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何博超
伍伦见李淳执意要自己参加，问道：“那么你会答应他吗？”
李淳笑着回答道：“不了解具体怎么的细节，我怎么知道？另外，我得和陈老板好好商讨一下，毕竟这件事他也出了不少力。”
就在他出门的时候，他语气随意地对张丽说道：“这件事终究要结束，但我还是觉得太容易了。港区娱乐圈我们都见识过，那些人虽然如今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但他们会这么简单被钱长江拉拢，我还是不相信。”
“你找人查查。”
张丽点点头。李淳的提醒很及时，在场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个不协调点。
港区会通过秦雪峰操纵出那份“不成体统”的条约，就已经说明他们对这件事不是没有诉求。
如今丽景却表示秦雪峰会重新做出一份像样的条约。
这说明港区已经接受了丽景的方案。
如果丽景想要漫天星接受，那么这份条约无疑会倾向京城娱乐圈，那么丽景是怎么让港区接受的呢？
陈万贤的遭遇足以说明，港区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
何博超体格粗壮，中等块头，五官黝黑，鼻梁如鹰勾，却有一双豆子般的黑眼睛，看起来十分憨厚。
陈万贤在门口迎接他，领他走进自己的“住所”。
虽然已经接触过几次，但陈万贤从不觉得这位社团大佬真的如他外表一样无害。
昔日在这个娱乐圈厮混的那些岁月，他见过，听过太多这位大佬的故事。
而上次见面的“见面礼”更说明这位宣称“洗心革面”的“老实人”并没有忘记年轻的那些伎俩。
这是一位真正的危险人物。
所以港区推举他负责谈判。
大家坐下，自然要礼貌地寒暄几句。
“陈先生住在这儿可舒心？”何博超说着粤语，陈万贤听着却不费劲，这是当年在这儿混的必备技能。
“要是没有门口那两位兄弟，我想我会更舒心。”陈万贤很有风度的说着笑话。
何博超果然哈哈大笑：“我们安排这两位兄弟也是为陈先生好。现在港区很乱，陈先生还是注意点安全比较好。”
“可惜，我想会几个朋友都没有办法。”陈万贤叹气道。
“哦？”何博超把门口两位负责“守卫”的兄弟喊进来，“陈先生想要会面，你们没同意？”
“是。湾仔哥交代的。”其中一位老实交代的，“湾仔哥说，不要让陈先生和外边有太多接触。”
“你去把湾仔那个烂B叫过来。”何博超面无表情。
很快，一位高壮的汉子走进房间。
“超哥好。”
“湾仔，我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当着陈先生的面说清楚。”何博超淡淡说道。
那叫湾仔的汉子飞快瞥了一眼何博超，眨眨眼，很快回道：“超哥说，陈先生是贵客，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
“我有叫你不让陈先生见客么？”
“没有。”
“这么说这命令是你自己私自下的？”
“是。”
“你还记得帮规怎么说？”
“不听命令，初犯者，掌十下。”
“那你去那边打吧。”何博超指指敞开的门口。
那儿虽然没有人，但这无疑仍是一种羞辱。
那叫湾仔的汉子毫不犹豫走到门口，当着所有人面跪下，啪啪开始扇起自己耳光。
何博超忽然怒喝道：“大点声！”
他那嗜血的眼睛转向陈万贤，化成和风细雨，歉意道：“陈老板，是我疏忽啊，这湾仔平日仗着我器重，野惯了。”
陈万贤心中冷笑，他清楚这叫湾仔的马仔怎么可能私下命令。
这道命令只能来自何博超。
如今这么说，既有给自己下马威的意思，也有安抚自己的意思。
他瞧了一眼何博超，又瞧了瞧那跪在门口，重新扇自己的汉子，淡淡道：“没事，这些老友下次再见面也不迟。”
何博超很满意，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么陈老板考虑清楚没有？”
“有些可以答应，有些需要商量，还有些不行。”陈万贤回答的很狡猾。
“哪些可以答应，哪些需要商量，哪些又不行？”何博超紧追不放。
“这些可以答应，这些需要商量，这些肯定不行。”
陈万贤早有准备，将他和李淳几个日夜讨论的新条约摆到桌面上。
何博超没有接，这份协议他早就通过每日的汇报知道个大概。
“陈先生，这份协议我们并不满意。”他慢吞吞地说道，“如今情况有了一些新的变化，我想，我们可以先谈谈。”
新变化？陈万贤眼角不禁抽搐起来。
自从他来到港区，这位大佬就安排所有人隔绝了自己的消息，就连电视和报纸都不让自己接触。
而自己的房间更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听。
这种形同软禁的生活并不会吓到陈万贤，但他一直都在担心“新变化”出现。
何博超软禁自己其实是一件好事，这让他知道港区并不是铁板一块，一定有一些人对陈万贤所代表的京城娱乐圈更“亲善”，想要尽快缔约。
只有因为担心自己会搅动风雨，何博超这位港区“教父”才会两次都把自己软禁起来。
只要形势不变，他和这位大佬总有办法达成协议。
拖得越久，港区那些对自己“亲善”的人一定会对何博超施加更大的压力。就是那些中立的人，也会怀疑何博超是不是想要借此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所以当何博超吐出“新变化”三个字，陈万贤心中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
“大概在半个月前，梅兰奖刚结束不久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位使者从京城来见我。”
何博超说得很慢，似乎是在给陈万贤思考的时间。
“他们提出了一些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当时我们因为尊敬李淳先生，所以便婉拒了他们的提议。”
“不过从后来看，他们并没有放弃，而且说实话，做得很不错。所以我们认真讨论了他们的意见。”
“那是位相当有冲劲的年轻人，野心勃勃同时很有手腕，是一位很好的合作手段。”
何博超说到这儿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仿佛闲聊一般问道：“说起来，陈先生去年宣告退休，今年既然回来，怎么又和李淳先生混到一起。我们还以为你们已经反目。”
陈万贤心中想着到底是哪位年轻人，口头解释道：“我们确实有些恩怨，但你知道的，生意就是生意。”
这句话让何博超哈哈大笑。
“不错，生意就是生意，那么陈先生，我们这儿有一桩大生意，你愿不愿意做？”
第八十四章
钱长江从李淳办公室走出来，没有了刚刚的冷静，反而有些恍惚。
他比陈万贤，李淳这些人要年轻许多，如今不过四十刚出头。
当他刚刚进入丽景公司做助理的时候，陈万贤和李淳就已经展露头角。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那个时候：陈万贤和李淳趾高气扬地坐在丽景艺人部部长的办公室当中，自己的“师父”正屈辱地把蒋艾的“卖身契”卖给陈万贤。
他当时是负责把合约送进办公室。
快进快出，没敢在那压抑的办公室多待一小会。
当他追随自己的“师父”一步步往上爬的时候，陈万贤和李淳这对黄金搭档已经在业内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当他成为丽景的“优秀员工”，拥有自己办公室的那一年，陈万贤更是自立门户，开始从老东家那儿“抢班夺权”。
即便没有李淳这位黄金搭档帮助，钱长江还是亲眼见证陈万贤怎么一点点挤走自己的“老东家”。
而后边的历史，更为现代的人熟知：在李淳的老东家解散后，李淳没有和业内预料一般投入陈万贤门下。
羽翼丰满的他和伍伦，张丽成立漫天星，开始了漫长的“陈李斗”。最终借助两部《还珠》的成功，一举击溃陈万贤，将其大半生的心血吞并。
在这些风云人物合力开启新时代，又彼此相争的漫长岁月，钱长江正呆在丽景这个奉承“闷声发大财”的公司中，按部就班做事，等待升迁。
闲暇的时候，和同事谈论这些风云人物的传奇故事，他的同事曾骄傲地说，我们正在亲眼见证历史，见证传奇的诞生。
钱长江表面虽然表示赞同，心中却早就不以为然。
为什么要见证？为什么自己不能成为传奇？
但他从来没有吐露过自己的心声。
在那个风云岁月，他就是一个小人物。
即便他已经成为丽景的顶级经纪人，聚光灯也没有一次打在自己，打在丽景身上。
因为丽景不需要，他是丽景的人，自然也不能要。
他只能站在这个舞台的边缘，盯着舞台中心灯光下你方唱罢我登场，静静欣赏、耐心学习他们的“表演”。
这些人是钱长江的老师，是他的偶像，也是要超越的目标。
在自觉已经成熟后，他更加跃跃欲试，想要踏入那个舞台中央，塑造自己的传奇。
但既然丽景不需要，他就只好继续等。
这就是他从李淳身上学来的耐心。
如今钱长江成功了。
他坐在自己偶像面前，不是以一个粉丝，也不是以一个合作者，而是主导者。
面对面，平等的谈判。
这样的成就足以说明他并不比这些传说的能力差。
钱长江站在漫天星门口，又一次回望这栋更像白领办公的现代大楼。
“他们终究老了，未来必然是我的。”他很兴奋，“也不知道李淳有没有发现这件事对他的危害？”
“我一定是第一个让他吃闷头亏的人吧？”
因为兴奋，他的思维有些跳跃。
“他一定发现了，不然他不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钱长江的思绪回到之前会面的场景。
首先是他陈述自己的想法，提出条件。
李淳坐在他应该坐的的位置上，神情威严，缓缓开口道：
“我之所以想见你，是为了表示我对丽景，对牛栏山，对秦雪峰的尊重。也因为你这次做得手段确实很高明，理当得到我的尊敬。我不得不拒绝你的提议，但请你听我的理由。”
“你的提议很好，利润丰厚，但风险同样巨大。我要是参与你的运作，就会损害我们的其他利益。”
“没错，我在上边有许许多多朋友，也和圈内相关人士，以及媒体的关系良好。但如果我们宣传港区一切都是‘好’的，宣传要更开放，支持女性应该性感，不那么保守。他们恐怕就没那么友好了。”
“他们都是保守的人，也是固执的人，对这个圈子的文化有自己的坚持。太过有伤风化的事情，他们可不愿意支持。”
“你不用辩解。我说的是他们的看法，不是我的。丽景怎么谋生不关我的事，但你们找我，也已经说明你们知道，这些事有多困难。”
“我想说的是，这项交易对我们来说风险太大。我们的公司在过去这十年有着很干净的名声，并且运转良好。我可以不要如今的一切，但我不能因为贪婪，追求利润和权力而危害他们的名声。”
当时的钱长江很失望，他的眼神飞快从整个房间扫过，希望看看漫天星的“铁三角”是不是都是这个态度。
“你担心丽景未来会超越漫天星？”
李淳冷冷一笑，说：“我想在我死之前都不可能。”
钱长江很冷静，没有死心。“牛栏山他们愿意留下一个应该有的口子，一如既往的口子。”
这时候，伍伦这位虽然聪明，但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导演，犯了个判断和程序上的错误，一个不可饶如的错误。
他越过李淳，急切地问道：“牛栏山他们也愿意留下一个口子？”
张丽脸色突变，她看向李淳，发现李淳脸色也不好看。
伍伦也注意到这点，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准备离去。
钱长江的眼神一闪，开口道：“当然，伍导演，这件事对大家，对电影事业有好处。我们利益要争取，但我们也不全是为了利益，我们也爱电影，爱这个行业。”
“我们一样希望它好。”
在这之后，不等伍伦离去，钱长江便主动握手告别，离开房间。
他收回思绪，嘴角有了笑意。
李淳虽然拒绝了他，但钱长江依旧很满足。
这不仅是因为他真的站在舞台中央，更是因为他发现了漫天星坚固的铁三角有一条缝隙。
李淳的办公室中，李淳和张丽站在窗边，看着钱长江的车缓缓驶出漫天星所在的区域。
“你怎么看？”
“野心勃勃。”张丽评价很精简。
李淳若有所思点点头。
伍伦走到一旁，一脸愧疚道：“不好意思，我太急了。”
“没事。他们要拉拢你们这些创作者，他们必然会做这件事，用这件事堵住你们的嘴。”李淳心平气和说道。“所以你不用愧疚。”
“他是故意的。”
第八十五章 偃旗息鼓
李淳拒绝钱长江的三天内，漫天星偃旗息鼓，真如李淳所说的一般，逐步撤离战场，放弃这场主导权的争夺。
人在港区的陈万贤也在和李淳最后一次商讨后，表示会马上回到京城。
王磊接到的电话就是陈万贤打来的。
他告诉王磊，他已经回到京城，对相关的事情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件事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让他好好配合。
