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不算坏的坏消息
4月24号，星期一。
王磊和李晓白到达绿洲剧团化妆间时，整个化妆间正处于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虽然并不是没有人，但所有人都显得无精打采，其中有两位甚至已经瘫在椅子上，双眼紧闭。
李晓白也是一脸疲惫打着哈气，坐到鲁达身边的椅子上，也不打招呼直接一趴，就想睡过去。
鲁达的精神倒还不错，没计较李晓白的失礼，他冲王磊小声打招呼道：“早上好。”
王磊也知道这儿会成这般惨烈模样的原因，笑着点头道：“早。这时候越疲惫，越说明最近的状态，鲁大哥看来你要加把劲啊。”
鲁达看了看四周，苦笑着摇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话剧演员。反倒是磊子你，这么精神抖擞可不行。”
“谁叫我是纯新人呢。”
两人一边被上妆，一边小声谈着天，俨然成为这化妆间最特立独行的存在。
“大家早上好。”宋霞也是一脸疲惫，不过她还算精神，见到化妆间众人模样，连忙叫住那些挣扎想站起来问好的年轻人：
“都不容易，赶快抓紧时间休息，排练时候可不能这样。”
她快步走到李晓白身边，见鲁达和王磊两人这般精神，苦笑道：“我都不知道是该羡慕你们，还是该为你们感到担忧。”
听到旁边传来宋霞的声音，李晓白揉着眼，迷迷糊糊站起来问好道：“宋老师好。”
“别客套了，赶快休息。”宋霞将李晓白按回去，对两个年轻人说道，“诶，还是羡慕你们。”
······
伍伦紧盯着台上的表演，今天是新一周第一天，为了防止大家状态有反复，所以上午还是分组彩排。
但很明显除了鲁达、王磊，其他年轻演员都有些神智恍惚。
对于其中的原因，伍伦当然也知道。他更知道这事情还没法避免，这些都是好苗子，要是一周一天都不给经纪公司，那些商人能直接杀过来提人。
眼见一位演员又一次背窜台词，伍伦终于忍不住喝道：“停！”他转过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去问问小陆，那边是不是也是这个混账样子。”
工作人员问了一阵，苦笑道：“那边也差不多。睡过去的都有。”
伍伦见舞台这边所有演员已经聚集在一起，对工作人员道：“让朱经理去大都会订钟点房，叫小陆安排那边人都过去休息，下午两点开始彩排。钱挂我账上。”
他看向这些也知道自己排练不好而低下头的年轻演员，心中想骂的话最终还是没骂出来，叹口气道：
“我知道你们都不容易，现在的表现也不是你们正常的水平，所以我偷偷给你们放半天假。”
“现在是十点，下午三点半过来，我们直接排全场。所有人立刻去卸妆，然后听朱经理安排去休息。”
在场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喜，齐声致谢。
王磊和鲁达两人自然不用休息，不过没有其他人，两人也没什么事干。
王磊想起伍伦之前的告诫，干脆提议道：“合作好几天，我们还没好好认识一下，不如去大都会吃点东西？”
伍伦听到两人的提议，看向两人：“你们不用休息？”
鲁达和王磊皆是尴尬一笑。
“你们两个要加把劲，诶，按照立场来说，我倒是巴不得其他人都和你们一样。”伍伦摇摇头，将自己矛盾的心理甩在脑后，“正好，我也没事，一起去吧。”
“啊！？”两人虽然都很尊重伍伦，可此时都怀着相同的心思惊讶出声。
伍伦收拾好自己手中的剧本，“你们两个啊什么？不欢迎？”
欢迎当然还是欢迎的，两人齐齐否认后，最终还是跟着伍伦一起出了绿洲剧团。
在一家咖啡店僻静角落坐下，伍伦直接开门见山：
“你们也该猜到我找你们不是喝茶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更加不解，静听伍伦说明目的。
“其实这件事很早之前便提上议程。”伍伦踌躇一阵，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不过你们两个不要说出去。”
“这出话剧如果在年轻人中反响可以的话，可能会被改编成电影。”
伍伦的话不仅没有让两人欣喜，恰恰相反，这么重要的事情忽然在这儿说出，王磊和鲁达都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
“不过那部电影我是不会指导的，只会负责监制。而你们两位，我考虑许久还是决定不采用。”伍伦说得很慢，也很坚定。
这个坏消息反而让两人有了实感，两人沉默一阵，鲁达率先笑道：“一部电影而已，我是无所谓的。”
伍伦当然知道对于眼前两位年轻演员来说，这可不是什么仅仅“一部电影”的事情，尤其这还是自己监制的电影。
他解释道：“鲁达，不采用你的原因很简单，你的成长比我想的要快很多，这部戏即便开拍也要等到明年，你实在不适合演这么年轻的角色了。”
“至于王磊，”伍伦犹豫了一下，“你的原因很复杂，我想你也能猜到一二。话剧还好，但漫天星是不会让你参演他们电影的。”
王磊在伍伦说不采用自己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可能和陈万贤，甚至是自己有关。所以他也很快平复心境：“没事，导演。我早有这样的觉悟。”
在他看来，伍伦选择亲自和两人解释原因，已经足以体现他对两人的看重，因此王磊反而致谢道：
“多谢导演费心了。虽然以后可能没机会和导演合作，但还是很谢谢导演这一次对我的教导。”
伍伦拍拍王磊的手，叹口气：“我也没办法，人在江湖，诶。”
王磊见气氛有些沉重，有心想要说些话缓和气氛，他忽然想到昨天听陈万贤说的事，好奇问道：
“昨天和陈叔闲聊，听说导演你、还有陈叔、以及李老师一起打过架？这事是怎么回事呀？”
鲁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事情，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干瘦的老头。
“他把这事和你说了？”伍伦听到自己年轻时的荒唐事，不由笑了，“这事你们可不能随便乱传，两边当事人可都是如今的大人物。”
“其实那次我和陈老板可没打，打架的就李淳一个，我们两个胆小鬼也就装装样子。”
“他那个时候可是真的不要命，什么事都冲在前边，直到被阿丽一板凳锤晕过去。不过要我说他这一晕是好事，给他送来一个好老婆。”
说到这对如日中天的夫妻，伍伦忽然瞥了王磊一眼，意有所指：
“这对夫妻是真的厉害，许多人都栽在他们手上，所以，要小心啊。”
他没有说谁要小心，但王磊却已经知道伍伦说得不仅仅是陈万贤。
王磊面色凝重，点头道：“我知道的。”
这对夫妻有多厉害，他在这件事上早已尝到苦头。
第七十五章 缺点
这件事显然不宜深谈，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几人很快就将话题转到其他方面。
三人年龄差异极大，身份更是天差地别，彼此之间也谈不上多熟悉。试探几个话题后，最终话题还是转到让他们坐在一起的演艺圈上。
如今这个时候，演艺圈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还有不到十天的梅兰奖，以及一个多月以后的竹菊奖。梅兰奖这一块，伍伦身为其中的关系人士，其他两人也很有默契没有多提。
如此竹菊奖便成为几人最主要的话题。
提到竹菊奖，虽然外边宣传中还是扑朔迷离，但在场三个人作为业内人士，或多或少都知道《大明宫词》已经大局已定，悬念只是拿多少，拿几个。
“今年木梓兰应该可以成为第一位获奖的女导演。”也许是因为王磊提到当年的事情，伍伦对此感慨颇深。
“我们年轻那个时代，不要说女导演，剧组里除了演戏的，其他女性工作人员都很少。如今十几年积累下来，也该她们出成绩了。”
最佳导演，无论是出于社会宣传，还是出于个人名利，这个奖项由木梓兰获得应该是最没有争议的。
上级需要这个获奖宣传社会进步，影视圈女性同行们需要这个获奖鼓舞士气，木梓兰也需要这个获奖为自己披上一层光环。
既然大家都有意，自然没人会做那个碍眼的竞争者。
这件事对男权至上的娱乐圈来说是一件真正的大事。
伍伦的感慨不仅是单单出于这件事，更是来自一种多年经验的预感：木梓兰的获奖对娱乐圈来说似乎象征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
一个女性能真正顶半边天的时代。
王磊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对这种大时代变迁并没有什么感情，反而顺势问道：“木导确实厉害，不过伍导演你知不知道任天的情况吗？他这次能不能登顶？”
相比较更高远的那些事情，他更关心自己好友的得失。
虽然从陈万贤那儿已经知道了一些内幕，可他还是希望能再印证一次这个好消息。
鲁达对此也非常感兴趣，他率先评价道：
“这次竞争里其实我更喜欢朱老师的表演，风骨分明。张老师也十分细腻，不过最有冲劲的却是任天。最后应该就是这三个里边出一个了。”
话剧和电视剧的渊源十分深，所以鲁达对于这三位视帝的候选人演技评价十分中肯，伍伦对此也表示赞成，他看向王磊：“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我？”
虽然王磊知道伍伦是在考自己，但由于忙着毕业的关系，对于这些候选的电视剧，他仅仅只看了一些片段。所以让他评价演员，他还真没什么货。
王磊推辞道：“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哪有资格评价这些人的演技啊，不过任天是我校友，我自然是支持他的。”
“就一点心得都没有？”伍伦问这个问题当然不仅仅是要考王磊，提示道：“你有没有想过和你自己的表演有什么区别？”
“区别？”王磊陷入沉思，这些人的表演自然是极好的，就像鲁达说的，都有着完全不同的成熟表演风格。
像王磊这种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只求能达到导演要求的菜鸟自然是没法比。
见王磊似乎还没有思路，伍伦又看向鲁达：“你呢？你对王磊有什么建议？”
鲁达刚刚也在思考伍伦的问题，此时听到提问，他又闭目沉思一会，忽然眼前一亮：“导演是说？”
他看向王磊，目光惊异，有些不相信：“他真是体验派演员？”
体验派是一种表演流派，这个流派在这片土地中并不受欢迎，也没有什么学院教授，最多会在书上提几句。
一般的学院，即便是像王磊的中央戏剧学院这样的大名鼎鼎，主要教授的也是“表现派”，即设计拐杖演出角色。
哪怕是在整个世界的潮流中，体验派也是争议最多，名气最广，追随者最少的流派，其主要追随者恰恰都集中在话剧界。
实际上这个流派就是来自舞台剧，是舞台剧的工作者最早总结出的一种表演理论。
鲁达当然知道这个流派，更知道这个流派的要点：角色和个人二合一。说起来多容易做起来就有多难。
他再次沉吟一会，笑道：“确实，对于天生的演员来说，今年这几位的演技十分值得品味。”
这几位恰好都是表现派的突出代表。
王磊还是有些迷糊，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表演和这些人的不同。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体验派，但他十分清楚这是被逼出来的，和他长期接受的训练完全不是一回事。
至于天生演员，天分什么的，王磊更是一点没有感觉到。他十分清楚自己想进入这种状态有多吃力和难受，如果不借助一些特殊手段，他也根本无法做到。
王磊不知道的是，即便有许多方法宣称自己可以帮助演员达到这个境界，但所有懂行的人都知道，只有被祖师爷赏饭吃的演员才能真正完成体验派的表演。
那些所谓的方法只能让真正有天赋的人更快进入状态，而没有那种天赋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他们。
陈万贤也是在意外发现这点后，这才有胆子对外宣称王磊是璞玉的。
王磊看向两个似乎已经知道自己问题所在的人，求饶道：
“我确实没有什么感觉。我也不是什么体验派，我可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毕业生！只不过这次是被逼无奈这才借助了一些体验派的技巧。”
伍伦看向鲁达，他想听听鲁达的解释。
“真实感，王磊，真实感。”鲁达提示道，“你仔细想想今年这几位竞争者的表演。”
“真实？”王磊更加不解，“难道我表演还不够真实？”
那几位演的当然很真实，王磊第一时间就想自己是不是还有所欠缺。
“是太过真实！”鲁达连忙摇头，“你的表演太真实了。缺少一种，一种，”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对不对，“缺少一种风格。”
风格？这下王磊有些无语了，他当然喜欢风格，也想有风格。
可风格是他这个阶段能追求的东西么？
第七十六章 一条崎岖的路
