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密料
readx;生意好也能让人发愁,悠然到君伯茶馆时,前门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比昨日还壮观。
红匣子正在一旁左等右望,刚看见悠然的身影,便飞似的跑到她跟前,将她拉到一旁,俩人从后门进了茶馆。
“邱娘子,刚才得罪了!”红匣子向悠然恭敬赔礼,又无奈叹气,“没办法!你瞧这一天天的,也不像个样子。”
悠然大方的摇摇头。
“我今天过来,就是专门解决这事的。先把蝉子拿去厨房,让周师傅做着。”
“得咧!”红匣子对悠然充满信任,临走又道:“其他找蝉子的伙计也回来了,周师傅正卖力炸着呢,只是跟不上,刚出锅就被抢光。这几天可把周师傅给累的……”
“我先去见君伯,一会儿去厨里帮忙。”
悠然说完,便急急朝院里走去。三宝见悠然过来,立马笑脸相迎。
“邱娘子,君伯正等您呢。”
悠然跟着三宝进了屋,也没客套,进屋便道:“君伯,我想了几个法子,可以改善这局面。”
“你这娘子,真是聪慧,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叫你何事。快坐下说,三宝看茶。”君伯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悠然坐下,“咱们是开茶馆的,终究还要以卖茶为主,不能本末倒置。何况,金蝉这东西,季节性强烈,眼见再过一月,这东西便下去了,所以,这第一条便是提高卖价。”
不行不行!君伯摇头打断。
“已经订好的价钱,怎能说改就改?何况,这才短短几天……”
悠然点头,又摇头,“订好的价钱当然不能说改就改,但是我们可以换个思路。价钱不变,但是可以把炸好的金蝉分为不加孜然,加孜然的。不加的原价,加的,稍稍提价些许。对外就说,密料难得,而这三天,只是试吃阶段。”
君伯沉默。
“君伯,我不骗您,孜然真的难得,我每日在深山老林里找上大半天,还不够咱三日的用度。”
“更何况,不加孜然的金蝉,也好吃,百家人百种口味嘛!”
“另外,炸炒之时,除了盐巴之外,还可放些砂糖,又是另外一种味道。”
君伯终于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您同意了!那好,等下我去厨里交代具体事宜。”
“接着我们说第二件。物以稀为贵,夏日的东西放在冬日来吃,又是另一番滋味。所以,我建议咱们在绕着皓山周围的村落里昭示,集中收集金蝉,分蜕变与不蜕变的作价。一来,这可以解决我们目前需求问题,二来,用不完的金蝉可以放在冰库中,等金蝉过了季节,我们再拿出来卖,到时,可不止这个价钱。”悠然伸出一把手,晃了晃。
君伯再次沉默,这次,没有望杯子,而是看着悠然。
悠然被盯的发毛,知道自己老毛病又出来了,一到正式说事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变成一个谈判专家。
“还有吗?”君伯没表态,却发问。
“还有,就是……我们开的是茶馆,不是饭馆……因而,我们要求,是茶客才能吃我们家独制的炸蝉子。为了配合这一点,咱们评书的内容,也要不停出彩……可这一连三天,却在讲同一个故事。”
气焰竟蔫了,悠然自己都搞不清为何。
君伯有所察觉,憋着没笑。
顺顺当当,悠然的建议全部通过。
太令人诧异了!出了屋,进了厨,她都像做梦似的。
孙稻谷从里间走出后,好久没说话。君伯笑了又笑,反问,“这样一个聪慧、机灵,有谋有划,又懂箭法的女子,会是世人口中的邱菊花?”
“义父,你这是何意?”
“何意?她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所以说嘛,传言就是传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她确实与之前不同,上水村的人暗地里都说,她从河里被九死一生的捞出来之后,性情大变。”
“哦?还有这事?”
“当然……”
……
连接三条方案实施几日,君伯茶馆再无原来那种拥挤混乱局面。
而悠然则陷入新的问题之中。有钱人太多,茶客在购买炸蝉子时,都习惯加些孜然。
密料嘛,谁不想与众不同些!自打炸金蝉分为加料与不加料的那时起,小小的不起眼的孜然,竟成了身份象征。
这局面令悠然咂舌,这拼钱的方式……真不是一般古怪!
正常人谁不是按照自己口味来的?
咂舌归咂舌,还是要想办法解决孜然问题。
眼看,茶馆要出现“密料饥荒”,悠然一连三天都没进茶馆,每天朦胧时,她便带些干粮,一头扎进山林,直到天黑才从里面出来。
东山林子转了一遍后,开始访问皓山。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下来,她弄了小半麻袋。顿时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坚持到今年炸金蝉的尾声。
第二日刚到茶馆,伙计红匣子见了她就往跟前凑,左右相看无人,才用一种极低密的声音说道:“前两日,我发现,市面上有人出大价钱买密料。”
我当是什么事!悠然心里一松,这情况多正常,啥挣钱人们争相捣鼓啥,这还只是高价收购,你没见现代人的模仿呢,新品广告刚出来,仿品就已经流到市面了。
“放心,他们收不到的,密料,就是密料。”见红匣子担心,悠然还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是谁在收购呢?很快,悠然从君伯那得到了消息,不出所料,和自己想的一样。
悠然被食客源那家子不屈不挠的精神给折服了。
一连几日,张氏着急上火的,不仅嘴边长了个大泡,就连眼睛也是红的。
自家百年招牌,生意却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仅仅因为自家拒绝与她合作,她便要置人于死地。
张氏每日除了唠叨抱怨,就是催问康掌柜密料收购情况,可五天过去了,竟没一点消息。
张氏坐在家里又开始哭天抢地,一边哭一边骂,先骂悠然,完了骂天,咒地,最后连康掌柜都骂起来,“你个糟心的贪鬼,若不是你招惹那贱妇,我们何苦落到这般田地?我早说那贱妇心肠歹毒,万事做绝,你个死鬼就是不听!看她几分好颜,听她几句好话,你就心软了啊……”
又说这话!又说这话!
康掌柜大手朝案子上一拍,震的茶杯茶盖儿轱辘辘滚下来,碎了一地。
“贱,人!给我闭嘴!我这就出去弄那密料!弄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了!”
