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谈崩
罗达伊跟着女仆登上屋宅之外的木架楼梯，蜿蜒的雾藤缠绕在护栏上，但过于突兀延伸的地方却被修剪，形成一架绿藤护栏，一直攀爬上屋宅的顶层。
女仆为了照顾罗达伊的跛足，走得不快，让罗达伊得以在楼梯上观察这座屋宅，很快将外围花园的样子记下了七七八八，对屋宅的大小也有了一定了解。
不得不说，这屋宅种满绿植，白天看上去确实足够赏心悦目，哪怕是在快要进入冬季的时候，花园中仍然有数种鲜花盛开不败，看上去并不是普通植物。
罗达伊将所见记入心底，乖乖跟着女仆上了顶楼，看见坐在木栏架下的中年人。
布鲁姆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烟斗，不时吐出几片云雾，姿态闲适放松，望见女仆将罗达伊带上来也只是将烟斗放了下来，微笑。
“施耐德先生，介意吗？”
看见罗达伊讷讷摇头，布鲁姆这又将烟斗举了起来。
“请坐。”
罗达伊跟着女仆挪到了他的座位旁边，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似乎有些焦急地开口，“布鲁姆老爷，关于配方……”
“不着急。”
约莫四十来岁的布鲁姆看上去并不像商人，倒更像位绅士老爷，姿态从容，示意身旁等候的女仆给罗达伊倒上了一杯红茶。
“劳烦施耐德先生亲自过来，先喝杯茶缓缓吧。”
布鲁姆身旁的女仆倒上茶水之后，往杯子中添加了一块方糖和两匙牛奶，并且将糖罐和奶罐都留在了罗达伊触手可及的地方。
罗达伊，或者说‘施耐德’迟疑着，对着自己的手哈了一口气，像是做贼一样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块方糖，好几匙牛奶，用闪躲的眼神瞄了瞄对面的布鲁姆和女仆，确定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或者说没有生气后，才毫无仪态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以往，都只有罗达伊对面的人才会扮演这个小心翼翼的角色，见得多了，他也知道该怎么做才像。
毕竟糖和奶都没有普遍到一般平民和工匠可以随便享用的程度，大少爷罗达伊不会做出这种举动，但‘施耐德’还是需要的。
这也是罗达伊说温恩给法丘德的待遇不错的原因。
布鲁姆示意女仆再给罗达伊倒上一杯，同时稍稍端坐起来。
“施耐德先生怎么会从瓦伦岛来到菲尔逊？”
罗达伊听到这句问话，神色虽然变化不大，但不自觉没有松手，无意识间和女仆抢起杯子来。
“没关系，施耐德先生，不要紧张，我们先聊聊天。”
直到布鲁姆说出这句话，罗达伊才惊慌地松开了手，由着仆人拿走了他的杯子。
“家乡…出了点，问题。”
罗达伊吞吞吐吐，看着女仆按照他的‘喜好’给调配了一杯红茶也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将手缩进了桌子之下。
“出于对朋友的关怀，我可以问问是什么问题吗？”
布鲁姆微笑着打量紧张的施耐德，等待着他开口，亦或者不开口。
花园中仍在盛放的鲜花散发出香味，混杂着布鲁姆身后女仆的香味飘散起来，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将它当场普通的香水味道，但见识过的罗达伊并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斟酌了一会儿，将头低下，免得自己表情出现错漏，同时‘一时不慎’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以红茶一瞬间蒸腾的水汽掩盖他鼻腔中凝聚起来的，用来过滤香气的水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仆身上的味道，给他的威胁感甚至还不如娜安，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幻惑的感觉，不知道是这个女仆身上的力量确实不强，还是有其他原因。
但既然女仆展现出这样的特质，那么基本可以确定了，布鲁姆确实与魔女教有关。
罗达伊微微眯着眼，没有选择立刻翻脸动手，而是耐着性子，开始编造。
“给布料上色的药剂配方，来自一位被追杀的法师大人。”
罗达伊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但是这个药剂，不能在瓦伦岛用，所以我就带着法师大人给我配置的几只药剂和配方跑到了菲尔逊。”
虽然罗达伊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布鲁姆已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同时也解除了他心中的疑虑。
施耐德用来染布的配方不像是法师学徒或者低级学徒能弄出来的东西，但要是一位被追杀的高级法师就不同了。
估计只是误打误撞给那个法师提供了几天食宿。
布鲁姆打量着罗达伊，身后女仆身上的味道也开始渐渐散去。
“不愿意说就算了。”
布鲁姆稍稍露出一点儿扫兴地样子，将烟斗递进女仆的手中，就这么站起身。
“可是，布鲁姆老爷，合作的事情……”
大概猜出香味作用的罗达伊立刻配合中年男人，‘忘掉了’刚才发生的对话。
“施耐德先生，我今天请你过来，只是让你给我做几套入冬的新装，没有讨论这件事情的意思。”
布鲁姆不悦地开口，让‘施耐德’越发坐立难安，似乎是知道这个胆小的裁缝不敢抬头打量自己，布鲁姆走到了施耐德身边，将手撑在桌面，俯视低着头的裁缝，带着红色蛇石戒指的手掌在桌面铺开，只要低头的人没有闭眼，必然会注意到那枚戒指。
罗达伊当然不可能完全闭眼让自己陷入险境，却也正好将戒指上的宝石看了个满眼，被吸引住心神，但一瞬之后，却又莫名挣脱开来。
他一直戒备着女仆，却没想到布鲁姆身上也有能迷惑人的东西。
好在这股吸引力，太过露骨，连魔女本身的万分之一都不如，但如果不是他之前在空间的暗面见过魔女的本体的话……
罗达伊惊了一身冷汗，立刻维持住了此刻的状态，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枚已然无效的戒指，表现出被吸引的样子。
“施耐德先生，瓦伦的衣服也许能有一时的吸引力，但要让更位高权重的老爷小姐们看得上你的衣服，学会菲尔逊衣服的制式是很有必要的。”
“否则那些高位的人，只会将你的服装样式视作不能代表其身份体统的垃圾，绝不会去买。”
“对，你的衣服就是垃圾，所以今天你触怒了我，我们的合作谈崩了。”
“努力去攀上高位贵族，来碾压我。”
布鲁姆说完这句话，用左手盖住了戒指，等待着罗达伊的反应。
罗达伊怔愣了一会儿之后，装出喘息声越来越响的样子，最终爆发出来，‘温柔’地给了布鲁姆一拳，打肿了他半个下巴，将他戴戒指的手抓出一道血痕，将他的血液抹在指尖。
“你怎么能说我做的衣服是垃圾！”
“再见，布鲁姆先生，我绝不会和你合作，共享配方。”
罗达伊在怒吼中，没有给布鲁姆反应的机会，快步走下了顶层。
攀上高位？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暂且装作被迷惑的样子，暂且照他们的话去做，就能探出更多的东西。
更何况他还拿到了这个。
罗达伊按着自己的手指不让人看到指尖上暗色的血液，唤来一辆马车，径直离开了这座宅院。
第六十章 克里斯汀
夏布洛大街上的商人们都听说布鲁姆身受重伤，甚至推拒了那位美艳的克里斯汀伯爵夫人的邀请，在家养病，又目睹‘施耐德’怒气冲冲地回到商铺，随后被菲尔逊守备军严查店铺，勒令关店十天，不必旁人宣扬，他们便已经在暗中嘲笑谈崩了的这两个人。
不止是笑布鲁姆不能得偿所愿，也是笑‘施耐德’这个心比天高的丑陋裁缝吃瘪，迫不及待地等着原本拒绝他们的跛足裁缝反过来求自己，以此压低价钱。
可惜他们的期待全数落空。
十天后，芙莱西重新开店，将新制的冬装挂了出来。
料子还是那种料子，但样式却大有不同。
主体用了端庄的菲尔逊风格，在细节上增加了一些瓦伦特色，两者却融合得相当不错，堪称亮眼。
虽然在设计上压了其他裁缝店一头，但刚刚开店的芙莱西却又迎来了自己的麻烦，依旧是守备军，以‘施耐德’外乡人的身份，寻他麻烦。
就是要扰得这位外来的佝偻裁缝做不成生意才好。
领头的守备军与看店的店员说了几句之后，便指挥自己手下的守备军开始在店铺中搜寻，将制作精良的服装揉成一堆烂布，偏偏店员又唯唯诺诺不敢多说。
连续几天之后，那位店员干脆离职避难，逼得‘施耐德’本人上来看着店面，可守备军对店铺的骚扰依旧只多不少，为了免除麻烦，‘施耐德’只好暂时闭店数天。
闭店数天，不仅仅只是避开‘麻烦’，更重要的是，他要抽出时间，去跟踪那位布鲁姆。
在这种状况下，哪里都找不到他的人简直正常，别人绝不会多想什么。
至于定位。
完全消失在空气中的鱼人捏着手中的变异血藤种子，感受种子发芽的方向。
这也是马尔兹法师改造过的种子，和普通的血藤一样，渴求血液，但只会渴求喝到的第一种血液。
也就变成了最佳的追踪器。
当血藤的芽叶开始偏离方向的时候，他就知道布鲁姆动了。
以隐身的状态跟踪了他数天，发现他多数情况是与贵族或者其他大商人交游，偶尔让人‘适当’地找找他的麻烦，或者去见见情人。
并没有隐蔽地去寻找谁。
和胆小店员给他的情报基本相同。
如果不是魔女教的人隐藏在他自己的宅院，那就是和布鲁姆交游的人，都有嫌疑。
除了布鲁姆以外，罗达伊还稍稍关注了一下被娜安迷惑的落魄青年查理的近况，却发现他只是遗忘了之前的一切，又过起了自己的潇洒日子，偶尔典当一些家产，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同他接触。
查理家中的仆人也都忘记了一切本该有的记忆，不出意外是被人处理过了。
魔女的力量不留痕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事后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检测到魔女的力量，所以也无法追踪。
最好的方法当然还是做布鲁姆的‘自己人’，总能挖出些什么。
闭店没多久，他手上的贷款单子也出了问题，放贷人急催着他讨要贷款，就算他与裁缝行会说明，提前要求贷款违背了当时签下的合同，但那些放贷人却纷纷表示，他们可以亏本一部分利息，但本金一定要现在讨要回来。
不知几人是受了指使，又有几人是真心觉得再继续拖下去，这位外乡人就付不出贷款，总之所有的放贷人都开始找‘施耐德’的麻烦。
也有几个商人背后找上他，示意低价买入配方，帮他偿还一部分贷款。
所有人都以为‘施耐德’被逼上了绝路，但施耐德本人，罗达伊却并不这么觉得。
布鲁姆和他背后的魔女教明显想要利用他这个‘敌对’的裁缝做些什么，越是这种境地，那么转折也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在守备军又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有人出现了。
“这店铺，不开了吗？”
这是一位中年的管家，虽说已到中年，却依旧英俊，浑身打扮都透着一股严谨端正的气质。
欲图动手的守备军一眼看到这位中年管家，动粗的手居然一时间停了下来，下意识去看中年管家的背后。
随后他们毫无疑问地看到了中年管家身后不远处停住的漆红马车，以及马车之上的白金色菱形。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体漆红的马车侧门突然打开，一截雪白的小腿从马车中踏了出来，站在马车旁的随从立刻半跪下来，托住了那只红鞋，带着腿的主人精确地踩在横镫上，衷心的管家也回到了主人身边，扶着马车中的主人，让她顺利下了车。
“克里斯汀伯爵夫人。”
红棕发色的夫人戴着黑纱的红帽，遮掩住自己的容貌，仅仅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下颌线，但服装在保守的菲尔逊岛上来说，简直堪称大胆，明明是繁复重叠的裙摆设计，却被一朵钻石玫瑰拢起至右腿外侧，让整只右腿从厚重的红色裙摆下漏出，连带左腿也露出了小半截脚踝，因为接近冬天，披着皮草外衣，倒看不清她上身裙子的设计。
这位看上去狂放的伯爵夫人从自己的小包中掏出一柄嵌金的黑宝石扇子，抵在自己如血的唇边。
“我好不容易从聚会沙龙中抽出时间，可不要告诉这家卖外岛服装的裁缝铺关门了才好。”
守备军们吓了个半死，连忙卸下自己的武器，因为身着铠甲，只能脱下自己的头盔向这位夫人致敬。