“什么配合？”王磊瞧了瞧四周还陷入沉郁的演员，走得稍稍远些。
“还能有什么配合？”陈万贤说，“当然是演好你的戏，做好宣传工作。具体的事情你听他们安排就好。”
王磊目光闪动。“你和他们合作了？”
“谈不上合作，不过确实有了一些谈话。”陈万贤并不想瞒着自己的艺人，“既然阿淳已经放弃，我当然也要另谋出路。”
他和漫天星不同，陈万贤如今重头起步，这场大事件必须要抓住机会，从而获得足够的资本好在未来稳步向前。
王磊认识到这一点，不在多说什么：“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幸好自己没和胡莹雪多说什么。
他脑中响起胡莹雪的音容，忽然明悟了为何胡莹雪对自己所说的一直没有动心。
也许胡莹雪不懂这么多事情，但胡莹雪早就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钱长江身居高位而且更年轻。”
下注自然要下给实力强的一方。
陈万贤继续说：“王磊，明天中午我会来接你。你和导演说一声，请上半天假。需要的话，你让他打我电话。”
“明天？”
“没错，我们去见见李淳，顺带安慰安慰我这位老朋友。”王磊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明显感受到他话中的惋惜，“当然，你也很久没和李晓白私下聊聊吧。”
对于王磊层关系，他可一点都没忘了:“明天正好，她们应该都在家。我见李淳，你见情人。”
他故意说“她们”，显然到带上几分调侃。王磊脸上有些发痒，借口要拍戏，匆匆挂掉电话。
陈万贤挂掉电话，走进吃饭的包间，那位名叫湾仔的汉子和另外两位手下坐在那儿，正往自己的嘴里塞着午餐。
见到他走进来，湾仔站起来：“陈先生。”
“明天我去李淳那儿，之后我们会去大龙凤吃饭。”陈万贤交代清楚，便准备离去。
那叫湾仔的男人却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我知道陈先生家有娇妻，不过这两天还请陈先生忍耐忍耐。”
陈万贤想要抽出手臂，他并不害怕，只是有点恼怒：“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另外两个男人从背后夹了过来，陈万贤突然觉得两腿发软。
湾仔温和地说道：“我们要是不相信你，也不会让你出去打这个电话。请相信我，这对你有好处。”
陈万贤放弃挣扎：“这儿是京城，至少不要动刀动枪。”
“放心，那只是吃饭的餐具。”湾仔笑着说。“我们现在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陈万贤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王磊对陈万贤撒了谎。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配合他们的动作。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胡莹雪。
确切说是胡莹雪的遭遇。
这帮为了利益，什么都愿意利用，毫无底线的人着实把他恶心坏了，包括现在的胡莹雪——虽然他依旧同情。
相比较这些人，反倒是李淳显得更可爱一些。
所以在这一刻，他真的想打电话提醒李淳，陈万贤已经和他的敌人勾结在一起。不过很快理智就让他停止这么做。
这其中固然有“肉食者谋之”，他不必多此一举的想法。但说到底，更多还是因为陈万贤和他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陈万贤信任他，他也不应该随便背叛陈万贤。
把这件事搁在心底，王磊远远望见胡莹雪在和一旁女生们说说笑笑，他苦笑一声，对胡莹雪内心最深处的期待只能默默说声“抱歉”。
说到底，他还是太弱了，在陈万贤和李淳都放弃的现在，他也无能为力。
王磊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在无数次意识到被剧组拒绝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但这是他头一次对此而感到愧疚。
不过很快这阵愧疚就被压在内心的最深处。
人生有许多遗憾，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依然会如此。人能做到的只有看开，努力让下次遗憾更小一点。
这是少有几条因为两世为人，他才懂得的道理。
下午的拍摄进行的出乎周昌预料的顺遂。
无论是一如既往稳定的胡莹雪，王磊，还是刚刚被训斥过的林峰，即便是其他演员也拿出最大的力气卖力表演着。
而别的工作人员也不似平日那样好似算盘，需要催促，竟然也开始主动“动”起来。
虽然其中有些地方过犹不及，但拍出的镜头总算有了一点周昌心中电影的质感感，而不是流于粗制滥造。
周昌很清楚，这都是今天报纸的功劳。
检查完晚上拍摄的镜头，王磊告诉周昌，自己明天下午自己要请个假。
“又请假？”周昌对此很不悦，“你们后天也请假。”
今天是二十九，后天是三十一，正是蔡大宝剧组试镜的日子。
要不是这是早就定好的，而且牵扯到牛栏山，周昌可能早就把两人全部圈起来，就像对钱德庸一样。
“明天陈叔要带我去见李影帝。”王磊解释道，“我们有一些事要处理。”
这两座大山压下来，周昌只能答应下来，他表示明天上午会优先拍王磊的戏，希望王磊至少把自己的戏拍完在离去。
王磊同意了。
五月三十号上午，王磊第一场戏刚刚拍完。
他走出摄像机，发现吴轲罕见在中午之前就出现在片场，此时正站在周昌身边，面色惊慌。
周昌手中拿着报纸，面色还算镇定，如果不算上他不断发抖的手。
王磊走了过去。周昌看着他，想将报纸藏起来。
“王磊，你听我说。王磊，你要冷静。”周昌推推眼镜，仿佛要安慰王磊。
他接过周昌手里的报纸，第一眼就看到一辆汽车倾翻在路边，扭曲的灯柱足以说明许多原因。
王磊觉得身体在结冰，心中没有悲痛，也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怒火。
他对周昌歉意道：“我去打个电话。”
王磊垂头快步走到一处无人拐角，许多闲着的工作人员看着他走过去，没有人敢出声。
他没有第一时间掏出手机，而是打开报纸。
头版头条：
第八十六章 专业心态
“手术目前还在和谐医院进行，记者已在医院门口等待最新消息。另，昭阳区警方已经宣布介入调查。”
王磊觉得两腿发软，长舒一口气：“他还没死。”
他又看了一遍报纸。在他沉浸在梦乡之时，他的岳父忙碌了一整晚，凌晨独自回家。
之后悲剧发生了。
那个时候人很少，他一个人开车回家，也许是疲劳驾驶，也许是遭遇了什么，总之没有目击证人，只有一些住在附近的人听到一些刺耳的声音。
之后一位早起晨练的人发现车祸，报了警。可能是因为害怕随时爆炸的汽车，他没有停留，当警方和救护车赶来的时候，整个地方只有一辆已经倾翻的车和车里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李淳。
目前警方正在寻找这位报警者，也在调查整个事件的“真相”。
王磊眼中寒光闪过，在这个节骨眼，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许久，还是先拨通了李晓航的电话。
李晓航接通的比他想得要快，他听到那边有啜泣的哭声，但离话筒很远。
“我这就去医院？”他知道事情紧迫，开门见山说。
李晓航的声音很冷静：“你不用来。我马上也要走。”
王磊皱起眉，这个时间点，就算他不去，哪有亲生女儿离开的道理？
“无论怎么样，是他捧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要去，况且，”王磊说，“今天陈叔本来就要带我去见他。”
“完成自己的工作，等他清醒过来，你再来看他。现在你就算过来，又能干嘛？这儿有医生就够了。”
李晓航说得很现实，也是现在最好的选择。这样的冷静，让王磊很难相信出事的是她的父亲。
“王磊！”
忽然一个带着悲呛的声音抢过话筒。
“你快来！呜呜，我好怕啊！”
她说话的时候仍旧啜泣不已，很快就再也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
“爸，八，他，要是，呜呜······要是······”
王磊听得又是心急又是心疼，恨不得飞到李晓白身边，但此时他却没有办法，只好连声宽慰她。
他的安慰并没起到作用，反而让李晓白哭得更厉害。
李晓航抢过手机：“就这样吧，我还要等公司的电话。下手的人疯了，我爸爸没死，我妈妈会孤注一掷。天晓得她下一步会搞出什么名堂。”
原来她一直在等公司的电话。
啪嗒。
电话挂掉后，王磊感到有个人在慢慢靠近。他回过身，发现是胡莹雪。
她脸上的妆似乎才补过，光彩照人。若是平常，王磊一定很快会避开，现在他却阴沉地盯着她。
“什么事？”
胡莹雪看出他的异常，担忧地看看他，又看看报纸。
“周导演让我问问你，现在方不方便拍戏？”
周昌请胡莹雪出面，本是因为胡莹雪和王磊是剧组中关系最好，地位最接近的，又有着些许暧昧——这当然是上次听钱长江说的，在王磊离去之后。
简单来说，周昌希望胡莹雪能充当一个让王磊冷静的角色。
他想得很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胡莹雪现在对王磊来说，不是一针镇定剂，而是让怒火烧的更旺盛的汽油。
“这件事是你们干的？”王磊尝试让自己冷静。
胡莹雪已经从周昌导演口中知道事情，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我想也不是质问是不是我们干的。”
“那是什么？”他说，嘴角更有一丝讽刺。
“你是主角，这个戏都在围着你转。”胡莹雪指着远处已经布置好的景棚，“他们都在等你下一步动作。”
胡莹雪和李晓航一样很冷静，说得也是当务之急。
可王磊却对这种冷静很恼火。
“你是在回避问题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喝道，“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胡莹雪脸上闪过失望：“你不要这么幼稚。”
“我幼稚？”王磊脸上更加失望，“那么不追究凶手，甚至和凶手勾肩搭背，谈情说爱，这就叫成熟吗？”
胡莹雪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心情很不好受。是他把你推向公众，你们关系想来很好。”
“我和他关系并不好，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行为！”
“第一，追究凶手是警察的事。在他们没有公布事情真相之前，你不应该擅自把我们定为凶手。”
胡莹雪没有被王磊的情绪所干扰，还是很冷静。
“第二，我只是一颗棋子，你觉得我会知道什么？你把气撒到我头上很威风？嗯？”
王磊咬着嘴唇。
“现在的问题是，”胡莹雪又指了指布景，“大家都在等你，你是主角。”
良久。
“我再打一个电话。”王磊深吸一口气，“给我五分钟。”
胡莹雪深深看一眼王磊，见他脸上已经没了怒意，这才点头道：“我会和导演说。”
陈万贤家中和随身手机都占线。
王磊打了几遍，都是如此。
他朝远处望去，周昌等人全都在那儿等自己。
“我现在正在拍戏，下午我要去医院。”
他写了删，删了写，最终只把这一句发出去。
一直到中午收工前，周昌最后一次喊完“停”后，他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王磊的表现足以说明他是一名专业的演员。
等待期间，他翻着那已经快被翻烂的报纸，对其他人爱理不理，显得闷闷不乐。
但当王磊走到镜头前，灯光下。
随着一声令下，他又开始笑，开始哭，开始唱，开始跳。
这其中确实和平日比，还有不小的瑕疵，但考虑到王磊的心情，这已经足够说明他的认真。
“他会成为一名好演员。”周昌对一直没走的吴轲说道，“这才是专业的心态。”
吴轲眯着眼，他不像周昌那么宽容：“我不觉得。他只是在表演。”
“他还年轻。”周昌却一脸惋惜，“平时的他是有演技的。”
“没想到李淳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么高。”吴轲忽然开口。
周昌点点头，“还好胡莹雪把他劝回来了。”
他们不再说话，王磊走了过来。
“抱歉，导演。”
王磊是来道歉的，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并不好。