康掌柜不顾手疼,扭头便走,只留张氏看一地的碎片发呆。
第17章 毁灭
readx;黑灯瞎火的,一阵“咔,嚓,咔,嚓”的响声忽然把稳婆惊醒。
年纪大了,觉轻。自从家里发生被窃之事后,她的觉更轻了。
莫非,又有人?稳婆突然胆大了起来,灯也没点抄起擀面杖子就朝悠然的草屋走去。
她蹑手蹑脚到了草房窗前,里面一片漆黑。仔细一听,里面真有动静,不由分说去推门。
“谁?”里面突然传来悠然的声音。
“菊花儿,大半夜你不睡觉干啥呢?”擀面杖子掉地上,稳婆扶着木门喘粗气,“门也不上栓,多不安全!”
悠然点了灯,悄悄关上门。
“我刚才出去拿铁锹,忘记关门了。”悠然压低声音,“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全,所以,我把孜然分成了五份,分别藏起,这样,若是万一遭了贼,也不至于全落空。”
悠然一边说一边继续在地上挖洞。
“都说狡兔三窟,你比狡兔还狡兔。”稳婆低低笑道。
悠然羞馁一笑,又道:“只是炕上,墙缝里都藏了,还有两份没地儿,我这才想到在地上挖两个坑,埋起来。”
“那咋不点灯呢?”
“点灯不是容易被人看出古怪么。”
稳婆一听,立即将灯吹灭,见银色月光透着窗户洒了一地,庆幸,“还好,今晚月亮圆。”
“瞧您说的,今儿十五呢!”
……
悠然把皓山半山腰转了大半,挑出最好的孜然苗,又从这些苗里弄了二斤孜然,打算作来年的种子。
回到家,她正打算拿纱布将这些种子包裹好,挂起来,就听门外有人喊道:“菊花儿在家吗?”
是李氏。
悠然慌的拿盖子将箩筐盖上,前去开门。
“大白天的,你关门作甚?”李氏自顾自的走进来,悠然没看错的话,她的那双眯成缝的眼睛,正在屋内放肆的来回扫荡。
“夜里着了凉,今早起来有些头痛,吃过饭就歇了。怕孩子吵闹,便掩了门。”悠然拿手揉着太阳穴,作头痛状。
李氏闻讯,忙关心不止,又说家里还有止痛膏,一个游方郎中给的,很灵,说完就要回家去拿。
悠然笑着拒绝。
“哦,您有什么事儿么?”悠然懒洋洋的,看起来很没精神。
李氏懂她撵人之意,但并未动。
“婶子见你最近老往城里跑,感情你是去寻活计了?”
“您可真会打听。”悠然冷笑。
李氏面上僵硬,“我,婶子只是碰巧看见而已。”
“您误会了。”悠然面上淡淡,“只是挖些山野菜,晒干后去城里换几个钱而已。”
李氏干笑,又坐了会儿,见悠然实在没有继续招呼自己的打算,便笑着找了个理由离去。
李氏刚走,稳婆便进来。
“我在那屋就听见她说话,这几日,她怎么天天来?菊花儿,莫不是,她在打什么主意?”
悠然一改懒洋洋状态,猛的站起,走到窗前,冷笑,“我,大概明白了,她是为何。”
稳婆再问,悠然只让她放心,具体什么的没说。
打定主意后,吃了午饭便背上竹篓,顶着大太阳去了皓山。
一路,她隐约察觉有人跟踪,往后扭头去看,却不见那人踪影。
悠然笑笑,突然耍起了心思,想玩儿?那我就好好的陪你玩玩儿。
忽然,悠然加快脚步,改变原来的路线,哪条道儿狭窄就往哪条道儿上钻,这七拐八拐的,竟让那人顾不上隐蔽,一直拼命的跟随。
悠然咯咯笑个不停,愈发觉得好玩。
“嗖”的一声,她爬上一棵老树,那树枝繁叶茂,密密麻麻的被爬满了各种藤条。悠然猴子似的攀在树上,挑了一根最粗最结实的藤条悠悠一荡,不见了踪影。
再不见了那人,悠然哈哈大笑,“跟呀!有本事尽管来玩!玩不死你也累你脱层皮!”
收起玩乐的心思,悠然拿出麻袋,筛箩等用具,开始在山林转悠,收集孜然种子。
她做了个决定,很绝的决定。
等她再多收集一些种子,她要把皓山与东山林子的孜然苗全部毁了晒干。
她要让这两个地点的孜然苗彻底消失,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满山找,最后却连个影子也找不到!
半天时间,悠然又收集了半麻袋孜然种子,其中有好有次,她打算回家再细分。
忙完种子的事,悠然拿出镰刀,将那些长相旺盛的孜然苗,不分大小,一刀一个砍倒。
就这天气,不出半日,这些苗子就会被晒个干死,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悠然想着某些无耻之人,接连做的无耻之事,愈发觉得浑身充满干劲儿,一个时辰,竟转了小半个山腰。
孜然多长于半山腰,照这个速度,明天一天就可以把皓山干完。后天就能轮上东山林子。
就这样,走几步一棵,或是几分钟不见一个,悠然有条不紊的干的热火朝天。
“哈,哈!”突来一声笑。
“啊……”见鬼!
悠然被这突来的笑声猛的一吓,脚底一滑,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
四五个全身翻,悠然只觉天旋地转,左边胳膊疼的要命。
“你怎样?伤哪里了?”
待悠然看清来人是詹清辉时,她直想骂娘。
擦!一个富家少爷,有事没事儿的你钻什么山林子!
悠然疼的眉头紧皱,顾不上说话。
“呀,你流血了!”詹清辉二话不说,“刺啦”一声,将自己衣角撕下一个长长的豁子。
拿着布条,他刚靠近悠然的胳膊,却被躲开了。
“别碰我!”
蛇精病!大白天的,不干正事净吓人。悠然又气又痛,咬牙切齿。
“呀!脾气还挺大,之前都没发现。那给你,自己包扎。”
詹清辉将白布递了过来。
悠然咬牙,皱眉。受伤的是胳膊,不是腿。自跟儿咋包扎?
“你若流血死了,我还有嫌疑呢!”詹清辉急急抓住了悠然的胳膊,将袖口掀开要给她包扎。
只是,一不小心把她袖口推的老高,白嫩嫩的臂,在日光照射下,有些刺眼。
“你……流,登徒子!”悠然面红耳赤,“男女授受不亲,我看詹公子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悠然恶狠狠,真想一脚把他踹的远远的。她不是真正的烈女节妇,可是,她有自己的习惯与好恶,尤其像这种自以为是、飞扬跋扈的人,极讨厌。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詹清辉结结巴巴,将头扭过一边,这时仍不忘缠着布条,凭感觉,十指飞速配合。
打完结,詹清辉长长松了口气,见悠然头扭一边,眉头紧皱,不由道:“我见你这个时辰进山,就好奇的跟了来,结果半路还跟丢了,找了半天才见你在这里,谁知却吓了你……”
“是你在跟踪我?”悠然又气不打一处来。
“对啊。”半天,他点头。
悠然连娘也不想骂了。
“喂,你那个猴子荡秋千怎么练的?就那样嗖的一下不见了,能不能教教我?”
