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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佉水     釜明txt下载     釜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告知一二

    “额……”韩元恺对于江二提出的疑问并不意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江叔我……”

    不理会他似乎被自己问住了的窘迫,江二又继续说道:“之后我还细细替你把了脉,除了那几处新伤,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你的身上并无暗症,怎么身手却差了这么许多?但方才你又……真是奇怪,这毒这般厉害的么?后生,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韩元恺迟疑道:“额……江叔,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醒来之后,总觉得忘了好多事,所以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在了你家,直到在山上看到了那些人手里拿着我和这块令牌的画像,才想起一些来,所以我这才急忙赶回来,一是为了找回令牌,二是想提醒江叔你们一声,也好能对那些人有个防备。”

    江二听得有些失落,随后又长舒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我说你这人这么捉摸不透,看来这毒,我还是未能完全解透,那些人的势力看来是越来越强大了,后生,把你的手给我。”

    韩元恺怔了一下,随即把手伸了过去。

    江二手指搭在他的脉上,好一会儿,却是一脸不解的盯着韩元恺说道:“奇怪!你虽因毒受损颇多却也不至于如此,身体里那股气息还算刚猛有力,对付一个王铁豹易如反掌,可如今看来你却只会用蛮力,怪不得!”

    “江叔……”

    “看来你或许真的忘了如何去使用,若真如你所说,瞧见了那些人手中画像便想起一些东西,或许假以时日便能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然如今时间紧迫,后生,如若不嫌弃,我倒是可以托大一回教你些呼吸吐纳的入门功夫,或许也能帮你想起些什么来也说不定。”

    “这……”韩元恺一时之间有些懵。

    收回手,江二似笑非笑的瞧着韩元恺说道:“怎么?锦衣卫的大人是看不上我这个乡野郎中的微末功夫?”

    乡野郎中?若真是普通的乡野郎中岂有这般身手,只是他不开口自己也不好相问,而且他的态度怎么一反常态,先前明明是想对自己下杀手的,如今怎么却又对自己如此亲近?难道与方才庄子进贼一事有关?不管了,还是小心为妙!

    这般想着,韩元恺忙下了炕躬身行了个大礼,说道:“不是的,晚辈……谢过江叔!”

    江二板起面孔,将一套基本的吐纳调息功法细细说了一遍,见他一下就背了下来,心中暗道此子果然资质不凡,震惊赞赏之下又有些惺惺相惜,就又对他加以点拨了一番。

    如今前路凶险万分,多一点傍身技便多一线生机,韩元恺自然用心去记,经历这么多事,他对在后世这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东西再也不敢小觑,毕竟他自己还莫名其妙穿越到了明朝,加上亲眼目睹过江二的那如鬼魅般的身手,韩元恺对这些自然深信不疑。

    虽一时未能理解其意,可背书对他这个读史无数的人来说本就是基本功夫,韩元恺就这般一边仔细听着一边默默在心中默读,便把江二教的功法全都记了下来。

    见江二示意自己按着功法调息一遍,韩元恺有些忐忑的脱鞋上了炕,盘腿闭目,在脑海中将方才江二说的口诀快速过了一遍,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做出了动作,他自己也不由有些吃惊。

    按照江二说的口诀功法,韩元恺竟真的很快入了定,看着他一下子就领会了,江二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韩元恺从入定中醒来,第一感觉便是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比泡了个热水澡还要舒服!

    前两日与那武师打斗受的伤,导致胸腹中常常有股气乱窜,此时也都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韩元恺兴奋的看着江二说道:“晚辈多谢江叔指点!”

    轻轻摇了摇头,坐在对面的江二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跟方才有了些变化,心中也暗暗点头,出声说道:“你我不必拘礼!说起来……有用就好,你再试试发力如何。”

    想起江二方才教授自己的那套发劲方法,韩元恺比划着打出一拳,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

    江二见他果然上道,假以时日恢复过来大有希望,也去了心中那份纠结,暗道:“我成功了!当年为夫未能救你,苦心十几年,此次研究出了这解毒的方子,我终于可以报仇雪恨!”

    韩元恺收起拳,想到如今对付那些杀手或许也有了些自保之力,正要对江二道谢,却见江二似乎望着窗外有些失神,留意到江二先前言辞之间对那些追杀自己的人似乎十分熟悉,他不由抱拳问道:“江叔,晚辈有件事想请教一下,江叔您是不是.......知道追杀我的那些人?”

    江二收回目光,只道他似乎真的忘了,此情此景也不再隐瞒,没有多加犹豫便径直回答道:“可以这么说吧!想必你也好奇,我好端端的明明偷听到了杀手之间的谈话,为什么还要救你这个会惹来祸事的陌生人吧?我现如今可以告诉你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能否把你身上的毒解掉,对我来说很重要!”

    果然如此!对此韩元恺并不觉得意外,他早有猜测,只是才明白江二隐藏自己的身手,还带着女儿跑到这僻静的村落安身,再从他对自己所中之毒的重视程度,难不成是他的亲朋有中此毒而死的?此人会不会便是他的妻子?

    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韩元恺没有再继续揣测下去,如今担心自己的处境才是正经,借着气氛熟络亲近了些,忙趁热打铁道:“原来如此,晚辈斗胆一问,不知江叔能否把那些人的底细再告知晚辈一二?”

    看着对面这年轻男子,竟然有那么点自己当年的风采,隐藏了十多年的江二此时似乎心里有说不完的话,他不由接着说道:“那是自然!不管此次闹贼之事到底为何,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才青山脚下林子里那两人吗?”

    “难道他们就是?”韩元恺皱眉问道。

    江二郑重点头,想起那两人的手段,还有那夜从他们口中听到的公子,也不禁有些心惊的说道:“正是!他们应该就是那夜追杀你的四人其中两个,不过他们已然死了,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背后的势力比起十几年前强了许多,恐怕现在陇西地界都有不少他们的人了。”

    韩元恺此时只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蝼蚁,可以随意被那些人捏死,心重重的沉了下去,闷声说道:“呼......江叔,看来王家庄真的不太平了,一旦王家庄发生的事被传出去,只怕他们就会杀到,况且才青山离王家庄路程并不太远,他们虽暂未现身,可镇上的张大户却已经盯上了这里,况且你我还得罪了王青,这王家庄绝非久留之地!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拖累了你们,江叔您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江二揣测道:“你说的我都想过了,至于那些人还没来,除了有我故意留下痕迹将人引开之外,或许也正是因为你与王青的事闹得纷纷扬扬的,反而让他们以为你不可能在这里。他们就算听到了这些消息,也只当做山野趣闻,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跟他们熟悉,但毕竟以你的身份地位和如今的处境,恐怕在他们心里是做不来这等自爆身份的蠢事的。”

    “灯下黑?”话虽如此,可问题是韩元恺如今对此是一无所知,就连如今的身份他也是刚刚才从那块令牌知道的。

    韩元恺仔细认真的想了想,倒也不排除有灯下黑的可能,若真如此,说不定自己还真的与那些人极为熟络,莫非是锦衣卫的人在追杀自己?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路狂追

    想到这个大有可能的可能,韩元恺心里一寒,那岂不是官府也会缉捕自己?可是若是如此,以王青对自己的敌意,岂有不大闹一场之理?莫非官府并未缉捕自己?还是说还没传到?

    韩元恺道:“有这个可能,如此说来我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只是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怕是要不了多久,那些人在四处搜不到我人的时候,还是会来王家庄一探究竟的!更何况还有那张大户在旁虎视眈眈,偏偏我又忘了以前的事,如今还被王青的人给堵在这里,留不得也走不得,唉!”

    江二见他倒是真的不想连累别人,便道:“嗯,老张他们家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些时日我也会带翠翠离开这里,对了!那个张大户,你务必多加小心,我方才也查了,庄子里除了你没别的生人,看来张大户留下的那两个暗哨被堵在了外边没能进来,而且后边的山头他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要想悄无声息回到后山如今必须绕过村头林子,需要绕很远的一段路,依我看他们会选择在庄子外边监视。”

    为江二的心思缜密暗暗佩服,韩元恺说道:“我也是想到这点,才没有直接闯出去。”

    见他说起张大户,江二忽然想起今日的事,急忙问道:“对了,那白马主人,就是今日带走你的那个白衣少年,他可曾有认出你来?”

    想到瞧着人畜无害贪玩爱闹的的那富家小姐,韩元恺便也不瞒他,如实说道:“那日送药的时候跟她打过照面,其实那白马主人乃是女扮男装,今日晚辈确实被她认出了,不过她似乎并不知道王家庄藏有暗哨之事,而且后边张大户来的时候,也证实了这一点,张大户对她颇为紧张,想必那女子身份不简单。”

    江二对崔俨霏不知情有些意外,不过仔细一想,确实完全合乎情理,毕竟她年纪轻轻又只是一介女流,加上又那般玩闹的性子,豪门大户也轮不到她一介女流出面掺和这些要紧事。江二点了点头,道:“嗯……看来你的处境不容乐观,陇西也不安宁了,你要是要走,不想再过问这些事情,我倒是有一个去处。”

    “请江叔赐教!”

    “朵干都司!朵干都司是藏人之地,人烟稀少,到了那里说不定能有一条活路。”

    韩元恺道:“多谢江叔指点,恐怕没有路引不容易走得脱,如果那些人勾结官府在路上设卡盘查,只怕晚辈要不了多久就被发现了。”

    想想也是,江二摸了下胡须说道:“还有一个去处,没有路引也不是问题,投军!你白日睡觉,夜里赶路,想必应当是无虞的。”

    “这……”韩元恺有些迟疑。

    见他露出一副惊疑的表情,江二有些愕然,随即想到他受那毒的影响忘了很多事,便也释然,解释道:“担心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无须担心,边军中人员繁杂,并非全是当地人,五湖四海的人都有,谁管你许多?十几年前就是杀了人跑去投军也是没人查得出来,如今只怕更是糜烂不堪了。”

    韩元恺对他的身份隐隐有了些眉目?见他都这么说了,也确实有些道理,点头道:“灯下黑?虽是一招险棋,却也真是个不错的法子。”

    江二道:“只不过见得多了,离这里近的,有岷州卫和洮州卫,都在西南方向,只是离朵干都司还有段距离,西北边倒是还有一处甘州中护卫,那里边军人数不少,更易藏身,而且更靠近边塞,一旦有事你还可以迅速逃出关外,只是这路程却是要远上不少。”

    “多谢江叔提点,晚辈都记下了。”

    听着外边的动静慢慢静了下来,江二也起身说道:“你先在这里待一晚上吧,明日看过再说,到时若还出不去,再想法子。”

    “如此,那就有劳江叔了!”

    看着江二出了屋子,韩元恺掩好房门,悄悄地回到炕上躺下,却没有半点睡意。

    短短几日功夫,韩元恺已然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被人追杀,却还不知道自己搅进了什么样的泥潭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上多久!

    心口发闷的韩元恺急忙坐起身来,盘腿打坐,然而这次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静下心来,将那些杂念摒弃入了定。

    ......

    陇西城通往渭源的官道上,一队手执火把的人马飞快疾行!

    这队长长的火龙约有三十多人,当头一人身穿红色贴里飞鱼服,正是锦衣卫百户周滨带着手下在一路狂追!

    终于,也不知跑了多久,高挂夜空的明月已经瞧不见了,他这才远远的瞧见前方的官道上有一点火光亮起。

    周滨手上的马鞭不由得加了些力道,身边的空马也跟着一起加快了速度,一时之间马蹄声更是响如惊雷,少时,便追上了前头那队加速移动的火点。

    面上风尘仆仆的周滨此时更是面寒如霜,他冷冷盯着被围在中间的这队足足有二十多的人马,拍马绕着扫了一圈,果真见到躲在其中的房豫!

    四目对视,周滨张嘴刚要说话,却见那一脸惊慌失措的房豫抢先站起身来抱拳行礼道:“原来是上差大人,我还当是遇着了流寇贼匪,虚惊一场!”

    接着又扭头朝四周面面相觑的人大声喊道:“大家莫要害怕,他们是官府中人,不是强人贼寇!”

    周滨面沉似水,一双跳跃着火苗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人群中的房豫,冷冷地问道:“房师爷,深更半夜你这是做什么?”

    感受到四周人马的威压,房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伸手往怀里摸索着小心的说道:“回大人,学生今日收到家中急信,信中说我那叔父病重,故而便向知府大人告假赶回家中探望,学生这里还有刘大人亲自批的文书,不知大人您这是?”

    看着他慌乱的模样,以及他掏出来的那张文书,周滨嘴角一斜随即开口冷冷的说道:“是么,那这些人又是谁?莫非都是与房师爷一道回去探病的不成?”

    房豫解释道:“回大人的话,他们是商队,只是学生半道上正好遇见的,彼此并不相熟,又从何说起的一道回去探病,只因两个人赶夜路难免有些害怕,便就跟着他们一起作伴赶路了。”

    周滨冷冷的看着被困在中间的这二十多号人,倒也不怕要找的人不在其中,因为没人能捱过锦衣卫的大刑!

    周滨皱起眉头说道:“原来如此,呵呵……房豫,你还不肯老实招供么?”

    “大人!您此话何意?招供?”房豫一脸发懵。

    周滨面如表情的说道:“来人!本官怀疑这些人都是流寇假扮,里边甚至可能窝藏着朝廷钦犯,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人堆里一个虬髯大汉顿时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抱拳说道:“这位大人,我们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并不是什么流寇贼人,还请大人明鉴。”

    单封拍马上前睥睨着他,冷冷喝道:“是也不是,一查便知,给我搜!”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十二式

    天蒙蒙亮了,王家庄一夜无事。

    听到厨房里发出的轻微响动,盘腿坐在炕上的韩元恺这才睁开了眼睛。

    那种感觉很奇怪,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又似乎知道自己身处梦中一般。

    韩元恺下炕活动了下身子骨,只觉得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光,浑身轻快了许多。

    拉开屋门,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片淡淡的晨雾,时节虽值盛夏,可这西北之地,又三面环山,清晨和入夜都恍如入秋一般,颇有些凉意。

    韩元恺刚踏出屋子,一股湿润的雾气便迎面扑来,凉凉的倒是有些舒服,对面的山头更是藏在了雾气后头,待日头升起,晨雾散去,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韵味,不失为一处安身隐居的世外桃源,怪不得江二会选择留在此地。若非一身麻烦,真个留在这里倒也自在。

    他四处扫了眼,见没有异样,听到厨房里的动静,抬眼刚要望去,却瞥见旁边窗台上放着漱口用的刷子。刷子瞧着十分崭新,似乎是刚刚从箱底翻出来的一样,样子跟后世的牙刷有点像,只是这手工做的自然要粗糙些。

    虽然如此,可这刷子在这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定是极为贵重的东西,韩元恺便没有动,只是深深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江翠翠,便回屋取了昨夜洗浴用的那条毛巾,走到院子里拿起水瓢,先是净了手,又往嘴里灌了口水便用手指刷起牙来!

