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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婚主义全文阅读

作者:慵阳懒昧     半婚主义txt下载     半婚主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7 好困啊

    我雀跃,出了药店后没回家,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去了美宝国际。

    放在以前,这个地方我是绝对不会来的。可此时此刻,我想马上见到余扬。然后告诉他,我们的孩子回来了,他要当爸爸了。

    我在脑中一遍遍想像,余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是开怀大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或是……

    我到美宝国际时才八点四十,还没有正式上班。和刚就位的前台妹子打了声招呼,我坐电梯径直去了三十六层,余扬所办公的地方。

    这里以前我来过,只不过那里副总还是余扬叔叔。秘书台一位美女正在整理资料,见到我站起来道,“对不起女士,现在还没有上班。还有,请问您预约了吗?女士……”

    郝助理从电梯口走来,看到我一愣,“少……”话一收,把资料递给那个秘书,道,“送到账务室,九点半让他们把报表送上来。”

    那个满眼疑问的小秘书一走,郝助理回头对我道,“少奶奶,你怎么过来了,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不能来?”我看着郝助理问。

    “当然能,当然能。”郝助理一笑,道,“来找少爷,是吧,我马上去……”

    我先郝助理一步去了余扬办公室,轻轻推开门,听到里面传来小孩子的说笑声。

    “叔叔,我和你讲,奶茶超好喝,我每天都会喝两杯。”

    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一身粉色毛衣裙的妙儿悬腿而坐,对席地坐在她对面的余扬童声童气的道,“早起一杯,睡前一杯。”

    “把奶茶当牛奶?”余扬不认同的摇摇头,抬头道,“明嫂,妙儿一直这样喝奶茶,她妈妈……小冉?”

    余扬看到我,撑地站起向我走来,“你怎么过来了?”他抬起手看看腕表,“吃过早餐了吗,十点郑医生……”

    妙儿跳到地上,拉拉余扬衣袖扬起双臂,“叔叔,抱抱。”

    余扬把妙儿抱起来,送到明嫂怀里,“带妙儿回去,以后不要带她到公司来。”

    明嫂笑开,“妙儿小姐想先生,吵着要来。不然先生去看小姐,也是一样的。”余扬抬眸,视线变冷。明嫂闪开目光,马上转移话题,“那我就带着小小姐先回去了,妙儿小姐,说再见。”

    妙儿点点头,对余扬扬手道,“叔叔,我明天再来看你。叔叔再见,阿姨再见。”

    门一合,粉嫩嫩的小脸蛋消失在门后面。

    “孩子太小,不好拦着不让她进……”余扬按我坐在沙发上,把摆在茶几上的保温盒推远,解释。

    “你没有告诉韩晴妙儿不是你的女儿?”我抬头看余扬。

    如果韩晴知道,怎么还会用这种招术。

    余扬摇头,“自把你从老宅带出来,我见她就是在厉二哥那里那次。很多事也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等我抽个时间,把这事处理了……你怎么来了,往天这个时候你还没醒。身体还不舒服?”

    余扬靠近我,将额头贴在我额头,“不烧。你应该是昨天南北的飞着了点凉。”

    我扬眸,看余扬。离的太近,只能看到他眼。幽深,里面含着我。

    余扬也看我,笑了,“眼睛里都是话,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说我怀孕了,我想说他要当爸爸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来时那种急切的心情和难以言喻的兴奋在看到妙儿时梗住了。

    看了他一会,我道,“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特别喜欢,每次看他和妙儿互动,都会觉得他暖的似一汪泉水。

    余扬嗯了声,和我额头蹭了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希望自己做爸爸。可以大手牵小手,教他读书写字。”

    “教他弹琴画画,打蓝球泡妞?”

    余扬笑出声,柔情似水的看着我道,“对,教他我会的一切,最重要的是教他爱妈妈。”

    我笑出声来,心被他的目光看化。拉起他手放在我小腹上,我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道,“我也会教他爱爸爸,做一个好宝贝。”

    余扬嘴角含着笑,和我眼神交融。缓缓的,他视线慢慢下垂落到盖在我小腹上的大手上。

    我们双手相叠,下面是爱的结晶。

    余扬表情突然一顿,僵住了。他嘴角的笑慢慢变没,不可思议的看看我小腹,又抬头看我。如此几此,抽出抚在我小腹上的手,整个人有点僵化。

    我捂住唇笑,抬手环住他肩膀,道,“余扬,他回来了,我们的孩子回来了。这次,我们保护好他……”

    “不可能。”余扬捉住我双臂,把我从他身上捉下来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看向余扬,好笑的问,“余扬,你在说什么?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回回神,这是真的。”

    “我们每一次都有做措施,怎么会有孩子。”

    余扬看着我,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笃定。

    我直视余扬,待看清他眼中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是疑惑时,雀跃的心如被泼了盆冷水一样冻住了。

    “你什么意思?”扫开余扬的手,我冷声问,“你想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我们是一直有做避孕,可没有任何一种避孕措施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扬举起双手,对我道,“小冉,你先冷静下。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

    “对。你并没有怀孕,你昨天到今天的所有症状都是因为你感冒。小冉……”

    “我没有搞错。”我站起来,后退两步,“余扬,我测过了,就在半个小时前……”

    “测过……”

    余扬右手往紧攥了攥,微微发抖。他静坐会儿,豁的一下站起身往外走,叫了声郝助理。

    郝助理马上出现在门口。

    余扬拎起衣服,对郝助理吩咐道,“我有事先走了,所有会议后延,重要事去找吴用。”

    说完,握住我右臂出了办公室。

    “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做检查。”余扬带我坐电梯直接下到地下车库,把我塞进副驾驶,帮我系安全带时,他手在我小腹上盘桓了一瞬。

    然后,猛的拍了下方向盘,把车开出去。

    我双手抚在小腹上,心中翻江倒海。

    他明明喜欢孩子,可为什么在听到我怀孕的消息时不喜反怒?前一瞬还在和我幻想有了孩子后我们如何如何,后一秒就因为我怀孕而变了脸色……

    车开的不快,我却依旧恶心。车在别墅里一停下,我推开门跑到草地上呕吐。

    一口接着一口,早上吃东西全都献给了垃圾桶。

    停下后一抬头,正好和余扬看向我目光对上。

    冰冷,满是寒霜。

    我拄着膝盖站直,抿紧唇,绕过余扬走进别墅。余扬跟在我身后,吩咐佣人给郑医生打电话,让他马上来。

    我漱口,洗脸,坐到餐桌上让佣人给我端早餐。无视坐在对面的余扬,我边吃,边用手机搜索一个孕妇应该如何营养用餐。

    “你昨天说的事我答应了。”余扬出声道,“等到摄影展结束,你可以认里德先生为老师,去学习摄影。你不是很想去吗?”

    我摇头,“我改变主义了,我不去。”

    我禁得奔波劳碌,我的孩子却禁不起。

    “小冉。”余扬双手捧在脸上,揉搓了两下,“我们会有孩子的。”

    “已经有了。”

    “不可能……”

    “我们不是医生,无法断言,我们等郑医生来。”咽下一口番茄酱,我把早餐推远。

    郑医生来的很快,一系列检查后,抽走我一管血。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我和余扬面前。

    我对他一笑,道,“说给展先生听。”

    “展太太。”郑医生并没有看向余扬,而是对我道,“我给您做了详细的检查,您除了有些胃肠感冒外,没别的问题。一会我给您开些药,您照着吃,不出三两天就好了。”

    我看郑医生,示意他说下去。郑医生却对我一笑,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郑医生,我怀孕了。”我叫住郑医生,道,“你没检查出来?”

    郑医生停下脚步,推推眼镜道,“展太太,我按展先生的意思专门做了这项检查,您并没有怀孕。不过这事不用急,等展太太身体再好些……”

    “怎么可能。”我一下子站起来,看着郑医生道,“我明明怀孕了。”

    “小冉。”余扬长叹一声,走过来抱住我道,“听话,我们会有孩子,不急于这一时。”

    “不可能!”推开余扬,我对他道,“我明明有了,我亲眼看到的。余扬,是不是你指使郑医生这么说的?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直说,我可以马上走,我肚子里的孩子从此后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小冉,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想要这个孩子。可,”余扬唇抿的紧紧的,眼中满是沉痛,“没有就是没有。”

    “怎么可能!”我甩开余扬拉住我的手,后退两步向外走,“我明明看到了。”

    如果说我只是凭着自己晨吐吃酸瞎猜,那有可能错。可我是买了验孕棒的,我清清楚楚的在上面看到了两条杠。

    “好,再验。”余扬拉着我走出别墅,“我们去医院。”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妇产医院。验尿,B超,血透,种种方式检验下来,医生拿着一叠报告告诉我,我没怀孕。

    我抢过那叠报告疯了似的乱翻,每一张上面都写着我没有怀孕。

    医生说,我有一些肠胃感冒,还有一些假孕现象。

    扔掉那些报告,我摇头,“我不信。”

    余扬一脸疲倦,把我头埋在他胸前,低语道,“听话,孩子我们会有的,会有很多。你先养好身子,过些日子我送你……”

    “我真的怀孕了,这些报告都不准,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的话呢?”

    “好,好,我信。”余扬妥协,抱住我道,“你有宝宝了。”

    余扬顺着我说,我却又迷茫了。我所做的各项检查,哪一项都要比验孕棒更高端科学。难道说,我真的没怀孕?

    胃中闹腾,我脸一寒推开余扬蹲到垃圾桶旁干呕。呕了半天停下,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愣愣的出神。

    余扬抱起我,往医院外走,“小冉,什么也不要想,听话。”

    我闭上眼,扬手抱住余扬。坐到车上,我含着泪吻他,解他衣扣,“我们不要避孕了。”

    余扬抱紧我不让我动,轻声哄,“别动,听话,你脚还没好。”

    我不听,上几天也没好,他哪天晚上闲着来着。我气喘吁吁余扬却不乱于怀,在我败下阵来不动时,余扬喉咙上下滚,把脸埋在我肩窝道,“对不起,小冉对不起……”

    车一晃,我胃里难受,又吐。

    回到别墅,吐的情况不仅没好反而加重,嗜酸如命,余扬含一口酸的直皱眉的橘子我能一口气吃两个。

    越吃,我心中越不甘。

    为什么我没有真的怀孕,为什么假孕的症状还不快点过去!

    余扬对我的好又上了一个高度,连我起夜都会打着哈欠跟在后面。侧卧着抱我睡,手自然搭在我小腹上。

    我不止一次迷糊时,感觉他轻轻抚摸。

    我知道他也想要个孩子,可当我主动时,他却又都强忍下来。

    “这几天我有点累,等你摄影展结束。”每都,他都道,“到时你不许哭着求绕。”

    从来没这么急切的想摄影展快点来过,不是想我能一举成名天下知,而是想和余扬滚床单要个孩子。

    摄影展正式举办那天,我脚踝好的差不多,能穿高跟鞋了。

    设计师为我打造造型时,余扬却依旧以我脚未好为由把那双水晶鞋排队掉,最后选了双白色的小坡跟。

    何丽在一旁看的真乐,等余扬走人,她拄着我肩膀道,“羡慕死我了,怎么办,把展少分我一半?”

    我含颗酸梅在嘴里,酸的皱眉时对何丽道,“全拿去,好像我稀罕似的。”

    “你不稀罕,可展少稀罕你啊。”何丽拉长声音,道,“你说,他会不会在摄影展上和你求婚?”

    “何丽,我们已经结婚了,还求什么婚。”

    “多结几次喽,你还怕多?”何丽捉起我手,在我无名指上比划,“在这里带个鸽子蛋,就完美了!”

    我吐出梅核,推她一把,“去你的。”

    收拾的差不多,余扬敲敲门,倚在门口道,“两位美丽的女士,再不出门,可就赶不上登船了。小冉,别忘了你是主角。”

    “知道知道。”拉着何丽起身,我对余扬道,“我们俩个一起走,你自己随意。”

    不管余扬同不同意,我拉着何丽坐上我的车,命司机开车。虽然同坐一辆车,我和何丽却没说话,而是拿着手机,一边看对方,一边给对方发信息。

    “……想好了?”我看何丽,在手机上打。

    何丽点头,在信息里敲过几个字,“想好了。”

    “好。”我点头,在手机上打道,“……护照已经办好,赵龙会陪你先到爱尔兰。然后,换个新身份,去墨尔本。在那里等我,我最晚明天晚上会去和你汇合。”

    彼得.余对何丽的爱,最后化为一个新身份。而除了赵龙外,我也信不过别人陪何丽上路。

    摄影展时间不长,游轮却会在海面上航行二十四小时。这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何丽飞出天朝降落在遥远的大洋彼岸。

    等到游轮返航,何丽就彻底自由了。

    厉三哥能得到的何丽的最后消息是在爱尔兰,可他没办法把手伸到爱尔兰去。那里不仅不是他的地盘,还是他曾经侮辱过的彼得.余的地届。等他和彼得.余过完招,何丽早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了。

    何丽抱紧我,好一会,松开。

    手机里,她写道,“方小冉,我在墨尔本等你。你可千万要来和我一起种大蒜!”

    十分钟后,我们的车队和一辆卡车相擦。卡车横在路上,正好把我的车和后面保镖的车队截开。我司机下去查看情况时,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停到我车旁。

    我推了把何丽,何丽把大亚花的花色头巾围在头上,猫腰下了车。她刚走,一个和她穿着一样衣服的女人被塞到后面来。

    赵龙的脸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没一会,手机上传来他一条短信。

    “姐,这是我亲妹子,你可千万让她下船。”

    我看着旁边有些拘谨的女人笑了,递给她一副大墨镜。

    和赵龙长的一点也不像呢,很秀气。

    两分钟后,司机回来。卡车全责,留下一辆车处理事故后,我们继续上路。何丽来时坐的车远远缀在车尾,不紧不慢的开着。

    二十分钟后,我带着戴了枚大墨镜的“何丽”登船,在侍者的指引下直奔船舱。

    五分钟后,我站在船头对余扬摆手,轻笑,“你居然比我晚一步。”

    余扬上船,对我伸出手,不答反问,“出事故了,怎么样?”

    “一点事也没有。”我靠在余扬肩上道,“本宝宝好着呢。”

    余扬轻笑,搂着我肩膀往里走,“何丽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她说厉二哥禽兽一个。”我扫了眼换了一身裙子贴边下船的女人,对余扬笑道,“所以去船舱补觉了。”

158 逝

    摄影展十点正式开始。

    余扬上船没一会儿,里德先生带着助理查理赶来。艺术界的知名人士纷纷露脸,在现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就位。

    这些人我大多不认识,在挎在余扬的臂弯里,那些人就像是我的多年好友一样,纷纷和我打招呼,把我夸成艺术界的新秀。

    我如踩在云端,维持着脸上的笑,听余扬如何和他们周旋客套。慢慢,变成自己和他们周旋客套,脸上挂着自己不熟悉的笑。

    离会展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时,余扬带我回休息室。我累坏了,下意识的抚着小腹大口大口喝水时,余扬轻捏我肩膀,和我道,“这种场合,要习惯。”

    我笑,“还会有?”

    以后他不是展家太子了,谁还知道方小冉是谁。这种上流社会的场合,我也就搅合这一回。

    余扬笑笑,从背后环住我,轻声道,“你胃是个问题,摄影展后住院系统治疗几天,好好调养下。”

    “这么严重?”要住院?

    “我怕。”余扬抱紧我,脸埋在我肩上,“小冉,对不起,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他声音微微颤抖,语气里夹杂着我从没听过的软弱无助。

    我心底柔柔的,回手摸在他脸侧,“你现在像个小孩子,要不到糖果那种。”

    “会有的,听话。”余扬亲了下我耳后,理理我额角的发丝,“时间到了。”

    十点一到,里德先生做为特邀嘉宾上台做了暂短的演讲。

    夸我,说我是天才,是他所遇到中的人中最有想法的。

    然后,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张纸,用异常激动的语气道,“知道吗,就在两天前,Fang的摄影作品入围国际野外摄影大赛,年后开始,将要和众多入围者的作品一起进行世界巡回展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Fang和我熟识,我一定从中帮了不少忙。我要说的是,没错,我是帮了忙。”

    里德先生面上含笑,用双手比划着,道,“我帮着把那幅作品从昏暗的格子间里洗出来,然后,拿了个信封丢进去,粘上张邮票,塞进邮箱。等大赛结果出来,再查查名次……看,如果没有我,谁知道Fang?Fang,”里德先生看向我,“听到了吗,我可没打算自己掏邮费,你要还给我才成。”

    在场的人笑出声来,纷纷鼓掌。

    里德先生伸手向下压压,指向身后大屏幕,“这幅,就是获奖的作品。”

    他话一落,一幅摄影作品展现出来。

    我递目,看得呼吸一滞。

    照片是星空下的海面。

    天上,繁星灿灿,近的似能用手摘到一般。海中,是倒映的星辰和浮在海面上闪着蓝色幽光的水母。

    天际,一颗流星划破夜空自左向下殒落,残尾带着一抹猩红的光芒。海平面,无误的把这一景象复制下来。

    一切,那么美好宁静又彰显不凡。

    我回头看余扬,不敢置信的小声问,“这,是我拍的?”

    余扬看回来,拿出手机点开递给我,“是,我也拍了一张。”

    我接过来细看。

    同样的画面景色,不同的是余扬这张里出现了人物。并不宁静的海面上,一个身着长裙的女人踏浪而站。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裙角,她却专注于手中的相机不动分毫。

    “Fang,”里德先生在台上对我摆手,“送展时,我只随意给这幅作品取了个名字。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它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闪光灯一下子向我聚集,晃的我眼前发花。

    余扬轻推我后背一下,小声道,“别紧张,要习惯。”

    我扬起笑容,走到里德先生身旁。深吸口气,看着眼面前的各界名流以及媒体记者们,道,“逝。这幅作品的名字叫《逝》,逝者如斯的《逝》。意思是,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光明的还是黑暗的。当流星落下,晨阳升起,每一天都是崭新。”对上余扬的目光,我道,“我们也是。”

    里德先生率先鼓掌,然后伸出双臂抱我。在我回抱回去时,他轻笑道,“Fang,考虑的怎么样了?哦,不用这么快回答我,我怕你拒绝。”

    我笑出声来,余扬走上台来做了陈词,摄影展正式开始。

    只展览,不出售。

    大家涌向展区时,我不解的看向余扬,“不是说靠我养家?”办摄影展的目的不就是卖作品吗?眼瞅着几个收藏界名手都露出买意,我们当然是乘胜追击。万一一会下了船,被里德先生烘托出来那几分热情一退却不买了怎么办?

    “养家的事我来,你只管貌美如花。”余扬柔柔的看着我,“今天你的作品每幅值一千万,明天就值三千万,别急。”

    下午四点,送部分参观者下船后,游轮开动,驶出港口径直开向公海。

    游轮会在海面上行驶二十四小时,一天后回到港口,继续接待参观者。而这二十四小时,它的另一项作用是,给我过生日的场地。

    生日晚会晚上八点开始,游轮在海面上行驶这段时间,客人可以在展厅中继续参观,也可以回到事先安排好的客房稍作休息,当然,也可以去船头吹风,船尾看浪,负二层的酒吧喝酒或是坐到牌桌上小赌几把。

    摄影展虽然没用我做什么,我却依旧倦的厉害。游轮驶出港口时吐了会儿后,卧在床上昏沉沉的睡。

    船身微晃,听着外面的海浪声我睡了许久。等再睁眼,太阳已经西沉,把天际染成橘红色。

    余扬坐在床尾操作笔记本电脑,见我醒了,把电脑放到一边,把我拖到怀里,趴在他胸前,“很累?”