猴子荡秋千?你才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悠然没理他,起身去抓镰刀。
“邱娘子!你手上有伤!”
“关詹公子何事?”
悠然搞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莫非……他就是那高价收购孜然的人?悠然不知有没有这种可能,审视的盯着詹清辉不放。
“说,为什么要跟踪我?是不是为了这个?”悠然掂起一棵孜然苗子,甩到詹清辉身上。
“这是?”詹清辉接住那苗子,“好熟悉的味道……”
詹清辉狠狠吸了一口气。
(亲喜欢收藏啊……)
第18章 指责
readx;“炸金蝉的味道!”詹清辉发现新大陆似的,闻了又闻。
观他神情,真不像是装的。
悠然忽而想到,他一个县太爷家的公子哥儿,要什么没有,怎么会与那些小人为伍?自己果然是草木皆兵了。
这边悠然平静下来,那边詹清辉不乐意了,刚刚思维慢了半拍的他,将苗子扔地上,扬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为了这东西跟踪你?”
悠然未语,弯腰继续割苗子。
詹清辉想起什么似的,跑到悠然身旁不依不饶,“我明白了……君伯茶馆突然推出秘制炸金蝉,是不是与你有关?”
这就是你的明白?悠然无语。
“还有这密料……是也不是?”
“昨儿我父亲吃这加了密料的炸金蝉,赞不绝口,你说,是不是和你有关?”
县太爷也喜欢吃炸蝉子?悠然停下脚步。
“詹公子不是都看见了?”悠然晃了晃手中的秧苗,扔地上。
“还真是因为你!真行呀,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想到的?”詹清辉似乎很兴奋,一个人自顾自话,“自从我第一次吃炸金蝉,就喜欢的不得了,买回家去,给父亲、母亲、妹妹一尝,她们也非常喜欢。这几天,天天催着我出去买!”
“之前,我在食客源吃过呢,不过与君伯茶馆里的比,差太远。”
可真是个孩子,絮絮叨叨。悠然一边听他絮叨,一边做自己的活儿。
然后,詹清辉又说自己怎么来上水村的,做什么事儿,怎么看见的她。后来,又讨好似的,把她爬树攀藤的本领夸了又夸。
悠然走一步,他跟一步,后来就突然不说话。
那只修长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镰刀的把柄,就像那日抢镜子般。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秧苗砍了?”突然有些气势汹汹,悠然不知他哪来的气。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砍了?”他又问一遍。
悠然觉得好笑,他跟了自己那么久,亲眼见她砍了一路,这会子才发现!
笑意,从她眼睛里流出。
“与你无关。”这话说的,詹清辉不耐烦。
“你!……不行,我不许你砍!”
凭什么?悠然举起镰刀不理,却又被他一把抓住。二人僵持半天,谁也没夺过谁。
“这是我发现的,为什么要便宜那些黑心的小人?那些人框我、打探我,为了得到密料耍尽了手段,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得逞?既如此,不做则已,做就做个干净,我要把我见过的秧苗全毁了,看那些人还打探个鬼!”
一阵沉默。
“那,那你也不能都毁了,多可惜!你发现了这等好东西,说不定能上县志呢!”沉默后的詹清辉并无松手的意思。
“我留种子了,等将来我买了地,就种它。再改良一番,保准比这好。”
又是一阵沉默,悠然被他盯的想发火。
“你手受伤了,我来!”
他真的抢下了,是抢下的!合着刚才都是与她闹着玩儿呢!力气真大,动作快的,令人折服。
悠然又气又敬服的时候,詹清辉已跑的老远。
他一手拿着秧苗样本,一手拿着镰刀,砍的飞快。
……
君伯得知悠然胳膊受了伤,便派人嘱咐她好生休养,三天后,悠然胳膊上的口子结了痂,因惦记君伯茶馆的生意,不顾稳婆阻拦,硬背着竹篓上了路。
刚进城,便见人喊他,闻声望去,竟是食客源的二子。
尽管悠然厌恶康掌柜夫妇,但对这二子还是心存好感的。
“小二哥,你找我有事?”
“邱娘子,我们掌柜想见见您。”
不见!
悠然的态度二子看在眼里,他再次拦住悠然,乞求,“邱娘子,您看在小的在这城门口站了好几天的份儿上,就跟小的走一趟吧!我求您了!”
“我们掌柜的说,请不来您,我也别想回去!”
二子也不顾他人笑话,说着便落泪,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滑落,看起来真伤心后怕。
说是伙计,其实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说话时,总爱在稚嫩的脸上做老成的表情。
“小二哥你别哭,我跟你去。”
悠然被那些眼泪烫的难受,坚持原则的她松口。
二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抹了一把泪就要带路。
并没有去食客源,到了地儿,悠然抬头,见牌子上写着“岳氏茶铺”,很小的一间茶铺子。
刚进去便见康掌柜坐一角落里,正无精打采的喝茶。
二子跑过去,低头在看掌柜耳边说了一句,康掌柜慌的站起,见悠然走来,当即笑着问好。
悠然不想废话,开门见山,“您找我有事?”
“您先请坐!二子,去掂一壶好茶,上两份小食。”康掌柜见悠然望向二子,解释道:“这家岳氏茶铺是我表弟开的。”
“您找我来到底何事?”
“邱娘子,您爽快,我也就不拖泥带水了,我今日请您过来,是想与您重新商议合作之事。您看我表弟这间茶铺子如何?呵呵……小是小点儿,虽比不上君伯茶馆,但位置好啊,临街又临闹市。若是配上您的秘制炸金蝉,回头再叫上两个唱小曲儿的人,生意一定红火!呵呵……这分成……”
“我没这个意向,您找别人吧!”悠然打断他,态度淡然。
被人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话拒绝,这滋味……
康掌柜尴尬,须臾又赔笑,“您听我说,这分成,咱不分大小,五五分成怎样?”
“我说了我没意向。”悠然起身要走。
恰在这时,二子端来的茶水、点心。
康掌柜又嚷着请她坐下,表情却凝重许多,“邱娘子,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走。这件事不成,我还有其他事呢。”
悠然重新坐下,洗耳恭听。
“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讲究诚信,可有些人,诚信大有问题。”康掌柜轻咳,语气逐渐加重。
悠然冷笑,“是么?原来康掌柜也懂得诚信二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您不清楚?”