周昌没有在意：“你表现的很好。我理解。现在就走吗？”
“嗯。”
王磊攥紧手中的手机。
第八十七章 哭
到王磊收工之前，他依旧没收到陈万贤的回应。
这点异样让他更加担心，所以即便外边有不少记者，他还是想要去医院看看。
周昌对王磊的想法表示理解：“我帮你安排车。”
一路上，王磊没有停止拨打陈万贤的手机，但仍旧一直占线。
和谐医院门口，除了记者，还有大量的粉丝聚集在此处。
祈祷平安的鲜花已经堆满在路口。
这些人都在等着李淳的最终消息。
王磊刚一下车，一帮记者立刻围了上来。
见到是王磊，许多人更加激动。
他们都知道陈万贤，王磊和李淳的恩怨。
王磊本身的价值并不高，但如果能从王磊口中掏出陈万贤这位一直没有露面大佬的消息，哪怕仅仅只有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他们明天的头条有了着落。
这帮人的激动，自然也让一旁李淳的粉丝产生好奇。
她们许多人眼睛还有泪水，注意到记者们的热闹，纷纷望过来。
见到是一位年轻陌生的男子出现，许多人眼中都露出失望之色。
有些资深粉丝记忆力超群，记起王磊是谁——那个李淳亲口向公众推荐的“天才”。
“他还算有些良心。”有人说。
“淳爷对他这么好，他怎么不该来？！”还有人却饱含怨气。“哪像某些人······”
虽然当时并没有想到，但事后王磊才发现，这次竟然是他第一次在广义上的公众面前出现。
作为探访的其中一位，他在帝国电视台的午间新闻一闪而过，备注是：“李淳喜爱的新人演员王磊”。
由于李淳的入住，医院已经做了初步的封闭，不过王磊进入并不费事。
那些保安其实并不认识他，但既然这些记者这么追捧，也足以说明这位是个业内人士。
在简单做好登记后，王磊便踏进医院。
他没有心急火燎去找李晓白，而是发了一封短信给陈万贤，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医院。
之后，王磊这才打电话给李晓白。
在听到王磊到来，李晓白的抽噎总算小了许多：“你马上过来。我们在住院部那栋大楼的五楼。”
王磊找到住院部的大楼，周亚男已经在楼下等他。
这个时候见到王磊，她依旧没给王磊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我很担心晓，”想起电话中李晓航的冷静，他隐去自己老婆的名字，说：“晓白。”
周亚男带着狐疑，不过她还是让王磊跟着自己上楼。
在大厅等候电梯的时候，周亚男开口询问道：“陈万贤呢？”
“我不知道。”王磊虽然觉得听起来有些不对，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这个回答让周亚男更加狐疑：“我记得陈万贤前两天就回来了。”
“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干嘛？”王磊忍不住呛声道。
这个回答却让周亚男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果然。”
“什么果然？”
“没什么。”
周亚男面色冷淡，闭口不语。
五楼，手术中的灯依旧亮着。
空无一人的楼道，只有李晓白坐在冰冷的塑料座椅上，她见到王磊到来，一下扑进王磊的怀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掉落。
“别哭了。”王磊轻拍李晓白的背部。
天气转热，李晓白穿得衣衫很单薄，王磊拍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明显的条状物痕迹系在李晓白身后。
如果是平日，他肯定心中一荡，提醒李晓白离开自己的怀抱。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没有半点这样心思，一心只想安抚好这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再哭，你眼可就瞎了。”
他说完就做好准备，等李晓白打他，骂他混蛋。
这是他一贯哄李晓白的老套路，李晓白和孩子一样，注意力一向很容易分散。往往打着骂着，她就忘了之前生气的原因。
今天的李晓白却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反而在他怀里抽噎道：“要是能让阿爸活过来，我宁愿瞎了。”
这句话说完，李晓白哭得更厉害了。
王磊手足无措地看向周亚男，却发现周亚男也是一脸无奈。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他只能想办法，继续转移话题：“你姐姐和你妈妈呢。”
“妈妈一直在公司。姐姐接到电话也去了。亚男姐是接替姐姐来陪我的。”
周亚男这个时候适时站出来，说：“晓白，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个世界哭泣是最没用的。”
“我好害怕。”李晓白被王磊扶着坐下，低着头想要止住自己的泪。
周亚男握住李晓白的手：“晓白，你已经大了。”
“我才不要长大，我只要······”李晓白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王磊搂住李晓白，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道：“晓白，你爸爸不会有事的。他多有本事啊，就算见到阎王，阎王爷会被他骗了，送他回来。”
他瞧见李晓白泪眼朦胧地盯着自己，趁机道：
“再说，你看医生都还没出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爸爸很有抢救的希望啊，不然医生早就走出来叹气摇头了。”
这个推测要比上一个靠谱许多，李晓白果然听进去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也不要一直哭。”王磊继续劝导。
“你得留点力气，等医生推着你爸爸出来，在你爸爸面前哭。他一直都希望和女儿们关系变好，要是能见到你为他哭泣，他一定会心情很好。”
“你吃过饭没有？”
李晓白摇摇头。
“早餐也没吃？”
李晓白点头。
一想到这个平日恨不得吃五餐的丫头，今天到现在都是滴米未进，王磊心中更涌出无限的怜惜，他对李晓白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中午也没吃呢。”
李晓白连忙摇头：“我要在这儿等着。”她已经不再流泪，语气却分外坚定。
王磊只好看向周亚男。
周亚男看着两人搂在一起，死死盯了许久，见王磊松开手，这才叹气说：“我去买点吃的东西。”
王磊的到来对她来说也是好事。有他陪着李晓白，她也总算能去做些事。
离开五楼，周亚男没有第一时间去买午餐，而是拨通张丽的电话。
张丽接得很快：“他怎么了？”
李淳的情况，永远是她作为妻子第一关心的。
“还在手术室。”
周亚男可以很明显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放松的叹息。
就像王磊说得，这个时候手术室没开门都算是好消息。
“什么事？”
“王磊来了。”
“陈万贤呢？”
王磊并不重要，关键是陈万贤。
“他还是行踪不明。王磊不肯透露他的消息。”
这个回答没有超过张丽的预料。
“看住他。”张丽说得很坚决，“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安保直接控制住他。”
第八十八章 陈万贤？
张丽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坐着不动。丈夫的安危让她心情焦躁，但此刻却不适宜乱发脾气。
首先要做的是稳定住内外局势。
李淳在的时候，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她希望李淳醒过来的时候，也可以把一样的风平浪静交给自己丈夫。
伍伦和李晓航都坐在她身旁。他们刚刚吃完饭，正在为下午一场十分关键的会议做准备。
漫天星吞并腾达不过半年多，这半年多的时间，他们一直都在消化腾达的人员。
这是吞并的正常操作，但不代表其中不会有人对此表示不满。
李淳在的时候，这种不满和野心自然都会收得好好的，以防被察觉。
可李淳如今生死未卜，这些人难免不会生出第二种心思。
尤其是陈万贤至今还没有出现的情况下。
对于这点，她们三人已经达成一致，一定要态度强硬，必要时可以处理一批人，杀鸡儆猴。
外部的局势其实也不乐观，但在这点上，他们的意见却有了分歧。
李晓航只是作为女儿，李淳的替补出席，自然没有发言权。
张丽和伍伦却陷入激烈的争论。
这个争论的焦点就在于这场风波的起因。
伍伦希望漫天星可以暂时答应丽景的请求，重新参与这件事。
如果李淳死了，这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没有李淳这个靠山，漫天星更需要用钱去应对未来。
“这是保持我们影响力不消退的唯一办法，我们需要向外界证明即便没有李淳，我们也是一流的经纪公司。”
如果在这个时候六神无主，只会让人看出漫天星的虚弱。所以漫天星必须要行动起来，无论是怎么样的行动。
张丽对此却持否定的看法。
“我们必要要耐心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认阿淳出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丽神色之中有种难言的狠厉。
伍伦知道她言语之中的含义，更明白她坚持的底色：他所有的想法都是建立在最坏的基础上，而张丽作为李淳的妻子并不相信最坏的时刻会到来。
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大约是下午一点左右。
因为太过疲惫，李晓白倚在王磊身上，昏昏欲睡。
王磊其实也有些困，但他还是强撑着坐好，让李晓白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
这个小丫头即便在睡梦之中也不安稳，紧皱的眉头，已经湿润的眼角，都说明她所思所想还是自己的爸爸。
周亚男坐在两人对面，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她不想吭声打扰李晓白的休息，但这不代表她会放松对王磊的警惕。
嗡~嗡~
王磊摸摸自己的口袋，小心抽出自己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不由皱起眉。
李晓白揉揉眼醒过来，见到王磊还在犹豫要不要接，轻声道：“你接吧。我醒了。”
也许睡觉真的有助成长，和王磊刚刚到来想比，李晓白一下成熟不少，说话也不再向刚刚那样哭哭闹闹。
王磊瞧了一眼手术室，灯还在亮着。
他在周亚男的揣测目光中走地远了一些，这才接起电话。
“阿淳怎么样了？”那边的声音很急迫。
“还在手术。”
那边人长舒一口气，继续问：“张丽和不和你们在一起？”
“她们在公司。”
王磊忍不住问道：“这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
陈万贤的回答让王磊蹙起眉。
“什么意思？”
“这件事很复杂，几句话解释不清楚，我现在怀疑我是不是被人阴了。”陈万贤说话难得带上一丝懊恼。
被人阴了？
王磊不由想到那位一手缔造新局面的丽景经纪公司艺人部部长，钱长江。
一个重伤生死不知，一个被人阴得有可能要蒙受不白之冤。
莫非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陈万贤继续道：“两个小时后，我会去医院。”
“你现在呢？”
“我还在和一些人谈事情。”陈万贤说是谈判，但语气很明显并不仅如此。“多余的话等我回来再说。”
王磊挂掉电话，走到周亚男身旁，他瞧出周亚男目光中的玩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张丽，陈叔两个小时后会来医院。”
周亚男的目光先是惊讶，继而是迷惑，最后是愤怒：“他还敢来？”
“我的话已经传完了。”王磊不想理会周亚男走到李晓白身旁，“收起你的脾气，对我发，你觉得有用？”
周亚男起身去打电话，李晓白担忧地看着他。
“不担心，我可以保证这件事和我没关系。”王磊用尽可能轻松的语调说，“而且也和陈叔没关系。”
“我相信你，可······”李晓白瞧了一眼那边低声说着什么的周亚男，小声说，“我们都需要一个恨的人。”
王磊神情一滞，他从没想过会从李晓白这位天真少女口中听到这种话。