在王磊的印象中，风格是一位演员演技成熟的标志，是一种很难具体形容的东西。
如果具体形容就是看到那个人的表演，就会产生：“果然只有他才能做到”这样想法的东西。
他的演技老师钱老师在这方面也强调过，新人千万不能强求风格，因为风格是一个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就像花开之时必然会散发出的香味。
所以鲁达的答案没有得到王磊的同意，王磊委婉说道：“我想我这个层次的演员，还是不要去想风格会比较好。”
“鲁达想说的不是你想的风格，而是更实在的东西。”伍伦知道鲁达已经懂了，所以他开口解释道：
“我们有个专门的术语：生活化。你的表演太过生活化了。”
演戏最基本的要求当然是演得像。
但很多人，包括早期的大家们都走进过一个误区：演戏演得像其本质是让观众觉得像，而不是真的演得和生活中的某人一样。
这两者看似要求接近，实际上有着本质的不同。
生活中的人是复杂丰富的，他的动作太过随性没有焦点。这样的人出现在舞台上只会让观众失去兴趣。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吃东西，没人会花钱去看演员真正吃饭，即便这些演员是俊男美女。
所以演员需要提炼吃饭这个动作，将其凝成几个关键的点。通过展现这几个点，让观众意识到角色在吃饭。
当观众有了这个意识，他的注意力就会被调动起来，如此一来观众也就入戏了。
这点在喜剧中尤其明显，比如小品《吃面条》，演员通过滑稽的表情，夸张的肢体动作让明明不存在的面条仿佛真的存在，更让整个吃饭的过程妙趣横生。
戏剧是提炼的生活，这点不仅体现在剧本上，也体现在演员的表演上。演员的动作要有戏剧感，而不是完全生活化。
“当然，我说得话你别说出去，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伍伦冲两个年轻人挤挤眼，“我知道有些人要是听到我的见解，恐怕就会大发雷霆向我开战了。”
他是话剧出身，自然会特别强调戏剧感。
但有些电影起家的导演就很反感刻意设计的表演，认为表演应该是真实的反映。
抱有这种观点的不乏成名大导演。以伍伦如今的地位，他的观点一旦泄露出去，许多学术期刊上估计又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伍伦可不想做那个引战的讨厌鬼，尤其是在梅兰奖前夕。
王磊沉思一会，总结道：“您是说，我该尝试让我的动作更凝练，更戏剧化。而不是完全依照内心的想法？”
这其实还是表现派的理论，这些标志性的动作就是拐杖。
“对也不对，确实是尝试动作戏剧化，但要发自真心。”伍伦皱起眉，一边在大脑里组织语言，一边思考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我不知道你的老师有没有说过，其实并没有什么三大流派，表演的第一要义从来都是发自内心。”
他是导演，对于演员有自己的看法：
“首先你要相信你就是这个角色。只不过体验派说角色就是你，方法派说我就是角色，表现派说我在演这个角色。可你看，是不是殊途同归？”
“但这只是第一关，无论你是遵照哪个理论，你都要意识到你的表演是为剧情服务，为观众服务的。”
“你的面部表情很丰富，如果是电影你这样演没有问题。”
“可如果是在话剧，电视剧中，又有几个观众会注意到演员的面部细微动作？他们如果不注意到这些东西，他们又怎么相信你在演的角色真实存在呢？”
“所以话剧演员，电视剧演员需要通过两种方法来完成这一步。第一就是观众肯定会听到的台词。这一部分你的表现很扎实，确实可以看出你下了苦功。”
“但肢体动作这一部分，通过之前两天的表演看，你的肢体动作幅度太小了，太写实了。”
伍伦冲鲁达努努嘴：“鲁达你表演一个喝茶的动作给他看。”
鲁达微微一笑，他右手紧捏，左手也好似提着什么东西，上下摆动。如此反复三次，这才右手抬起到嘴边，随即嘴中轻吹，之后嘶得吸了一口，仿佛被烫到一般。
鲁达的表演十分纯熟，这一套动作王磊在大学学习时也被要求做过。
所以他很快意识伍伦想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动作的表演方式，而是凝练动作对于观众的重要性。
虽然没有什么杯子，更没有什么茶。但王磊已经能够想象出，鲁达右手捏着杯柄，左手上下泡着茶包，最后喝茶的样子。
如果是小崖演这个动作呢？
王磊肯定直接一口饮下，因为他是一个年轻人，没这耐心来回泡。随即他会用先苦着脸继而回味的表情变化来表现这个动作。
无疑，后者更接近一个人喝茶的日常动作。但在戏剧里，在观众离得这么远的舞台上，观众怎么确定你喝的是茶不是咖啡呢？
所以在舞台表演中，鲁达的动作无疑要比王磊的更有表现力。
“我知道了，导演，我会尝试把两者结合起来。”
伍伦的话让王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体验派和表现派这两者也许在伍伦这个高度来看是没有区别的，但对于具体实践的王磊来说，这之间还有着许多他需要摸索攀爬的困难。
伍伦对此也很清楚，他叹口气道：
“王磊，我知道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无论是出于这出戏的导演立场，还是对于新人的提携考虑，我都希望你能早日走上这条路。这对我的戏，对你本人都是好事。”
“体验派是一条危险的路。即便对于那些有天赋的演员来说，体验派也不是万能药，总有他们天赋无法够到的地方。但表现派不同，它可以应对所有的情况。”
“这不是说体验派不好，实际上如果你相信你和角色一体，你设计出来的动作才是最容易出彩的。”
“许多饱受赞誉的演员都是如此，他们是表现派，但他们的心理建设却是体验派或者方法派。”
鲁达一脸恍然：
“难怪你要王磊看看这几位候选人的表演。这么一想确实，那几位的动作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设计感。可每一个动作都很合拍，没有多余，这明显是经过设计的。”
王磊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走上这条路。
如今的他为了满足导演的要求都要竭尽全力。
况且完全入戏的感觉一点都不好，除了敲碎自我将其捏成角色模样的痛苦和不适，还有时时刻刻担心出不了戏的恐惧。
不过他又一次想到自己那一日的豪言壮语，还有罗基的那些话。
饱受赞誉的演员吗？王磊也想成为他们的一员。
第七十七章 发芽
下午两点半，经过休息的演员陆陆续续到达化妆间。
鲁达和王磊中午也去酒店眯了一会，等两人到化妆间的时候，李晓白已经坐在那儿开始做头发。
她略微侧过头，看到两人并肩走过来，惊讶道：“你们两个？”
鲁达知道李晓白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只是笑着点点头，便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化妆师过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接触，王磊自觉和鲁达亲近不少，笑嘻嘻道：“我们互相去认识认识。”
李晓白撇了撇嘴，显然知道王磊的脾性：“肯定是你主动勾搭的。交际花。”
“鲁哥蛮不错的，认识一下怎么了？”王磊对鲁达的印象一直很好，这次接触后更加确认这一点。
“呦呦呦。”李晓白偏过头，一脸嘲讽，“几个小时不见，都叫哥了？你到底有几个哥哥姐姐？说起来，我也比你大呀，怎没听你喊我晓白姐呢？”
王磊翻个白眼：“我怎么没叫过？不是你自己嫌我这么喊老？”
“我那是嫌你腻！”李晓白冲他做个鬼脸。
两人的拌嘴，听得坐在旁边的鲁达、宋霞，还有化妆师们嘴角都带着笑。
宋霞打趣道：“晓白，喊姐你都嫌老，那你怎么喊我老师啊？”
李晓白啊了一声，慌忙道：“宋老师，我那不是尊敬你嘛？再说，”她冲王磊努努嘴：“你别信他，这个人天天油腔滑调，满嘴跑火车。”
王磊刚要叫屈，李晓白的威胁便已经紧跟而来：“你再满嘴跑火车看看！”
这一招有效显著。李晓白和王磊四年同学，彼此之间来往很多，当然也掌握许多黑历史。王磊可不知道她会抖哪件，索性缩回脑袋，嘀咕道：
“你牛，你牛。”
其他人却不依了，宋霞撺掇道：“晓白，说呀，有啥事说出来让姐姐我开心开心。”
“哎呦喂，宋姐姐，”王磊可真怕了，连忙求饶，“我喊你姐，好不好？”
见王磊这般急切，其他人笑得更欢了。
就在王磊几位开着玩笑的时候，王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化妆间其他新人演员或多或少嘴角都露出了不屑。
也许原因各自不同，但这些人对王磊本人确实没有什么好感。
这其中有人是因为王磊作为一个新人可以获得这么重要的角色；有的则是因为李晓白和王磊关系亲密的缘故；还有的则是单纯相信了罗基的话，出于一种公愤。
当然混杂者更多。
而王磊前一个星期的表现也加深了这些人的看法。
无论是排练时出现的问题，还是类似现在这样，总是不经意表现和李晓白的密切关系，又或者是李晓白那天说得那些话。
这些都让他们对王磊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看法：
一个业务都不精的新人，小白脸，因为靠着女人所以就能坐在那儿？
德不配位！
当然，从表面上来说这些人对于王磊还是十分客气，毕竟李晓白他们得罪不起。不过他们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王磊身上离开，都期望能发现一些“好玩”的东西。
有些人只是单纯像看小丑表演，但有些利益相关的人心思却不止如此。
比如那两位饰演“同学”的替补。
······
“停！”
下午四点多，第一次排练快要走到尾声，伍伦还是忍不住叫停了。
王磊面色难看，在场的其他演员俱是面无表情低下头，用此掩盖各自的心思。
那两位“同学”的嘴角已经隐隐勾出一缕弧线。
伍伦知道王磊演这么差的原因，所以没有痛骂，只是看了看时间，说道：“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
许多人纷纷用余光瞟向王磊，完全没想到伍伦竟然没有发脾气。
王磊的表现很差。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仿佛一下变成不知道演戏的新人：他不知道演技是什么，却知道自己必须要演些什么，于是为了努力演好反而开始瞎演。
这种混乱肯定不是一个中央戏剧学院的毕业生可以演出来的。
通俗的解释就是王磊完全不在状态。
但这是专业剧团，是十几位专业演员在排练，无论王磊是什么原因导致不在状态，都不应该把这事情带到排练中。
这才是专业演员应该有的基本素质。
即便家里刚死了人，上台要你笑，你还是得笑。
伍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找了一个理由：“正好大家也休息一下。王磊，你一定要好好调整。”
这无疑是一个蹩脚理由。才排练一个小时就要因为王磊的缘故要休息？这样的特权无疑加重了一些人对王磊的不满。
尽管碍于导演的威严，他们没有说什么，但这颗种子终于还是开始生根发芽，只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下午五点半，平常下班的时间，第二遍排练才进行一半。
一些演员的经纪人已经来到观众席坐下，时不时看看表，时不时望望伍伦。
他们的演员待会还有工作要做，可这排练迟迟不结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脸上的焦急也愈发明显。
好在他们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多久，伍伦终于喊出他们期待许久的“停”字。
不过这一次伍伦并不是让大家解散，他看向王磊：“你似乎还没有办法。”
王磊低下头：“抱歉。”
“那你先把那些东西抛弃吧，先想一想这个角色到底该怎么演，不要刻意。”伍伦临时指导道，“不要想那么多，就想想这个角色的生活状态。”
伍伦说得都是最基本的理论，王磊当然知道。可他不知道该解释自己的状态：“我感觉我不是不知道这个角色的状态，只是有一种，一种，一种有力不敢使的感觉。”
伍伦沉吟一会，大致理解王磊的想法：“刚刚那次，你觉得是因为你使力使大了？”
王磊连连点头。
眼见这戏中断，两人似乎要在一起讨论角色，终于有一个人选择将自己的不满宣泄而出。
“导演，既然王磊到现在还摸不准角色，不如你先给他放个假，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王磊抬起头。
说话的演员名叫雷君，在这出戏中饰演欺负王磊的反派，同时也是李晓白所饰演女儿的男朋友。
可以说，整出戏最大的反派就是眼前这位，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位新人演员的如今势头。
