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现实断章·灵异故事
搞定！
迟愈在内心握拳庆祝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状似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随便在屋子里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心无旁骛”地刷手机。
于露笑了笑，对略有呆滞，又有着些许不安与踟蹰的韩欣雅道：“那我们开始吧。”
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待女孩有些忙乱地坐到办公桌的对面，她才拿起纸笔、悠然落座。
“你今天是想要咨询哪方面的问题呢？”于露问道。
韩欣雅迟疑数秒：“……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我的家里有……”
“有……”她咬了咬牙，终于找到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有不干净的东西！”
……啊？
迟愈下意识就看了过去。
于露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她愣了片刻，非常有专业素养的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能详细说明一下吗？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感觉的呢？”
我怀疑你本来想用的是“错觉”一词……可惜没有证据。
内心吐槽了一句后，迟愈干脆放下了手机，仗着韩欣雅现在是背对着她的姿势，光明正大地旁听起来。
“什么时候……”韩欣雅稍微想了想，“最早的话，应该是7月4号，也就是上上个周四。”
“当时我们已经放暑假了，所以我就陪着我爸妈，去江安市市郊的爷爷奶奶家住了一晚。”
“那时候我其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那时没往这方面想。”
“直到我回到家里……嗯，大概是在上周五吧，我才明显感觉到周围出现了些异常状况。”
“比如，屋子里的某个房间总比其他地方更阴冷，明明放在某处的物品突然换了个位置，第二天一早起床突然发现昨晚没关紧的窗帘被完全合拢了……等等。”
韩欣雅说着，偷偷看了眼于露的反应。
见这位于医生心理素质十分过硬，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胡言乱语”而露出不屑或者嘲笑的表情，反而依旧面带微笑地专注倾听着……
她顿时大为感动，继续说道：“虽然都是些小事，但就是让我莫名有些在意……一方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出了点问题，另一方面，又害怕家里是不是真的进了……脏东西。”
“它要是一直这样，做些不痛不痒的恶作剧还好，怕就怕它……”
韩欣雅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说下去。
于露饶有兴致地听完：“嗯，在我看来，鬼怪什么的……纯属是无稽之谈。”
“而且如果你真的遇到了鬼怪，我一个心理医生，又不是道士，也什么忙都帮不上，不是吗？”她摊了下手，开了句玩笑。
“也是……”韩欣雅勉强扯了扯嘴角。
“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并没有什么鬼怪作祟，单纯只是你最近太过紧张了……”
一番话辽过后，已然放松了许多的韩欣雅起身告辞，当然，也没有忘记在临行前向迟愈道谢。
迟愈目送着女孩走出房间，随着“咔哒”一声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她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由于近一个星期，迟愈的生活分外平静，所以此次复查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迟愈离开以后，于露将手中的记录本翻到新的一页，在底部写下“并无异常”等字样。
待到最后一笔落下，她把签字笔放回黑色笔筒里，一按桌面站了起来。
于露踱步来到窗边，眺望着外界炽热的阳光，以及街道上零星稀疏的行人与车辆。
“……鬼魂？”
她自语了一句，有些莫名的笑了笑。
……
迟愈走出咨询室，刚要下楼，迎面却撞上了一个面色紧张的女孩。
——韩欣雅。
她不由得一怔：“……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会是要补给于露一些辛苦费吧……
说起来，于露竟然不是为了钱才提议让她们二人平分这一个小时的咨询名额的……这一刻，迟愈为自己的势利小小的反思了半秒钟。
没办法……人没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韩欣雅没注意到她在发呆，鼓起勇气开口道：“是这样的……尽管于医生告诉我，这两天要尽量放松，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
“但是我短时间内实在调整不过来。”
“你能……”女孩小心地抬起眼眸，看向对面表情沉静、淡然的女孩，“你能陪我聊聊吗？”
迟愈看了眼手机。
距离晚上的饭局还有近三个小时，左右现在也没事……而且，经历了潘子成一事之后，她可不会像于露那样，以“鬼魂不存在”为前提考虑问题。
“好。”她措辞简洁。
韩欣雅顿时大为感动。
这时候的她最需要的就是陪伴，以及一个不会反驳，认真倾听她说话的人。
至于于露？
一个小时收费400块，属实不是她这种还要靠父母养的穷学生能消费得起的。
韩欣雅激动地点头道：“那我们去楼下那家奶茶店？她们家的冰淇淋很好吃，红茶也不错！”
两个女孩结伴下楼，在不远处找到了韩欣雅口中的那家奶茶店，进去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为了感谢迟愈今日的仗义相助，韩欣雅二话不说，包揽了包括两杯奶茶以及若干点心、零食的费用，并严词拒绝了迟愈aa的提议。
迟愈看了眼摆满了整张桌子的蛋糕、饼干等物品。
……这多不好意思，免费听故事就算了，还蹭人家一顿下午茶。
她一边用勺子挖了一块巧克力蛋糕送进嘴里，一边如是想道。
对面，韩欣雅吃了两口甜食以后，终于感觉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不少。
“其实……”她狠狠松了口气，“我之所以会联想到鬼怪，除了近一个星期的遭遇实在诡异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正如于露所说，她只是一个心理医生，而非道士，是以韩欣雅并未将这些告诉她……就算说了，对方恐怕也只会认为她思虑过多，没什么用不说，还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而她现在将一切和盘托出，也不是想让迟愈帮她……单纯只是在心里憋太久了，不吐不快而已。
第五十七章 现实断章·推断
“什么原因？”迟愈很配合地问道。
韩欣雅定了定神，表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在爷爷奶奶家住的那一晚，我在院门口，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男生。”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补充道，“我的爷爷奶奶住在郊外，那里不像是市中心那样房舍林立，一大片区域里只有两三户人家是非常常见的情况。”
“由于住户少，再加上会在那里定居的大部分都是老人，邻里之间都很熟悉……哪怕是不经常去的我，也能把两家邻居全部认全。”
韩欣雅严肃道，“所以我百分之一百肯定……我之前从未在附近见过那个男生！”
迟愈又挖了一快巧克力蛋糕：“会不会是哪家邻居的远房亲戚？”
“在陪爷爷奶奶闲聊的时候，我旁敲侧击地问过这个问题。”韩欣雅回道，“他们说，这两天并没有看到有车辆经过，也没见隔壁多出过什么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因为第二天我爸妈临时有事，我们早上六点不到就开车离开了。”
韩欣雅说到这里，不免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顿时感到一股恶寒涌上心头，“我晕车，所以一般会将车窗摇到一半的位置……”
“然后，我透过窗户，在树林、灌木丛间……又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脸！”
她搓了搓手臂，“不……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注意到迟愈眼神中的疑问，韩欣雅立即解释道，“我现在怀疑，是那个鬼魂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
“别太激动。”迟愈放下勺子，轻声安抚道，“放低声音，慢慢说。”
韩欣雅面露恍然，小心而又快速地扫了眼四周。
好在，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尽管不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但比起艳阳高照的正午也不遑多让。
会在这种天气里外出的勇士着实不多，所以一整个奶茶店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方才她的那一句话倒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至于工作人员？
韩欣雅扭头朝柜台方向望了一眼，发现那位穿着制服的小姐姐正在舒舒服服地抱着手机玩游戏。
她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迟愈将最后一勺蛋糕送入口中，话接上文：“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鬼魂篡改了你的记忆？”
韩欣雅正待回答，突然看到了迟愈面前已经空掉的瓷碟。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虽然和迟愈是室友，但对于后者的所有印象，基本都是用他人对其的评价拼凑出来的……神秘、孤僻、冷漠，当然，还有一个漂亮，这就是大家为迟愈打上的标签。
形象点概括一下就是……一头形式怪异的孤狼。
说实话，直至刚才为止，她在面对眼前这个女孩时，依旧有着些许胆怯……
可现在，迟愈用短短三分钟就解决掉了一块蛋糕的事实，将她心中的这点负面情绪直接打散了。
其实……她也只是个喜欢吃甜食、乐于帮助同学，同时冷静又可靠的普通女孩子而已。
见韩欣雅不说话，只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迟愈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了？
我……刚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她正要回想，韩欣雅却将她的那份没有动过的巧克力蛋糕推了过来：“我不太喜欢吃蛋糕，扔掉也浪费……你帮我吃掉吧？”
迟愈一头雾水，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歪到这个地方来。
不过她倒是没有拒绝室友的好意，轻轻颔首后，就将蛋糕接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韩欣雅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了。
迟愈感到有些别扭，于是轻咳了一声，用猜测回答了自己先前的那个问题：“你觉得你在灌木丛中看到的那张脸……是虚假的？”
韩欣雅回过神，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不……是我现在回想起当初那一幕时，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并非那个男生。”
“而是……一个穿着浅绿色长裙的女人。”