    我微合着眼点头,蹭在心口,“睡不够,还饿……”舔舔嘴唇,我道,“想喝柠檬水。”

    余扬按铃,让人送餐。他轻拍我后背,“那就再睡会。”

    我嗯了声,扬起手环住他脖子,再次昏睡。好像只一会,就被余扬叫醒。

    眼还没睁开蛋糕就送到了嘴边,含进一口,吸管送进来。

    被余扬喂的半饱,我揉揉眼终于清醒。

    余扬捏捏我鼻子,让人进来给我上妆重新做造型。

    区别于展会上端庄淑女的打扮,这回穿了身纯白色的单肩晚礼服,裙长拖曳及地。长发散下,固定到祼肩那侧,松松的卷了发尾。腰间系了条细细的红宝石腰链,和余扬环在我手腕上那条手链是一套。

    本来还有一条项链,可我怕痒,做罢。造型师别出新意的用化妆品在我锁骨下画了只妖艳的蝴蝶,算是添补了项饰上的空缺。

    试鞋时,郝助理进来,对余扬说厉三哥来了。

    我心一紧,脚伸进鞋里时踩偏,差点摔倒。

    余扬连忙扶住我,道,“五公分以上的你不用想了,这双,换。”

    余扬跟在郝助理身后离开,我认命的选了双鞋跟不过五公分的凉鞋。还好,和礼服挺搭。

    收拾齐妥没一会儿,余扬回来。他侧身让造型师出去,拉起我手揉捏两下,道,“她上船了,你别搭理,我会处理好。”

    虽然余扬没明说这个“她”是谁,可我却心领神会的知道这个“她”是韩晴。

    自余扬当着韩晴的面把我从厉三哥那里带走后,韩晴再没找过我。她似乎明白了想解决问题找我没用,还是要从余扬那里下手。所以才会左三番右四次的让妙儿去公司找余扬,大有让这对“父女”增进感情的意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着余扬道,“不管她想干什么,最好别惹怒我。”

    余扬扣住我后脑抱进怀里,“不会的,我过会就去和她说。你开心点,今天你生日。”

    我推开余扬,“哎呀,别抱,妆花了还要补。”

    余扬轻笑出声,低头吻下来,“顺便补个唇妆。”

    我双手抵在他胸膛,越抓越紧。等到他吃够,已经喘不过气来。

    余扬轻笑下,“无聊去外面看日落,我去找她。对了,何丽呢,我这一天怎么没见到她,二哥刚问起她。”

    “你没见到?”我有些心虚,却依旧直视余扬的眼睛,“我送里德先生下船时,她在后面喊我,你不是听到了吗?”

    那时余扬正在跟几个生意上的伙伴谈事,根本无暇分身。的确是有人叫我,却不是何丽。

    “是吗?我没注意。”余扬不再在这上面纠结,转身出去,“开始了我让人叫你。”

    我点头,跟在余扬身后上了甲板。

    一层船尾的甲板上几位名媛正在小坐闲聊,几位男士坐在他们旁边垂钓。

    我站在楼梯上看了会儿,没加入他们,而是走了很远去了船头。

    船头空无一人,我倚在栏杆坐下后,四处闲望。

    游轮泊在海中央,无风,蔚蓝的海面平静的像面镜子一样,看不到边际。

    游轮一侧,一辆游艇停在不远的地方。不用说,就是它载着厉三哥和韩晴乘风破浪上百海里过来的。

    我有点闹不明白,韩晴上来干什么呢?她明知道这是余扬为我办的生日会,来了是自取其辱……

    转念一想,我笑了。

    两个月前余扬给她办生日派,我不是明知自取其辱也去了。

    就是不知,韩晴今天想玩什么了。

    无所谓,只要余扬站在我这面,她玩什么我都不怕。当然,如果余扬能在她“玩什么”前把话说清楚就更好了。我现在懒的厉害,可能抽不动她耳光。

    平静的海面上,突然起了一丝波澜。明明没有风,却有小面积的波浪荡进。

    我正诧异无风哪来浪,便听船尾处隐隐传来女人满是兴奋的叫声。

    “鲨鱼!是鲨鱼!”

    我站起来,抓着栏杆往下看。

    没错,是鲨鱼。虽然我没有见过这东西的真容,可那代表性的三角形鱼鳍是认不错的。

    鲨鱼在船头盘旋片刻,向船尾游过。两个刚跑过来的女孩儿见状马上举着手机又跑了过去。

    一名船员出声警示,“两位小姐,不要靠近栏杆,不然会很危险。”

    我离开栏杆,坐到座位上看那条鲨鱼在海面划出一条银线,慢慢消失不见。

    目光刚收回来,海面起风了。

    我抱住自己打了个哆嗦,胃里揪痛了下。胃炎什么时候犯不好,偏偏现在,一会晚会就要开始的时候!

    看来余扬说的没错,我真的要住院细细观察几天了。

    沉下呼吸忍了会,胃痛不仅没好转,身上反而越来越冷。皮肤下过电一样,像是有小虫在酥酥的爬,又痒又麻。

    我咬住下唇,按铃叫侍者送杯温水上来。从包里摸出胃药放到水里,不等它化我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

    待药片化没,清澈的温水变的有点浑,我又喝了一大口。

    然后,抱着自己靠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的等药效发挥,痛楚过去。

    好一会儿,胃中的痛才变轻,身上小虫在爬一样的感觉消失后,我仰起头,闭上眼长呼出一口气。

    每次胃痛吃过药后,精神都会很轻松,好像世间万物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不是余扬严格控制这药的数量,我怀疑我会在胃不痛时偷吃。

    就是,效果似乎越来越弱,可能是我吃出了抗药性。

    以后加量?

    闭着眼正享受这片刻的轻松,鼻间突然飘来一股幽香。

    我猛的睁眼,韩晴正嘴角含笑的在我旁边坐下。她举止优雅,神情淡然,眼神中夹杂着轻蔑和怜悯。

    怜悯?

    我呵呵笑出声。

    看来,余扬还没和她谈,不然她怎么会有心情怜悯我?

    “笑吧。”韩晴对我道,“方小姐,在能笑的时候尽管笑。毕竟,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

    我懒懒的坐直身子,对韩晴道,“如果你来是和我说这句话的,那说完了,可以滚了吗?”

    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被她破坏。

    韩晴没气,她单手支腮,目光闪闪的看我,“当妈妈的感觉如何?”

    “什么?”

    “怀孕啊。是不是很辛苦?”韩晴嘴角向一边挑,眉开眼笑的道,“我当时怀妙儿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头三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早上起吐,晚上睡吐,吃多了吐可不吃还饿。喜欢酸,牙都吃倒了还是要吃……我和你分享一些妈妈经,你少吃多餐,对了,你有吃叶酸吗,那个……”

    我心中如坠巨石,冷了脸色,“用不着你分享,我并没有怀孕。”

    “没有?”韩晴大笑,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笑够,从包里拿出两张纸递给我,道,“你也知道我一直在跟着你,诺,你看。”

    我接过那两张纸,打开扫了一眼。

    验孕证明,我的,日期是几天前在妇科医院。这和那天医生放到我手中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我怀孕了。

    单胚胎,五周。

    还有B超复印件,上面显示我子宫偏右侧的地方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小豆子……

    我呼吸变的急促,心快要不能跳动。掐的纸微微褶皱时,我强压下心中不安,对韩晴笑道,“干嘛给我看这个?做一纸假的怀孕报告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可我想不明白,你做这个干什么?我怀孕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对你没好处才是真的吧?”

    在她的认知里,我是不耻的小三。小三有孩子,才是让原配,特别是不得宠的原配心慌的。

    她给自己制造混乱,不是有病吗?

    她为什么这么做,完全没有理由!

    唯一的解释就是,韩晴说的是真的,她没有说谎……

    不,念头一起我强行压下。

    我信余扬,余扬那么爱孩子,他不可能会在这件事上骗我,他没有理由骗我!

    “不信?”韩晴又从兜里摸出几枝验孕棒,推到我面前,“寒阳说你没有怀孕你就信了?说你没孕的哪项检查不是他陪在你身边做的?他有本事改了你所有的检查证明,可他却改不了一个孕妇应该有的反应。方小冉,”韩晴缓缓向我靠近,道,“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吗?连给你打扫房间的佣人都看出你怀孕了,你还糊涂着呢?一会,自己去多试几次。一支验孕棒可能会出错,可这么多支不会一起全出错……”

    我微微后仰,拉开和韩晴的距离。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如果不是怀疑我不会自己跑去买验孕棒。可,余扬他……

    “在想寒阳为什么骗你?”韩晴坐回去,对我道,“因为他不要这个孩子。不只是你肚子里现在这个,是你的孩子他都不会要。无论你怀多少次孕,他都不会要。”

    我脸一点点变寒,身上温度全无。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的孩子。

    似是看出我心中疑惑,韩晴回手,拿过我喝药的水杯轻晃,“因为你吸毒。”

    我如被雷劈,震惊的看向那杯还浑着的水。

    毒?

    那明明是治我胃痛的胃药,明明是胃药……

    “……如果不是上次寒阳带你走,我误喝了你剩下的水,我还真不知道你玩的这么嗨。”韩晴把水杯放下,轻声细语道,“爽翻了是不是?和男人做起爱来几个小时都不会累的,高潮一个连着一个。我有个朋友专门玩这个,你要是缺货了,我帮你和他要些?保管比你现在吸的纯度高。没准那时,寒阳更喜欢和你上床了呢……”

    “可惜,他不会要你的孩子。展氏家大业大,他是老爷子亲点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和一个瘾君子生孩子?”

    韩晴站起身,后退两步,“我以前是嫉妒你也恨你,可现在我对你真的没什么想法了。方小冉,你说你算什么?你说。”

    我手微微颤抖,对韩晴摇头,“你说的我一句也不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就不信。”韩晴转身离去,“那猜你的孩子会怎么死?是自然流掉,还是寒阳签字流掉。哦,你不相信你怀孕了,那孩子走时你也只当来了次生理期吧……”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杯水和几只验孕棒一动不动。

    我怀孕了,可我吸毒?

    怎么可能,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抓起那几只验孕棒,我跌跌撞撞的跑进卫生间。

    一支会错,不可能支支会错。

    十分钟,我看着六根验孕棒慢慢的,都显示出两条红杠。每一支,似乎都在对我讲,你肚子里有个孩子,你怀孕了。

    不可能,一定是错了。

    这些验孕棒都是韩晴带上船来的,她一定做了手脚。

    我擦掉眼角的湿润,捂着小腹跑进房间。找到电脑,打开后却没有信号。

    抱着电脑跑回到甲板上,我坐在海风下不停的搜索网页。

    毒,吸毒后是什么反应?

    我一条条查,一向向比对自己每一次吃药后的状况。

    神思会飘渺,会感觉到身心轻松,欲望大增会想做爱,会失眠几昼夜不睡。

    头次吸食毒品,会恶心想吐,多次后会只有快感,精神越来越轻松,可身体素质越来越差。

    毒瘾犯时,会冷,发抖,难受,体内犹如有小虫在咬,意志力不坚强,脾气暴躁易怒……

    一条条看完,我手搭在键盘上不会动了。

    全中,除了胃痛,每样都中。

    我闭上眼,回想韩晴过生日时我去找余扬时的场景。当时他抱着我,半哄半灌喂我喝下一杯果汁。

    当时,余扬在我耳边说,喝下去,喝下去就好了。

    然后,我勾引他,缠着他疯狂做爱……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抱头,把所看所想全都排挤出脑外。余扬他不会喂我喝毒品,这些全是巧合,全都是巧合。

    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深吸一口气,我摸出电话给余扬打过去。在他接起时我道,“余扬,我想见你,我有话和你说。”

    我不再乱猜了,我不能逼疯自己让别人得意。

    我要告诉余扬,他可以为我处理好一处,我站在他身后就好。

    余扬说好,问了我在哪后挂了电话。

    何丽邮件正好发进来,她向我报告行程,说她已经在香港转机,正要飞往爱尔兰。

    我笑了,回道:加油,等我。

    放下手机时,手指按到键盘。一个隐藏页面一下弹出,上面全是德文。

    我一句不懂,想了下,复制页面标题进行翻译。

    首页首句:沾染毒品后,胎儿会通过胎盘吸收,造成畸形。

    次页首句:人工流产最佳时间是40-50天……

    缓缓把电脑合上,我把手抚在小腹笑了。那些乱人心绪的疑问得到答案后,我心中脑中一下子清明了。

    任何不适和知觉都从感观中剔除,整个人超然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这种感觉,还真是我三十年来没有体会过,连吸那么多次毒都没体会过的。

    把电脑放到小几上,我扶着栏杆眺望远方。

    真是,好宽广的一片海。诗人常用大海来形容人的心胸,我感觉我现在心胸能装下天地。

    脱下鞋子迈过栏杆,我迎着海风深呼吸。

    海的味道,真是沁人心脾。

    “小,小冉。”身后,传来余扬紧张的轻唤,“你在干什么?”

    “嗯?”我回头,看余扬,“我吹吹风,今天很开心。”

    余扬一脸惊恐,小心向我走来,“下来吹风,那里危险。”

    厉三哥跟在余扬身后,抬手松松领带,“怎么跑那上面去了。弟妹,下来,告诉我何丽去哪了。”

    我盯着他那条领带笑出声来,“何丽啊,你没找到?是不是变成蝴蝶飞走了。”

    我买给余扬的领带,一直没和何丽换回来,现在居然系在了厉三哥的脖子上。

    如果是半个小时前我看到,我会想厉三哥心中是有何丽的,他们或许可以,彼此磨合一下。

    看,我和余扬多好,多幸福。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何丽她值得更好的。

    “二弟,弟妹是不是又犯病了?”厉三哥看看腕表,对余扬道,“弟妹要是五分钟不告诉我她在哪,我可派人搜船了。”

    “你现在去搜吧。”余扬向我靠来,“把手给我,听话。”

    我看着余扬笑,“我要是不听话呢,你会不会生气不理我了?”

    “别闹,小冉……”

    厉三哥看我和余扬一眼,转身,打电话,“搜船。”

    “我没闹啊。”我攥住栏杆,道,“余扬,你曾经说我一年内肯定会回到你身边,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今天我生日,能给我解谜吗?”

    “因为你爱我,小冉,快下来。”余扬又走近两步。

    “别动!”我喊住他,笑的嬉皮笑脸,“你说我会回到你身边,真的不是因为,我吸毒,而毒品只有你能提供?”

    余扬脸色巨变,“方小冉你在说什么?”

    “我们好好说话,谁也不带生气的。”我对眼中滚动怒火的余扬道,“当时,你为什么要喂我喝毒品?”

    “……”余扬看我,喉结动了几动。

    “说嘛。”我撒娇,身子直晃,“你一定有理由的对不对。”

    “你当时,抑郁症复发,差点咬断舌头。我想让你缓解一下,可我没想到你会一次成瘾。小冉,大麻在美国是合法的,你会好起来的,现在这些都是暂时的,只要配合……你已经在好转了。”

    “你看,我就说肯定有理由嘛,你是为我好。”我抬手,把吹到脸侧的发丝理顺,“我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下来。”余扬对我伸出手,“把手给我。”

    “余扬余扬。”我对他展开左手手心,道,“你看这是什么。”

    夕阳下,一枚戒指躺在我掌心。

    我和余扬的婚戒,当年脱下来后我没有扔,放了起来。

    “你还留着?”余扬看着我,道,“我以为你扔了,我那只我没戴,我订制了一对新的。”

    “给我戴上。”我道,“然后你抱我下去。”

    “好。你别动,我给你戴上。小冉,对不起,你一定会好的。”

    “嗯,我信你。”

    我把戒指放到余扬手心,左手掐着手机扶住栏杆,把右手递过去。

    余扬笑了下,有些不安的道,“不能下来我再给你戴吗?”

    我摇头,“不能,花,我要花。”

    余扬回手拿起几只百合送到我怀中,然后用左手攥住我右手,掐着截止往我无名指上戴。

    海风狂吹,我在抖,他手也在抖。我指甲上镶了钻,又故意弯着手指使坏,他几次都没能戴进去。

    “小冉。”余扬抬头看我,“听话。”

    “余扬,”我轻唤,“下面有鲨鱼。”

    “是吗?”

    “余扬。”我再唤。

    “什么。”余扬抬头看我,“你说。”

    “我小时我父母很疼我,我姐姐也是,宝宝小时候很黏我。”我轻声道,“他们很爱我,你爱不爱我?”

    “爱。”余扬松开紧攥我的左手,转而对付我那根手指。

    “说出来,别用一个字打发我。”

    “我爱你。小冉,别闹了,松下手指,我好抱你下来。”

    “余扬,看我。”

    余扬抬头,看我。

    “记住我的笑。”我看着余扬,对他笑出我此生最灿烂的样子,“记住我信你爱你的样子,记住我们的孩子叫童童。”

    从余扬手中脱出手指,我松手,笑着向后仰去。

    风,呼啸在耳侧,花,散在身旁边。黄昏下的天气变的血红,余扬惨白无色的脸离我越来越远……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一只鸟,不惧风雨翱翔在蔚蓝的天空。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一颗树,扎根土下屹立在广阔天地间。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一阵风,吹过山间林海,麦香花田……

    ------

    “小冉,我到爱尔兰了,你那里怎么样?”

    “小冉,我顺利拿到新身份,马上飞墨尔本……”

    “方小冉你大爷的你回我个邮件。”

    “我到墨尔本了,看到了你准备的新家,现在就差你抱着蒜来了。”

    “小冉,我种了你喜欢的百合……等你。”

    “种了你喜欢吃的豆角,等你。”

    “我捡了只像吉米的猫,等你……”

    “小冉,等你。”

    “等你……”

159 我就想过个节,555

    我是名女佣,在一所别墅里工作。别和我说现在这年代没有女佣,其实很多,无非就是换成了各种各样的名词而已。

    比如,保姆,生活助理,阿姨,等等等等。

    而我,是个狗保姆。我的工作是和另五名狗保姆照顾别墅里养的二十七只哈士奇。

    没错,你没看错,这家男主人有病一样在别墅里面养了二十七只哈士奇。

    这种神奇的物种,别说养二十七只,就是养一只也会造成无比可怕的灾难。

    比如,它们他妈的时不时就扎进花园,尥蹶子把所有草本植物的根系从土里拔出来暴尸。

    整理花园的陈叔要疯了好吗?

    再比如,它们对拖鞋有超乎一般的狂热,一个不留神,它们抢过去撒丫子就跑。等再找到,呃,已经成碎片了。

    我的那只粉色拖鞋就是如此暴尸狗嘴,它们不仅不认错,还会歪着个脑袋和你倔,脸上挂着一幅我就吃了你咋地的模样!

    咋地?

    揍!

    于是我把领头的可乐按到地上用另一只拖鞋狂扇,扇到可乐举起爪子投降,扇到另外一个狗保姆在一边大呼小叫的喊,“……天啊,快停下。先生知道会……可乐,不许咬……”

    对,我们叫这家的男主人为先生。

    先生很帅,他有很多很多钱,很多座这样的别墅,所以才会养这么多只狗。我经常想,如果先生把二十七只狗分到二十七个别墅里养,会大大减少我们这些人的工作量。

    不过也就是想想,因为先生脾气非常非常不好,我们都不敢惹。

    听说以前先生脾气很好的,没有架子。直到,他爱人失足落海。

    先生的爱人是位很有名气的摄影师,她留学国外,师从世界著名摄影大师里德先生,所拍摄的作品拿了世界级大赛多项奖项。现在,正满世界的循环展出。

    是位,出身不高,可站在先生身边同样光芒四射的女人。

    可惜,就这样一位人生开了挂一样,要才气有才气,要容貌有容貌,要啥有啥的女人,却在她摄影展上掉到海中失踪不见了。

    如今,已经时过半年。

    别墅二楼有间房间,是禁地。那里,除了先生外别人不许进。

    有人说,其实先生已经把他爱人找到了。一直秘而不发,是因为他爱人已经离世。而那间房里,摆放着装殓着他爱人的水晶棺。

    听听都觉得毛骨悚然!居然在家里放死人,死人啊!

