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变小了，街上的人也变小了，房屋在闫温茂的脚下忽远忽近。
在房檐上轻轻一点，就能飞出去好远。
他们距离人群很远，但是距离天空和月亮很近。
大年初一夜晚的京城，除了熙熙攘攘的热闹之外，还额外多出一些如坐过山车般的刺激。
风把洛初初的发髻吹散了，闫温茂接住她掉落的簪子，随手插进自己发中。
除去最开始的惧怕之外，洛初初逐渐习惯这种移动的“过山车”，往日去游乐园总不敢坐，觉得没有安全感，除了害怕就是害怕，丝毫没有乐趣可言。
但是今天她不那么害怕了。
如果她掉下去，闫温茂一定会接住她的。不，他根本不会让她掉下去。
洛初初情不自禁微笑起来，道：“再飞高一点，还不够高。”
她柔软的发丝随着风时不时拂过闫温茂的脸颊，带着些许花香。
闫温茂将内力注入足尖，果然飞得更高了。
可惜还是不够高，如果再高一点，落回人间的速度就会更慢，最好高到月亮里去，月亮里只有他和她。
“我明白了……”
洛初初蓦然一激灵。
她的话打断了闫温茂眼前的幻象，他温声问道：“什么？”
“……”
洛初初明白那天闫温茂为什么没有真的亲她了。
她想到的东西，闫温茂早就想过了，说不定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因为不能成亲，不能光明正大有个结果，所以不忍。
“闫大人是个很好的人……”洛初初说着，想到了那一声“初初”，顿了顿，又道，“阿茂是个很好的人。”
茶楼距离皇宫差不多有半个京城那么远，这天晚上，闫温茂陪着她看过了半个京城的月亮。
不知什么时候，洛初初在闫温茂怀里安稳地睡着了，呼吸轻浅。
再长的路，终归有尽头，皇宫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
月亮此时已偏西，宫门早就关闭了。
闫温茂不想把洛初初吵醒，便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而易举地越过高高的宫墙。
大年初一宫里果然没有外头热闹。
宫女太监们想热闹，为了不惹出事情，也只能私下偷偷热闹，在他人面前要表现出奴婢一贯的沉默顺从。
宫里颜色喜庆，却无声无息。
也有人没有参与到任何庆祝活动之中，身穿白衣，脸色嘴唇皆苍白，呆坐在一棵树下。
自从得知司空瑾对洛初初的承诺之后，祝芳华便失魂落魄，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不想见到任何人，也没有力气去应付宫女的关心，所以她跑出来了，跑到接近宫墙的偏僻之处。
从白日坐到傍晚，从傍晚坐到月上枝头。
眼看月亮西沉，即将隐没在越来越亮的天色之中，祝芳华迟钝的转了转眼珠。
好像有什么人从宫墙跳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她下意识将自己隐没在青藤之后，顺着叶片之间的缝隙往外看去。
或许是那人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在外头，并没有往这边看。
祝芳华屏气凝神，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面貌陌生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少女。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怎么敢？
这样大大咧咧，来去自如，好像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被闫温茂的人抓住。要知道，被抓住之后说是坠入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以前不是没有过武功高手试图刺杀，反被抓住施以极刑的例子。
看那男子的身手，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
或者……
往这边来了！
祝芳华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整个人直接缩进青藤之中。
男子走近，月光洒落，祝芳华透过镜面看到，他看向怀中少女的眼神含着毫不掩饰的爱意。
男子从树丛和植物外走过，全副心神都落在少女身上，似乎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的地方还藏着一人。
祝芳华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
瞬息之后察觉，那人应该是闫温茂！
那么，他怀里的只有是洛初了……
祝芳华瞳孔张大。
怎么可能？虽然有传言说闫温茂和洛初之间有些暧昧关系，但是没有人亲眼见到过他们真的做些什么。
就算是深宫寂寞，洛初想跟闫温茂发生些什么，祝芳华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闫温茂那种人，怎么会露出如此饱含爱意的眼神？
他明明就是在意洛初了，明明就是……
祝芳华不可思议地张开嘴，想笑又觉得荒谬。
开什么玩笑，若是他们两情相悦，那司空瑾算什么？洛初为什么还要和他成亲？
她无声大笑起来。
闫温茂啊，竟然不知他是如此痴情种，他一个，司空瑾一个，统统都被洛初给骗了！
笑完之后，祝芳华的眼角毫无预兆地渗出许多眼泪，如断线之珠，顾不得拿捏仪态用帕子优雅擦干净，只拿手狠狠将泪水抹去，将脸颊都擦红了。
好，幸好被她看到了。既然如此，就还有机会。洛初绝不会迫不及待跟司空瑾成亲的，就是闫温茂也不会同意，她还有时间！
天亮之后，宫女小心地推开门，轻声道：“祝女官，您起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前一天还脸色苍白的祝芳华，此时已经浑然无事，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栖凤宫中，洛初初懒懒赖在床上，任由宫女给她擦脸擦手，而后又一头栽在床上继续睡。
昨天晚上闫温茂带着她飞，兴奋过头，约莫三四点钟才熬不住睡着，今日没有什么精神。
闫温茂来看过她一回，见她抱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的模样，也没有打扰，独自出门。
他走到专门用来处理政事的宫殿时，有些意外地看见一名女子正在附近取竹叶雪。
“千岁。”
那名女子看见他，施施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来。
闫温茂打量着她，意味不明道，“祝女官好雅兴，清早便来取竹叶雪。”
祝芳华似乎完全没有看出他的探究，笑吟吟道：“竹叶雪烹茶别有一番风味，妾身预备献给陛下。”
“陛下不爱这些风雅之物，恐怕要辜负祝女官好意。”闫温茂道。
祝芳华微笑道：“若是陛下不喜，还可将它转送给国师，倒也不算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