这位美艳的克里斯汀伯爵夫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些守备军，只是在管家的搀扶下靠近了难得在店中，试图阻止守备军的罗达伊。
“你就是那位瓦伦岛来的店主吗？”
罗达伊专注地盯着这位夫人，甚至‘忘记’了回话，直到管家开口，才将他惊醒过来。
“是，是的，夫人。”
“您需要什么？”
“我想看看沙龙上，诸多小姐都吹捧的，你新制的冬装。”
克里斯汀夫人笑着捻了捻手中未曾展开的扇子，轻笑了几声，“当然，最好是为我特制一身。”
第六十一章 新装
看着这位美艳的夫人欺身靠近，心知自己的面瘫脸表现不出迷恋的罗达伊干脆顺着夫人的动作方向，就像是惶恐自己脏了这位夫人的视听一样跌倒下去，避开了夫人的眼神。
“我，我马上让人给夫人量体，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告诉他。”
随后慌张地跑进了店铺，到后堂将那个裁缝学徒叫了出来，让他去应对那位夫人。
当然所谓的亲手制衣，也是由后堂的裁缝和裁缝学徒全权完成，在连夜赶制加返修下，也用了超过十二天的时间。
时间不菲，效果却足够出众。
当这位本身就极度美艳的夫人穿着这套特别订制的礼服在宴会登场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从她身上移开眼睛，总是被男人包围的丧夫女人，这次破天荒被女人们围住了，暗自询问她这身衣服的来由。
就算有些矜持的夫人小姐们没有主动去询问，却也打定主意让自己的仆人们去打听打听克里斯汀这身冬装的来源。
这次罗达伊开的裁缝店才是真正在菲尔逊的上流中打出了名声，随之而来的是应接不暇的订单，因为他们人手不够，这订单几乎排到了半年后。
情况至此，布鲁姆，或者说魔女教那群人果然又一次找上了门。
当然找上门这种说法并不确切，准确说是罗达伊在采购基础药剂材料时，正与材料商人协商时，戴着布鲁姆同款力量戒指的陌生人被材料商人带了进来。
确信这戒指的力量无法影响自己，罗达伊也就干脆装作自己已经中招的样子，看着那个陌生的年轻人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新的药剂配方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是那位法师给你的另一种配方，效果比之前的那种更强。”
“你的人手不足，决定与其他裁缝商人合作，由外人制造之前的布料进行裁制，而提供给身份高贵的小姐们的布料，使用这种新配方，由你们亲自裁制。”
“材料，你之前已经让我们提前准备好了，等会儿就派人给你送回去。”
“好。”
难怪之前一定要‘谈崩’。
既然已经谈崩，甚至还闹出守备军和收债人的事情，那么布鲁姆一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掺和进这件事情之中。
罗达伊看着青年离开，又和材料商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也跟着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店铺门口，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那张‘新配方’，就看到店铺中，暂时担任店面的裁缝学徒紧张惶恐地小跑出来，将他拦下。
“施、施耐德叔叔，不好了。”
“那个，那个……”
还年轻的裁缝学徒惊慌地指着店面，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最终还是在店铺中检查衣服的侍从自己走了出来，“你就是这里的店主？”
罗达伊稍微安抚了一下裁缝学徒，看向这位侍从，小心谨慎地询问，“是，请问您是？”
“基布，赫瑟尔大小姐的侍从之一。”
听见赫瑟尔这个名字，罗达伊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更加小心地开口，“是那位，赫瑟尔小姐？”
“没错，小姐让你为她裁制几套冬季新装。”
罗达伊知道这位赫瑟尔小姐现在正在被空间背面的魔女附身，所以格外不愿意去接触她，只能开口推拒，“可小店的订单已经排到……”
那位侍从安静地从口袋中抽出自己的手绢，将一张杜比尔商行的卡从折叠好的手绢中拿出，“价格不是问题，而且那位小姐的身份，想必值得你优先为她裁制冬装吧？”
“守备军和放债人失信的事情，也可以帮你稍微追查一下。”
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太奇怪了。
罗达伊叹了一口气，“那好吧？请问您带来了赫瑟尔小姐的体型数据吗？”
“虽然有，但根据量裁的手法不同，数值不一定通用。”
这位侍从足够仔细，“最好当然是你量裁，制衣一并。”
“那我这就让店铺里的老裁缝……”
“赫瑟尔小姐说，希望你亲自前去。”
罗达伊听这位侍从的说法，下意识动了动手指，试图按住自己曾经空缺的胸腔，但很快控制住了这个动作，转而对侍从低头。
“如果是赫瑟尔小姐希望的话。”
侍从点了点头，“马车就在外面。”
“另外，请不要试图协助赫瑟尔小姐逃跑，后果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当然。”
如果那位，真的提出这种要求的话，他也绝对不会拒绝。
岛主的愤怒，和惹怒那位魔女，当然是惹怒那位不会被空间限制的魔女，死得更快。
带上测量的工具，跟着侍从坐上菲尔逊家专用马车，见到了那位正在和女仆大发雷霆的赫瑟尔小姐。
看见自己等待的人来了，那位大小姐也没有收敛脾气，爆发着让周围的仆人都退下去，哪怕有几位侍从不愿意离开，也抵不过这位大小姐的胡搅蛮缠。
罗达伊看着侍从们逃跑一样退出这间屋子，顺便带上了门，迟疑地站在门口，等到门口不再能听到仆从们的声音之后，才看向那位金发的大小姐。
“不是来量裁我的体型的吗？站在门口做什么！”
语气和火爆脾气的赫瑟尔完全一致，就连罗达伊也无法百分百确认，魔女是否仍然附身在这位大小姐身上，只能试探着开口。
“魔女，这个称呼源于教派的通缉，不太好听，可以请您告知我您的名字吗？”
好似一直在发怒的赫瑟尔完全无视了罗达伊的问题，用轻而短的上扬音发出命令，“我说，过来。”
罗达伊也没有执着于问出答案，他站直了身体，平稳地朝‘赫瑟尔’走过去，翻开提在手上的工具箱，取出布尺，向‘赫瑟尔’示意了一下，在为她量体裁衣的同时，尽量挑起话题。
“得到您力量的魔女教似乎要对这座岛屿的高层掌权者动手了，不久前还给了我一张染料配方，让我用在如您这样身份高贵的贵族身上。”
罗达伊虽然沉默，但只是懒得说话，并不是不善言辞，加上曾经身居高位的父亲，实际上也没有几个要让他小心说话的人，但眼前的人，绝对是例外。
赫瑟尔举起双臂，由着他测量，轻短的声音却渐渐低下来，“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意？”
“您可以当做，我是在讨好您。”
罗达伊低着头，微微收紧布尺，收敛视线，只注意布尺上的数值，将数值记在心中。
“魔女教的行动打着您的名义，绝对会影响到您在空间正面中的声名，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您应当最先知晓。”
“我以赋予力量为条件，借用了那些女人的身体一段时间，等我离开之后，就等于契约结束，她们愿意用那力量做什么，与我无关。”
魔女如是回答，点破罗达伊的心思，“不必试图引动我去对付你想对付的人。”
“并没有左右您想法的意思。”
听到魔女的回答，罗达伊谨慎地后退了一步，远离‘赫瑟尔’的身体，但赫瑟尔却一步贴近过来。
“还没量完呢，你跑什么？”
这是赫瑟尔的语调，就仿佛魔女在这瞬间沉睡在这副性格皮囊下一般。
“是，如您所愿。”
鱼人也只好闭口不再多说，蹲下身继续测量，直至老裁缝需要的每一个数据都测量清楚，才远离这位金发美人。
“您对样式，有什么偏好吗？”
“你看着办，但我需要一套骑马服。”
这又是为翘家做准备了。
罗达伊没有多说，只是收拢布尺，小心退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见魔女相对平缓的声调。
“不是说要讨好我吗？”
“我要你亲手裁制。”
“亲手。”
罗达伊下意识回头，看见金发姑娘脸上是‘赫瑟尔’的骄纵任性，声音却是魔女的平稳安沉，那一刻他清晰感觉到，魔女并不是附身，而是与赫瑟尔的性格融合了。
在这里的，不是赫瑟尔，也不是魔女，而是两者的混合态。
就像追逐魔女的法丘德，他追逐的是混合了邻家姐姐性格的魔女一样，真正的魔女不是这样，也不在这里。
哪怕他曾经亲眼见过那位异空间的魔女，但也不代表就理解她。
真正的，完全属于她本身的部分，又是什么样子？
真正的魔女……
“如果衣服不错的话，我可以考虑把真正的名字告诉你。”
这也是赫瑟尔性格才会说的话，如果是那天在异空间见到的魔女，想必不会用自己的名字作为奖励。
罗达伊站在门口，略微有些分神，但还是自然地佝偻下去，将‘跛足’踮起，对着金发的大小姐致礼，随后推门而出。
先去研究魔女教塞给他的药剂配方。
罗达伊与门外的侍从点头致意，站在房间外，一边等待仆人们检查自己家小姐是否老实待在房间，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在确定小姐没有趁机逃跑之后，一位女仆将罗达伊带了出来，为他唤来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佝偻裁缝将记住的数值一点点写在纸张上，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量体时的情景，第一次认真思考‘本职’。
他是不是该学一点制衣了？
第六十二章 平民与贵族
罗达伊在做完一套骑马装，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借着商讨样式和送新装的名义，又一次去见了那个性格混合的魔女，还因为这魔女拿到了新装，一时兴起去骑马，而不得不扮演了佝偻裁缝第一次骑马的狼狈戏码。
混合着赫瑟尔性格的魔女骑着自己棕色的马匹飞驰过来，呵斥所有侍从离开，堪堪在罗达伊那匹相对矮小的白色雌马面前停了下来。
魔女用拿着马鞭的手，将自己凌乱地金发捋顺，抓下一些因为汗水站在皮肤上的发丝，简单地用这些金发挽了一个花样，用手腕上的丝带扎了起来，显出一股狂野的靓丽。
“所以，你想找我说什么？”
高大的棕马在没有主人引导的情况下，围绕着雌马绕着圈子，打出的响鼻似乎让‘不会骑马’的人更加害怕，手足并用地扒住身上的白马。
虽然罗达伊看上很是狼狈，但声音却依旧平稳，“您离开附身者的条件是什么呢？”
“想要我回答问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你身上已经没有那种价值了。”
魔女解开骑马服的扣子，让林间的风挥散她身上的热气，口中却丝毫不留情面。
罗达伊依旧趴在白马身上，侧过头，一边确认魔女的神情，一边开口，“想必是被附身者的愿望实现之后，您就会离开？”
“是吗？”
尽管魔女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但声音已经开始低下来，更加接近魔女的状态。
“这只是我看过资料，结合您现在的状态，做出的一点猜测。”
罗达伊维持着乌龟骑马的姿态，仰视着那位魔女，看着逆光中的她，“您可以和附身者的性格融合，按理说，并不会，也没有那个必要暴露自己，但关于魔女的记录，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没有人知道您是何时附身，这同时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在还有教廷追杀的时代，您为什么要选择那个时候，那个场合爆发力量？为什么不一直掩藏下去？”
“还有爆发力量之后的销声匿迹，直到下一个特别时刻。”
“所以我推测，您在爆发力量之后就离开附身者的身体了，至于为什么非要在那些被记载的场合使用力量，暴露自己，或许就是您和附身者的契约了吧？赐予力量，实现当时的愿望，或是拯救旁人，或是阻止什么的发生。”
趴在矮小雌马背上的丑陋裁缝显得一点儿也没有威势，但他开口说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力量。
“赫瑟尔的愿望是，不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