    不过没人敢提反对意见,有钱人都有点怪癖,藏个尸似乎也没啥。

    大不了,绕着那里走就是了。

    反正我的日常工作就是照顾狗,只要可乐不犯浑,我进主别墅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

    而想让可乐不犯浑……

    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啊!身为所有狗的老大兼爸爸爷爷,它一疯起来是灾难级别的。

    正如现在,它把新送来的上千只百合给糟蹋的一塌糊涂。对了,先生很喜欢百合,别墅里的花都是百合,自己种的,外面送的,各种品种各种颜色……

    很好看是没错,可天天看难免审美疲劳觉得恶俗。

    再恶俗,那也是先生喜欢的百合啊!可乐带着儿女们一折腾……

    我又气又恼,拎起几只残花对它猛抽。

    你特么的,你惹了祸你是不会怎样了,反正你是狗祖宗。可我怎么办?如果先生一怒之下开除了我,我上哪吃上哪喝去,离开这座别墅我都不知道我能去哪儿!

    可乐嗷呜一声,撒丫子就跑。我拽住它项圈被它一带,啪的一下砸到了游泳池里。

    可乐一落水就游上岸了,我眼睁睁看着它在阳光下抖抖毛跑远。

    我沉到水中猛灌两口水,浮上来时见到可乐又汪汪大叫着跑了回来。

    往水里一跳,我再次被带沉水里。

    水中幽深昏暗,大朵大朵的气泡汹涌串起。我任自己下沉,小腹钻心的痛,一股股暖流从身下渗出,染红了周身的水……

    左臂被抓住,一用力,我被捞出水中。

    我大口喘气,惊恐的看着四周和水面。

    阳光,别墅,清可见底的游泳池和游在我旁边的可乐。

    我手按在小腹上,隐痛渐渐淡去,变的毫无知觉。

    “先生!”

    “少爷……”

    一群人自四面八方跑来,围到我们身边。

    “几朵花,可乐玩了就玩了,你犯得着下水揍它!”

    头顶上,响起满含怒火的咆哮。

    完了,闯祸了。

    我挣开圈在肩膀上的手,起身站的远远的,惶恐的低下头去,“先生,我错了,绝对没有下次了。您别生气,别开除我,我家中……”

    果然人不如狗。

    “少爷……”先生身边的人一声惊呼,“你怎么了?”

    先生浑身是水的坐在地上,他右手紧紧按在心口,身子几乎佝偻成一团。

    “郝助理,药,我心口痛。”先生出声。

    “在,这里。”被叫为郝助理的人拿出一只小瓶,熟练的拧开倒出药粒,递给了先生。

    先生接过咽下,垂着头,好一会儿,紧绷的肩膀放松了。

    他拄地站起,头也不回的走进别墅,“把游泳池填了……”

    我惊愕。

    就因为我掉进去了,连游泳池都不要了?这是嫌我脏到什么程度!

    “不会开除我吧?”

    我小声向站在我身边的赵姨求证,她是这座别墅的总管,地位很高。

    “不会,我带你去换衣服,一会要着凉了。”

    换衣服时,我问,“先生心脏不好?”

    赵姨点头,轻叹。

    我耸肩,“年纪轻轻,可惜了。”

    “先生,他累。”

    挺久,赵姨回了这四个字。

    不对说的是先生的常态。

    先生就职一个很大的企业,那公司是他爷爷一手创办。可惜他爷爷并不想把家业传承给他,反而更看重一个后认回家族的子孙吴先生。

    据说,先生和那位吴先生是死对头,两个人在商场上相互博弈,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因为在别墅里工作,我对两人的博弈略知一二。比如,下棋;比如,打羽毛球;比如,摔跤……

    然后决定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主导公司主权,应付老爷子——他们爷爷。

    呃……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过最近两个人总吵,在决定收购一家公司上。

    吴先生觉得还不是时机,虽然他现在是总裁,可前面还有一个代字。公司很多决定还是要他们爷爷签字再由董事会来决定。而先生觉得,他等不了了。

    吴先生揉着脸,对先生道,“……就不能换个别的方法吗?眼下有些急。”

    “准备半年了你说急?吴用,没有人是可以做错事不付出代价的。”先生道,“任何人。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

    “OK,OK。和季氏一样?”

    “我并不觉得我当初对季氏做了什么。”先生道,“现在,才是真想做些什么。”

    “……”吴先生起身离开,“爷爷知道后会被气死的。”

    “老爷子身体比你想像中要好,不过要是知道你和我一直没闹翻,可能是要进医院待几天。毕竟他一直想用你压制我,股权都松手了……”

    吴先生没再回答,他脚步一停,向花丛中走过来。

    提提裤腿在我面前蹲下,道,“你在这里听了多久?”

    我抬眸看他,又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是可乐的球……”

    它总是给我惹麻烦!

    “这个?”吴先生捡起一只绿色的网球,递给我,“听得懂吗?我们说的话。”

    我连连摇头,“先生,我什么也听不懂。”隐约这两人要干坏事。

    吴先生垂下头,两秒,回头对先生怒吼,“余扬你他妈过分了!这是第几次了!”

    “吴用我没办法,”先生右手捂在心口,沉声道,“首先,我要保证她活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我是畜生。”

    吴先生沉默,须臾,“……我也是。”

    我拿过吴先生手里的球,蹲在地上原地转身,离开。

    花树有刺,勾破我衣袖,在肩膀留下一道渗血的刮痕。

    “那什么,你等下。”吴先生叫住我,“我太太明天要来这里做客,你能不能陪她坐会儿?”

    “……”我合适,我看向先生。

    先生坐在藤椅上,脸色阴沉,“吴用,我这里不欢迎你太太。”

    “……看来你是不想我和你一起玩垮韩氏了,那算了。半年前你不是要休假两个月吗,现在我要求休假两个月,不,是休假很久,我明天就和董事会递辞呈。”

    吴先生的太太是个脾气很好的女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指名让我陪,不过,先生说没问题就陪吧。

    就是,吴太太眼睛里总有泪在转。

    这他妈就尴尬了啊!我陪的贵客总哭,这要是让先生知道责怪下来开除我,我吃谁去喝谁去?

    于是,变着法的逗她笑。我扯过草地上的马兰草,对吴太太说,“不知道你们玩不玩这个,我小的时候会用这个编兔子。你坐下来,我编只送给你……你坐这里,那里全是土。”

    好好的花园,因为先生发神经,把花树全挖走了。陈叔差点没哭,花树是二十七只哈士奇唯一不敢下嘴的植物。

    现在全是坑,新栽的花刚浇的水。可乐们撒了欢似的跑进去,滚了一身泥,甩的到处都是。

    坐在地上,我把马兰草绕在指尖,结扣,编兔子耳朵。

    编完一只,我抬头,笑着递过去。吴太太接过去,捂着嘴痛哭着跑开了。

    我看她背景愣愣出神,赵姨扶我起来时,我道,“我好像,把吴太太得罪到了。”

    会不会被开除撵出去?

    “没事,吴太太不会生你的气。”

    似乎是这样,因为第二天吴太太又来了。她眼睛肿肿的,却有了笑脸。拉着我说天南海北的说,然后问我,“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看向别墅的大门,摇头。

    “为什么?”吴太太问,“你不想出去?外面很好的。”

    “不喜欢。”

    其实是害怕。

    万一回不来怎么办?她口中绚丽多姿的外面世界,在我眼中是未知的危险。

    还好,吴太太并不强求。她还是时不时过来做客,我也时不时陪陪她。

    我不可能总陪,毕竟我还要和可乐斗智斗勇。

    入夏风雨多,可乐越来越喜欢往主别墅跑。每次想把它带回它应该去的地方都是件大工程!

    是夜,狂风大作,可乐再一次挣脱我,奔进主别墅。

    我顶着风在后面狂追,眼见着它顺着楼梯跑上二楼。长长的牵引绳拖在地上楼梯上,我爬在后面拣了几次都没抓住。

    等我气喘吁吁的停下,可乐撞开一间房门,溜了进去。牵引绳留在门外,不动了。

    那间房,禁区!

    我深吸一口气,四肢着地无声的爬过去。一伸手,抓住绳子,往出拽,“可乐,快和我出去。”

    我小声道。

    可乐一回身,把房门撞的大开。窗外一个闪电劈下,幽兰的光穿过房间照到走廊。

    轰隆隆两声雷后,大雨瓢泼而下,砸在玻璃上噼啪做响。

    我跪直身子向房间里看,一片漆黑。

    可乐嗓子里低呤一声,掉头就往里跑。我没有防备,被它拉的一下子栽到房间里。

    “啪嗒”一声,房间一角亮起幽暗的光。

    我心中一惊,坐起身来四下看。

    想像中的水晶棺没有,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墙上满是照片,有风景星空,还有先生和一个女人的合影,还有很多女人随手而用的日常用品。

    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窗边,先生坐在沙发上。他身后电闪雷鸣,纱缦随风扬起。

    他站起身来,震怒道,“出去!马上!”

    “对不起,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站起身,连声道歉,“是可乐,我马上带它出去。”

    一回头,我看到身侧镜子里映着的那个女人。

    她长的,和墙上照片中先生拥着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照片里那个女人笑的很灿烂,而镜子中这个女人……

    我向镜子走过去,镜子中那个女人也向我走过来。我抬起手,和她的手隔着镜面点在一起。

    这是我,镜子里的女人是我,墙上照片里的女人是我。

    可,我是谁?

    抓着头发蹲下,我苦思冥想。

    “不要想。”先生跑过来,抓住我手腕,“别想,听到了吗什么也别想!小冉,别想。”

    小冉……

    我站起身看他,冷笑出声,“呵呵,方小冉。”

    抓起妆台上的化妆品,我狠狠砸向镜面。镜子四分五裂,我抓起掉落的碎片狠狠向左腕割下去。

    余扬握在我左腕上,手背上血喷涌而出。

    “你放开我!”

    “别看,别想!”余扬紧紧圈住我,捂在我眼上,“放轻松,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赵阿姨,镇定剂。”

    我咬牙切齿,“我恨你,我恨你!”左臂传来刺痛。

    “听话,我爱你……郝助理,安排催眠师,马上。”

160 如一把刀,强势插进我生活,不走了

    有点想吸烟。

    其实我不会吸烟,可在看到茶几上摆着一只烟盒时,出奇的想吸一次试试。

    不过展先生不让。

    展先生是我的金主,他很宠我,宠到没边,可前提条件是我很听话。

    好像说了句废话,哪个情妇敢梗着脖子同金主横,当然要事事顺从才能保证生活丰优。

    只是,此时的想法超过一切,吸一只烟成了我此刻最大的向往。似乎不吸烟,我空活此生一样。

    会客室里刚刚来过客,客已走,展先生还末归来,保姆们各有各的工作,没有人注意我……

    我做贼一样把那只盒烟握在手心,藏在身后,快速的走出会客室回房。

    太紧张,心砰砰直跳,手心和后背出了一层凉汗。

    刚坐到床上,我又蹦起来走出房间。不行,在房间里吸会有烟味,如果被展先生发现……

    墙角化妆镜里那个女人脸色惨白,眼睛里全是惊恐。

    其实,只是想吸根烟而已,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怕到这种程度。

    最后,我来到音乐室。在里面走了一圈后,我把自己缩在了钢琴和墙之间,蜷腿坐下。

    抖着手把落地的窗帘往外拉拉,挡住了自己半个身子。

    昏暗气闷的角落里,我放心了。深呼吸两下,我把紧紧攥在手里的烟盒拿到眼前。

    手心里全是汗,烟盒已经浸湿。里面有三支女士香烟,纤细的烟身被我捏的变了形。

    我低头靠近烟盒,深深吸了一口。

    特有的香味盘旋在鼻间,吸在肺里感觉整个人都妥帖了。只是,这不够,远远不够。

    急切的吸两下香气后,我手忙脚乱的把烟拿出叼在嘴里。捧着打火机点火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准备无误的盖在蓝色的火焰上。

    我心猛的一抖,顺着这只手向上看去。然后,看到展先生饱含怒气的脸。

    展先生很帅气,对我好时笑的眼都是亮的。可此时,他脸上乌云密布,眼如凌刀,似要把我折分入腹一样。

    我咽下一口吐沫,烟从唇边掉下去,落在膝间。

    “吸几支了?”展先生问,“烟从哪里来的?”

    “我……”我牙齿打颤,抖着双手把烟盒奉上,“一支也没吸,烟是客人落下的。”

    展先生把湿淋淋的烟盒拿过去,打开查看,“只有三支烟?”

    “只有三支。”我连连点头。

    “没有说谎。”

    我慌忙摇头,“我不敢,我不敢的。”

    展先生伸手,把我从角落里拎起来。眼前光线一下变亮,我心中恐惧达到顶点,“展先生我真没吸,我就闻闻,我没有……唔。”

    展先生低头,吻到我唇上。他双手捧在我脸上不让我动,舌头撬开我牙关探进来扫荡每一个角落。

    我喘不上气来,攥在他胸前的手越来越久。终于,在眼前阵阵发黑,快要窒息时,他松开了。

    他搂住我肩膀让我靠在他胸前,喘息到,“是没说谎。听话,不要吸烟,对身体不好。”

    我大口大口呼吸补氧,顺从点头。

    “周嫂,今天谁来了?”展先生问话,声音从他胸腔传到我耳侧。

    门口,周嫂的声音传来,“先生,前太……季小姐来过。她说给先生送小优小姐的生活录象。只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走了,什么也没说也没做,也没有和小姐遇到。”

    那个走出别墅时回头看向上面,对我挑唇一笑的女人就是季小姐,展先生的前太太?

    展先生有过一次婚姻,只不过只维持了一年时间就离了。前太太季小姐,为展先生生了一个女儿,叫小优。小优归季小姐,季小姐会时不时把孩子的生活录象和近况给展先生。

    总的来说,算是好聚好散。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展先生轻笑一声,道,“把这盒烟教给郝助理,让他送去检验。”

    刘嫂说了声是,退下了。

    我抬头看展先生,他下巴光洁,喉结时不时滑动一下。

    正看着,展先生也低头看我。他松开环在我腰上的手,指腹在我下唇上摩挲。

    打电话。

    “郑医生,她想吸烟,三天里第二次了。已经断了快一年了,怎么突然又……”

    “展先生,记忆这种东西很奇怪。有些事忘了有些事会潜意识的浮上来。问题不大,只要不碰就不会有事。”

    “现在怎么办?”

    “让她做些有益身心的事,把注意力转移。”

    “有益身心,转移注意力……”展先生看着我,默念两句把电话挂了。

    定定看了我会,他道,“来弹钢琴。”

    “……”

    拉我在琴凳上坐下,展先生翻开琴盖,把我手放在琴键上。

    “展先生,”我摇头,“我不会。”

    “你会,而且弹的很好。”

    “可我不记得了,展先生。”我看着悬空的十指拘谨茫然。

    “我可以再教你一次,教会为止。看着我手势,你没问题。”

    我看展先生侧脸,点头。

    两个月前我从山上滑下,后脑磕在石上忘记了一些事。醒来时展先生就在我眼前,他说我是他的女人。

    我揣测过这个我是他的女人是什么含义。

    是,我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女朋友?

    当看了电视,了解了展先生是谁,他有什么样的权势和地位以及可以书写成册的风流史后,我明白我是他情妇。

    虽然脑子不好用想不起一些事,可我知道我出身不高,做他妻子或是女朋友都不够格。

    只是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当了情妇。

    这个身份让我不耻,可,我却又无法拒绝。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是我熟悉的外,一切都是陌生的。

    我厌恶自己,却又依附于他。他说的每句话我都听,然后在相信和不信中来回摇摆。

    再后,放弃摇摆,信他。

    不是我思考好了,而是我没有选择。

    他是放在我面前唯一的路,我想走要走,不想走也要走。

    “……记住了吗?”展先生偏头,问我。

    “啊?”我看他,微微张嘴。

    “不专心啊。”展先生侧头吻过来,笑了,“看来得用特别方式。”

    十分钟后,我气喘吁吁的坐在他怀里,看着眼前的钢琴如被雷劈一样。

    “专心,错了会惩罚。”展先生双手环过我腰身,呼吸落在我耳侧,“知道吗?”

    我不敢动,他埋在我身体里的炙热让我背脊紧绷。

    这,根本没办法弹琴。

    “说话。”展先生掐住我腰,向下压实。

    “啊!”我急促一叫,身上出一层薄汗,抖着手扣住他手臂,“展先生,我们回房吧。”

    这里实在是……

    “还不弹?”

    “……别动,别动。”我稳住气息,咬唇。靠在他身上,借助他坐稳悬空两手,“我弹,我弹。”

    “专心。”

    “我很专心,你不要动,不要动!”

    两只老虎,明明很短的曲子我弹的异常艰难。

    “错了,要罚。”

    我欲哭无泪,手颤到按不下去琴键,“我没错,这个音节没错……啊。”

    “是没错,我耍赖,不行吗?听,现在错了。”

    我真哭了,这杀千刀的混蛋!!

    真的无错的弹完一首曲子,我一身细汗,浑身脱力的摊在钢琴上不会动了,也无法再直视这架钢琴。

    展先生抱起我回房,问,“知道错了吗。”

    “最后这遍我弹对了。”不然他怎么会放过我。

    “我说吸烟。”他把我滑进浴缸,“下次再犯,我们试试天台,白天时。”

    我瞬间睁开眼,张牙舞爪的攀在他身上咬在他肩膀。

    展先生倒吸一口冷气,笑了,“我爱你。”

    我缓缓松力,当他洗好我们,用浴巾裹住我抱到床上时,我道,“我爱你。”

    展先生擦我头发的手顿住,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我看向他眼睛,说,“我说我爱你,虽然我想不起太多事也没办法把你和别人比较,可我觉得你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爱你。”

    展先生手抖,又擦我头发几下,捂着心脏跌坐在床上,“你应该恨我。”

    脸色非常不好,额上有细汗渗出。

    我连忙起来,从抽屉里摸出药递到他手里,然后倒一杯温水。

    展先生虽在壮年,心脏却有些脆弱。

    “为什么要恨?回应一个爱我的人最好的方式不是爱他吗?”

    展先生摔了药瓶,拎起衣服啊的一声怒吼,踹门而出!五分钟后,院子里响起车子离开的轰鸣声。

    我站在地上,捧着那杯温水不知所措。

    他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说了我爱他。

    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说好了。毕竟他是金主,我是寄生虫。

    其实我不爱他,我只是想提升一下我的职业素养。

    我心脏也有些不好了,在隐隐做痛。拣起他摔掉的药,我倒出两粒咽下,然后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愣愣发呆。

    腰酸,腿软,半个小时前他埋在我体内的感觉隐隐还在。

    如果有一天他厌烦我了,我应该去哪里?我家人在哪,我除了往床上一躺又有什么讨生活的手段?