“好!好!邱娘子,今日我什么也不与您辩解,只说您曾卖给康某四张方子。当时,咱一手交钱一手交方,说好互不相问,互相保密,可您转手就将方子卖给了蓬莱仙,致使我食客源的生意日落千丈,邱娘子,您这是何意?”
悠然扫了一眼康掌柜,太可笑,“我没有,也不屑。我手里方子多的事,不差那两个!”
“有没有的,您说了不算,事实摆在那里!不然咱去蓬莱仙看看,我的独家秘方菜,竟出现在蓬莱仙的饭桌上!”
“要证据?康某拿得出!您若不认,咱可一并见官府,让县太爷来定夺!”康掌柜气势雄浑,吐沫星子溅的到处都是。
悠然起身,“那就见官府。”
说完就走,康掌柜这才急了,想去拦,却觉不合适,不拦又不甘心,最后破口大骂,“邱菊花,你个绝妇!你骗老子的钱,老子与你没完!我康某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与你辩个子丑寅某!”
悠然走出茶馆时,还听见康掌柜的表弟在那儿安慰,“表哥,说好的好好说,咋急了?你看,这咋收场?”
“咋收场?我一定要让她好看!别以为找着大靠山了!我呸!有的是法子整她……”
悠然冷笑,回头望了一眼。
“希望到时,别把自己整太惨。”
默默说了句,大步离开。
第19章 出面
readx;君伯很关心悠然伤势,专门把她叫到雅间询问一番。见悠然真无大碍,又嘱咐她小心行事,悠然很感动,自此,在茶馆经营上愈发下功夫,投精力。
这几日,茶馆评书宋先生正在讲“西王母与东王公”的故事。
这位满腹经纶、口才俱佳的老人为适应茶馆目前情景,不顾天气炎热,得闲就去走街串巷,听故事,听闲话,听梆子。听完回来就整理,或积累成精彩段子,或是重新编成故事佳话。
很令人敬佩。
在悠然看来,他是位出色的编剧与制作人。
这日,故事讲到精彩处,悠然忍不住靠墙角站着听起来。
正与众人乐着,忽然有人喊她。
“邱娘子?”
悠然扭头,原来是那天的那个胖子。
胖男人定睛,面上一喜,“还真是邱娘子,呃,幸会幸会。”
悠然淡淡点头,回礼。
“早听说邱娘子成了君伯茶馆的股东,原先我还不信,谁料竟是真的,恭喜恭喜!”
悠然道谢。
“邱娘子这是走了好运!”另一大鼻子男人走来,附和。
“不过,邱娘子的炸蝉子确实堪称一绝!更何况咱孙二爷喜欢吃。这孙二爷一喜欢,君老爷子自然喜欢。”大鼻子又道。
“孙二爷?”是谁?因与君伯相关,所以悠然好奇。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纷纷笑道:“邱娘子不知孙二爷?”
“邱娘子,您莫玩笑,孙稻谷孙二爷可是君老爷子的义子,整个寿安县谁人不知,哪人不晓?”
悠然还真的不知,记忆中,关于孙稻谷的事情不多,也模糊。待她还要寻问,忽听红匣子喊她,便略略欠身,离去。
大鼻子啧啧,冲几人显摆刚得的消息:“邱娘子不识孙二爷不稀罕!但是,你们不识这妇人,才叫稀罕呢!”
“此话怎解?”胖子等人问道。
“呵呵!你们只知她姓邱,却不知,她就是邱菊花!”
“谁?”众人皆惊。
邱菊花谁没听过?只是见过的人不多。一个臭名压身的寡妇,躲在穷乡僻壤之地又不出来,谁能知道她的模样?
若不是这妇人现在常来君伯茶馆走动,谁知道她就是她。
当名字与人物重叠之后,众人再看悠然时,目光中便夹杂了许多别的东西。
邱菊花啊……
原先悠然并没在意,后来才发现,有人一见她就笑,笑的诡异且暖味。
再后来,更有甚者,变着法儿的与她说话,有好几次竟有人想动手动脚。若不是悠然反应快躲开,指定发生惨剧。
敢骚扰她的人,拉伤骨头,受个皮外伤那都是正常的。
可她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君伯对她那么好,不能被她连累。
还是换个方式吧,悠然想,以后自己只在家里出谋划策,研制新品小食,让君伯定期派人去家里取,也不错。
做了决定,悠然穿过弄堂走向后院。
正巧,君伯正在后院训练场上练靶子。
见悠然过来,忙热情招呼,“邱丫头,快来看老夫箭法如何!”
说着“嗖”的一声,箭身出窍,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好!”悠然忍不住拍手。
“你来!”君伯兴奋的像个孩子,将弓箭递给悠然。
“我,我不行!”悠然笑着后退。
“咦!你个丫头,瞧不起我老头子?”君伯不乐意了,“我可是听人说,你箭法超群。”
悠然再不好推却,而自己一看这么标准的训练场,心也开始痒痒。
“那好,我来试试!”
君伯见她拿上弓箭,立马变了个人似的,浑身散着冷凝、果绝之气,眉间透出的那股子英气更比男儿。
“嗖”一声,那箭飞了出去,人都没看出怎么回事儿呢,那箭已钉在靶心,而君伯刚才那支箭被劈成几半,七七八八散落在地。
见有人鼓掌,悠然不好意思的看向君伯,发现那老头正发呆,根本没动。
孙稻谷从君伯身后走出,鼓掌,“义父,这回你可知厉害了?”
君伯重重点头,再看悠然,眼神里都是钦佩与器重。
“你怎么出来了?”君伯突然这样问,孙稻谷面上一僵。
这叫什么话?好像我躲着故意不出来似的。
君伯瞪眼,你就是!
父子二人互动,悠然看在眼中,不免偷偷笑开。
似有察觉,孙稻谷走近悠然,刚要开口,便见她行礼道:“见过大人。”
“无需,多礼。”孙稻谷神情僵硬。
“丫头,你找我何事?”
君伯拿白帕子擦擦汗,扔给三宝。
那一声声丫头喊的很亲切,令悠然温暖无比,更觉自己应该把打算说出来。
“君伯,我想和您换种合作方式?”