“骄纵的性格，翘家，让自己变成菲尔逊无人敢碰的恶花。”
所以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甚至用私奔这样的方式陷害‘他’，毕竟要的就是无人敢娶。
“但如果真的是充满恶意的大小姐，当时被称为私奔对象兼间谍的我却没有被发配，或者死亡，不是很奇怪吗？”
打造这样的声名，不代表她就是那样的人。
“感谢为你当时为我求情，‘赫瑟尔’大小姐。”
金发的魔女伸手拉住了一直走动的棕马，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所以？”
反问的同时，她一鞭子挥在白马的身上，让白马载着青年狂奔出去，还有话要说的罗达伊只好假装没有抱紧马背，跌落下来，在马蹄声中，继续开口，“我想，我有办法能实现赫瑟尔的愿望。”
“以不必暴露力量，又不会断绝她后路的方式实现她的愿望。”
“只需要您，眷顾我即可。”
从棕马上翻身下来的魔女盯着倒在地上仿佛真的受了重伤的青年，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用马鞭戳着青年的手臂，忽而好似知道了什么一样歪头一笑。
“可以，但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呢？”
伪装成丑陋裁缝的鱼人抬眼，盯着金发魔女的眼睛，“专为…您制造的新装，不行吗？”
他咬重了‘您’字，似乎是在说，这是献给魔女的供奉物，与她附身的贵族小姐无关。
当然他如此肆无忌惮，也是吃准了魔女，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周围的侍从看出了事，已经尽力朝这边拍马过来。
“赫瑟尔小姐，您没事吧？”
“骑马而已，还能出什么事。”
赫瑟尔不耐烦地甩着手中的马鞭，“这没用的家伙坠马了，随便你们谁，把这家伙抬到我房间，让医生来给他看看。”
“您说……”
周围的侍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不免又一次开口询问了一次，却看见不耐烦的赫瑟尔空挥了一下鞭子。
“我说，送到我的房间，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发怒的任性大小姐吓得侍从们连连应是，抬起地上的佝偻裁缝，就朝着不远处的庄园跑过去，将丑陋的裁缝放在了那位大小姐房间的沙发上。
本该好好诊断的医师，在大小姐的马鞭和咆哮下，匆忙下了个伤得不重的判断，也来不及发现佝偻裁缝身上的异常，就被那位大小姐不由分说地赶了出去，连带被赶出去的还有震惊于这件事的侍从。
几位侍从商讨之后，只好连忙将事情上报给了岛主，但那位菲尔逊岛主难得没有听见自己女儿逃跑的消息，也知道那位佝偻丑陋的裁缝不可能入得了自己女儿的眼，就当成是自己的女儿偶然的善心，也没当一回事。
罗达伊就这么在魔女的眷顾下，暂时住进了菲尔逊庄园。
老板都受伤不在，裁缝店自然也是暂停营业，也没有人发觉，里面的老裁缝和裁缝学徒都已经不见，就连罗达伊的实验室也安静清扫过了，只留下某些必要的东西，比如说那张来自魔女教，但被罗达伊改良过的配方，和制造出来的药剂，还有一些染过的布料和衣服。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直到几天后，另一个消息传来——斯莫利特家族的小姐爱上了一个贫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躲在魔女眷顾下的佝偻裁缝知道，他改良后，散布出去的特制衣服，已经生效了。
和那些魔女教徒想象的不一样，长期穿着特制衣服的贵族不会听从红石戒指主人的命令，反而会对持有另一样东西的人产生依恋。
一直躲在暗中，他们也是时候，该被菲尔逊的掌权者发现，然后动上一动了。
第六十三章 魔女的眷顾
刚开始，旁人还当只是斯莫利特家的小姐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扣押了那个平民，等斯莫利特家小姐的一时冲动过去，但当连续几位贵族小姐都出现相同的状况之后，这些人也就不这么想了，各家聘请的法师，医师开始检查。
虽然成分有些古怪且难以确定，但无疑是幻惑药剂的效果。
平时不会生效，只有在遇见佩戴特殊诺厄花的人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
可以吸收特殊石材作为自己养分，生长出不同特性的诺厄花，毫无疑问被罗达伊种植在了红石粉末上。
然后将原本配方中的红石粉末替换成诺厄花的去皮根茎。
原本应该听从红石戒指命令的幻惑药剂，变成会被诺厄干花吸引的效果。
无论是衣服，还是诺厄干花制成的除味包都来自罗达伊贷款建立的裁缝店。
掌权的大人物们甚至都没有如何废力就追查到了裁缝铺中，找到了被改造成实验室的地窖中。
散落的材料，未完成的衣服，人去楼空的景象。
这个来自瓦伦岛的裁缝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是这个家伙，现在却住在菲尔逊家族的庄园中，与那位赫瑟尔小姐交往密切。
与那位…交往密切……
这些贵族甚至不用太过运转自己的脑子，就能想起这个裁缝是如何与赫瑟尔结识的，是为了赫瑟尔小姐入冬的新装。
而在数天前，他确实给赫瑟尔小姐送了一套骑马服。
穿着他特制的衣服的人，会受到幻惑的效果，对携带特制诺厄花且长期接触的人产生依恋和顺从感。
那位对男人不屑一顾的赫瑟尔小姐让那个裁缝留宿数天了。
一切简直顺利成章。
只是当说明报告和抓捕要求一起递到那位菲尔逊岛主面前的时候，那位重视面子的菲尔逊岛主砸烂了面前的钨铁木桌子，差点儿要了那个倒霉送信人的小命，随后直接借着岛核的力量，挪移到了自己女儿的房间中。
监督着罗达伊制衣的魔女当然不会错过空间的波动，按住罗达伊的手，假装是他带着自己躲开了菲尔逊的攻击，同时将那件制作了一半的服装收了起来，躲在罗达伊背后。
“岛主大人。”
罗达伊被魔女拽着，只好无奈地挡在魔女的前面，直面怒气值全满的菲尔逊岛主，“一言不发地攻击过来，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赫瑟尔小姐的生死吗？”
“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一击不中的菲尔逊岛主强忍怒气，暗中调动岛核力量，想要直接将罗达伊所处的那块空间从岛屿上彻底抹除，但他稍一动作，罗达伊背后的魔女就已经感受到，并提醒了前方的鱼人。
鱼人却顺势牵住了她递过来提醒她的手，轻浮地拉倒嘴边，“可以跟我走吗？赫瑟尔。”
赫瑟尔，或者说魔女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但两人的背后却裂开了不应该存在的虚空裂口，贯通了空间的正反面，将菲尔逊抹除的力量彻底崩开。
“我所使用的力量，很眼熟吧？”
为了避免菲尔逊岛主怀疑这股力量的来源，认出自己的女儿已经被魔女附身，罗达伊连忙将这股力量的归功于自己，牵着魔女站在裂口处，终于稍稍放心下来。
附身的魔女能动用的力量不多，但撕开连通的裂口之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曾经受魔女眷顾的家族，现在却完全将魔女抛在脑后。”
罗达伊用药剂化开身上的伪装，扯掉粘连的胶质皮肤，显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
“你是……”
那位岛主对面前灰发灰眼的高大青年还留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目光落在自己乖巧到不可思议的女儿身上的时候，瞬间想起了对面青年的身份。
“你不是应该在地牢中吗？”
“你说呢？岛主大人。”
虽然罗达伊现在也很想露出一个恶人性质的笑容，可惜面部神经不受控制，依旧是僵硬地死鱼面。
“这只是一个宣告。”
罗达伊有恃无恐地站在裂口处，看着菲尔逊岛主发动徒劳的攻击，“既然曾经因为魔女才获得地位的你们抛弃了魔女的存在，那么我们魔女教就要回来接收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请做好准备。”
“另外赫瑟尔小姐我就带走了，她很适合成为魔女力量的载体，留给你们就太浪费了。”
罗达伊牵着赫瑟尔的手，转身迈入裂口。
“下次再见，就是开战了。”
后方的裂口贴心地连接到了一处空间气泡之中，裂口刚刚闭合，罗达伊就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身旁的魔女就抢先开口了。
“现在这样，我就可以随意将赫瑟尔传送到菲尔逊以外的地方，如果她反悔，也可以选择回家，就说自己从魔女教手中逃出来了？”
“对。”
罗达伊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旁的人瘫软下去，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又看到赫瑟尔重新站直，听见赫瑟尔特有的音调。
“你想牵到什么时候？”
“变态！”
恶狠狠地甩开罗达伊的手，金发的赫瑟尔气鼓鼓地朝一旁快走几步，远离他，随后逐渐安静下来。
“多谢您。”
这句话当然不是给罗达伊说的，而是给空间背面的魔女说的。
但这次，行走于空间背面的魔女没有现身，也没有说话。
罗达伊静静站在原地。
如果说魔女附身时，其实不容易被认出来，那么被魔女附身的人一定多过记录。
那么记录中的魔女，想必是被逼得不得不暴露力量，才会被记录下来。
所以魔女一直都是这样，顺应着附身者的生活轨迹，性格，以尽量不扰乱他们生活的方法实现她们的愿望。
除非不得不使用力量的情况。
就像这次附身在赫瑟尔身上一样。
她们才是真正被魔女眷顾的人。
就在罗达伊有些出神的时候，一件半成品的服装从空中落了下来，直接盖在了他的身上。
“记得你的承诺。”
“是，我当然记得。”
罗达伊回应着空间背面的魔女。
“劳烦您送我回菲尔逊岛，港口就好。”
第六十四章 人员新增
罗达伊带着半件未制成的衣服出现在港口，随后隐匿住身形，前往温恩的酒馆，路上就看到守备军与他擦肩而过。
也是，毕竟是港口。
用鳞片包裹住身躯和携带物的鱼人游刃有余地从街巷狭窄处穿过守备军行进的地方，一路绕到了酒馆附近，就看到那位胆小的店员莱特正在打理店门前的垃圾和尘土，看上去倒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毕竟只负责情报买卖，无论是假身份还是假船票、通行记录都是别家的人做的，甚至连推荐人都不是他，而是伪装后的罗达伊自己花钱去办的。
细心胆小的家伙在这方面确实拥有优势。
就算菲尔逊岛主查‘施耐德’的来历，查破了头，也不会查到面前的店员身上。
绕进店面的罗达伊快速地敲击了六下店门，第二、三、五下都停顿了一会儿。
听见店门敲击声的莱特小心地扫掉最后一点儿灰尘，自然地推门走进了酒馆，一眼就看见抱着半件未完成衣服的罗达伊站在门边。
“莱特。”
“您需要吃的东西吗？我这里有菜单……”
“塔哈科马克果酒。”
罗达伊报出一个菜单上并不存在的名字，同时直接走向了后堂，让莱特只能追着他前往后堂，看着他扫开壁炉的木材和灰，掀开下面的铁板，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不大空间，存放着繁杂且不太重要的资料和情报，莱特追着罗达伊一路下来，故作镇定的神情终于垮塌下来。
“达尔先生，你…您这闹得也太大了，帮你做假身份的那两家都被抓进去了，还有我之前托人将那对裁缝师徒送走，也被人查了…难道您真是魔女教的人？还有那位赫瑟尔大小姐呢？”
罗达伊还没来得及回话，面前就裂开一个口子，那位金发的赫瑟尔大小姐就这样直接从裂口中跳了出来，落在罗达伊和莱特中间，将那位胆小的店员吓得向后一蹦，把身后的资料撞散开来。
“这…这……”
没等罗达伊开口，莱特已经帮他将问题问了出来，“怎么会突然大变活人出来？！”
“啊，主要是安稳翘家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魔…”赫瑟尔扫了一眼惊慌地店员，瞬间改了口，“那位就推荐我先跟着你。”
“我当然也有协助你的理由，魔女教的目标是菲尔逊岛，是菲尔逊家族，我不能坐视不管。”
说着说着，赫瑟尔似乎想起了什么，双手环胸，后退三步，和惊慌的莱特站到了同一战线，“我可不是暗恋你才追过来的啊，你可别以为我是喜欢你，然后就一刀把我杀了。”