除了鲁达，和两个关系户，他才是这里边真正的未来之星，工作十分忙碌。
雷君对王磊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单纯看不起小白脸而已。
加上自己经纪人在下边几次点表的动作，他也知道时间紧迫，干脆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想要结束今天的排练。
“你说什么呢！”不等王磊说话，李晓白率先开口：“一次两次状态不好而已，怎么就让人放假了？”
放假是剧组对于踢人的一种委婉说法，当然这种踢人之所以说是委婉，主要在于它是可以挽回的。只要你能重新打动剧组，你就能回来。
不过如今离试演只有一个星期，这个点要是放了王磊假，那自然是没什么机会回来的。
如果李晓白不开口，雷君可能只会把自己这句话当成随口的抱怨，目的是为提议今天排练到此为止做铺垫。
但李晓白口一开，他冷哼一声，干脆也不隐瞒自己内心想法了：
“一次两次？连怕生的问题都要花好几天，在导演提醒下才意识到，这是专业演员？”
第七十八章 明天
王磊的问题，实际上又岂止伍伦一个人看出来？
除了李晓白可能是因关心则乱，在场的人哪个不是演了几年戏的演员？
对于王磊的问题，他们都看在眼里。可无论是他们，又或者是鲁达，宋霞没有一个人提醒过王磊。
为什么？
除了单纯不想多事，更多的人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义务提醒王磊。
一个会拖累剧组的人，他们相信伍伦早晚会将这样的人赶走。
“你！”李晓白刚要骂人，就被王磊拦住。
王磊脸色铁青，但他也知道今天是自己连累了大家，鞠躬致歉道：
“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的问题，耽误大家时间了。”
他脸色铁青不仅是因为雷君这句话，更是因为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含义。
这里的人对自己究竟是什么看法？他们平时的客气下到底还隐藏多少东西？
他按捺自己想要将这儿所有人表情尽收眼底的冲动。
王磊知道即便他看了也不会看出什么。
这儿的人都是演员。
专业演员。
雷君见王磊这个态度，脸色稍缓，说出自己本想说的话：“导演，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儿许多人晚上还有活，实在不能等了。”
有他开头，其他几位也接连附和起来。
如果按照原定的进度，今天至少是可以走两遍的，而如今却只走完一半，伍伦沉吟一会，看向王磊。
“导演，这次也是我的问题，给我一个晚上让我好好思考一下。”王磊知道伍伦的意思，他迟疑一下，随即咬咬牙道：
“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放弃，一切以剧组为主。”
“如果你要真为剧组好，最好还是跟在旁边好好学。”雷君以为王磊说的放弃是放弃角色。对于王磊这么识时务，他非常满意，所以也不愿做恶人，指点道：
“一口吃个胖子有意思？好好从龙套做起，将来才能成为好演员。”
李晓白要不是王磊拉着，早就开骂，如今雷君这连讽带刺的“指点”让她更加愤怒：“你什么意思！”
雷君一脸无辜，摊手道：“我什么意思，我没意思。我说得就是事实。这儿哪个不是这么走过来的？有一步登天的么？”
“人夏宇17岁出演第一部电影，还在海对岸拿了金狮影帝。怎么没有？”李晓白冲门口指了指，“要不要我现在去喊他过来给你见识见识？我和夏宇熟得很。”
夏宇是李晓白和王磊高一年的学长，在还未入学前便是影帝。学校里是更是大名鼎鼎。由于李淳的关系，李晓白和夏宇颇为熟悉。
雷君听到李晓白举得例子，大笑出声：“夏宇？你觉得他会是下一个夏宇？他？”雷君摆摆手，表示不想争论这种事：“你觉得他是便是吧。导演，我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伍伦目光阴沉从这一帮演员中扫过，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裂痕。
但这是演员内部的事情，在没有影响到正常剧组工作前，伍伦没有任何资格和理由可以插手。
他巡视舞台一圈，又回首看向那些冲他露出祈求神色的经纪人们，终于还是点头：“今天彩排就到此结束。王磊你回去好好想一下，明天我会看你的表现。”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他指点王磊是希望这出戏更好，可如果王磊会因为这个指点而废掉，那伍伦对于换人也不会有什么愧疚。
雷君意兴阑珊，也没有继续刺激李晓白，转身冲大家鞠躬道：
“今天让大家见笑了。抱歉！”
他和其他人告完别，便匆匆和经纪人离开此地。其他类似的人也陆续被经纪人带走，最后整个剧团便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演员。
王磊低声对李晓白说道：“我去洗把脸。你跟之前一样，先去车上等我。”
李晓白知道他这几天都是用这种方式出戏，虽然心中有所担忧还是点点头。
等王磊走后，她拦住也要走的鲁达，问道：“王磊的问题，你们是不是早知道了？”
李晓白也不是笨人，雷君那句话背后的含义，她稍稍想想便也清楚了。
鲁达心中叫苦，他朝四周望去想要找一个解围的。
宋霞接到求助的目光，叹口气，走过来安抚李晓白道：“那点问题，哪个新人没犯过？这儿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自然也都能看出来。”
“可你们一个都没说！”李晓白后退一步，眼光中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天？一个都没有！”
宋霞的理由张口就来：“我们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对不对？”
“只有观察几天才能确定，对不对？况且我们和王磊不是很熟悉，怎么好意思上前说你演的有什么问题？”
李晓白抿了抿嘴唇，她知道宋霞的理由中都不过是借口。
他们和王磊确实不熟悉。
但宋霞是谁？是他们的前辈，是张丽指给李晓白的老师。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即便不想当面给王磊提醒，那和李晓白提上几句呢？
宋霞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李晓白清楚根本的原因：王磊从没有得到这儿的人承认。没有谁将其看成是这一个剧组不可替代的一员。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滚蛋的新人，何必花这种心思呢？
李晓白不想再两人说什么，她冲两人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
绿洲剧团，离化妆间最近的男洗手间。
王磊坐在马桶上，他今天下午其实完全没有入戏，自然也不需出戏。
他坐在这儿，只是为了理一理思路。
雷君的话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却更伤人。不过王磊现在没有心思去舔舐心头的伤口。
深谙关系学的他从雷君的话中读出一些更加可怕的事情。
他正在被这儿的演员孤立。
油溶于水。王磊突然想到伍伦这个比喻。原来不仅仅是在专业上，在整个剧组他真的格格不入。
由于之前的谣言，王磊从未和这些演员有过深的接触。最开始的疏远和客气他只以为是因为李晓白，所以他让蓝颜出现。
再往后他就因为演技的问题被缠住，没有精力关注这些事情。
如今细细想来，这些人的客气疏远也许是因为李晓白，但又岂止是因为李晓白？
王磊双手捂面，想让自己冷静。
“你说那个抢角色的，明天能不能表现好？”
第七十九章 大人们
“你乱说什么呢？”外边另一个声音响起。
“怕什么？就算有人又怎么了？谁不是这个想法？”先头说话的那人不在乎道。
王磊听到外边传来拉链解开的声音，随即在淅淅索索的流水中，开头那人不服气道：“他也就是仗着自己傍上李晓白，可谁还没有一点背景？我怕他什么？”
“哼，”旁边人冷哼一声，“那怎么是他演那角色，而你当替补呢？”
“嘿！这不是人家的主场嘛，你让他去朗园走一圈看看，你看他能不能跑到龙套？”
朗园是一家颇大的电视剧制作公司，最近李晓航主演的《世纪情》便是这家公司牵头的项目。
说话这人很明显和朗园有什么关系，王磊仅用听，就能听出那人说话时的神气。
另一个人拉上拉链。“嘴上没个把门，朗园选人是你几句话就能决定的？你那点关系，还是留着向那些不懂事的丫头吹吧。”
“那是我们朗园没有私心，哪像这儿······”
“你给我闭嘴！”那人暴喝一声。
王磊忽然听到他开始推门的声音，不一会便推完所有的门。
站在王磊门前，那人敲一下门，轻咳一声：“里边的兄弟，他不过是一个小毛孩，我还在教，还望见谅。”
王磊停了停，换成粗犷的声线说道：“小孩子说话能有什么数，别妨碍我！”
“呵呵，那就多谢兄弟了。不知兄弟哪个部门的，若是有机会在下想请兄弟搓上一顿，也算是大家交个朋友。”
门外的人见王磊没有吭声，继续说道：“当然既然是我请客，地点还请兄弟随意定。”
地点我定？
王磊刚想随口拒绝，忽然想起当时陈万贤请吴轲的情形，神色一凛粗声粗气道：“我和你们素不相识，怎么可能和你们一起去吃饭？这合哪家规矩？”
不等外边的人开口，他又说道：“我没见到你们，你们也没见到我。我只想老老实实守着我的工作，这种危险我从来不沾！”
“原来如此，既然兄弟不沾腥，那是在下冒犯了。”外边那人轻笑一声，“不管怎么说，还要多谢兄弟包涵。将来若是猜到我们身份，大可放心去找我们，有些小忙我们总是有点门路。”
“我在剧团混得好好的，何必找你们？”王磊猜到他担心自己是个“有心人”，装作不耐烦道：“这剧团靠着这么大的山，不比在外边混稳当？快走！快走！我要拉了！”
“好，那就不打扰兄弟了。”
王磊听到脚步声慢慢远去，又听到洗手间的门被关上。他担心出去还会碰到他们，便又坐了一阵。
最开始的那个人声音，他确实有点耳熟，从谈话来看肯定是新人演员。
不过这些天除了排练，其他时候他并没有和这些人有什么接触，所以王磊也拿不准是七八个演员里的哪一个。
他释然一笑，拿不准也好，免得见面尴尬。
王磊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表现得并不好。不仅惹出两件事，而且还两次出现大的问题。
业务稀松，靠着关系拿到角色，还老是惹事。
扪心自问，他要是碰到这样的人在剧组，如果是陌生人，他也会觉得对方讨厌。
不过这次听到的谈话给了他一点思路。
其实这个团队已经没有多少寿命了，既然已经改变不了大家的看法，那他也不打算做什么改变了。
关键还是明天的表现，确切说整场演出的表现。
只要剧组能够平稳运转，别人就算心中有再多其他情绪也只能憋着。
所以最后还是回到演戏上了？王磊心中苦笑，这偏偏是最没有取巧的地方。
说实话，他现在还是丝毫没有头绪。
又等了一会，估计那对已经走远。王磊站起来活动活动已经发麻的腿肚，这才从洗手间离去。
······
出乎王磊预料的是一路“飞”到家，李晓白都没有对自己的状况多问一句。这让他准备的那些说辞全然化为乌有。
刚进屋，李淳坐在客厅中，电视中不出意外的放着《世纪情》。见到两人回来，李淳笑眯眯道：“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电视剧都开始了，饭吃过了吗？”
李晓白从回来开始兴致便不高，此时听到一连串的问题，更加不开心：“不关你事，开始就开始。不吃！”
她提着包，三步并两步冲上楼，王磊和李淳在下边等了一会，果然传来重重的摔门声。
李淳冲王磊招招手。“怎么回事？”
王磊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大概是因为我？”
他将今天的事情，除了洗手间那部分都说了一遍。
李淳笑眯眯看着王磊，似乎对王磊的处境早有预料，他也没有做什么评价，而是问道：“所以你呢，有什么想法？”
王磊张张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来：“你早知道？”
“什么我早知道？”李淳仿佛没有理解王磊的意思，慢悠悠从口袋中掏出烟点上。
他嗅着那缕缕青烟的芬芳，眼睛眯起来，似乎十分陶醉。
王磊神情凝重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不知道李淳是在装傻还是自己多疑。
他忽然冷笑道：“你就算演戏很厉害，又怎么可能一晚上就解决我的问题？”
李淳将烟缓缓熄灭，欣赏起荧屏中女儿的演技：“你看看晓航这儿演的，啧啧，和她妈当年真像。”
王磊回过头看着电视，他慢慢坐下，
“你不可能一晚上就解决我的问题！”他还是有些不信。
李淳将电视台转到《相思豆》，盯着胡莹雪，叹口气：“这就是多磨练一年的好处啊，晓航这次要吃亏。”