她咬了咬下唇，眉头紧皱，“她的脸苍白无比，简直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总之就是与‘人’这个字搭不上边……哦对，她的裙子上好像还有血迹！”
“我之前帮话剧社那边排舞台剧的时候见过人造血浆，也见过其泼洒在衣服上的模样……绝对不会像那条裙子上的红痕一样，呈现出暗红色，仿佛生锈了一般！”
“所以，我觉得那就是一只鬼魂！”
韩欣雅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不是，也是个有怪癖的恐怖分子！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早上五点多躲在灌木丛中？还紧紧盯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天知道她一转眼，对上了一双漆黑眸子的时候，内心受到了多么严重的暴击伤害！
迟愈吃蛋糕的动作稍微顿了顿。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打起了精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原因无他……韩欣雅的这句描述，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潘子成！
或者说，附身潘子成的那个女鬼！
迟愈手指微动，按捺住拿出手机，点开夏塔为她拍摄的那张图片，让韩欣雅帮忙指认“凶手”的想法……因为这样一来，眼前这位胆子不大的女孩有很大概率会被当场吓晕。
她想了想：“你回到家以后，还有没有再见到过那个男生？”
“啊！”韩欣雅先是惊叫一声，随即有些崇拜地看向迟愈，“你怎么知道？”
猜的……那只女鬼看到虚弱的夏塔时都会铤而走险，直接来袭击我，胆子大到这等地步，怎么可能放过已经被自己盯上的“猎物”？
如果她推测得没错，韩欣雅的爷爷奶奶家里应该是有一只野生的虚弱鬼魂。
那家伙被“潘子成”锁定了行踪，并衡量过双方的实力以后，知道自己很可能跑不掉也打不过，为了不成为女鬼的零食，它干脆趁着机会，跟着韩欣雅一家来到了市中心。
附身潘子成的那只女鬼又不笨，失去了目标后，只要略一思索就知道对方已经跑了。
至于跑到了哪里？
期间唯一到访过的韩欣雅一家自然是第一怀疑对象。
第五十八章 现实断章·话辽专家
不过……既然韩欣雅现在还能觉察到周围有灵异事件的发生，那就代表着，“潘子成”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那只鬼魂？
还是说……她遇到了更虚弱的夏塔之后，想先把后者吞掉增添点实力与胜算再对另一只鬼魂下手，没想到却踏入了陷阱，抱憾而终？
迟愈思考间，对面的韩欣雅也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就是因为我上个星期下楼的时候，又遇到了一次那个男生，我才觉得可能是鬼魂作祟！”
“否则的话，我虽然怕鬼，但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是怎么也不可能朝这个方向想的。”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迟愈，似乎是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认同，“你想啊，他一个陌生人，只出现在我爷爷奶奶家附近一次就算了，我还能当他是路过。”
“可接连两次，就很难不让人多想了。”
“更别说……”韩欣雅咬着牙，“更别说他还直接跟到了我家！”
……这么一想，是挺可怕的。
迟愈点了点头，对韩欣雅的遭遇深表同情。
得到了同伴的认可，韩欣雅更加义愤填膺：“而且，他在没有跟踪的情况下精准找到了我家的地址……这也很匪夷所思啊！”
毕竟你家里有一个活着的……不对，应该说虽然已经死去，却依然能活动的gps定位仪，对于鬼魂来说，同类的存在简直就像是暗夜里的灯塔一样耀眼……人家想找不到都难。
迟愈收敛了思绪：“那他之后还有再出现吗？”
这是在明知故问。
韩欣雅仔细思考了一会：“……好像没有了。”
她眉头一皱，有些神秘，又有些害怕地道，“我其实怀疑……那个奇怪的男生，就是潜入我家的鬼怪！”
“毕竟他刚一消失，我就接连遇到了多次灵异事件，很难让人不多想！”
迟愈默然。
你推测得很有道理……但根据我的了解，更有可能的情况是，那只从你爷爷奶奶家转移了阵线的鬼怪觉察到盯着它的“猎食者”已然消失，所以放飞自我了。
当然，这话显然是不能和韩欣雅说的。
迟愈顺着室友的猜想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嗯……我也不知道。”韩欣雅茫然地摇摇头，“按照那位于医生的说法，我回去好好放松两天之后，若是依然会出现类似的……幻觉，最好找个专业的医院做个心理分析。”
“但我觉得我现在需要去的不是医院……而是茅山。”
去找抓鬼的道士是吧。
迟愈心中腹诽。
不过话又说回来……道士找不找得到不好说，就算找到了也难以分辨其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在招摇撞骗。
但，掌握了【鬼瞳】与【偶线】这两个技能的她……哪怕将夏塔和艾尔尼娅这两个“外挂”排除在外，也算是有不低的捉鬼水平了。
迟愈视线下移，看向已经快要被自己吃完的第二块蛋糕。
嗯……别的不说，就冲着这顿下午茶，也得帮这位可怜的室友一把。
她假装沉吟了片刻：“其实，除了去茅山找道士以外，还有一个选择。”
韩欣雅惊喜抬头：“什么？”
“你现在不是还没有确定，家里到底有没有鬼怪吗？”
迟愈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架单反相机，指了指镜头。
她神色认真，说得煞有介事，“我听说，镜头可以映照出某些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你下次再感觉到异常的时候，就用手机朝你认为有鬼怪的地方拍上一张，说不定就能拍出来点什么呢？”
韩欣雅闻言先是一阵振奋，但在听到“或许能拍出点什么”的时候，她的表情又瞬间垮了下来：“……还是算了吧，我宁愿这个方法没用，也不想我的手机里真的出现一张鬼怪的照片。”
要是真让她用拍照的方法找出了一只鬼……怕不是未来每次摸设备，都会打心底里害怕从镜头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形状可怕的幽灵吧？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直视摄像头？
对于一个导演系的学生来说，那可是自己吃饭的工具啊！
韩欣雅的表情那是相当的纠结。
迟愈注意到她的犹豫，非但没有出言安慰，反而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将韩欣雅刻意没有去思考的另一个隐患说了出来。
“也是。”她点头道，“对了，你还要小心一点，万一那个鬼怪觉察到了你在拍它……说不定会恼羞成怒的。”
“所以在行动之前，最好备上一些黑狗血、生糯米、黑驴蹄子之类的……”
“等等！”韩欣雅举手打断道：“黑驴蹄子好像是对付粽子的吧，对鬼魂也有效果吗？”
“这个……我没实践过，不太清楚。”
也对，得实践才能出真知嘛。
韩欣雅的思绪成功被迟愈给带偏了，内心的恐惧也在一句句没什么营养的插科打诨中消散了不少。
她暗暗吐了口气：“今天真的谢谢你……嗯，我觉得心情好多了，也没那么害怕了，等过两天如果仍旧能感觉到鬼怪的存在，再使用你说的办法试试看吧。”
迟愈提出“拍照”这一想法，并刻意拿出相机、强调该行动的危险性，其实是想让韩欣雅邀请她一起回家，从而自然而然地介入调查。
但既然正主决定要先等两天，迟愈也没办法强求。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韩欣雅便以有事为由提出了告辞。
她将两人没吃完的点心全部打包，一股脑全部塞给了迟愈，用她的话说就是，她家里对她管得比较严，除了自家做的饭菜以外，所有的食物都会被她的妈妈统一划分为“不能吃的垃圾食品”。
虽说她就算吃了也不会挨打，但母上大人半个小时的唠叨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所以，未免浪费，只能将这一甜蜜而又沉重的负担交托给迟愈了。
迟愈无奈收下，在奶茶店的门口与韩欣雅挥别。
等少女走开足够远的距离，她从手提包里翻出一顶深色的帽子戴到头顶，脚步一旋就跟了上去。
第五十九章 现实断章·挑选礼物
古语有云，一回生，二回熟。
尽管迟愈的跟踪与反跟踪经验都不算丰富，但好歹有过一次实践，所以非常顺利地通过这一方法找到了韩欣雅所居住的小区。
目送着女孩进入单元楼以后，迟愈便没再继续跟踪下去。
反正韩欣雅的家里有一个超精准的gps定位仪在，夏塔的感知范围不至于连一栋楼都覆盖不了。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休息一会，然后去和程砚一起陪秦教授吃饭。”
迟愈抬手遮在额头上，观察了依旧生龙活虎，热度几乎没有一点降低的太阳一会，还是认命地撑开了遮阳伞，将单肩包、零食全部交给了左手。
程砚，目前就读于江安大学法医系，研究生二年级，其导师秦弘义教授是业界小有名气的老前辈，专业能力极强不说，由于年轻时常与警方打交道，性格也豪爽得很。
他与程砚之间与其说是师生，不如说是一对关系莫逆的忘年交。
至于迟愈……乖巧沉默、认真努力、身世又十分惹人怜惜的十九岁少女，又有哪个长辈会不喜欢呢？
有了这一前提，今晚的饭局那是非常的轻松愉快。
期间，秦教授多次感慨，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越来越少了，并以此为理由给自己疯狂倒酒。
未免自己待会拖着个半死不活的醉汉回去，并被师母唠叨数落，程砚用尽了浑身解数阻止自家老师拿高度数白酒当茶水喝。
两人互相斗法的时候，不善言辞的迟愈就坐在对面默默吃肉。
六月份为了准备期末考试，几乎没怎么接活，这个月又加入了探岭新闻社，传说中高达4000块的工资到现在还看不到一点踪影。
为了活下去，她这两天最常吃的食物是清汤挂面，一天两顿，中午多加一个荷包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距离她上一次吃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堪称凄惨。
就这样，三人吃吃喝喝、说说聊聊，等把餐桌上的菜肴吃得差不多了以后，程砚看着已经醉眼朦胧的秦教授，和满脸写着无辜的迟愈，强忍着心痛喊来服务员买单。
要知道他家境虽然不错，但自从读了研究生以后，父母便以他“已经能够自己赚钱”为由掐掉了大半的生活费，每个月只额外补贴他五百块油钱。
是以，这一千多块钱付出去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忍住没让服务员给他开一张发票。
迟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望着发小强壮镇定，实则扫码付款时手都在颤抖的表现，精致的眉眼轻轻弯起，温婉而又柔和。
……
饭局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公交停运，附近又没有地铁站……好在程砚是开车来的，吃饭期间又十分坚决地拒绝了秦教授的劝酒，于是送迟愈二人回家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肩头。
为了避免后座上的醉汉吐在自己的车里，程砚开足马力，火速将秦教授送回家中，并郑重交给了面色不善的师母。
婉拒了师母坐一会的邀请，程砚和迟愈一前一后走出楼道，各自坐到了正副驾驶座上。
路途中，迟愈望着车窗外绚丽的夜景。
江安是妥妥的一线城市，经济发达的同时，过去发展工业时所产出的废烟废气却像是抹不去的污泥，牢牢地铺在天空之中，让原本应当清朗明亮的夜空仿佛像是蒙上了一层烟雾一般……沉闷而又厚重。
街道上的行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色，毕竟无论星月如何明亮，也比不过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比不过餐馆、商店外那闪烁着的灯牌，以及高高悬挂于头顶，散发着冷冷白光的路灯。
迟愈安静地看着或忙碌疾走，或悠闲散步的路人，他们有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有的眉头紧皱，似乎正在与手机那头的联系人争论着什么。
耳边，悠扬的女声缓慢吟唱着。
“……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讲完。”
“光阴的眼中你我只是一段插曲。”