    难道换个金主继续当情妇。

    这种生活挺没劲的,还不如死了。

    当天展先生没回来,次日没回来,一连好几天都没回来。

    展先生很忙,身为大集团的领军人,他有太多事要做。

    比如,在短短半年内蚕食了曾经同展氏交好联姻的韩氏。

    现在放在韩氏面前有两条路。

    一,宣布破产,被展氏收购。

    二,对外融资,让众多虎视耽耽的集团企业低价分食。

    前者是快刀子斩乱麻,后者是破锯子一点点磨。无论哪一种,韩氏没落是注定的事实。

    因为这事,展先生的爷爷气病了,现在还在医院疗养着。

    再比如,争夺他前妻季小姐所生的孩子的抚养权。

    没错,就是要小优的抚养权。听说他们当初离婚时,是展先生主动放弃抚养权的,现在,却又主动去要。

    也谈不上争,几乎是展先生一句话的事,小优就被抱回展家了。

    这件事这几天被媒体炒的火热,电视上,季小姐痛诉展先生无情,居然狠心折散她们母女。

    对此,展先生的律师面对媒体时说道,“展先生收回抚养权,是考虑到季女士实在不适合当一位母亲。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只好收回。母爱对孩子的成长固然重要,可家庭环境和教养更不能忽视。”

    媒体哗然,纷纷追问季小姐怎么不适合当一位母亲了。

    隔两日,展先生起诉季女士涉嫌指使一年半前一起谋杀案。当时,展先生的跑车被人为破坏刹车,展先生同女友坠海失踪四天,差点丧命。

    另,季女士嗜赌。

    展先生所付大笔赡养费被她拿来豪赌,所剩无已。而且,还当情妇,同国外一名已婚男人同居生活,同进同出。

    新闻一出,网上哗言一片。

    曾经的影后论为小三情妇还嗜赌涉嫌杀人……

    有网友直言,一个小三情妇,是不配当母亲的。她本身三观不正,没办法给孩子正常成长的环境。

    这条评论点赞十万加。

    扫完这条评论,我捂着嘴跑到盥洗室恶心大吐,早上吃的东西全都贡献给了马桶不说。

    吐完后,一身冷汗。

    然后,饿的厉害。

    漱口刷牙,我回到餐厅前坐好,可怜兮兮的看刘嫂,“能再为我做份早餐吗,我又饿了。”

    “小姐,你想吃什么?”

    我舔舔唇,“想不出。”

    “好,我马上给小姐坐。鸡丝粥怎么样?”

    我摇头,听着就腻。

    “那,牛奶起司,再配个沙拉。”

    我摇头,听着就没味。

    “白粥,小菜……”

    我离开餐厅,“算了,不吃了。”没胃口了。

    食欲不振,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没力气,连我最好的朋友来看我时我都懒洋洋的。

    她叫何丽,长的很漂亮。

    她第一次来看我时很特别,她他妈的拎来一筐蒜,然后追着我满花园的砸了一身!

    讲真,我差点放狗咬她,二十七只狗扑上去,她连渣都不带剩!

    然后,她抱着我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时冲进厨房拎出西瓜刀要砍了展先生。

    呃……

    怎么说呢,那天她闹的太厉害,以至于我根本没想起来她是谁她又为什么要砍展先生,她就成我好朋友了。

    如一把刀,强势插进我生活,不走了。偏偏我不觉得反感,还挺喜欢。

    哦,对了,她也是情妇。

    看,这就是我的圈子。我是情妇,我的朋友也是,没准我还有其他的朋友,可能也是。

    如以往一样,何丽逼我吃蒜蓉蛋糕。那块蛋糕要有何丽两张脸那么大,一张脸那么高,还他妈烤糊了!

    我耍乖卖惨问我能不能不吃,我很喜欢和她聊天说话没错,可每次都受这种酷刑我真是……

    “方小冉我和你讲,你不吃你就惨了!”何丽撸袖子,把一把餐刀插在蛋糕上,昂头道,“我他妈的在墨尔本种了二百斤大蒜,你要是不给我吃干净了,我宰了你信不信!你知道种大蒜多辛苦吗?他妈的别人淘金时我种大蒜,别人玩乐时我种大蒜,别人……”

    吃吃吃吃!

    举起双手投降,打断她,我认命吃蛋糕。

    这货跟的金主是个黑社会,听说她本来跑了,改名换姓,在墨尔本种大蒜。

    这脑子怎么长的,竟然去那种大蒜,疯了吧!

    后来听说我出事,扔下锄头飞回来。在祖国大地上一落地,就被捉了回去。

    她那金主禽兽一转,当天晚上把她装沙袋踹海里去了。

    还好何丽没事,不然我会愧疚一生。本来她都跑了,是为我才回来的。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她不出现我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

    “吃哭了,还这么难吃?”

    何丽拔起刀子,挖了块蛋糕放在嘴里。呸呸呸了两声,把那一大块蛋糕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别吃了,我明天再做一个给你。”

    我如获大赦,举手求绕,“女王大人,你别做了。你对下厨真的没天份!”关键是我真不想吃蒜了,本来就恶心,现在更想吐了。

    “是啊。”何丽往沙发上一歪,道,“你有天份,很久没吃你做的饭,想死我了。”

    “我会做饭?”

    我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有时展先生喂我吃东西时,我怀疑我连筷子都不会用。

    “你不知道你有多棒。”何丽摸着我脸道,“可惜,你跟了一个最垃圾的男人。”

    “展先生和厉先生比,谁更垃圾?”我问。

    何丽想了下,“一个五八一个四十,一个会雕花一个会催眠,都他妈的变态到家了。不是我说方小冉,你能不能做水煮肉片给我吃,我真的很馋。”

    “OK!”

    我起身,拉着何丽手往厨房跑。虽然我脑子里没菜谱,没步骤没做法,可何丽说我会做,那我就肯定会做。

    我信何丽,很信很信,发自内心那种。

    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我只看一眼脸就白了,第二眼,吐,第三眼,吐的昏天暗地,腿软到起不来。

    何丽连忙扶我回房。

    我拄着洗手池继续恶心时,何丽若有所思的看我,连拍我后背的动作都迟缓了。

    “方小冉,你不是有了吧?”

    “有什么?”

    “屎!”何丽瞪我一眼,拿起电话拨出去,“去买验孕棒来,你他妈管是是不是老娘用,多买几个。”

    “……”

    二十分钟后,我和何丽围在洗手台前,看上面排列的五只验孕棒面面相觑。

    都是两杠,我怀孕了。

    何丽拍拍我肩,“你地挺肥啊,姓展的播种播的也够勤。”

    “还地挺肥,你当这是种菜呢?”

    “咱们儿子叫小蒜头怎么样?”何丽道,“二儿子就叫二蒜头,三儿子就叫三蒜头……生十个八个就叫蒜辫子。”

    我一巴掌呼在何丽后背上,“去你大爷的!”

    何丽叉腰爆笑,母夜叉一样。笑声还没落,刘嫂突然上楼。

    我下意识把那些验孕棒都扔进垃圾桶,没让她看到。

    “小姐,何小姐,厉,厉先生来了。”

    “他来干什么?”何丽立眉问,“你家先生不是说不许他进门吗?”

    “是啊,可是……”

    刘嫂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我和何丽连忙下楼,出了别墅。

    正巧,眼睁睁看着一辆汽车后退十几米,全力冲撞开了紧合的大门。

    呯的一声,撞门的车跟着报废的大门划向一侧。随即,第二辆车开进来,直接停到我们面前。

    厉先生沉着脸色从车上下来,向我们走来。

    何丽张大嘴,好一会结巴出声,“厉三你他妈没毛病吧,你撞了展少的门,我以后还怎么来看小冉。”

    厉先生的目光一扫何丽的脚,眉毛挑动了下,“谁让你穿高跟鞋的?”

    “我操,我穿什么关你屁……”

    屁字吐出一半,厉先生就把凌厉的眼神横向何丽。

    何丽嘴角抽搐了下,弯腰脱下鞋扔到一边,踢远,“不穿了,不穿了行吗。你用不用把我脚剁了?”

    “是没要脚的必要了。”厉先生两步上前,拉住何丽往他肩膀上抗。一顿,改为公主抱,“孩子生下来前,你用不着走路。”

    “不是,厉三,我没怀孕,我没有孩子,这是个误会。”

    厉先生把何丽塞到车里,摸出手机打电话,“我女人刚刚在你这里,现在我带走。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等着给你女人收尸吧。”

    车子轰鸣一声,似要爆发。却在二秒后,降音,龟速平稳开走。

    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脖子后面凉冰冰的,好像有把刀架在上面……

161 你就是一个替身。

    何丽被禁足了,厉先生把她带走后,她再没能走出她的房间一步。我给她打过电话,她怒急的除了骂厉先生是变态外就是崩溃大吼,隔着手机,我都能想像出她在屋子里来回暴走的模样。

    没事,她不能出来转,我可以去看她。

    又过了两日,展先生回来。

    我竭力讨好他,缠在他身上不下去。在他欲重时,喘息问,“展先生,我能不能去看何丽。”

    他进入我的动作突然停下,眼眸睁开,里面的欲望退下,情素冻结,“你这样讨好我是因为想去看何丽?”

    我松开缠在他肩上的手臂,心中满是无措。

    我从未离开过这里,这别墅所占的方寸地方就是我的全部。以前我不觉得不出去有什么,可现在不同,那扇铁门外面有何丽。

    “为什么不明说而是用这种方式?”展先生捉住我手,用力攥紧,“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你要什么?”

    我眨眼看他,结巴好一会,道,“想你,开心。”

    那天他走时是暴怒离开的,好不容易回来,难道我要什么也不做就对他提要求?

    肯定是,他满意了,开心了,我开口才会容易达成一些。

    展先生垂下头,脸色惨白。他头埋在我肩窝,双手缠在我后背越抱越紧,身子瑟瑟发抖,“我要怎么把你拼凑起来……”

    我后肩被他勒的越来越痛,忍受不住时,我护住小腹闷哼一声,“痛。”

    展先生松开我,抬头拒绝,“不可以去。”

    “……”

    “二哥这几天脾气不好,你不要往他那里跑,何丽不会有事。”

    展先生下床,穿衣,拿起车钥匙出门。

    我听着外面车的轰鸣声,抬起手指把渗出眼角的一滴泪抹下去。

    我似乎又把事情搞砸了,不仅没能讨他开心,反而让他更加生气。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就这样没眼色不讨人喜欢?

    次日清晨,坐在餐桌前吃酸黄瓜时,我问刘嫂,“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以前不问是不想知道,现在问是想知道。

    了解以前,才好安排以后。

    刘嫂笑呵呵的把第二碗粥推到我面前,笑道,“小姐以前并不住在这里,所以没有过多接触过。不过,小姐很爱先生,先生也很爱小姐。”

    “……”

    爱我会介意我说我爱他?

    吃过早餐,刘嫂说,“小姐要是闷就出去转转吧,先生派了车和司机。”

    车子开出大门时,我心中竟然涌出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开车的司机回头安慰,“姐,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赵龙。”

    “赵龙?”

    “嗯,我是你弟弟。”后视镜中,这个胳膊上纹了一条龙的汉子眼圈微红,“亲弟弟!”

    “那为什么我姓方你姓赵?”

    “……就知道他妈的会有这么一问。”赵龙拍拍方向盘,笑了,“我是私生子。”

    原来,我除了何丽这个朋友外,还有赵龙这样一个弟弟。

    “弟,我们还有别的亲人吗?或是朋友?”

    赵龙沉默,突然捂着眼哽咽。好一会儿,抬头道,“姐,你坐稳,姐,你想去哪儿?”

    我看着街道两侧茫然,我不知道去哪。

    “没事,我带着你往西开。”

    说是逛,也没什么意思。我和赵龙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然后昏沉着睡。睡的迷糊睁眼时,雕花铁门正缓缓滑向两侧,车子微动,平稳开进去。

    就这微动,晃的我胃中翻腾。不等车停稳,我就开门下车,跑进别墅。

    刘嫂从花园远处急急的小声叫我,“小姐,有客,先生说不许任何人……”

    我连连点头,尽量轻着动作跑进离门口最近的洗手间,扶在洗手池前干呕。

    吐出几口酸水,我拧开小水流漱口,然后靠在墙壁上轻喘。

    压在胃里的恶心劲后,我打开门,轻手轻脚的出去。才要出门,听到客厅方向传来女人的轻喘,“寒阳……”

    声音里满是压抑,又带着急切。

    我脚下一顿,走过去。

    客厅是开放式的,走出门厅绕过一只一人高的宽肚青色花瓶就是。我站在花瓶后往客厅里看,看到展先生坐在沙发上,一个女人衣裳半解坐在他腰间。

    女人肤白似雪,好看的脖颈偏在展先生脸侧,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鸳鸯交颈。

    我手指在花瓶上轻点,呼吸有些不畅。

    我醒来后这么久,展先生带女人回来还是第一次。看来,我是真把他惹恼了,想来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女人就会换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憋住。

    “滚!”展先生冷喝。

    我心一震睁开眼,浑身血液似被冻住。

    完了,被发现了。

    后退一步刚要离开,便见展先生扯下他身上的女人,推开,“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那就离开这里。”

    那女人被展先生推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寒阳……”女人泪眼婆娑,捂着胸口哀鸣,“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你要我做什么你说!”

    展先生整理好被女人扯乱的衣服,身子微微向前倾,看向女人,“韩晴,我并没有要你怎么样,也不用你做什么。”

    “没有?”叫韩晴的女人撑地站起来,在原地跳脚怒吼,“那你为什么要一步步逼垮韩氏!寒阳,那是我的娘家,我爷爷已经被气的住了院,韩氏面临破产,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注资,你又半路拦下,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活路?”展先生眼神幽幽的看向韩晴,“你买通我别墅里的佣人,扎破每一只避孕套时,怎么不想想给她一条活路。”

    “你……”韩晴嘴唇抖了抖。

    展先生嘴角挑了挑,露出一个寒入骨髓的笑容,“在你站在她面前打破她最后一丝希望时,你怎么没想过给她一条活路?”

    “……”

    “我比你善良一点,虽然你没有给她留丝毫活路,可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你看,无论韩氏多么风雨飘摇,展家都没有少付你和妙儿一分钱的赡养费。一直以来,你们得到的都是最好的照顾……”

    “我生不如死!”韩晴打断展先生,眼泪汹涌而出,“展寒阳!你还记得你爱的是谁吗?她只是我的替身!你的所有女人都是我的替身,你居然为了一个替身,对韩氏动手!当年为了帮你搞垮明毅,我跪在我爷爷面前一天一夜,我被我爸爸逐出家门,我……”

    “所以,韩氏倒了。”展先生坐直身子,抬头看韩晴,“你没事,他们欺负你,我让韩氏倒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我可以让韩氏倒的更彻底。”

    韩晴哑言,看着展先生不可思议的摇头,“你冷血,你冷血!枉我为你生下妙儿,枉我对你痴心一片,枉我……寒阳,”

    韩晴神情一变,突然坐到展先生身侧,紧紧握住他手,低声下气的道,“放了韩氏好吗?我错了,我那么做是因为我爱你,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对我失望,虽然她是个替身,可她是条活生生的生命,可寒阳,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

    “可我还活着,寒阳。”韩晴转身蹲到展先生面前,把右面脖胫递过去,“你看,我在这里纹了一颗痣。”

    红色的痣,红的耀眼,在右耳下面一点的地方。

    我抬手摸向耳后,心中茫然。

    展先生终于正视韩晴,低下头道,“你是说,你要当她的替身?”

    韩晴脸上无一丝血色,看了展先生好一会儿,抖着唇道,“只要你放了韩氏,我,我是。”

    展先生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韩晴猛的站起来,一耳光向展先生甩过去,“展寒阳,你太过分了!我们青梅竹马二十年,我为你生了一个女儿,结果你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制韩氏于死地!”

    展先生抬手,准确抓住韩晴的手,“你不再三的提我都忘了,韩氏没了,你没了生活来源,并不适合继续抚养妙儿。明天我会让律师找你,收回妙儿的抚养权。”

    “展寒阳!”韩晴爆怒,“你有什么资格。”

    “你说的,我是她爸爸,亲子鉴定是你亲自做的。”展先生站起身来,低头看向韩晴,“难道,你骗我?”

    “我没有!寒阳,我没有,我没骗你……你能照顾好妙儿,你不能这样。”

    “没骗我就好。展家的子孙,要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教育。晴,你不用担心,妙儿会和小优在一起,送往国外过公主一样的生活。你每年会有一次见她的机会,等她长十八岁,还认识你的话,我是不会阻拦你们母女团聚的。”

    “寒阳,你不能这么做,妙儿她还小,还不能离开妈妈。”韩晴反捉住展先生的手,急切道,“我不管韩氏了,我什么也不管了。你别带走妙儿,我……”

    展先生挣开韩晴的手,按铃,“来人,送客。”

    韩晴大哭,连连摇头,“寒阳,寒阳……你不能这样,我不能没有妙儿。”

    “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也是。”展先生拍拍韩晴肩膀,声音放的无比轻柔,“晴,听话,最起码妙儿还活着,你想见还能见得到。而我只见到一摊血,它还没成形我都不知道它是男是女……”

    韩晴咆哮,抓着头发崩溃大叫。

    “别哭,哭肿了眼睛怎么和妙儿告别?明天她就要离开了,你再见要一年后。也伤身,听话,别哭……”

    “展寒阳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嗯,我知道。你看你一哭我就心软,明天我安排妙儿和韩爷爷也告个别?毕竟他那么疼妙儿,再见也要一年后……”

    “不要,不要,”韩晴连连摇头,“我爷爷再受不了刺激,他受不了刺激。”

    展先生收回轻拍在韩晴身上的手,问,“那你还不走,在等什么?”

    韩晴停止哭,对展先生大吼,“展寒阳你会不得好死的!”

    说罢,转身向外跑。我想躲已经来不及,正好和她迎面碰上。

    韩晴看我一眼,脸色巨变,回头看看展先生又看看我。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我……”我指指别墅外面,“我马上离开。”

    “你是谁?你是方小冉?”

    我点头,“我是方小冉。”

    韩晴从包里翻出几张照片,拉着我对照后狂笑出声,“你不是,方小冉已经死了,你不是!你不是!”

    她把照片横在我眼前,指着上面那个女人道,“你看,你看她耳后有颗痣,你没有,你不是。你就是一个替身,一个替身!”

    替身……

    我看向照片里那个女人。

    是很久以前的照片,那女人眉眼里还有青涩,右耳下面有一颗红色的痣。

    我看着照片愣愣发神,不知为何,看着背景里的校园松柏,我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看到了吗?你是一个死人的替身!替身!你根本就不叫方小冉!”

    我被韩晴吼回神,对她笑,“还好,我配当这个替身。”

    韩晴扭曲了五观,她松开我肩膀,甩手一个耳光打过来。

    我吓的闭眼,那个耳光却迟迟没有落下。睁开眼时,见展先生站在一侧,正掐住韩晴向我挥来的手腕。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展先生问我。

    我啊一声,被问的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做?”

    “打回去。”

    打,打回去?