他又将电视转回《世纪情》，问旁边的王磊：“你怎么看这次对决？”
王磊压根就没看过这两部戏，哪会有什么看法？他此时的心思也不在这上，不可置信地盯着李淳，仿佛在看着什么怪物：
“你怎么可能有办法？”
李淳似乎对王磊三番问同一个问题十分不耐。
他又从怀着掏出新的烟点上。
“我十八岁出来演戏，到今年演了三十七年。从最开始就没有跑过龙套，也没有演过什么配角。第一部戏就是主角，演了这么多年，除了为了拿梅兰奖的最佳配角，正经演过几年配角。剩下的时间里，我都坐在最中间。”
“正所谓树大招风，你这点小事，又怎么可能和我比？”
王磊死盯着李淳手里静静燃烧的烟，只觉遍体发寒。
他猛地站了起来：
“你算计我！”
“小孩子脾气。”李淳不紧不慢地将烟放在嘴边却没有吸，升腾的烟雾将他的脸笼罩，可怎么也挡不住他眼中的寒芒。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是算计？”
第八十章 手段
李淳缓缓吹散眼前的烟雾，露出那张还在笑的英俊面庞。
“这部话剧是你自己接下的，我没逼你，对不对？”
王磊的身体不断颤抖，那不是因为发怒，而是因为怕，他又一次重复自己脑海中还在回荡的话：
“你早知道？”
“一个空降的新人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尤其是在惹麻烦后还被留下来？”
李淳又点了一根烟，这次没有抽而是递给王磊，“抽一根冷静冷静？”
王磊好似触电般向后退了一步：“可你，你怎么可能，这些事？”
他还是难以置信，踉跄着坐回沙发，头埋在双臂间。
王磊需要冷静梳理一下这些看起来似乎都是偶然发生的事情。
李淳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再管王磊，而是将那根烟摆在王磊桌前，自己悠哉地看起电视。
客厅之中。
透过手指的缝隙，王磊盯着那不断燃烧的烟头，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他的身子虽然还在颤抖，但头脑已经逐渐平静。
“这对夫妻是真的厉害，许多人都栽在他们手上，你要小心啊。”
伍伦那提醒的话语，如今听来却好似若有所指。
他早就知道？不，是不是他难为自己本就是李淳指使？
王磊心乱如麻，脑袋中各种猜疑四起，有的很快被否定，有的似乎却着证据。这些猜疑搅在一起，就好似团成球的乱麻，让王磊找不到头绪。
当那根烟燃烧殆尽，雪白的烟灰凝聚成新烟模样始终不坠，他抬起头：“导演呢？导演也是你安排的？”
王磊能想到李淳可以帮助自己的方法只有这个。
只要自己明天表现正常些，伍伦再把标准放松些，这件事似乎就能被摆平。
李淳慢慢拍起掌，清晰的掌声好似打在王磊脸上：“你确实比我想的多了一点悟性，不是真正的愣头青。”
王磊无奈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我在乎这次出演，只要我还想在这个剧组待着，你总能找到办法让我‘主动’来求你。”
他在主动上重重加了音，目的自然是讽刺刚刚李淳说得“你情我愿”。
从他打出那个电话，求李晓航出马说情开始，王磊的底线便已经暴露无遗。
如今想来，陈万贤的办法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有表现出不在乎，才能拿到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
可笑当自己以为事情已经了结的时候，见过自己底牌的李淳早就开始设计第二个陷阱。
李淳一副孺子可教的点点头，问道：“其实我蛮好奇的，你为什么在乎这部话剧？你不是因为这出话剧才和我翻脸吗？”
王磊撇开头，不愿多说一句。
多说就有可能多错。
在这个老奸巨猾的岳父面前，王磊真的已经怕了。
“虽然你不愿说，我呢却是一个厚道人。作为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先送你一条消息。”李淳慢悠悠道。“是不是和蔡大宝有关？”
王磊转过头，一言不发地观察起李淳的面部表情。
他想知道李淳是不是在诈他。
“陈万贤为你忙得上蹿下跳，你不会不知道吧？除了蔡大宝，蔡大宝这京城身边一圈他能拉关系的，可都拉过了。”李淳说话仍旧十分从容。
“这京城大嘛？我们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张，岳母打算做什么？”王磊一下便猜到李淳真正想要告诉自己的消息。
“你确实很聪明。我只能告诉你，你会碰到漫天星的竞争。至于具体是谁，嘿嘿，阿丽防着我呢。”
李淳看向王磊，目光中带着打量：“我只是很好奇，这部剧陈万贤就这么看重？他觉得会是爆款？”
他当然不会想到一力推行这件事的是王磊。
陈万贤对蔡大宝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其他项目，这种完全将宝压在一个项目身上的做法，让熟悉陈万贤风格的李淳和张丽通通都摸不着头脑。
小制作意味着低宣发，这样的电视剧往往也不会去好的卫视播出，想要出爆款基本没可能。
如果只是优秀喜剧作品，这个娱乐圈可不缺，陈万贤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所以李淳确实对这件事十分好奇。
王磊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淡，说道：“我们确实很看好这部剧，陈叔觉得这部剧可以让我有一个很好的起点。而且小制作，主角位置我才有机会竞争。”
“这样吗？”李淳本就对这部电视剧没什么兴趣，只是单纯随口一问。
听到王磊的回答，他点点头：“确实，如果没有我们竞争，以陈万贤的本事能成的概率至少也有七成。不过嘛······”
王磊紧张地看向李淳。
他的岳父，这个娱乐圈最顶尖的演员露出讽刺的笑：
“不过，经纪人努力再多，也要看演员本身的水平。货不好，光靠销售员有本事有什么用？”
王磊的怒视被李淳完全无视，他将手中那根已经烧到最后的烟熄灭：“我虽然早就猜到你会出事，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因为演戏而出事。”
“在我最初的预想里，你应该会被几个演员一起联合排挤，想着法子把你赶出去。”李淳说到这，叹了口气。
“可惜鲁达是个实在人，剩下的那些没有领头羊，竟然没一个愿意出头的。”
鲁达？
“你早知道鲁达对李晓白有意思？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王磊皱起眉。
“如果鲁达喜欢李晓白，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些暗示呢？”李淳淡淡道，“比如说我们有意撮合两人？”
“你！”王磊捏紧拳头。“那是你的女儿！”
“所以我才挑了鲁达！”李淳冷哼一声，“现在看，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憨厚了些。知道李晓白没意思后，果断就放弃了！一点血性都没有，这点他还不如你！”
王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
“本来我打算再等等，寻找其他机会。如果真的等不到就算了。毕竟，”李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们来日方长。是不是，女婿？”
“可没想到我还是给了你机会。”
王磊终于明白自己是咎由自取。
他站起来。
“你觉得依靠自己力量可以克服这个困难？”李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淡定如故。
在剥去那些神秘面纱后，王磊已经对李淳没有什么恐惧，只有无尽的愤怒和厌恶。
他头也不回：“你大可让伍伦提高标准，把我刷下去。”
王磊的腰板挺得很直，他不想回头看李淳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我会依靠我自己的努力去获得别人的认可，而不是靠那些下作的手段。如果被刷下去，是我没本事，怨不得人。”
啪。
啪。
啪。
李淳又一次为王磊鼓掌：“每次见到你，你都会成长一些，这点很好，加油，继续努力。”
面对自己岳父的称赞，王磊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李淳的话就仿佛是看到自家的新犬在训练中进步一般。
这种神态语气只会让王磊双拳捏得更紧。
“不过，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我是李淳。只差一座奖杯就大圆满的李淳，在演技这一块我需要下作手段？”
李淳再也不掩盖自己内心的骄傲。
“这出戏剧是伍伦的心血，也是我们复兴戏剧的尝试，你真的以为我们会让其中有滥竽充数的人？”
“一夜！”
“只要你跟我学一夜，我就让你知道你的问题有多简单！”
“这是我，李淳对你的承诺。”
李淳的语速忽然变缓，他看着因为纠结身子而颤抖的王磊，再一次笑了。
“当然，我也有我的小小请求。”
“女婿。”
第八十一章 在乎
挣扎了许久，王磊最终还是走了。
他不知道李淳的想法是什么，也不知道李淳会让自己做什么。
所以他更怕。
怕李淳给他的又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他年轻，他幼稚，他没有分辨能力。所以他只能想到一个法子。
拒绝。
这个时代没有谁会拿枪抵着他的头，所以只要他拒绝一切，李淳也无法逼他。
写字台上，摊开的剧本，台灯下，黑色的铅字仿佛在无声上演话剧。
王磊躺在床上，身子躲在黑暗中，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脑中回想今天下午的两次彩排。
那些演员化着妆，穿着崭新的戏服，在他的脑海中跑、跳、哭、笑。
他们有时拥抱在一起，有时又彼此大打出手，有时怒目相视，有时却含情脉脉。
在那方圆的世界中，他们似乎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去感受、去行动、去爱、去恨。
顶亮的灯光照在他们流汗的额头上折射出晶莹的光。
那种光观众是看不见的。
只有站在舞台上，站在他们身旁的王磊才能发觉，才能理解那种全然不同于戏剧张力的美。
那是全身心投入一种事业后所跃动的火。
王磊闭上眼，他似乎存在在那个舞台上，可没有谁发觉他。
也没有谁在乎他。
明明没有王磊，没有重要的配角小崖。那些演员依然演得很投入，很认真。戏流畅地往下走，似乎少了他也一样。
终于走到临近结尾。
“停！”
伍伦那似乎是因为苍老，又似乎是因为生气的声音忽然又一次响起。
王磊的心也随着这声停变得空落落的。
他还没看到这出戏的结尾呢。
那团在他眼前跃动的火逐渐黯淡，最终慢慢熄灭。
这个舞台仿佛在此刻也有了生命，它仿佛感到了疲惫，也许还有几分遗憾，跟着演员们一起缓缓地喘着粗气。
伍伦看向王磊所站立的位置，目光之中满是责备。
整个舞台上没有人在乎他在与不在，只有伍伦似乎一直在注视王磊。
“我会一直关注你的。”
这句伍伦说了许多遍的话再次响起。
“你是专业演员。”
“好好调整！”
“你很不错。”
“你要走的路应该是那条！”
这些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伍伦对他说过得话一一从他脑海中的伍伦口中说出。
王磊慢慢睁开眼，他感到心中空荡荡，任由一股酸楚在游荡。
那股酸楚很快钻出他的心窝，顺着血管攀爬过鼻腔。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原来那就是专业演员吗？”王磊喃喃自语道。
他再次闭上眼，去回忆那团在舞台上不断跃动的火。
那是他在大学演话剧时从未见过的。
懵懵懂懂中，他似乎对“专业”这两个字有了新的理解。
“我真的热爱这份职业吗？”
王磊有些迷茫。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曾经有一次在那个排练室中等陈万贤的时候，他似乎模模糊糊想过一些。
可转眼就被更现实的东西冲散了。
相比较演员这份职业，他更喜欢演员所附带的那些东西。
名和利。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穿越者后，他就再也没有逃出这两个字。
上一世他没有这些，他活的也不开心。朋友圈里那些炫富纵然表面不在乎，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好似蚂蚁在噬咬般难受？
如果他有······
这样的想法，在多少个夜晚冲破他的睡帘，成为他的美梦？
这一世他有机会重新来过，他一直想要凭借自己的前世见识把这两样东西攥在手心里。
他想让那些美梦成为现实！