罗达伊听赫瑟尔这么说，猜也知道是魔女告诉她的，但他本意真的不是谁喜欢他就要杀谁啊！
“我的本意不是谁喜欢我就要杀谁……那只是一种假设，只有在绝对不会放弃，并且我绝对不会回应，而对方愿意为此做出任何事的极端前提下才可能做出的……”
罗达伊难得说出一个长句为自己解释，可话还没有说完，站在赫瑟尔身边瑟瑟发抖的莱特也跟着开口。
“达尔先生，我，我也，我只是因为等价交换才帮助您的，不是暗恋您，不要杀我！”
有你什么事啊！你跟着开什么口！
不，不对，性别就不对吧！
罗达伊皱紧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先转移话题，“所以除了伪造身份的两家被查，没有其他的动静吗？”
“喂，你就要这样跳过本小姐的出场吗？”
赫瑟尔不服气地跨步靠近罗达伊，走到罗达伊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和罗达伊一般高的青年模样，无法改变的只有肤色，发色和瞳色。
“怎么样，继承自，咳咳家族的变形的能力，很有用吧？”
罗达伊看着面前的青年，沉默着用手握住了他的上臂，中空，过于柔软，仿佛没有骨头。
确认这种变形并不是毫无缺陷之后，罗达伊立刻松开了手，躲开变回原貌的赫瑟尔挥过来的巴掌，“既然可以变形，那为什么不直接离开。”
赫瑟尔打人不成，反而让自己踉跄了一步，听见罗达伊的问话，没好气的瞪向罗达伊，“因为原本的我只是可以短暂的变形四肢而已，就像当时挣脱你的手一样，可以做到这样，是因为那位的加成。”
“而那位并不愿意轻易暴露我能力大幅度提升的事情，她说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那天就先带我出去适应能力，顺便寻找出路，结果还因为你这个家伙被抓回去了，身上有了父亲的监控，没法用‘超过我本身’的力量带我再次离开。”
“本来那天摸清楚状况，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那位就能直接带我走了。”
罗达伊恍然，那天说的是他刚刚登陆菲尔逊岛屿的那天。
至于之后的逃跑，就是想试试岛核的监控力度有多少了吧？然后又在宴会上撞到了他。
“说来说去，都怪你多事。”
赫瑟尔抱怨起来，“不然才不用你帮忙。”
“好吧，怪我。”
这种时候，罗达伊还能说些什么呢？只好先将大小姐安抚好，从这处储藏了不重要资料的一角那处自己的旅行箱，将这件半成品衣服整齐叠好，放入其中。
“莱特？”
“哦哦。”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胆小店员连忙应声，“关于其他动静，今天还有人去了地牢，将那‘三个人’提了出来，嗯，另外有人找上了查理·菲尔逊，似乎是审问之后，将他羁押在了自己的屋宅中。”
“好。”
罗达伊将旅行箱重新合上，站起身踩在竖梯上，准备离开这处秘室，却被赫瑟尔拉住了手臂，“等等，你还没说我干什么呢！”
“你要是不带我，我就去那位面前告状。”
找魔女告状……
罗达伊看了看赫瑟尔，又看了看莱特，“现在制作假身份，恐怕不行。”
莱特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似乎非常希望罗达伊将这位强势的大小姐带走，罗达伊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神情，叹出一口气，“好吧，赫瑟尔暂时跟我走。”
“不过麻烦你给温恩先生送一封信，问问布兰奇船长对翘家少女有没有什么好的安置方法。”
反正都收了一个翘家的情报组织头目，多一个岛主大小姐也没什么，布兰奇夫人一定可以处理好。
罗达伊怀揣着对布兰奇的无限信心，从秘室爬了出来，将下方的两人一并拽出来，将壁炉恢复原状，拉着赫瑟尔走出了酒馆，消隐了身形。
他同时能制造出的鳞片数量有限，但要包裹住两个人却不难。
他在裁缝店中留下的证据，都指向了布鲁姆，就算现在菲尔逊的贵族们还没查到那位大商人布鲁姆头上，但在查他本身无果的情况下，那些证据一定会被人详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布鲁姆的屋宅外，等着他动。
无论是躲到新的藏匿地点也好，还是游回老巢求援也好，动了就有痕迹，就会被抓到更多的东西，就能让他更了解魔女教，直至将它们连根拔起。
第六十五章 进展
布鲁姆屋附近。
罗达伊一路带着赫瑟尔找到这里，翻进附近没有租出的宅院中才褪下鳞片。
憋了一路的赫瑟尔终于得空，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丑陋的灰鳞全都褪下去了才长舒一口气，询问一旁将她一路拖到这里的男人，“喂，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罗达伊对她比了个禁声的动作，指向斜对角布鲁姆的屋宅，压低了声音，为她解释，“里面有魔女教的人。”
赫瑟尔学着他压低声音，小声询问，“说起来之前一直听你说魔女教，也没敢在其他人面前问，所谓魔女教到底是什么？和魔女大人有什么关系吗？”
罗达伊思考几秒，将一枚灰褐色的种子丢在地面。
这是本身没有什么魔力波动的艾赫草，但是对魔力波动及其敏感，在它的感知范围内，一旦出现魔力幅度变化，它就会发芽生长，算是一种魔力监控植物。
在丢下艾赫草的种子之后，罗达伊终于短暂地将注意力从布鲁姆屋宅移开，看向赫瑟尔，从旅行箱中拿出一小试管的红石粉末。
“这是我伪装成裁缝期间，魔女教的人交给我的东西。”
罗达伊没有将试管递给赫瑟尔，担心她直接打开试管，让里面的粉末被支配这力量的人感知到，“里面拥有和她同源的魅惑力量，当然并不如她那么强大且毫无痕迹，相反比较弱化和扭曲，还多出了魔力波动，虽然很微弱。”
“魔女教的人，可以运用她的力量，并且信奉她，但并不是依照她的意志运转。”
罗达伊没有称呼魔女为魔女，反而使用了模糊的‘她’的说法，但赫瑟尔却觉得理所当然，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要做比喻，或许就是，被信奉的神与教派的关系，当然这位神不希望自己被信奉，也就是那些信徒单方面的狂热。”
罗达伊做完说明之后，将试管重新收好，瞥了一眼种子，又观察了一下斜对角的布鲁姆宅，确定对面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才继续开口，“能够使用她的力量，你会联想到什么？”
“被她附身过的，拥有她残余力量，被现世称为‘魔女’的我们。”
赫瑟尔这次的声音自然而然地低了下去，“魔女教中，应该有‘魔女’。”
“但是，她曾经多次警告我，不要肆意使用这股残余下来的力量，不然很可能遭到教派的狙杀。”
“为什么会有人有这样的胆量组建什么魔女教，甚至还要暗中夺取一座岛屿？”
罗达伊皱着眉头，“或许是因为教派分裂，不再拥有曾经那样的……”
“不，残余的力量终究有上限，越使用就会越少，无法恢复，我们这些‘魔女’也并非不死之身，单个魔女依旧能够被轻易狙杀。”
说到残余的魔女力量，赫瑟尔显然比罗达伊更有经验，轻易指出了罗达伊的错谬之处，“而且，她绝不会在同个岛屿附身不同的人，既然这个岛屿已经有我，那么使用魅惑力量的魔女绝不是这个岛屿的人。”
罗达伊听着赫瑟尔的描述，突兀地察觉到了某些不和谐的地方，“越使用越少？”
“是啊，毕竟只是残余力量，肯定会越来越少，估计也有很多人将力量消耗光之后，就去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还有另外情况就是‘魔女’身份被发现，她会将残余力量特异变成可以恢复的状态，确保我们之后不会因为失去力量而遭受危险。”
“也就是说，可以恢复的魔女力量，应该只有被发现魔女身份的魔女才拥有。”
罗达伊尽力回忆着法丘德给他看过的资料，确信最后一个被发现的魔女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也就是说，不太可能是被发现身份的魔女吗？
“被附身之后，寿命会变得更长吗？”
“不会，就算我获得的异能是变形，高速再生和空间能力，寿命也不会因为高速再生有什么变化。”
“变形和空间能力就像本能，几乎没什么消耗，但高速再生，用上十几次大概就会消耗掉我身体里的所有残余力量。”
罗达伊盯着赫瑟尔，头脑不由自主运转起来，如果愿望本身是获得力量，或是拥有长寿、不死之类的话……
不，先不去考虑特殊情况。
“那么魔女，可以将力量分给其他人？”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赫瑟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能将力量赋予他人的，只有她，不然大家都把残余力量送给别人算了。”
罗达伊思考着，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旅行箱。
或许并不是完全没办法。
至少魔女教的人知道怎么将魔女的力量分流到其他人身上。
而且魅惑的魔女不可能没有恢复能力。
不止是突然拥有力量的娜安，还有红石戒指，红石粉末，拥有魅惑力量的魔女将这股力量赋予了很多东西。
那么，她除了是被发现身份的魔女，剩下的可能就是特例了。
选择了力量作为愿望的魔女。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魔女，才会想要建立魔女教，获得与教派不相上下的实力，然后自由地使用力量。
自由的使用力量……
罗达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想偏了，魔女教隐匿于暗处，就顺其自然地以为魔女会隐藏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也会有想要自由使用力量的魔女。
菲尔逊岛几乎没有教派势力，而且娜安之前使用力量也没有遭到阻止，只是因为迟迟没能杀死他们才死于非命。
这是不是在暗示着，分出力量的这位魔女，本身也不喜欢拘束自己，喜欢张扬自己魅惑的能力呢？
“赫瑟尔，你可以跳跃到之前的酒馆吧？”
“可，可以啊，你这人怎么没头没脑的。”
赫瑟尔的思维还停留在力量分流这件事情上，猝不及防听见罗达伊转了个话头，差点儿没跟上他的思路。
“你回去拜托莱特，给我送一些资料。”
“近十年，不，二十年中，格外吸引别人注意的美人，重点选择与布鲁姆和查理·菲尔逊有过交流的人物。”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需要再确定一些。
“拜托你了，赫瑟尔。”
第六十六章 围
罗达伊在翻阅了赫瑟尔取来的资料之后，将这些资料一并排开。
这算是他的习惯，细看之后会将资料排列开，以粗略扫过的方式，进行简单对比。
但无论怎么看，最可疑的，果然还是那位最早出现在他店铺中的，克里斯汀伯爵夫人。
解除了布鲁姆给他带来的‘危机’，将他推到了诸多贵族面前。
最重要的是，那位伯爵夫人虽然已经登上菲尔逊十几年了，但本身并不是这座岛屿的原住民。
姆丘岛的逃难贵族小姐，登岛两年后嫁给了一位家族血脉凋零的伯爵，变成了伯爵夫人克里斯汀，然后这位伯爵家中的几位族人也在几年间接连去世，最终在伯爵去世之后，无人能够继承伯爵的爵位和财产，成就了这位坐拥财产和权力的寡妇夫人。
虽然罗达伊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但也没有直接认定克里斯汀就是魅惑魔女，反而将资料拢起，递到对面的赫瑟尔手上。
“如果让你来看，你觉得里面的谁最可疑呢？”
这位贵族小姐也不推托，熟练的拿起资料，只浏览了开头，将非本岛和本岛屿的人分开，优先开始浏览非本岛的资料，快速挑出几份，同时将本岛屿中身份可疑的资料也挑出来，再次查看，最终在四份资料中犹豫起来。
“虽说这位伯爵夫人很显眼，但是还有两位终生未嫁的小姐也……”
罗达伊看着她排列出的四份资料，最终还是拿起了克里斯汀的资料，看向赫瑟尔。
“你的变形能力，什么人都可以变吗？”
“那是当然！”
赫瑟尔骄傲地昂了一下头，“只是天生的发色瞳色难以改变，虽然说形状可以随意变化，但颜色却不行。”
总觉得刚才空艇似乎加了一下速。
罗达伊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将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暂时摒弃。
“金发是菲尔逊家的特色，对吧？”