他看着这位还在担忧的少女，笑着捏了捏她那肉嘟嘟的脸：“放心，这个人一定不会是陈叔，等他来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你别捏我！”李晓白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模样，嘟着嘴拍开他的手，继而望向手术室，幽幽一叹。
“希望如此。”
王磊紧跟她看向那紧闭的手术室，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真相会大白吗？
两人的迷惘还没持续多久，手术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继而完全熄灭了。
接到周亚男电话的张丽正坐在会议桌主座位的右手座位上。
伍伦坐在主座位的左手侧——这个座位曾经由于他从不参与公司事物而长期空缺，但如今他必须要发挥自己的作用，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会议桌最中央的一席，李淳的座位也并不是空着。
李晓航坐在那儿，宛如雕工精细的木偶，神情呆板，但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漫天星另外的高层人们坐在会议桌两排，他们面色都是一样的严肃，只是目光时不时从李晓航身上扫过，那其中既有好奇，也有不信任。
其中不信任占据了大多数。
张丽接电话的时候，神情依旧很冷静，仿佛这只是一个正常的商务电话：她只是简单应了几声，然后便挂掉电话。
“我想我们暂时可以不用讨论王琴续约的事情。”
张丽回到会议第一个主题。
王琴是漫天星刚刚培养出来超级巨星，也是第一位因为电视剧而红遍全亚洲超级女星。
在李淳逐渐从神坛跌落的现在，王琴是漫天星这两年最吸金的明星。
她的新约今年初就在谈，在漫天星打算退出这场融合主导权的竞争后，这场续约变得更加重要——即便女星的保质期很短，但有王琴在，至少五六年内可以保证漫天星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这几天李淳的工作重心都是在做王琴的工作。
昨天晚上他也是和王琴彻夜长谈后，这才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
第八十九章 蹊跷
陈万贤来得很准时。
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他便出现在王磊等人面前。
他冲王磊笑了笑，先走到张丽面前，宽慰道：“节哀顺便。”
张丽没有吃他这一套：“我问你，你和钱长江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需要一个代理，所以找到我。”陈万贤面色一僵，“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你的保证？”张丽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保证？”
陈万贤低头看着双手，没有吭声。
“你永远是这样，”张丽脸上现出失望之色，“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从随身携带的女士包中掏出一张纸：“这是警方给我的初步报告。后续他们还在调查。”
陈万贤身子一颤，但随即镇定地接过报告。
“······刹车系统故障······强行降速导致倾翻······不排除人为意外可能。”
“阿淳这几天一直都是开着这辆车，可知道这是阿淳车的人却不多。”张丽死死盯着陈万贤，好似要把陈万贤一口吞下。“昨晚阿淳去见王琴，知道地址的更少。”
“可偏偏昨晚有个人打了一通电话给阿淳，问了他的地址。”张丽淡淡道，“小吴已经证实昨天是你打电话过来的。”
小吴是李淳的助理，昨晚在回家前一直和李淳在一起。
陈万贤神色却意外从容：“不错，我是联络了阿淳，问了他的行踪，但那是因为昨晚我找他有事。”
“你今天本来就是要来见阿淳的！”张丽说到这，面上怨恨之色愈发明显，她翘起唇，讥诮道：“又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主意？”
王磊，李晓航，李晓白，周亚男都将目光投向这位依旧镇定的大佬身上。他的另一位好友，伍伦也是神色复杂。
陈万贤沉默一阵，忽然问道：“阿淳真的已经没事了？”
“你果然是来问这个的。”张丽冷笑道，“你是不是打算把最新的消息带给你的新主子？”
她这话十分伤人，王磊都忍不住要站出来说上两句，陈万贤却沉声道：“我是和港区达成交易不假，但那只是缓兵之计。而且也只是答应做他们未来的代理。”
“至于钱长江，他确实请我出面，想要让我做个说客。”他停了下来，“我现在就问你一句，阿淳到底怎么样？”
张丽看着他：“如果他死了呢？”
陈万贤呆在原地，他颤抖的手在口袋中摸了摸，最终摸索出一根香烟，他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所以没有再去找打火机，强自镇定道：“你是在骗我，是么？”
“如果我说不是呢。”她说话很冷。
“那么作为你的好友，李淳的好友，我会劝你埋葬死者，忘记仇恨，达成交易。”陈万贤的手逐渐镇定下来，他又将香烟放了回去，“等时机成熟，在对付他们。”
他的话并不意外，类似的话伍伦也说过。但伍伦立刻明白这句话其他含义，脸上怒气闪过：“这件事果然是他们做的？”
“我不知道。”陈万贤摇头，“我身边有几个何博超的人，他们是为了李淳来，但我相信何博超应该只是想吓唬吓唬李淳。”
何博超这个名字，让张丽和伍伦两人都不禁皱起眉。两人都知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不过我能确定，钱长江有找过他们。在他们放我来之前，我和小艾一直被困在城南一家酒店里。”陈万贤说到这件事，显得咬牙切齿。“小艾还在他们手上，估计现在才会回来。”
张丽和伍伦都在港区待过，知道这是港区匪徒一个经典的跑路手法：先放一个人出去，要求他一段时间后才能露面。之后等到了时间，再放另一个人质。
如果先放的那个人真的在乎后者就不会报警，而是乖乖听话。而后一个人质见前者能够安全离开，自然也希望能顺利离开，抵抗心也会大大降低，变得配合。
等人质放完，那帮人也就彻底不见踪影。
至于他们要跑路的原因，那就不言而喻了。
张丽脸上闪过狐疑，陈万贤说得头头是道，这么配合的态度反而让她难以相信。
陈万贤继续说道：“我刚一放出来，就找了一个僻静地方打电话给王磊。之后，本来打算立刻过来，但钱长江找到我，和我谈了一阵话。”
“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李淳到底怎么样了？”陈万贤诚恳说。
张丽和伍伦互望一眼，伍伦开口道：“还在危险期。但体征正逐渐稳定下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陈万贤眼中涌出热泪。他单手扶住额头，紧闭双眼，想要让这些不受自己管控的泪停下。
这位一直镇静的中年人，这位李淳最好的“搭档”终于将心中的愧疚倾泻而出。
在他的带动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李晓白又一次红了眼眶。
王磊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心中再次叹了一口气。
伍伦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自己这位多年的老友。在这儿的人群当中，也许只有他能理解陈万贤为何流泪。
这儿除了王磊，其他人都恨他。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恨他自己？
“我相信你。”伍伦轻声安慰道。
陈万贤到底心智坚韧，很快就恢复正常。他红着眼，看向伍伦：“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伍伦面带难色瞧了张丽一眼：“我们初步的意向是内部不能乱。”
这是没有分歧的部分，伍伦自然能说。
闻弦歌而知雅意，陈万贤立刻意识到在外部的事情上，漫天星还没有达成共识。
他皱起眉看向张丽：“你想报仇？”
张丽昂起头：“我想这是我们的事。”
“如果你想报仇，那么一定要听我劝。”陈万贤恢复冷静，“在报仇之前，一定要把你们内部整理好。”
和张丽，伍伦相比，陈万贤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更深。
“这件事很蹊跷。真的很蹊跷。”他解释道，“他们定的计划是今天。而不是昨天。这点是我一手安排的。”
“但是昨天下午，他们忽然让我打个电话给阿淳。让我告诉阿淳一件重要的事。”
第九十章 扑朔迷离
空荡的病房中，所有人都静听陈万贤继续讲下去。
“我之前说我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当时并没有向我询问地址。他们只是要我传递一个信息。”陈万贤说，“这个地址是我擅自询问的。”
张丽和伍伦眨眨眼，王磊，李晓航和周亚男细细一品也明白过来。
陈万贤的这场询问为自己找来了许多嫌疑，那么作为当事人的李淳又怎么不会引起警觉？
他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委婉提醒李淳。
不过从最后结果来看，这个提醒也可能是导致那帮人提前动手的原因——前提是他们也想到这一层。
陈万贤见他们已经明白过来，问道：“你们既然知道昨天我和李淳通了电话，那么你们知不知道我昨天传的消息是什么？”
张丽和伍伦摇头，伍伦开口道：“小吴只说你和阿淳说了什么，让阿淳很惊讶。具体是什么，阿淳肯定不会和一个小助理说。”
这也是应有之义，所以陈万贤面色很平常：“他们要我传的消息很简单：王琴打算独立出去。”
这个消息很简短，但却让在场除了王磊全都变了脸色。
李晓白一脸震惊，叫道：“不可能，琴姐怎么可能！”
她在张丽的苛责目光中住了口。
一个超级明星对一家经纪公司意味什么，这儿的人都明白。
这是真正可以撑起一家大型公司的存在。
娱乐圈发展了这么多年，超级明星虽然少，可积累下来也不少。
对于这些具有巨大商业价值，一人可以养活一家大公司的明星，娱乐圈自然发展出一套独特的生态。
这些巨星就像一颗参天大树，虽然它会结出丰盛的果实，可也需要肥沃的土壤，不然很容易枯萎。
类似王琴这样的超级明星到哪儿都能赚钱。问题是，如果她在大公司，她赚得钱九成都是她的，如果她自己独立出去，赚得十成里至少要有一半投入公司运营。
这显然不是一个合算的买卖，这也是许多巨星都会选择和大经纪公司合作的原因。
他们会和大型经纪公司形成一种半独立的依附关系：经纪公司为超级明星提供各种服务，却仅仅收取很少的报酬。而超级明星则拿着优渥的待遇待在大公司，为经纪公司提供筹码。
实际上，也只有大型经纪公司才能这样养巨星——他们资金雄厚，艺人众多，即便这个赚不到钱，还能从其他艺人身上弥补。
超级明星也只会选择大型经济公司作为自己的合作伙伴——只有这些大公司才有资源，能力维持自己更晚跌落神坛。
王琴在去年下半年火遍亚洲，登上神坛后，漫天星其实就是按照这种惯例做好新合约，王琴也没有反对。
之所以新合约会磨蹭到现在，其实也很正常。
毕竟是个庞大的生意，双方既然都有意长期合作下去，那么许多细节自然都需要仔细推敲，好让双方都能接受。
这些细节无关金钱，却比金钱更麻烦。比如形象包装这块，未来发展王琴有多少自由度？比如漫天星要王琴带艺人，需要给什么条件？
等等东西都需要大家一起探讨。
实际上在李淳参与之前，这件事一直都在按部就班推进。
王琴的合约还有一年多，按照当时的进度，肯定可以在今年底完成新约的签订。
张丽和伍伦都知道合约的情况，更知道李淳亲自参与后，续约推进速度大大加快。
从这看，王琴也半点没有自己独立出去的迹象。
陈万贤自然能读出两人眼中的怀疑：“你不要这么看我，港区给的证据是，王琴已经用自己父亲的名字在东海省注册了一家影视文化公司，这个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还有两个经营者分别是王琴的母亲以及黄敏超。”
“黄敏超？”
这个名字让张丽，周亚男两人同时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是真的。
这是一个对公众来说很陌生的名字，但张丽和周亚男却很熟悉。
作为漫天星的经纪人黄敏超一向低调，资历也并不算长，堪堪突破十年。