    我看韩晴,她正在看展先生,眼中已经不是震惊两个字能来形容。

    “展寒阳!”韩晴连连摇头,“你居然让别人打我……”

    “这不太好吧。”我道。

    这女人是他青梅竹马,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这样做实在是,太无情。

    “别让我说第二次。”展先生看向我的眼神变寒。

    我心一颤,扬起手甩在韩晴脸上,轻轻一下,只指尖扫上,并不重。可韩晴依旧捂住脸颊,眼泪滚落。

    “抱歉,”我对哭的我见犹怜的韩晴道,“我怕他。”

    “你见谁打人要说抱歉的?”展先生把我拉到他身侧,往客厅走,“记住,谁让你不开心了,你就一个耳光甩过去,余下的事交给我。”

    我回头,看刘嫂半拖半拽将木掉的韩晴请出别墅。

    “你很无情。”我道,“她是你女儿的妈妈。你这样对她,让你女儿将来如何面对你们。”

    “我知道我要怎么对待我孩子的妈妈,不用你教。”

    好吧,是不用我教。

    他拉我往沙发上坐,我看了眼他衬衫领上的口红印,坐到了另一边。

    展先生看了下自己,把衬衫脱下甩到一边,对我勾勾手指,“过来。”

    我摇头。

    他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呛鼻,本来我就反胃,再吐了,他岂不是更气?

    展先生闭眼,揉着眉心沉叹。

    虽然看过他裸体无数次,可这大白天又是在客厅,实在是落上下眼。我起身,上楼拿了件衬衫递给他。

    “她,很好,你很爱她?”

    展先生睁眼,看我,“非常非常好,很爱。”

    “她也爱你吗?”

    “用生命去爱。”

    “生命?”

    展先生连穿衬衫边上楼,拿着一只笔记本电脑下来,已经穿戴整齐。他坐到我身边,打开,点出一个视频,把屏幕转向我。

    行车记录移。

    车开的很飞快,镜头里光线忽明忽暗,车前的景物快速后移。忽而,超过一辆车,忽而,又被那辆车超过。即使是在视频外,也能感觉到那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

    我脸上发寒,身子向后靠,正好靠到展先生臂弯里。

    视频里有女人有说话,乱七八槽的很多,一个人独角戏,应该是在打电话。

    突然,说话的人大笑,“并不是,他就是个混蛋,自从遇到他我的生活一团槽。可,我爱他。”

    又杂语几句,车突然横在马路上。镜头右侧,一辆红色跑车停在不远处。

    视频里的女人冷静而又执着的道,“来吧,你为了你所爱的,我为了我所爱的。”

    呯的一声巨响,视频翻转了几个个。

    我脑中轰的一下,捂着右额把脸埋在展先生怀里。这一下,就好像我坐在车里一样,被撞的翻了几个个一样,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不仅额头痛,竟然连右腿也莫名的隐隐在痛。

    痛的我胃里一反,滑到地上趴在垃圾桶前狂吐。

    视频里,那女人还在说话。她说,“以后别开车了……我喜欢百合,我死后,把我坟修漂亮点,种满……”

    展先生把电脑放到一旁,拍我后背,“看到了吗,用生命爱。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这个女人我一辈子也不会放手。”

    “可她还是死了。”我抹抹嘴角,抬头看展先生,“我只是个和她长相声音差不多的替身。所以,我不是方小冉,我是谁?”

    怪不得他受不了听到我说我爱他,因为他说的“我爱你”中的“你”,并不是我。

    展先生收回搭在我肩上的手,回手捂在心脏。他坐回到沙发上,抖着手倒出两粒药放到口中。

    笑,不见了。脸色变的很难看,比刚刚韩晴在时还难看。

    我扶着沙发站起,坐得离他远远的。脑中有些昏,好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时不时的在脑中闪现,逼的我出了一层冷汗。

    明明,我只听到了那个和我相似的女人说话,脑中却回想起何丽的声音。何丽疯狂的大笑,说,“你瞎啊,你爱上他你眼瞎啊!”

    “小冉,你等着,我去砍了他!”

    “小冉,我们回美国。”

    “小冉,我在墨尔本等你……”

    一句接着一句,它们在我脑中乱飞,让我分不清这是我想像出来的还是真的发生过。

    感觉到要承受不住时,我攥紧双手,让指甲刺进手掌,用痛醒神。

    耳边声音渐渐变没,眼前景物变的清晰。

    我小口小口呼吸,缓了会,问我当下最关心的问题,“展先生,是不是,你所有的孩子,都会被送到国外和妈妈分开?”

    许久,他回,“不是。”

    “不是的意思是,情妇不能生孩子还是情妇可以生孩子可你不会认,所以不会被送到国外。”

    展先生抬头,看向我,“你想说什么?”

    我低头看自己攥的指节发白的双手,组织言辞,“我想了很久,我肚子里这个孩子要怎么办。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打掉这一条路。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停的惹你生气,走出这个别墅后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更没有办法给他良好的生活环境和优越的生活条件,更不要提精英式的教育。展家,似乎也不会要一个情妇所生的孩子。所以,展先生,你可以帮我安排人工流产手术吗。”

    我心中揪痛,闭上眼道,“以后,我会吃药避孕的。”既然他不喜欢避孕,那我来,直到离开这里。

    “你再说一遍。”展先生打断我。

    我睁开眼,看着他道,“请,帮我安排人工流产手术。”

    “他妈的不是这句。”展先生滑下沙发,蹲到我面前紧握住我手,仰头看我,神情里满是紧张,“你说你怀孕了?”

    我看着他眼睛,点头,“我怀孕了。”

    “真的?”他眼眸开始发亮。

    我再次点头,“真的,我测过了,用验孕棒……”

    “怀孕的是你不是何丽,昨天房间里打扫出去的验孕棒是你用的。”展握着我的手微颤,连声音都颤,“这是真的?”

    “是。”

    展先生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上,“你在说我要当爸爸了?”

    “展,展先生,你要这个孩子?”

    “要。”他拉开我手,视线落在我肚子上,呐呐道,“你知道我等了他多久吗?嗯?”他拉我起来,抱起,举高,大笑,“很久很久。”

    我扶住他肩膀,虽然不忍打扰他的欣喜,可还是提醒道,“展先生,我不是你爱的那个女人,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情妇。一个情妇,是没有办法当一个好妈妈,教养好一个孩子的。我……”

    难道,要送往国外。

    那我为什么要生?

    “不是,不是情妇。”展先生小心翼翼的放我到沙发上,吻在我额头上,“你等我下,两分钟,我上楼,马上下来。你乖乖不要动,千万别动。”

    他转身,拿出手机往楼上跑,“郝助理,马上安排医生给少奶奶检查身体……不是,不是催眠。是我要当爸爸了,是,我知道,我知道……”

    跑过拐角,他又拨出一个,“吴用,老爷子现在怎么样?还在生我气?告诉他别气了,他要当太爷爷了。没错没错,是的。我要当爸爸了。我知道,我一直小心着,我……”

    我目送展先生背影消失,转而,又笑容满面的跑下楼来,“……不行,他现在还不能出院。只是怀还没生,让他先把身体养好……老爷子,现在还不行,等小冉身体好些,再好些我带他去看你。”

    转而一挂,电话又拨出去,笑的有些嚣张,“……二哥,小冉有了,你前天说你儿子当哥的事大概要变变,谁当还不一定呢。我也放你一句,我女人要是在海市地头上出点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电话挂掉,正好站到我面前。

    他提提裤腿蹲在我面前,拿出一张纸放在我膝盖上。

    一份结婚证书,英文。虽然我不记得太多事,文字的阅读能力却还在。

    的确是结婚内容不错,最后末尾是当事人签字。

    男方余扬,女方方小冉。

    我手点在这两人个名字上,脑中划过一个画面。

    无数对新人的广场上,蹲在我膝前这个男人把我扛在肩上,说,“……我已经给你考虑好了,除了嫁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眼前男人打断我的回忆,握开我手,放我手心里一枚戒指,和他手上戴着的是一对。

    “看到了吗?我们是合法夫妻,你不是情妇,这个孩子我要。”

    “你要?”我抬头看展寒阳,“要这个孩子?”

    我躺在手术室里,第一次听到医生说我孕期行房孩子保不住了,第二次听医生说展先生已经签字,所以这个落海都没流掉的孩子直接拿掉。

    “小冉?”

    我从展寒阳掌心中抽出手,把那张结婚证书一条条撕碎,抬眸看向脸色渐渐变白的他,“展寒阳,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生下你的孩子?在我的人生彻底被你毁掉之后。”

    推开他,我站起身猛跑,撞向电视墙前的海洋生物箱……

162 好饿

    呯~

    我砸在地上,着力的右臂被石子硌的生痛。

    四周光线太过昏暗,我努力睁大眼睛,隐约辨别出这里是个被废弃的温泉浴室。

    凹到地下的近一米深的水池里是干的,破裂瓷砖上全是暗红色的水锈。

    空气里是灰尘的味道,吸在肺腔里引的我一声又一声咳嗽。

    “怎么……”水池外,有人幽幽说话,刻意压着嗓音,沙哑难听,“尊贵的展太太不满意这里的环境?”

    我想坐起来,可双手被束在身后,双脚又被绑着,根本用不上力。折腾好久,才蹭着地面半弯起身子。

    “你是谁?”

    “我是谁?”隐在水池上面昏暗阴影里的人放声大笑,“我是快要被你好老公逼死的人!”

    好老公……

    “展寒阳?”我问,“你是说他?”

    “除了他,展太太还有几个老公呢?”

    果真是展寒阳。

    我蹭着地面靠到池壁上,轻喘吁吁摆在眼前的状况。

    我,怀孕了,然后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撞向海洋生物箱。

    一撞,竟然撞到这里来了。

    不,不是撞到这里的,是我记忆又断片了……

    每当我清醒,想起一些以往那些事,还来不急彻底理清,他就会催眠我。

    现在我记起我是谁,记得我怀了他的孩子,记得刺鼻的药水味和昏暗无光的车厢,至于别的……

    无数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在脑中乱飞,里面有他有何丽和无数熟悉又陌生的人事物……

    嘭!

    一个玻璃瓶砸在我身侧,蹦碎的玻璃片四处飞溅。

    我吓的大叫的一声,蜷缩着双腿向后退。身后就是池壁,退无可退,手腕上胶带缠的紧,双手麻木发凉,变的没有知觉。

    脑中乱飞的片断被这个瓶子砸的支离破碎,我努力想要抓住,却只能感觉它们似流沙一样迅速消失。

    后脑隐痛,冰凉。

    看着池岸上的我,我下意识的抿紧唇。

    毋庸置疑,我被绑架了,因为展寒阳!

    我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下,根本不可能树敌。唯一的可能就是展寒阳的仇家找到我,报复他。

    嘭!

    又一个玻璃瓶砸过来,蹦起的碎片划在我腿上。马上,腿肚上传来凉意,随后是钻心的疼。

    “展太太,这种时候走神可不好。”那个人踏上池沿,把手中的手电晃向我,“一个不小心,可就死了。行,你不在乎你那条烂命,可你不想死前多看两眼你旁边那孩子?”

    身边,孩子?

    我躲开刺眼的光,顺着那人所指的地方看过去。

    就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小小的孩童。三四岁的孩子,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格子衣服。

    晕了过去,长的很漂亮,应该是个小姑娘。我只扫一眼,心就柔柔的化了。

    池沿上,那人笑的刺耳,“好好看看吧,她会比你早走一步。”

    “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我瞪池沿上那个人,冷声道,“你还是人吗?”

    “我再不是人,也比你们强啊。方小冉,拆散别人母子,抢别人的孩子据为已有,是人办出来的事吗?”

    那人举着手电向前走了两步,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之中。

    我看清来人,惊呼,“季琳桐?”

    没错,就是她,只是看上去似老了近十岁。

    原本如海藻一样的长发剪短了,如把枯草一样垂在耳边。没了精致的妆容,容貌不再靓丽。眉毛不知多久没修过,杂乱的贴在额头上。曾经水嫩的嘴唇干裂起皮,暗淡无光。妩媚如丝的双眸失去水润,里面藏满恶毒。

    还有嗓音,原来甜美动人的嗓音竟然变的沙哑难听,辨不出男女!

    “和我装了一路的傻,现在终于不装了?”

    我心一沉,往那孩子身边挪了挪,把她挡在身后。

    季琳桐在池边蹲下,抹出一根烟叨在嘴边,点燃,皱着眉头猛吸一口,“何必装?不管你认不认得出我,我都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出去。而且,她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冷笑一声,季琳桐又隐到了阴影中。手电就放在了池边,光束正好照在我和那个孩子身上。

    我回身看那个孩子,回想和季琳桐有关的一切。

    杂乱的片断在脑中乱飘,有关她的信息我能想起来的是她和展寒阳离婚,同小优一起去国外生活……

    不对,还有。

    我把头磕在池壁上,忍着脑中空洞洞的痛继续回想。

    季琳桐在我落海后还出现过一次。

    有一天她到别墅里来,故意放下一盒只有三支烟的烟盒。展寒阳大怒,因为那烟里有最纯的海洛因。

    然后,展寒阳要回小优抚养权,把季琳桐送到监狱去了。

    我抬起头,后背一层冷汗,隐隐发痛的脑中无比的清醒。

    对上了,我所回想起来的事和季琳桐所说的话对上了。

    看季琳桐现在的打扮,是像从监狱里出来的。她,越狱,然后绑架我报复?

    可光绑我就行了,这个孩子……

    我蹭到那个孩子身边,用胳膊碰了碰她。

    “醒醒。”

    我小声道。

    季琳桐狂笑,声音如指甲刮在黑板上一样难听,“我给你们用的一样剂量的迷药,没准,她已经死了!”

    “……”

    我跪爬起来,用膝盖走到这孩子正面。刚要叫她,便见她睁开水灵灵的大眼,把嫩白的小手竖在嘴前让我噤声。

    我挑眉。

    这孩子一直醒着?

    她急切的看着我,用口型告诉我别说话,她们有枪。我一惊,她们,还不是一个?也是,绑架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来做。

    点头保证我不会说话后,她笑笑,头一歪,把那双闪亮的眸子又合上了。

    就在这时,池上的季琳桐说话了。

    “展寒阳,你不用管我是谁。收起你的臭钱,我也不要钱,我现在是要命。”

    季琳桐的语气阴森渗人,她咬牙切齿的道,“现在,放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二选一,老婆孩子,选一个吧。”

    “怎么,难做选择?展寒阳你在商场上不是一向杀伐果断吗,想让谁破产就让谁破产,想逼死谁就逼死谁,怎么到了自己,就这么优柔寡断了?”

    “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三分钟后,你只有给他们收尸一条路!”

    恶恨恨吼完最后一句,池上没声音了。

    我再次看眼前闭着眼睛的孩子,大脑高速运转。

    这孩子,是妙儿?

    虎毒不识子,季琳桐再狠也不可能对自己孩子动手!妙儿就不一样了,妙儿不是她的,是韩晴的。

    虽然她们是表姐妹,可当年如果没有韩晴,她和展寒阳的婚姻不会那么快走到尽头。

    妙儿睁眼又看我。

    她明明听到了季琳桐那番话,眼中却一丝惊恐也没有。反而,小手微动,对我做了个让我安心的手势。

    这,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个孩子安慰……

    奇怪的是我竟然真的安下心来,一点也不慌了。

    “啊!”身后池沿上,季琳桐突然惨叫。声音末落,便是狠狠一记耳光声。

    我连忙回头,看到隐在阴影中的季琳桐身子一倾倒向一边。而她原本站着的地方,站了一个身材更加高大魁梧的人。

    “谁让你给展寒阳打电话了?!”那人高声咆哮,“你知不知道你这通电话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你居然打我!”季琳桐站起身来,反手向那人扇过去,“你也不看看当年是谁从展寒阳那里偷的资料给你们!不然,你们会在国外那个案子上做那么大手脚,差点把他踢出展氏送出监狱?”

    “是啊,你能耐大!”那人拦住季琳桐挥过去的耳光,哼笑,“如果不是你恨他逼垮了季氏,又怎么会投靠我?”

    “对啊,我投靠你!”季琳桐嘶吼,“可你就是个废物!还没怎么样呢,就自己进去了!还学别人自杀保外救医,结果呢?没死成自己落了个残废……”

    啪!

    那人再次狠扇了季琳桐一个耳光,拎起她衣领咬牙道,“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你还在监狱里被那些娘们儿用手指头玩!季大小姐,你醒醒吧,我是个废物不错,可你也是个十足的烂货!松的,我昨晚插进去一点感觉也没有!”

    一用力,把季琳桐推倒在池边。季琳桐头磕在池沿,发出呯的一声。

    我跪在地上,下意识挡住妙儿视线,不让她看眼前丑陋的一切。妙儿的呼吸打在我手腕上,温热。我轻摸她头,示意她没怕。

    突然,腕上一湿。我一顿,感觉到妙儿用牙齿叼住了绑在我腕上的绳子。细细碎碎的声音不大,却如针一样刺进我耳膜。

    我制止住她,确认季琳桐和那个人没有看过来,才抖着手又松开。这回,妙儿加上了手,在我腕上轻轻的撕扯……

    池沿上,季琳桐咬牙呻吟。那个打她的人探出半个身子,扬起脸来,踩在她肩膀上撂了狠话,“季大小姐,我再和你说一次。我这次为的是求财,我和他展寒阳玩不起。我只要一笔钱,能让我出国谋一条生路。你要是坏我好事……”那人阴冷冷一笑,低下头去,“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值几个,虽然没当年那滋味了,可前影后加上展寒阳前妻的身份……”

    我背脊僵住,心狂跳。

    这人,竟然是展明毅!剃着光头,左脸上还一道疤。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展家大少?

    他不是还在做牢吗,怎么也出来了?

    “呸!畜生!”季琳桐仰起头,一口吐沫吐向展明毅,“我是小优的亲妈妈,是你孩子的亲妈妈!”

    展明毅神色一顿,转而笑了。他松开脚,伸手把季琳桐提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小优是我闺女。我给展寒阳戴了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

    季琳桐侧对着展明毅,脸色及其难看,眼珠不时的乱转。她揉揉肩膀,暼了展明毅一眼,“我帮你把人骗出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履行承诺,把小优接出来?明毅,”她突然放软语气,楚楚可怜的攀到展明毅的胳膊上,“我们是小优的爸爸妈妈,孩子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展明毅冷笑,“小优留在展家,是展家的小姐,吃喝无忧。跟着我们,是什么?”

    “我们出国,我们可以挣很多钱继续让她过公主一样的生活。明毅,你不明白,妙儿已经不认识她妈妈了。小优是我生的,可我连见她一面都见不到……”

    “出国?那也要有钱啊。”展明毅侧头,看向我。

    季琳桐也看向我,道,“用她们换一个亿,足够了吧?”

    “足够了。”展明毅大笑,他瘸着腿在池岸上走几步,蹲下身来看我,“我只求财,如果你能让展寒阳给我一个亿,我就放了你们,怎么样?”

    我警惕的看他,身后捉住妙儿的手,不让她再动。

    展明毅伸手挑我下巴,我一别头,闪开。

    “性子还是那么烈,”展明毅呵呵笑了,“你说你当年要是从了我,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被我抓了?我说过,我碰过的东西,展寒阳都不会再碰。”

    “……”

    “不说话?没事,你不用说话。”展明毅拿出手机,对着我连拍几张,然后站起身,“琳桐,看好这一个亿,我去和展寒阳谈条件。”

    季琳桐点头,在池边蹲下身来,冷笑,“你放心,我会看好她们的。”

    展明毅回头冷冷暼季琳桐一眼,瘸着腿走出浴室。五分钟后,回来,递给季琳桐一部电脑。

    “谈好。他正在和银行方面联系调动资金,最迟半个小时钱就会打过来。他要求,打钱时要确定他老婆孩子没事。”展明毅道,“你盯着,他说要打钱了,你就让他听听她们的声音。钱一打进来,你就撤。别想着把钱独贪,没有我本人刷脸,这个帐号没有人可以提出钱去。”

    季琳桐接过电脑,问,“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用别的电脑把钱转走。”

    展明毅扬手扔给她一个U盘样的东西,“密码器,没有它谁也登不上那个帐号。”

    季琳桐插在电脑上试了下,笑了。转而脸一冷,警惕的问,“你去干什么?”