    韩元恺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当初跟着学校的导师翻山越岭的四处满山的跑,一进大山一待就是十天半月的,若是找不到干净可以饮用的水源,连水都得省着喝,哪还有多余的水可以用来奢侈的洗漱,有导师以身作则节约用水,班上唯一的女同学都得跟着用手指头擦擦蹭蹭了事,所以这对韩元恺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韩元恺这些日子吃的全是粗粮,嘴里倒也没什么味道,又是随时要走的待不长久,他更不愿意浪费人家一个如此贵重的刷子了,更何况那还是她的一番心意。

    美人恩重难消受,秋波流转最留人,准备亡命天涯的韩元恺深知此理。

    江翠翠听到院里的动静,知道他已经起来,更有可能在盯着自己后背瞧,心中天人交战十分矛盾,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去看他。

    麻利的将和好的面捏成窝头上锅蒸上,又淘了几把小米下了锅炖上,忙活完的江翠翠就坐在厨房里的矮凳上,呆呆的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发呆。

    一番洗漱过后,韩元恺想起昨夜江二教他的发劲方法,试着打了几拳,倒也虎虎生风,可又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不得其道。

    “吱呀……”

    见他果然忘了很多东西,踏出房门的江二看得是暗暗摇头。

    瞥见旁边窗台上的那把刷子,那才是自己当初挖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药材,才换回来的送给翠翠的生日礼物,一直也不见她用,如今却......

    “这傻丫头!看上谁不好,怎的偏偏就是他!别怪爹狠心,爹不能让你重蹈你娘的覆辙。”

    江二幽幽一叹,和停住了拳脚的韩元恺对视一眼,又突然有种错觉,此人绝非如此简单。

    随后迈步上前从他身边走过,将院门打开来到门前的小土坡上,抬眼望村口望去,隐约可见还有一队人守在那里。

    韩元恺向走回院子的江二投去询问的眼神,他却摇了摇头,这也在预料之中,或许王青已经知道自己藏在江家,只是慑于江二和自己的身手,不敢贸然动手,而是等待官府派人前来?若真如此,自己得赶紧脱身离开才是!

    韩元恺回头望着院落后边不远的陡峭石壁,看看能不能用后世的知识想出法子来。

    见他如此执着,走到他身边的江二突然停了下来,开口说道:“拳法之道,根本在于力、速、久、准、韧!

    也就是快准狠!出拳之时,须辅以内劲,方显霸道!

    而你方才那几拳却如姑娘绣花,有力使不出,身敏而不快,气息不足!

    皆因忘了以前的事情,能舞而不知对,能对而不知舞,虽精止作中,自然不得其法!

    也罢!我也许久不曾有人对招,便陪你演练一番戚将军所著的拳经三十二式……”

    在江二指点之下,韩元恺完整的打了一套拳,隐隐觉得像是后世军队练习的军体拳,大学军训的时候他跟着教官打过几次,所以有些印象,不过又比军体拳更复杂凶悍许多。

    一旁观看的江二暗暗点头,这时候才注意到韩元恺身上穿的那套衣服竟然是上好的绸缎,他忙回头看了眼厨房,见翠翠坐在灶膛前发呆,似乎闷闷不乐的,他回头看着韩元恺,终于放了心。

    知他处境,江二也不愿意他死在那群人手里,又教了套棍法。

    韩元恺在一旁仔细看着,将动作要领全部记下,之后又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又在江二的指导下耍了一遍,一通忙活下来,虽有凉凉雾气,额头也已然冒出大片汗珠。

    锅里冒出一阵阵热腾腾的白气,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江翠翠便不再添柴火,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她忽然想着,要是村头永远不要撤掉关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不要找到这里来,那该多好!

    灶膛里的火苗渐渐的熄灭了,旁边的小米粥也已经炖好,江翠翠将锅里蒸的窝头捡了出来,听见院子里的两人还不消停,回过身来看着院子外,瞧见一身新装的韩元恺,只一眼便快速撇过头去,恰好瞧见自己一早放在他屋前窗台的刷子还好好的放在那儿!

    她抿起嘴回过身,不知是出锅的热气熏到了还还是,眼睛湿湿的,她边将热粥端上桌子边喊道:“阿爹,吃饭了!”

    听见翠翠有些恼的声音,江二停下手中动作,客气的对韩元恺说道:“先吃饭吧,急不得,只要领悟了戚将军的三十二式拳法,自保应当不成问题,过些时日等你慢慢记起来了,也就好了。”

    韩元恺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强自按捺住浮躁的心,抱拳道:“是,多谢江叔指点!”

    “走吧,吃饭去,一会儿我再到村里打探一番,实在不行,我就想法子与你弄几条麻绳来!”

    “有劳江叔了!”

    江二和韩元恺刚走进去,便瞧见立在灶台边上的翠翠低着头转身快步出了厨房,她径直走到窗台前拿了刷子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哐当一声掩上了房门!

    韩元恺收回目光,发现江二正瞧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江二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给他舀了一碗热粥,

    吃过早饭,江二便匆匆出了院子进村里打探消息去了,韩元恺喝了碗里最后一口粥,起身将桌上的碗筷垒起,刚要去洗,就听见“吱呀”一声,回头瞧去,就见江翠翠匆匆走了进来,低着头说道:“放着,我来吧。”

    说着,她就捧起了桌上的碗筷往旁边的灶台走去。

    韩元恺在厨房里踌躇的站了会儿,还是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屋子。

    坐在炕边的韩元恺,从怀里摸出那块黑漆漆的牌子仔细的打量着,除了上边的文字,他还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知道了那些人特意要找这块锦衣卫的黑牌子,韩元恺可不会认为这里边会这么简单。

    想到自己如今竟然成了传说中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可惜却是个人人追打的!

    按照江二的说法,独自一人外出,也不知是执行任务还是外逃的?

    韩元恺一点线索都没有,摸着手里的黑牌子,入手有些冰凉,应当是生铁打造的,只是外面上了层黑漆?

    实在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韩元恺将黑牌子放回怀里贴身放好,又烦起脱身的法子来。

    一想到那些人已经近在咫尺,随时会找上门来,如果实在不行,他也只好蒙着面闯出去了。

    可是没有马匹,恐怕也难逃得出去,更何况村头外边可能还有虎视眈眈的张大户暗哨,加上王青又有马匹,看来不到万一不能这么做,想到这些韩元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草草吃过早饭的江翠翠,又回到了自己屋子把门一关,就拿起放在炕上的针线和鞋底,一针一线缝了起来。

    好在自己偷偷打量过他的鞋子,看着他就一双鞋,而且这几日也走得快破了,江翠翠本来还以为赶不上了,如今他至少还能待个半日功夫,是以不由得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头公案

    天亮了,雄鸡打鸣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王家庄家家户户的烟囱上开始冒出炊烟,庄中的大户王家大院自然也不例外,下人们早早就起来准备一大院子几十口人的吃食,当然还有跟着在村口守了一夜的村民,吃食也都由王家负责。

    累出满头大汗的下人们可不敢马虎,在管家亲自监督下,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村头那些看守的吃食分开来做,而且比起其他下人的伙食要好多了。

    赶着时间做好,管家便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挑着担子亲自给人送去。未久,送饭回来的管家打发了身后挑着空担跟着的小厮,便直奔客厅而来,瞧见客厅里坐着的胖子便躬身禀报道:“老爷,方才小的送饭去时,江二果然也在村口。”

    打着哈欠的王青合上了半张的嘴巴,睁着猩红的睡眼一脸紧张的问道:“他可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吩咐你办的事没有当着他的面做吧?”

    管家忙道:“小的不敢,一切都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的,此事只有小的和去镇上寻人的知道,江二只是问了看守一些后半夜里有无动静之类的话,便转身回去了,并无什么反常的举动。”

    “如此便好,你再替我去办一件事!”

    “是!但请老爷吩咐。”

    待管家依言退下,客厅里的首座上,王青端起婢女奉上的早茶喝了口,待婢女弓着身子退下,便扭头朝着刚刚趁着自己说话进来,落坐在下首位置上的少年问道:“奇儿,为什么非得等到现在才派人去镇上找他回来?”

    吴奇也捧起面前这盏温热的茶轻轻的嘬了口,才慢条斯理的回道:“姑父莫急!时候还没到,姑父晚些时候可以昨夜庄中进贼一事为说辞,派人去请庄里那些个有头有脸些的人都到家里来议事。”

    “哦?却是为何?他们与此何干?”王青一脸困惑不解。

    吴奇道:“姑父不知,上次之败皆因只是你一家之事,这次姑父若把它真真的变成了与全庄人休戚相关的大事,到那时用不着姑父您亲自出马,都会有人帮着把您想做的事给做了,姑父您就躲在后头等着看好戏吧。”

    “哈哈哈,原来如此!端的好谋划,你姑母说的真没错,奇儿你脑袋瓜就是机灵!唉,要是你表弟立儿也能像你一般聪敏过人,该多好……”

    吴奇捧起茶盏小口嘬着,瞥了眼那又笑又叹气的看上去有些怪异的姑父,心中暗道:“怪不得我了,都怨老头子把月钱限制的太死,要不是为了点银子,我也琢磨不出这等缺德阴损的法子来,再说了,我只是出谋,拍板子干的另有其人。”

    “奇儿,你在想什么?”

    “啊!”吴奇忙放下茶盏,掸了掸胸前被茶水淋湿的衣襟,“没什么,奇儿只是在想,若是我亲自去赎人,定要对那出老千卖乖的赶羊人好好出口恶气!”

    “你啊!不知天高地厚,赌场是可以进的么?若不是此次你办了姑父大忙,看谁为你擦屁股!”

    王青越说越恼,把茶盏往茶几上一顿,说道:“你还别不服,镇上那间赌场什么来头你可知晓?以前做药材生意的马家,他家独子马大少去年便是输了银子气不过想要翻本,最后把田产都给输了进去,最后一时上头在赌场闹事,活生生地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那马家人自然不服,马家家主虽然也气恼自己儿子闹出这些事来丢尽了家门脸面,可马家少爷一口咬定赌场出老千,马家家主哪能不信自己儿子,便亲自写了状子就到县衙上告。

    不想递了状子的第二天自家的药材铺却反被查出药材掺假,卖的假药还差点弄出人命,马家店铺和仓库里的药材统统被封禁,这一下子几代人做得好好的生意便黄了,银子赔光最后落到祖宅贱卖的下场,本来定好的亲事也被退了回来,马家少爷羞愧之下,寻了个家人不注意之机便解了裤腰带上吊了,赌场之事便也不了了之。

    马家独生儿子一死,也没留下个后,马家便断了根,马夫人多重打击之下哪还受得住,当天夜里沐浴齐整也寻了短见,做了最后一顿饭,招待了几个帮忙料理后事的左右四邻,马家家主自从下落全无。

    有人说是疯了,也有人说是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死了,也说不清楚,反正自此没人再见过他便是了,此事便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有说马家家主仁义,又是几代人的生意,怎会自砸招牌,又有人说马家少爷为了钱私卖假药,说什么的都有。

    可你说马家这边递状子一告,那边就封店封仓事情如此之巧,这其中若说没有赌场掺一脚进来才怪,那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以后不许再踏足一步,听到了吗?闹出事来我可不再为你擦屁股!”

    “是……姑父莫生气,奇儿保证从此以后不再去便是!”吴奇陪着笑起身朝着脸色十分难看的王青作了个大揖。

    王青摆手道:“罢了!此事我不会告知你父亲母亲的,你姑母那里我也会交代一声,衣服湿湿的不难受么,去找你姑母,让她与你找件衣衫换了吧。”

    “是,多谢姑父体恤,奇儿这就去。”

    看着吴奇离去的身影,王青低声嘀咕道:“唉!还是得自己的儿子才靠谱,若是听了夫人的把他过继过来,只怕我王家也得赴那马家后尘了。”

    ……

    江二在庄里转了圈,见那些下地去的村民想要出去,那些看守都要一个个详细盘查,顿时心里更是摸不清王青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真是山匪摸进了村不成?

    而且伙食如此大方,看守的人里头可有好些个王铁豹的便宜徒弟,王青此举似乎有买好之意,当然也可能是上次采办回来没用得上的,借机顺道做个便宜人情也说不定。

    可王铁豹挨了自己一脚听说如今还卧床不起,他与自己的过节全庄无人不知,在旁人看来自己那一脚也算连带着折辱了他们一番,若如此想,王青买好那些人又似乎是奔自己而来。

    带着满肚子疑问,他拐进前头的一条小巷子来到小芹家,今天是小芹出嫁的日子,是以刘家门口也挂了点儿红布条,稍显喜庆。

    翠翠与小芹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可翠翠仍是云英未嫁之身,快的话也就是这十天半月就得把事定下来,是以不好凑近,江二便顺道来看看。

    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二则也怕王青派人来捣乱,再者也问问看刘家有没有麻绳,虽然觉得韩元恺用绳子爬出去的想法实属异想天开,但看如今村头这严防死守日夜不歇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出去几乎不可能,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且看他有什么法子可以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把绳子送出去,莫非他是想借着刘家送亲之际浑水摸鱼不成?

    江二来到门前,只见大门开着,院子里也打扫收拾的干净整洁。

    刘老汉正坐在院子里啃着窝头,看见他来了,忙起身将他迎进院里,将咬在嘴里鼓鼓的窝头咽下,这才拍着胸脯开口问道:“吃了么?没吃我给你拿去。”

    江二道:“不用了,我在家吃过了,嫁妆这些都准备好了么?”

    “都备好了,对了,昨天夜里到底怎么一回事?说是进了贼却也半响没个影,就看见你带着王家那帮子家奴在村里转悠。”

    “不瞒你说,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难不成村子真进了贼人?”