但他是王琴的经纪人，是他在群演中相中王琴，也是他一手安排零基础的王琴进行长期培训，最终考进首影镀金积累人脉。
可以说王琴能有如今的成绩，黄敏超功不可没。而作为王琴的经纪人，黄敏超也随之进入经纪人事业黄金期。
张丽目视周亚男，周亚男会意点点头，快步走出房间。这件事事关重大，她们必须要查清楚。
其他人注意到周亚男的动作，陈万贤继续说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想你的心思就不该放在报仇上。”
在李淳出车祸的情况下——作为一个靠脸吃饭的演员，出车祸意味什么，这儿的人都明白——如果王琴也离去，那么漫天星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跌下云端。
也许它还可以作为一家大型公司存续，但它肯定没有成为行业龙头的资格。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么所谓的开战只是自取灭亡。
这点张丽也明白，所以她罕见没有反驳陈万贤。
王磊在旁边听了许久，他对陈万贤说的证据其实还有些不懂——他并不知道黄敏超是谁。
不过陈万贤的基本思路他已经理清楚。
王琴如果在这个当口离去，对漫天星无疑是灾难。
这是谁的杰作？
王磊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位钱部长。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理由很简单：如果他是钱长江，那么把王琴招揽到麾下，无疑要比鼓吹她独立更容易，利益也更大。
独立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超级明星也有热度消亡，跌落神坛的一天，如果不能像李淳这样趁着热度在把公司发展壮大，那哪有在大公司挂靠舒服？
这点他都知道，他不觉得王琴不会知道。
换句话来说，王琴有着自己可以把自己未来公司发展壮大的自信。
这个自信也许是来自自身的能力，但往往都会有一些外来的依仗。
这个依仗来自哪儿？
王磊不由看向陈万贤，目光中既有疑惑，也有惊骇。
这个消息来自港区，那么港区和王琴接触机会也最大。而且《还珠》恰好就是合拍片，王琴完全有机会接触港区的人。
可为什么呢？
这么好的打击漫天星的机会，港区为什么要主动放出来给李淳呢？
第九十一章
“我现在有两个猜测。”陈万贤对张丽说。
“第一个，港区不是铁板一片，帮王琴的不一定和何博超那帮人有关系。何博超将这件事泄露给我，目的可能是为了借刀杀人，斩掉另一帮人的一臂。”
“第二个，这件事可能是港区本身做的一个局。如果李淳死了，凭你和伍伦两个是压不住业内各方的。那么这场谈判主导权自然会交给和港区联合的丽景。就像现在我被叫来做说客一样。”
“如果你和漫天星将钱长江视为仇敌，宣扬丽景是潜藏的凶手，两方斗起来，那么更合他们的意。”
“京城娱乐圈群龙无首，他们只要在从上边施加一些压力，再拿出一份‘像样’的条约，这场谈判的主导权自然会流入港区那去。”
陈万贤将他的分析娓娓道来。
病房内所有人都露出信服的神色。王磊却不自觉皱了皱眉。
张丽脸色惨白，但没有反驳他的意思。
“既然如今阿淳没死，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查清楚，这件事是谁做的。从长计议。”陈万贤说。
王磊皱地更厉害。
他从刚刚就隐隐觉得陈万贤说得有一些问题，但却摸不清这个问题在哪儿。
陈万贤说得很清晰，逻辑似乎也很完备，但这其中却有一种让王磊觉得“不对味”的味道。
王磊尝试站在陈万贤的思路中去思考这件事，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陈万贤的目的。
他说这些的目的呢？
陈万贤看向伍伦：“我建议你们不要答应丽景的条件。”
不答应丽景的条件？
这句话好似一道闪电，把陈万贤的心思照地雪亮。
王磊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同时一种兴奋涌上心头。
“如今阿淳虽然没死，但车祸对一位演员的影响大家都知道。”陈万贤继续陈述厉害，“这场谈判的主导权对你们的未来更加重要，你们不能轻易转手让人。”
这是伍伦都没有考虑到的，他不懂权力，只想到漫天星需要从这场大势中分到一杯羹，从而保证未来的资金充足。
伍伦却没有意识到，如果漫天星真的在这个点放弃主导权，对外边那些早就眼馋漫天星优质资源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于漫天星这样的龙头企业来说，将虚弱暴露出来就是分崩离析的开始。
其实李淳当时的主动退让也是一样的思路：钱长江全力一拳打来，李淳却主动闪开，这只会让所有人摸不清头脑。李淳的威名在那儿摆着，他们只会怀疑李淳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进而不敢轻举妄动。
张丽也是秉持这样的观点，她蹙眉道：“那你为什么反对我复仇？”
复仇也是在显示力量。
这个正当的理由足以为漫天星争取到一段空白时间，也更适合约束现在内部的混乱人心——确切说清除内部潜藏的敌对力量。
陈万贤听到张丽的话，瞬间明白张丽从没有被感情冲破头脑。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复仇太危险了。一旦你们没有取得像样的成果，最终还是会被人看笑话。”陈万贤直摇头，“阿淳总会醒过来，他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对面也会想到你们要复仇，你觉得你们能取得什么成果？”
“另外，警察也没有确定这件事是不是人为。这个理由会被人抓到痛脚。”
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这么看，陈老板是有高见了？”张丽忽然冷笑道。
张丽已经想明白陈万贤想说的事情。
“不错，我们合作怎么样？”
他看着张丽，张丽也盯着他，两人互不相让，其他人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人。
这两方合作？
这个提议听起来并不稀奇，可这儿大多数人都还没绕过这个弯。
张丽，陈万贤？
这两个会合作？在李淳不在的情况，他们具有合作的基础吗？
他们会信任彼此？
“漫天星有不少我的旧部，如果我暂时加入你们，自然可以帮你约束住内部。”陈万贤开出第一个条件。
张丽不为所动。
“我将代替李淳，继续和港区谈判。在上一个协议的基础上谈。”
陈万贤开出第二个条件：“现在官方钦定的钦差还是你们，但你们的资历，影响力都不够，我可以填补李淳这个空缺。”
伍伦神色微变，张丽却依旧不为所动。
“我会给李淳报仇。”陈万贤抛出第三个条件，“把钱长江拉下马。”
“你可以？”张丽怒瞪陈万贤，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我当然可以。”陈万贤很自信，冷笑道，“正好我也要找他算算帐。”
王磊刚刚就猜到陈万贤的想法，他心中快速闪过陈万贤从走进来到现在的画面。
共情，坦诚，冷静分析，抛出筹码。
这是一套组合拳：先是消除了这儿所有人对陈万贤的戒备，继而将所有事情推得干干净净，最终开出让人无法拒绝的筹码。
他望着这位镇定自若的大佬，心中忽然有些害怕。
陈万贤就真如他说得那般干净吗？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他营造的假象？
果然，陈万贤继续安抚两人：“我并不会待多长时间，这场大事办完，李淳康复，我就会离去。”
张丽沉吟不语。
这看起来是一个双赢的提议。
陈万贤可以利用这场大事向业内高调宣布自己的回归，而漫天星也可以赢得调整的时间。
不过她也明白，一旦答应陈万贤这个条件，那么从今往后陈万贤就真的如鱼入大海，再也不是简简单单能控制住的。
“陈万贤······”
张丽在心中低语，眼中的忌惮之色愈发深厚。
她从来没有放弃对陈万贤这位老对手的警惕，一直都想将陈万贤圈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漫天星公开的敌意，无处不在的监视，对陈万贤老部下的警告等等都是这个笼子的边界。
可如今还是要让他跑出来？
“陈叔叔，”一旁的李晓航忽然开口道，“同样是合作，为什么你不和丽景合作，而是选择和我们合作？”
李晓航提问题很干脆：“我想无论怎么说，丽景能给你的利益都比我们能给的更多吧？”
第九十一章 关键点
她看起来只是提问，其实是在质疑陈万贤的动机。
陈万贤当然可以用“因为我是你爸爸的好友”，“我不想和那些害了李淳的人合作”等等理由搪塞。
不过当他看到李晓航那和她母亲一样冷静的模样，立刻就明白这些理由糊弄不住这位年轻版的“张丽”。
“这个丫头······”他心里将李晓航提高一个档次。
李淳可还是生死未卜，但这位小丫头却不像旁边的李晓白那般满面戚容，反而紧跟着他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这样的冷静出现在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身上，自然会让他警惕。
“理论来说，确实如此。除了一点。”
陈万贤瞧了一眼张丽，露出微笑。
“李淳没死。”
李淳没死。
这个理由足矣。
李晓航等刚刚进入这个圈子的小一辈，即便是李淳的女儿，也并不知道李淳这两个字意味什么。
其他人，无论是张丽，还是伍伦却都一副早已猜到的样子。
李淳。这两个字不仅仅代表一个传说，更是代表“公平”这项规则的旗帜。
如今“公平”这项规则已经在娱乐圈稳定运转，将昔日的野蛮竞争逐进地下，将秩序引入娱乐圈。
也许李淳已经不是超级明星，也许李淳的商业价值在不断下滑，但只要他还在，上边的掌权者就会自发维护李淳这杆旗帜。
这些人本身就是利益，就是资源。
如果李淳死了，人走茶凉，这批人散干净，陈万贤压根就不会考虑和漫天星合作的事情，只会老老实实当自己的说客。
漫天星也是他的大敌，它要是能死，陈万贤根本不会客气。
可李淳没死，这些人还在观望犹豫要不要挑选一个新人选，陈万贤看重的正是这批人。
这也是张丽一直沉吟不语的原因。
陈万贤如果能取代李淳获得这些人的支持，这就是真正如虎添翼，从此再也不是依靠几句话就可以压制。
她看向旁边的伍伦。
其实从天然的继承角度来说，伍伦也是一个选择，可一旦和陈万贤相比，她不用脑子也知道这帮人会选谁。
至于自己······
张丽眼中闪过阴霾，作为李淳的妻子，她反而是最没有资格的。
李晓航见这帮大人都一副明白的样子，纵然心中好奇不解，却没有问下去。
“陈老板，你说能帮我们处理钱长江？”张丽缓缓问道。
王磊对此也感到不信。
“王磊，你过来。”陈万贤说道。“要拉钱长江下马，最重要的点还是落在他身上。”
张丽对这一套要比陈万贤熟悉许多，很快就想明白陈万贤的大致思路，眯着眼呢喃道：“胡莹雪嘛？”
这个方法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王磊心中也是一惊，他立刻明白陈万贤和自己想到一块，开口道：“胡莹雪我有联络过，但她已经决定跟紧钱长江了。”
这句话说出后，张丽和陈万贤都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审视。
他知道不能隐瞒，说道：“在之前我和李影帝有过一次交易。想把胡莹雪拉过来。”
这个想法确实和张丽，陈万贤的想法具有一定相似性。
但王磊的话让他们两一齐笑了出来。
“谁说一定要人愿意才能办事的？”
陈万贤和张丽又一次想到一起。
张丽对陈万贤说道：“好，我答应你。”
伍伦对此也没有反对的心理，他当然也知道这个交易意味着陈万贤会重新回到舞台中央，但钱长江的出现已经让伍伦意识到，不管他们怎么想，改朝换代已经逐渐到来。
一批批新的，更有手腕，更有野心的年轻人会前仆后继踏上这个舞台，挑战前辈，找到自己的天地。
这个过程不可逆，也不可避。
从这个角度再看陈万贤，再看他们，伍伦觉得他们这批人又能风光几年呢？
所以陈万贤出来也好，被困在张丽设计的牢笼也好，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出来反倒是好事，至少现在他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
陈万贤和张丽，伍伦一起离去，临走前，他告诉王磊，自己会在近期去见见胡莹雪，让他抽时间和胡莹雪多联络联络感情。
他说完这话，李晓白立刻嘟起嘴。