“哦?说说看。”
悠然一五一十的说完,又讲了该种合作的好处,只是她说完许久,君伯都没开口。
孙稻谷在君伯耳边俯身,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只见君伯眉头紧皱。
“邱丫头,今日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估计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所以君伯才说的这样仓促。悠然不再提什么新合作方式,与二人告了别,便离去。
“你准备怎么做?”悠然离去,君伯才对孙稻谷发问。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那些人,早该给些颜色看看了!”孙稻谷神色阴厉。
君伯不以为然,“你就不怕适得其反?你不在乎,因为你不是女子。我看,还是我出面比较好。”
“义父……”
“好了,我这也不全都为你,这个邱丫头,的确不错,与之相处,让人爽快!”
“那就多谢义父了!”
“待会儿派人去茶馆通知一声,就说晚上还有一场评书,并有免费茶水、点心。”君伯吩咐一声,接连感慨,“我老了,再不出去透透气,别人还以为我发霉了呢!”
因能吃上免费的茶水、点心,晚间,君伯茶馆里挤满了人,有来的晚的连个座位也没抢到,只能站着。
众人不知为何会平白多一场评书,而且茶水免费,有心的人猜了又猜,也没猜出个所以然。
等到评书说到一半时,声音突然中止,宋先生话也没说,便从幕帘退了下去。
众人正纳闷儿,君伯突然从幕帘后走了出来。
平时处事极低调的他突然这样现身,让底下的茶客惊了又惊。
“诸位!”君伯开口,全场皆静。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君某这茶舍自开张以来,承蒙诸位关照,君某在这多谢了!”君伯笑着在台上象征的福礼,惊的众人纷纷起身回礼。
君伯接道:“近日,我茶舍喜遇一位贵人,经她之手,我茶舍才有今日红火的场面。而今天,君某听到,竟有人在恶意诽谤我的这位贵人,这让君某很不开心。”
语气陡变,“今晚,君某不妨把话撂这,你来喝茶,君某笑脸相迎;你若想干点儿别的……到时,别怪某翻脸不认人!”
说完又笑,“好了,大家继续喝茶,听书。”
君伯下去之后,宋先生又上,底下议论纷纷,无人再听他说书。
孙稻谷站在二楼雅间,透过窗子往下看。
红匣子突指一人,小声道:“二爷,那个人就是食客源的掌柜,康保先。”
孙稻谷顺着其所指方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合上了窗子。
“派人盯着他,一旦再有什么小动作,立刻来报。”
第20章 何为绝
readx;次日,悠然早早的来到茶馆,见厨里的周师傅正洗蝉子,过去帮忙。
“邱娘子,您来的真早。”周师傅惊讶的招呼。
悠然笑着回礼,她心中有事,并未与他多说。
但周师傅却很激动似的,继续道:“昨晚,咱们茶馆可真是热闹。”
“为何?”
见悠然追问,周师傅便声情并茂的将昨晚君伯登台“演讲”的事说了一遍,这让悠然又惊又喜,好久都没说话。
自己何时,也成了别人的贵人了?
“邱娘子,您是不是在外得罪什么人?”周师傅讲完昨晚的事,又关心的问道。
得罪人?可不是得罪人,那人可真是锲而不舍,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真让人不爽!
悠然去后院找君伯,却被三宝告知,君伯昨晚便和孙二爷离开了茶馆,要两天才能回。
这消息有些让人闷闷不乐,悠然帮完厨,又将厨里的器皿、模具洗刷了一遍,便准备离开。
“邱娘子,您要走啊?”
她本是在茶馆后道走的,却还是被几人看见,拦住。
“邱娘子,时间还早,您坐下听会儿书吧,我请您喝茶。”又有一人笑着道。
“你脸白,还请邱娘子喝茶。邱娘子,今天的蜜汁蝉肉做的可真好吃,您来一碟?”
“我看你脸比我还白!”刚才被嘲笑的那人反讥。
看来,君伯昨日那番话,真的很管用。
悠然看着这些拼命想讨好她的人,好声的谢过,寻个理由走了。
出城前,悠然忽然想起,还要给孩子们买身新衣服,便去成衣店转了转,结果里面的衣服太贵,只好又往布店瞅了瞅。
扯了六尺三等棉布,又给孩子买些糕点、小食,这才准备出城。
不过,最近真是不顺利,老有人喜欢拦她路,理由还都一样,我们掌柜请您喝茶。
“谢你们掌柜的好意,我不渴。”悠然不接茬,要走。
两个五大三粗的伙计见悠然装傻充愣,并不顺着杆子爬,都愣了。
有一个反应快,粗声道:“邱娘子,您知道我们掌柜的是谁么?我们掌柜的可是姓吴!”
伙计洋洋得意,悠然暗笑,姓吴怎么了?
见悠然仍是一副不解模样,另一伙计直接道:“我们掌柜支姨姥姥婆家的嫡孙女大小姐,可是宫里的姜贵妃。”
什么关系?支姨姥姥,意思就是远支姨姥姥,至于有多远,不清楚。是个姨姥姥,说明是自家外婆的旁门姐妹。支姨姥姥的婆家,还是婆家孙子辈的小姐,呃,这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悠然并未被他这话吓住,伙计急了,上来就要拉扯,悠然轻轻一躲,躲开了。却对着些人的失礼十分恼怒。
连接着几日的火气憋的让人难受,她想出手,泻泻火气。
忽有一管事模样的人赶来,喝住伙计,赔笑,“邱娘子,您别介意,伙计们不懂事,我是蓬莱仙酒楼的账房,我们掌柜确实有事,想请您一坐,不会耽搁您太久的……您瞧这大日头毒的,您也进去歇歇,不是更好?”
抬手不打笑脸人。悠然思虑再三,忍住火气,同意了。
蓬莱仙不愧是本县第一大酒楼,格局,装修,确实数一数二。
吴掌柜一身富贵,身披锦衣,头戴当下流行的“富贵祥云”帽,十根手指,戴了六个戒指。
茶水添足,吴掌柜寒暄又起,其间不乏拐弯抹角的打探之意。
悠然不想废话,直道:“您有何事,直说便好。”
“邱娘子爽快人呐!”吴掌柜呵呵大笑。
待他慢声细语说到一半时,悠然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还是关于炸金蝉的事,而且,说的很详细。
他说炸金蝉,悠然并不觉得奇怪,让她不解的是,吴掌柜话中竟不止一次的提到密料、方子等词儿。
瞬间,悠然明白了。
那人破坏她和君伯茶馆的合作关系的计划落空,这又生了一计,想借吴掌柜之手坐收渔翁之利。
他想的可真美!
吴掌柜见她只细细品茶,许久不言语,又道:“那君伯茶馆不错,但毕竟只是个茶馆,远离炊烟的地方,岂不误了邱娘子大才?”