    刘老汉无奈道:“不用问我,家里除了我,就你那方才六岁的小侄儿算个男丁,反正我不敢离开家门半步,就在附近跟着搜了搜,什么都没找到就是了。”

    江二蹙眉道:”我看不太对劲,也就除了那些大户人家,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家家户户都搜了,要有贼那就藏在他们那里,可要真有贼,他们这些富户惜命的紧,又岂会隐瞒,我看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多半还是有鬼,你家今日送亲千万小心些。”

    “我省得,大牛回去的时候,我特意关照过了,大牛这娃子应该能带不少人来,人多来回路上也有个照应,趁着白日里脚程再走快些,只要过了那段闹匪的路便是人来人往的,应当无碍。”

    刘老汉一拍大腿,又说道:“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方才王家管家送来一些礼物,说是王青送来的贺礼,还说一会儿大牛来了,只许他一人进来接亲,旁人都得在村口候着,说完撂下东西就走,端的奇怪,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去找你商量一下如何处理这些东西。”

    江二疑道:“竟有此事,这王青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转了性子了?这可不像他的为人,其中定然有鬼,反正你诸事小心。”

    刘老汉叹道:“唉……家乡闹饥荒,一路乞食,幸蒙王三太爷收留,不想临到老了还得挪地方,可惜王三太爷没有儿子,王家庄主事的人便落到了如今的里长头上,你说这同属一脉,大大与侄儿怎就天差地别呢,竟趁火打劫,低价收买土地,我这地找了庄里的王七爷,磨了半响他才肯买下,但也折了行价近一半,更别提那些前几日为交租卖与王青的了!唉……你说怎就没个人来管管呢?”

    院子里突然沉默了下去,似有默契一般,只有几声沉重的叹息。

    初升的日头驱散了晨雾,露出那矗立高耸的山崖。

    “呵……对了,家里有没有麻绳?”顿了好一会儿,江二望着初升的日头,突然问道。

第一百四十章 陇西城开

    清晨的雾水扑在脸上有些微凉,李阳成眼皮动了动,见天色已经亮了,下意识的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

    披在身上的毯子就落到了地上,正发着懵手还碰到了什么东西,李阳成下意识扭头一瞧,发现旁边还坐着个人,一身红装头上还蒙着盖头,他不禁有些愕然。

    “啊!“望着李阳成惊异的眼神,惊醒过来的女子恍如受惊的兔子从石凳上弹了起来,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少……少爷,你醒了?”

    李阳成这时候才觉得头有些疼,他轻轻按着太阳穴,问道:“你……就在这坐了一夜么?”

    “嗯……”头顶着红盖头的女子忐忑的低下头去,身子崩得紧紧的,两手更是不停的搅啊搅。

    “你叫……”

    “少爷!少爷!起了么?”

    虚掩的院门响起一道粗嗓门的叫门声,是常疯子!有些宿醉的李阳成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扭过头喊道:“进来说!”

    “少爷,好消息!额……”常疯子依言把门一推,正要开口却见李阳成旁边还立着个一身红装的女子,那粉红色的盖头一晃一晃的,他便住了嘴,一只脚抬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阳成把眼一瞪,站起身来急道:“常疯子,发什么呆,有话便直说!城门有消息了?可是周滨连夜出了城去了?”

    常疯子瞥了眼那低垂下去的红盖头,抱拳回道:“少爷果然英明,我老常还没说您就猜到了,跟那诸葛什么……哦,诸葛村夫!少爷就跟他一般厉害,城门刚刚开了,那京里来的钦差周滨也是昨天夜里便带着他的人全走了。”

    “你这老粗,那是诸葛孔明,什么诸葛村夫!“李阳成听得无语,望了眼初升的日头,有些恼,“既如此,那你昨夜里怎么不来禀报?”

    常疯子讪讪的解释道:“少爷,这……实在不好相扰吧,夫人吩咐过的,谁来吵了您的洞房花烛夜便打断谁的腿,夫人的话府里谁敢违拗啊!再说昨夜里城门也没开,把城的依然是那些调防的兵丁,少爷您就是想出去也出不去啊,而且也是老爷他不让我来禀报的。”

    李阳成无奈道:“哼,这次便饶你一回!对了,你刚刚说周滨把他带来的那些锦衣卫全带走了?”

    “是的,少爷,弟兄们看得清楚,如今他那处行辕空荡荡的,外头护卫的兵丁都调走了大半。”常疯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阳成疑道:“行辕藏没藏人做不了假,也没必要,可以周滨此人多疑的性子,应当还会留着眼线在城中,而且……很有可能便在咱们外边!”

    常疯子道:“少爷你又说对了,弟兄们却是在外边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瞧着面生,不过明摆着的应当就是周滨留下来的锦衣卫密探了。”

    “两人?只两人?你们可仔细瞧清楚了?“

    常疯子挠头道:“少爷,咱府邸附近确实只有两副鬼鬼祟祟的生面孔,虽换了生面孔也换了个角落猫着,可探头探脑的也太显眼了,听了底下弟兄说的,我不信还亲自出门摸了一遍的。”

    “真只两人那便无妨,常疯子你带着弟兄们分批出门,然后三三两两各自出城,只两人我看他跟谁?吩咐下去谁被跟了便带着他们满城绕,不过很有可能锦衣卫没看到我出去,是不会轻易行动的,咱们在南门外边的茶摊会合,去吧!”

    “是!”常疯子一抱拳,便转身匆匆去了。

    看着常疯子出去把门带上,李阳成回过身来看了眼立在一旁不远处的女子,随后弯腰捡起方才掉到地上的毯子,轻咳一声,然后问道:“你叫什么?”

    “回少爷,婢子……奴叫兰儿。”

    李阳成一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阵,忽然伸出手去抓住那粉红盖头便一扯!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正一脸愕然的瞧着自己,旋即又红着脸低下了头去,长长的睫毛也跟着低垂下去又抬起来的眼皮一颤一颤的。

    李阳成说道:“我还有事要办,你……谁在外面!”

    “少爷,老爷夫人叫你们去敬茶。”

    门外传来一道有些惊慌的清脆声,李阳成听出是父亲身边伺候的婢女,便道:“知道了!”

    “少爷,若起来了,婢子们伺候您洗漱。”

    李阳成想了想,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常疯子他们分批出去也要些时间,正好趁机除了母亲的顾虑。

    想到这里李阳成拉着女子就进了房间,将房门掩上,这才对着院外喊道:“进来吧。”

    李阳成话音刚落,几个年方二八的婢女便推门进来走进院里,除了前边一个,其他人手里端着温水和洁白的毛巾以及漱口用的茶水。

    “少爷?”

    前头的婢女见房门还闭着,正要去敲门,就听李阳成的声音传里边传来:“放石桌上就行,你们先出去吧。”

    “是,少爷,婢子们在外头候着,婢子们告退。”朝着房门紧闭的房间福了一礼,这领头的婢女转身手一挥。

    听着院门掩上的声音,李阳成松了口气,看着拿着衣服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子,轻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换衣服啊,还有!若是娘问起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往好里说,明白了吗?”

    “是……少爷,奴明白。”兰儿咬着嘴唇低着头心慌慌的道。

    “明白就好!手脚快些,再迟外边的人就生疑了。”李阳成说着就转过身去,在衣柜里翻出一套棕色常服来走到屏风后,换完衣服的他习惯性的回过头,登时唬了一跳!

    只见女子就背着身子站在床头,身上脱得只剩下亵衣短裤,赤裸裸的光洁后背白得有些晃眼,凹进去的腰身紧致内收,更衬得那相邻的诱人半圆饱满。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帘薄薄的纱帐,李阳成自是春光尽收,就一眼的功夫,女子身子突然一僵,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喉咙发干的李阳成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看,等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的问道:“好了么?”

    “嗯……”

    听到那一声微不可闻的鼻腔声,李阳成这才转过身来,冷着脸扫了一眼房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一双眼睛在房间里来回扫了几次,随后落在女子红红的脸蛋上。

    直到她头越发的低下去,身子似乎都微微发颤了,他才挪开目光向床边走去,将床上的被褥床单给弄乱,然后便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朝着外边喊道:“进来吧!”

    那些侯在外边婢女依然进来,几个侍候着李阳成和脸红红的女子洗漱了,又有几个进去收拾屋子。

    匆匆洗漱,李阳成便急急地拉着女子出了门。

    大堂之上,李家家主李弘祁和主母王平乐正端坐在首座的位置上,见一对新人终于来了,李弘祁脸色一缓,随后偷偷往旁边一瞥。

    王平乐却仍冷着张脸,瞧见两人还牵着手一副十分恩爱的模样,加上女子模样长得也算看得顺眼,心里对她出身卑贱的芥蒂便轻了几分。

    踏进大堂,李阳成便开口说道:“父亲,母亲,成儿带着媳妇给你们敬茶来了。”

    “妾......妾身给公公,婆婆请安!”兰儿也福了一礼,红着脸跟在李阳成后边叫了人。

    “好好好!”李弘祁笑道,然后往旁边一招手,便有婢女捧了上好的西湖龙井送到两个来到座前跪下的人手上。

    李阳成和兰儿各捧了一杯,跪在堂下,行了敬茶礼。

    王平乐喝了勉强算是儿媳妇的女子敬的茶,心里一叹,想起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俨霏丫头,虽有不甘没有先喝到她敬的茶,也还是依着规矩赏了些首饰,又给了个机灵的小丫头使唤,跪在地上的兰儿又依礼郑重叩谢。

    李弘祁偷瞥了眼一旁的妻子,见她脸色好看了些,知道李阳成赶着去新寺镇办事,便说道:“好了,成儿你们快起来吧,成儿你不是还要带着人家出门买东西么,快去吧。”

    李阳成会意,拉着女子便起身告退,出了大堂,便撒了手脚步匆忙往自己的院子大步走去,落在后头的兰儿忙提起裙摆小步追去。

    院里静悄悄的,刚进了院子的兰儿,知道他已经离去,怅然若失的推开房门,屋子里果然已空荡荡的没了人影。

    她怅然若失的掩上房门,走到角落把架子上挪动过的花盘恢复原样,然后便呆呆地坐在已然换了崭新被褥的床上,想起昨夜自己偷偷跑来给少爷院里的兰花浇水,不想之后却......

    手摸在光滑软绵的绸缎被上,未久,她突然露出一抹苦笑,“为什么是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里暗里

    “卖鞋垫哩!“

    后边的街道上传来一声有些稚嫩的叫卖声,引得坐在不远处的墙角下歇脚的两个汉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两位客官,要鞋垫吗?都是上好的鞋垫,穿着可舒服了。”少年眼前一亮,忙提着大篮子飞快的跑上前去。

    “不要不要!走开!”瞧着李府忽然走出几个家仆来,明目张胆的守在李府不远处的两个锦衣密探冯宝马六,顿时就皱起眉头来,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把这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灰头土脸冲上来的少年。

    “不要就不要哩,还动手动脚的,两个穷酸汉!略……”少年往后一跳,做了个鬼脸,随后拔腿便跑。

    “臭小子!有本事你别跑,瞧你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过来管叫你吃饱爷的拳头!”马六握着拳头挥舞着起身来追了两步,好在这点儿吵闹只是让那从李府出来的几条汉子看戏般的瞧了几眼。

    “老六,与小孩子计较什么!消消气,有力气喊不如回来坐下歇一会儿,再惊着了上门的主顾。”

    “呸!这黄毛小子,别被我再撞见,非得收拾他不成。”马六愤愤不平的一屁股坐回墙根,偷眼一瞧,那几条汉子却已经快步朝着东边去了。

    这已经是第六拨人出来了,而且这些人是一点儿也不避着自己两人,莫非没识破身份不成?

    也不太可能,这四周明明都是李家的眼线,就自己这两张生面孔,还鬼鬼祟祟猫在这半天也不动弹,岂有不被他们发现之理?还是说大人的这招不管用?

    虽说李府家大业大,家仆极多,平日里三三两两进进出出采买的也极为正常,可这些家仆个个都是些正当年的汉子,身上还透着一股子悍气,并不像是普通的家仆,倒像是护院之类,这就不得不让人起疑心了。

    或者他们是有意如此,明知有人监视而故布疑阵,那大人那边岂不是?

    可一直不见李阳成出来,这俩锦衣卫探子便犯了难,他们只有两个人,也不好跟踪这些小喽啰,一拨两拨的便也就作罢了,可如今隔上一会儿边出来几个的,也不驾车也不提篮,更没个女眷出入,自然处处透着古怪。

    马六开口与冯宝低低商量几句,冯宝便悄摸着起身跟在走出来的人后头去了。

    偷趴在墙后的常疯子缩回脑袋,然后手一挥,李府大门又打了开来,走出好几条精壮的汉子,不仅步伐匆匆,神色还都有些匆忙,追在未知未觉的冯宝后面走了段便往一拐,进了旁边一条巷子。

    马六坐立不安的在角落里转了两圈,随后便提拉上鞋子快步追了上去。

    待马六走得远了,常疯子又在墙后趴了会儿,瞧实在是没了什么可疑的人了,才一下跃下长梯,带着底下几个人出了门便径直往西,才走到街口便见方才那少年还在追着人售卖鞋垫。

    “客官,要鞋垫吗?”

    集市上人来人往,渐渐热闹起来,常疯子摇了摇头,便带着人挤进了熙熙囔囔的人群。卖鞋垫的少年看着走远的常疯子等人,拔腿一转身,却撞进了别人怀里往后跌了一屁股蹲。

    “多少钱?”

    “客官好眼力!这可是小老儿昨儿刚进的上等好马,您便给五两银子罢。”

    李阳成也不还价,从荷包摸出一锭银子,牵马便走直接从东门出了城。

    循着官道一路直走,他现在已经在赶往新寺镇的路上,见前边过来一队人马,后边的马车都驮着货物,车上还插了旗子,是商队。

    李阳成拍马过去一勒缰绳,待马停下,便抱拳说道:“兄台,敢问你们是要去往陇西城么?可否帮我捎句话?”

    ......

    陇西南门外,常疯子看着最后一拨人出来了,可还不见李阳成,顿时有些着急,生怕他遇到了什么事,可少爷吩咐过,让自己在南面茶摊等候,没有命令,他也不敢乱动。

    被周滨特意留下的锦衣卫小旗石一成,不仅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扮,脸上还乔了妆容,一脸的络腮胡子,将大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头上还戴了顶儿帷帽,肩上搭着条打着补丁的破旧褡裢,走在集市上,与众多形形色色为生计奔波的人一样,毫不起眼。

    见事情果然不简单,这些人竟然都聚在南门,人数竟然多达二十多人,旁边还拴着不少健壮的马匹,可里边唯独不见李阳成。

    “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追去渭源,把大人他们也给一起灭了口不成?”石一成心里有些担心的在对面的面摊上寻了个角落坐下,要了碗素面慢慢的吃着,眼睛却没离开过常疯子。

    可直等到桌上已经摆了两个空碗,这清水煮面实在难以下咽,石一成夹起一根面条有些反胃的打了个饱嗝,正强忍着打算将面条吸溜进嘴里,却见官道上远远走来队商队,

    常疯子在茶摊把茶水给吃了个肚饱,点心也吃空了好几盘,还是不见李阳成的身影,都有些心焦,却见那队商队也在茶摊歇脚。

    商队领头的细细打量了常疯子一行人一番,见常疯子容貌跟李阳成说的一般无二,这才走过去,在常疯子的桌边坐下,见他皱起眉头,忙说道:“失礼勿怪,有位公子让我给诸位捎句话。”

    石一成看着那人跟常疯子坐到一起,一会儿工夫,就见那一队人便急急忙忙起身付了账,牵过马匹就要离去。

    石一成见那些人眼睛四处乱扫,忙收回目光捧着面碗大口吃着面条,直到听到一阵急急凌乱的马蹄声响起,他才将碗筷往桌面一顿,从身上摸出几枚铜钱往桌上一丢,便也匆匆走出面摊。

    望着跑起一阵烟尘的官道,石一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分明不是往渭源去的方向!