“金发和白肤都是，不过我的金发在家族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总觉得你的自满方向有些奇怪。
“我有个想法。”
罗达伊看着资料中，喜好举办宴会，张扬自己的美丽，乐于见到别人沉醉在她裙摆之下的伯爵夫人，看着资料中提到曾经热爱平民少女（娜安）的查理·菲尔逊在一次宴会后，迷恋上这位夫人。
“等到这位夫人再次举办宴会的时候，你以查理·菲尔逊的身份，将那位夫人约到花园。”
赫瑟尔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查理·菲尔逊是谁，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同时提出质疑。
“居然要让我去亲吻那个女人涂了不知道多少层粉，令人恶心的手背吗？像她那样周旋在男人中间，被吹捧两句美丽就丢了头脑的样子，实在让人反胃，我可做不出迷恋她的反应。”
“再说那个查理不是被监禁在自己家了吗？”
罗达伊并没有回应她，只是一边盯着布鲁姆的屋宅，一边翻看手上的资料，“如果对自己的伪装没有自信的话，可以回酒馆和莱特商量一下。”
“另外，这件事确实危险，不敢去也不奇怪。”
“！”
赫瑟尔皱紧了眉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气势汹汹地拍打罗达伊身边的墙壁，但似乎想到他们现在还在躲藏中，最终按住了自己的手，没有发出更大的声响，只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给我等着。”
“我赫瑟尔要让你知道，菲尔逊家传自魔女的变形力量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伪装术！”
气势其实不怎么吓人的小姐，放完狠话，刚刚裂开空间，还没来得及走，就听见罗达伊继续开口，“确实，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尽快打开空间逃跑。”
赫瑟尔瞪着头也不回的青年，想说些什么证明自己，却又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无力，最终还是跃进空间，离开了这个让人窝火的家伙。
罗达伊看着赫瑟尔离开，立刻小心收拢了资料，放好，同时碾碎了发芽的艾赫草种子，消隐了自己的身形，从这件屋宅中离开。
从刚才开始，布鲁姆的屋宅之外突然多出了很多‘路过’的人。
所以他才要支开赫瑟尔。
他曾经在父亲的帮助下，近距离接触过岛核，也直接感受过地核级别的人引动泥土联系，使用力量的感觉，所以可以隐隐感觉到控制岛核的岛主将力量集中了一部分，围在这附近，而艾赫草发芽也证明了这里的魔力幅度出现了波动。
一共花了快一天的时间，菲尔逊岛的权贵们，终于从他留下的线索中，找到了布鲁姆头上。
除了魔女那样毫无魔力和力量波动的，来自暗面空间的力量，其他力量恐怕很难毫不引起其注意的远离这里。
赫瑟尔离开时的空间波动，恐怕也能提醒那位岛主，用岛核力量封闭这块空间，提防魔女空间跳跃的手段。
罗达伊全身包裹着灰鳞，站在街道的拐角上，看着几个人影翻进他和赫瑟尔刚才所在的屋宅，开始搜索，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在几个人影中，选择了一个看上去身份不低的马夫打扮的中年男人，就这么大胆地跟在了他的身旁，借助他本身的气息隐藏他的气息，顺便紧跟这些人的进度。
围而不杀。
包围还留着不显眼的漏洞。
想来也是和他打着相同的主意，想要看看这些家伙背后还联络着什么人，是否还有暗中的据点。
放烟放火将老鼠吓出地洞，惊慌的寻找安全地点，抓住更多的老鼠。
中年男人寻不到屋宅中躲藏的家伙，只好走回暗巷，架出一辆马车，继续伪装成车夫的模样。
他坐在车夫位上，罗达伊就抱着被透明的鳞片包裹住的旅行箱坐在马车顶上，跟着他绕着布鲁姆宅院行驶一圈，随后又伪装成租房的商人，来这附近寻找屋宅。
这些密探们一般也不会贴近那位还有些身份的中年男人，更没有察觉自己身旁就紧跟着一个隐身的人，就这样让鱼人摸清了他们的布置，跟着他们变化身份，观察情况，等待夜晚到来。
布鲁姆宅院中的人也不是对这情况一无所觉，可岛主的力量断绝了他们使用空间能力逃跑的可能，逼迫他们按下不动，但没等到入夜，仅在傍晚时分，情况却突然生出变化。
罗达伊跟在伪装成行人的中年男人身边，刚刚绕过一处暗巷，就看见浓重的烟雾从布鲁姆宅的方向腾起，喷吐的火舌淹没曾经珍稀的植物和华美的装饰。
布鲁姆宅，起火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从这座失火的宅院逃出。
它静寂地燃烧着，仿佛其中一个活人都没有一样。
第六十七章 斗
“该死！”
中年男人奔向布鲁姆宅，跑到一半却放慢了脚步，罗达伊跟着他奔跑的节奏，也放缓了脚步。
除了这个中年男人，其他注意到布鲁姆宅情况的密探们没有一个擅离职守，依旧牢牢守住各处关卡，等待命令。
这位有些身份的中年人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拉起自己的衣领，通过衣领上附着的传讯魔法开始发号施令。
“抽人通知守备军三团，封锁周边，禁止出入。”
“单数号向前推进，双数号原地待命。”
“吟唱法师先清除周围的遮掩物，再灭火。”
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被吟唱法师用土系魔法清出的一片空地上，凝视着火势汹汹的布鲁姆宅，随后注意到地面。
“来个法师学徒。”
中年男人朝法师们的方向开口，很快就有一个年轻的法师学徒提着自己吟唱材料的袋子小步跑了过来。
“是，首领。”
“空洞侦查混合魔法侦测。”
中年男人指了指地下，“将屋宅周围都检测一遍。”
罗达伊借着火焰灼烧的噼啪声响，挪动了自己的位置，稍稍远离了法师学徒，站在了中年男人的右侧，确保这个法师学徒的魔法侦测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位法师学徒的业务看上去并不熟练，慌乱地回忆空洞侦查和魔法侦测的符文和吟唱手势，紧张中还做错了几次，尝试了几次之后，面色一喜，似乎顺利找到了有空洞反应的地方，就在他回头想要报告的瞬间，好似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扬起飞沙，一道月弧形的光刃从地底激射出来，几乎就要落在法师学徒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中年男人终于出手拽开了法师学徒，将光刃徒手击碎。
“地层级下，不，中间左右的反击力度。”
中年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拳面，干脆做出判断，同时对倒在地上的年轻学徒开口，“下回提高自己的警惕，不可能永远有救你的人站在旁边。”
“是，是，首领。”
法师学徒感激地站起身，朝中年男人鞠了一躬。
“告诉法师团，灭火完毕之后，到我这里集结。”
“是。”
法师学徒连连点头，随后掉头小跑回法师的队伍中。
罗达伊站在中年男人身旁，看着法师学徒走远的身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倒霉孩子，估计察觉不到自己被‘救命恩人’的首领当做了试验品，试验反击的威力。
如果威力不大，救下他也算施恩，收拢人心，如果威力超过预料，死的也不过是个法师学徒而已。
算了，算了。
罗达伊安静站着，将目光重新挪回那块检测出空洞和魔法反应的空地。
很快清除了遮蔽物，灭了火的吟唱法师们聚拢到中年男人身旁。
“地层上级防护，地动魔法加空洞共振增幅。”
中年男人指着地下发出命令。
看得出来法师团队的首领并不是这位中年男人，但法师们只是稍稍骚动了一会儿，就开始按照中年男人的命令，开始准备群体吟唱。
不同于法师学徒的吟唱，接近三十人的正式法师的吟唱瞬间让这块空间的魔力幅度增长到一个惊人的数值，但集体吟唱刚刚完成聚拢，还没继续排列生效的时候，那处地面突兀炸开，身着女仆装的女仆从尘沙中跳了出来，直扑无法单独打断集体咏唱的法师们。
但，中年男人还在。
就算他没有召集自己的属下都围住这里，但他还在这里。
这次，他挡在了女仆面前，而罗达伊没有跟上去。
燃烧的焦臭味道中，淡淡的幽香从女仆身上传来，当这股味道不再针对一个人，而是针对一群人的时候，魅惑效果就大打折扣，甚至没能让中年男人多迟疑一会儿，很快就扑了过去，而法师们也迅速回神，用一次简易的施法，终结了集体吟唱，开始各自使用自己拿手的魔法，攻击对面的女仆。
而在其他密探驻守的地方，熄灭的布鲁姆宅中四散出十几个仆人打扮的男人，打算趁着法师和中年男人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从包围圈中突围出去。
罗达伊避开战斗的中心，游刃有余地打量着这些想要逃跑的魔女教人员，仔细观察他们的体型和外貌，确定布鲁姆并不在其中。
女仆很快落入劣势，被法师的魔法击中，撕裂了整只臂膀，但从她的伤口处流出的，并不是血液，而是微微发光的红石粉末。
容貌清秀的女仆露出一个古怪扭曲的表情，在法师和中年男人都被红石粉末吸引注意力的那一刻，扑向了法师群，身体从内部炸开，将红石粉末纷扬在法师们的身上，幻惑的魔力干扰了法师们的力量凝聚，让吟唱法师们暂时变成了无法调动魔力的活靶子。
一直躲藏不出的布鲁姆趁此机会从地洞中跳了出来，刚刚挣脱红石粉末影响的中年男人试图阻挠他，却看见布鲁姆抬起了自己的手，红石戒指在他的拇指上散发光芒。
紧盯对方动作的中年男人就像当时的罗达伊一样，轻易中招，动作停滞，被布鲁姆用匕首刺穿喉咙，而地洞中的最后两个人也开始攻击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法师们，只有布鲁姆一个人提着四十公分的便捷旅行箱，快速离开了这处战场。
从布鲁姆出现，罗达伊就靠近了他，看着他杀死中年男人也没有做出反应。
其实那个中年男人说的很对，不可能永远有救你的人站在旁边。
罗达伊跟着布鲁姆远离中年男人的尸体，窜入暗巷之中。
本来在原地待命的密探们应该可以将布鲁姆引导到‘正确’的‘逃生通道’上，但布鲁姆拥有控制对方意志的幻惑戒指，如果是单对单的情况，确实没有人能够阻拦住他，最终他也没有走向菲尔逊岛主预留好的逃生方向，反而逃进了离原本屋宅大约两条街道之外的店铺中。
这里，依旧处于菲尔逊岛主和守备军的禁止通行范围，而其中的住民已经被驱逐出去了。
布鲁姆直奔店铺阁楼，想要先将存放在这里的东西销毁，但他刚刚打开暗格，戴着红石戒指的手就被人按住了。
透明的鳞片恢复正常的灰色，在布鲁姆的视角中，怪异的蹼爪紧紧按住他的手腕，用几乎将他的手骨碾碎的力道将他的手指掰开，取走了他指尖的联系文件。
布鲁姆在惊恐中回头，只能看见面部被灰鳞覆盖，长满怪异刺鳍的鱼人正一边看着手上的文件，一边打量他手指上的红石戒指。
他试图挣脱鱼人的力量，却挣脱不出，试图催动红石戒指中的力量，却发现鱼人毫无动摇，甚至直接折断了他的手指，将戒指取了下来。
不知何时刺进他颈部皮肤的鱼鳞散发出麻痹气体，甚至让他无法惨叫出声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明你们在菲尔逊岛上的布置、人手和组织方式。”
鳞片一点点收进鱼人的皮肤，露出和鱼鳞附体时的狰狞面目截然不同的贵公子外貌。
当然，这也是布鲁姆见过的样子，被称为麦瑟尔大少爷的那一面。
人人皆知，山丘之主的长子是沼泽人鱼和人类的混血，却很少有人真的能直接看见他鱼人的外貌，见识到他鱼人身份下的力量。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山丘之主宠溺的长子，头脑还算不错，战斗能力却没什么好说道的，不过是一直都无法突破地层级的残缺异人种而已。
知道罗达伊真正实力的维达法师，却没有将这件‘小事’告诉自己的同谋，那位梅斯忒夫人，而那位夫人背后的势力，当然也无从知晓这只鱼人的真正实力，也从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就连布鲁姆也只是让女仆分化一点儿力量，去对付这只半鱼人。
可是现在，布鲁姆被轻易制住，这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力量，快速麻痹的头脑都在告诉他，就算不被偷袭，他也远不是这只鱼人的对手。
他们都看错了这位‘无能苟活’下来的鱼人青年。