“我能有什么大才?”悠然轻笑。
吴掌柜不以为意,“可别这样说,邱娘子才能大着呢……”
“可是食客源的康掌柜告诉您的?”悠然突然发问,问的很直接。
吴掌柜表情僵硬,他没想到悠然会突然这样问。
“无论是与不是,我只想告诉您,我宁愿与狗合作,也不屑这种小人。”
这话说的,真让人脸红。
“邱娘子,您误会了……”吴掌柜讪讪。
悠然并不听他解释,“最初我发现金蝉能食之事,第一个想要与之合作的,便是康掌柜。只是他拒绝了。可是后来我却发现食客源在贩售炸金蝉。细想一下,也没什么,就像当初红果问世时,人们竞相模仿,一个道理。然而令我气愤的是,他偷了我的消息不止,还派人偷偷打听我的密料。密料打听不成,他这才找到我,重谈合作之事,合作不成,他又开始破坏我和君伯茶馆的关系。这个计划也落空了,然后他又想到了您,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吴掌柜一愣。
“君伯茶馆炸金蝉的生意挤垮了他的炸金蝉,您蓬莱仙做成的各种与红果有关的菜品彻底让他无路可进,找我不成,他只能找您。原本以为,他看我一妇道人家,好欺负,故而真要见官威胁与我。谁料他接二连三的,最后竟拿您来当开山斧!”
眼眸全是鄙夷,看的吴掌柜有些发怔。听完悠然的话,他的全部焦点集中那句上:拿您来当开山斧。
好像想想,是这个理。吴掌柜原来的欣喜丢去大半。
“整个寿安县都知我邱菊花是绝妇,您可知我绝在哪儿?”悠然突然发问,问的大胆。
我哪知你绝在哪儿?再说,这问题让人家怎么回答嘛!吴掌柜已经不知如何开口。
悠然见他目瞪口呆,冷笑,“什么绝子绝孙绝男人,笑话!我邱菊花的绝,在于果敢、狠戾、决绝!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谁若触犯我的底线,我定会陪他玩到倾家荡产,至死方休!”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您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
吴掌柜有些不相信,这副平静的表情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又或者是,说这样胆大、猖狂、决绝的话,她怎会如此的平静?
甩完最后一句,悠然冷笑离去。
“爷,此妇人,真是,真是……”账房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这妇人,真是,真是……吴掌柜也不知怎么概括。
这时,一个伙计跑了上来,账房忙问道:“让你去康掌柜那里打探消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伙计急道:“小的去了!那康掌柜亲自带人去邱娘子常进的皓山,费了大半天劲才找到密料的蛛丝马迹。”
“找到了?!”吴掌柜狂喜,这下再不用靠那妇人!
想起刚才被那妇人平白无故指桑骂槐的说一通,心里真是不舒服。
“找到是找到了,可是都死了!大半个山腰,凡是像密料的秧苗全被人砍倒在地,有的都已经晒焦了!”
什么?吴掌柜头晕目眩。
那个绝妇!真是绝!
(感谢羊種的评价票,为羊種的加更。此前因为水木刚开文,在攒稿阶段,没来的及加更,不过亲们放心,只要是欠的,水木一定会还的!)
第21章 登台
readx;从蓬莱仙出来,悠然觉得气儿顺了不少。
既然不能洗刷,那就去改变。改变,也是一种刷新。
不是口口声声叫我绝妇么?我就绝给你看了怎么地?
所以今日,自己直接了当的挑拨食客源与蓬莱仙的关系,那吴掌柜就是再蠢,也不会与食客源合作。
她倒要看看,那食客源还能耍出什么把戏!
至于其他,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君伯再次露面时,悠然感激的不知说些什么,她觉得,说什么都不能表达她的谢意。
自那日,她更加努力工作,将自己前世“工作狂”的名头发挥到极致,每日不仅帮厨,研制新的小食,甚至人多时,她还帮忙跑腿。
而某一日起,她突然写写画画,这一举动让人纳闷起来。
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还写写画画,许多人笑着打趣儿,“别是想学识字吧?”
很快,茶馆里的伙计再也不笑了。
悠然将自己一连几日琢磨出的成果呈给君伯之后,立刻得到极高的评价。
“蕙质兰心”一词就是从君伯那里传开的。
悠然不会写这里的字,但是她会画画,她将自己能想到的小食、点心全都画了出来,无论能做出的还是没条件的,一共画了五大张。
二十多种,有模有样。虽然,好多因材料、时空限制,做不出。
于是,在君伯支持下,茶馆的小食在种类与花样儿上,迎来前所未有的繁多。
比如,有糯米糕、玉米糕、绿豆糕等杂粮、粗粮类糕点,虽为粗粮,但做工极精致,光模子的样式就打了十来种。
又有菊花糕,芙蓉糕,水晶糕等精品花果糕点,精致的模样,多样的外形,再配以各色器具,既是一种美食,又是一种视觉享受。
改变后的君伯茶馆,让君伯大为满意。
君伯曾是军人,也是粗人,但是骨子里却好文人墨客这一口,至少,欣赏他们悠哉闲适的生活,从这点上来看,茶馆氛围的变化,让他满意到心底。
对于茶馆生意上红火的变化,君伯一点也没遮盖悠然的功劳。
渐渐的,茶馆里的人,无论伙计还是茶客,再看悠然时,目光自然而然里,多了几分发自心底的敬重。
而令悠然想不通的是,自那天与蓬莱仙的吴掌柜谈话之后,那人竟没再找过她,也没发现谁在暗地里使绊子。
……
这日,天气真好,天上白云朵朵,遮住了毒辣的太阳,空气中清风徐徐,不到半晌,茶馆便聚满了人。
评书未始,茶客们或私语,或嬉笑,细细品茶,享受精美小食,然而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说评书的宋先生。
幕后,君伯也急,已连着派去三个伙计去请,却找不见宋先生踪影。
后来,三宝带回宋先生的消息,这位老先生因吃坏东西,夜里突然跑肚(拉肚子),至黎明时分已跑了六趟茅厕,送去医馆时,整个人站也站不起来。
他的徒弟在医馆照料老先生,也脱不开身。见君伯茶馆不断有伙计来寻,只能连连抱歉。
悠然到茶馆时,正听见这事。
“我看今天,这书,就不说算了,去告知茶客们。另外,再说,为了赔罪,今日茶水、小食一律免费。”
“我不同意。”悠然打帘进来,听君伯这样说,立刻反驳。
君伯没有开口,盯着悠然听她说下文。
“君伯,我明白您好心,可是一旦开这样的头儿,别说赔钱,我们今天厨里的三个师傅就是累死,也供不上。再说,大家坐在一起,只吃东西,什么都不干,闹哄哄的,难免生事。”
悠然说这些,君伯岂不明白?这茶馆原是靠评书起家的,茶水、小食等东西是后来才增添的。
“那你说怎样?”