    他双眼飞快的四下一扫,随后快步走到一个正慵懒的躺在地上的乞丐面前,一把将他揪起,低低吩咐几句,又摸出一把铜钱,看着他说道:“我的话,都记住了么?”

    见他忙不迭的点头,石一成这才一把将铜钱扣到他张开的手心里,一脸阴冷的说道:“这些是给你的一半赏钱,话带到了,他们自然会再给你剩下的一半,休得耽搁,否则不饶你,快去!”

    石一成看着那乞丐慌里慌张的跑走了,又走到不远处的布摊上买了匹白布,要了条麻绳往背上绑了。眼见人已经跑得快没了影,石一成正苦于无马,心焦的扫了眼徒步而行的人群正要跑回城去买,不巧正见有一人牵着匹高大的骏马从城里跑出来。

    石一成捏住一枚铜钱正要动手,不想那人自己便在面摊前停了下来,他忙把铜钱往腰带上一纳,走上前去劈手便夺过那人手中牵着的马缰,随后翻身上马,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那一脸惊诧的人怀里一丢,便挥鞭拍马,往灰尘弥漫的远处官道上追去了。

    哒哒哒的马蹄响起又远去,被抢了马的这人这才反应过来,他跺脚指着石一成大呼道:“好大的狗胆!直娘贼,连我的马都敢抢!.”

    面摊老板摇头道:“客官,你这还好了,他还给了银子,再说这锭银子也足够买你的马了!”

    “你懂什么!无知老儿。”这人回过头来白了一眼面摊老板,随后又望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心里骂道,“娘的!个狗东西,莫要爷再遇见,好在信我贴身放着了,不然丢了非得叫老爷打断腿不成,咦,不对!他......他好像是上差身边的.......不行!我还是先回去禀报老爷再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 鬼使神差

    日头出来有一阵子了,路上行人不多,一匹马不快不慢的进了新寺镇,来到在一家客栈门前,喊道:“店家!”

    店里的小二见到门外来人,赶忙一甩毛巾迎上前来,将马缰接过,满脸堆笑的问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昨夜你家客栈可是来了七八个人,个个骑着马?”

    “是,那几位客官吩咐过的,方才小的去送水,房间静悄悄的,他们现在只怕是还没起呢。”

    “少废话,我有急事!”

    “客官里边请,小的这就给您带路。”

    等店小二将马牵到马厩拴好,这汉子才随着小二往店里走去。

    方浣一行三人为不引人瞩目便弃马步行,一早就到镇子上寻访消息。

    然而走了一圈下来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偌大的新寺镇无人知晓才青山山寨大概方位。

    再上门问了一间规模颇大的米铺,还是一无所获,方浣顿时就有些着急,出了门便往昨夜里落脚的客栈去取马,打算往才青山去亲自打探。

    方浣为抄近路,便拐进一条没人走动的小巷,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几次三番开口闭口,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二爷,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方浣脚下不停。

    “五日之期将至,咱们若再找不到那人,黄罗刹也跟丢了,只怕公子那咱们不好交代......”

    旁边那短髯大汉斥道:“慌什么!二爷本事大着,你若怕便赶紧滚蛋,省得听你这丧话!”

    “你......我怕什么?若怕当初我就与那些家伙一般不跟着二爷来新寺便是,我说的是事实,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二爷您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你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短髯大汉恼道。

    “我说的不对么?再说了,又怎么确定那土匪头子黄罗刹与此事有关,他只不过到县城来福客栈去了一趟,或许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住嘴!要走便走,若留便一切听从二爷的吩咐!”

    ......

    “砰砰砰!”

    昨夜折腾了大半宿的阿丢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不想却被这吵闹的叫门声给惊醒了。

    阿丢皱起眉头嘟囔了几句,见门外声音越来越大,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下了床。

    刚将房门打开就看见门外站了八九个人,眼睛都有些红,阿丢不禁伸着懒腰问道:“几位兄弟,这么早有什么事?”

    “老爷跟吴公子派人传信来了,让你一切依计行事,府中缺人手,我们这就要赶回去了,来时,吴公子再三叮嘱,让我提醒你万万不可误了时辰。”

    闻言,阿丢来了点精神,从迷糊中清醒过来郑重的说道:“省得了,放心,我阿丢绝不误了你家老爷的事!”

    “如此便好,咱们走!”

    “派这么多人看着,明摆着信不过爷,”

    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阿丢就将房门掩上,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可想到事成之后能拿到那么多的银子,阿丢忽然没了睡意,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他摸了摸怀里那点碎银子,想到明日就能拿到一笔银子,就起身草草洗漱一番,随即打开房门,径直穿过院子出了大堂往客栈外边走去。

    远远的看着客栈,这么许久没有林老大消息,方浣内心有股不安的感觉,加上五日之期就快到了,他有些烦闷,正要移开目光,忽然瞧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

    见他快步汇入街上的人流,霎时间就瞧不见了,方浣急忙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前边追去,身后的两个汉子,瞧他这般也赶忙紧紧跟上。

    那人越走越快,阿丢心里痒痒的很,脚下不由加快了些速度,

    穿过拥挤的街道,阿丢东拐西拐的,走进一条小巷子,想到再有二里地就能到赌坊,他的心里就急不可耐,正好巷子里没有人,是以他拔腿就小跑起来。

    方浣跟了一路,越看越像那人,见他拔腿就跑,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方浣快速往腰带摸去,摸到飞镖迟疑了下,又往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说时迟那时快一锭雪花白银飞快的往前掷去,准确无误的击在前面那人的小腿上。

    “啊!”

    咧着嘴的阿丢正跑着忽然觉得小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般,腿上吃痛“哎呦”一声,顿时身形不稳猛地往前边地上扑去!

    还好他用手撑了下,不然一嘴的牙都要给青石地板磕掉,不过双手也蹭破了皮,膝盖和小腿更是火辣辣的疼。

    方浣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到许是中了毒镖的缘故,见他还想爬起身来,又摸出一锭银子往他另一边腿上砸去!

    “啊!”刚艰难的撑起身子的阿丢,另一条腿又被砸中,顿时双膝跪地,发出一声惨嚎来!

    阿丢也知道是有人拿东西扔自己,他痛哼着扭过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还没见着人就看到地上的两锭白银,顿时两眼一亮,

    方浣瞧见前面那人侧脸,果然是有几分相似,疾走几步到他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细细打量一番,越看身形年纪越相似,至于面相极有可能乔了妆,想到终于赶在期限之前把人拿住,方浣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刚要转身去捡银子的阿丢,还以为是财神爷给他送银子来了,却不想后边“蹭蹭蹭”跑来一个人,还以为是有人追债来了,偷偷抬眼看去却不认识,刚要问他话又见后边跑来两条壮汉,

    身后追来的两个汉子跑到近前,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有些兴奋的道:“恭喜二爷,擒住此人!”

    那汉子说着上前一脚将正在发愣的阿丢踹翻在地,阿丢跌倒在地,双手下意识撑在青石板上,顿时惨叫一声,!

    那汉子却毫不理会,蹲下身便在阿丢身上仔细翻了一遍,却只摸出了七八粒碎银子,。

    汉子回头看着方浣摇了摇头,随后又冷冷地盯着阿丢喝问道:“东西在哪?”

    见这些人来势汹汹,阿丢有些讷讷的说道:“什……什么……东西?”

    那汉子双眼微微眯起,口中冷冷地说道:“哼!还装蒜,老实说了,还能给你个痛快,否则你知道的……”

    也顾不得疼痛了,阿丢口不择言的说道:“三位好汉,我确实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是不是银子,我身上就那点银子了,几位好汉要是喜欢便拿去,权当小弟一番心意。”

    一旁的方浣听了,居高临下的戏谑道:“还要装到几时,之前我还挺钦佩你,没想到却是个怕死的孬种,杨瑜,既然你现在不肯说,那就换个地方。”

    本以为是别人雇来讨债的,这时候听到方浣口中的名字,阿丢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说道:“爷,等等!我不是什么杨瑜,我叫阿丢,大名张铁保,家住张家湾,几位好汉你们这是认错人了。”

    蹲在地上的汉子站起身来笑道:“哈哈,这家伙死到临头,竟然编了个三岁小孩才会相信的瞎话。”

    阿丢见他们不信,赶忙道:“几位好汉,我说的说真的,若是不信,前边就是赌坊,里边很多人都认得我。”

    方浣顿时皱起了眉头,示意那个汉子让开,自己蹲下身子细细的瞅着地上之人的脸面,果然瞧不出半点易容的痕迹来,

    阿丢见面前之人,面冷如霜,双眸更是隐隐透出杀气来,想起昨夜的乌龙,快声地说道:“各位好汉,我知道了,你们真的找错了,我是不是跟你们要找的人很像?”

    听到那人似乎还活着,方浣双眼一亮,急忙蹲下身子低声喝问道:“你知道什么?快说!”

    阿丢赶忙说道:“回爷的话,我确实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几位爷知道最近闹得动静很大的王家庄么?我昨夜也是被王老爷认错了,差点还无辜挨一顿打。”

    “你说什么!王家庄?”方浣一脸诧异。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找到行踪

    阿丢见他如此震惊的模样,似乎有点相信了自己的话,慌忙趁热打铁道:“是啊,各位好汉莫非还不知道么,最近王家庄出了不少热闹事,镇子上都传遍了。”

    “闭嘴!”方浣紧皱眉头,喝道,“我问你,你可亲眼见过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吗?”

    “没……没有。”阿丢讪讪的道。

    方浣面色一下子又冷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些火气说道:“那你怎么敢说?”

    阿丢吓得往后退了下,见三人面色不善,急忙开口解释道:“王老爷见过的,吴公子也是见过的,他们都说我跟那人有几分相似,再说他现在就在王家庄,几位爷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

    眉头微皱,方浣不解的问道:“他现在就在王家庄?你怎么知道?”

    阿丢一股脑的说道:“千真万确,这都是王老爷刚刚派人来告诉我的,王老爷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消息定然不会有假,几位爷,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就放了我吧!”

    方浣一想起这人见钱眼开的模样,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他蹲下身去将地上的两锭银子捡起来,看着阿丢说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走,去赌场!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这两锭银子就是你的。”

    “好汉,这……”阿丢

    方浣理也不理便站起身来,身后两个汉子就走上前去一把将阿丢提起,一左一右架着就走。

    “啊!”拉扯之间,阿丢禁不住痛呼一声,随即又赶忙闭上了嘴。

    在阿丢的指引下,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赌坊,守在赌坊门口的泼皮臭鱼见到阿丢,忙笑道:“呦!阿丢兄弟,昨夜里回来替吴公子还债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怎就成了这般模样,莫不是被人讨债了?这么卖力,吴公子都没替你把那一屁股的烂债给还了?”

    阿丢皱起眉头瞧着他说道:“老鱼,别胡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只是来的路上不小心跌了跤。”

    臭鱼也不怕他,继续拿他取乐,咧着一张黄牙嘴笑道:“阿丢兄弟好本事,摔成这样都不去医馆,还满脑子想着赌钱,真不愧人家叫你四虫!”

    目的达到,可身旁两个汉子似乎还是不相信的样子,阿丢便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进去了。”

    方浣瞥了眼臭鱼,也随在三人身后进了赌坊,赌坊里依然热闹火热,有欢笑也有唉声叹气,阿丢随便找了张桌子,然而他往前一靠,那些人见他这副狼狈样还来赌钱,不禁纷纷拿他嬉笑取乐。

    方浣见了,去了最后一丝疑心,示意那两个汉子走人,两人会意,短髯大汉脸上带了点笑说道:“阿丢兄弟,不仅我这么说吧,大伙说的有道理,我看咱们还是先去瞧了大夫,再来玩吧。”

    阿丢不敢有异议,慌忙点点头,又在众人的鄙夷声中出了赌坊,门外的阿丢看着被两个汉子搀出来的阿丢说道:“阿丢兄弟,这么快就输光了?”

    阿丢咧嘴强笑了下,说道:“没有,我觉得还是先去找个郎中瞧瞧比较好。”

    方浣也出了赌坊,当先往巷子外边走去,两个大汉急忙半搀半挟的挟着阿丢跟了上去。

    刚出了巷子,阿丢就小声地恳求道:“三位好汉,你看我没有骗你们吧,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杀千刀的人,你们就行行好放我走吧!”

    “闭嘴!”

    被身旁的短髯大汉一呵斥,阿丢不敢再说,只是一双眼珠子四下乱扫着,期盼这时能瞧见几个来向自己讨债的债主,或许还能趁乱逃走,然而走了一路却一个也没见着,他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一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方浣便回过身来双眼直直的盯着阿丢,直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才说道:“现在这里没别人了,你可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有欺瞒,我想你是知道会承受何等的手段的。”

    “是是是,小的绝不敢有半句假话,若有虚言,我阿丢不得好死。”阿丢忙举手,一脸惶恐的发誓。

    短髯大汉嘴角一撇,冷冷道:“很好,那便开始吧。”

    阿丢带着小心的说道:“王家庄前段日子的事情,你们……”

    方浣早已经听说过了,闻言开口打断道:“那些我们都听过了,不是说那人已经离开王家庄了么?”

    感觉这些人身上都背着人命,阿丢不敢有丝毫隐瞒,在脑海中快速的想了一遍,随后一股脑的说道:“昨天我在赌坊里赌钱,认识了王家庄里长王青王老爷的外甥吴奇公子,我与他一见如故,后面吴公子输了钱,我就跟着吴公子一起去了王家庄找他姑父借银子。

    不想那王老爷认错了人,吓了一跳,看他神情绝对是真把我当做了那人,所以我才敢肯定自己跟几位爷要找的人长得像。

    后面我去了伙房吃饭,吴公子后面又来伙房找我,要我帮他把银子送还赌坊,然后还让我假扮几位爷要找的人,事后少不了我的好处,几位爷也知道我好玩两手,手头本来就紧,也就应下了。

    吴公子还说只要那人一回到王家庄,就来通知我,让我当夜蒙了面去王老爷府上行窃,然后再被王老爷他们当场识破,最后我还得露出面容才能逃走!