罗达伊控制着自己的灰鳞，一点点蔓延上布鲁姆的身躯，从颈部朝面部进发，覆盖住鼻腔，覆盖住眼睑，慢慢压制过去，以此给头脑麻痹的魔女教徒施加压力。
“凭你手上和旅行箱中的东西，如果不想说，就可以不用说了。”
“永远。”
第六十八章 克里斯汀
夏布洛大街上的商人们都听说布鲁姆身受重伤，甚至推拒了那位美艳的克里斯汀伯爵夫人的邀请，在家养病，又目睹‘施耐德’怒气冲冲地回到商铺，随后被菲尔逊守备军严查店铺，勒令关店十天，不必旁人宣扬，他们便已经在暗中嘲笑谈崩了的这两个人。
不止是笑布鲁姆不能得偿所愿，也是笑‘施耐德’这个心比天高的丑陋裁缝吃瘪，迫不及待地等着原本拒绝他们的跛足裁缝反过来求自己，以此压低价钱。
可惜他们的期待全数落空。
十天后，芙莱西重新开店，将新制的冬装挂了出来。
料子还是那种料子，但样式却大有不同。
主体用了端庄的菲尔逊风格，在细节上增加了一些瓦伦特色，两者却融合得相当不错，堪称亮眼。
虽然在设计上压了其他裁缝店一头，但刚刚开店的芙莱西却又迎来了自己的麻烦，依旧是守备军，以‘施耐德’外乡人的身份，寻他麻烦。
就是要扰得这位外来的佝偻裁缝做不成生意才好。
领头的守备军与看店的店员说了几句之后，便指挥自己手下的守备军开始在店铺中搜寻，将制作精良的服装揉成一堆烂布，偏偏店员又唯唯诺诺不敢多说。
连续几天之后，那位店员干脆离职避难，逼得‘施耐德’本人上来看着店面，可守备军对店铺的骚扰依旧只多不少，为了免除麻烦，‘施耐德’只好暂时闭店数天。
闭店数天，不仅仅只是避开‘麻烦’，更重要的是，他要抽出时间，去跟踪那位布鲁姆。
在这种状况下，哪里都找不到他的人简直正常，别人绝不会多想什么。
至于定位。
完全消失在空气中的鱼人捏着手中的变异血藤种子，感受种子发芽的方向。
这也是马尔兹法师改造过的种子，和普通的血藤一样，渴求血液，但只会渴求喝到的第一种血液。
也就变成了最佳的追踪器。
当血藤的芽叶开始偏离方向的时候，他就知道布鲁姆动了。
以隐身的状态跟踪了他数天，发现他多数情况是与贵族或者其他大商人交游，偶尔让人‘适当’地找找他的麻烦，或者去见见情人。
并没有隐蔽地去寻找谁。
和胆小店员给他的情报基本相同。
如果不是魔女教的人隐藏在他自己的宅院，那就是和布鲁姆交游的人，都有嫌疑。
除了布鲁姆以外，罗达伊还稍稍关注了一下被娜安迷惑的落魄青年查理的近况，却发现他只是遗忘了之前的一切，又过起了自己的潇洒日子，偶尔典当一些家产，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同他接触。
查理家中的仆人也都忘记了一切本该有的记忆，不出意外是被人处理过了。
魔女的力量不留痕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事后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检测到魔女的力量，所以也无法追踪。
最好的方法当然还是做布鲁姆的‘自己人’，总能挖出些什么。
闭店没多久，他手上的贷款单子也出了问题，放贷人急催着他讨要贷款，就算他与裁缝行会说明，提前要求贷款违背了当时签下的合同，但那些放贷人却纷纷表示，他们可以亏本一部分利息，但本金一定要现在讨要回来。
不知几人是受了指使，又有几人是真心觉得再继续拖下去，这位外乡人就付不出贷款，总之所有的放贷人都开始找‘施耐德’的麻烦。
也有几个商人背后找上他，示意低价买入配方，帮他偿还一部分贷款。
所有人都以为‘施耐德’被逼上了绝路，但施耐德本人，罗达伊却并不这么觉得。
布鲁姆和他背后的魔女教明显想要利用他这个‘敌对’的裁缝做些什么，越是这种境地，那么转折也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在守备军又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有人出现了。
“这店铺，不开了吗？”
这是一位中年的管家，虽说已到中年，却依旧英俊，浑身打扮都透着一股严谨端正的气质。
欲图动手的守备军一眼看到这位中年管家，动粗的手居然一时间停了下来，下意识去看中年管家的背后。
随后他们毫无疑问地看到了中年管家身后不远处停住的漆红马车，以及马车之上的白金色菱形。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体漆红的马车侧门突然打开，一截雪白的小腿从马车中踏了出来，站在马车旁的随从立刻半跪下来，托住了那只红鞋，带着腿的主人精确地踩在横镫上，衷心的管家也回到了主人身边，扶着马车中的主人，让她顺利下了车。
“克里斯汀伯爵夫人。”
红棕发色的夫人戴着黑纱的红帽，遮掩住自己的容貌，仅仅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下颌线，但服装在保守的菲尔逊岛上来说，简直堪称大胆，明明是繁复重叠的裙摆设计，却被一朵钻石玫瑰拢起至右腿外侧，让整只右腿从厚重的红色裙摆下漏出，连带左腿也露出了小半截脚踝，因为接近冬天，披着皮草外衣，倒看不清她上身裙子的设计。
这位看上去狂放的伯爵夫人从自己的小包中掏出一柄嵌金的黑宝石扇子，抵在自己如血的唇边。
“我好不容易从聚会沙龙中抽出时间，可不要告诉这家卖外岛服装的裁缝铺关门了才好。”
守备军们吓了个半死，连忙卸下自己的武器，因为身着铠甲，只能脱下自己的头盔向这位夫人致敬。
这位美艳的克里斯汀伯爵夫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些守备军，只是在管家的搀扶下靠近了难得在店中，试图阻止守备军的罗达伊。
“你就是那位瓦伦岛来的店主吗？”
罗达伊专注地盯着这位夫人，甚至‘忘记’了回话，直到管家开口，才将他惊醒过来。
“是，是的，夫人。”
“您需要什么？”
“我想看看沙龙上，诸多小姐都吹捧的，你新制的冬装。”
克里斯汀夫人笑着捻了捻手中未曾展开的扇子，轻笑了几声，“当然，最好是为我特制一身。”
第六十九章 嫉妒
罗达伊反身蹬踩红石柱，如箭一样穿梭到克里斯汀背后，掌中的鳞片比他自己的动作更快甩了出去，但听到身后动静的克里斯汀却闪避开了先到的鳞片，随后被鱼人锁住了肩胛。
同质的红石瞬间从克里斯汀的肩膀上支棱生出，试图刺穿鱼人的手掌，却被鳞片弹开。
罗达伊后跳一步，从旁侧绕过克里斯汀，落在赫瑟尔身边。
只见变形之后的赫瑟尔橡胶一样的身体被割裂开巨大的伤口，上面还长满了红石结晶，似乎阻止了她的肌肉再生。
最重要的是，那红石看上去与这里的红石没有任何区别，散发出来的力量却不是魅惑，而是近似红石柱中老人那样让人厌恶的力量。
这里的红石柱，红石柱中的老人，一定和这位拥有魅惑力量的克里斯汀有某种关系，只不过在研究之前，他需要保证赫瑟尔顺利走脱。
罗达伊在红石结晶上附着上一团腐蚀液，“恢复了你就先走。”
赫瑟尔看似不赞同，却因为红石，一时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本来他完全可以直接将信息告知菲尔逊岛主，由拥有岛核的岛主来面对这个魔女。
但罗达伊要解决的，从来不是这一座岛屿上的魔女教势力，所以他还是决定冒险过来，用这个最好的时机，去了解这，魔女教中的魔女。
让赫瑟尔变成布鲁姆的样子来潜入，确实是在利用她给自己打掩护。
为此连累了那位金发大小姐。
当然，不是担心那位来找他麻烦，实现愿望之后，魔女们同她的联系就斩断了，就像她不会管魔女教的事情，同时也不会阻止他对魔女教中的魔女出手一样。
只不过是，不能那样做而已。
“呵，原来老鼠，有两只吗？”
克里斯汀身上的红石渐渐褪下去，厌恶的力量消失，可怕的魅力重新占据上风，试图干扰和控制面前的两个潜入者。
赫瑟尔身上的红石被腐蚀干净，没用几秒，身上的伤口就重新愈合，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罗达伊站在她面前，继续开口，“菲尔逊的势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你不能被发现。”
否则魔女教掳人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赫瑟尔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废话，开始撤退，而罗达伊则是冲向了克里斯汀，并在半路消隐了身形。
“另一个魔女？”
克里斯汀先是因为罗达伊的消失一愣，但很快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赫瑟尔身上，并且和她争夺起空间的控制权。
在这遍布红石的地底空间，克里斯汀的权限显然要高于赫瑟尔，以至于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压制住了赫瑟尔的力量，朝她逼近，随后毫不意外地听见身后的动静。
“我可没忘记你！”
克里斯汀挥动被红石覆盖的裙摆，试图击中在她背后发动攻击罗达伊。
但背后的动静，并不是‘人’发出来的。
包裹住酸液的圆球鳞片触及到裙摆的瞬间炸裂，将其中的酸液倾倒而出，酸液在坚硬的红石表面划过，滑向红石裙摆之后的女人，还没落在她身上之前，被她在表面凝结出的红石层拦住。
克里斯汀慌张地后退一步，正想要伸手去触摸自己面部，但一双蹼爪比她的手更快，从她的背后伸出，深深扣进薄弱下去的红石层中，触及她娇艳的脸颊。
“走。”
罗达伊扣住克里斯汀的脸颊，酸液和麻痹性气体一齐灌入破口中，让克里斯汀挣扎咆哮起来，赫瑟尔没来得及看到之后的场景，听见罗达伊说‘走’，就趁着克里斯汀无力压制地时候，撕开裂口，直接离开。
“该死！该死！”
克里斯汀身上爆发出无数红石，将箍住她的鱼人直接撞开，形成大片的红石群，将地窟中一直弥漫的夸张魅惑力直接抵消了大半。
“我的脸，我的脸！”
令人厌恶的红石之后，克里斯汀捂着自己被酸液腐蚀溃烂的皮肉，不停地咆哮着。
当大规模的散发厌恶气息的红石从克里斯汀体内爆发出来之后，她身上的魅惑似乎完全失效，或者说被暂时压制下来。
克里斯汀的外貌也不再迷人，不止是她脸上的伤口，曾经那种魅力四射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从魅惑中清醒之后，可以看见她平庸的五官，和已经开始苍老的容貌。
虽然仍旧是红石柱中的老人看上去年纪更大，但两人的年纪之差，似乎也没有那么大了。
就像是，同辈的人一样。
但是这才对，上岛时，克里斯汀已经二十多岁，又经过了十多年，已经是接近50岁的人了，不可能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
“你看见了！”
克里斯汀咆哮着，挥手砸出无数红石地刺，快到让鱼人来不及用酸液溶解，只能一路躲避闪身，最后躲到了红石柱后。
克里斯汀正在抬手，但看见红石柱中的女人，动作瞬间停滞，狂暴的神情逐渐冷静下来。
她长呼出一口气，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涂在面部的伤口上。
“总之，你是跑不掉的。”
这句话的同时，红石凝住出口，结成大片半透明的结晶。
说到这里，克里斯汀完全放松下来，开始处理自己脸上的伤口，似乎保住容貌，比追杀罗达伊更重要。
“对着女士的美丽脸庞出手，可真不是个绅士。”
“对了，我问你，我和她，谁比较美呢？”
罗达伊并没有回答克里斯汀的问题，只是注意着自己的周围，全身覆满鳞片，再次从空气中消失。
尽管如此，想要再次对克里斯汀出手却变得不太容易，这位放弃了魅惑力量的魔女，全身都被厚重的红石结晶覆盖，尽管魅惑完全变成了令人不想多看一眼的厌恶，但防御力却有了十足的上升，加上可以控制红石做出攻击，也并不需要移动，反而安全了许多。
“一定是我，一定是我对吧？苍老成那个样子的丑女，怎么可能比我更美，全身都散发着让人憎恶的气息，丑陋的女人。”
“每个进入这里的人都能看见丑陋的她，和完美的我，不是吗？谁还会喜欢她？谁还会！”
“就算我现在脸上有伤，就算我没有那股力量，我也比她要美！”
红石防御之后的克里斯汀不停地重复着，强迫症一样的反复涂抹药膏，那块溃烂的皮肉都快要被她自己揉下来，但她就像感觉不到痛觉一样，盯着地窟中心的老人，不停地低声自语，“我才是最美的女人，克里斯汀！”
第七十章 占据
克里斯汀吗？
罗达伊其实一直站在红石柱后没有移动，只是听着对面魔女的咆哮，将目光放到了石柱中的老人身上。
听魔女的意思是，红石柱中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克里斯汀。
他曾经资料中，克里斯汀的身份是魔女教伪造出来的，但现在看来，也许也不一定。