君伯把决定权交给了悠然。
“您若信得过,我去说。”悠然自告奋勇,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啥?你去说?
君伯忽然想起那日,这娘子为了让自己答应与她合作,其中一条就是登台说书。
当时,他只当做玩笑,没想到今日她竟认真提了,还是在这般情况下。
“邱娘子,这可是大事,莫玩笑,说不好,要砸饭碗的。”三宝说出君伯的心声,担忧的看着悠然。
“您放心,君伯,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听宋先生的书,把他的套路、包袱点、甚至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况且,这回讲的东游记的故事内容,我早知道了。”
“我给您说几句……上回书说到,吕洞宾醉倒,游梦状元及第,真是个春风得意马蹄疾!”
悠然学的有板有眼,她保证再三,除此之外君伯又无他法,终于点头答应。
众茶客正议论纷纷时,幕帘突然拉开,人群中顿时一阵叫好,“出来了,宋先生出来了。”
“咦,宋先生咋还化妆了呢?”
“不对,这不像宋先生。”
“咋换人了呢?”
刚静下来的人群又重新沸腾起来。
悠然身着一身文人长袍,手拿纸扇,头戴戏冠,脸上化着浓郁的妆。
她手持惊堂木,“啪”的一声惊响,满堂顿时熄火,鸦雀无声。
“上回书说到,吕洞宾醉倒,游梦状元及第,真是个春风得意马蹄疾!醒后,却发现自身衣着褴褛,贫困潦倒,风雪交加之时却无立足之地。真所谓黄良犹未熟,一梦到华肴!啪……”惊堂木一拍,悠然很有气势的停顿。
再要开口时,人群已纷扰。
“竟是个女先生!”
“哪请的女先生?和宋先生比差远了!”
站在幕后的君伯一看这情形,连连摇头,看底下情形,要坏事。
这时,大堂上下已经沸腾到顶,有人喊道:“我们不要听这个!”
“对!既是新来的,那就换个书说来听听!”
悠然瞅着底下闹哄哄的要失控,顿时起身,“啪”的一声,将惊堂木拍的巨响。
“既不愿听东游记,那我讲个西游记如何?”
“还有西游记?什么玩意儿?”茶客们纷纷扭头议论。
突然有人道:“听着声音,好像是邱娘子哎。”
“邱娘子?”
更多的人朝台上望去,更甚者,前排的茶客开始离开座位,朝台子上凑。
“啪!”又是一声,“听也不听?”悠然郑重问道。
凑到台下的人终于看清台上之人,顿时摆手大喊,“真的是邱娘子!邱娘子的书,咱们当然得听!”
众口一致。
却让悠然讪讪,化这么浓的鬼妆,还是被认了出来。
再拍惊堂木,悠然拉开了说书人的气势,“话说,某日,居于西天大雷音寺释迦牟尼如来大佛开坛讲经,请的是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大金刚,文殊、普贤、观音、地藏王菩萨……”
书刚刚开个头,便因新奇引来阵阵叫好,这些声音无疑促使悠然,更有信心的说下去。
“那金蝉子身为如来第二大弟子,竟在佛祖开坛讲经之时睡去,故,佛曰,汝不听说法,轻谩我之大教,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一道法旨,那金蝉子被贬到东土大唐投胎去了。”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话说此时,在东胜神州傲来国度有一仙山,名曰花果山。山上有块仙石,岁月悠长,不知年月。每日里吸日月之精华,收天地之灵气。不知哪年哪月,忽有一天,山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忽的一声炸响,那仙石炸裂,从中竟蹦出个石猴……”
讲到孙悟空大闹天空时,悠然已经口干舌燥,忽然一拍惊堂木,喊了声:“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毕要走,众人嚷嚷,拦阻,还要继续听下去。
应君伯指令,红匣子登台,指着众人,喝道:“嚷嚷什么?你们听着舒坦,人家邱娘子嘴角都冒泡了,想听,明日再来!”
第22章 分红
readx;西游记的故事像西北风似的,三天两夜里刮遍了整个寿安县。
各大街小巷的书苑、茶馆聚满了人,争相盼望的听着盗版西游记。
去君伯茶馆?那可不敢想,如今君伯茶馆寸土寸金,想去那里面蹭个地方,简直比登天还难!
宋先生病好了,回来了,可茶馆中却没了他的位置。
宋先生也无奈,只恨自己早不病晚不病,这倒好,病一场,饭碗丢了……
悠然更是无语、无奈,谁能知那天“临危受命”的一次登台,竟演化成这般模样。当下,只要茶馆不说西游记,茶客们便不依不饶。
万般无奈,悠然只好一天三场的开讲,希望早早把这九九八十一难讲完,自己也好解脱。
可一连几天这样,嗓子都要哑了。
“不行,再不能这样下去!”
刚散场,孙稻谷领着宋先生走了过来。
悠然正收拾评书台,见二人过来忙见礼,尤其是对宋先生,充满歉意。
宋先生却捋着胡须,哈哈笑起,“邱娘子,你抢了老夫的饭碗,可怎么补偿啊?”
那副装作讨债的模样,让悠然苦哈哈,她是真的不想这样。
“我和宋先生商量一番,决定,你把故事说给先生听,还让他来说。”孙稻谷一副命令语气,不容商量。
“当然好!只是一日三场的,先生坚持的了吗?”悠然担忧的望向宋先生。
老者再次笑了,“想当年老夫刚出师之时,那是没日没夜的串场子,一日何止三场?”
“不过,那都是些不景气的小场子,一天下来,也只是混口饱饭吃。邱娘子,说起来,我真是要感谢你,你让宋某看到,我评书这行,也能这般出彩!”
悠然谦逊行礼,三人商议一番,悠然口述,孙稻谷执笔,写到深夜才散了。
周叔驾着毛驴车在茶馆门外等的心焦,见悠然出来忙迎上。
孙稻谷仍不放心,让红匣子跟着,这才送悠然回了家。
次日早饭刚过,茶馆上下两层便人满为患,三五成群,沸沸扬扬的议论昨日的情节,又猜测今日的内容。
期期盼盼的,评书时间终于来到,可登场的却是红匣子。
众人一看,纷纷大笑,拿红匣子打趣儿,“我说匣子,你别不是要给我们说书吧?”