    方才吴公子就派了人来通知我,让我今夜就去王家庄行事,想必那个人已经回了王家庄。”

    方浣一听就想到这个破绽,急忙问道:“看来你真的没有说谎,很好,那么晚上才行事,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人不会在这之前离开?“

    阿丢为这人的心细心惊,幸好昨夜吴奇把事情跟他细细的说了一遍,阿丢如实回道:“吴公子当时提过一嘴,王家庄三面环山,只有村头一条路可以进出,只要那人回了王家庄,他们就会立马派人把村头守住,除非他长了翅膀,不然真的出不去。”

    想到那人的身手,虽然他中了毒,但仍然不可小觑,方浣继续问道:“那人可是有个好身手,这能难倒他么?”

    阿丢将吴奇告诉自己的,加上自己以前听来的东西,竹筒倒豆子的说了出来:“爷您有所不知,王家庄三面山坡都用石头垒成了石壁,高约二十丈,新寺镇的人都知道的,就连山匪都不敢去打他们的主意,石壁上边长有青苔又湿又滑,而且那人之前还受过伤,村里的马匹也被严加看管,王家庄上百户人家,壮汉不少,他就算冲的出去,也跑不远,一会儿就会被庄里的人追上。”

    想了好一阵子,方浣这才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好了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心里发毛的阿丢见他终于发话,急忙道:“三位好汉,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可以走了罢?”

    方浣轻轻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还不行,你还得跟我们再待一阵子,事成之后我不仅放你离开,还可以给你不少银子。”

    “我额……”阿丢可不敢相信,正要再说就觉眼前一黑,随后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短髯大汉道:“二爷,看来咱们是真找到那人的行踪了,只是咱只有三人,附近弟兄全在搜寻林大爷林四爷,一时也难以联络得上,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年轻些的汉子瞥了眼耸眉搭眼的阿丢,也不避讳直接便道:“二爷,咱还等什么,大好的机会!有二爷在,还不是手到擒来,咱们还是......”

    “那人什么情况还未可知,而且新寺镇也有些古怪,似乎还有人也在寻他。既然他被困,也不必急于一时。”方浣在心里一琢磨,看着两个汉子说道,“现在咱们人手不足,不可轻举妄动,你们先扶他回客栈,等我消息。”

    “二爷,您这是......”短髯大汉还没说完,方才还站在面前的人就已经一闪身出了巷子,随后汇入集市上的人流中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诸葛连弩

    王家庄村头依然如故,江家小院里,江二和韩元恺正在将地上那堆从刘家借回来的麻绳整理出来,蹲在一旁的江翠翠则将两条绳索编到一起,将麻绳编得更粗些。

    好在刘家正有一捆闲置已久的麻绳,是才青山还没被山匪强占之时去山中采药所置办的,除此之外江二可不敢再向旁人去借,可有了麻绳又如何钉到山坡上边,他也没想出法子来。

    江二瞥了眼韩元恺,见他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着急起来,似有所感回头却只见翠翠正低着头认真的编着麻绳,心里暗自思量道:“如今庄里这般情形,虽不知那王青打的什么主意,为免夜长梦多,自己虽不想他死在那些人手里,可也不想因此而搭上自己一家的身家性命,万不得已之时,为了翠翠,也只能放弃这引出那老贼的大好机会了……”

    听了江二打探回来的消息,韩元恺低头一边飞快地绞着麻绳一边苦思冥想,仍然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能安全无虞的将绳索送出庄子。

    张大牛来迎亲本来是个机会,但如今连迎亲也只能进来一人,盘查极严,此路已是不可能了,而且韩元恺也不想再麻烦他人,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知道自己境地的尽量减少跟不相干之人的瓜葛,他不想再牵连无辜,本来正纠结的韩元恺倒是失落之余也松了口气。

    听到旁边传来的叹气声,江翠翠低着头不说话,一直忙着手里的活计,心里边一直想着,时间能走的慢些。

    院子里非常安静,双手忙活不停的三人各怀心事,突然,几声鸟叫由远及近传来,韩元恺眼前一亮,丢下手里的麻绳站起身来,昂头望着那从王家庄上空划过的鸟,问道:“江叔,冒昧一问,家中可有弓箭或者弩机?”

    “弓箭,阿爹,我记得家里不是有一把弓的么?”

    江二也站起身,看着那俯冲下来的一只鸟儿,眼神却一如既往凝重地说道:“弩机可是禁物,民间不许私藏,弓箭也只有猎户向里长报备才能拥有,唉……不瞒你说,上次官府搜查为防多生事端,我便毁去了。”

    韩元恺有些失落,却仍有些不甘的问道:“那弓弦呢?也一道毁去了么?”

    “这倒是没有,不过却也只是一般的弓弦,麻绳这般沉重,以这弓弦的力气是打不上去这数十丈的山崖的,除非用上好的弓弦,可上上等牛筋就算有银子搁在平日一时也是弄不来的,跟遑论此时了。”

    韩元恺道:“无妨,只要有弓弦就好,我自有法子能将麻绳打上这高崖,只是恐怕还需要江叔帮我一忙……”

    江二回过身子认真的盯着韩元恺的双眸,问道:“看来你是想到了什么法子了?”

    “江叔,我心里也没别把握,还得试过才能知道成不成。”

    江二似面带笑意,嘴角微扬道:“既如此,还需要什么东西?我便一齐给你找来。”

    “锯子,结实的木材,还要一把匕首,一切有劳江叔了。”韩元恺说完,朝江二拱手行了一礼。

    摆了摆手,江二迈步走回了自己屋子,随即便听里边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韩元恺一边整理地上的麻绳,一边仔细的回忆起诸葛连弩的做法。

    之前他看过一些古兵器复原的视频和书籍,所以若以书上记载复原出来,以诸葛连弩数箭齐发的力道是足可以把这些数十斤的麻绳打上数十丈高的山崖的,虽韩元恺未亲手尝试过,但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

    不一会儿,江二就从屋子里拿了一堆东西出来,有一条牛筋弦,还有一把匕首和锯子,他又到旁边的草棚里,拿了几根原本要做锄头柄的木料往地上一搁。韩元恺看了看,到厨房里取了块黑炭以作记号,因为手里边没有刻度尺这些东西,他便直接找了几根小木棍代替。

    江家父女俩一边忙着整理编织手里的麻绳,一边时不时扭头看他,只见韩元恺先取了根半尺厚的木板,将它从中间锯断,随后选了其中一段较为平整结实的削平,拿黑炭在上边画了几下,然后又取过匕首,又挖又刻又凿的忙了好一阵子,手上的东西才基本成了形,隐约可瞧出是一个并不十分复杂的弩机,木板的两边都留有几个洞。

    韩元恺如法炮制,又接着忙活起来,等到江家父女俩忙完了编织麻绳的活计,他也才弄好几块方形木板,随手挑了两块安插起来,搭成了雏形的箭筒,又挑了根结实的木料削出一张弓,只差箭矢了。

    “损益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

    韩元恺只能暂时作罢,依着记忆里看过的视频文献,一一将削出来的零件组合起来,终于做好了一把似模似样的诸葛连弩!

    韩元恺看着手里的连弩心砰砰直跳,万分期待的从地上捡了根细木棍放上箭筒,对着后边的山坡便扣下弩机。

    只听“嗖”的一声,木棍飞快的弹射而出,飞上高高的空中。

    韩元恺双眼眨也不眨,直看到竟真的将那支细木棍打到了山崖上,他才松了口气,可若带上这十数斤的麻绳却还远远不够,即使数箭齐发。只因重量不够力道便不足,奈何没有铁箭,铁箭?

    “对了!那支毒镖,何不用飞镖来做箭矢?”韩元恺眼前一亮,“江叔……”

    “锵锵锵……”

    正在院子发愣的三人,忽然听见村头方向隐隐传来热闹的鼓乐声,是大牛来了。

    张大牛骑着一匹马儿,身后跟着一顶喜红的轿子,最后边是几个敲锣打鼓的人,却被村头把守的人给拦了下来。

    看着这些人虎视眈眈的,猜测村子里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张大牛有些担心,急忙上前问道:“各位,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拦在路口。”

    隔着拒马桩,里头一个汉子回道:“你便是刘老汉家的新姑爷张大牛吧?昨夜庄里出了贼人,所以进出都得先盘查一番,以免有贼人混进了村子,大喜之日拦你确实有些没道理,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只许你一人进去迎亲,他们只能在外边候着。”

    张大牛急问道:“贼人?可曾抓到?”

    那人蹙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要迎亲便快进去!”

    “这位兄弟,我是想知道庄里没出什么事吧?”张大牛脸上带着笑。

    那汉子有些不耐的回道:“是担心你的新娘子吧,目前没什么事,只是大老爷们安排咱们在此把守放哨,严防死守以防那贼人再闯进来,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快进去了。”

    张大牛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拱手道了声谢,然后回身安顿好带来的人,便独自一人从放开的拒马桩挤过,快步往庄子里走去。

    江二和小芹爹刚走到半道,就瞧见进了村的张大牛,见那些人并没有刻意刁难张大牛,江二心里更是搞不明白王青打得什么主意,张大牛见到走来的两人,也松了口气。

    此时的江家小院里,只有韩元恺一人,外边的小土坡上,江翠翠正站在那望着底下的小芹家,看见快步走来的张大牛,她心里为小芹开心。

    因为要赶在落日前回到张家湾,所以张大牛在刘老汉的催促下并没有停留太久,接了小芹,身上只带了几个包袱,又牵着年幼的一脸新奇的小芹幼弟阿生,一行人便出了门朝村头走去。

    江二和小芹爹娘一起送着到了村口,土坡上的江翠翠看着多年的好友就这般嫁人离开了庄子,心里既不舍又高兴。目光一直跟着到了村口,她也来到僻静的土坡上,目送着小芹过了关卡上了轿。

    喜庆热闹的铜锣声重新响起,就在起轿之时,忽然轿帘掀了开来,小芹知道江翠翠肯定站在山坡上送着自己,这一看果然如此,远处高高的山坡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那儿不停的挥着手,小芹本就红红的眼眶又落下泪,她不由得也伸出手去回应着挥了挥手。

    轿子被抬起,渐渐远去,江翠翠触景生情想起过往,却是一悲一喜,刘大伯也即将搬到张家湾,而今自己却还要重蹈覆辙,她自己也不知将要身落何处,与小芹这一别或许今生都难以再见了吧,还有韩大哥......

    轿子很快便刮过弯瞧不见了,听着远远传来喜庆的锣鼓声,江翠翠回头看着院子,却是攥紧了拳头。

    院子里,因为弩机力道太大、结构不太稳,韩元恺又在上边缠了一圈的麻绳,手里正忙活着,听到那鼓乐声又复响起和渐渐的远去了,想起张大牛这个有情有义的汉子,韩元恺不好现身道贺,只好在心里边默默祝福那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至于她......

    “望她别是那死心眼的女子,待爬出去后,再劝一劝江叔莫逼迫与她,若实在要嫁,也尽可能让她自己选个中意的,想必那时自己说的话江叔他也能听进一二了吧,毕竟这一切可能都是因为我的出现造成的......”

    韩元恺一脚踩在弩上,一边双手用力的攥紧麻绳牢牢地打了个死结,看着手里成形的诸葛连弩比方才结实多了,他终于松了口气,暗道:“江叔,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灰袍老者

    漳县城中,西风酒楼三楼包间,门外一左一右立着两条汉子,一旁还有个小厮候着。

    房间里,坐着两人,靠窗而坐的正是一身蓝袍依旧的范兴文,此时他的脸色似激动又有几分轻松,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对面坐着的那衣着一身灰袍的老者,这老者头发和胡须大半已然斑白,与范兴文不同的是,这老者脸上古井无波的,瞧着竟有几分出尘之意。

    稍久,范兴文亲自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对面之人面前,恭声说道:“林老,喝茶。”

    灰袍老者道:“怎敢劳烦二公子倒茶,不知老朽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现在何处?”

    范兴文微微皱起眉头,正色说道:“林㳠和林石去追踪那人已有一段时日,却一直没有消息回来,方浣昨日也去了新寺,您的高徒只有曲尚在城中,林老,可要我派人去叫他回来?”

    灰袍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二公子可知道,我那五徒儿……”

    范兴文抢先说道:“林老,梁倵的骨灰应该存放在方浣的房间,要不我先带您去看看?”

    灰袍老者叹了口气,说道:“不敢劳烦二公子大驾,终归师徒一场,不能让他流落他乡,事后劳烦二公子将他带回,也算对人家姑娘有一个交代。”

    “一切好说,”范兴文喝了口茶,抿了抿嘴,忽而一脸希冀的看着灰袍老者问道,“林老,您这次来是……”

    灰袍老者无奈的说道:“几个劣徒没把二公子交代的事情办好,如若二公子不弃,也只能我这个黄土埋半截的老不死出马了。”

    还道他只是来取梁倵骨灰便走,不想竟有意出手相助,范兴文闻言顿时大喜道:“哈哈!兴文得林老襄助,心也安定了许多,其实事情到了如今地步,也不全然怪林㳠他们几个。杨瑜事先竟不知从何得了消息,才得以从陇西脱身逃走,加上他有如此强悍武艺,我对此也一无所知,那厮端的狡猾!若较真起来,都怪兴文太过大意。”

    灰袍老者冷哼道:“二公子言重了!休要替他们开脱,都怪那几个劣徒学艺不精,否则怎会让那姓杨的小子逃了去,此事便交给老朽,只是之后老朽还要回去继续找那个人的,望二公子见谅!”

    “额……”范兴文笑容一滞,看着灰袍老者那一脸坚定的神情,也知此时大事为重强求他不得,遂叹了一气,“好吧,林老,十几年了,父亲他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吧,您还是不肯放弃,只望您能早日得偿所愿,也好来助兴文一臂之力。”

    灰袍老者道:“二公子,老朽剩下这四个徒儿,老大林㳠处事沉稳唯独求胜心切,老二方浣资质最好,如今身手已是不输他师兄林㳠,假以时日更会强过老朽。老三曲尚机敏善谋,老四林石虽然平庸了些,但有林㳠在旁时时调教,他日也能独当一面!有他们师兄弟四人襄助二公子足矣,何须老朽?”

    “得林老您这句话,兴文便也可安心了。”范兴文强笑几声,却在心底暗自恼道,“哼!父亲果然偏心,虽让这姓林的老头助我,可老大那边却更是人才济济不说,这老头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一年里也见不到他几次,五个助力偏偏还折了一个,杨瑜本可成为我之得力臂膀,如今却也不得不亲手除之,我苦心谋划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莫非连天也不助我吗?”

    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房间里,范兴文正烦闷的想着心事,忽然门外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随后小厮的声音传来,“公子,方二爷他回来了,正在楼下求见。”

    “哦?”范兴文瞥了眼淡定吃茶的灰袍老者,出声道,“快快有请!”