陈万贤也注意到这点，不过却没有在意。
“这是正事。”他对王磊强调道。
王磊点头。
等几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李晓白和李晓航两姐妹。
“你们两个下边有什么打算？”王磊很好奇问道。
“我会在这边陪爸爸。”李晓白黯然道。“我已经把情景喜剧那边的工作辞了，大概下个星期去拍一个告别回就好。”
她是李家的小女儿，对外边这些风起云涌并不在意，也不像李晓航，王磊这样具有强烈的事业性。
李晓航听到自己妹妹的话，眉毛直接拧成川字：“谁叫你辞职的？亚男姐知道吗？”
周亚男当然不知道。
李晓航清楚周亚男肯定不会这么让李晓白这么干。
果然，李晓白立刻缩脖子，小声道：“我自己打掉话和制片说的。制片也表示理解，正在安排编剧修改剧本。”
她的角色本来就是配角，戏份不固定，主要是按照观众调查，可长可短。加上如今发生的这件事，那边的制片也能理解，所以李晓白一打电话，他们很快就同意了李晓白的辞职。
“我想在这边多照顾照顾爸爸。”
“这儿你能帮什么忙？！”李晓航恨铁不成钢说道，“有医生，有看护，你说你能帮什么忙？那情景喜剧可是方颍的新剧，你知道多少人想要挤进去吗？”
方颖号称“情景喜剧女王”，这五年制作的情景喜剧收视稳定，基本都是触及情景喜剧这块小市场天花板顶部的存在。
这样的项目即便是在漫天星也不是随手可以扔掉的项目。
李晓航气道：“你就算真要辞职，为什么不和亚男姐商量一下，她是你经纪人！”
这种配角要是周亚男知道，运作好完全可以再安排另一个漫天星的女演员去顶替，从而不造成资源的浪费。
现在李晓白冒冒然然辞职，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
姐姐的教训让本就心情不佳的李晓白开始红了眼眶，她想说几句，可又担心一开口，泪就停不下。
王磊看到这个情景，心疼李晓白，回护道：“算了，算了。晓白这个样子，就算去演喜剧也演不好。”
第九十二章 姐妹
“演不好？”王磊这句护短的话，让李晓航进一步生气，“她是演员！”
李晓白低着头，不想说话。
王磊劝道：“她还小嘛。”
“她怎么小？”李晓航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真的怒了：“她就比我小一天！”
严格来讲不到两个小时，两姐妹是在凌晨出生，李晓航先出来，之后过了零点，李晓白便出生了。
王磊微微一愣，李晓白平日活泼好动，天真烂漫，王磊是真的忘了这个姑娘从年龄来说，也已经二十二岁了。
“她现在已经毕业，在家里我们护着她，但社会上的人难道都能由着你？”
李晓航气恼道：“她现在不仅是李淳的女儿，更是一名有合同，有工作的艺人！不和公司，经纪人商量，工作说辞就辞？成何体统！”
如果你是公司的老板，你的业务员有一天跑过来告诉你，我家里出事情，想要请假，或者辞职回去照顾家里，大多数老板都会同意。
这是人之常情。
可如果你的业务员不吭一声，直接跑了，等你知道人跑了，发现本来谈好的生意也丢了。
作为你的老板你又会怎么想？
这是流程上的错误，这个错误对于一个公司来说，是大忌。
对于李淳的女儿，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她是老板的女儿，她可以有特权，但这个特权如果没有一层外衣，只会让其他人生妒。
生妒则人心思动。
一旦这些员工意识到一家公司不能做到公平，它要求员工遵守“按劳分配”的要求，却对老板血脉的人特别宽容时，那么真正的人才只会选择离去。
我卖力气干活，结果还不如那些亲戚凭空拿得多，那我还在这干嘛？我这么有本事，哪儿不能待？我就是自己做老板也未尝不可！
娱乐圈更是如此，这是一个商业价值聚集在“人”自身的地方。那些成名的演员，大经纪人往往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
他们聚集在漫天星，不是因为他们爱漫天星，而是因为他们相信漫天星可以给他们一个公平的舞台。只要他们遵守规矩，他们自会有机会爬上更高的层次，赚到更多的钱。
这也是为何李晓航即便早就定为漫天星需要倾力培养的下一代，依旧得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漫天星里边的那些人才相信李淳作为老板是公平的。
即便如此，这个圈子还是有许多人不信——胡莹雪就不信。他们很清楚这些就是做给人看的，但做给人看也好，那也要做全。
李晓白现在无纪律就是在把李晓航好不容易竖起的牌坊打碎。
这样的事情也许看起来很小，也可以挽救，但以小见大，这足以说明李晓白真的从没把公司的纪律放在眼里。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是李淳的女儿，可以任性而为！
这才是李晓航生气的原因。
在这个风雨飘零的时刻，李晓白这种行为很有可能就成为别人攻击的利箭！
李晓航说到这个份上，这严格来说已经属于李家的家务事，王磊不该多管。
不过他见到李晓白低着头，身子在微微颤抖，心中怜惜之意终于还是占据上风。
“晓航，”王磊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她也是情急之下才做的。你看她这模样，肯定是认识到错了。”
他推推李晓白：“行啦，别哭了，你呀待会就和周亚男道个歉，然后安心待在医院守着你爸爸。”他看向李晓航，“这种事，你都说到这个份上，晓白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李晓白抬起头，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是，你是专业演员。”她哭着对自己姐姐喊，“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妈妈尚且哭了一场，你连一滴泪都没留！”
“我看你不是演员，你是无情！冷酷！！”
“我为什么要擅自辞掉工作？”
“因为我知道我要是和亚男姐说，我要留下来陪爸爸，她一定和你一样，说，这是多好的工作，这是你展现你专业，打出名气的好时候，这儿不需要你陪，有医生，有看护，你在这儿又能干什么呢？”
“我知道你们说得都对，你们的选择是最正确不过的。”
“可我做不到啊！”
“我一想到爸爸现在还躺在重症室，生死未卜，我一想到爸爸以后可能的······”她说到这儿，呜呜哭地已经说不下去。
良久，她擦掉脸上的泪，喊道：“你让我怎么去逗观众笑啊！”
情景喜剧作为一个喜剧，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家欢乐。一个演员，如果心中充满凄苦，他又怎么能引发观众的笑？
也许那些真正的大师可以，但李晓白作为一个新人，她是真的做不到。
李晓航却对李晓白的软弱更加生气，她指着自己妹妹，脸色涨得通红：“做不到，有什么做不到！这个世界太多东西，你不去做就是做不到！只有你硬着头皮去做，你才能做到！”
“我是不喜欢爸爸，但我绝不是无情，冷酷的人。他出事，我不怕？我不想哭？”
“可哭有什么用！”
她忽然捂住嘴，一脸愕然。李晓白也停下哭，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
李晓航摇摇头，不想在和自己妹妹吵下去。
她拿起自己的包：“这件事我会和亚男姐说一声，帮你补上流程，你以后一定要注意。”
她停在王磊身边，怔怔看着王磊：“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不过得等几天。”
王磊眨眨眼，忽然想明白：“是了，自己本来就是李晓航用来对付自己父亲的工具，现在他父亲这样，她恐怕是打算把这件事了了。”
他点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没意见。”
虽然陈万贤可能会很惋惜，王磊自己也有些遗憾，但他在这方面从来不是一个纠结的人。
李晓航灿然一笑：“谢谢你谅解，王磊。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不必，帮朋友忙而已。”王磊摇头道。
他这是真话，李晓航听出其中的真心，眼中闪过感动之色：“这件事再说。”旁边还有李晓白，她不便多说。
她回头对李晓白说：“我马上要去录节目，你待会就回去休息吧。有事情，医院会通知我们的。”
“录节目？”
“嗯，帝国电视台的一档综艺节目，为竹菊奖预热的。”
第九十三章 专业
综艺节目。
为竹菊奖预热。
王磊和李晓白俱是默然不语，他们都没想到李晓航现在还有心思去录这样的节目。
李晓白的情景喜剧拍摄尚还有几天，李晓白都没有心思去拍摄。
李晓航的节目却是今晚。
这么大的事情，王磊作为一个外人，刚刚在片场都是心神不宁。
难道她真的心中就一点都没有感情吗？
王磊不知道。
李晓航注意到两人的神色，笑了：“怎么了，感觉你们看我这么陌生？”
“你······”
“我当然心里也不好受，但我和晓白不一样。”
“我是一名专业演员。”
李晓航的声音之中，王磊听出了无奈，也听出了坚定。
她是李淳的女儿，是漫天星未来的重要一环。
为了担起这个责任，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成为一名大家信服的演员。
一名专业演员。
曾经，一位著名演员在一次重要直播中充当主持人，直播插入广告的空隙，他接到自己父亲突然晕倒被送去急诊，很有可能救不回来的电话。
他在后台工作人员不安的眼神中大哭一场，将已经画好的妆哭得稀碎。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法继续主持，开始发愁这个空窗该有谁填——直播可不是平常录制节目，就算能临时换人，也不一定能挑得起这个担子。
更何况观众已经看到这个人主持，忽然换成另一个人，这多诡异？
当制作人已经做好出放送事故的准备，叫人延长广告时间，开始安排后路时，那名主持人忽然止住哭声，问道：“是不是广告要结束了。”
其他人惴惴不安，回答是后，他将化妆师喊了过来，简单补上一个淡妆就上台继续主持。
当摄像机开启，直播重新开始后，他已经恢复正常，后半程稳定发挥，笑话不断，逗得观众大笑连连。
整场直播取得空前的成功，成为当年直播类收视冠军，即便是所有节目收视榜中也排在第二位。
现场没有一个观众看出他的父亲处于危险当中，也没有人看出他心中的悲痛。
他还是那位所有人都期待的主持人。
直到直播的下半场一结束，摄像机一关闭，这位综艺主持人的泪突然涌出，他再也忍不住，没有按照惯例和现场观众告别，感谢观众的配合，而是哭着跑出现场。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现场观众才愕然知道这个消息。
这一天，这位艺人的父亲去世了，他没赶上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很多人问他后不后悔。
他说：
“演员，当他成为一名演员，当他在台上，当摄像机扫到他那一刻，他的一切就不在属于他，而是属于剧组，属于观众。”
他可以走，而且他相信以他的地位，节目组也不会拦他。他就算一走了之，所有人都会谅解他。
可整个节目组多日没日没夜的准备、付出怎么办？那些冲自己来的赞助商，广告商怎么办？现场的，在家里带着期待捧他场的观众怎么办？
这些人已经为自己花了时间，花了真金白银，他觉得自己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就是“专业”。
这位演员叫李淳，那时他已经是娱乐圈第一流的演员，整个京城娱乐圈唯一能拿出去和港区，和世界碰面的招牌。
那场直播叫梅兰奖颁奖典礼。是梅兰奖这个古老奖项第一次电视直播。李淳是第一主持人，陈万贤是联合制作人，伍伦是现场导演。
这场空前成功的直播让梅兰奖焕发了新生，影响力从电影一隅走向圈外，走向所有大众。
这件事还成为帝国影视圈中心从港区转移到内地的标志。
这件谈不上趣闻的逸事也随这件标志事件在圈内广为流传，妇孺皆知。
这也是王磊在大学时听过所有传说中最心潮澎湃，视之为榜样的传说。
李淳因此事被称为“演员的代名词”。
李晓航是李淳的女儿，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和自己妹妹年近六岁，都已经记事。
她们就是这场事件的参与者——给李淳打电话正是李晓航，当时她们的爷爷正陪她们在魔都等父母，突然晕倒。
李晓航走后，王磊在李晓白这儿听到了属于这个故事的其他细节。
一些从来没有外界人知道的细节。
“还记得姐姐刚刚说的那句‘哭有什么用！’吗？”李晓白满脸哀伤，“那句话就是爸爸当时训斥姐姐的。”