“当明天成为昨天、昨天成为记忆的片段……”
“内心的平安那才是永远……”
迟愈收回视线：“程砚，问你个问题。”
“什么？”正在开车的程砚目不斜视地回道。
“你去拜访长辈的时候，一般都会买什么样的礼物？”
“长辈？”程砚想了想，“那得看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以及对方的喜好。”
他举了个栗子，“比如，如果我回老家看望我的爷爷奶奶，我就会带上几瓶好酒……两位老人家比较好这口。”
“而若是过年期间去外公外婆家，就带点水果、鱼肉，他们一辈子最挂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女，能看到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吃饭，比收到什么礼物都更开心。”
“至于其他叔叔婶婶小姨姨夫，我一般是根据他们孩子的年纪挑礼物。年纪小的送玩具，大一点的就是各种学习用具。”
迟愈沉吟片刻：“嗯……”
见她露出了明显的为难表情，程砚一踩刹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
他转头，笑看着自己的这位发小：“你要拜访的是哪位长辈，我认识吗？”
“教我们《摄影基础》的老师。”
迟愈没有隐瞒，“他之前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想着送点礼物过去……又不知道应该送些什么。”
烟酒？
方老师看着不像是喜欢这些的人。
玩具或者学习工具？
……不予考虑。
鱼肉、水果或许是最合适的，但是……莫名有种过年的喜庆。
而且她也不太清楚方景华夫妇喜欢吃些什么，万一送的不合人家的胃口，反倒会让他们尴尬纠结。
程砚闻言，轻轻点头：“送老师礼物的话，茶叶茶具、古玩摆件之类的都可以。”
“或者你知道他的喜好吗？对症下药会比上面那些大众化的礼物更好一点。”
迟愈沉思：“喜好……他肯定是喜欢摄影的，但……”
人家可比她要更专业，送摄影设备完全就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当然……存款也是她否决这个提案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第六十章 现实断章·虐菜
迟愈摸着下巴，继续思考。
一旁的程砚安静地开着车，时不时看她一眼，也不打扰。
突然，迟愈的脑海中闪过了一条有用的讯息。
“闻老师……以前好像是很有名的歌唱家。”她喃喃道，“方老师那边不好入手的话……这边或许是个比较好的突破口？”
她看了眼正在播放歌曲的车载音响，心中逐渐有了想法。
“说起来……”
程砚拖长了嗓音，似是意有所指，“今天都已经是7月20号了，再过六天就是我们相识十一周年纪念日了。”
迟愈装作没有听懂，半真半假地感慨道：“没想到，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程砚侧过头去，望着外界光华流转的街道。
“等下一个十年，我们又会在哪……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迟愈歪头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酒精味闻得太多，被熏到了脑子？”
“哪有。”程砚朝她笑了笑，反手打满方向盘，拐进了回“晴岸”小区的岔路。
……
夜色宛如最深、最暗的海水，将它所笼罩的一切都染上了安宁、静谧的气息。
迟愈睁开眼睛，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凌晨12:30……刚刚好。
她起床洗漱，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衣裤，拿上钥匙，离开房间。
虽然从韩欣雅的描述来看，至少短时间内，躲在她家的那只鬼怪没有伤人的想法……当然也有可能是没那个实力。
不过她毕竟不是那只鬼魂肚子里的蛔虫，天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会对韩欣雅及其家人动手。
所以，保险起见……她这边先下手为强，是最好的选择。
迟愈走出小区，将卫衣自带的帽子扣在头顶，慢悠悠地朝着韩欣雅的住处走去。
半个小时过去……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的迟愈暗中下定决心，等下个月工资到账，解决掉最基本的温饱问题之后，她怎么说都得买个代步工具才行。
站在单元楼外，从水晶球中放出夏塔。
在其指引下，乘坐电梯一路上至第23层。
迟愈站在走道里，习惯性地环视四周。
“对方好像发现我们了。”夏塔飘到她的面前，举起白纸，“要怎么办，直接攻进去？还是在这里等它自己出来？”
对此情况，迟愈早有预案：“我进去，你在外面守着，目标一出来就把它给……”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至于为什么是迟愈进门，夏塔留守……
根据韩欣雅的描述，此只鬼魂要么实力极弱，要么性格极怂，在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的前提下，见发现了它的那人竟然直接闯进门来，大有拿了它下酒的意思……
哪怕迟愈只是个人类，还是个看起来非常弱小的人类，它选择正面迎击的可能性大约也只有一成。
“没问题。”夏塔答应得十分痛快。
有艾尔尼娅以及一堆特殊物品的帮忙，现在的她想要对付一个普通鬼魂，不会比切菜砍瓜难多少。
除非对方是怨气极重的红衣厉鬼，或许还需要花点时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会被“潘子成”追得狼狈逃窜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是强大的红衣？
确认过作战计划以后，夏塔催动了【银枝蔓怀表】。
缥缈、动听，属于海妖的歌声自夏塔的体内响起，绕过了迟愈，迅速扩散至整个23层所有住户的耳中。
已经入眠的人纷纷沉入更加深远的梦境。
仍然清醒的人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陷入沉眠。
迟愈站在原地等了大约半分钟，然后才开启【鬼瞳】，走到韩欣雅的家门口。
她右手轻抬，五指跳动。
没有实体、肉眼难见的丝线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防盗门之中。
门后的把手主动下按，“咔哒”一声，厚重的大门敞开了一道缝隙。
迟愈伸手将其缓缓推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地迈入房内。
她视线一扫……蓦地愣住了。
此时，就在她的侧前方，一道白影正鬼鬼祟祟地朝着厨房那边的小阳台飘去。
它看起来十分弱小……不仅是那不到一米五的身形，连个人类的模样都幻化不出来，直接顶着一团不规则雾气的外貌，同样清晰地证明了这一点。
……怎么有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迟愈心中吐着槽，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下一秒，十数道丝线忽地刺了出去，直指那道妄图逃跑的白影。
感应到身后致命的危机，白影内心大骇，惊叫一声，非常不符合物理定律地向上猛窜了两米之高。
透明的丝线不甘示弱，在迟愈的控制下视惯性为无物，一掉头就追了上去。
白影眼见点子扎手，门外走廊里貌似还藏着一个更厉害的鬼魂，于是想也不想，直接朝着迟愈撞了过来！
迟愈见对方如此勇猛，不由得一怔。
在侧退躲避和找东西抵挡硬抗之间，她只迟疑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做出了决定——谁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拼命的手段，先躲开再说。
她右腿后踏，侧身躲开白影冲撞的同时，一把水果刀已然从厨房气势汹汹地杀了出来，对准白影的脖子——当然也可能是胸口——重重砍下！
白影硬吃了一记攻击，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边的大阳台跑去。
……原来是佯攻。
迟愈眼看着白影穿墙离开，很是反思了一下自己先前的战术安排。
见敌人冲来，她的第一反应是躲，第二反应是找个武器防身……完全没有想过要用丝线拦一下对方。
还是作战经验太少，以后在副本里多打几场就能练出来了。
她正想着，耳边就传来了艾尔尼娅的嗓音：“抓住了。”
迟愈瞬间回神。
抓住……为什么不是杀掉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迟愈回身出门，并在心中为那道白影默哀了半秒。
……明知道外面有一位实力强大的鬼魂，竟然还妄想逃跑，难道是在赌夏塔的速度没有它快？
想不明白。
第六十一章 现实断章·事了拂衣去
迟愈刚一踏出房门，心中那点关于鬼怪智商的疑问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门外，夏塔的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细木板，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面上的某样……生物。
迟愈垂眸向下望去，却见，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双手抱头、蜷缩着身体，随着夏塔的不断拨动而“咕噜咕噜”地左右翻滚着。
“……”
这一刻，迟愈沉默了。
“咿呀……”
小男孩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呼叫声，“咿呀呀……”
“救……”
“救命！”
迟愈以手扶额，迈步走上前去：“夏塔。”
穿着莹白长裙的女孩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
期间，她再次用木板在小男孩的肩膀处戳了戳，后者咿咿呀呀地叫着，咕噜噜地翻到了迟愈的脚边。
迟愈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无语：“……夏塔，先停一下。”
夏塔立即收了细木板，也不见她有何动作，正躺在地面上的小男孩突然一个激灵，手脚麻利地爬了起来。
他左看、右看，在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包围了以后，他非常小白地向墙边倒退……主动切断了退路的同时，也为迟愈和夏塔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四面围剿之势。
迟愈心中叹气，转向夏塔道：“怎么不杀了他？”
小男孩闻言一个哆嗦，脑袋低得像是在逃避现实的鸵鸟。
夏塔随手扔掉木板，在白纸上写道：“我能感应得出来，这家伙没有杀过人，顶多是吸收一点阳气用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而以他的实力，就算卯足劲去吸，也不会导致周围的人虚弱或者生病，顶多是会偶尔觉得身体有些阴冷。”
“再加上年纪还这么小……把他当零食吃总有种很罪恶的感觉。”
夏塔难得善良了一回。
迟愈对她的选择没有意见：“那后续要怎么处理？”
没等夏塔回答，她提前补充道，“事先声明，不能养在家里。”
夏塔一噎，不过转念想想……也是。
迟愈平时要上班，而她每天出来放风的时间又只有一个小时……这家伙要是没事就往外跑，谁有那么多闲工夫每晚出去抓他。
可惜，不能把他当菜养了。
夏塔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惋惜。
这时，艾尔尼娅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你们不想杀他的话，那要么通过【祈愿水晶】，将他送到登录空间，等遇到灵异世界的时候把他放生。”
“要么……弄清楚他意外死亡的地点，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火化，再入土为安。”
“意外死亡？”迟愈蹙眉问道。
夏塔举起白纸：“这家伙这么弱、这么笨，全身上下又没什么怨气，一看就知道是意外死去后，尸体未被安葬，由尸气与微弱的执念催生出小鬼。”
“其实就算我们不管，过个两三星期，他应该也会自然消散掉的。”
两三个星期……
到那时候，这小鬼消散没消散不一定，韩欣雅估计是实打实地被吓疯了。
迟愈俯身捡起被夏塔抛弃的木板，轻轻戳了小男孩两下。