听上去更像是，对面的魔女占据了克里斯汀的身份，并且将她封锁在了这根红石柱中，还能听出魔女对她的嫉妒。
嫉妒……
娜安似乎也是嫉妒着被老师追寻的‘魔女’。
这算是拥有魅惑这股力量的魔女的特性吗？
但两个人身上相似红石的相反力量，究竟象征着什么呢？
想到这里，罗达伊挪动小步，无声息地贴近红石柱，轻声开口，“她的五官比你更美，年轻时一定是个让人难忘的美人。”
“而你，平凡无奇，不是魔女力量加成就没有任何特殊。”
听见罗达伊的话，躲在在红石盔甲之后的魔女瞬间暴怒尖叫起来，大量的红石淹没上发声的位置，“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才是最美的，所有人都应该看着我。”
“她是个让人厌恶的高傲女人，她全身都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息，她衰老成这个样子，每个进入这里的人都能看见她令人厌恶又衰老的模样，你凭什么说，凭什么说！”
罗达伊挂在红石柱上，避开了蔓延上来的红石，静静打量着对面发疯尖叫的魔女，思维继续流淌。
也就是说，并不是说这个红石柱中的老人对她来说不重要，而是因为想要旁人人看到老人丑陋形象的心理，才将老人放在这里，放在每个魔女教徒都能进入的地窟。
罗达伊像壁虎一样，贴着红石柱绕了一圈，落在正面，显出身形。
“只凭你占据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份。”
“你就永远比她更低一等，盗窃者。”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对面的魔女尖叫着，挥动红石，朝罗达伊激射，脚下的地面也有红石浪潮扑涌过来。
但早有准备的罗达伊只是平静地消失在原地，任由魔女的红石撞上封禁着老人的红石柱子。
察觉罗达伊的意图，魔女及时收了手，但红石柱还是被她自己的红石撞裂了一层，炸开的地方露出了老人身上的女仆裙摆的一角，在红石冲撞下裂成布条。
红石柱中的老人，毫无疑问对魔女来说很重要。
躲开红石袭击的罗达伊又一次站在了红石柱的背后，悄无声息地贴住石柱，思考着破坏它的方法，而他之前的那句‘盗窃者’似乎也刺激到了对面的魔女，让她又一次陷入某种狂乱之中，发出更加刺耳的噪音。
“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和她交换身份，她在姆丘岛的时候就要死了，我顶着多大的压力，伪装成她，伪装成只要被抓到就必死无疑的她！”
“明明我已经拥有了她的身份，为什么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为什么以前就没有人看到穿着女仆装的我，为什么只有她拥有一切，而我生来就要为她奉献一切？”
老人身上的女仆装，和对面魔女口中的交换身份，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过往的故事。
贵族小姐逃亡中与女仆交换了身份，而这位女仆终于心生不满，在魔女教的帮助下，以某种特定的，和贵族小姐有关的条件为代价，成为了魔女，彻底占据了贵族小姐的身份，变成了新的克里斯汀。
在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时候，也许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嫉妒和欲望，但当交换身份，得到过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成为过去的自己。
过去一直活在自己家小姐的阴影之下，认定小姐是因为美貌才得到一切的女仆，坚持要让自己家的小姐变成丑陋的，至少是比她丑陋的存在，要得到旁人的赞美和夸奖才能暂时平复自己嫉妒的心。
如此嫉妒，如此憎恨却依然在可能攻击到这里的时候收了手，只能证明这个红石柱对魔女一定及其重要。
只可惜没有准备太多魔爆弹。
他的攻击力确实不足，应该先提升自身的攻击力。
罗达伊远离红石柱，将手中三个雕刻完成的魔爆弹抛向红石柱，在炸裂的声响中，又换了一个位置。
剧烈地轰响中，这处挖掘极深的地窟顿时开始摇晃，顶部也出现坍塌，愤怒中的魔女第一时间操控红石，为红石柱挡下了掉落的巨石攻击，随后拖着沉重的红石盔甲，走到了红石柱旁，神情郁燥地将中间地红石柱纳入自己的保护圈中。
地底发生爆炸，上方的克里斯汀宅也并不平静，随着魔爆弹的炸裂，周围开始出现大范围的地裂和坍塌。
接到‘查理·菲尔逊似乎出现在着附近’的消息的暗探们刚刚赶到这里，就无可奈何地对上了这场大规模地陷，闷雷一样的声响从地缝中传出，将周围的贵族们都吓了一跳，纷纷逃出自己的屋宅。
伯爵夫人克里斯汀，居住的地方自然是贵族区。
到了这份上，掌管全岛的岛主自然要出手，在暗探们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菲尔逊岛主已经瞬移到了克里斯汀屋宅前，抬手就抑制住了不肯停歇地地裂和坍塌，同时目光微凝，黄金的权杖在地面重重一敲。
沙土汇集的巨大手掌将地底深处的地窟直接抓了出来，红石凝集的地窟被沙土手掌托在掌中，立于地表之上。
恐怕每个贵族区的人都能看到这双巨手和手掌中间的红石地窟。
很少窥伺贵族区的菲尔逊岛主脸色难看，提起深深陷入地面的权杖，闪身间踏入沙土手掌之上，随后一眼看见了被红石结晶覆盖的，散发出令人厌恶气息的人型。
半透明的红石结晶之后，是一张很是眼熟，却平凡无奇的脸。
太过平凡无奇，甚至没能让他第一时间联想到那位美艳的克里斯汀夫人，直到听见结晶之后的女人的咆哮声，才让他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该死的混蛋。”
克里斯汀怒吼着，同时用无尽红石试图阻挡菲尔逊，一边开始撕裂空间，准备携带红石柱逃离这里。
然而没等她逃跑成功，本该处于菲尔逊操控下的岛核，却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爆发出最强地力量，将她撕裂的空间完全闭合，在爆发过后又重回菲尔逊的掌控之中，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这位魅惑魔女却已经彻底落入无路可退的境地，只能面对冲她袭来的菲尔逊岛主，面对这每个岛屿的最高战力，看他控住周围空间，听他威严发问。
“你，就是魔女？”
第七十一章 破碎
听见菲尔逊岛主的发问，魔女却根本没有回答他，只是控制着自己身体周围的红石疯狂蔓延，覆盖住整只泥土巨掌，将它的控制权从菲尔逊的手中夺了下来，在蔓延的过程中形成地刺试图将菲尔逊穿刺。
但事情又怎么会如此简单。
持有岛核，等于自己晋升为当前岛屿的地核级强者。
坚硬到罗达伊的酸液也只能腐蚀掉薄薄一层的红石直接被菲尔逊的权杖轻易点碎，就算不能控制脚下的泥石手掌，但岛屿的空气依旧在他的控制之中。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向红石魔女，直接将她周身的红石都击碎了数层，波及到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红石柱，逼得她不得不远离红石柱。
硬碰硬对付一位岛核持有者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红石魔女没有被罗达伊逼出着散发厌恶的红石，抵消了身上的魅惑的话，用魅惑的力量来面对菲尔逊岛主，就算不能像控制其他仆人一样控制他，至少也能干扰他，寻找逃跑的契机。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
她周身的红石在硬碰硬中全数崩散，明显手下留情的菲尔逊岛主用力量将她看管起来，等待逼问她魔女教的势力，以及自己女儿的下落。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深深裂开的红石柱中，灰色细鳞渐渐消退，被它包裹着的种子滚落下来，迅速抽条扎根。
以石体为土壤的诺厄花。
很早之前就被罗达伊确认过，可以吸收红石粉末的诺厄花。
濒临破碎的红石柱背面发出根茎扎入红石，将裂口拓开的细小声响。
微小的种子贪婪的吸收着红石的力量，迎风而长，枝干很快长出红石柱的范围，开出与红石同色的花苞。
菲尔逊当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顿时将心神从红石魔女身上挪开，看着无害的红花长满红石，汲取力量。
诺厄的根茎们也深深扎入了红石的裂缝之中，遍布整个石柱，在开花的瞬间，汲取大量的石体。
这微小的根茎，最终导致了残缺的红石柱彻底崩坏。
在红花盛放，红石破碎的景色间，被封在红石柱中的老人也跟着跌倒下来，脆弱的骨骼跟着红石一起碎裂，衣服和身体都开始腐朽化灰。
但在红石柱中，曾经一脸惊惧愤怒的老人，却在这瞬间露出了安适舒心的微笑。
与之相对的，是被囚禁在菲尔逊岛主力量中的魔女，她惊惧却无力地看着红石柱破碎，看着老人腐朽，发出了尖叫。
“不！”
“不——”
她身上疯狂地扑向老人，却被菲尔逊的力量弹了回来，无论是红石，还是魅惑，甚至是年轻都从她身上消失。
残余的红石跟着老人的化灰开始脱落，就连她的外貌也开始快速苍老，逐渐与红石中的老人一致，最后多余的，借来的力量一并消失的时候，她的身躯也开始腐朽。
菲尔逊看着魔女的变化，第一次失了自己岛主的体面和尊严，几乎是快步走到魔女面前，“我的女儿赫瑟尔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红石魔女已经从风华绝代的克里斯汀夫人，变成了苍老到吐字不清的老人，她听见菲尔逊的问话，下意识以为是其他魔女教的同伴，看到对方的慌乱，眼中全是恶毒。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终结的时刻已经抢先一步到来。
她的身躯和老人一样腐朽化灰，被风一吹，瞬间变成空中的浮尘，再不见踪影。
提着旅行箱的鱼人在确定事情结束在这里之后，将魔女教的潜伏资料留在了克里斯汀宅附近的屋宅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块区域。
两位一体的魔女。
拥有另一体才是魔女力量可以重复使用的原因。
想要击杀一位魔女，一定要找到与她两位一体的另一半，将其击杀，断绝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才能真正杀死她。
这也是空间背面的‘她’要不停寻找附身者的原因吗？
罗达伊做着一点胡乱猜测，同时回到了酒馆之中。
在菲尔逊岛的动乱平息之前，他还需要做些别的准备。
克里斯汀来自姆丘岛，被姆丘岛的人追杀，和自己的女仆，也就是后来的魔女交换了身份，但当女仆成为魔女之后，再也没有情报和信息提到追杀的事情，反而是女仆在菲尔逊岛上混的风生水起。
追杀他们的应该也是魔女教的人，女仆和他们合作，追杀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那么姆丘岛上可能也有魔女教的势力。
罗达伊跨进酒馆，将站在门口的胆小莱特吓了一跳，看见是他才放松下来。
“达尔先生，您回来了？”
“嗯。”
罗达伊摘掉自己的帽子，将满是灰尘的外套脱下来，解开发辫。
“方便找个地方给我洗漱一下吗？”
“没…啊，赫瑟尔小姐正在用，我先给您打盆水来。”
莱特小跑着冲进酒馆的后方，不一会儿就端着水盆跑过来，将拧干的毛巾递给罗达伊。
罗达伊伸手接过，擦掉脸上和手上的灰尘之后，也将旅行箱的外壳擦拭了一遍，打开旅行箱，确认里面的东西。
随后看见了旅行箱中做了一半的衣服。
那是一套样式复古的修女服，简单厚重，当然，出自那位的要求。
她曾经出身教派吗？
罗达伊下意识将旅行箱中的衣服取了出来，摩挲着衣服的布料。
既然是答应她的事情，在菲尔逊的风波停歇下来之前，还是先帮她将衣服做完吧？
至于风波停歇下来之后……
是该去姆丘岛？还是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岛域，先夺得岛核？
靠他一个人一处处去捣毁这些魔女教的据点，和占据一座岛，得到了岛核的梅斯忒对抗，显然毫无效率。
所以还是应该选择去想办法夺得一座岛屿。
至于岛域的信息和情报……
罗达伊看了看一旁的莱特，略微叹了一口气，开始为庞大的情报费用感到头疼，将手中的修女服整齐叠好，重新放入旅行箱。
“还要打扰你一段时间。”