    “我的大小姐,我去接我们的女儿。”展明毅伸手在季琳桐脸上摸一把,“我要是不接回来她,你会把密码器再给我?”

    季琳桐斩钉截铁的摇头,“不会!”

    “这不就得了。”展明毅扔给季琳桐一把枪,转身离开,“记住,钱到帐马上离开,不要耽搁。如果信不着我,现在就开枪。”

    展明毅身影几晃,消失不见。

    季琳桐把玩手里的枪,突然,把枪口指向我,“展寒阳真舍得啊,居然真答应了一个亿。你说我加码到两个亿,三个亿,他还会这么痛快吗?十个亿呢?”

    “十个亿?”我笑了,“你要是要这个价,我敢保证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你还挺有自知之名,知道自己不值十个亿。”季琳桐放下电脑,站起身提着枪向我走过来。

    我侧侧身,继续护住妙儿,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季琳桐,看她想干什么。

    “这么待着很无聊吧?”季琳桐走到墙角,手往黑暗中一伸,用力一拽,拽出一条已经老划的不成样子,比手腕还粗的水管。她把水管一头扔到池中,拧开阀门,“许久不见,我请你做个温泉SPA。这里我事先观察过了,虽然已经弃用了,可水管够!”

    的确管够,阀门一拧开,水管便震动了两下,涌出一股乌黑刺鼻的污水。浑浊的污水流了好一会,水管里流出的水颜色才稍浅,却也黄的不像话。

    水速很快,没一会儿就流了一池底。我身后的妙儿下意识的蜷了下身子,把头往上扬。

    还好,季琳桐去扯另一根水管,并没注意到我身后。

    另一根水管加入后,水流速度更快。眨眼间,暗黄色的水打着转漫过我脚踝,浸透我裙子。

    “方小冉。”季琳桐重新坐到池沿上,把枪放到身侧,“你最好祈祷展寒阳转钱的速度够快。不然,啧啧……”

    “你就不怕我死了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放心,在我拿到钱前,你不会死的。那个小鬼就不一定了,很快,水就要漫过她了。”

    我脸一寒,努力用手往起抬妙儿的头。妙儿往紧握了握我手指,继续无声息的解我腕上的绳子。

    水面继续上扬,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把绑在身后的手一再抬高,方便妙儿。

    终于,在水漫到腰间时,她终于把我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腕上一松,绑的许久的臂膀痛的我直皱眉。

    刚想摸索着把绑在脚上的绳子解开,季琳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后冷笑两声,提枪再次向我走来。

    我心猛提起来,把手背到身后。怕,怕她发现我绳子解开了,更怕她发现浮在水面上呼吸的妙儿。

    还好,她蹲到我面前没再往前走。枪往我眉心一指,把手机按开扩音放到我面前,“说话。”

    电话里,展寒阳的声音传来,“小冉,你们怎么样。”

    我盯着季琳桐,不吱声。

    “说话啊!”季琳桐枪向前递了两分,“说话。”

    我咽下口吐沫,出声,“很多水……”枪往我额上一点,我止音。

    电话里,展寒阳的声音变冷了,“我说过,要他们毫发无损。”

    “这就要看展先生了。”季琳桐呵呵冷笑,背过身去,“现在水位在你老婆腰间,如果你马上转钱,一切就都还来得急。如果再耽搁……”

    我马上扶正妙儿,继续解绑在脚上的绳子。沾了水的绳子温滑难捉,我用指甲连扣再拽……

    “三分钟。”展寒阳撂下这一句,挂了。

    季琳桐握着手机,狂笑两声。她坐到池沿上,把电脑放到膝上打开。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打成死结的扣子终于松动。又摩挲着拽扯了会,双腿获得自由。

    此时,水已经漫到我胸前。

    我不敢动,怕季琳桐听到水声回手给我一枪。可又不能什么也不能做,展寒阳把钱转过来,季琳桐肯定会回手给我一枪。

    犹豫中,季琳桐的电脑发出叮咚一声。她哈哈大笑两声,盯着屏幕滑动鼠标。

    就是现在!

    我抱起离我最近那只水管,用尽力量扬起冲向季琳桐。在她啊的一声被水流冲倒时,对站起身的妙儿大声道,“快跑!马上,快跑!”

    季琳桐在地上翻了两个身,手中枪甩出两米多远。见她要往起爬,我抱着水管不松手,将大股的水流往她身上砸。

    妙儿爬上池沿,对我伸出手,“妈妈,快跑!”

    眼见季琳桐去拿枪,我最后冲倒她,爬上池沿抱起妙儿往外冲。

    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同伙,我们会不会被捉回去。我只知道,跑还有一线希望,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季琳桐在身后怒吼,“方小冉,我一定要杀了你!”

    杀我?来吧!

    我咬牙,抱着怀里柔柔软软的身子拼了命的往外冲!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空气里全是硫磺的刺鼻味道。

    十米,五米,距离明亮的光只有三米时。一个人穿着灰衣服的人突然向我们扑过来,我大叫一声闪开时,一个人从外面扑进来,一下子把那个灰衣服的人压在地上制服。

    几乎是同时,又有三个人从外面扑进来,去追本来拦截我而分散逃命的另外几个灰衣人。

    我几步跑出危及四伏的走廊,光着脚一口气跑出好远。直到妙儿叫爸爸,我才停下脚步。

    然后,看到横在眼前的车队和正向我快步走来的展寒阳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何丽,厉三哥和郝助理等人。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好像比我记忆中的,更加成熟了。

    展寒阳跑近,一把把我和妙儿抱到怀里,闭眼长叹,声音都是抖的,“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爸爸,我好棒。”妙儿扬起小手攀在展寒阳脖子上,“其实我早就醒了,可他们手里有枪,所以我就装昏,然后帮妈妈解绳子……”

    我回头看妙儿,脑子里一团浆糊,“妙儿为什么会叫我妈妈?”她是韩晴的孩子,怎么会叫我妈妈。

    “妙儿?”展寒阳低头看我,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小冉,你……”

    “妈妈,我不是妙儿姐姐。”那孩子回头搂住我脖子,把脸凑到我面前,“我是童童,是能保护妈妈的男孩子。妈妈您看,太爷爷说我和妈妈眼睛长的一模一样。而且,我耳朵和妈妈一样怕痒。”

    说着,抬起小手抓了两下。

    我看眼前这个孩子。

    他很漂亮,漂亮到我分不出男女。他的眉眼,真的和我一模一样,他的鼻子和嘴唇却继承了展寒阳……

    “童童?”我呐呐念,低头看我平平的肚子。

    我什么时候生了他,他怎么这么大了……

    我抬头看展寒阳,想从他眼中找答案。

    展寒阳却把视线落在我身后,突然,眼眸一紧,抱着我和童童原地转身,把后背冲向我们跑出来的方向。

    跃过展寒阳的肩膀,我看到季琳桐站在那间破落的二层楼房前。她双手握枪,枪口正对我们,狰狞着面孔大喊,“你们去死!”几个人向她扑过去,可却都没能敌过她的手速。

    呯~

    呯~呯~

163 标题凑合下吧

    枪鸣后,现场一片冷寂。季琳桐右肩渗出血色倒下去的同时,展寒阳紧紧抱着我的手臂无力松开。

    我抬眼看他,他对我挑挑嘴角,“你没事……真好。”

    后退两步,他身子向后一仰砸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我抱着童童晃了两晃,艰难站稳。

    童童从我怀里挣出去,扑到展寒阳身上,“爸爸,爸爸。”

    我扬起左手,刚才我摸了他后背,现在手上满是鲜血。温热,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红印到了我脑中,让我看什么都是血色的。天是红的草是红的他是红的童童是红的……

    就连医院里急救室的灯都蒙了一层血色。

    急救室外的走廊里全是人,我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身边不远的地方,吴用一脸怒色。

    戴着口罩的医生指着上面大项小项无数条,对他说做手术往出取子弹可能会发生多少危险。这些项中只要有一项发生,展寒阳就下不来手术台。

    吴用掐着水笔的手一直抖,最后,几乎用尽全身力量在上面签下字。

    把那份手术通知书递给医生,他一字一句的道。

    “我不想听到任何我不希望听到的消息。”

    “是,吴先生,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把这句话收回去。”吴用双目眦红,暴怒出声,“就这句,这句话我不想听!”

    医生慌忙点头,转身进了手术室,把门关严。

    何丽站到我身旁,把我头揽在她怀里,轻拍我背,“没事,他不会有事的。小冉,瑶瑶来了。”

    瑶瑶?谁?

    我抬头,顺着何丽的视线望过去。

    走廊尽头,展老爷子在一群人的拥簇下走进来。他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松开他的手,向我跑来。

    “妈妈。”

    我回头看一直依在我身边的童童,又去看瑶瑶。

    两个孩子一般大小,连穿的衣服都是同系的。不同的是童童理着的是短发,穿的短袖裤子。而瑶瑶,梳着一对双马尾,穿着齐膝的小裙子。

    愣神间,瑶瑶飞扑到我怀里,委屈的直抽噎。她小小声叫妈妈,手脚并用的攀到我怀里,用胖呼呼的小手揉眼睛,“妈妈,爸爸不会有事是不是。妈妈,瑶瑶要爸爸,瑶瑶要爸爸。”

    我心酸,痛蔓延在胸口。抱紧瑶瑶,眼一眨,泪大颗大颗滑下。

    这是我女儿,我的女儿!

    “妈妈,不哭。”童童举起手给我擦泪,“瑶瑶听话,你一哭天就要翻了。太爷爷,”童童滑下椅子,把展老爷子扶到我不远处坐下,道,“我爸爸不会有事的。”斩钉截钉的语气。

    我抬头,看向展老爷子。

    展老爷子老了许多,头发已近全白。他脸上不仅不见紧张,反而眯起狐狸眼对我笑,“醒了?”

    “醒,醒了?”

    我身边的何丽一愣,马上蹲到我面前,把手在我眼前晃,“小冉,你醒了?你认识吗?我是何丽,何丽!”

    我点头,“我认识你。”

    似乎又整容了,和以前那个韩国明星又不一样。可这就是她,她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来。

    何丽跳脚又哭又笑时,展老爷子又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我垂头想了会,如实回答,“很乱,就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脑子里挤了太多东西……”

    “不乱才怪。”展老爷子慢悠悠起身,“童童和瑶瑶都五岁了。”

    五岁!

    我捧起瑶瑶的小脸细看。

    他们,已经五岁了?

    “童童,瑶瑶。”展老爷子摆手,“你们妈妈和何阿姨有话说,你们到太爷爷这里来。”

    瑶瑶搂着我的脖子不动,哭湿的小脸蹭在我脖窝里撒娇,“不嘛,我要妈妈……”一委屈,眼又红了,“还要爸爸。”

    “瑶瑶听话。”童童走过来,拉拉瑶瑶的小手,道,“和哥哥走。”

    童童拉着瑶瑶的手晃了两晃,终于,瑶瑶不再腻在我身上,爬下去牵住了展老爷子另一只手。

    祖孙三人离开后,吴用扫了眼腕表,看着我一叹,对何丽道,“医生出来及时叫我,一定要及时!”

    再三叮嘱后,带着郝助理一行人走了。

    没出走廊,只是站远,把急救室前这方寸地方让出来给我和何丽说话。

    何丽坐到我身边看我,我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嘴唇动了几动,道,“童童和瑶瑶是我的孩子。”

    肯定句。

    何丽点头再点头,哭的妆都花了还咧着嘴笑,“我就说你地肥,总怀不说,还他妈一怀就是一对龙凤……”

    双胞胎?

    我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这里能装下一对孩子?

    恍惚间,似看到自己高隆起来的小腹。光亮的肚皮上,一个小拳头印从上划到下……

    我抬手摸上去时,画面不见了。手落空,按在平平的小腹上。

    所回想起来的点滴关于孕期的回忆就这么没了,任我皱着眉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小冉?”何丽叫我。

    我回过神来,看向何丽,“他们五岁了,展寒阳把我催眠了,六年?”

    心中升起盛怒,我站起来用力踹急救室的大门,“展寒阳你他妈混蛋!你禽兽不如!我怎么会给你这种人生孩子!”

    急救室的大门被我踹的呯呯直响,吴用和郝助理从狂奔过来。

    “小冉,小冉,你冷静下。”何丽从后面抱住我,连声道,“没有,他没有催眠你。是你什么也不要了,你什么也不要了……”

    我回头看何丽,满心疑惑。

    “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进不去。你忘了一切……你听我和你说,我和你慢慢说。”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两名医生走出来,本来向我走来的吴用和郝助理齐齐围过去。

    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子弹已经顺利取出。只是人处在高度昏迷中,还没脱离危险。

    二十分钟后,展寒阳转到VIP病房。

    童童和瑶瑶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隔着玻璃看里面那个躺在病床上要借助呼吸机维持生命的男人。

    瑶瑶小声抽噎时,童童横起胳膊抹了眼睛,紧紧抓住我手,“妈妈,在爸爸养病这段时间,我会代替他保护您!”

    临近午夜,我带着童童瑶瑶回展家老宅。

    哄睡一双儿女坐在楼下客厅发呆时,郝助理递给我一只笔记本,低着声音道,“少奶奶,这个,是少爷记下的小少爷和小小姐的事,你应该会想看。”

    把笔记本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郝助理低着头走了。

    我蜷缩在沙发上,把那只笔记本捧在手中。

    很大一册,封皮是有些梦幻的蓝。

    翻开第一页,贴着一张B超单。纸张泛黄,下面清楚的写着宫内双胚胎,发育良好。

    再翻页,是展寒阳刚毅的字迹。

    “万幸,海洋箱材质特殊,小冉撞上去没出大事,只是晕了过去。医生说我们的宝宝很健康,小冉身体状况也不错。可我有些担心,一下子来两个宝宝,小冉的身体能不能负荷得了?还有她的精神状况,我不想再催眠她。”

    隔两页,展寒阳字体再现。

    “不用催眠了,小冉忘了一切。她看不到我,就算我站在她面前,她也看不到我。蓝娜说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孩子,是她想要的。我,是她不要的。”

    是的,我忘了一切。何丽和我说,我短暂清醒寻死没成功后,把所有一切都忘了。和个木偶一样,没有意识的活着。只有事情牵扯到肚子里的孩子,才会有些许反应。

    轻叹一声,我继续翻页。

    隔一页,贴着我的照片。

    第一张,我坐在餐桌前狂吃。第二张,我扶在洗手池前狂吐。

    下面配文:“宝宝,不要再折腾妈妈了。半个月时间,你们长了不少,妈妈吃那么多反倒瘦了一斤四两。”

    隔几页,何丽抱着我哭的泪眼婆娑,我拿着遥控器盯着电视看,如感觉不到一样。

    “宝宝,抱着你们妈妈哭的那个女人是你们何丽阿姨。妈妈虽然现在不认识她了,可总有一天,会带着你们去和她一起玩。我把话说前面,玩可以,脾气不许学!!!”

    三个惊叹号!

    我轻笑出来,继续往下看。

    四维彩照,两个皱起一团的孩子,眯着眼,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配文:“你们怎么长这么丑!你们爸爸风流倜傥,你们妈妈闭月羞花,你们怎么长这么丑!丑到你们妈妈看一眼照片眉心都皱起一团了!愁,儿子,你长这样长大怎么泡妹。闺女,我可能要养你一辈子了,长这样根本嫁不出去。”

    我抱着笔记本,在沙发上笑翻。

    怎么会有这么嫌弃自己儿女的爹!

    眼扫到纸面最下面,下面另写一行小字。

    她看不到我。

    我心涩了下,收了笑。回到床上,我躺在童童瑶瑶身侧细看这两个孩子。

    胎里的怎么能算数。

    我宝贝儿子女儿长的多漂亮!不是,儿子你长这么漂亮长大会被受吧!

    摇头把乱七八槽的想法甩出去,我摸着瑶瑶的额发继续往下看。

    一张我的照片,穿着孕妇服,光着脚在客厅里走。右手端着一杯牛奶,双眼无神没有焦距。

    下面配文:出差回来,小冉在客厅等我。几天不见,肚子大了一圈。带她去检查,医生说胎儿进入到身体发育时期,肚子会越来越大,母体的负荷也会越来越重。

    晚上,小冉腿抽筋痛醒,我给她按摩时她没有推开我,也没恶心大吐。

    纸张最下面写道:依旧看不到我。

    再翻,我的身体检查报告。

    配文:医生说双胎体重偏轻,这样下去可能会营养不良。小冉比以往多吃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吃了吐,吐了吃。

    原来,她听得到医生说的话……可,还是看不到我。

    八个月,照片上的我肚子大到难以形容。一个小脚印印在我肚脐左侧,右侧,是展寒阳的大手。

    色调很温馨。

    配文,呃……儿子,你再踢妈妈信不信出生就挨揍?

    展寒阳你居然在那么温馨的照片旁边配这么暴力的文字!

    再翻一页,一连几张照片贴在上面。

    我睡着的,童童瑶瑶包在襁褓里放在我身侧。我醒着的,抱着瑶瑶哺乳,眼看向她,里面是柔柔的光。我笑着的,用指尖点童童的小小的嘴唇。

    还有展寒阳的。

    他坐在沙发上,捧着吐奶泡的童童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婴儿车前,嘟着嘴亲扬起小手乱抓乱挠的瑶瑶的。站在我们娘三个身后,满眼贪恋的看着我们酣睡的。

    配文:早产一周,难产。万幸,磨人心智的两个小时渡过去后,大人孩子平安。

    时隔七个月,小冉张口说话了。她笑着对童童说,“宝贝,叫妈妈。”

    我合上看到一半的亲子记录,把手伸到睡衣里。

    小腹下面,横着一道不长,细摸有些硌手的疤。

    没错,我是难产。突然间的破水让我措手不及,怎么去的医院我已经不记得了,现在能回想起来的是肚子要命的痛。

    我躺在产床上,等了很久宫口都没开。痛到受不住时,拉住身旁人的手狠咬,直咬到见血。

    再后,记得我睁开眼时,看到床侧这两个软软柔柔的小东西。

    即便是时隔几年,我依旧能感觉到当时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感。

    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我亲亲两个小家伙的额头,躺在他们身侧。

    瑶瑶回过身来,软棉棉的小胳膊缠到我脖子上,梦呓,“爸爸,瑶瑶听话,再也不偷吃糖了。”

    瑶瑶一句爸爸,我失眠到天明,满脑子都是展寒阳满是鲜血的后背和那句你没事真好。

    想着想着,眼圈就湿了。

    两个小家伙作息很好,七点二十,准时起床。童童虽然只比瑶瑶早两分钟,却处处都有哥哥的样子。

    他牵着迷迷糊糊揉眼睛的瑶瑶去洗漱,自己刷牙前,先帮妹妹把牙膏挤好。

    瑶瑶说想爸爸,童童小大人一样回头道,“所以,我们要听话,让爸爸安心养病,帮爸爸照顾好妈妈。”

    瑶瑶点头,听话的刷牙洗漱。

    展寒阳把他们教的很好。

    这几年来我过的是浑噩的生活,实在没办法说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妈妈。可他是一名合格的爸爸,毋庸置疑的。

    展寒阳昏迷了两天,整个老宅,包括展老爷子在内,都不强求我去医院看展寒阳。

    一切随我意愿,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管也没有人拦。

    而我也不干什么,我只是抱着那本亲子集看。

    翻看了好几遍,结合着自己脑中支离破碎的记忆,把丢掉的这六年时光找齐。

    总结起来,我衣食无忧,夫疼子孝,过的日子简直是十世修来的。

    去医院看展寒阳时,遇到何丽。

    何丽问我,“小冉,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反问何丽,“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厉三他妈的有病一样非让我给他生个孩子。可我他妈的偏偏不能生!他作去吧,我挣不动了,他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我挑挑嘴角,瞄她一眼,笑了。

    何丽看我两眼,暴怒,“你笑个屁啊!”