这有错吗？
“这有什么错！”
“这没什么错！”
“他们这么使劲还不是为了那些东西？没有这些，你看有几个想去演戏？”
“就是李淳，他什么都有，不也心心念念他拿不到的那个大奖么？”
王磊站起来。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他害怕和李淳直接接触，所以他要给自己找一个参谋。
······
陈万贤被自己老婆踢下床的时候，特意看了看时间。
22：07。
这个时间并不算太晚，但对于已经开始过养老生活的陈家来说，这个点无疑是清梦的时间。
他端着手机，打开书房的灯。
“说吧。”
那边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激动，似乎陷入一种挣扎，又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陈叔！”
听着王磊将今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得报给自己听，陈万贤的脸上最开始还带着满意的微笑。
经纪人对于艺人最低的要求就是信任，而最高的期望就是无条件信任。
王磊无疑已经将自己当做依靠。
陈万贤对此很满意。
可随着故事的发展，他的脸逐渐严肃下来。
王磊被孤立这件事，他早有预料，但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事。
有李晓白在，王磊只要好好演戏，别人根本不可能动得了王磊一根汗毛。
最多使一些小绊子，但只要能演好戏，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他没想到王磊会在演戏这一块出问题。
“你怎么没早跟我讲？！”陈万贤按着太阳穴，打断王磊的叙述。“你从没和我说过你会在这个地方出问题！”
王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我最开始以为我靠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我也确实解决了。只是他现在提出了一个更高的要求。”
“那导演怎么说？他肯让你退回去吗？要不要我去和导演说？”陈万贤敏锐抓到其中的关键点。
如果不是商品质量有问题，那一切其实都很好解决。
“······”电话那头的王磊沉默一会，说道：“可我不想降低要求。”
“你不想？”陈万贤点着自己的桌子，那有节奏的清脆声响可以帮助他已经休息的大脑早点清醒。
“王磊，现在不是讲演员梦想的时候！”
演员对自我的高标准当然很重要。每个演员都有成为“好演员”的美梦，陈万贤可以理解。
不过作为经纪人，他有必要告诉自己的演员，什么是现实的骨感。
“你不要忘了蔡大宝那边！王磊，我实话跟你说吧，蔡大宝已经松口暗示就看你这次表演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踢出去！”
王磊愣了一下，他想到李淳说陈万贤为自己忙得上蹿下跳的话，心有股暖流趟过。
“我知道。”王磊还是没有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电话那边陈万贤有些狐疑，忽然说道：“李淳告诉你的？”
“张丽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动作？”
陈万贤的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了。
第八十二章 不对劲
王磊将李淳的话简单复述一遍，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答应他。”陈万贤似乎早已经想好，脱口而出道：“你如果想获得那个角色，就更要答应他。”
“可······”王磊故作犹豫，说出自己的顾虑：“我担心······”
“我也担心，但我们没得选。漫天星加入竞争，我们如果还想争夺角色，就必须要把握任何机会。”陈万贤的话语很坚决，“耐心，王磊，一定要有耐心。如果没有良好的机会，那你要做的只能是忍受。”
“忍受苦难，忍受折磨，忍受恐惧。积聚力量，等待良机的到来。狮子还有打盹的时候，他们虽然势大，但也绝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陈万贤继续规劝着。
“而且李淳帮你是一件好事，他可以成为你突破封锁的钥匙。”
“所以答应他。相信我，答应他！”
“我们没法回头的，必须正面打败他们。”陈万贤对李淳为何透露这个消息理解的更加透彻。
“不惜一切代价赢下来。不然不仅你，我也完了。娱乐圈对于失败一次会归为运气，但失败两次······记住，‘事不过三’是这个地方的铁律。”
“所以你必须想办法留在剧组，为将来的竞争添上砝码。”
王磊虽然心中早已主意已定，但陈万贤的分析还是让他对形势有了一个更加清楚的认识。
他现在才知道为何李淳会这么笃定自己会接受这个交易。
形势迟早会逼着自己去找他，除非自己不打算继续在这个圈子干下去。
张丽逼得越紧，自己为了自保只能向李淳靠得越近。
这就是模范夫妻？王磊想到外边对这两人的评价，心中既有寒意升起，又有些想笑。
“好的，陈叔，我明白了。”
陈万贤挂掉手机，一直装着的平静和睿智终于完全褪去。他脸色铁青，盯着黑着的电脑屏幕陷入沉思。
他和张丽，李淳认识多年许久，也斗了多年，对这两人自然十分了解。
可就像张丽、李淳无法理解陈万贤为何会改变风格押宝在一个项目上一样，陈万贤现在对李淳这对夫妻的行事风格也开始摸不着头脑。
“张丽为什么这么急？”
这是陈万贤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张丽不是一个急切的人，陈万贤对此当然清楚。那对夫妻既想要利又想要好名声，自然做事情急不起来。
陈万贤当年选择净身出户，很大程度就是想要利用他们爱惜羽毛的弱点，为将来东山再起做准备。
一个被逼到接近退休的可怜人如果因为一个好苗子重新燃起热情回到娱乐圈，你却还是咄咄相逼，那别人会怎么看你？
他相信只要自己控制好公司规模，只签一个苗子培养，不表露什么野心，张丽只会派人紧盯着自己，再耍些小手段把自己的艺人限制在一线到二线之间。
甚至如果自己的艺人没闯出来，为了好名声，张丽主动送一些不疼不痒的资源也不是不可能。
而陈万贤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充分联络人脉，积聚力量，找准机会将这个好苗子推到更高的地步，让他成为李淳的接班人，下一个超级巨星。
按照陈万贤的计划，他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那个好苗子没有成为超级巨星，或者张丽没犯什么过错，双方力量悬殊，他可以凭借这个计划重新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娱乐圈有点小权不至于被人遗忘。
如果他找到机会完成自己的目标，张丽又犯下什么大错导致双方力量拉近，那他完全可以掀起新一番战火，和那对夫妻再决雌雄。
不过他的计划有两点必须要满足。
第一，找到一个好苗子。有天赋的艺人很多，但能接李淳班的却不多，即便是有这个潜力的都不能说多。
这也是他想签任天的原因。在任天身上，他确实看到了当年李淳的影子。
第二，张丽不着急对自己动手。这点他原本可以肯定的。自己在任天附近打转寻觅机会挖墙脚的时候，漫天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让一些他的旧友提供消息和机会。
但当他帮王磊找活的时候，漫天星却开始若隐若现，比如禁止原来的朋友和他接触。现在更是直接开始正面竞争。
那么张丽为何会突然着急起来？
王磊是一块璞玉，但如今被包在石头里，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切出来，所以不可能是因为张丽察觉出王磊的潜力，想要提前赶尽杀绝。
是因为李晓白？
陈万贤隐隐觉得这个理由不够有力。李晓白的路线决定她不会被这层关系太快影响到。
张丽完全可以徐徐图之，找机会将两人分开。
先从散布谣言，比如抢角色这种，慢慢抹黑王磊的名声，同时不动声色将这些事实灌输给李晓白。
继而让两人在物理上进行远距离，跨时差的恋爱，最后扇风点火制造分歧，让两人彻底分开。
明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小刀子剐肉这才是张丽的风格。
但在王磊身上，张丽一反常态地摆出车马，从明面上就开始针对陈万贤。
这也许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陈万贤是张丽多年的对手，但身为对手的陈万贤还是闻出不对劲。
张丽就这么希望王磊停在原地，甚至早点被赶出娱乐圈？
陈万贤的思路进一步扩散。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还有李淳为什么总是想要“帮助”王磊，他为什么就那么笃定王磊可以帮他改善和女儿的关系呢？
如果王磊没有按照这两人的思路走下去，而是继续往上走的话······
陈万贤凝神细想一阵，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或者说还有什么信息他没有掌握。
可究竟是什么呢？
陈万贤俯下身将最下边抽屉的锁打开，从中拿出一份文件夹翻起来。
这是他掌握的漫天星所有艺人资料。
自从去年他净身出户后，陈万贤便将其从桌上拿下，锁到最底层。
李淳，张丽，伍伦。漫天星铁三角的资料他看都没看便翻过去。
王琴，周大龙，陈道，宋霞······这些老对手他也是匆匆瞧上一眼。
蒋薇，卢俊毅，董婕，鲁达······陈万贤认真看着这些后起之秀的资料，希望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文件夹很厚，但他还是很快翻到最后一页，目光中有了笑意。
在排除其他可能后，似乎只有她们两个才最有可能导致张丽变得这般急迫，想要快点把王磊赶走。
“娥皇女英？脚踩两只船？嗯，要是能知道进展到哪个地步就好了。”
陈万贤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我似乎真的捡到宝了？”
他望着照片上那对完全不像姐妹的姐妹，沉寂快一年的野心再一次剧烈跳动。
第八十三章 吃面前
王磊走出房门，不出他的预料，楼下的客厅还亮着光。
他朝下望去，发觉除了李淳坐在那儿看着节目目，李晓白也一脸笑意坐在一旁。
听到楼上的动静，李晓白抬起头，正好看到王磊。
她兴高彩烈地冲他招招手。
“快下来！”
王磊一边心中猜测到底发生什么事，一边慢悠悠地走下楼。
“我妈睡觉去了。”李晓白先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继而说道：“你吃不吃宵夜？我正准备去煮面呢。”
她和王磊都是晚饭没吃便回到家，后来又因为满心的事直接跑回屋，如今已是深夜，肚中早就咕咕叫。
“这个点？”王磊其实也没吃，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看看电视中的深夜节目，“吃了会发胖吧。”
“诶呦，就一顿！”李晓白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父亲，“我爸有事跟你说，你们聊，我去下面。你吃红烧牛肉，还是香辣？”
“能不能素一点，就下个面，别放酱包？”王磊对于自己的饮食控制还是十分在意。
“方便面不扔酱包怎么香！”想到那芳香扑鼻的未来，李晓白咽了咽嘴中满溢的口水，“我是一锅下，你快点选！”
“那红烧吧，香辣吃了万一长豆可就不好办了，明天还要化妆呢。”
“啧，你呀！天天注意来注意去，完全和我姐一个样！真是一家人！”李晓白推开王磊，摆摆手：“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
在场两人都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望着李晓白消失在客厅中，又远远听到厨房的门被拉上，这才互相将注意力投向彼此。
“这个点了，你怎么还让她吃东西。”王磊率先开口道。
李淳也装糊涂：“肚子饿就吃呗，这些小事要惯着女人，不然大事上你就不好让她听你的。”
“这就是你和岳母的相处之道？”王磊忍不住讽刺道，“我还以为你们真是模范夫妻呢。”
“我们当然是，不信你出去问问，谁不是这么说。”李淳笑嘻嘻得从沙发缝隙中掏出烟盒。
“就像这烟，我从不在她面前抽，她也装作闻不到烟味，所以我就为了她戒了烟。然后我们才能三十年如一日的相敬如宾。”
“这点，你和晓航要学得东西多着呐。”他抽出烟也不点，只是放在鼻下嗅，“年轻人有冲劲，从来都是轴得很，不碰南墙不回头，有的甚至宁愿死在南墙前，也要试试能不能把那南墙撞开。”
