一队,先行对付弱小的异兽,为我们开路。而浪子与我,则伺机寻找鼠王,先行击杀之。想来那鼠王受伤,应该会藏起也来。”

    牛弘三人想到凌浪涯二人实力比自身更高,当下也无异议,遂达成共识。五人调整片刻后,便走进了那溶洞深潭。

    五人早已做好战斗准备,谨慎地进洞后,却发现此处依旧宁静,只有流水注入深潭的声音。五人愈发感觉奇怪,绕着深潭边缘空地,走了大半圈,几乎来到对岸,依旧一无所获,不由得陷入困惑中。

    忽而,一颗小碎石,从高处落在凌浪涯脚下。

    凌浪涯顺势望去,只见凌空倒悬那根钟乳石之王的上半部分,露出了一个洞坑一角,其内一双血红眼眸,泛着丝丝金光,正肆无忌惮地与他对视。

    那异兽本欲等到五人走到深潭对岸,距离石壁通道最远处后,才骤然发起袭击,但见凌浪涯已发现其踪迹,索性不再隐藏,遂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嗤呀!”

    只听那白毛血眸耳鼠骤然一声叫吼,其声在溶洞间形成阵阵回音,分外刺耳。

    仿佛听到了号角一般,溶洞四周断断续续地响起大小不一的嗤呀之声,继而在洞壁之上的钟乳石,其阴暗处背后,骤然出现一双双血红眼眸。

    片刻之间,洞下地上,皆是血眸耳鼠。

    其眸泣血,杀意凛然;其声凄厉,刺耳瘆人。

    凌浪涯等五人看着数百头的血眸耳鼠骤然出现,听着阵阵鼠叫声在洞中形成的回响,顿时觉得头疼欲裂,脸上既有大惊之色,更有从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凌浪涯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禁忌凶地深处,每天面对异兽的场景。但那些异兽,虽实力强大,但大多是独居存在,几乎不会同时出现,又哪有现在一般,数百头同时出现。

    此时,胡虚沉声道:“看那居中的白毛异兽,想来那才是血眸耳鼠王。在我们手中逃走的,正在它的身旁,看来不过是其手下而已。它们居于高处,甚是棘手。三位小心,边战边往通道退,退到通道处保住自身安危即可。”

    胡虚所言的三位,自然便是牛弘三人。虽然异兽数量和鼠王所属皆出人意料,但此刻除了和凌浪涯一起,先行斩杀鼠王,也别无它法。但那三人实力本不强,只能以通道为凭借,方可保护自身。

    牛弘等三人以前猎杀异兽,也不过小打小闹,专挑弱小异兽下手,又何曾见过数百异兽围攻的场面。当下也是脸色煞白,牛弘当机立断道:“二位小心,我们吸引弱小的异兽,往通道方向退。若两位事不可为,切莫强来,自身安危为上。”

    似乎是察觉到五人要分头行动,那血眸耳鼠王突然高昂起头颅,露出满口锋利的獠牙,发出一声强烈嘶吼。

    “嗤呀!”

    顿时之间,众兽齐吼,溶洞震动,潭水震漾,连钟乳石也似乎摇摇欲坠。

    数百头血眸耳鼠,在其鼠王的一声令下,从四面八方,下扑而来。

    十面埋伏,獠牙冷血,残影重重。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地底激战

    前方,十面埋伏,杀意凛然。

    牛弘拔出长剑,剑锋高举,大喝一声:“杀!”

    牛二山和水雨微随之拔出长剑,三人相互依靠,成犄角之势,剑锋一致对外,向着石壁通道的方向,且杀且退。

    凌浪涯见三人长剑生出红色玄气,所形成的道道剑光,落在异兽身上,顿时让它们身首异处或重伤倒地。想来那剑光,便是三人得到的修天道者遗宝,但剑光浅薄,离剑不远,大概是未曾得其真髓。

    不过,看三人互相配合之状,牛弘长剑高举,负责上方主攻;牛二山应对身前异兽,为牛弘开路;而水雨微居于其后,阻断异兽追击。三人显示出极高的默契,想来抵达通道,并无大碍。

    凌浪涯见胡虚指着洞壁,意思是沿壁而上,攀爬到高处,再借助钟乳石跳跃到居中的钟乳石之王处,猎杀血眸耳鼠王。凌浪涯本欲动用玄气,瞬间抵达终点,但一则自身实力尚不足,并不能携带人,二则担心胡虚一人攀爬会有危险,遂和胡虚并肩攀爬洞壁。

    两人跑到洞壁下沿,抓住凸出的石块,攀爬向上。对于追杀而来的异兽,凌浪涯双脚借力下,竟可直接单手攀爬,余下一手则对着扑来的异兽狠狠一拳后,那异兽便身骨碎裂,再无生机。而胡虚手中生出火焰,直接往异兽身上一扔。那些异兽身上顿时着火,哀嚎不止地往深潭跳去,欲要以水灭火。