    等在二楼的方浣虽然心急却也不好坏了规矩强闯上去,见范兴文身边的小厮去而复返,脚步匆匆的对着自己招了招手,楼梯旁那两条大汉立时便朝两边退开。

    快步随着踏上三楼,走到门前小厮就推开了虚掩的门,方浣一踏进房中,正瞧见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高椅的灰袍老者。

    “师父?”双眼一亮,方浣再不迟疑俯身便拜,“浣儿拜见师父!”

    灰袍老者头也不回,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是,师父!”方浣依言起身,又朝着范兴文抱了一拳,“公子!”

    范兴文摆手道:“不必拘礼,看你神色匆忙,可是有了线索?”

    方浣快声道:“正是!公子,属下已找到杨瑜线索,他现在就藏身于新寺镇下的一处偏僻山村,名叫王家庄!”

    “什么?”范兴文震惊,一脸不敢相信的问道,“竟是躲在那里?你可打探清楚了?”

    方浣抱拳道:“回公子,消息应当确凿无疑,说来也巧,这消息是从一个神似杨瑜的泼皮那里得来的,属下亲自验证过,那泼皮说的确实都是实话,不曾有假。”

    “他不是中了你的毒镖么,你怎么不亲自去取了他性命,还跑回来作甚!”

    方浣道:“公子,不知怎么他似乎治好了毒伤,属下怕自己一人难以除掉他,是以……”

    “什么!“灰袍老者也吃了一惊,“你用的可是玉液红?”

    “回师父,浣儿用的正是师父所练之毒玉液红。”方浣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灰袍老者一脸惊疑:“不可能,玉液红世间无解,中毒者最多三日便神仙难救,他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范兴文道:“果真如此,那此人当真有几分本事,来人!速去召集人手,即刻赶往王家庄,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了!”

    候在房门外的小厮立时推门而进,躬身道:“公子,城内现如今只有二十余人,范管事那边可要通知?”

    范兴文哼道:“别惊动他!咱们自己去把事情办了,省得生出别的麻烦来。”

    那小厮正要应声而出,一旁的方浣却是出声拦道:“公子,那人如今被困在庄中,又有伤在身一时脱不得身,而且他得罪了王家庄的里长,陇西又是李家的地界,新寺似已有所察觉,王家庄内传言还有一个身手不错的庄户,咱们还是得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范兴文蹙眉沉思,问道:“王家庄地形如何?”

    方浣道:“听那泼皮所言,王家庄三面环山,山高数十丈人不可出,只有村头一个进出口,庄里约有百户人家。”

    “很好,你做的很好,倒是提醒我了,这次我要亲自前去!”不待方浣开口,范兴文又扭头朝着一旁的小厮喝道,“速去把这个消息告知范显,让他召集人手到南门外会合,一切小心,莫惊扰百姓让官府和李家察觉了,再派人去龙家,让龙天立刻备好一批刀剑弓弩,让他亲自给我运到南门外的山林候着。”

    “是!公子,小的这就去。”小厮说罢躬身退出房门快步下楼去了。

    范管事坐着房中,听了手下人来报,知道范兴文又去了那间西风酒楼,这几日他一直暗地里派了人跟踪,暗暗为范兴文藏在暗处的势力心惊。

    范显正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心里边烦恼着竟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忽然听见门外亲信轻声说道:“管事,二少爷派了人来,说有要事要当面与你说。”

    “哦?”范管事收起杂乱的心思,“让他进来。”

    脚步声远去,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叩响,随即有人说道:“范管事,二少爷派我来有要事相告。”

    “进来吧。”听出那人声音是范兴文身边的小厮,范显板起面孔说道。

    小厮轻轻推开门踱进房中,又将门掩上,这才上前几步躬身说道:“管事,二少爷说已经有了那人消息,让你即刻召集人手在南门外与他会合。”

    “什么!”范显一听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千真万切?”

    小厮正色说道:“却是确凿无疑,管事,二少爷的话小的已带到,这就告辞了。”

    “去吧!”看着那人退了出去,范管事皱起眉头想了一阵,心中不知为何竟隐隐的有股不安,他咬牙闭目沉思良久,还是一拍桌子,“来人,取笔墨纸砚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首阉党

    庙会将至,临近黄昏的新寺小镇仍然很是热闹。

    走南闯北的行商们也在今日络绎不绝的赶到,各自占好地方,人一多自然也就难免起了争执,这不就有两个拖家带口挑着担急急赶来的小贩为了一个位置争吵起来,但这点儿动静很快就被不远处的喧闹掩盖下去。

    原来是进镇子大门往右二三十步的一堵石头墙边,正围着一堆人,看到上边的悬赏金额,再有识字的一念,围观的人旋即沸腾了,竟是整整纹银五百两!

    但一旁的小贩们早已见怪不怪,围观的人群散去又来一批新的,周而复始,集市上人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人来人往的的街市上,连平日里不常出来见人的大闺女小姑娘们也破天荒的结伴出行,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公子手持一把纸扇小心的避过那些挑担推车的人,引得不少少女为之侧目。

    白衣公子打扮的崔俨霏却视若无睹,自昨日被张大户从王家庄追回来之后,就被那几个青衣护卫给看得死死的再难有脱身机会,毕竟上次她来了那么一出,这几条大汉也是真的怕了,若是自家这二小姐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几个也就用不着回去了,直接抹脖子便是,否则以大小姐的雷霆手段,甚至家人性命也是难保。

    被后边几个青衣汉子如影随形般跟着的崔俨霏,自然是连逛街的心情也没了,可为了明日的庙会还得做些准备,她也只能耐下性子隐忍不发。

    崔俨霏闷着脸随意在街边的一处小摊前停下,漫不经心的用纸扇拨动着挑了几样女儿家装扮的小玩意,店家虽吃惊这少年公子这般年少便会买这些逗女人开心的东西,但见他身后两个豆蔻年华的婢女虽无十分颜色却也青春养眼,便露出个艳羡的笑来麻利的拿块布包了递了上去,身旁的两个婢女上前一个付银子一个拿东西,一行人又重新混入熙攘的人群之中。

    自己这般模样又不能去找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王家庄,当时情况着急,也来不及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张大户为何要找他麻烦,张大户又是自己表哥的人,那不就是自己表哥要找他麻烦吗?虽用他更好,但再见他岂非便是自己害了他?罢了!实在不行再另寻他人便是。

    “赵兄,那缉捕文书你看了吧,五百两啊!”

    “动静如此之大,我自然看了......”

    崔俨霏闷闷的走在路上,忽然听见迎面走过的两个人说什么悬赏令,五百两银子,她顿时把烦恼抛到了脑后,下意识想起那日韩元恺打下马的山贼,忙往后追去,逮着人拿纸扇一拍后背便问:“两位兄台,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悬赏令什么五百两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这俩人一身长衫打扮,看上去有几分书卷气,想来是读书人。俩人回过身来瞧了崔俨霏一眼,见她衣着华美,身后还跟着仆从婢女,只道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来凑明日庙会的热闹,也不敢怠慢。

    其中一个忙说道:“这位公子敢情还不知道啊,今早衙门公人新贴的海捕文书,悬赏五百两银子!一个人的线索便值如此多的银子,还真是闻所未闻,文书上写得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那人究竟是犯下了何等的大案。”

    另一个也附和道:“还是个不小的官咧,真是颗金脑袋!也不知会落到何人手中,反正我等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撞上了只怕也拿他不住。”

    “多谢!”崔俨霏听得双眼一亮,随意朝那两人一拱手边便转身兴冲冲的走去了,她倒要瞧瞧是谁的人头能值那么多银子!

    身后的青衣汉子们也不拦她,毕竟只要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便也由得她去。

    一行人穿过几条拥挤弯曲的街道才来到地方,远远的崔俨霏就瞧见门边围着一堆人,密不通风的,墙上贴着五六张文书布告。

    快步走近,崔俨霏便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念道:“案犯杨瑜,前锦衣卫南镇抚司驻陕西都司百户,南直隶人氏,年二十,身长八尺……”

    “杨瑜?年二十身长八尺?”来到人群后边,崔俨霏被前边几个大汉挡住,只能瞧到上边一角,只见一张贴在石头墙上的黄纸上写着“缉捕令”三个黑色大字,还有那画像上的上半张脸看着有些眼熟,崔俨霏心头一跳忙踮起了脚尖,这才隐隐瞧见了大半画像。

    “是他?”这一看了个大概的她顿时睁大了眼睛,想往前再瞧得清楚些,却被堵得结结实实,崔俨霏不由急叫道,“各位老兄,麻烦让一让!”

    可是她这声音与周遭喧闹议论声想必,显得软软绵绵的,人群里还不时有人念着缉捕令上的文字,所以挤在文书前人群根本无动于衷,旁边一个护着她的青衣汉子见了,无奈上前一步扯开一人高声喝道:“给我让开!”

    此声如平地惊雷,喧闹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挤在人群外边的人这才一脸愕然的回过头来,瞧见四个五大三粗的青衣汉子,中间还站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心知自己惹不起便慌忙纷纷往左右退开,很快,堵得结结实实的人群就从中间挤出了一个宽阔的位置来。

    “真是他!”挡在面前的人群散开,崔俨霏就瞧见了那几张文书,待瞧清了通缉令上完整的画像,她不禁睁大了双眼,一脸的震惊!

    在几张泛黄陈旧的文书旁边,是一张崭新的缉捕令,上边盖了红色的县衙大印,虽然刚才隐隐听了一遍内容,可亲眼见到,崔俨霏的心里还是震撼不已!

    只见文书上边白纸黑字的写道:“案犯杨瑜,前锦衣卫南镇抚司驻陕西都司百户,南直隶人氏,年二十,身长八尺,今查明杨瑜此人实为魏阉余孽,知情而报者,赏银百两,擒获拿至官府者,赏银五百两,巩昌府衙,崇祯元年六月。”

    “杨瑜?他不是说自己姓韩么?难不成只是两人长得有些相像?还是他又骗了我?一定是了!怪不得他那般的谨慎小心,不让我把他行踪泄露出去,可......他并不像坏人啊……”崔俨霏心里不自觉的发起慌来。

    又细细的再瞧了遍画像,崔俨霏心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忽然听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公子,看你神色,莫非......你见过此人?”

    崔俨霏慌忙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第一次见到有赏这么多银子的布告,一时有些吃惊罢了,见笑了。”

    见他虽瞧着有种贵气想来不是普通大户人家,可到底年少,中年书生也不疑有他更是有意攀谈,便回头指着墙上这几张文书说道:“倒也是,五百两银子,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闻!不说咱们这地界,就陇西也是第一次听说有悬赏金额如此之高的,你瞧旁边这几个山匪头子,近来大名鼎鼎闹得人心惶惶的黑黄双刹的人头也不过才五十两,可如今只要有这人线索都差不多抵上这些匪首四颗人头了,你说……咦,人呢?”

    崔俨霏走在大街上,心中烦闷不已,想要去问问张大户到底怎么一回事,又怕万一不是暴露了韩元恺的行踪,如今又脱不得身独自去寻他,回头瞥了眼,见身后那几个青衣汉子的眼神中满是戒备,看来老路走不通了,崔俨霏只好先沉住了气,漫无目的的在街市上走着。

    天色也不早了,在身后的护卫婢女屡次三番的提醒下,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的崔俨霏闷闷的准备往张家走去,不想却突然听见后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崔二公子,这几日玩得可尽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表哥表妹

    夕阳西下,陇西通往渭源的官道上,有一处关隘名为首阳关,关上两个把守的小兵望着疾驰过关而去的一匹快马,马上之人挥鞭很急,抽打着新换的坐骑飞快的跑着,再远处的天边,有一股炊烟袅袅升起。

    前边三四十里外,有一处谷地,响起薪柴燃起的噼啪之声,里头或坐或立的有数十人之多,一旁的树桩上还一一拴着马匹。外边围着清一色黑色罩甲的七八个锦衣卫,个个手按腰刀站着岗是丝毫不敢大意。

    一侧坐着的周滨还在等渭源的消息,虽然昨夜截住了房豫一行人,可一番搜查下来并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人群里头更无杨瑜踪迹,加上房豫死咬着只说告假回渭源探病,苦无实据周滨也不好莽撞,便派人前往渭源一探究竟。

    周滨闭目靠在一棵树桩上,心里突然没由来的发起慌来,陇西城门已开一日功夫,按理说李阳成也该有所动作了才是,却不见人影,他脑海中飞快的捋着这几日的混乱思绪,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身旁有人轻声唤道:“大人?大人?”

    周滨睁开有些发红的双眼,原来是单封捧来一碗热乎的粥和大饼,这是从附近村庄买来的米面做的。

    嗅到那直扑鼻而来的诱人香气,周滨才觉察到腹中早已饥饿,便也不客套的把热粥大饼接了过来,刚吃了口,又听单封说道:“大人,标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您说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周滨回头扫了眼,看着被看押起来的房豫是一脸的焦急,他疑心却更是重了,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阵急急地马蹄声传来,众人顿时小心提起戒备,周滨也扭头看去,离得近了才瞧清楚是自己留在陇西城中的眼线冯宝!

    “大人!大人!”

    见来人速度不减,拦在前边的人便纷纷让开,冯宝径直跑到周滨跟前几步才勒马停下,扫了一眼房豫以及他身旁那二十几号人马,旋即一个抬腿跃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周滨身前,一抱拳一躬身,道:“标下冯宝见过大人!”

    “出了什么事?”

    听冯宝凑过身来轻声嘀咕了几句,周滨面色顿时一变,狠狠扫了眼这群人一眼,最后在远处正小口喝着热粥的房豫面上来回扫了几眼,一扭头望着陇西方向咬牙发笑道:“好!好!好!房师爷,有劳你得陪着走一趟了,启程!”

    周滨冷笑几声,便快走几步一跃跨上马背,随后抬手一扬狠狠一甩马鞭,在空中甩动的鞭子抽打在马臀上发出一声脆响!

    眼见自家大人说完便打马往回赶去,一脸诧异的单封看着被手下人一左一右架过来的房豫,心里也有些明白过来,便慌忙带着众人跟了上去,少时便只剩下隐隐的马蹄声在山野中回绕着。

    ……

    费尽心机才终于赶到新寺镇的李阳成,不想却被这拥挤的人群和街道给难住了,依着崔俨霏的指引,他还是在凌乱复杂的街道上绕了一圈,再问过路人后才找到了张家的具体方位,穿过弯曲的巷道,看着远处那张金漆门匾,李阳成驭马直达门前,翻身下马便有小厮上前接过马缰,李阳成快声问道:“你家老爷可在?”

    另一个迎上前来的小厮恭声回道:“公子,还请稍候,待小的先进去通禀一声。”

    李阳成径直迈上台阶,边走边说道:“快带路!”