“所以你既然下来了，想必是陈万贤给你出的主意吧。”
摆好自己心态的王磊已经没有之前的恐惧或震惊，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尝试去分析李淳的话：
“这么看，晓白说你有话跟我说，想必也是你笃定我会打电话给陈叔了？”
李淳将目光从电视转向王磊：“你确实又成长了一些。我女儿眼光还真不错哈。”
“不错，我答应晓白，会教你一些东西，帮助你克服难关。”他将那没有点燃的烟塞进烟盒，又从盒中拿出一根。“不过，你应该知道。教，有很多种教法。”
“陈叔让我无论如何都要答应你。不过我没立刻同意。”
“你已经下来了。”李淳并不在意。
“我想知道你的要求。”
“我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了，所以我才同意教你。”李淳露出笑意，“至于第二个目的，还不急，29号你就知道了。”
“那你总得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吧？”
李淳放下手中烟：“很简单，做个傻子。我晚宴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你接住就好。翁婿和谐的场面，我想晓航一定很喜欢。”
“就这么简单？”王磊满心怀疑，李淳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
“我从不提难的要求，也不提别人做不到的要求。更何况这个机会是我守株待兔等来的，我哪有时间想更多呢？”
李淳将电视关掉，放下手中的烟：“就是这么简单。没问题的话，我们马上开始，夜快过半，你的时间不多了。”
王磊仔细观察眼前一副和蔼可亲模样的岳父，想要找到一些征兆。但这位将自己橱柜塞得满当当的演员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我发现你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李淳叹口气，“你要记住，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恶人，更不是你的敌人。”
“但也不是同伴，不是吗？”
李淳冷笑起来：“谁是你的同伴？晓航？晓白？陈万贤？任天？”
他一连报出他知道的王磊最亲近朋友。
“女婿，娱乐圈没有谁能是你的同伴。同时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你的同伴，包括我。”李淳伸出自己的手，狠狠一握。
“只要你有他们需要的价值，他们也有你需要的价值，他们就会是你的同伴！”
“你不要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可能以为价值只是钱。但价值包括所有东西，我的女婿。有的人希望从你这得到名，有的人希望从你这得到利，当然还会有人希望从你这得到爱。”
“甚至是独一无二的爱。”李淳似乎想到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摇摇头道，“这些都是价值。比如我，我就希望得到我女儿的爱，所以你才对我有了价值。你不也是如此？”
“你从我这得到你解决困难的钥匙，我才你这得到我解决困难的钥匙。互惠互利，难道这不是同伴吗？”
王磊木然地看着李淳，他真没想到李淳会讲出这样一番似乎很有道理的话。
他猛地摇头将这些话甩到脑后：“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是你害我走到今天这步的，就为了你的私心！”
“你迟早会懂的。”李淳伸出自己的手，“合作愉快，女婿。”
王磊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握住自己岳父的手。
“合作愉快。”
电视已经关闭，王磊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茶几的玻璃图案，心中想着今天的事。
李淳又给他上了一课，他还需要好好消化其中的教训。
他知道自己只有更快成长起来，才有可能找到机会挣脱这一切，同时拿到自己需要的名和利。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岳父”，“岳母”无疑和陈万贤一样都是他最好的导师。
李淳将烟收好，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倚着沙发背开始闭目养神。
他们就这样在寂静的客厅中等待李晓白的归来。
第八十四章 吃面后
“面来啦。”
随着李晓白的欢呼，两碗散发诱人香味的面被端了过来。
“鸡蛋，青菜，还有火腿肠，一样不少。”李晓白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介绍道，“我下的面硬一点，你可别不爱吃啊！”
“我最爱吃硬面。”王磊收起心中的心思，“哪碗比较少？”
“早就知道你爱吃，嘻嘻。两碗都一样，你吃不了就给我。”
李淳咳了一声：“我腹中也是空空，他吃不了给我吃。”
“你吃什么吃？中年人新陈代谢慢，吃了小心长肚腩，到时候看你怎么拍广告！”李晓白回瞪自己父亲一眼，“对了，待会儿我也要参加你们的特训！”
李淳朝王磊看去：“放心，我不是那种出工不出力的人。”
“我才不是担心这个呢。我也是新人，难道不能学一学？”李晓白话是这么说，人却跑到自己父亲身边撒起娇：“好不好嘛？”
“恐怕到时候你要是不满意，立刻就会站出来喽。”李淳叹口气，同意了李晓白的“督战”。随即催促道：“赶快去吃面，要糊了！吃完我们就开始。”
两人匆匆吃完面，又被李淳要求去刷牙，等一切完成，拿着剧本的两人回到客厅时，李淳已经将茶几搬开，腾出一大片空地。
一台摄像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被他搬出来，连在已经打开的电视上。
“我们家没镜子，不过这40寸电视也不差，有录像回放功能甚至比镜子好。”
李淳让李晓白坐在自己身边，王磊则被他要求站在另一侧对着摄像机。
“在表演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说到专业的李淳仿佛变成另一个人，更加严肃却有一种别样的热情。“你觉得演戏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最重要？”
这个玄之又玄的问题，王磊面对过很多次，他每次的答案也不尽相同。
联想这些天他的表演，王磊有些不确定得回答道：“是信念？相信自己就是角色的信念？”
“晓白，你呢？”李淳没有评价这个答案，而是看向一旁笑嘻嘻的小女儿。
“是热情，如果没热情根本无法克服那些困难。”李晓白从小就生活在演艺世家，接触的演员，去过的片场不知凡数，所以她早就有自己的答案。
李淳点点头，点评道：“从这可以看出你们对演技的审美已经有不小的出入。不过你们的答案都太缥缈了。我们今天只讲技术，不讲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站起来走到摄像机后，开始调试摄像机：“王磊，再往后站站。”
王磊向后退了五步，直到电视机上自己的全身都被收录。
李淳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的你，基本就是观众看到你的样子。”
李晓白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技巧，她看着电视上的王磊，皱眉道：“这哪能看清？！”
王磊距离摄像机三米，电视距离沙发也有三米。
电视机屏幕本就视域狭窄，加上摄像机有意不把焦点聚集在王磊身上，整个画面中王磊只占据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
在这种情况下，李晓白视力再好，王磊的面部也只能看到一个大致轮廓。
“这就是为何舞台剧演员要运用戏剧化动作的原因。观众的焦点只会聚集在主演身上，其他演员想要让观众记住自己，除了有力的台词，只有通过夸张的动作了。”
李淳是演员，他解释的角度和身为导演的伍伦完全不同。
“画面的三分之一，是作为演员可以占据的最大空间。不要看舞台很大，观众永远只会关注一隅，确切说是一副画面。”
“演员必须要在自己的罐子里起舞。”李淳在虚空中化了一个圈：“这就是你的限制，也是展现一位演员能力和天赋的地方。”
“有限的空间，就是演戏最重要的东西。”
“空间塞不下就会让人觉得浮夸，占的空间太少就会让人觉得平淡，只有近乎满溢，才会让人感动，觉得有力！”
李淳望着眼前这两位已经陷入沉思的年轻演员，拍拍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那我们就开始第一次学习。”
“王磊，你扮演我的儿子，晓白，你演我的女儿，我们过一遍。”
他看看手中的表：“我们时间可不多，两点之前你们必须要上床！”
······
当李晓白和王磊打着哈气走进化妆间时，由于昨晚的疲惫，他们完全没有感觉到化妆间的诡异气氛。
整个化妆间之前也许很热闹，但当两人走进去后，立刻又成了堆满泥塑的大堂。
王磊走到自己的位置时，不由一愣。
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望向赵程，这个化妆间都由他掌管。到自己座位上化妆意味什么，赵程不会不知道。
“嘿嘿，得罪，得罪。”赵程瞄了一眼李晓白的脸色，赔笑道，“这是伍导演的意思。”
坐在座位上的演员也发现王磊来了，一脸不安地站起来：“我还是去原来的地方化吧。王磊，真对不住，我一来，赵大哥就把我拉过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王磊脸色先是一变，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摇摇头：“伍导演的想法没问题。没关系，我坐在一旁等等。”
昨天在卫生间说话的人正是眼前这位演员，王磊没想到竟然还是自己的替补。看着眼前这满脸的不安，王磊实在不想多说什么。
既然人家明面上给了面子，又何必将私下的事情扯上呢？
出乎大家的预料，李晓白似乎也没有之前那种护短的想法，只是冷冷看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演员一眼，就闭上眼养神。
也不知确实是困，还是昨天傍晚的事让她有所改变。
赵程心中舒了一口，说道：“磊子，你先坐一会，只等一会。一会就好。”
“正好我也有些困，到我的话，喊我就成。”
王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趴在化妆台上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见此情景，许多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这是昨晚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没睡好，今天索性放弃了？
那位演员也收起脸上的不安，坦然坐下，嘱咐化妆师道：
“既然王磊想休息，你就慢慢化。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免得待会还困。”
他望着镜子里的王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第八十五章 大戏开锣前
王磊是被一声怒吼吵醒的。
他揉眼起身抬头望去，发现赵程身旁站着的演员指着自己激动说着什么。
赵程还是一样，脸上赔着笑，双手按在那演员身前，提防他采取什么举动。
“凭什么是洪蒲？我也是替补！”
洪蒲就是那位刚刚坐在王磊座位的演员，此时他的化妆已经接近尾声。他闭上眼，安定坐在原地，仿佛已经睡过去。
“秦小弟，他是第二替补。你是第三替补，是第二替补的替补，按理也该是他啊。”赵程费心解释道。
“第二替补，第三替补，那是为了防止主演出事无法出演才设置的制度，你看看王磊是有事无法出演的样子吗？”秦小弟，秦奋冷笑道。
他见王磊已经直起身，声音大了起来：“你们让洪蒲顶替，不是因为王磊他胜任不了吗？既然角色空着，这部戏我也能演，凭什么连竞争上岗都不搞？”
秦奋的逻辑很简单：王磊被踢下来就相当于这个角色还没定。既然演员没定，那就应该竞争上岗。
“怎么说年龄也是我最接近！”秦奋挺起胸膛，“你们凭什么觉得我演不好？”
王磊和洪蒲都是刚大学毕业，22岁，不过洪蒲艺龄是两年，王磊是0年。
秦奋则只有17岁，刚上高中就被经纪公司挖掘出来演戏，如今艺龄也是两年。