    “何丽,你服句软不掉价。”我一针见血的指出,“就明明白白的说你对他日久生情不就行了?”

    六年,整整六年。

    “哎我操!”何丽一把掐住我脖子,“你这小娘们儿,你还是继续疯吧,把展少折磨死算了。”

    死?

    我有一瞬的失神。

    他会死吗?

    不再和何丽闲扯,我去看展寒阳。两日没来,他身上那些仪器去掉了。

    郝助理说他已经醒了,就是烧还没退,时而迷糊。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展寒阳的脸看。

    六年过去,他依旧帅气。周身咄咄逼人的气息变弱,更显成熟稳重。因为躺在病床上,还透露出一丝脆弱。

    我抬头,又从镜子里看自己。

    早说过,岁月对女人是无情的。它在我眼角轻轻刻下一笔,宣告我并不年轻了。

    展寒阳胸口起伏一下,放在床侧的手指轻动。我看了会,把手伸到他手掌下。

    他反手扣住,紧紧的。长松一气,不动了。从头到尾眼都没睁,似乎是刚要醒就又昏睡过去。

    我要把手拿出来,他却攥的紧紧的。我放弃,任他拉着我右手,半伏在床沿上,用左手翻亲子集看。

    孩子满月后,展老爷子的身影在相册里多了起来。这本亲子集,几乎见证着他的头发是如何一点点变白的。

    他很疼这两个孩子,负于重望。还好,有展寒阳这么个展氏教育残次品摆在这里,再加上这个残次品时不时和他顶牛,两个孩子童年没过的像展寒阳那么惨。

    瑶瑶真的是个小公主,她的眼泪是全家的金疙瘩。只要她瘪嘴一哭,整个老宅都得翻天。

    连隐居到老宅后面吃经念佛,事事不理的展老太太都能被她哭化了,要什么给什么,宠的没边。

    这……

    他们是不是太惯瑶瑶些了,虽然是女孩子,可也不能当泪娃娃吧。

    翻页,展寒阳在纸上写到:瑶瑶小坏蛋有两怕,一怕哥哥不理她,二怕妈妈不抱她。

    ……

    我轻笑,看来,瑶瑶的天敌是胎带来的,一物降一物。

    末尾,他写:我有两怕,一怕你醒,二怕你不醒。

    我深吸口气。

    这话虽然看了好几遍,可每次扎到眼中,心脏还是隐隐做痛。

    这本亲子集我看不够,看多少次都看不够。把它收起放进包里,我额头抵在展寒阳手背上,想事。

    迷糊中,额下的手动了两动。

    我抬头时,展寒阳已经坐起来。脸色有些白,眼里浮着红血丝。他抿起唇,拉我手往他身边拽。明明身后伤口已经痛到不行了,却依旧不放手。

    我连忙起身,顺着他力道往他身边靠,让他不用太辛苦。

    最后,顺到床上,躺在他臂弯里,被他抱的紧紧的。

    这人还在发烧,身上和个火炉一样。怕他压到他右肩后的枪伤,我调整自己位置,尽量依着他。

    躺好,他老实了。用左臂环过我肩膀,挂着吊水的右臂垂在他自己身上。

    他额上一层冷汗,脸靠在我脸侧,呼出的气息灼热。

    没一会儿,我就和他一样出了一身汗。

    展寒阳气息才稍平稳下去,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吴用走进来,看病床一眼,愣住了。

    他推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目光对上我的。

    好一会儿,出声,“彻底好了?”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彻底好了,反正,现在脑子挺清楚的。

    刚想回话,头顶上展寒阳口鼻间呼出灼人的气息,“死不了。”

    吴用挑挑眉,走到床边坐在沙发上。长腿一叠,道,“余扬,你要是死了童童瑶瑶可就成孤儿了,所以你得坚强点……”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展寒阳道,“我宝宝们还有妈妈,我死了他们也不是孤儿。不是,我死你很开心?”

    “开心啊。”吴用笑的各种欠收拾,“你死了展氏就全是我,利益当头,我管你死活。”

    “滚!”展寒阳眼也不睁的骂,“那你他妈的还请一年假。一年后你回来,我已经把你踢出去了。”

    “哥们儿,你快点踢吧!我真受不了你们祖孙了,先是帮你爷爷拉你回展氏,后来是帮你对付你爷爷。折折腾腾,这都多少年了,黏身上甩不下去了……”

    “……”身后,展寒阳沉默一会,道,“同为展家子孙,凭什么我拼死拼活卖命,你躲起来享受人生?吴用,我和你说,你敢离开展氏,我就敢让你穷困潦倒一生,吃喝不上。”

    “听到了吗。”吴用视线对上我的,“他已经灭绝人性了。这样的人没救了,你还要留在他身边?”

    岂止是灭绝人性,他已经丧尽天良了!

    “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展寒阳埋在我脖间,烧的呼呼直喘,“她又听不到……就是我死了,她也感觉不到。吴用,我是不是挺失败的?别人看我要什么有什么,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搂着空气,什么也没有。”

    吴用坐正,看我。

    我错开目光,看向一旁。

    病房里静谧了好一会儿,吴用出声,“余扬,我来找你有事。展明毅,带走了小优和妙儿。”

    我一下看向吴用。

    那天现场响了三枪,季琳桐那枪打开展寒阳右肩的同时,厉三哥的两枪一枪打到季琳桐肩膀,一抢打到季琳桐胳膊。

    然后,展寒阳被送医院,我就再没关注这事。在我的想像中,季琳桐都落网了,那展明毅一定也落网了……

    “韩晴帮的忙。”许久,展寒阳出声,很平淡的语气。

    吴用扬眉,“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让韩晴去见小优和妙儿?”不等展寒阳说话,吴用声音往低沉了沉,“你故意的,你故意声东击西,让展明毅钻这个空子!所以,他才没有在季琳桐暴露信息后拼个鱼死网破。你让他看到了希望,让他觉得他绑了小优一样可以拿到钱。而且,有季琳桐在这牵扯着你的视线,他逃脱更容易。”

    展寒阳没说话,默认。

    “余扬。”吴用正了脸色,道,“我知道你担心小冉和童童。可,小优同样是你的孩子。展明毅不会对妙儿动手,可对小优……”

    “说他想干什么吧。”展寒阳打断吴用,出声道,“他要多少钱。”

    “你还真是他兄弟。”吴用拿出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放到我和展寒阳面前,“这是半个小时前他发过来的。”

    视频里,小优被绑在一辆报废的车里。车停在海边,车轮已经陷在海水中。她冲着镜头喊爸爸,让爸爸快救救她。

    喊了几声,展明毅出声道,“一个亿,换你女儿。”

    我惊的往起坐,展寒阳把手挡在我眼前,道,“拿走,别吓到她。”

    视频里,展明毅笑的张狂,“你还有一个小时思考时间,已经开始涨潮了……”

    “你不是很疼小优吗?那都是假的?”吴用不可思议的道,“余扬,她也是你的女儿!虽然是季琳桐生的,可她……”

    展寒阳往起坐坐,连连吸气,打断吴用的话,“怎么联系他?”

    吴用闭嘴,拿出手机拨号,“老爷子已经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一会多聊会,这手机上装了定位。”

    “有什么用,他会用网络电话。”展寒阳把手机接到手中,在电话接通后,对吴用问了句,“没告诉季琳桐她孩子被绑走了?”

    吴用嗯了声,电话里传出声音了。

    呼啸的海风中,展明毅道,“吴用,你不会告诉我展寒阳死了吧。”

    “让大哥劳心,我还活着。”展寒阳捞着我腋下往起抱抱,累的直喘,“而且,活的挺好。”

    “还叫我一声大哥,算是还有心。大哥也没为难你,没有动你心尖肉。”电话对面,展明毅大笑道,“我也不要一个亿,你给我五千万,我就把小优放了怎么样?展寒阳,五千万对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再说,这也本应该是我的!说到底,我也是展家人。”

    “大哥说的比唱的好听,你和我那好二叔做计害死我妈时你怎么没想到你是展家人,害死的人是你的至亲呢?”

    “那事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知道!”

    “对,直接参与的人已经脑瘫,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展寒阳轻笑,“大哥,你好不容易出狱,去疗养院看看你爸爸没?如果不是你几次三番的闹自杀,他还真中不了风……”

    “别说那些没用的!”展明毅咆哮,“给钱!我告诉你,潮水已经淹到车里了,你再耽搁……”

    电话挂断,再打来。这次,是视频。

    视频对面天色已暗,那辆破旧的车已经被海水淹了大半个车身。远处,小优已经哭到嗓音嘶哑。

    “看到了吗?”展明毅指着远处道,“水已经漫上来了。”

    “看到了。可,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展寒阳好笑道,“你绑你自己的女儿,凭什么让我给钱?”

    展明毅一愣,转而狂笑,“展寒阳,你当我傻,竟然和季琳桐那婊子用一个路数来骗我。我是上了她没错,可如果小优不是你女儿,你会把小优宝贝这么多年?你会眼睁睁看这么大顶绿帽子摆在自己眼前?”

    “不信?韩晴那里有亲子鉴定,小优和妙儿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我疼小优,是因为她是个孩子!你再混蛋,我也不能在一个孩子身上找齐!”

    “小优和妙儿是姐妹?”视频里,展明毅脸色一变。他把头转向一边,突然大骂,“你这个婊子,我就知道你那些年来不安份。果然,妙儿居然不是我的孩子。亏我还想着要出钱来带着你们母女远走高飞!”

    视频开始晃动,韩晴的脸出现在一角,被展明毅抓住头发尖声惨叫。

    然后,屏幕黑了,病房里静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清。

    “这,是怎么回事。”吴用惊了,问道,“小优不是你的女儿?”

    展寒阳艰难的抬起右手,捏了两下眉心,“我孩子妈躺我怀里,她就给我生了一儿一女。”

    “那,现在怎么办。”吴用道,“这事闹的,他绑了自己女儿。”

    没等展寒阳说出怎么办,电话再次打过来,视频。

    镜头对着海面,那辆破车里绑着鼻青脸肿的韩晴,小优和妙儿绑在一起,放声大哭。

    “一个亿。”展明毅对着镜头,竖起一个指头,“你的初恋和你的两个女儿。展寒阳,你居然给我戴这么大顶绿帽子。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亿,你就到海里捞她们去吧!”

    “大哥,你忘了,从小到大我都让着你。只要是你碰过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再碰。”展寒阳幽幽出声,“韩晴是,季琳桐也是。”

    “不可能!”车里,韩晴大叫,“妙儿怎么会不是你的女儿,寒阳,她是你的,做过亲子鉴定的,你忘了吗,妙儿她是!你快救救我们,你……”

    “小优是展明毅的女儿,妙儿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的血缘和我的配对不上,这不都正对吗?晴,劝你老公收手,你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大哥,你绑的,是你的老婆孩子。我,想不出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展明毅站在海水中,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你把小优和妙儿送回展家,我会保她们衣食无忧。如果你一定要带着她们和你一起……这样,这次的事我不追究,我给你个机会,让你从新开始怎么样?”

    “从新开始?”

    “对,我非洲新开了个项目,也许……”

    “非洲!哈!”展明毅把镜头对向自己,面目狰狞的道,“本来我高高在上,就因为你才会一败涂地。结果,你像个上帝一样把我发配非洲,还说让我从新开始!”

    一个浪潮击来,展明毅摔到水里。他举起手机爬起来后,对着这边的展寒阳大吼,“我告诉你,你做梦!”

    他身后,海水已经涌入车中。小优和妙儿吓的大叫,韩晴绑的低,几次被海水没过头顶,连连呛咳。

    “你再不松开她们,她们就真的葬身大海了。”展寒阳冷下声音,“那是你的妻子女儿,你真的……”

    展明毅已近疯狂,他在车旁来回走动,疯笑道,“你不是说我碰过的东西你都不再碰?那我告诉你,你怀里抱着的那个女人,玩起来真爽啊!就是生了两个孩子,有点松。可再怎么松也是你展寒阳的心尖尖!”

    又一个大浪打来,展明毅身后的车向海里滑。小优和妙儿叫声震破耳膜,韩晴已经听不到声音。

    吴用连忙打电话,“找到了吗?快点,再快点!!”

    “不许找!”展寒阳爆怒,把手机摔到墙上,“让他去死,都去死!”

    转而,低头,把视线看向我。

    吴用结巴,“不会的,余扬,我们找到小冉的时间很及时。”

    “出去。”

    “余扬,我和你说,小冉她……”

    “我让你出去!”展寒阳一声怒吼。

    吴用电话响起,他拿起扫了一眼,转身出去。

    我看着展寒阳心惊,想下床跑,却被他侧身压死。他低下头叨在我胸前扣子上,道,“我看看,让我看看你受没受伤。我没用,我无能……”

    “展寒阳你他妈的有病!”我怒吼,“松他大爷松,我是剖腹产,剖腹产!”

大结局 键盘娃请出来直播吃键盘!!谢谢

    我这一吼,展寒阳愣住,满眼惊愕。

    他看我我看他,大眼瞪小眼。

    对视三秒,感觉到他握在我肩膀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时,我一下子推开他,利落的跳下床。

    展寒阳向后仰去,砸在床上颤了两颤,看着天花板呐呐吐出一句,“一定是梦……”

    然后,猛的坐起,双眸锁住我。

    接下来,一遍兵荒马乱。医生护士齐出动,来处理他右后肩上渗血的枪伤。

    他脸色青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视线就那样一直落在我身上。郝助理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没搭理。连吴用进来和他说展明毅找到时他都没反应。

    我很关心。

    我不关心展明毅和韩晴的死活,我关心妙儿和小优。这几年我虽然过的浑噩,可记忆还有。

    妙儿和小优每年这个时候会从国外回到展家老宅住一个月左右,季琳桐和韩晴也是每年这个时候能见她们一面。

    说是一面,其实随着孩子长大,越来越渴望母爱,展寒阳对这方面限制的也不是太严,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次韩晴把小优和妙儿带走的事。

    妙儿小优很懂事,和童童瑶瑶感情很好。特别是妙儿,很有大姐姐的样子,照顾起弟妹来有模有样的。

    每当吴用家的小格格和小优有争执闹脾气时,都是她从中调节。

    这样可爱懂事的两个孩子,不应该葬身大海。

    吴用叹气,道,“祸害遗千年,展明毅和韩晴没事。小优沉到海里太久,在急救。妙儿……失踪了。”

    我心中空落落的。

    在海中失踪,找回来的机会几乎为零。我抬头看向展寒阳,心中升起无名火。

    如果一开始他就答应给钱,而不是连番刺激展明毅,妙儿和小优不会出事。转念一想又烦躁。如果不告诉展明毅小优是他的孩子,他就是拿到钱也不会放了小优。

    我瞪展寒阳,他竟然笑了。

    在护士处理好他后肩绷裂的伤口后,侧身一躺,闭上眼睛,睡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不说话。我虽然去看他,可一声不吱。他目光黏在我身上来来去去,也一言不发。

    就这么过了十天,他在医院里突然不见了。

    我去时看不到他人,和郝助理打听,才知道他去另一家医院看韩晴了。

    哦,看韩晴了啊,伤还没好,话也不留一句……

    我带着童童瑶瑶回到车上,当了我六年司机已经成了小头头儿的赵龙问,“姐,你去哪?”

    “去何丽那里。”

    赵龙打了OK的手势,抬手扶扶耳上无线耳机,“……五百米后右转,075前行开路,Z02随后。绕行外环,错开早高峰。”

    我到何丽的住处时,何丽刚起床。她揉着眼睛从楼上走下来,迷迷糊糊的问,“不去医院到我这里来干吗?我还没睡醒。”

    我眼睛扫在她脖侧的大片吻痕上,揶揄,“累坏了吧!厉二哥没直接把你剁了打成汁喝了?”

    何丽正好走到沙发处,听完我话瞬间清醒,抓起一个抱枕就砸向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展少不收拾你你皮痒是不是!”

    一动,身上白色纱衣浮起涟漪。后背上雕的花若隐若现,说不出的妖艳。

    把何丽按到沙发上,我拔开她睡衣看,“你说,我要不要也在身上雕个花?”

    何丽回头,一脸见鬼的表情看我,“你他妈没病吧!你知道这有多痛吗?痛到我现在一想起来,都想掰断历三的JB!”

    “只是想?”何丽的性格基本是,想的同时已经做了。

    何丽长叹,把脸埋在沙发里,“唉,别提了行吗。”

    一幅吃了大亏的样子。

    我不再问,不过有些事还是想关心一下。比如,现在何三哥有多少房姨太太了。依稀记得,我跳海那年已经八房了。现在七年过去,按着一年增一个的速度来看,也够开场运动会了吧。

    何丽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我笑道,“不会吧。”

    何丽无所谓的道,“有什么好知道的,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是能和他吵和他闹,还是能把那些女人都赶走?我一样也做不到是不是?那我还非要知道来揉自己心干吗?”

    是这个理没错。

    “所以,就这样吧。”何丽百无聊赖的道,“他对我好,我收着。他宠我,我受着。我对他唯一的要求是别让他那些女人到我眼前碍我眼。不然,砍人这种事我真做得出来。”

    “……”我说不出话来。

    “不然你让我怎样,和你一样跳海吗?天啊,”她把头蹭在我肩膀上,“我没那勇气,我怕死。”

    撒娇耍赖的语气。

    我轻笑,掐她腋下一把,又给她揉揉。

    许久,她叹,“我折腾不动了,本来我也没活多明白是不是?就这样吧,不少吃不少喝的,怎么样不是一辈子呢。”

    怎么样还不是一辈子呢,这话还真不像何丽能说出来的。可偏偏,真就是她说的!

    吃过晚餐,我赖在何丽这里不走,何丽只能吩咐保姆给我们母子三人收拾客房。

    才收拾一半,厉三哥进门。瞄了我们三个一眼,摸出手机转身上楼,“二弟,你家没粮了?我要不要让弟妹带两袋大米回去?我再送你两包咸菜。”

    “……”

    我看何丽,“他怎么来了?”

    何丽诧异,好笑的反问,“他不回来他去哪?”

    呃……

    何着这处宅子不是厉三哥金屋藏娇的地方,而是天天要回的家!

    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展寒阳曾经掰碎揉开的和我说他同厉三哥之间微妙的关系,并且五令三申的告诉我少和他来往。

    结果,我跑厉三哥老窝来了。

    厉三哥再下楼,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我和何丽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时,他盘坐在地摊上,和童童瑶瑶玩。

    两个孩子正在搭积木,下午时何丽特意让人去买的。

    童童搭了很高的楼,瑶瑶在一边眼巴巴羡慕的看着,她只能搭小楼。厉三哥一笑,把瑶瑶抱到怀里,道,“来,咱们和童童一起玩。”

    说完,捏起一块积木放到楼顶。

    一松手,半米高的大楼顷刻倒塌。

    童童一愣,瑶瑶眨眨眼往厉三哥怀里一缩。厉三哥,举着手僵住了。

    三秒钟后,瑶瑶小嘴一撇,金豆子噼里啪啦的砸下来,颗颗落在厉三哥扶在她腋下的手上。

    “哥哥搭了好久……倒了。”

    “瑶瑶,没事,乖。”我连忙去哄她,“妈妈再陪你搭好不好?”