“当时我们都很害怕，刚刚还在我们身边笑的爷爷忽然倒在地上，我们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我们不断哭，想要用这个方法把爷爷喊起来——过去我们一哭，他就会出现，抱住我们，用胡子刺挠我们，逗我们笑。”
“可那次爷爷却怎么都不愿起来。”
“那个时候家里没有大人，妈妈和爸爸都在外边忙着。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是姐姐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又在医生的指导下，亲自打电话给爸爸的。”
李晓白想起自己父亲现在的样子，又呜呜哭起来。
王磊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希望这样可以让她好受一点。
“爸爸知道这件事后，就训斥了姐姐那句。当时我就在旁边听着，他说：‘哭有什么用！不许哭！要是爷爷熬不过去，那也是命！’”
王磊手一僵，他希望自己这个岳父只是在安慰女儿们。
“之后他说他马上要工作，让我们等妈妈到，听妈妈的话。他会在工作结束后，尽快赶回来。”
李晓白的额头抵在王磊肩上，她幽幽说道：“后边你也应该都清楚了。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来。”
“从那以后，到现在姐姐都和爸爸的关系很差。”
“我也有很长时间不喜欢爸爸。”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也不喜欢这所谓的专业。所有人在我面前说起这个故事，都一脸的佩服，都说我爸爸很伟大。可我就老是在想，这个故事有什么好佩服的，有什么好伟大的。”
“我是演员，也是人。我爸爸出事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抛下工作？我为什么要假惺惺在那儿说着笑话，明明心里都想哭了？”
“如果这个行业都是这样，那我一点都喜欢这个行业。”
王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李淳当然伟大。
他如果离去，不谈其他隐藏的损失，整个团队直观损失的金钱至少也是八位数。
许多本来可以改变命运的工作人员都会因此丧失改变命运的机会。
唯一不会有损失的就是他自己——他是第一流的演员，主持人本来就只是他的副业，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很容易谅解他。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各方。
这怎么能不叫伟大？
这样为人着想的人怎么能不让人佩服？
“当你到达一定的位置，你做事不仅要考虑你自己，还要考虑方方面面。”
这是伍伦在四月那天晚宴对自己说的，王磊当时听得有些迷迷糊糊，可现在他忽然却懂了这所隐藏的冰冷意味。
第九十四章 能力
陈万贤和漫天星联手，暗中宣布拒绝丽景提议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所有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
许多正在和钱长江联系的势力立刻没了消息，重新观望起来。
陈万贤加漫天星，这对打了十来年最后以一方被吞并，彻底扫地出门为结局的对手竟然会联手。
这是许多人都没有绕过的弯。
要知道上次绿洲剧团晚宴的时候，张丽可是仍旧把陈万贤视为敌人。
对于那些在娱乐圈混了许多年的老油条来说，这件事更加想不到。
李淳出事后，漫天星就像一只小白兔，隐隐已经陷入丽景组织的包围圈之中。不少站在漫天星这边的势力都开始考虑改换门庭，看看能不能跟着钱长江分上一杯羹。
陈万贤可不是什么不识时务的人，又和漫天星有仇，为什么还会和漫天星握手言和？
真正能理解陈万贤目的的人，也不能确认陈万贤这件事做得值不值。
陈万贤重头再来，虽然地位崇高，但没了腾达，也就失去了真正让人敬畏的东西。
大家卖他的面子，只是敬他昔日的功绩。
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照拂一二，也是为了博个口碑而已。
没有哪个一方大势力会把他当回事。
一家大猫小猫两三只，总部设在家里的公司，能在娱乐圈有什么资源？
没资源可以拿出来交换也就意味没有权力。
没有权力，陈万贤还怎么在这个圈子呼风唤雨？还怎么能受到大家真正的重视？
也就那些二三流的，甚至不入流的人还会把陈万贤当回事。
毕竟和他们相比，陈万贤有着先天的优势，可以帮他们做许多他们本就做不到的事情。
这也是陈万贤回归娱乐圈后最常做的工作——“掮客”，充当各方调解人，撮合两方达成交易，收取一些“资源”作为报酬。
他本来就人脉广阔，长袖善舞，如今又没什么势力，天生就让大家放心。
和丽景合作，到头来陈万贤也仍旧是个掮客，虽然少了一些限制，可依旧要重头再来。
但是和如今的漫天星合作，成为现在漫天星的领头羊，有着漫天星作为后盾，陈万贤一下就成为那位真正可以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陈万贤”。
虽然这个时间很短暂，从漫天星那边宣布来看，只持续到李淳回归，但这足够了。
这就好比白手起家用零元赚到十万块，和借人一百万赚到十万的差距。
不同的实力在这场大事件中获得的收益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漫天星可以守住现在位置的基础上。
漫天星能守住吗？
钱长江和他身后的人来势汹汹，在李淳生死未知的现在，许多人都在观望。
王磊在剧组的地位也陡然出现变化。
如果说在过去他们对王磊是热情，那么现在便是一种敬而远之。
这点主要是体现在演员当中。
这儿的演员大多都是二三流经纪公司的签约艺人。他们的公司在昨晚已经知道如今漫天星和丽景博弈的事情。
这帮人的生存之道，向来都是站在赢家的一边。
所以他们当然不希望现在自己的演员和王磊走得太深。
这点对胡莹雪一样。
于是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整个演员组忽然各自都没了踪影。只有胡莹雪和王磊，两个不便出去的还留在休息处。
王磊能知道这点还是在胡莹雪提醒的情况下。
他们两个现在正坐在一起，看着吴轲拿来的报纸，聊着天，外边已经对立的两家公司对他们的相处似乎没有一点影响。
能坐在一起，其实是胡莹雪的提议，本来王磊想要拒绝，可在想到陈万贤的交代后，他索性答应下来。
“黄敏超被带走调查了？”王磊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昨天才听到的名字，脱口而出道。
“黄敏超？琴姐的经纪人？”胡莹雪探过头，发现那是警方一组关于李淳车祸的快讯。
她抬起头：“这个人和李影帝的事情也有关系？”
王磊一愣：“这个人是王琴的经纪人？”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情。
“你不知道干嘛这么惊讶？”这次轮到胡莹雪疑惑了，她眯起眼，似乎想到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王磊脸上神色不定，在知道这个人身份后，他立刻把整件事拼出一个全貌。
这就是陈叔说得：“整理内部？”
胡莹雪伸出手在王磊面前晃了晃：“问你事情呢？”
王磊摇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事。”
他这话当然是谎话，胡莹雪微微一笑：“说起来，黄敏超和琴姐还在圈内有传出绯闻呢。”
绯闻？
王磊看向胡莹雪。
“我也是听我们公司师姐们说得，说王琴早就和黄敏超在交往，所以黄敏超才会下这么大力气帮她。”
胡莹雪重新翻起手头的报纸，随意说道：“不过女人之间的流言蜚语，有多少是恶毒的传谣，那就做不准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似乎有些地方也就解释通了。
王磊也没有把这种传言当真，但管中窥豹，王磊可以确定王琴和黄敏超有着很深的绑定。
这么说，被带走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一次警告？
王磊的沉思自然落在胡莹雪眼里，她忽然问：“这么说琴姐要独立出去是真的？”
“！”
他没有立刻回话，但是他的惊讶还是被盯着他一举一动的胡莹雪看在眼里。
王琴要独立这件事，胡莹雪怎么会知道？
王磊的疑问让胡莹雪笑了：“我当然知道。虽然我只是听秦雪峰提过几句。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吹牛呢。”
“吹牛？”王磊有些不解，这和吹牛有什么关系。
胡莹雪脸一红，含糊道：“总之就是向我许诺好处呗。”
这句话虽然含糊，可意思王磊还是明白了。
这件事原来真的是港区做的？
“你不知道黄敏超的名字，却对黄敏超被带走这么惊讶，我就猜应该有件事让你听到黄敏超的名字。”
胡莹雪对王磊说道：“可当我说出这件绯闻，你还是不知道，反而在想别的事，这说明你会知道黄敏超，绝不是因为那些奇怪谣言。”
“一个连黄敏超传言都不知道的人，却能对黄敏超有认识，只能是因为他听别人说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而和黄敏超最有关系的重要事情，无疑就是琴姐的续约了。”
胡莹雪看着王磊愣神的模样，噗嗤一笑：“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说这些给你听？”
第九十五章 谁更聪明？
对此，王磊也不否认。
实际上，他只是更惊讶胡莹雪的心思细腻。这个女孩很聪明，他知道，但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已经聪明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能力。”胡莹雪咧嘴一笑。“好让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更顺利一些。”
王磊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现在已经习惯性会去想，去问这个问题。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胡莹雪简单道，“谈一些和我们有关的事情。”
王磊立刻明白，胡莹雪那颗心又开始活动起来。
陈万贤加漫天星这个组合就这么有影响力，王磊有些惊讶，可以让她看到希望？
他没有急着解开自己的惊讶，而是努力遮住自己的想法，不动声色说道：“说说看。”
“漫天星加陈万贤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李淳只要一天不醒过来，丽景就一定会把这场仗打赢。”
胡莹雪开头的话打翻了王磊的看法。
她神色认真，缓缓说道：“丽景，或者说钱长江绝对不是李淳车祸的元凶。”
如果说第一句只是打破了王磊的看法，那么第二句则立刻让王磊变得惊疑不定。
“证据。”王磊很快恢复过来。
“秦雪峰和钱长江提出过这个提议，但钱长江拒绝了。”
胡莹雪也知道这个证据并不足以服众，“其实你只要细细想一下就知道了。丽景是京城的公司，如今又和漫天星敌对，这种事情只要做了，第一个怀疑对象就会是自己。”
“就算他真的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的能力，日后丽景也会背上这么一口不明不白的黑锅。”
“要是钱长江只是图一时逞能，那做了也就做了。可钱长江是希望能带丽景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像陈万贤，李淳当年开辟一个新时代一样。”
“所以他怎么可能去选择这种让上边人忌惮，破坏根本规则的行为。”
如果说现在的娱乐圈和当年的娱乐圈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大家都放下武力开始讲规则，讲文明。
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变化。
如今的娱乐圈已经没有当年那种为了竞争，互相抢演员放冷枪，甚至绑架威胁等戏码。