从年龄，角色心态上来说，秦奋是最贴合的。这也是为何秦奋是野路子出身，伍伦还是给他一个替补位置的原因。
但赵程不是导演，他只是负责化妆间秩序，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把麻烦推出去：
“秦小弟，这都是导演决定的，我就一化妆的，可不懂什么演戏，你难为我干嘛？要不，要不，你去问问导演？”
秦奋从刚来就开始闹，还真没想到这点，此时经赵程提醒，恍然大悟道：“对！我现在就和经纪人联系。你等着！”
王磊看着这出闹剧结束，虽然事关自己，但却出奇没有什么被轻视的愤怒。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也许就像小说里刚刚获得神功的年轻人，渴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证明自己所学。
这种不同往日的紧张和兴奋，混杂在对未来的期待中让他的头脑也清醒不少。
看着洪蒲已经站起来让出位置，王磊冲这位对手点头微笑，这才坐回去。
镜中的他，眼圈有些肿，脸也因睡眠不足还有疲惫之感。
“呼~”王磊长长吐出一口气，那疲惫似乎也随着这口气被缓缓吐出。
“开始吧。”
他闭上眼，仰起头对化妆师说道。
······
舞台已经就位，灯光也调试过了，望着进行最后收尾的工作人员，伍伦坐在舞台的第三排静静等待他的演员们。
第一个到的是李淳。
他的出现让伍伦先是惊讶，随即皱起眉头：“你应该知道我的要求。”
“当然。”李淳在唇边一抹，“只看不说。”
伍伦沉思许久还是摸不透李淳的想法，吩咐道：“坐在我旁边。”
“这儿你最大。”李淳笑眯眯坐在伍伦右手边，向后一靠发出舒服的声音：“我先眯一会，人老了，一熬夜白天就没精神。”
也许是李淳的出现已经足够让他惊讶，所以第二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只是让他指了指自己左手的空位。
李淳没有睁开眼，两腿往旁边侧侧让那人走进去。
“这股味道，这么多年还是没变。”李淳闭着眼笑道。
“有什么味道？”那人对着袖口嗅嗅。
“第一轮是鲷牌洗衣粉，柠檬味，第二轮是蓝精灵柔顺剂，薰衣草味。嫂子这么多年就没换过，阿丽这些年也被教着这么用，我怎么能闻不出来？”
李淳深吸一口空气中残留的味道，随即叹气道，“这股味可比富春山居烟还让我怀念。”
“那你可以尝试用这股味戒烟。阿丽一定喜欢。”那人轻笑一声，“我听说你这两年不抽烟，改闻烟了？”
“阿丽也是这么想，可惜还是烟好。诶，我没陈老板有毅力，明明是你带我吸的，最后反而你戒了。”
陈万贤呵呵一笑，直接戳破他的谎言：“阿淳你只是不想戒而已。你就想看阿丽紧张你的样子。”
两人说说笑笑，仿佛相约来看戏的老友，在戏开场前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说说生活，聊聊家人，谈谈往事。
伍伦和这两位都是多年的朋友，更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对他来说，两人这种闲话家常要比彼此剑拔弩张的对立还要让他难受。
当两人聊起那一栋已经被改建的绿洲剧团，以及随之埋葬的荒唐岁月时，伍伦终于坐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打断两人的回忆：“你们两个都是为王磊来的？”
“我不是。”李淳率先否认，点点陈万贤。“我是为他来的。”
谁料陈万贤也是摇头，点点李淳：“我也不是，我也是为他来的。”
他们相视一笑，很明显早就已经猜到彼此的想法。
“那你们看不看待会的演出？”伍伦一脸黑线，他是一个纯粹的导演，对于这些“肮脏人”的想法他完全无法理解。
这两人也知道自己这位老友的缺点，或者说优点。
李淳先笑道：“既然陈老板是找我，想必是有事情要聊。”
“没错。”陈万贤点头。
“而且不方便让阿丽知道？”
绿洲剧团这儿有李淳，有伍伦，张丽反而不方便有什么动作。
这就是灯下黑。
“没错。”陈万贤还是点头。
“看来是和王磊有关？”
“没错。”陈万贤仍是点头。
李淳眼睛眯起来：“你这么笃定我们有交易做？”
“没错。”陈万贤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将军：“你想什么时候谈？”
“不如，我们先看戏？”李淳眼中闪过思量，在找不到头绪的情况下，他想先拖拖，“好歹教了他一晚上呢。”
“你们两个······”陈万贤和李淳这绕来绕去的话语，让伍伦已经无力说些什么。
他叹口气：“都功成名就，一大把年纪，好好日子不过，非要玩这些糟心事。”
陈万贤和李淳皆是一笑，没有对这个永远无法理解的老友解释原因。
他们继续聊着天，那边演员陆续已经到了现场。
伍伦站起来：“你们好好看吧。”
第八十六章 捷径
演员们站在一起，眼睛时不时从第三排坐着的那两人之间飘过。
台下，伍伦开始自己今天的发言：
“今天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王磊，洪蒲，秦奋。”
三个被叫到名字的演员走出人群。
“我不知道你们心中怎么想，但我只要最好的。”伍伦扫了一眼三人。
三人都是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仿佛没有竞争的意思。
“很简单吧。鲁达，宋霞，助演。其他人！”
伍伦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先去观众席上作坐着。”他忽然看了一眼李晓白，朝第三排指了指，“第三排不要坐。”
“就这一幕。”伍伦将考核的内容发给几位演员。“最好的演小崖，剩下的演同学。顺序你们三个商定吧。”
就三个人，其实谁先谁后真没多大区别。
这个剧本演员们如今已经非常熟悉，所以仅仅只看了几眼，确定是剧本哪一段后，便都表示可以开始了。
三人站在一起，面上还是客气谦让。
秦奋年纪最小，这个时候气势却是最高，率先打破客气：“我年纪小，你们要是谦让，不如让我第一个。”
王磊看向洪蒲：“我没意见。”
洪蒲想了一下：“那我最后一个吧。我们两个中，我艺龄大，你排我前边。”
虽然不知洪蒲是什么心思，但他这个理由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王磊也不想在这上边浪费时间，点头道：
“好。”
既然已经排好顺序，宋霞和鲁达，秦奋三人便去后台开始准备。
洪蒲邀请王磊过来一起坐，可王磊并不想在做表面功夫，拒绝道：“我需要一个人做些准备。”
王磊四处张望了一下：为了方便观看，演员们都是坐在第二排。
只有李晓白是个例外，坐在第四排——距离李淳、伍伦、陈万贤三人有一段距离。
很明显她是打算必要的时候，偷偷跑过去让李淳使点手段。
见到王磊朝自己方向看，她招手让他也过来。
王磊不想过去，摇头拒绝后，索性坐在第一排的角落。
这个位置作为观众席来说很差，看表演要侧过头。
不过王磊本就不打算看，所以这个地方的清净反而更让他满意。
他闭上眼，脑中继续回想李淳昨晚教的东西。
舞台上的灯光先是一暗随即猛地一亮，第一场考核正式开始。
伍伦选的戏就是他曾划给王磊的那段：
选拔结束后，两人兴奋回到家，母亲知道结果，三人激动拥抱在一起。
这并不是一个很长的片段，人物的情绪也很简单，加上秦奋确实曾经认真准备过，所以剧情推进的很快。
王磊还没想多久，便听到轻微的掌声从后边传来。
那显然是给结束三人组的。
王磊也跟着拍拍掌，站起来和鲁达，宋霞一起向后台走去。
鲁达问道：“怎么样？”
“还行吧？”已经临近开始，王磊又一次感到身体在战栗。
那是紧张，也是兴奋。
宋霞凑过来鼓劲道：“那小的演的其实没你上次好。他抱我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她说得上次当然是指王磊完全入戏的那两天，言外之意，就是就是暗示王磊像上次那样演就行。
虽然两人的好意王磊笑着心领了，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按照上次那样演了。
工作人员掐着表，提示道：“幕要开了！”
“3，2，1。上！”
王磊深吸一口气，鲁达则下意识捶一下自己的胸。这是演员在让自己进入状态的习惯动作。
随着一声令下，两人脸上同时带上兴奋的表情向舞台中间，那亮白的灯光下。
······
“我说了，我就说了！”鲁达声音激昂，走在路上带着小小的跳跃，十分激动。
当快走进灯光之下时，他猛地一蹦，仿佛跃入观众的视线，同时声音也陡然更高：“我们一定行！”
王磊走在他身后，步履还是缓慢，脸上笑出花。
临近鲁达和灯光，他忽然伸出手，让自己的手第一个进入灯光之中，人却停住。
声音随之传来，同样也是雀跃：“没错！”
这个动作是剧本中没有的，不过鲁达很快反应过来。
他伸出手将王磊拉入灯光之中，然后使劲拍王磊的肩：“你有没有看谭青的表情？”
坐在下边的伍伦捅了捅认真观看表演的李淳：“这是你教的？”
王磊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出奇，但实际上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出场方式，就和鲁达那一蹦一样，目的都是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借助鲁达这一拉，王磊顺势便成为整个画面的焦点。
这个动作对于观众来说，也许只是微妙的焦点变化。
可在场的所有人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通过这个动作，鲁达将不再是整出戏的引导者。
但作为主角，他又必须拿回自己的主动权，否则就会导致主次不分，从而整出戏彻底失败。
因此他做出更激烈的动作：拍肩。这个行为就是为了拉回观众的焦点。
内行看门道。从这个小动作开始，这出戏的张力就不仅仅在于剧情，更在于演员彼此之间对观众焦点的拔河角力。
通俗来说，就是“飙戏”。
这样的主动行为是王磊不曾有做过的。
伍伦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前，王磊连观众的焦点这个概念都还没掌握，更不要提怎么去拔河。
李淳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看戏。”
“拔苗助长！”伍伦哼了一声，低骂道。
演技是要自己钻研的。这些技巧应该是自己总结磨炼的成果，而不是传授的捷径。走捷径只会让一个演员忘记自己的灵性。
对于伍伦的低骂，李淳反倒笑了：“如果他不是这块料，那确实是拔苗助长。可如果他没有才能，那他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面前。”
“拔就拔了，早点消失也好，对不对，陈老板？”
虽然评价的是自己艺人，陈万贤还是十分冷静，点头赞同道：“不错。”
他们彼此都清楚，只有真正有才能的人才能承受住两方的各色手段，而其他人迟早都会被淘汰。对于这些人来说，早点淘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和才能没关系！他尝到甜头后，很有可能就会把捷径当正途！这对他的成长根本没利！”伍伦反驳道。
他是导演，他不懂身边人那些肮脏心思，但他知道王磊和两者的关系，更心疼一个演员就这么掉进坑里。
“有我在，他就一直有捷径。”李淳将目光投向王磊：“如果他有才能又能打动我，我未尝不会指点他走回正途。”
“陈老板？”伍伦转过头望着王磊的经纪人，他希望能从这位传奇经纪人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
陈万贤也看向王磊，他的眼中中闪烁一种别样的光芒：“这是艺人自己的事。我不会管的。”
李淳听到这句话，眼中再次闪过思量。
这么看自己猜错陈万贤目的了？
李淳看着台上尽心尽力按照自己要求表演的王磊，心中继续琢磨起陈万贤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呢？
第八十七章 谁最好？
随着三人分开，考核的部分已经结束。
沉默少许，更加轻微的掌声从观众席传来。李晓白唯一的例外，她最卖力，但在开阔的场地里，她的掌声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热闹不起来。
其他演员云淡风轻为三人鼓了三声掌，便停下手中的动作。
王磊下台的时候，偷偷朝正好上台的洪蒲瞄了一眼。见到洪蒲心事重重地模样，他终于将提着的心彻底放下。
站在场上的时候，他大脑中除了流淌的剧本，鲁达、宋霞的反应，早已容不下其他东西。所以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演得到底怎么样。
场下的反应不热烈，让他在刚刚演完的时候有些失落。不过王磊很快安慰自己，就目前的处境，他们肯给自己掌声，已经是看在鲁达、宋霞的面子上了。