小男孩的后背紧紧贴住墙壁……他想逃，但在夏塔虎视眈眈地目光注视下……他逃不掉。
“不要害怕……”迟愈干巴巴地安慰了他一句，“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答对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吗？”小男孩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迟愈无视：“你叫什么名字？”
“任昊宇。”小男孩非常熟练地报了一连串信息出来，“今年四岁，幼儿园中班，家住在……”
“停。”
迟愈开口打断，这些没用的情报听在耳朵里，只会增加她大脑的负担而已。
她继续问：“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直白到夏塔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果然，小男孩茫然地摇头。
好吧。
迟愈换了个问法：“你生前……就是变成这副模样以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是什么？”
这问题对于小男孩来说实在过于深奥，涉及到了生与死，涉及到了已经丢失大半的记忆，更涉及到了诸如“生前”这种复杂名词的解释。
他思考了许久：“……海！”
“叔叔阿姨说要带我去看大海，结果我真的看到了海！”
“蓝色的……冰冰凉凉的！”
小男孩小声嘀咕道，“就是好像不是咸的……”
海？
迟愈无言。
江安是标准的内陆城市，怎么可能有海？江倒是有一条。
不过……如果他是被淹死在了禹江，那这个尸体还真不好找啊……就算江水不流动，以其深度推算，想从中捞出一具四岁男孩的尸骨，保守估计也得出动一打船队。
更别提，以现在禹江的流速……这家伙的尸体恐怕早就已经被冲到爪哇国去了。
而且，就算找到了，她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处理……
难道用草席一卷，随便找点柴火私下里火化掉，再任意选个山头埋下去？
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一点……
但如果不这么做，而是带着尸体去火葬场……不出一天，程砚就得带着律师去警察局赎她。
还是先把他送进登录空间吧。
迟愈给夏塔使了个眼色：带走！
夏塔会意，摩拳擦掌地朝着小男孩飘了过去。
小男孩见状差点哭了，泪眼朦胧地望着迟愈：“姐姐，你说过答对了问题就放我走的，爸爸妈妈说了，撒谎的都是坏孩子……”
你难道还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不成……
迟愈心中腹诽：“我说了放你走，又没说什么时候放你走。”
再说……你回答得对还是错，那不是由我来判定的？
夏塔一脸和善的笑容，抓起小男孩揉吧揉吧，将其塞到了【祈愿水晶】之中。
而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处的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了第23层。
一道身影从中走出，刚要转身行来，却一眼看到了正站在自家门口的迟愈。
这一刻。
韩欣雅呆呆地看着黑衣、黑裤的女孩。
迟愈面无表情地望着一身睡衣的室友。
旁边的夏塔看热闹不嫌事大，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让迟愈看到她那不厚道的嘲笑嘴脸。
第六十二章 现实断章·撞破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微妙。
此时此刻，韩欣雅的脑袋有宕机的趋势。
虽说与迟愈聊了一下午之后，她的心情已经放松了不少，但一回到家中，隐隐觉察到那似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她又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以至于尽管她早早就在床上躺下了，却是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所以，她干脆披了件外套，去楼下跑了两圈步……
可是……现在个什么情况？
迟愈为什么会知道我家住在哪？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迟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我家门口？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她应该没有记错吧？
韩欣雅一脸的茫然。
她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却蓦地注意到了迟愈身后半开的房门。
她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惊恐起来。
“夏塔。”
迟愈瞬间做出决断，“动手！”
夏塔迅速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韩欣雅还没想明白“夏塔”是谁，迟愈的这句“动手”又是个什么意思……她的后脑处就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紧接着，她只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迟愈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捞起，抬头看向手持水晶球的夏塔。
一句话也没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心，我有分寸的。”
夏塔一手挥舞水晶球，一手举着白纸，“她最多就是昏睡一晚……或者一天，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彳亍口巴。
迟愈也懒得和她争辩，毕竟打都打了……无论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不是？
她半抱半拖，将韩欣雅送到了疑似属于她的卧室里，并非常贴心地帮她盖上被子、合拢了房门。
迟愈走出韩欣雅的家，反手将防盗门关上。
望着万籁俱寂、灯火通明的走廊，她突然有些感慨。
嗯，有种做好事不留名……或者文艺点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江安市的好邻居？
她腹诽了自己一句，轻轻舒了口气。
“走吧。”她朝夏塔挥了挥手，“回家。”
……
同一时刻。
小区大门外。
探岭新闻社的三位外勤人员，夏延舟、秦臻和曲一杨同样一身黑衣，并肩站在楼宇间的阴影处。
秦臻用手撑开发绳，将自己的一头长发扎起，并利落地将其打了个结。
身旁，搭档曲一杨滑了下手中的平板：“最后再确认一下，目标是住在7栋四单元2302的韩欣雅……根据目前搜集到的情报分析，她并没有被附身的痕迹。”
“所以作战计划初步定为：先使用诱饵将敌人引诱出来，然后视情况而定到底是抓捕还是当场击杀。如果对方不上钩，就由延舟出手将它逼出。”
“没问题。”
站在最边缘处的夏延舟应声道。
曲一杨点了下头：“若是依旧失败，我会立即联系就在不远处蹲守的于队长。”
“为了避免周围的居民受到牵连，今晚的行动必须成功……”
说着，他突然抬起头，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区的大门。
“怎么了？”秦臻蹙眉问道。
“那只鬼魂……”曲一杨的表情古怪，“好像正在往我们的方向靠近。”
秦臻怔了怔，下意识望向了手中的皮箱。
里面装着的是专人“驯养”的鬼魂，实力极弱，更没什么攻击性，但对于野生的鬼怪来说，捕食这些更为弱小的同类，就是它们增长实力的最好手段。
然而……箱子依旧密封着，外面用灵性制造出的透明屏障也没有任何破碎的迹象。
也就是说，“诱饵”的气息并没有泄露。
既然如此，那只鬼魂……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外出，而且还直直奔着他们来了？
自投罗网？
还是……觉得可以自己单挑他们三个？
“它出来了！”曲一杨压低嗓音，“先躲！”
他一手拉着一位同伴，迅速朝着阴影身处躲去。
与此同时，他的心理暗骂一声。
这只鬼魂怎么好像突然变强了许多……进化了？
以它现在表现出的灵性强度，就算无法打败他们三人联手，但如果一心想要逃跑的话……他们很可能拦不住！
被他拉着的秦臻和夏延舟尽管好奇，为什么是躲而不是打……但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们，眼下并不是质疑同伴决定的时候。
尤其，做出选择的这位同伴还是位侦察兵。
所以她们非常从心地躲在掩体后方，小心地探出脑袋，观察着大门处的情况。
但见，一个身穿黑色卫衣、同色修身长裤的女孩从小区内走出。
尽管夏延舟三人的藏身之处甚为遥远，尽管站在他们的角度，所看到的只是女孩的一个侧脸……他们却凭借着良好的眼力，认出了女孩的身份。
“……迟愈？”
夏延舟表情愕然。
“别出声！”站在最前面的秦臻面容严肃。
迟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实虽然让她很是意外，但更令她感到震动的是……那个刚刚入职，似乎对于“神秘”一无所知的女孩，身边竟然跟着一位极为强大的鬼魂！
那鬼魂披着一头黑发，身着灿若月光的莹白长裙，一看就知道不是弱者。
似是感应到了有人在偷窥，她稍稍侧头，朝夏延舟三人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刻，三位外勤人员的心脏都是狠狠一跳，本能地摸向了各自的武器。
好在，不知是对他们不感兴趣，还是不愿在此时引发双方之间的战斗，那少女模样的鬼魂只勾唇笑了笑，就消失在了三人的眼前。
远处，迟愈简单分辨了一下左右两边的景物，然后便一拉帽子扣在头顶，转身离去。
直至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处，秦臻才莫名松了口气。
“她……”
曲一杨从阴影中走出，“什么情况？”
夏延舟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有奇遇呗，能是什么情况？”
“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快进小区看一眼……虽然我觉得吧，迟愈既然来走过一趟，那鬼魂大概率是已经被解决掉了。”
她摊了下右手掌，歪头道，“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必须要走的。”
第六十三章 现实断章·拜访
正如夏延舟所说，他们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官方，平常做事……特别是出任务的时候，必须秉承着专业、细心、小心、谨慎等原则。
所以，尽管迟愈携带着“凶器”，以一副逃离案发现场的低调姿态离开了此处……但他们依旧要亲自确认一下目标的死活。
至于利用曲一杨的感知能力……就算是夏塔来了都不一定能在相隔如此之远的情况下，感知到同伴的存在，更别提他了。
外勤小组的三人很快达成共识，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了7号楼。
曲一杨站在楼下反复感应了数次，确定此地已经没有了那只鬼魂的踪迹之后，三位外勤人员都是松了口气。
虽说中间出了点意外，导致任务还没开始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但好在不管怎样，肉是烂在了自家的锅里。
至少从表面上看……“探岭新闻社的员工解决掉了异常事件”，是个无论如何都挑不出错处的事实。
剩下的问题，譬如迟愈的动机、那只强大鬼魂的身份、是否要趁此机会直接将迟愈发展成真正意义上的员工……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
全部甩给莫社长就好。
就这样，三人十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一结果。
为了保险，他们在小区内部以及附近都转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鬼魂的踪影。
自觉已经将工作做到了最好的外勤小组，在夏延舟的撺掇下火速“班师回朝”，毕竟他们回去以后还要写报告，任务很繁重的。