    “这……”看着迎面走来的李阳成很是气度不凡,小厮忽然想起什么,“是小的失了礼数,公子里边请!”

    跟在小厮后头,李阳成大步迈进张府,穿过走廊和几道院门,这才来到内堂,张大户正在庭院里坐着,一旁立着的汉子低垂着脑袋,正是这几日外出四处搜查却空手而归的老康。

    阴沉的庭院里只有几缕残阳照在屋顶的瓦砾上,刚听完老康毫无线索的回报,张大户正唉声叹气的,加上久久不见李阳成到来,更是给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院子里两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气氛显得尤其沉重。

    小跑几步赶在前头、特意赶先一步禀报的小厮,看着面前这副场景有些提心吊胆的,但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不断的逼近,他还是咽了口唾沫壮起胆子说道:“老爷,这位公子有急事要见您,小的……”

    张大户回头一看,正见小厮身后快步走来一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哥,他忙站起身来迎前几步躬身施礼道:“老朽张开见过主家,公子,您终于来了!”

    李阳成径直走进庭院,摆了摆手说道:“无须多礼,快说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看着擦身走过的李阳成,张大户朝着小厮摆了摆手,也跟着回过身子,看着他恭声道:“回公子,自从他离开王家庄,便没了半点消息,只怕是躲进深山野林之中,极是难寻了。”

    径直在石凳上坐下,李阳成长出了口气,略一思索便说道:“我想他必然是要离开陇西逃出边关,多派人手在各处关隘要道打探,如今的陇西局势复杂,明有官府,暗有其他势力,行事千万小心隐蔽,不可大意。”

    张大户恭敬的站在一旁应道:“是!已经在做了,只是还未找到任何线索。”

    李阳成苦笑了下,接过婢女递上的面巾擦了把脸,这才说道:“对了!你再将这几日他的事情细细说一遍,他是怎么敢亲自上门来送药的,难不成为了银子铤而走险?”

    “事情是这样的,王家庄有个……”

    李阳成正听着张大户讲话,外边越想越不对的崔俨霏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远远的看到张家大门旁边的马匹,知道李阳成已经到了,猜到李阳成如此着急八成是为了韩元恺而来,她忙迈着小碎步一路疾行,走到门前正撞见出门来的小厮,便扯着他问道:“喂!我问你,刚才是不是有个公子进去了?”

    众人皆知的事情倒是不必隐瞒,小厮躬身说道:“回二公子的话,是有这么个人,老爷对他还很是敬重。”

    接过身旁婢女的丝绢手帕擦了额头的汗珠,崔俨霏开口继续问道:“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小厮抬眼看着崔俨霏,一脸迟疑:“这……”

    “嗯?”崔俨霏皱起了眉头,“那人是我表哥,快说!”

    小厮不再犹豫:“回二公子,小的出来时那位公子还在后院老爷书房外边的庭院里说话,现在还在不在小的就不知道了。”

    “算你机灵!”崔俨霏说着便急匆匆的迈进了大门,身后的家仆婢女忙紧紧跟上。

    崔俨霏走到一半这才觉得不妥,忙让他们散了,一路上比着手势不许迎面走来的下人们打招呼,只带着两个死不肯走的青衣护卫悄悄地往后院里摸去。

    庭院里,李阳成在听完张大户长话短说的叙述后,疑惑道:“原来如此,难不成他这是故意为之?不然一个被朝廷缉拿的人怎敢如此抛头露面,弄得沸沸扬扬?”

    张大户叹道:“老朽也是琢磨不透,可那人瞧着绝非泛泛之辈,他怎么敢冒如此风险到这人来人往的镇上,还陪着我一起到街市上验药材,实是奇怪!”

    李阳成蹙眉道:“看来不是急着弄笔银子出逃关外,便是另有用意,莫非他真的喜欢上那个姓江的乡野女子了?”

    张大户道:“以那人几次三番之举动,这倒也有可能,公子放心!老朽已在王家庄安插了眼线盯着那江家,倒希望真是如此,这样他便很有可能再次回来。”

    李阳成道:“京里此次派来的钦差极难对付,门边的缉捕文书你也看了吧,朝廷大有非拿到此人不可之势,或许不久那些锦衣卫便会嗅着味查到这里,所以一会儿我得去外边住客店,对了,派个人去镇门口,一会儿我的人就该来了。”

    “怪不得公子久久不至,原来却是如此,”张大户说着,又扭头朝身后的老康吩咐道,“老康,还不快去!”

    老康正盯着有些异样响动的外边,听到自家老爷发话,便收回目光应道:“是,小人这就去!”

    “一共二十一人,为首的叫做常疯子,拿我的玉佩去他自然认得,让他们在客店等我。”

    “是,公子!”老康抱拳应道,然后又朝自家老爷行了一礼,这才倒退几步一转身快步出了院子,双目有意的往左右一扫,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便匆忙的往外外头快步去了。

    老康走远,院里又响起张大户的声音:“公子,有您带来的人马,想必很快就能将那人找到。”

    李阳成道:“还是得尽快,不然让他落到朝廷或者那伙神秘势力的手中,只怕不妙,吩咐下去见到那人万不要用强,此人武艺非凡寻常人不是他的对手,若实在藏身不住也只能先将他缓住,我再与他亲自面谈,想必他不会拒绝……”

    “二公子,你......你们怎么在这里?”去而复返的老康心看着趴在院墙边上的三人一脸惊讶,方才他心里总觉得别扭,到了大门口正听见两个小厮悄声说起李阳成突然来访和后来崔二小姐慌里慌张赶回来之事,便又悄悄摸摸的走了回来,这一看果不其然,正逮了个正着!

    “俨霏?”院子里的李阳成一下站起身来,快步来到院外,看着一脸尴尬的崔俨霏,“你这丫头躲在外边做什么?”

    崔俨霏讪笑道:“嘿嘿,表哥,我只是恰巧路过,你们聊,我先回房了。”

    看着崔俨霏离去的身影,李阳成一脸的狐疑,一旁立着的张大户额头冷汗频出。

    脚步匆匆的回到房中,崔俨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虽然知道李阳成不是为追自己而来,得知不仅官府还有自己的表哥要找他,竟还有连李家也不知道的势力也在寻他下落,不过幸好听表哥刚才的意思并不是要害他性命。

    “啊?我这是......担心他做什么。”崔俨霏趴在桌上呆呆的想着,想要对表哥托盘而出,又想起韩元恺对自己的嘱托,心里边天人交战,一时间竟抉择不下,遂幽幽一叹,“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如布告所说,是阉党余孽么?可他言行举止却不想那口中人人喊打的恶贼......”

    枕在下巴的手臂无意扫到一旁的花盘,看到里头那株绿油油的植株,崔俨霏心道:“表哥突然来了,虽然不是我到底该怎么办?如若明日庙会你不来,是你先不守诺言的,那便也怪不得我了,好不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寂鬼林

    日头已经落到天边,发出金黄的光芒,给王家庄披上一层祥和安宁的外衣,村子里也开始飘起阵阵炊烟。

    江家院子自然也不例外,捣鼓了大半天才将两段麻绳给绞好的江翠翠,又在厨房里接着忙碌起来,

    韩元恺则坐在屋里的炕上打坐调息,他已经打算好了,先离了新寺镇,然后就走一路看一路,实在不行再往北边寻个靠近边陲的户所投军。

    这样一旦出事自己也能及时逃过边关去,但这也只是最后才走的路,毕竟关外乃是鞑靼人的地盘,而鞑靼人与明朝的关系是时好时坏,自己一个汉人孤身闯进鞑靼的地盘,想来也不比在关内东躲西藏来的轻松。

    那些人究竟为何要追杀这锦衣卫百户,想来无外乎便是政斗的缘故了,明朝党争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特别是明末的东林党与阉党以及浙、楚等地方党派相互倾轧,若自己真是穿越到了明末,还牵涉到了这些非生即死的权斗之中,那老天也是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更何况自己对此事是一无所知,此番若逃不出去,也不过多苟活些时日罢了!

    而且江叔一开始对自己起了杀心,之后又突然转变了态度,其中虽有误会,却也不得不防此人或别人用心。

    韩元恺起身来到开向后山的窗子往外一瞧,天色已经暗了,江叔午时送亲这一走便是好几个时辰,若无意外想来也快到了才是。

    瞥见一旁桌上放着的簪子,那是今日做弩的时候,还剩了些木料,韩元恺就顺手雕了一根木簪子。花纹是仿着江翠翠那日拿出来的银簪子刻的,倒也似模似样,伸手拿过,取来小刀慢慢抛去面上的木刺,摸在手里却也光滑,想到江翠翠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照顾,又苦于被困,趁着这点空闲韩元恺便雕了这根木簪子,反正以后都不能再见,当做回礼也算一份心意。

    这般想着,韩元恺拉开房门出了屋子,坐落在西坡上的院子已经暗了下来,只有远处的对面山坡上还有几缕昏黄的残光落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白日里欢闹的蝉鸣鸟叫已是歇了,只有零星几道从灶膛里发出的“噼啪”声,时不时的来打扰这份难得宁静。

    韩元恺循声望去,只见灶台旁边的一张矮凳上坐着一个清丽的少女,她正就着灶膛里的火光缝补着一只鞋子,火黄色的光芒照亮了她的大半边脸庞。

    突然,柔美的侧脸下有几缕乱发垂了下来,她也没空暇去捋起。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里的针线却仍旧没有停下。

    韩元恺迈动步子却在离厨房几步之遥的廊下停下,将木簪放到她房间的窗台上,便转身回屋子拿出了弩机和麻绳,取出用一支飞镖做头的箭矢来,将麻绳紧紧缠在箭身上。

    在韩元恺忙着做最后的准备之时,江二正在自家院子后边那高山之中丢荒多年的山道上快步穿行着,时不时还扭头朝后扫上一眼,凌厉警惕的目光下,好似后头有什么毒蛇猛兽追着一般。

    金黄的日头远远的被他抛在了身后,长长的影子在茂密的林子里不停的往前移动,一时印在厚厚的枯叶堆上,一时又映在茂密但又干涸得发焉的草丛中,山风不时的从南边吹来,影子也就识趣般的随着风一齐飘动了起来。

    多年没有人烟的幽深林子,连路都已经找不到,即使在盛夏之时也显得荒芜败落,像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者,又像个不修边幅的寂寞的壮汉,风一吹便发出一阵“呜呜”的响声,一张张叶子在颤动着似乎也为这孤寂破败的老林惊惧。

    半个时辰前,江二便是利用这在林中呼啸的山风,提起速度钻进随风摆动的草丛,方才甩开了跟在屁股后头的暗哨。此时他又钻进了一片长长的高及胸口的草丛,走了好一阵子才从里边窜了出来,风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

    望着前头又一片望不到头的草丛,只有几声鸟叫响起的林子,显得无比的死寂,江二闭起眼睛定定的站着,听了一阵见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才放下了心,知道那人没有能跟上来,便迈开步子继续猫着腰往前边的草丛里钻去。

    另一边,陆二虎却在快步的往山下而去,若不是之前那忽然刮起的一阵大风,又岂能把人跟丢?

    本来山中寂静加上对江二颇为忌惮的他也就不敢跟得太近,没承想那人竟早有察觉,趁着风声躲藏起来,一想到近在咫尺的线索又断了,他就对自己气得直咬牙,还不知一会回去要如何与大哥交代。

    唉!明明察觉不对之时,自己便立刻在附近搜了一遍,可四周茂密杂乱的林子被山风一吹,那人走过的痕迹竟被擦的干干净净再无一丝痕迹,好不容易待狂啸的山风过去了,耐下性子来一听,除了鸟叫虫鸣更是没听到半点别的声音,当真是天不助我!

    肚里发着牢骚的陆二虎只顾来回找着来时做的标记,恰巧此时远处又刮来一阵狂风,陆二虎一时分心脚下不小心踏了个空,慌乱之下怀中的一支火折子也随之甩出,在半空中帽儿脱落,火折子被风一吹竟燃起火苗来,随后被风刮到了七八步开外的一堆枯叶堆上,火一下子便燃了起来。

    陆二虎大惊,狂风来势汹汹,火折子旁边便是一丛被烈日晒得枯干的野草,他忙纵身一跃,手脚并用的爬到燃起的火苗跟前,手掌上下不停的拍了好一阵,才终于将火给扑灭。

    出了一身的汉,陆二虎心里可是后怕不已,若火势汹涌起来,只怕自己也得同这片鬼林一道化为灰烬了。

    自从晌午进了这死寂鬼林,便脚下不停,陆二虎便也趁机坐着歇了一阵,待确认再无半点火星复燃,他这才重新动身,望着这处茂密的林子,让人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好在陆二虎来时一路上在树干上都做有记号,这才找到了下山的路。

    他恼怒一叹收起杂乱的心思,回过身子看着天边即将落幕的日头,便愤愤的迈开步子就向着做有标记的树干快步走去,双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在林子里留下一串串清脆的脚步声。

    ……

    锅里不断冒出热气,坐在灶台边上的少女也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贝齿轻轻咬断线头,将线头牢牢打了结,正欲回房将另一只做好的鞋拿出来,不想正瞥见窗台上放着的木簪子,她脚步不由得一滞。

    一切做好,天色已经近乎完全暗了下来,却还不见后山上有什么动静,韩元恺有些担忧起来,生怕张大户派来的那两个暗哨和昨夜村头林子里出现过的那两个不知底细的黑影又生出事来,便回屋子里收拾好了东西,令牌贴身放好,将那身换下的旧衣服单独拿块旧布包了,和江翠翠缝制的新衣放在一起,包在一起牢牢打了结,准备实在不行便趁夜摸黑强闯出去。

    走到门边的韩元恺回身扫了一眼不大的屋子,见这次再无落下什么东西,便将行囊放在桌子上一拉门出去,就见一旁也响起吱呀之声,廊下,只见那少女手捧着一双新做好的鞋子缓步走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和盘托出

    不知不觉日头已然西下,屋顶上火红的阳光也被那不甘的落日一丝丝抽走。

    昏暗下来的房间,崔俨霏仍然坐在桌边将脸趴在桌子上,一张俏脸不禁愁眉紧锁,灵动的双眼也有些焉焉的,一会儿看着摆在桌上的那盆盆栽,一会儿又旋起手中的茶杯打起转来。

    “表哥会不会发现了什么?若是如此,只怕还真的非他不可了,一切……”

    “二公子?”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搅扰了沉思的崔俨霏,有婢女在外边细声细语的问道:“二公子你睡了么?老爷和李公子让奴婢来请您去吃晚饭,二公子你在么?”