    “瑶瑶,你又哭。”童童小大人一样叹气,伸手擦瑶瑶眼泪,“玩具而已,我一会时间就能再搭一个。”

    厉三哥回过神来有些手慌脚乱,轻轻拍了两下瑶瑶后背,抱她起来,“不哭不哭。来,伯伯给你个好玩的,比积木好玩儿。”

    起身站定,从后腰摸出一把枪,倒提着塞到瑶瑶手里。

    何丽蹭的一下站起来,猛虎下山般对厉三哥咆哮,“厉三你他妈的把枪收起来!”

    “没开保险,真没开。”

    “那也他妈的收起来!”何丽风风火火冲过去,狠瞪厉三哥一眼,从瑶瑶手里往下哄枪,“瑶瑶乖,把这个给干妈。这个不是好东西……”

    瑶瑶一扭身子,不给。

    “瑶瑶,快把这个还给伯伯。”我也去哄,眼盯着枪不敢错位,很害怕它突然走火。

    “不嘛,伯伯给瑶瑶的。”瑶瑶拧的很。

    “厉三!”何丽大吼。

    “别喊,别喊。”厉三右手一动,退出弹夹扔远,问何丽,“这回行了吗?”

    何丽哑火,瑶瑶破涕而笑,回头啵了厉三哥脸颊一口,“谢谢伯伯。”

    厉三哥又僵了下,然后,脸上表情开始龟裂,眼神融化。慢慢,嘴角挑起弧度,笑暖眼底。

    半个小时后,展寒阳急匆匆出现在厉宅。

    在厉三哥没回来时,我是想不和他回去,就在何丽这里多住几天的。可现在知道这里是厉三哥老窝,我什么也没说的就起身走人。

    然后,厉三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展寒阳说了句,“二弟,瑶瑶挺喜欢我的,不如多留几天?当你还我命了,那天我要是不打季琳桐一枪,你已经死了。”

    ……

    展寒阳直接上手抢人,把瑶瑶塞回到我怀里。

    我连忙抱着瑶瑶,领着童童闪人。直到坐回车上,提起的心才微微落下。

    十分钟后,展寒阳上车,厉三哥跟了出来。他隔着车窗把手伸进来,“瑶瑶,和干爸说再见。”

    “干爸爸,再见。”瑶瑶笑的甜甜的,把手放到他手心。

    我一脸呆滞,不到二十分钟时间,瑶瑶多了个干爹。

    “二哥。”展寒阳落下车窗,看出去,“你喜欢孩子自己去生行吗?抢我的算怎么回事?”

    “又没让她落我家户,你紧张什么。”

    “……二哥。”展寒阳道,“锅坏了补锅,地慌了换地,实在不行就借田种粮,我说的你好好考虑下,快把我闺女手松开!”

    厉三哥嗯了声,松开瑶瑶手,对她道,“瑶青再见,下次来干爸教你打枪。”左手托右腕,瞄准,biu~

    瑶瑶举起怀里没子弹的空枪,有样学样,眯眼瞄准,biu~

    天,我头痛。

    回到老宅,下车,展寒阳绕过来给我开门。我看他一眼没说话,一手领一个往前走。

    展寒阳跟在后面,问,“童童,知不知道妈妈今天为什么生气?”

    童童,“妈妈有生气吗?妈妈不是一直不理您?”

    展寒阳摸摸鼻子,绕到瑶瑶旁边,小声道,“小公主,爸爸最疼你了。快告诉爸爸,妈妈有没有说什么……”

    “爸爸,妈妈一直不和你说话啊。”

    ……

    莫名的,我想笑,可忍住了。

    郝伯领童童瑶瑶去看展老爷子,我回房洗澡。出来时,展寒阳依在门口,一脸的若有所思。

    我当看不到他,坐到妆台前拍水。再回头,被近在眼前的他吓了一跳。

    展寒阳盯着我一瞬也不瞬的看,缓缓靠近,近到额头相抵,眼睫毛能触碰到一起。

    我扶着妆台站起来,向后仰。本想推开他,却被他困在双臂间,动不动分毫。

    “你要想什么?”展寒阳贴着我唇边问,“能不能说出来。你不说我猜不到。”

    我继续后仰,腰都要折断了,“能不能放开我。”

    这个姿势太没有安全感,他又贴那么近,呼吸都困难。

    “……还是不能原谅?”他又贴近两分。

    我腰被妆台硌的生疼,后背贴在妆镜上,再后仰不动。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想着离开我?”

    “……我没想着离开你。”这次醒来后,离开他的念头就没升起过。

    “就这样对我视而不见?一辈子?”

    “……”我扬眉。

    所以觉得我今天不理他是因为我还在因为以前的事生气?

    “就让童童瑶瑶永远只能牵爸爸的手或是只能牵妈妈的手,明明有一个完整的家,却像单亲家庭里的孩子一样?”

    “……”我有这么说过?

    “能不能给我次机会,六年了,我每天怕你不醒,怕你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的过一辈子。又怕你醒,即使是有了孩子也不原谅我,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就一次,你再信我一次,可不可以。我保证,我……”

    “你先松开我,然后,我问你几件事。”我打断他,倒吸一口凉气,“快点,我腰快断了。”

    展寒阳一惊,马上起身,拉正我。大手揉捏我腰后几下,道,“……你问。”

    我甩开他手,坐在床上看他。

    他坐在我对面,十指互插,神色有些拘谨,像个面临考试明明很紧张却强装镇定的小学生。

    “……你话也不留一句就去看韩晴?”我问。

    他点头,嗯了句,“妙儿不见了,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可不活。如果她不起祸心带着妙儿和小优和展明毅走,后面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所以呢……”怎么一句话也不留?

    看不到他那瞬我以为我醒是个梦,这十几天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吓的我心脏狂跳,浑身血都凝住了!

    “她自杀,割腕。”展寒阳双手拇指抵在唇上,道,“救回来了,神经有些恍惚,我让疗养院的人多注意些她。我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

    “……”他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我管韩晴死活干吗?

    “小冉,她是我初恋没错我们也有过婚约,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去看她,也只是安排一下后面的事。以后我不会再去见她,我对她也没有别的感情,我发誓。”他竖起三指,保证。

    “……小优怎么样了?”

    “醒了,受了很大惊吓。本来在江月的安抚下已经没什么事了,可季琳桐突然闯过去,现在情况有些不好。”

    “季琳桐怎么会闯过去?”

    “她们隔一个楼层,虽然季琳桐是绑架案的嫌犯,可她身上有伤。而且现在也没有正式逮捕起诉……”

    “你很缺钱?”我问,“要把她们安排在同一家医院?”

    “……”展寒阳看看我,拿出手机,拨号,“给小优换家医院,不要让别人打扰她。”

    放下电话,看我,“好了。”

    “妙儿找到了吗?”

    展寒阳低头长叹,“……正在尽全力找。没有一丁点消息,这,也算是好消息。”

    我懂。

    落海十天,如果真遇难了,尸体早冲上岸了。现在没有,也就是说妙儿可能还活着。

    “我会让人继续找下去。”

    我点头,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拉开他衬衫,看了眼他后肩。

    纱布很干净,没有渗血。

    “为什么不留一句话就去看韩晴?”我问。

    “小冉,我说了,她割腕自杀。疗养院打来电话,所以我……”展寒阳猛然停住,抬头看我,“你再问一遍。”

    我低头看他,“为什么一句话也不留,人就没影了?”

    “我以为你还没原谅我,不在乎我去哪了。”

    “哦。”那就不在乎吧。

    把他衣服理好,我扫扫半湿的长发往房外走。这个时候,童童瑶瑶应该被送回来了。

    “不是,小冉。”展寒阳叫我。

    我脚下没停,不想理他。

    还没走到门口,腰间横过一只手臂。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一花,被他放倒在床。

    然后,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眼前是他欣喜若狂的脸。

    “你原谅我了是不是?”展寒阳问,“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是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正视他,“如果我说不是,你放不放我走,让不让我带童童瑶瑶走?”

    欣喜没了,他眼中一片兵荒马乱,“他们还小,老爷子老太太,连郝伯都不会同意你带他们走的。他们不能没有爸爸……”

    “我在问你,关老爷子老太太什么事?”郝伯又是什么鬼!

    “……”他不说话,放在我头侧的手紧握成拳。

    “如果,我不带童童瑶瑶,我自己走呢?”

    “你别想!”他道,“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所以就是不放喽。”我道,“展寒阳,我今年多大了?我已经人到中年了。如果我一定要走,你再催眠我,那是不是等我再醒过来,我们已经白发苍苍抱孙子了?所以,我不折腾了。”

    他能把我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在给我挡完枪还说我没事真好,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往事,随风吧。

    “这六年我没有再催眠过你。”

    “那我哪知道!我一直神智不清的,昏过去前我还跳海呢,再醒孩子都五岁了。中间丢这六年近七年的时间我除了你外能找谁说理?”

    “你不知道?方小冉你不讲理,你明明把所有都想起来了……”

    “我就不讲理,你拿我怎样!”不行,要忍不住笑了。

    展寒阳看我,眼神变的炙热。在我嘴角上挑时,突然吻下来,笑开,“不用讲理,这辈子你都不用和我讲理。”舌头翘开我牙关攻城掠地。

    我呼吸被夺,眼前阵阵发黑。他手伸进睡衣握在胸前时,我痛的轻吟一声,“不行,你肩上的伤……”

    他舔进我耳窝,“不耽搁爱你……”

    我痒,轻泣出声。

    门口刮进一阵轻风,瑶瑶站在门外直抹眼泪,“爸爸,你为什么要打妈妈……妈妈都哭了。”

    “爸爸,家暴是不对的。”童童一脸的义正词严。

    “……”

    “……”

    展寒阳如被雷劈,一脸便秘。我,我是真想哭了。

    二十分钟后,瑶瑶童童被笑呵呵的展老爷子带走。我满心尴尬,对展寒阳瞪眼睛,“分房,滚出去。”

    力道不如人,没分成!抓着床单哭了好几次,天边擦亮他再压过来时,我说我要和你离婚,我不和你过了。

    我还不想死在床上。

    “结婚证书你撕了,你想怎么离。不然,结次再离?”

    荒唐一夜的结果是,展寒阳已经结痂的伤口迸裂。家庭医生来处理时,意味深长的警告,“要避免剧烈运动,虽然子弹没伤到内脏,可胳膊不想要了?”

    我坐在沙发上装做一脸茫然,忽视浑身的酸痛假装什么也听不懂。

    展寒阳嗯嗯嗯的点头,眼眸闪亮,从头到尾嘴角都上扬着。

    然后,很听医生话的老实了很久,直到伤口结痂长出新肉,再又嗯嗯嗯。

    再后,何丽上门举刀。根本不管这不是她的地界,也不管是不是一大群佣人看着,反正是拎着刀就砍展寒阳。

    我把她拦住,问她怎么了。

    何丽一脚踩在喷泉边,怒声控诉,“你问他,问他给厉三出了什么损招!姓展的我和你说,我明天就把方小冉拐跑,你这辈子没想找到了!”

    我懵,问,“什么损招。”

    何丽回头看我,脸色忽而青忽而白,“我怀孕了……”

    “什么?”我盯她肚子。

    “不是这个,我有好几个肚子。”

    “啥?”她疯了。

    “我不是宫外孕后不能怀孕吗?”何丽抓着头发爆走,“其实我卵巢是好的,也就是说我排卵正常。”

    “一次性说完。”

    “厉三取了我的卵子和他的精子,做了试管婴儿找人代孕。今天早上他和我说,三枚胚胎移植成功顺利着床……也就是说,十个月后,我至少是五个孩子生物学上的妈。”

    “……”

    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展寒阳和厉三说的那句话。

    锅坏补锅,地慌换地,实在不行就借田种粮……

    厉三哥,居然真这么做了。

    “怎么办?”何丽几近崩溃,“我不想当妈妈。”

    “真不想?”想疯了吧,抱着童童不松手好吗?

    “生孩子我怕痛……”

    我一脸黑线,“又不用你生,你个借窝下蛋的老母鸡有什么好咯咯的。”

    “方小冉你大爷的我砍死你和姓展的合墓算了!”

    展寒阳站在楼上打电话,“……二哥,把你女人接出去。再疯,你孩子可没妈了……一次当三个孩子的爸爸,很爽吧?我……我们不生了,得紧跟国家政策,实行计划生育。我们已经两个孩子了,多了养不起啊。”

    “……”

    他说话,是挺欠砍的。

    我们避孕措施做的挺不错的,可,我还是中奖了。

    医生指着B超单上那两个小豆豆,眉开眼笑的恭喜我们再次有了对双胞胎。

    回到家,展寒阳拿着B超单的左手直抖,咬着自己右手食指问我,“你是觉得不能输给二哥和何丽,所以又来一对,在数量上取胜。”

    我一巴掌呼过去,“这种事你特么怪我?!你不要我现在做了去。”

    是谁小蝌蚪不老实的?

    “不是,不是。”他拉我入怀,把脸埋在我肚子上,声音涩涩的,“怀童童瑶瑶时你很辛苦,吃了吐吐了吃,后期睡不好觉,睁着眼睛到天亮。这次,你会比上次还辛苦。”

    我心中明媚,啪的开了一朵小花。

    抬手揉揉他头发,我道,“来都来了啊,难道不要?你舍得?”不等他说话,我凶巴巴的道,“你要是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跟你讲,展寒阳,你死定了。”

    展寒阳搂紧我,抬头,很正式的道,“你这次醒来后没叫过我余扬。”

    我白他一眼,“当余扬老婆是穷光蛋啊,当展寒阳的老婆是富婆,我当然要嫁富,然后分遗产。”

    幼稚!

    以前分那么清,是因为又爱他又恨他。现在,余扬也好,展寒阳也罢,他就是他。

    我爱他。

    “那,趁着肚子没大起来,把证领了婚礼办了?你看,没有天朝法律的保护,你想拿遗产也挺困难的。”

    我扬手掐他耳朵,“你这不是求婚,你这是逼婚!”

    展寒阳抱紧我大笑,笑后,轻叹,“我祖父那边是双胞胎的基因,几乎每一代都会有一对双胞胎出生。没想到到咱们这里,中了两次。”

    “……好巧。”我五指梳过他头发,“我家也是双胞胎的基因。方小乔,就是其中一个……”

    我很小的时候有两个姐姐,一个叫小乔,一个叫小姗。后来,姗姗姐重病,去世了,方小乔也是那次重病后,身体变弱。

    我妈很疼方小乔,就是因为对姗姗姐愧疚,总想在小乔身上弥补回来些什么。

    那天我心情有些沉,展寒阳抱着我不说话,轻摇。

    等我醒来时,手边放着一份资料,方小乔的。

    韩凯很痛她,她现在过不错,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小康。宝宝长成大姑娘了,现在在上中学,二宝也上小学了。

    资料很全,连她家的地址和这些年来发生的大小事都有。

    展寒阳席地而坐,握着我手道,“如果他们生活上有遇到困难,我会出手帮他们,而且不会让他们知道。不过我不同意你回去见她,更不同意你和她来往。小冉,”展寒阳道,“亲人分很多种,并不一定要联系见面,知道彼此都好就好。我,爷爷,童童瑶瑶,吴用一家和你肚子里的两个宝宝。我们爱你,对我们来说,你重过面子,重过流言飞语,重过一切。”

    “洗脑成功。”我顺着他手力爬到他怀里,轻叹,“本来还说有个娘家,以后你欺负我时我有地方可回呢。这回好了,我除了展家别地方去了。啊,可以去何丽那里。”

    “你不怕何丽砍二哥时波及到你?”他笑问。

    我一想,爆笑出声。明明,怀孩子的不是何丽,可她脾气却比谁都爆。

    厉三哥还一幅,你有孩子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态度。

    我也服了气了!

    后来,我和展寒阳只领了证没有办婚礼。我感觉,爱尔兰那场婚礼,已经刻到了我们俩的骨子里。

    我开始担当起一个妻子一个展家媳妇的责任,虽然不喜,却也跟他,或是自己出席各种场合,做慈善,搞募捐,活跃在贵妇圈子里。

    一次做慈善酒会,我带着四个月的身孕应酬几个贵妇,疲惫不堪。

    展寒阳在酒会进行到一半时到来,带着浓浓怒气把我截到一角,要带我离场。

    我举手阻止他,“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个圈子我也要融入。身为展家媳妇,不可能只知道吃喝养孩子。”

    “你觉得展家媳妇应该怎样?”

    “……”

    “来,我给你洗洗脑。”他拥着我肩离场,“不是身为展家媳妇应该怎样怎样,所以你按着那套样板约束自己,然后展示给别人看。而是,你是展家媳妇。你什么样,展家媳妇就是什么样。懂了吗?”

    有点绕,我迷茫道,“小懂。”

    “简单点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活。你看何丽,都当妈了,可一点也不忌口,想吃什么想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天……这能一样吗,本来孩子也不是她生的,她又不用喂奶。”

    展寒阳搂着我笑,“好像是不一样,等我再想个例子,你别急,孕傻有治。”

    “讨厌!”我和他一起疯笑。

    转过拐角,意外的碰到——江泽。

    我停下,对他打招呼,“嗨,好久不见。”一晃,好多年了。

    江泽视线落在我凸起的小腹上,对展寒阳和我笑道,“展先生,展太太,恭喜,听说是对双胞胎。”

    “是啊,上次是对龙凤,这次没问医生。不管男女,我们都喜欢。”展寒阳轻拍我肩,道,“我和江先生有话说。”

    我点头,和江泽说再见,上车去等。十几分钟后,他回来,不用我问,便道,“我想让他来展氏工作,可惜,再一次失败。”

    “莫强求。”

    “嗯,人个有志,他说他要去国外发展。”

    ------

    晚上坐在客厅看电视,展寒阳突然扭过头来看我,“我突然想到一件心里不痛快的事。”

    “什么?”

    “你曾经说你二十岁时就想嫁江泽,和他假结婚时你还说你梦想成真了。他到现在都没娶老婆……”

    “……”

    “……”

    大眼瞪小眼后,我捂着肚子侧身,“我也想起一件心里不痛快的事。”

    “什么?”

    “你给韩晴在岛上盖了座城堡,说要在那里娶她。”

    “……”

    “你们都离婚后,她一门心思的要嫁你,现在还在疗养院里回想和你小时候的事,对护工寒阳寒阳的叫。”

    “哦。”片刻对视,展寒阳火焰灭了,扭过头去特平静的道,“扯平,来,我们继续看电视。”

    “嗯,”我满意的点点头,吃颗酸梅,把核吐在他掌心,“一会记得写日记,今天两个小混蛋踢我了。”

    旁边,童童拉着抱着洋娃娃玩的瑶瑶起身。一边往别墅外面走,一边抬起手腕板着小脸打手表电话,“太爷爷,您睡了吗?爸爸妈妈好烦啊,我和妹妹去找您。嗯,让郝爷爷来接我们……”

    ……

    后记:

    韩晴精神失常了,展明毅和季琳桐一个判了死缓,一个判了十一年。

    小优经过那次惊吓后非常怕水,别说江河海,连游泳池的边都不敢靠近。胆小自卑,曾经的笑容在她脸上再也看不到。

    展寒阳把她送到国外,接受系统治疗。

    妙儿,一直没有找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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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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