顺便一提，在决定“撰写报告”这一重任的归属时，两位女士以晚睡会对皮肤不好为由相继脱身，自然而然的……担子便落在了曲一杨的肩膀上。
对此，被采访者曲一杨表示——习惯了。
不过相较于早已习惯了用各种理由逃票的秦臻，刚被调到这里不久的夏延舟还算有点良心，至少主动把“将迟愈的事情口头报告给莫社长”这一任务给揽下了。
半夜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莫笙，在听到夏延舟的汇报之后，沉默了大概两秒钟。
“明天早上，把小暮他们都喊到会议室，开会。”他语气沉着地道。
“社长，明天是周日。”夏延舟提醒道。
“周日怎么了，对于我们来说，周末加班不是常态吗？”
“别啊。”夏延舟哭诉道，“我刚和秦臻约好了，明天出去逛街的来着……反正也不是多么紧急的事情，晚一天也没什么的。”
莫笙无语。
他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自己这位懒惰的同事一番……不过却也知道，他们三位外勤周六加了一天的办，要求周日休息也是理所应当的。
考虑到明天开会很可能凑不齐人，所以莫笙还是妥协道：“那就周一。”
“好耶！”夏延舟开心道：“对了，要叫上迟愈吗？”
“……你是不是傻。”莫笙非常不厚道地开始人身攻击，“为什么要开会你猜不出来吗？”
“不是。”
夏延舟无语解释，“反正结果肯定是同意迟愈加入我们，那是否把她排除在外，很重要吗？”
“再说，我们都去开会了，就留她一个人……你让人家怎么想？全社成员集体孤立新员工？”
……也是。
莫笙捏了捏眉心：“你不用管，交给我就行。”
“那好吧。”
对面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挂断了电话。
莫笙放下手机，抬头看向窗外，那高高悬挂于黑色幕布之上的皎洁圆月。
半晌，他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们留下的线索……吗？”
……
次日。
骄阳高悬、天朗气清。
感觉到一道极为强烈的光束正打在自己的面孔上，韩欣雅不适地皱了皱眉。
她刚想翻身，却觉得后脑突然传来了一阵似真似幻的剧痛，惊得她立即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就伸手摸了过去。
还好还好，是错觉……
她把提起的心脏又放了回去，缓缓松了口气。
被这么一吓，她也彻底没了睡意，侧着身子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没有找到手机。
她心道一声“奇怪”，蹙眉起身。
紧接着，她感到腰间的口袋里似乎装着某样重物，把手伸进去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手机。
她歪了歪头，左思、右想。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来着？
她好像记得，自己因为睡不着所以下楼绕着小区跑了两圈步，回来的时候在家门口碰到了……迟愈？
想到这里，韩欣雅突然笑了笑。
她和迟愈都不熟，对方怎么可能在半夜时分到她的家里来？
是梦。
肯定是梦。
至于手机，肯定是昨晚自己睡意朦胧的时候顺手塞进口袋里的……睡虫上脑的时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除了高数题。
她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刚过八点……难道假期期间这么早起床一次，她决定稍微健康一把，吃点早饭再回来躺着。
韩欣雅翻身下床，然后又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眼没有合拢的窗帘。
这一个星期以来，为了验证鬼怪是否存在，她几乎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刻意将窗帘留出一道缝隙。
而之前的每一天早上……或者中午，她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窗帘已经被人给拉上了。
可今天……
会不会……那只鬼怪已经离开了？
韩欣雅的内心突然蹦出了这么个令人惊喜的念头来。
难道说，昨天晚上遇到迟愈的事并不是她在做梦，而是前者在听到了她的遭遇以后，特意赶来，将那只鬼怪给收了？
迟愈之所以神神秘秘、神出鬼没，甚至在学校里连一个走得比较近的朋友都没有……是因为她需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位道士？
我有一个……道士室友？
随着心中猜测的不断升级，韩欣雅的眼睛也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
另一边，晴岸小区。
闹钟非常尽职尽责地将迟愈从睡梦中叫醒。
迟愈摸索着把手机拿到手里，按下关机键，将饶人的铃声掐灭。
在床上又躺了五分钟，她打着哈欠翻身坐起，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始洗漱、换衣。
第六十四章 现实断章·成长
迟愈今天早上的行程很是紧凑。
按照她的想法，她最好是在十点之前买好礼物，前往榆林小区……再晚一点就有可能赶上午饭，届时方老师留她吃饭她尴尬，不留她吃饭方老师和闻老师又可能会过意不去。
为了避免这种两边不讨好的情况出现……只好她自己努力，将时间压缩一下了。
迟愈提包出门，乘坐地铁抵达她早已定好的店铺。
让店主帮忙将挑好的礼物简单包装了一下，迟愈提着花里胡哨的塑料袋，开始朝“榆林”小区进发。
二十分钟后。
迟愈站在熟悉的大门前，缓慢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用以调整心情。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个她拎着礼物主动拜访的长辈，还是为她做了多年心理辅导的郑诚则郑医生。
上上个，则是资助了她高中到大学期间几乎所有学杂费的程家父母。
再往上……就是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的福利院院长了。
以上这些长辈，郑医生和院长已经和她朝夕相处了十数年，与其说是“拜访”，不如说是亲戚间的串门。
而程家父母那次，又有着程砚的全程陪同……
所以，尽管在此之前，迟愈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临门一脚之际，心中却还是会忐忑不安。
她定了定神，抬手敲门。
咔哒。
房门开启，身着鹅黄长裙的闻婧眼眸微睁地看着外面的女孩：“迟愈？”
“闻老师好。”迟愈微微欠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闻婧这才回神，轻轻笑道：“快进来坐……你今天怎么来了？”
迟愈摆摆手：“不用了闻老师。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感谢一下方老师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这是一点小礼物，不算珍贵……希望你们能喜欢。”
她干巴巴地说完了早已在心中过了无数遍的“台词”……流畅程度虽然不至于堪比机械音，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婧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看礼品袋，再抬眸望一眼表面没有任何表情，实则似有些羞怯的女孩。
她突然笑了。
这一刻，她似乎理解了迟愈今天为什么要过来……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面对她的。
闻婧接过礼物：“我知道了，老方今天去学校加班了，等他回来，我会转交给他的。”
“那个……”迟愈难得有些结巴，“这也是给您的礼物。”
“是吗？”
虽然是反问的话语，但从闻婧的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疑惑与好奇……仿佛她早有预料一般。
她微笑着说道：“嗯……我很高兴，真的。”
你高兴就好……
迟愈用吐槽对抗着内心的窘迫。
她面上一切如常、十分镇定地说道：“那我就先走了……下午我要去郊外采风。”
“真的不留下来吃午饭吗？”闻婧又问了一遍，“我做了黄豆芽炖排骨，很香的。”
“不用了。”
迟愈后退半步，“等下次有时间，我再过来看您。”
闻婧也不再挽留：“嗯。”
她声音温柔地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过来，可以提前发消息和老方说一声。对了，你喜欢吃什么菜？到时候我给你做。”
迟愈张了张嘴，丢下一句“我不挑食的”，便一路快走、迅速拐入了楼道里。
闻婧看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关上房门，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想了想，闻婧还是没有选择等自家丈夫回来，提前拆开了礼物。
静静躺在纸盒子里的，是一张老式唱片。
唱片的名字是——《诺言》。
……
好尴尬、好尴尬……
迟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两只手抬起，按住自己的双颊，不断揉搓着。
还好夏塔此时正安静地待在水晶球里，不然若是让她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她肯定会以此为由，嘲笑她至少一个星期。
觉得心绪平复得差不多了，迟愈这才撑开遮阳伞，朝小区外走去。
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饭店肯定是吃不起的……哪怕是十块钱一份的沙县招牌蛋炒饭也是一样，甚至如果不是路途太过遥远，迟愈可能就直接走着回去了。
……而这一惨状，更坚定了她下午跑一趟探岭新闻社的决心。
就算无法预支，至少也得让财务把她这个月的工资先结一下。
怎么说她也在新闻社摸了……干了快半个月的活了，四千没有的话，两千……一千也可以啊！
……
“我们的工资一般都是每个月月初发的。”在一楼值班的贺梅梅放下零食，微笑着答道，“至于提前预支……好像没有这个规定诶。”
我就知道……
迟愈很好地克制住了内心的失望：“好吧。”
“嗯，如果你着急用钱的话，等常悦姐明天来上班了，我去问问她能不能先把你这两个星期的工资结一下。”
贺梅梅朝迟愈眨了眨右眼，“你知道的，莫社长一向不管这些，所以只要常悦姐同意就好啦。”
迟愈轻一颔首：“那就先谢谢了。”
“小事。”
女孩想想又道，“要不要我这边先借你一点应急？”
……我看起来很缺钱吗？
迟愈心中腹诽，摇了摇头：“不用……对了，延舟呢，今天没来公司吗？”
“除了我以外，哪有人周末来公司上班的啊。”
贺梅梅愁眉苦脸地叹气，“招待啊，就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的比驴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臻和延舟之前好像说了周日要一起出去逛街。”
她非常有职业精神地顺口问道，“需要我帮你联系她吗？”
“……不用了。”
迟愈再次道了一句谢，提起旁边的背包，走出了探岭新闻社的大门。
各行各业……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她手里拿着相机，漫步在车马稀疏的街道上，寻找着足以入镜的美妙风景。
零零散散拍了几张后，迟愈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下，非常奢侈地点了一杯柠檬水，一边休息，一边翻看着相机里新增的几张图片。
她无意间一抬眸，却在遥远处的人行道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六十五章 现实断章·线索
少女身着浅黄色的一字肩上衣和纯白长裙，长着一张有着对称、和谐美感的面孔，脸上的笑容明艳而单纯。
……江澜？
迟愈放下相机，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走在江澜旁边的那道身影上。
那是个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穿着颜色较深，样式古板的衬衫、长裤，长相平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非常有特色的阴郁气质……