既然已经演完，王磊心情忽然就放松下来，不在去想到底能不能拿回角色。
他走到李晓白身边坐下，这丫头从刚刚就冲自己招手。
“演得真棒！”李晓白称赞道。
“是么？我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连你们在台下什么反应都没心思观察。”王磊实话实说道。
“我觉得比那个小屁孩好多了。他啊，还在依靠本能演戏，完全没搞懂角色的内心。”
高中都还没毕业，自然也不会接受什么正规的训练，在演技上有欠缺是必然的。
不过李晓白言语中的不屑反倒让王磊笑了。
“你笑什么？”李晓白不满道，“不许笑！我可不是因为你才这么说的！你没看他演的戏吗？”
“没看，那个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演好，哪有心情看别人。”
演戏的兴奋劲已经过去，被压下的疲惫感再次从心头涌出，王磊打个哈气问道：“我睡会？”
“睡吧，我待会喊你。”李晓白嗯了一声。
她见王磊已经闭上眼，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就不担心结果？”
“担心。”
“那你还有心思睡？”
王磊又打了哈气：“大不了不演呗。诶，不演其实也好。”
李晓白不懂王磊最后一句的意思，但她能听出那句话的真心实意，所以她又问道：
“既然你对这角色无所谓，为什么昨晚学得那么认真啊？”
“······”王磊沉默着，仿佛真的睡着了。
李晓白不信，在他面前挥挥手，轻声叫唤道：“王磊？”
“······那是我应得的。”
王磊侧过身子，不想理没完没了的李晓白，满嘴开始跑火车：“好歹是你求来的，我当然得认真学。不然不是浪费你的一番苦心？”
果然，李晓白再也没有动静。
······
他眯得时间并不久。
这个片段本身就不长，大约十来分钟，王磊刚瞄到梦乡的影子，就被半睡半醒之间被李晓白推醒。
“快，快！伍伦要宣布结果了。”
台上，秦奋和洪蒲已经站在中央等着王磊。
年纪最小的秦奋双拳攥得很紧，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洪蒲年纪大些，也更有风度，还笑着冲慢悠悠走上来的王磊点点头。
伍伦看三人已经聚齐，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多说几句。
“你们三个觉得谁演的最好。”
秦奋还是低着头，其他两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站在艺龄最大的洪蒲率先开口道：
“我不知道谁演得好，但我觉得我已经发挥我最高的水平。”
这个回答相当标准，伍伦便不打算多说什么，看向王磊，示意他回答。
洪蒲的回答其实也是王磊最开始想的答案，但既然洪蒲已经拿过去用了，他没法拾人牙慧，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话道：
“我演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刚刚也没看两位的表演，所以我也不知道谁演得好。不过，”
他见伍伦要把目光投向秦奋，连忙将最后一句甩出：“不过我想我应该比上个星期要好很多。”
既然洪蒲打努力牌，他就选择打进步牌：比上个星期好，那也许意味下个星期会更好。
一个飞速成长的演员无疑要比一个已经到上限的演员更值得期待。
洪蒲也想到这一点，他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不见。
台下的李淳瞥了陈万贤一眼：“你教的？”
这种陈词是每一个艺人都必须要掌握的，而陈万贤绝对是这种辞令大家。
“还没来得及。”陈万贤对王磊的表现很满意，笑道。
伍伦看向秦奋：“你怎么想？”
“······”秦奋沉默着，他的指关节已经因为太用力变得发白，身子也不断在颤抖。
伍伦，王磊，洪蒲都注意到秦奋的异样，很快其他人也发现秦奋的不同。
王磊站出来，从里衣的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秦奋：“擦擦泪。”
秦奋抬起头，因为泪珠如珍珠般不断落下，他脸上的妆就好似被摔成四分五裂的面具。泪痕流过的地方露出少年才有的小麦色皮肤，以及少年因激动而充血的真实脸庞。
秦奋一把打开王磊的手，纸巾在地上滑落很远。
“我不要！我有！”
他使劲一吸鼻涕，颤巍巍从内衫里掏出湿巾将脸上的泪擦干。
王磊见少年这般模样，只好向其他人示意没事，走到一旁将纸巾拾起来。
其他人，包括伍伦这个时候也没有吭声，都在静静等少年平复心情。
秦奋擦干脸上的泪，将湿透的纸巾攥在手心，对伍伦导演以及其他人道歉道：
“抱歉。”
他在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你年纪小，可以理解。”伍伦淡淡说道。
试镜失败对于演员来说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
明明付出全部努力，明明自己可以胜任，明明自己还在想着成功的美景。这样的投入，这样的期望越多，当一切尘埃落地自己两手空空时，那种挫败感也就越强。
演员会开始不断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实力，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发挥到最好，祈祷一切能够重来。
李淳也好，宋霞也好，其他新人演员也好，甚至王磊对秦奋这样的失态都十分熟悉。
在无数个只有一人的夜晚，他们都曾有过如此。
第八十八章 谈谈
伍伦的话让秦奋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再次开始波动起来。
他的眼眶又一次红了。
少年擦掉眼角的湿气：“要是我准备的更充足就好了。”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错觉，所以伍伦也不打算纠正，安慰道：“你下次会做得更好。”
他知道这些演员需要什么。
秦奋重重点点头，说出自己的答案：“王磊演得最好。”
伍伦还是那副淡定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洪蒲却无法淡定，他抢在伍伦之前开口叫道：“秦奋？！”
秦奋还是没有改变自己想法：“你确实没有他演的好。”
“你！”洪蒲眼一瞪，忽然笑道：“是了。你还在因为早上我坐在那儿生我气，是不是？”
“演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秦奋生你气也好，不喜欢王磊也好，都不会影响我的判断。”秦奋高昂着头，脸上全是骄傲：“我是专业演员！”
“你？不就是演两年戏！连培训班都没上过，你懂什么叫专业？你算什么演员！”洪蒲确认秦奋不打算改变答案后，心中压制的怒火喷涌而出，冷笑讥讽道。
野路子出身一直是秦奋的痛点。他本就不善隐藏自己的心思，此时听到洪蒲的讥讽，脸更是涨得通红，撸起袖子：“你有种，你再说一遍！”
洪蒲刚要开口，伍伦却直接打断两人，喝道：
“怎么，你们两个也打算在这儿打一架？”
他话语中的威胁让两人暂时冷静下来。
尤其是洪蒲，他觉得自己还没输，自然不想因为这种事失去资格，便又朝旁边站了站，用此表示自己不愿动手。
伍伦先对秦奋说道：“你的表现，我想不用我多说什么。”
秦奋也知道自己肯定没戏，所以只是嗯了一声。
他又看向王磊：“你的表现确实比昨天好，也比上次好。”
听着这样的话，王磊的心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
“但是你的表演中，我无法向上次那样看到角色的内心。”他实在不愿王磊走入歧途，所以耐心解释道。
“对于演戏来说，只有你将你的心剖出。将热乎乎的心拿给观众看，观众才会相信，才会入戏。”
“技巧永远都是辅助，就像烧菜的调味料，如果食材不好，调味料确实可以将食材不好遮掩住。但想要体验那真正的顶峰美味，你必须寻找最好的食材。”
王磊若有所思，伍伦说得他的老师也曾讲过，但伍伦似乎又和他老师的出发点略有不同。
这其中的差异他一时半会还无法体会。
洪蒲见伍伦的目光投向自己，努力让自己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心中满是期待。
他眼中的期待，伍伦当然看到了：“你的表演中规中矩，还算出色。但可惜离我想象中的小崖还差一点距离。”
伍伦重新望向王磊，神情更加复杂：“你演的最像我心目中的小崖，但你还没有找到那颗心。”
刚刚的话王磊是懵懵懂懂，可这句话让他立刻就明白：伍伦已经意识到自己能有现在的表现，完全是李淳操纵的结果。
说到底，王磊只是在“背书”而已。这和伍伦所期望的“能力”差距极大。
虽然伍伦的话很严厉，但王磊剧烈跳动的心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便逐渐恢复正常。
他知道这个角色自己已经十拿九稳。
果不其然，伍伦拍拍手道：“照旧排练，王磊你继续演小崖。记住，不要忘了角色的心。”
他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两个什么想法？”
秦奋对于这个结果已经做好准备：“我想继续留下来学习。”
“······”洪蒲脸上变幻几次，终于低下头：“我也一样。”
伍伦其实也希望这两人留下，他希望可以让这两人持之以恒为王磊施加压力，而不是就此让王磊懈怠。
如果能在压力之下，让王磊意识到技巧不足以成为凭依那就再好不过。
“王磊，我会继续关注你的。当然还有你们两个。”伍伦停了一下，让两人有机会消化自己的话：“在公演开始前，我想这个名单还没有真正定下来。即便开始了，我想我也不是那么肯定。毕竟你们三个都很优秀。”
“好了，大家快点，我们争取今天上午吃饭前能排完一遍！”
伍伦转过身召集其他演员。当他的视线扫过第三排，他的目光不由一顿。
那儿已经空空如也。
“你爸爸呢？”他拉住上台的李晓白问道。
“刚刚要打电话，便出去了。”
“那他旁边那位呢？”
“陈叔叔在那之前要接个电话，也出去了。”
······
陈万贤和李淳坐在李淳的个人休息室里。
这个休息室不大，但十分生活化，床，桌，凳，烧水的工具，衣架应有尽有。桌上也摆了不少个人用品。
“你一年能在这儿待多久？”这样的生活化还是让陈万贤有些惊讶。
“大概两三个月吧。我也是很忙的。”
“其他时候，这儿······”陈万贤只了一圈，“锁着？”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房间，谁敢用。”
这就是大明星啊。陈万贤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换个话题问道：“你助理呢？”
“我刚刚打电话让他去四喜大酒楼为我带份清蒸狮子头。下午一点之前回来就行。”
四喜大酒店远在京城另一个区，从这开车来回也要一个钟头。李淳估计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两人聊事情了。
“嚯，这就是大明星啊。”
陈万贤还想客套几句，但熟知他的李淳却抢先一步道：
“你找我，既然不是为了王磊的演技，那是为什么？竹菊奖的请帖？”
梅兰奖的红地毯，这个点肯定是无法安排的，毕竟王磊什么作品都没有。
但竹菊奖不同，到时候的王磊怎么说也是著名大导演伍伦新话剧的重要配角，还有一部电视电影在拍摄。
虽然也十分勉强，但于情于理都可以走一走红地毯，蹭蹭闪光灯。
“我陈万贤就算如今落魄，你觉得我连一张请帖都要不到？”陈万贤知道李淳是故意这么说，想要打乱自己的节奏，所以他也不再客套，直说道：“我要你帮我在29号造势。”
“造势？”
陈万贤笑道：“没错。到时候名流云集，我想你表扬王磊一句。一句就够了。”
他们两个都清楚那场宴会的本质是什么。除了负责宣传新戏的各大媒体记者。这场宴会少不了竹菊奖候选者中希望最后努力一把的制作公司，以及负责奖项相关的电视台人物。
这些人可以说整个电视圈如今最优质的资源。
如果能在这个舞台上，让李淳这个焦点人物点上一点，那王磊也就真的起势了。
而且有李淳作为背书，别人启用王磊时，对漫天星的顾虑会少上许多。陈万贤也就有更多的空间可以腾挪，进而找到一条生路。
陈万贤的想法很美好，李淳当然也知道这轻飘飘的点一点意味什么。
所以他皱起眉，毫不犹豫拒绝道：“虽然晓白和王磊关系很好，但我想还不足够我付出这个代价。”
“如果不是李晓白呢？”陈万贤嘴角露出李淳十分讨厌的招牌微笑，那是胜利的微笑：“我曾经教过你的，经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点点自己的大脑。
“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