    奈何异兽却不谙水性,虽然火灭了,却溺于水中,也是死路一条。

    两人合力之下,爬上洞壁半空,借助倒垂的钟乳石,一路翻腾跳跃,往居中的钟乳巨石靠近。但那些异兽也视死如归,纷纷追随而上。当二人距离终点只有三丈有余,数根钟乳石时,鼠王旁边的两头血眸耳鼠首领,发出嗤呀之声,也向两人迎面杀来。

    那血眸耳鼠王,看着逐渐靠近自身的二人,它的嘴角露出人性化的轻蔑微笑。待得二人甩脱两名首领,更近一步时,它猛然四腿发力,对着通道方跳下,

    凌浪涯以为它要往通道逃跑,但看到洞口情景后,神色大变。他毫不犹豫,随之往下跳去,体内修行诀瞬间生出玄气,欲要追上血眸耳鼠王。

    鼠王的目的,从来不是逃跑,而是反猎杀。而猎杀的对象,则是退向石壁通道的三人。

    此时,宋雨微距离通道不过数步之遥,心想可以拒守通道退敌,安全应当无碍,心神便生出片刻松懈。忽而,劲风掠过,她抬头看去,正见血眸耳鼠王奔袭而来。

    她看到那双血红眼眸,近在眼前,而她花容失色,已来不及做出应对。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前。

    尖锐的利爪,从他的胸膛中,穿插而过。

    溶洞内萦绕不息的异兽嗤呀之声间,忽而传来一声凄楚的哭喊声。那一声哭喊,几乎盖过了数百头异兽的吼叫,恍若是这片天地的唯一声息。

    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会情不自禁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水雨微脸上诧异与绝望交加,痛苦与难过共存,其双眸带雨,泪眼朦胧地看着逐渐倒下的牛弘,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牛弘低头看了一眼从自己背后直穿前胸的利爪,其爪尖夹带的血迹,正如雨落下。他又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前方惊慌失措的女子,竭力地喊出两个字。

    “快跑!”

    白毛血眸耳鼠王,见自己一击得手,双眸显示出兴奋之感。它的前爪在牛弘体内用力一转,让牛弘痛苦地发出一声呐喊,吐出一口鲜血,其脸色一片煞白。那鼠王更是得意,正要继续斩杀二人时,身后一丈长的尾巴突然绷紧,感到一阵痛楚。

    它蓦然回头,看到双眸通红,脸色愤怒,双手紧握住它长尾的凌浪涯。鼠王心想,这人类小子来得倒是挺快。但它丝毫不惧,依旧是一脸不屑表情,因为它有的是办法杀死它们。

    当凌浪涯察觉到鼠王的目标之时,虽然已立刻摆脱血眸耳鼠的纠缠,瞬间发动玄气,要追上鼠王。奈何鼠王本是蓄势待发,从空跳下时,其长尾旋转更为其加速,让它得以迅速接近目标。

    待得凌浪涯抓住它的长尾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看到牛弘受重伤,凌浪涯只觉得内心一阵裂痛,虽然与三人曾有误会,但当听完他们的故事,心里也逐渐认可这三个朋友。只是,如今来不及交心,他已伤重欲死。凌浪涯发出一声低吼,抓住鼠王的长尾,竭力往后一拉,欲要让它远离三人。

    那鼠王感到一股巨力从身后长尾传来,来不及做出反应,庞大身躯忽而向反方向飞去,其插在牛弘胸膛的利爪也被顺势拔出,让牛弘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而鼠王往高空飞去,撞碎了数根硕大的钟乳石,止住了上冲之势后,它四爪借力踩在石上,长尾旋转不息,数下翻腾后,又回到了钟乳巨石的洞坑中。

    它凝重看着凌浪涯,想到他所散发的巨大力道,竟让自己无法反应,不由得心生一丝忌惮。

    而凌浪涯此时却无暇追杀它,他来到牛弘身前,看着他虚弱无力地依靠在回过神来的水雨微身边,心中不由一阵疼痛。他忙道:“快,先扶他到通道里救治。”

    此时,刚踏入通道的牛二山也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悲痛怒吼,又奋不顾身地跑了出去,合力把牛弘搀扶到通道中。

    待得三人进入通道,凌浪涯守在通道门,挡住来袭的异兽,以此为救治争取时间。

    水雨微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牛弘,脸上梨花带雨,哭喊着道:“药,药在哪儿?药在哪儿!”可是,她接过牛二山递过来的疗伤药,涂在胸前碗口大的伤口上,却瞬间又被滚滚流出的血迹冲刷开来。

    牛弘虚弱地摆了一下手,道:“没用的,妹子,不用费心思了。听我说最后几句话,好不好?”

    倘若我的人生只有最后一句话,我希望可以对你说,那句关于你的话。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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