迟愈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人的名字……或者说，id。
“e.sir”。
他们两个……现实中认识？
迟愈下意识就要站起身追过去，却又不知道自己追上他们之后，要以何种理由、什么样的心情与他们对话……
佯装巧遇？
不，不用佯装，他们本就是巧遇……但也仅限于此而已，短暂的几句寒暄根本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直接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还用问吗，那位“e先生”给出的回答有一般的可能是“朋友”，还有一半则是“熟人”。
而这一耽误，不等迟愈做出决定，两人就已经并排走出了迟愈的视界。
迟愈长出一口气，让略有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第一次”遇到江澜的时候……她似乎正在和自己的朋友打电话。
在那次通话中，江澜和电话那头的不知名好友聊了不少有关卵世界的事情，也正是因此，迟愈才能够确认江澜同样是一位“玩家”，从而顺理成章地接近她，甚至与其成为队友。
那时候……江澜是否就是在和e先生对话？
……不对，e先生目前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一个对副本知之甚多，经验极为丰富的资深玩家……而江澜那时的聊天对象，显然与此不甚符合。
脑海中，一个个念头转瞬即逝。
迟愈摆弄着单反，从头开始理了理思绪：“首先，必须明确的两个事实是……一，江澜和e先生是现实中的朋友，至于是在迟愈进入卵世界之前还是之后认识的，这一点必须经过求证才能得知。”
她扬起右手的第二根手指，“第二，两人之间的实力……就算没有我和梅尔塞塔斯之间的差距那么大，至少也可以类比为一个是现在的夏塔，另一个是过去位格堪比天使的艾尔尼娅。”
“这样的两个玩家……虽然并不绝对，但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不是现实有着什么特别的联系，是很难维持住‘好朋友’这一关系的。”
想到这里，迟愈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词语。
——幕后黑手。
江澜……她一个要等级没等级，要实力没实力，看起来几乎毫无任何特殊的女孩……为什么会与“e.sir”那样的人成为朋友呢？
后者，究竟对她有什么图谋？
还是说……想要借助她的身份，借助她这个人……做些什么呢？
“e.sir”……会与她曾经面试的那家“曙光科技有限公司”……有关吗？
迟愈的表情微沉。
即便这一猜测还有着许多地方站不住脚，比如，若江澜真是e先生的利用对象，那他为何不随着曙光公司一起消失，而是继续在她身边，扮演着“朋友”的角色。
再比如……在提前知道迟愈的存在的前提下，他又为何要约江澜见面，而且还如此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游荡。
他就不怕被我发现吗？
就像比如说现在？
至于江澜的立场问题……迟愈决定暂且不去考虑。
不仅是因为她这段时间的表现毫无异常……哪怕迟愈始终在带着有色眼镜观察她，也没从其身上找出丝毫破绽。
还因为……如果她从始至终都一直在演戏，那她介绍“e先生”给自己认识就一定是别有目的……而至少从目前来看，自己与e先生的那次见面，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既如此，不如先把这一可能性排除在外，以免干扰自己的判断。
将这些错综复杂的线索逐渐理清，迟愈也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不管怎样，‘e.sir’这个人……大概率是有问题的。”她半躺在沙发上，把单反扔在一边，换了杯柠檬水拿着。
“现实这边……一切得按照最坏的情况来打算。”
至于“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的……那自然是，“e.sir”和江澜都是曙光公司的人。
迟愈认真想道，“那就利用探岭新闻社这边的人脉，打听有关他真实身份的情报。”
“副本世界的话……”
迟愈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孔。
“……暂且一试好了。”
她吸了口饮料。
半晌，轻轻喟叹一声……意味难明。
……
当晚。
九点左右，迟愈洗漱完毕，登上了游戏。
轻车熟路地来到555号商场，不出意外的，在一穷二白的白色贫困区内，找到了那顶标志性的黑色帐篷。
迟愈走上前去，发现顶着“傅行商”这个id的老板正坐在摊位后面，安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迟愈刚一停步，他就十分敏锐地抬起头来。
“欢迎光临。”傅行商的笑容依旧温和，“今天想要买点什么？”
这开场白……听着简直像是传统网游中的商店npc。
似是感应到了迟愈的想法，傅行商笑了笑：“最近与系统商店打了太久的交道，说话方式也几乎被那些客气得过分的npc同化了。”
迟愈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她的表情冷淡，直入主题：“情报，你卖吗？”
“这个，我只是个生意人……”
“我经常出现在555号商场的消息，是你透露给黎明救世军的吧？”迟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免得被无用的谎言与废话浪费珍贵的时间。
即使脸皮厚如傅行商，被当中戳破这等糗事，也不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不过他和迟愈在某些方面来说可谓是一路人——不管心中是何想法，表面上却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傅行商点点头：“好吧，我承认……只要不是太过于隐秘的情报，你给的价格又……比较合适，我可以卖给你。”
第六十六章 现实断章·委托调查
“比较合适”。
这四个字很有意思。
迟愈没有主动开价，而是先说出了任务目标：“e.sir，认识吗？”
“等级二十八，积分排行榜‘lv20-lv30’分榜排行第四十七名的那位很有名的e.sir？”
迟愈皱了皱眉，点出了他刻意加重的那三个字：“很有名？”
“是啊，他可是玩家群体中所公认的……”傅行商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迟愈。
奸商。
迟愈腹诽一句：“就是他。”
傅行商的双眸微微眯起：“你要知道，尽管游戏的最高等级为五十级，且卵世界有着数以十万计……甚至百万计的玩家。”
“但能一路过关斩将，达到三十级以上的，不说寥寥无几，一句‘万里挑一’还是称得上的。”
“免费附赠你一条消息……”
傅行商难得大方地说道，“二十五级，是一个天堑般的分水岭。”
“只要能越过，那就可谓是鲤跃龙门，从一个人，蜕变为某种意义上的……神。”
迟愈微微蹙眉。
她突然联想到了什么，顺口问道：“这与此次信仰争夺战的最终奖励，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傅行商笑道，“嗯……这条消息200点通用货币，如何？”
200？我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去系统商店多买点家具。
不注重质地，单纯只买最便宜的木质家具的话，200货币足够她将自己那寒酸无比的登陆空间装修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单身公寓了。
要知道，登录空间里的那个躺椅，也只花了她不到40货币而已。
再说……她又不是没人询问，如果夏延舟和莫社长都不清楚，再来花这个冤枉钱好了。
迟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对这条消息并不感兴趣。
她将话题掰回了正轨：“所以，我如果要e.sir的所有消息，包括他是否加入了什么比较隐秘的组织、曾经经历过哪些副本、认识的人都有哪些，具体是何身份，以及他本人的性格与实力……”
迟愈每说出一个要求，傅行商的嘴角就下落一分，就这样，他脸上的笑容缓慢褪去，换上了一副审视的表情看着眼前“大言不惭”的女孩。
“……这些，大概需要多少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傅行商斟酌片刻：“首先，我需要申明一点。”
“你说。”
“我不是系统……也不是系统的亲戚，我和它除了认识以外，没有任何特殊关系。”
听着他那诚恳的语气，迟愈腹诽：我当然知道，你要是系统或者系统的亲戚，我早就把你当幕后黑手的同伙打一顿了。
嗯，打不打得过另说。
她不动声色：“所以？”
“所以，你需要的这些情报，我不可能拿得出来……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拿得出来。”
迟愈沉默了一会：“不用太详细……或者只有一部分也可以，能打听到多少算多少……最后按照情报的总量付费，可以吗？”
“这倒是没问题。”傅行商颔首，“定金3000，等交完搜集到的所有情报，再按你所说，综合情报总量及价值，和我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决定尾款。”
3000……
见迟愈似乎被这个数字给惊住了，傅行商条理清晰地解释道：“我之前说过，二十五级以上的玩家，已经不是普通人……他们虽然与真正的神明之间还有一定的差距，但也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接近、试探的。”
“固然，在登录空间他不能对我出手，但接近对方、探听消息等任务本就难做，你总得给我点赚头。”
迟愈翻了翻系统面板。
在得到上个副本的奖励之后，她第一时间就给异界行者邮了三百过去，终于是还清了因【银枝蔓怀表】而产生的“债务”。
至此，她手中的通用货币还有1230……
迟愈开始压价：“1000定金。”
“直接砍掉三分之二……太狠了吧？”傅行商笑着说道，“如果你觉得三千太贵……两千九也行……”
“1000，加上这个。”
迟愈将一张符篆拍在了桌子上。
这是她在“埋骨之地”副本中，通过意念值换取到的十张镇祟符之一，当初为了对付柳媛用掉了一张，与严云堇之间的决战用掉了八张……
如果不是今天实在找不出用于抵押的特殊物品，迟愈都不会想起它来。
至于在“永昼之森”获得的【黄金指环】，虽然对于她来说是鸡肋，但不管怎么说，一两千货币是能够卖到的。
她准备等到结尾款的时候再用来抵账。
傅行商拿符篆在手，查看了下属性，沉吟一声。
迟愈见状立即道：“我就这些钱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不然我们来仔细算算……你当初一把剔骨刀卖我一百一，那件【引恨斗篷】你一转手赚了一千，不仅擅自出售我的行踪信息，还让我抓住了现行……”
随着一条条“罪证”被迟愈吐露出来，傅行商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好吧，那就按你所说，一千货币加这张镇祟符。”
后者折算成通用货币，大概在200点左右……直接将他之前的报价打了个对折。
但没关系……在尾款中赚回来就行了。
而另一边，迟愈也和他抱着类似的想法。
——等付尾款的时候，为了不变卖家产……一定要狠狠压价才行。
……
周一。
八点四十，探岭新闻社。
迟愈非常准时地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前，刚要推门进去，走廊中段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颓废嗓音：“迟愈，麻烦过来一下。”
她转过头，发现莫笙正在朝她招手，似乎有话要说。
迟愈两步上前：“有什么事吗，社长？”
“是这样的。”
莫笙一本正经地道，“鉴于你这段时间的优异表现，我和夏延舟经过讨论，决定将你提前转正。”
“当然，等你开学，依然只需要在没有课的时候坐班，相应的，薪水待遇会比正式员工少一点……大概在六千左右。”
迟愈张了张嘴，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认真的？”
第六十七章 现实断章·会议
在听到“优异表现”、“讨论”、“转正”等一干词汇，迟愈的第一反应是……他们要讨论的并非是否把她扶正，而是准备投票决定到底要不要把她炒鱿鱼。
不是迟愈不相信自己的专业水平，实在是……用“优异”这个词来形容她最近的表现……总让她有种，莫笙是在阴阳怪气，变着法子骂她的感觉。