“等菲尔逊岛主清扫完岛屿上的魔女教势力，解禁全岛之后，我就离开。”
第七十二章 浮空双子，姆丘和迪亚
在菲尔逊岛主依照克里斯汀宅附近找到的资料清扫魔女教残余势力的时候，本来就很宅的鱼人再次宅在了小黑屋，专心制衣。
碍于某些莫名的干扰，当整件修女服完成的时候，它已经和曾经的厚重古板不沾半分边了。
整体添加了一层黑色薄纱，左侧开衩到了膝盖上方，宽大的手袖增加了蕾丝绑带的设计，可以将袖袍挽起来，而白边上也加上了很多过于华丽的花纹和设计，黑帽被癖好诡异的鱼人做出了两个斜角，就像是猫耳一样，而这两个斜角下方则点缀了铃铛和飘带，看起来更加华丽可爱。
为了搭配这身完全不同的修女服，鱼人还顺手改造出了一双有绑带的礼鞋。
嗯，此鱼是个双马尾猫耳爱好者，至于是鱼却喜欢猫耳这种问题，我们完全可以跳过，不做详细讨论。
虽然这件衣服大体上还保留了修女服的样式，不过……
鱼人看着这身衣服，总怀疑自己只要将它交到那位手上，那么下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但是做都做好了。
罗达伊看着衣架上的衣服叹气，最终还是决定重做一套来保住鱼命，可还没等他开始重做，细滑的发丝已经缠住了他和一旁的衣架，轻松地将一人一物拽进了暗面的空间。
黑发银瞳的魔女抱着他做完的衣服，站在他的对面。
“……”
“……”
两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魔女先打破了寂静，指着兜帽上的铃铛，斜角和飘带开口，“这是什么？”
“一点装饰。”
面瘫的鱼人用自己仅存的无表情优势，抢答了这个问题，虽然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一些，可惜自身条件不够，只能维持到现在的水平。
“一定很适合您。”
“当然，如果您不满意，我也可以重做。”
鱼人展现出爆表的求生欲，而对面的魔女只是抖开衣服，认真打量了一眼之后，将衣服重新叠了起来，丢进身旁的裂缝中，既没有说满意，也没有让罗达伊重做。
“亚莉克希亚。”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的名字。”
魔女实现了自己曾经的承诺，将名字告诉了罗达伊，但却不像之前一样，完成条件就将罗达伊丢出暗面空间，反而依旧让他呆在这里。
罗达伊看着对面的魔女，不，亚莉克希亚转了半身，凭空坐了下来，半透明的气泡开始从她的身体周围浮现，隐隐可以在气泡中看见不同的女性形象。
“无论是克里斯汀，还是她的女仆，我都没有附身过，契约中没有她们的名字。”
“她们的力量，应该是被人赐予的。”
“魅惑的力量，也许是来自她。”
包裹着温和女性形象的气泡漂浮到了罗达伊面前，随后缓缓炸开，那知性的样子，与罗达伊想象的魅惑力量持有者非常不同。
他还以为，这一系的魔女都是嫉妒和在意外貌的类型。
“多谢您的告知。”
“没什么，你应得的。”
漂浮在空中的亚莉克希亚挥动了一下手指，将周身的气泡重新收了回来，又一次陷入沉默。
亚莉克希亚不说话，罗达伊也不好说话，只能思想跑马。
仔细想想，一件衣服可以换两个问题的答案的话，是不是还挺值的？
亚莉克希亚大人，您需要长期裁缝匠吗？我可以啊！
“还有，你是不是想要寻找浮空岛？”
就在罗达伊思考自己出卖全部节操能换来多少好处的时候，对面的魔女又一次动作起来，将右手举起，无数缩小的岛屿模型在她掌间出现，几处轮转之后，迅速找到了一处相互旋转着前进的岛屿，放大开来。
“这是姆丘岛和迪亚岛，互为双生，一起移动的浮空岛。”
“刚好也是克里斯汀出身的岛屿。”
“大概三个月后，会经过大沙岛附近。”
亚莉克希亚盯着手掌中的岛屿群，看了看鱼人，似乎察觉到他有一点儿惊讶，声音立刻收了回来。
“只是你帮我制衣的报酬而已。”
小小解释一句之后，魔女抬手将罗达伊丢出了自己所在的空间气泡，在穿越空间裂缝时，罗达伊看见魔女盯着他离开的裂口，张口却没有发声。
罗达伊盯着魔女血色不足的嘴，试图辨认她的话语，最终踉跄两步，站住了身体。
只这一会儿，他已经从空间的暗面回到了小黑屋之中。
罗达伊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抽出纸笔，将亚莉克希亚展示给他的姆丘岛和迪亚岛位置记了下来，一边画，一边无意识思考着他最后看到的语句。
【窃取…别…人生，令…厌恶吗？】
窃取了别人的人生，令人厌恶吗？
可以得到的信息……
亚莉克希亚身处空间背面也能看到正面发生的事情。
她看到了克里斯汀和她的女仆的事情。
所以她问他，窃取别人的人生，令人（他）厌恶吗？
在这件事情之后问这个问题，只能是她自己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加上她的名字。
亚莉克希亚。
没有姓。
意味着她曾经身份平凡，绝不是贵族，也就是，不是克里斯汀的身份，那么只能是女仆的身份。
就像是罗达伊名字的正确说法，应该是达伊·罗，罗是他的姓氏，象征他贵族的身份。
综合来看就是，她曾经像女仆一样，窃取了别人的人生。
窃取了别人的人生，成为了魔女。
罗达伊停下手上的笔，呼出一口气，将墨水印记吹干。
但他，觉得，那位魔女，那位亚莉克希亚，和女仆并不是一类人。
所谓的窃取了别人的人生，一定另有缘由。
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这么相信着而已。
那么接下来的目标，显然就是想办法前往大沙岛，然后找到适合的方法，登陆姆丘岛或者迪亚岛。
确认目标之后，罗达伊尽力收拢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始准备一些药剂、魔植和魔爆弹，顺便将学习几个强力的攻击魔法的事情计入了事项。
早一天抵达大沙岛，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无论菲尔逊岛主有没有解开禁岛命令的话，他都要在一个月内离开菲尔逊。
第七十三章 离开
十天时间转瞬即过，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清扫了一周之后，菲尔逊岛主还是在商人和贵族们的抗议下，重新打开了港湾，允许被严密检查过的空艇出航，在开放港湾，又抓捕了一批魔女教徒之后，港湾终于正常开放。
而听说有美人要离家出走的布兰奇夫人虽然早早就跑到了菲尔逊附近，可还是等到了港湾正常开放才得以降落。
当布兰奇夫人带着自己的船员抵达这个小酒馆的时候，胆小的莱特激动得几乎要昏过去。
毕竟顶头上司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对自己和善微笑，完全没有责怪自己的工作错误（被可怕的鱼人胁迫着做这做那）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是不敢想象的。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像曾经的同伴一样丢回组织回炉重造……
而鱼人则是规整好了自己，带着行李箱前来迎接布兰奇，还没打招呼，就被抱了个满怀。
“小鱼仔。”
“布兰奇，咳，大姐头。”
好险，差点儿又将夫人说出来。
罗达伊暗自后怕，好在布兰奇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只是随便一抱，就开始寻找罗达伊信中所说的美人，很快看到了缩在后方，探头张望的金发少女。
“金发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看到赫瑟尔的瞬间，布兰奇将罗达伊推向一边，大步迈向赫瑟尔，同时摘下了自己的牛仔帽，从橘金发中摸出一只橘色的花朵，塞进赫瑟尔手中。
“这是降落时看见的，沾染了晨露的花。”
“最好的花，献给最美的你。”
赫瑟尔茫然地拿着这朵橘色花，愣了半天之后，愤怒地将这只花抛向了无辜的鱼人。
“你说的，能妥善安置我的就是她？”
“一个轻佻的……”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赫瑟尔显然顿了顿，才将话接了下去，“一个轻佻的女人？”
“嗯。”
罗达伊接住这支花，看见布兰奇夫人瞪过来的恐怖眼神，微微一抖之后，将这支花又送到了布兰奇的手上，识相地给布兰奇捧场。
“大姐头不是普通人。”
“她可是拥有黄金发掘者称号的探险家，而且还拥有一艘最快的空艇。”
快速给布兰奇完成背书之后，罗达伊安静闭上了嘴，却又收到了布兰奇不满的眼神，似乎是在责怪他捧场捧的不够。
“除了沉渊，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无论是山峰区域，被那群鸟人占据的山峰岛，还是物资丰富的山丘岛和平原岛区域，亦或者是拥有海洋人鱼和沼泽生物的水体之岛。”
布兰奇微笑着将赫瑟尔逼进墙角，“如果你是想经历与众不同的刺激探险的话，上我的船一定没错。”
说到这里，布兰奇也停止了自卖自夸，反而话锋一转，“不过，你虽然是小鱼仔推荐给我的，但想要上我的船，还必须通过我的考核才行。”
“什么？”
赫瑟尔下意识反问，完全没有看见一旁的鱼人移开了视线，似乎有些目不忍视的样子。
布兰奇夫人这是直接跳过了询问赫瑟尔是否上船的问题，进入到她一定要上船，只是上船要接受考验的部分了。
而考验……不得不说，也许真没有赫瑟尔想象的那么严格。
“你先说说自己的能力。”
看见赫瑟尔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布兰奇立刻接道：“如果不想其他船员全都知道的话，也可以单独跟我说，来，我们到后面。”
布兰奇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顺势搂住了赫瑟尔，将她带往酒馆的厨房位置，姿态熟练得就像拉住姑娘的酒客，赫瑟尔下意识向罗达伊发出求救信号，可惜罗达伊只是将头撇了过去，假装没有注意到，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布兰奇将赫瑟尔带走。
男性船员们看着羊入虎口的赫瑟尔，只能叹气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回来，和罗达伊打招呼。
罗达伊应下招呼，将视线集中在温恩的身上。
他想起了一个问题。
在很早之前，温恩就能将魔女教宣扬的魔女形象完整的说出来……
“哈哈，达尔先生你不要看着我，我对魔女教可没什么了解，只是同为地下活动组织，曾经有那么一点儿感兴趣而已。”
还没等罗达伊开口，温恩就抢先开口，回答了他的疑问，“毕竟我这边没什么能打的人手，可不想为了情报和他们杠上。”
看出温恩不想细说，罗达伊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将目光移到空间法师里亚的身上，不出意外，又看见他和桑迪秀恩爱。
罗达伊本来还想问一些魔法有关的问题，但看见两个人含情脉脉地对视，肉麻牵着对方的手，不时晃一晃的姿态，又默默将嘴里的问题咽了下去，再看沉默的沙博朗，干脆自己也沉默下去。
没等一会儿，布兰奇拦着赫瑟尔走了出来，那位脾气火爆，经常生气的大小姐却一脸期待地盯着布兰奇，看上去已经是恨不得马上出发的节奏。
好吧，好吧，或许他早该猜到会是这种结果。
“小鱼仔和我们一起走一程么？你下一站想去什么地方？”
布兰奇搞定了美人，终于有空关注罗达伊，可惜这次罗达伊并没有准备和他们同行。
“不了，布兰奇大姐头。”
罗达伊婉拒布兰奇，甚至还开了一个玩笑，“我可没有那么多船资。”
“既然赫瑟尔已经确定要跟着你的话，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罗达伊并没有打算继续依靠布兰奇。
“唉，见外的小子，明明还能算作我儿子。”
布兰奇似乎也知道他的想法，也没有强硬要求，只是摇了摇头。
“还需要什么帮助么？”
“没什么。”
罗达伊认真看着布兰奇，“多谢您，请一定保重。”
“小心魔女教的人。”
“还有，再见。”
罗达伊将嘱托说完之后，身形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菲尔逊，最大的原因就是不能丢下赫瑟尔不管，既然赫瑟尔被布兰奇接走，他自然也是时候踏上离开的旅程了，而选择这种方法离开，是想向这位一直担心他的夫人证明自己拥有自保的能力。
接下来，只有一件事。
前往大沙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