那是一个遍地黄金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暴力，让上边人不舒服却又无奈的时代。
他们不喜欢这种混乱，可他们给的钱太多了。多到许多人都担心他们一旦出手整治环境，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么多钱钻进口袋。
所以上边人才会喜欢，才会支持李淳。
他和陈万贤用两家公司的斗争，把环境重新塑造了一遍。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娱乐圈即便不用那种野蛮的方式一样可以贡献出不菲的财富。
现在大家和气发财，上边人稳坐钓鱼台，这才是大家都喜欢的环境。
这是共识，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李淳会出事的原因。
娱乐圈已经承平太久了。
王磊听着胡莹雪的分析，觉得有几分道理。
钱长江如果真的想要成为李淳那样的传奇，那么上边，下边的支持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上边，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主宰者。
“钱长江一定要让漫天星加入他的计划，正是看重他们在上边的影响力。”胡莹雪将其中内幕缓缓道来，“上边的人对丽景的偏见很重，觉得他们就是······”
她没说下去，只是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所以漫天星的加入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那些大人物对哪些是为他们做事的，哪些是提供他们玩乐的分得很清楚。尤其是老一辈那些真正掌权的。”
“不过那是过去。现在李淳生死未知，所有人都在观望。”
“王磊，我想陈万贤会选择站在漫天星这一边，也是为了获得上边的支持。”
“只要他拿到这个支持，那么他就真的回来了。”
胡莹雪顿了顿，她发现王磊一脸沉思，不再继续说下去。
王磊见胡莹雪不说话，不确定问道：“钱长江现在慌了？”
胡莹雪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一笑。
“按照你的说法，钱长江做了这件事，那么上边对他一定很不满，所以他想要获得上边的支持可能性就更小了。”
“可那为什么你会对丽景这么自信，觉得漫天星只是在拖延时间，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丽景？”
王磊闭上眼，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着。
许久，他忽然灵光一闪，立刻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其他人会转而支持丽景？”
胡莹雪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王磊，仿佛发现了王磊的潜力。
王磊刚刚能想到这个结论，其实是因为他想到伍伦曾经说过的话。
“到达李淳的位置，既要照顾上边，也要考虑下边。”
钱长江也是如此。
在上边拿不到助力的情况下，胡莹雪却说丽景一定能赢，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了。
漫天星正在被孤立。
胡莹雪严肃地点点头：“大家为什么尊重李影帝，因为他为大家开辟了一条和气生财的道路。”
“钱长江也在开辟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和过去那个黄金时代有许多相似之处，许多人都相信那将有大片油水可捞。”
她没有在这一块说得很详细，只是简单说了说。
“漫天星有李淳，有王琴可以不需要走这条路，可其他家却一直都在饿肚皮。”
这个说法固然有些夸张，但和漫天星赚得彭满钵满相比，大家那口袋也确实算空了。
“尤其是现在，无论李淳这件事是不是钱长江做的。”
“但从外人的角度来看，钱长江已经证明他的能力，把漫天星逼到绝境。”
“漫天星甚至需要和自己曾经最大的敌人陈老板联合起来，这是什么概念？许多人即便现在想不明白，钱长江也会让他们想明白。”
“所以即便现在大家都在观望，可钱长江一点都不慌。”
“李淳如果死了，他们会立刻支持钱长江。即便他活下来，想到那些钱会流进自己口袋，他们最终还是会支持钱长江。”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上边的人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去支持钱长江。”
“毕竟时代已经改变，这条路走下去也不会像过去那样遭，而钱是真的。”
王磊不安地动了动，他的嘴唇变得苍白。
在胡莹雪的分析之下，他才发现钱长江这场事件做得有多么漂亮。
“所以最好的方案，漫天星还是要答应丽景，主动参与这场计划。”王磊已经得出结论，喃喃道。
他忽然想到昨天听到的那些。
这个方案无疑已经被他们抛弃了。
为什么？
他不觉得胡莹雪就一定强过那几位，能够想得更透。
这里边一定还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事情。
第九十六章 消息
到底是什么呢？
王磊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陈万贤早就给出了答案。
他看向胡莹雪，满眼不可思议。
“你想除掉钱长江？”
胡莹雪微微一愣，很快点点头：“你自己想出来的？”
王磊先是点头，随即摇头：“似乎只有这才是最好的破局之道。这既然是个大生意，在阻止不了的情况下，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搂过来自己做？”
他现在已经想明白，漫天星低头最多只能换来一时的安宁。
一个势力从顶峰跌落，不可能什么损失都没有，也不可能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所以答应丽景的交易看起来很美好，实际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他想起那几位的态度，恐怕张丽在陈万贤开出条件那一刻就已经想明白这点。
稳定内部，主导谈判，除掉钱长江。
陈万贤开出的三个条件其中所蕴含含义正是漫天星所需要的。
钱长江谋划许久，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主导权，所以他必须被踢出局。
而在钱长江已经得到港区认可，甚至很有可能得到其他人支持的情况下，这件事想要拐回原来的路子已经不太现实。
所以谈判只能继续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这件事应该由漫天星这个官定的“钦差”负责。本来就有上边支持，现在只要按照钱长江指出的路子走，他们一样能拿到下边的支持。
上下周全，内部无虞，漫天星自然又可以安稳坐在龙头的位置。
可笑他当时还只以为张丽是为了给自己丈夫复仇。
如今一看，复仇恐怕也只是一种筹码而已。
这就是自己的岳母吗？
他又看向胡莹雪，目光中满是审量，这个女人也想到这么多？
胡莹雪注意到他的目光：“看我干嘛？”
“你想帮我们除掉钱长江？”王磊重新问道。
“不错。”胡莹雪目光坚定。
她和钱长江的仇恨自不用说，王磊对此没有怀疑。
“这件事我会和陈叔说的，等我消息。”
陈万贤他们本来似乎就有利用胡莹雪的意图，所以王磊没有直接拒绝。
胡莹雪看看时间，说道：“让他不用来找我，不方便。去找我爸爸。”
她施施然走了，没有再说其他。
爸爸？胡莹雪的爸爸，王磊隐隐记得胡莹雪和李淳好像提过。
王磊很快就把电话打通，陈万贤那边的声音很诧异：“是么？这些都是那个小女孩想出来的？”
当知道胡莹雪让他去找她父亲后，他这才了然道：“原来是她爸爸的手笔。”
他那么停顿了许久，说道：“行吧。我会和老胡好好聊聊。”
下午两人没有参与拍摄，而是一起去参加了《春猪》的试镜——由周昌安排人送过去。
这场试镜只是走一个过场。
现场人都知道，男女主角的人选早就已经确定。
王磊走的时候，蔡大宝还对他说，让他不用在意上边的事情，他试镜的表现很好，不出意外这个角色应该就是他的。
旁边的人也笑着点点头，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
王磊却心中明白，关键还是在“不出意外”上。
这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项目，蔡大宝有很大的自主权，但如今牵扯到王磊，胡莹雪这两个人，这件事就已经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蔡大宝肯定会把这个结果上报给那个叫牛栏山的老板，听听他的意见。
如果他们反对，那么意外不出意外就会来了。
蔡大宝这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
对此，王磊还是很感激。以蔡大宝的立场能当面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
“那就多谢蔡导了，无论能不能出演，能得到蔡导演这句夸奖，我想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蔡大宝目光一闪，清楚王磊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轻叹一声：“王磊······”
他摇摇头，不在说话。
拿人手短。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打工的。
由于拍摄很赶，所以周昌早就和蔡大宝通好气。
胡莹雪和王磊都是下午第一个试镜的。两人试镜结束，赶回拍摄地点，化好妆，时间也不过才到四点。耽误时间的并不多。
接下来直到晚饭前，两人和其他演员又好似没事人一般，等戏的时候便聚在一起聊天。
不过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把聊天的范围聚集在剧组之中，仿佛外界一切风平浪静。
外边当然不是风平浪静。
吃饭的时候，一个震惊娱乐圈的消息也传到了安心拍摄的剧组。
王琴，这位京城娱乐圈继李淳之中第二位超级巨星，宣布将成立个人工作室，从漫天星独立出去。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让许多人都忍不住看向王磊，想从王磊这儿得到一些小道消息。
王磊其实也一样很震惊，虽然这个消息他早就知道，可他没想到会真的公布出来。
他还以为陈万贤会成功劝回王琴呢。
难不成第一步整理内部，是指将不稳定因素踢出去吗？
李淳生死未知，王琴却在这个节点宣布要独立。
许多人看向王磊的目光都夹杂了一些怜悯。
大厦将倾，王磊这个新人又焉能独善其身？
就连周昌都在检查镜头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千万要小心。
“幸好你还是个新人，牵扯的不太深。”
和什么牵扯，周昌没有说明白，不过王磊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对此他只能苦笑了。
只有胡莹雪对此很淡定。
深夜，王磊回到旅馆，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打电话问问陈万贤，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他只是陈万贤的艺人，这种事情他去问，陈万贤也不一定会回答。
洗完澡，王磊正准备上床休息。
陈万贤却来了电话。
“睡了吗？”陈万贤先问道。
王磊心中嘀咕，这个点打电话给我，你还考虑我睡没睡？
他知道这是陈万贤一贯的客套，所以开门见山说道：“还没呢。有什么事？”
“我和老胡谈过了，大概两天左右这事情就会结束。提前和你说一声。”陈万贤说得很平淡，但话中的含义却很自信。
“嗯。”
“这几天，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有记者来问你问题，你都暂时不要答应，等两天后，我会把稿子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