仔细回想一下……自从上上个周四入职以来，她都干了些什么呢？
上班第二天，请了一个下午的假。
上周五个工作日，她每天都至少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耗在登录空间“看监控”。
至于其他时候……不是在办公室摸鱼，就是在办公室摸鱼。
好不容易有个任务还被取消了……而自那以后，第二个任务久久没有任何风声传来。
回忆到这里，哪怕镇定如迟愈，额上都不由得滑下了一滴冷汗。
她立刻换上了一副十分严肃表情：“多谢社长看重，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认真完成任务……绝对不会辜负社长和夏前辈的信任！”
莫笙挑了下眉。
他毕竟是个混迹社会多年的人精，岂会看不出来迟愈的这点小心思：“放心，如果我想炒了你，直接让梅梅通知你一声就好了，犯不着特意开个会。”
迟愈一想……好像也是。
4000块保住了！
望着女孩脸上的那一丝了然与放松，莫笙笑着摆手：“好了，你回办公室吧。”
“等会开完了，延舟会把我们讨论出来的结果告诉你的。”
迟愈郑重点头，转身离开。
恰好此时，抱着笔记本和签字笔的夏延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看了眼迟愈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不由得好奇道：“还真被你说服了……用的什么理由？”
“你不用管。”莫笙视线一扫，将夏延舟藏在笔记本后面的葵瓜子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盯着一对死鱼眼，“只要肯动脑子，总会有办法的。”
夏延舟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五秒之后，才恍然惊觉：“……你是想说我不爱动脑子，还是在内涵我没有脑子？”
“你想到哪里去了？”
莫笙拉开会议室的大门，朝着身旁的同伴龇牙笑道，“我像是会绵里藏针、内涵队友的人吗？”
“我一般都是直接开嘲讽，至于被嘲的对象听不听得出来就另说了。”
话落，他一改往常的颓废姿态，异常灵活地往旁边一闪。
夏延舟一脚蹬出，踢了个空。
……
“咳、咳嗯！”
曲一杨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打断了两名队友之间的“恩怨情仇”。
他看了眼手表，左右扫视一圈。
从他的右手边数过去，分别是秦臻、贺梅梅、夏延舟，然后是主座上负责镇场子的社长莫笙。
接着是三位记者：沈忱、林深泽、方宇，以及财务常悦。
最后，是坐在莫社长对面，正在安静看书的楚暮苏。
一共十人，除了“临时工”迟愈以外，全员到齐。
曲一杨整理了下手边的资料：“那么，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莫社长？”
莫笙将椅子往沈忱的方向挪了挪，以免受到自家员工的报复性攻击：“开始吧。”
“好的。”
曲一杨拿起签字笔：“首先，是对于上周工作的汇报与总结。”
“自上周一到现在，江安市一共发生了一百三十七起意外死亡事件，其中移交给我们处理的共有三起……经核实，里面有两人确定是死于副本世界，另两人的死亡原因还在调查中。”
“三起……比往常要少了一半还多。”夏延舟皱了皱眉。
她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觉得人死得太少……
而是因为，有一个事实是“卵世界”的所有玩家都公认的。
——玩家这一群体的等级，与其相应的人数，是呈现出最为标准的金字塔型的。
也就是说，等级在1-10级的玩家是占比最高的，可能有半数及以上，而40-50级的玩家……从积分排行榜就能够看出，甚至连一百个都没有。
往常，这些十级以下的玩家们进入都是“简单”评级的副本，是与他们的等级相匹配的。
可“团队选拔赛”开启以后，但凡是报了名的队伍，所遇到的副本都会变为“常规”评级，就算系统刻意调低了难度，也绝对要比“简单”的副本难上不少。
所以……死去的玩家总数不升反降，本就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异常现象。
夏延舟拆了一包薯片：“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吗？”
“没错。”曲一杨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我的猜测是，我们一直以来都误解了团队选拔赛的本意。”
“它的目的并非是淘汰，而是……筛选。”
“从目前交上来的几份任务报告来看，这一猜测是可以站住脚的。”
“包括社长、延舟和迟愈之前通关的那个副本……虽然正儿八经的战斗没有几场，却考验了玩家社交、解密以及随机应变等多方面的能力。”
曲一杨从资料中翻出了夏延舟交上来的报告，“除了最后通关得有些莫名其妙以外……整个副本的流程与设计都是没有问题的。”
在座的众位员工纷纷点头，对曲一杨的看法表示了赞同。
“我倒是觉得，这个选拔赛只不过是道前菜而已。”
长相清俊，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方宇表情严肃地道，“特别是对于一队和二队来说，降低了难度的常规副本，他们很轻松就能解决。”
“怕就怕，后续的‘擂台争霸赛’。”
“嗯……方宇说得没错。”莫笙点头道，“选拔赛并非我们需要关注的重点……但总部那边，必须得多加小心。”
他转向夏延舟，“你的‘戒律’最近能不用就还是不要用了，以免突发意外，来不及实施救援。”
“另外，请神令也要屯上几个……”
曲一杨闻言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请神令我们不缺。”
“现在我的道具栏里有两枚，等用完了还可以再向总部申请。”
第六十八章 现实断章·岗位调动
莫笙惊讶：“这么多？”
曲一杨笑道：“多亏了小臻和深泽，他俩运气好。”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赞叹之声。
莫笙也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同人不同命：“好了，今天中午两位运气王请吃完。”
没等秦臻和林深泽开口挣扎，他往椅子上一躺：“继续！”
曲一杨忽视了秦臻仿佛要杀人的眼神，用轻咳来掩盖嘴角的笑容：“上一周，还发生了一例与鬼魂有关的超凡案件。”
“该案件发生于莹山区，一位名为韩欣雅的女孩家中，韩欣雅的基本资料以及案件的具体情况在这里，大家可以传阅一下。”
资料下发出去之后，随着一声声纸张翻动的声音响起，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
“值得一提的是。”
等大家都看完资料，曲一杨补充道，“上上个周五，也就是7月12号，我和秦臻调查了许久的那位被鬼魂附身的潘子成，突然之间恢复了正常。”
“两起事件……都涉及到了一个共同的人物。”
迎着众同事的视线，他一字一顿：“迟愈。”
此话一出，其余九位与会人员互相对视一眼……短时间内没有一个人开口发表意见。
最后还是莫笙站了出来：“根据你们交上来的这份报告……迟愈的身边跟着一位神秘且强大的鬼魂？”
“没错。”
曲一杨点头，“当时不仅是我，在场的小臻和延舟也都看到了那个鬼魂。”
“由于我们无法确定那位女性鬼魂的身份……也难以得知迟愈当前的状况，所以，我们要讨论的下一个议题就是……”
“如何看待迟愈的立场，以及，是否要正式邀请她加入我们。”
话音落下，夏延舟率先举手：“我个人觉得，迟愈既没有被那个鬼魂附身，也没有被其影响，甚至她与鬼魂之间，可能迟愈才是那个主导者。”
不等其他人开口，她就抢先答道，“不要问我为什么……问就是女人的直觉。”
对面的三位“记者”当即投来了嫌弃的目光。
坐在夏延舟旁边的贺梅梅伸手抓了一把薯片，分了一半给左手边的秦臻。
她边吃边道：“我也觉得迟愈没问题，至少和我最初见到的那个她没有任何差别……除非那时候的她就已经被鬼魂影响了。”
“这显然是说不通的。”
秦臻也与夏延舟站在了同一阵线，“随着时间的推移，被鬼魂影响的人会变得越发沉默、暴躁、不可捉摸。”
“而除了不太喜欢说话以外，迟愈的性格与后两个形容词可以说没有一点相关之处。”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
“其实，她的立场如何，到底有没有被鬼魂附身，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的问题。”
会议桌的末端，冷淡、沉稳的男声陡然响起。
楚暮苏翻过一页书：“就算她真的受到了鬼魂的影响，变得暴躁易怒，变得草菅人命……你们会放弃她吗？”
“你们能放弃她吗？”
“……说的也是。”夏延舟点头、摊手，“说白了，迟愈最大的作用就是引路石，我们需要的是她体内可能存在的线索，而又不她那个人。”
这句话中蕴藏着浓浓的不满与讽刺。
沉寂了数秒后，沈忱站出来打圆场：“延舟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相信无论是我们中的谁，都不会只把迟愈当做工具……只要选择加入我们，就都是大家的伙伴。”
夏延舟“哼”了一声：“那你们不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非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拉她入伙？”
“如果前天她没有展现出异常，你们是不是会继续隐瞒下去，直到她发现端倪为止？”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她发现了真相以后，选择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延舟姐。”林深泽无奈解释道，“正是因为我们想要和她成为同伴，才没有在一开始告诉她真相的。”
“你不觉得，一群陌生人突然说要和你成为队友，一起攻略副本、征战四方，是一件非常令人恐惧的事情吗？”
夏延舟皱眉：“我和莫哥对于她来说不是陌生人。”
“确实如此，但……”
“好了，不用再争论了。”
莫笙抬手打断，“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当时思虑不周，延舟站在迟愈的角度上考虑，会有不满也是应该的。”
“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是否要告诉迟愈真相，邀请她正式加入组织。”
莫笙刻意忽略了“迟愈的立场”这一问题。
毕竟，看夏延舟这护犊子的态度……再有人敢提出质疑的话，她说不定会当场翻脸。
“我投赞同一票。”沈忱第一个表态。
夏延舟咬了口薯片：“早该如此了。”
“我也同意。”秦臻道。
曲一杨看了眼搭档：“那……我也同意。”
贺梅梅弱弱举手：“我觉得迟愈很可爱，所以我也投赞同票。”
“同意。”楚暮苏措辞简洁。
“好，超过半数了！”夏延舟一拍桌面，“全票通过，该议题圆满结束，下一个！”
曲一杨好笑地将目光投向莫笙，后者朝他轻一点头，示意顺着夏延舟的意见来。
“那下一个议题。”
曲一杨清了清嗓子：“按照原本的安排，迟愈是要被分配到调查组的，但她既然有单独解决掉一只鬼魂的实力……我还是建议，将她放到外勤组。”
“对此大家都没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
把那么一个实力强大的成员放到调查组，简直可以说是暴殄天物，是不可原谅的浪费行为。
“那就这么定了。”
曲一杨满意道，“既然是未来的外勤人员，那么对其实力的评估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无论是副本内，还是现实中。”
他环视一圈，“我之前已经向社长申请过了，由于沈忱现在还受着伤，深泽你走的又是辅助的路子，所以我决定用掉一枚请神令，让迟愈我们一起，通关一次副本。”
“至于现实……”他看向身旁的少女，“延舟，你与她关系最好，不如……就由你来负责她的日常训练和知识教导吧。”
第六十九章 现实断章·助战
“总之呢，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夏延舟看着迟愈那波澜不惊的表情，颇有些心虚地道：“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们与那些普通的新闻社不一样……”
迟愈平静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是官方安插在‘卵世界’中的……密探，负责处理副本内外的各类异常事件，类似于……网络警察？”