    崔俨霏心里头正烦着,下意识的开口便道:“你回去跟他们说我没有胃口,就不去了。”

    “二公子,这……”门外这小婢女一听,顿时着急起来,苦着张小脸望向一旁立着的两个婢女,却也只得到一摇头一耸肩的回应,无奈这才小心地继续开了口,“二公子,李公子特意交代奴婢一定要将您请去,要不然我先给您送碗粥来开开胃?”

    “果然还是来了!”崔俨霏起身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看着一脸惶恐纠结的婢女,她有些无奈地说道,“算了,我去还不成吗?”

    一行人来到大厅之中,只见桌上摆满了珍馐,一盘盘一碟碟,琳琅满目让人瞧花了眼,一旁还立着两人正小声说着话,正是李阳成与张大户二人,见人来了,张大户忙住了嘴迎上前躬身道:“二公子,您可来了,快请入座!”

    李阳成也抢过婢女的活,亲自拉开了一张椅子,崔俨霏在二人面上匆忙扫了眼,也不客套径直落了座。

    李阳成本来不想在张家用饭,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看着对面坐着的崔俨霏,他柔声说道:“俨霏,怎么不动筷,是这些菜都不合胃口么?”

    “不是的表哥,我只是今天胃口有些不太好,”崔俨霏蹙眉说完,又转过头朝着身后两个婢女说道,“替我盛碗白粥来。”

    李阳成看了眼落座一旁的张大户,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开口说道:“表妹,我听说你曾经把闪电借给别人骑?还给送了东西?”

    “谁说……不是,”崔俨霏欲言又止,随后一副轻描淡写的说道,“看来表哥什么都打听清楚了,那我也不瞒了,这不是为了表示歉意么,毕竟差点耽搁了人家办急事不是?我可不想欠人家的。”

    李阳成笑着说道:“表妹,我看这里边没这么简单吧?听说你昨日还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找他?”

    “表哥你……看来表哥你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是谁跟你说的?”崔俨霏一双好看的眼睛往旁边的张大户一瞪,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肯定是你!你怎么什么都说?”

    张大户讪讪的解释道:“二小......二公子,我……您也没说过这些事情不能对李公子说起,主家一问起老朽如何瞒得,所以就……”

    “哼!”

    崔俨霏虽然面上着恼,可却在心里边暗暗嘀咕道:“臭表哥,还想套我的话,没门!”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既然你胃口不好,那这些好吃的可都归我和张老爷了,”李阳成脸上堆满了笑,忽然瞧见门边有个人在逡巡着,忙提高了些声音,“可是把人接到了?安顿好了么?”

    张大户一挥手那些站在身后的婢女都纷纷退了出去,老康旋即迈步进来,瞥了眼落座侧位的崔俨霏,有些迟疑的说道:“公子,这……”

    李阳成看了眼正低头喝粥的崔俨霏,摆手说道:“无妨!崔二公子可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反正……有些人也听不明白。”

    “好狡猾!”崔俨霏暗哼一声,虽然心知肚明,可她却还是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瞥见张大户给自己打的眼神,老康愣了一下,跟着看了眼作埋头喝粥状的崔俨霏,旋即便抱拳说道:“回主家,常壮士一行小人皆已安顿好了,二十一人与随行马匹都安排在相熟的客栈住下,不用挂名入册。”

    见崔俨霏头都不抬,李阳成心里微微有些吃惊,回头认真的打量了眼老康,点了点头说道:“做的不错,你先去吧。”

    待老康退下,张大户起身给李阳成斟了一杯酒,口中说道:“公子,有您带来的这些人马,大事可期矣!”

    李阳成看着张大户落了座,这才端起酒杯和他遥遥一碰杯,浅浅嘬了口,故意不去看一旁的崔俨霏,放下酒杯斟酌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朝廷这次可是从京城里派了锦衣卫来缉拿他,这来的锦衣卫百户周滨可不是易与之辈,我就差点栽了跟头,若不是她……总之你们办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给锦衣卫抓住马脚。”

    “姐姐?”崔俨霏抬起头来,伸出筷子在桌上盘盘碟碟的珍馐美味之间来回逡巡着,趁机瞥了李阳成一眼,见他面色愁虑沉,又听出他话中的沉重之意,崔俨霏一颗心顿时便紧紧地提了起来,“果然,姐姐她……”

    张大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正色道:“谨遵公子之命,老朽一定再三叮嘱手底下的人小心行事,莫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与他人。”

    倒也不全是演戏,李阳成看着桌上这些上等瓷器盘碟,忽然想起漳县胡家送来的瓶子,开口便道:“还有一事需要小心,上次来信要你查的那伙突然在漳县冒出来的人马,可查出来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张大户小心的回道:“公子,我虽已经从生意上抽了不少人出来全力打探那些人的下落,可一边还要寻那人,人手实在不足,而且漳县赵家至今也没半点消息传来,想必……”

    “也罢,小心些便是。”李阳成挟了块鲜嫩的鲈鱼肉,心里有些不安。

    “看来这背后没有那般简单,表哥所言是真是假?”心里边七上八下的,沉默半响,崔俨霏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开口就问道:“表哥,你们说的那人是谁啊?找他做什么?”

    终于让她开了口!李阳成心里一喜,却放下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崔俨霏说道:“哦?听这话莫非你知道点什么?”

    崔俨霏娇哼道:“我怎会知道?我可听不明白你们的话。”

    “那你何故有此一问?”李阳成追问道。

    “你……明知道我最喜欢打听事情,还要当着我的面说些迷糊话,表哥,你就快说嘛!”崔俨霏不依道。

    “看来这丫头还是老样子,从小就藏不住心事,还想跟我玩心眼,不过她真的如张开话里话外之意那般,对那人有些非同寻常么?罢了,当下先找到人才是紧要事。”见鱼儿已然上钩,李阳成倒也不再掩饰,“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昨日偷跑出去要找的那人,咱们要再找不到他,他可能就要有危险了,你不是把他当成朋友的么,不会眼睁睁看着而不拉他一把吧?”

    见他竟然丝毫不隐瞒,崔俨霏狐疑的在两人面上扫了眼,开口试探着问道:“可你们不是要抓他么?”

    将一旁女子那副紧张不安的模样收入眼中,李阳成心里突然泛起一道说不出的滋味来,余光瞥见张大户悄然向自己望来,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惊诧。

    李阳成虽心情复杂面上却一脸的轻松,他自斟自饮,待将那口清香却又凌厉的酒液咽入喉中,这才淡然一笑,看着一脸焦急的崔俨霏说道:“非也,不过表妹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你那朋友若是一时没想明白不肯就范,你表哥我自然也不会白白地放任他离去,虽然如此,可也总好过他落到别人手里,生死难料的好,你说是也不是?”

    犹豫的眼神在对面二人脸上逡巡片刻,崔俨霏权衡利弊一番后终于下了决心,双眼直视着李阳成问道:“表哥,你当真不是要害他?”

    迎上她那道透着浓浓担忧的目光,李阳成心里一空,摇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说、他也是表妹你的朋友,我又怎会害他性命?”

    “我……”一张口还是有些迟疑,崔俨霏心里忽然不安起来,“我知道他在哪里,不过……”

    “什么!”此言一出,李阳成立时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看着崔俨霏,“表妹,你说的可是真的?不过什么?你说!”

第一百五十章 请君入瓮

    看着两人一脸的希冀,崔俨霏坚定地说道:“若去寻他,我也要与你们一道同去!”

    “这……”李阳成迟疑着,蹙眉凝目显然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二公子,莫不是那个乞丐?”一直沉默着的张大户忽然开口问道。

    “是他,”崔俨霏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你以为他还会待在原地等着你么?”

    李阳成脸色一变,随即又讨好的看着崔俨霏,软语相求道:“好表妹,你就告诉表哥吧。”

    崔俨霏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好吧,不过你可不能任性,一切都得听我的,”李阳成苦着张脸语气颇为无奈,“快说,他在哪里?”

    “他在……王家庄。”

    “你刚才不还说他不在那了么?”

    “兵不厌诈!”崔俨霏哼道。

    望见李阳成投来的质询的眼神,捏着胡须眼睛正来回逡巡的张大户目光一定,略一思忖便对着他微微点了下头,见状,李阳成忙起身快声说道:“走!召集人手,即刻出发,前往王家庄!”

    “是!公子,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张大户匆匆转身出了大厅,崔俨霏也跟着站起了身,提起小心说道:“表哥,你答应我的,可不能耍赖。”

    李阳成走近了两步道:“放心,不过大晚上的你穿这一身白太显眼了,快去换一套。”

    “嗯?李大公子,你不会趁机把我甩下吧?”

    李阳成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表妹,你要知道还有其他人也在找他,说不定这一路上还有有什么凶险,你这身衣服太显眼容易暴露形迹的。”

    “那好吧,”崔俨霏扭头看着门外边的几个青衣大汉,“你们几个把他看住,不许他走了。”

    “这么不相信我,那我在你院里等你,这总行了吧?反正召集人手也要些时间。”

    “那你走前头,省得你半道上溜走了。”

    “好吧。”李阳成对着那几个青衣大汉使了下眼色。

    来到院子里,崔俨霏看着身前老老实实的李阳成,心里也放松了些戒备,说道:“行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好。”

    说着,崔俨霏就走到门前,刚把门推开,却忽然脖颈一痛,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一旁的两个婢女慌忙扶住了她软绵绵的身子,

    “表妹,对不住了,这也是为了你好,”李阳成看着两个婢女和围上来的青衣大汉,“你们小心看护,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她离开府门半步,明白么!”

    “是!”两个婢女应声将崔俨霏扶进了房间。

    李阳成扫了眼几个青衣大汉,见他们板着面孔,叹了口气,匆匆步出了院子,刚好撞见大步流星赶来的老康,老康止住脚步抱拳便快声说道:“公子,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了。”

    没有丝毫停顿,李阳成径直从老康身边身边走过,边走边急促的说了声:“走!”

    老康也转过身子大步流星跟着一起去了,院子里一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

    “王大爷,有一言憋在我等心里已是一夜,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敢问昨夜庄里是真的进了贼么?”

    王家大院一进门的客厅里坐满了人,作为主家的王青坐在堂上首位,他的身边站着吴奇,堂上坐着的便是几位庄中富户,这几人虽然没有王青家大业大,可也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也是有百亩良田和长工家仆的,说话这人便是除他之外王家庄家业最大的一个了。

    王青一脸凝重的朝一侧一拱手,回道:“自然是真的断无假话,祖训灌耳,谁敢拿此事玩闹!”

    “可……昨夜大伙折腾了半宿,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贼人?”

    “我家奴仆只瞧见了一个,不过还有没有同伙,这个暂时不得而知。”

    “那他如今是否还在村中?”

    王青道:“这个嘛谁也不敢作保,近来东边匪患是越发的严重了,在坐的诸位都是有家有业的,还是要小心些为好,今夜各位不妨留下。”

    “这是为何?”

    “对啊!王大爷为何执意要我等留下?”

    眼见有人质疑,王青便道:“如今匪盗之患当头,我王某人也就直说了,一来我家有十里八乡最高的院墙,可保诸位无虞,二来大伙聚在一起,若真有贼人来犯,不仅足可自保,遇事也好商议不是?”

    “这……只怕不太方便吧?”

    “是啊,我们留在这里,可一家妻儿老小呢,若贼人一日未能擒住,我们便一日便只能留在这里不成?”

    “我王某人的家这几间房间还是有的,再说了我已设下圈套,贼人不日便将落网,诸位大可安心。”王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大爷,咱们昨夜里搜了半夜都没个人影,怎么说的这般玄乎,倒像是山匪要来攻打村子一般?”

    “你说的正是烦心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可知道这次进来的贼人是谁?这人武艺身手可是不凡,若是半夜闹起事来,独门独户的肯定不好对付此人。”

    “听王大爷这口气,这人我们还认识?”

    王青道:“却是如此,咱们王家庄全庄的人除了那江郎中父女外,全跟他有过节。”

    “与咱们都有过节?莫非是他江二那逃走的侄儿?”

    王青道:“正是此人!诸位好好想想,这人本已逃得命去,怎么还要跑回来?”

    “他是想报复王大……咱们王家庄?”

    “那不是误会一场吗?怎么他却还要与我王家庄全庄上千口人计较不成?”

    王青叹道:“诸位,他最恨的人是我,我这几日闭门不出便是,有这高墙深院,又有家丁护院,我倒是无虞,如若你们不愿意,那就罢了。”

    “王大爷,可容我们些时间再想想?”

    王青道:“也罢,我想他既然敢回来,自然是有他的把握,咱们上次怎么都找不着人,那肯定是跑到深山里去了,或许他已经跟才青山上的贼人勾结在一起,正要来我们村子洗劫一番,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将派人守在村头,一来是防止他走脱回去报信,二也是为了防备山匪陡然来袭。”

    “原来如此!可咱们王家庄跟才青山素无瓜葛,地形更是易守难攻,那些山匪怎敢打咱们王家庄的主意?”

    王青道:“诸位别忘了黑罗刹这些山匪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货色,哪需要什么瓜葛才会劫掠,再说咱王家庄地处偏僻,离得最近的村庄也得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即使强攻也不会有人来援,所以咱们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王大爷说的在理,可那人究竟藏身何处?他与江家相熟,若真是那人,那他会不会藏在江家?”

    “对啊,这便说得通了,昨夜里可就江家没查过,十有八九便是在江家了。”

    “无凭无据,谁敢去惹江二?如今他不仅有了三百两银子,还攀上了张大户,更麻烦的是这人一身的武艺,王武师都被他一脚踢翻,至今还下不来床,村中还有谁人是他对手?万万不可得罪于他,说不得到时还要仰仗他帮忙捉拿贼人。”

    “这说的也是,王武师如今卧床不起,若真有山匪来袭村,村子少不得要仰仗于他,”

    “可你们知道他不是跟那贼人一伙的?”

    “应当不会,江家如今要钱有钱,地位不说多高,在咱们村子里是没有人再敢小觑于他,以江二容忍的性子,只怕不会与贼人同流合污,再说他还有个闺女,应当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是了,昨日江二还要给闺女相亲,这哪里有半点不安分的迹象,那江二更加不会跟他一起闹事情了。”

    “这么一说,倒像是那贼子和山匪一起奔着江家来的?”

    “难不成你以为那些杀人越货的山匪只会洗劫江家?而不动咱们一分一毫?若是真进了村,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

    听了众人一番争论,王青心里暗恨,面上强笑道:“诸位说的不错,江二如今是惹不得的,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方才说了,已设下圈套可以让那贼子主动现身,只是还需仰仗诸位。”

    “这是自然,王大爷到底是何主意?快快说与我等知晓。”

    “那人如今潜入王家庄,无非是报复或者为了江家而来……”王青将计划与众人娓娓道来,立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吴奇却脸色凝重,似有犹豫挣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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