夏延舟拖长了尾音，“嗯”了一声：“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们we……”
迟愈卡壳了。
“wesa，世界超能力者监管局。”夏延舟提醒道，“这是官方叫法，我们组织内部倒是不会用如此正式的称呼，一般都是自称异常事件处理部。”
“顺便一提，在卵世界中，我们组织的名称是‘纯白誓约’。”
原来“纯白誓约”是你们啊……起一个宅文化气息如此浓厚的名字，是为了与“炼狱”、“黑骑士”等组织保持一致吗？
迟愈心中吐槽。
她无意识地转了转手中的签字笔：“那么……为什么会选中我？”
夏延舟闻言愣了下。
迟愈追问道：“不能说吗？”
“不是。”
夏延舟摇头：“主要我以为你就算会有问题，也是针对我们为何不一开始就向你坦白真相，所以心里打了不少为那些家伙开脱的腹稿。”
“你突然越过这个问题，直指核心……让我稍微有那么些猝不及防。”
话落，她好奇问道：“他们可是在故意隐瞒诶，你难道一点也没有愤怒、憋屈，或者不解的情绪吗？”
“有。”迟愈非常诚实地答道，“但我能理解他们的做法。”
毕竟，就算是夏延舟，也只是和她一起通关过两次副本而已，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更别提新闻社里的其他员工了。
他们对她有防备，想要通过更长时间的接触确认她的性格、立场、善恶观……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见她不像是在说谎，对于莫笙等人的刻意隐瞒也没表露出太大的不满，夏延舟不禁松了口气。
“你不怪他们就好，他们也是出于谨慎……”
“嗯。”迟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下去，“所以，卵世界中有那么多的玩家，你们能够接触到的，生活在江安市的新人就算没有成百上千，至少也不会只有我一个。”
“你们……为什么会偏偏选中我？”
夏延舟沉默片刻：“这个……原本不应该是由我来告诉你的，也不应该是现在告诉你的。”
“但你既然问了，我就把我知道的情况简单和你说一下。”
她坐直了身体，表情认真而严肃，“我不保证消息的完整度，甚至可能真实性也存疑……如此，你还要听吗？”
迟愈点头，顺口问道：“如果我想知道完整的真相，应该去问谁？”
对于与自己相关的隐秘，迟愈一向很上心。
“总部。”夏延舟回答得斩钉截铁，“一般像这样比较重要的隐秘，都只有本部才有档案留存，拥有查阅权限的成员可以说寥寥无几……至少莫社长这样的小队长是没那个权限的。”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不可能新闻社内部找到答案了？
迟愈多少有一些失望。
而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夏延舟无意间透露出的一个形容词。
——“比较重要”。
邀请她加入异常事件处理部的原因……为什么会是比较重要的隐秘？
“等等……”
夏延舟忽地想起了什么，“这边好像确实有一个人，有着巨高无比的权限……应该是够资格翻阅那些重要资料的。”
“谁？”迟愈脱口问道。
“楚暮苏。”夏延舟笑了笑，“不过那家伙呢……比较有个性，与其想着从他那里套出情报，还不如自己努力，赚取大量贡献，尽早获取足够高的权限。”
“这样或许还比较快一点。”
迟愈张了张嘴，有些无语。
那个楚暮苏……性格有那么古怪吗？
她上次与其见面的时候感觉还好啊？
两人没有继续讨论这一话题。
在迟愈的再次询问下，本就有着不弱倾诉欲的夏延舟道出了她所了解的那部分真相。
“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夏延舟沉声问道。
父母……
迟愈咀嚼着这两个字，垂下了眼眸：“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我降生的当天，母亲也撒手人寰。”
是以，她对于父母的一切印象，都来源于自称是他们朋友的郑诚则医生的描述……以及，出生证明等资料上的，那些冰冷的黑色字迹。
夏延舟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据我所知……你的父母，其实是卵世界的第一批玩家。”
“也是探岭新闻社……或者说，异常事件处理部在江安的，第一批分部成员。”
迟愈猛地抬头，眉头紧紧皱起。
“也就是说……”她心念电转，瞬间便根据这一信息推测出了某个令她无比震动的结果，“我那位突发疾病，意外离世的父亲……很有可能是死于，副本世界？”
夏延舟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几乎没有思考就想到了这一点。
她又叹了口气：“当初的异事部远没有现在规则详尽、成员众多，再加上迟立年前辈的职位很高，他想要做些什么，在何时进入副本……都是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的。”
“所以，没有人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死于副本世界……但从他当年的体检报告来看，这样的可能性……不小。”
迟愈抿了下唇，沉默不语。
夏延舟再次安慰性的拍了下她的肩膀：“好了，过去的事情就把它放在一边吧，反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再继续想下去，也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简直比直女还直女。
迟愈有些无力地腹诽。
她轻轻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说点开心的事情吧。”
夏延舟扯了扯嘴角，“今天下午，秦臻他们将会正式开始攻略选拔赛期间的第一个副本，按照一杨的意思……他们想邀请你去助战。”
“据说，被邀请过的玩家在最终结算的时候，综合评分会比那些没被邀请的玩家高上不少。”
“怎么样，有兴趣吗？”
第七十章 现实断章·请神令
有兴趣吗……
迟愈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她思绪的灵活程度不比凝固了的水泥好多少，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快要失控了，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夏延舟也清楚，以迟愈现在的状态，脑子能转起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怎么转，转速如何……嗯，不能对一个刚遭受了核打击的家伙要求那么高。
她将夹在笔记本里的申请表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牛奶巧克力，轻轻压在a4纸上。
做完这一切，夏延舟起身迈步、走出房门，将整片空间都留给了迟愈一人。
咔哒。
木门合拢的声音像是一记响钟，唤醒了仿佛在泥沼中苦苦挣扎的思绪。
迟愈先是朝出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转向办公桌上的申请表和巧克力。
她拿起牛奶巧克力，慢腾腾地将包装纸撕开，掰下一块，塞进了嘴里。
带着些微甜的香醇逐渐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迟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开始仔细端详那张申请表。
基本信息、申请理由、申请人以及审核人的签字区域……整张表格内容稀少、布局简洁，看着并不是很正式的样子。
但迟愈心里明白……她只要把这张表一填，再把它往莫社长那里一交，自己就彻底与探岭新闻社这条船绑在一起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首先，官方组织的信誉肯定不会差，高等级玩家对于新人的压迫几乎不可能出现。
其次，除了在卵世界内“征战”的玩家以外，官方必然还有着数量众多的后勤人员……比如杂活女仆，比如负责分析总结、制定作战计划的专业人士。
虽然他们无法直接决定成败，但技能道具的合理搭配、有关副本背景的信息搜集……是可以大大提高通关概率的。
最后……
迟愈抖了抖白纸，咬了口巧克力。
她半躺在软椅上：“你的死亡……是意外吗？”
还是……与方薏一样，是死于神明间的博弈，死于玩家间的算计呢？
迟愈闭上眼睛，一片夹杂着些许红色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对身影朦朦胧胧，随时都有可能跃出。
她努力地去回忆，用心地去感应。
然而……
迟愈重又睁开眼眸，瞳孔深处藏着浓郁的落寞……和孤寂。
……
经过长达半天的深思熟虑，迟愈最后还是决定加入“异事部”，正式成为探岭新闻社的一员。
当她拿着填好的申请表，一巴掌将其拍在莫社长的办公桌上时。
门外，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夏延舟立即探出头来，直言每个新入职的员工，都可以看做wesa的见习探员，除了偶尔要配合队友出外勤以外，她还必须接受一些正规专业的格斗、射击、跟踪、反跟踪……等等的训练。
不过鉴于她下午有任务要做，这些琐事将顺延到周二，也就是明天进行。
望着夏延舟脸上的明艳笑容，不知为何……迟愈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紧随其后探头看来的，是由沈忱、林深泽、方宇组成的记者三人组。
时隔近两年，总算是又有了真正的新人加入——夏延舟是从外地调过来的，所以不算新人。
是以，三人都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嚷嚷着要莫社长请客吃饭，并提前说明，不许把地点选在可以挂账的“月桂私房菜馆”。
对于此等境况，莫笙非常有经验地大手一挥，将“请客”这一重任交给了为队伍打下了两枚请神令的大功臣——秦臻和林深泽。
见火被扇回了自己身上，林深泽当即改口，以“下午还要进副本，现在不宜过度劳累”为由，卸下了“请客”的重担。
这一将队友的福利视若无物，把自己口袋里的钱财看得重如泰山的“自私”行为，当即受到了两位同伴的共同鄙视。
林深泽装瞎作哑，权当没看见了。
和夏延舟一起旁观了整场好戏的迟愈内心感慨不已……主要是在遗憾自己少了一次蹭饭的绝好机会。
时光匆匆。
很快，墙上的挂钟，其时针越过了“2”这个数字。
曲一杨等人约好的排本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也是平常的上班时间……由此就可以看出，这群人的摸鱼功底有多么深厚，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不愿放过。
迟愈总归还没有修炼到那般炉火纯青的境界，是以，她提前十分钟左右登上了游戏。
按照计划前往“555”号商场，找到傅行商，询问委托的进展。
后者十分委婉地用古语回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迟愈假装没听出来他是在暗讽自己心急还非要吃热豆腐，干脆利落地拍出一百通用货币，向他购买请神令的相关情报。
傅行商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微笑着做成了这笔交易。
可惜……如果不是新闻社内部对于“请神令”的描述太过于简明扼要，她也没必要让那个奸商赚到这笔钱。
迟愈坐在登录空间的躺椅上，一边看着资料，一边如此想道。
“请神令……使用后可邀请一位玩家以助战的身份进入队伍，助战不共享队伍成员所接到的主线、支线、隐藏等任务，通关副本后无法获得经验值、通用货币等奖励。”
“相应的，被邀请的玩家不受主线任务的限制，可以随时传送离开副本……”
迟愈用食指的第二根指节撑住下巴，“嗯，这样也算合理。”
如果助战有一定的概率与队伍同归于尽的话……除了一些自信能够一拖六的高手，恐怕还真没有人愿意被“请神”。
“说起来……”
迟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得不到经验值、货币奖励，那意念值和万界拼图可以吗？”
对于她来说，这两个才是重点！
“等会试试就知道了。”迟愈放下资料，静静等候着即将到来的邀请。
自从知道了哪怕没有完成主线，也可以随时离开副本以后，她的心情就轻松了不少……打不过就跑路嘛。
不行、不行，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会坑队友的。
就在迟愈胡思乱想的时候，系统的提示音骤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