“哈哈……”
“说什么?别是西游记吧?”
众人笑的更厉害了!
红匣子学着评书人的样子,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佯装生气,“嚷什么?嚷什么?红匣子我贵的很,你们就是拿金子我也不说!”
“哈哈……”这牛皮吹的,众人笑弯了腰。
“咳咳!”红匣子又拍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邱娘子嗓子坏了,今日由宋先生为大家说书。”
“什么?”
众茶客当即炸开了锅,纷纷攘攘,不干!
红匣子急眼,连着拍了三次惊堂木,“咋的?咋的?拆台么?”
“人家邱娘子也是人,你们要求一天三场的,就是个铁人,也累病了!”
“那一天一场也行啊!”
“对!一天一场也行!”
“门都没有!告你们,别说现在没有,今后也不再有!知道什么叫嗓子“坏”了吗?人家邱娘子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怎么说?再说,邱娘子是我们君伯茶馆的股东,掌柜之一,你们天天让我们掌柜给你们说书,这掌柜还是一妇道人家,你们好意思?”
“邱娘子敬重大伙儿,知道大伙儿都是满腹经纶的才子,但咱得体谅体谅人家吧?”
众茶客顿时静了下来,茶堂一片安静。
须臾,又有人说了,“那西游记的故事还没完,我们想知道结局怎么办?”
“这个好办呀!”红匣子来劲,“由咱们宋先生来说啊!仍是一天三场,直到故事结束!”
“你们也还别不愿意!告你们,这西游记本就是宋先生整理的故事,宋先生病了,你们又不愿听邱娘子接着宋先生的留尾续讲,所以,邱娘子才开了这新故事。好与不好,你们听听宋先生讲的如何,不就行了?”
底下开始有人呼唤宋先生。
红匣子下,宋先生上,俩人在幕后碰头时,宋先生揪着红匣子的发,急了,“熊瞎子,谁告诉你西游记是我整理的?这万一说不好,不是打我脸吗?”
“哎呀老先生,您刚才也看见了,我不这么说,他们能乐意呀?”
“那你也不能胡说!这故事是人家邱娘子的!”
“宋先生!人家邱娘子说了,故事,就是让大家来听的,是谁的都无所谓。所有的故事一说出来,不都成大家的了吗?”
“邱娘子她真这么说?”
“那是!您好好说去吧!看您眼熬的,昨天夜里下功夫了吧?哈哈……快去说,我还等着听下文呢!”
宋先生一身轻松的登了台,刚讲几句,底下便鼓掌叫好。
说实话,无论说书技巧,论抑扬顿挫,还是包袱点的拿捏,宋先生掌握的炉火纯青,比悠然好上十倍。
众人接受,满意。
说书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总算有惊无险,坐在雅间,悠然双手合十,为自己没闯下祸事而庆幸。
君伯笑着进来,见悠然那般模样,笑的更厉害了。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我今儿真是开眼界了!”
悠然睁眼,对君伯见好,同时又对他的话笑着反击,“是个人都会有害怕的时候,我怎就不能?君伯,您说这话,啥意思?”
“呵呵!还生气了?那天也不知是谁在说,我邱菊花的绝,在于果敢、狠戾、决绝!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谁若触犯我的底线,我定会陪他玩到倾家荡产,至死方休!”
学的是有模有样,悠然目瞪口呆。
怎么传出来了?果然是隔墙就有耳呀!
悠然讪笑。
“你不知道,那姓康的听你这话,都快吓病了。”
真的是被我吓病了吗?我若有那能耐,也不会被人一欺二欺再欺。
“有这么严重?不过是被逼急,甩出的几句狠话而已。”悠然继续讪笑,装着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好了,老夫也不打趣你,这些银两,是这个月的分红。”
三宝将木匣子打开,悠然见到里面的银锭子,彻底惊呆。
“怎么会这么多?”
五十两银子!
发完呆她开始摆手,身子一直往后退。
“这个是账本,你自己看看。生意人,该得的一定得,不该得的,你问我要我也不给呢!”
悠然接过账本,刚翻两页便合上,“我都忘了,我不识字。”
“哈哈……”
君伯与三宝笑起。
“找个机会,让宋先生教你识字,做生意,哪能不识字呢!”君伯笑道。
君伯不仅给了她炸金蝉的分成,就连她研制的点心,每样也分了些给她。而那些点心,原本就是说好,她送给茶馆的。
回家的路上,悠然用布裹着那些银子,紧紧揣在怀里,像搂着一块金疙瘩,心里那甜蜜,无法言喻。
就像那天,她靠着一张菜方,从食客源里挣了一吊钱,知道自己不会被饿死的那感觉。
而今天,她抱着这些银子,想着她将要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从今再也不用没着没落,悬在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
(感谢特特000、平凡骨的打赏,本章为二人加更!么么哒!)
第23章 看田
readx;“周叔,这些天您辛苦!”
下了毛驴车,悠然拿出一块碎银,放入周叔手中。
周叔急眼,“高武家的,你咋这样!你搭个顺风车我还收你钱,老叔还是人么?”
这天天专门接送的,怎么会是顺风车?
悠然摇头,“周叔,我不是那个意思。听我讲,这些钱,不光是感谢您这些天对我的照料。我想买几亩旱田,可劳力又不足,所以,我想请您过来帮忙。”
周叔沉默。
“这些年,您风里来雨里去的给人拉货,辛苦不说,还不能顾家。您来给我帮忙,无论出工不出工,我按天给您工钱。周叔,您就来帮帮我吧。”
不出工还有工钱,这到底谁帮谁?周叔感恸。
“是这样,高武家的,这个种田,分忙闲时,你咋能天天给工钱呢?”
这算是答应了。悠然面上一喜。
又道:“您还别说,我种的田,还真需要有人天天看管。”
“我打算种红果和密料。”悠然压低了声音。
周叔大惊,“啥?看来你真不懂种田,这天越来越冷,那些菜蔬若种到地里,还没结果就被冻死啦!”
周叔是当即下决心,要过来帮忙,不然,夏日过后,一天比一天的冷,到冬天还下雪呢,这妇人不种耐寒的稻麦,却要种什么红果、密料,这不是糟蹋田地么……
悠然胸有成竹,却不打算细说,只让周叔先帮着跑腿,争取买些上好的旱田。
而周叔也决定,买了田,一定要好好的教邱氏种田。
周叔连着跑了两日,最终从孙稻谷手里买下三亩上好旱田。
悠然得了信儿,吃惊不小。
孙里长,好好的卖地作甚?
“周叔,是您找的孙大人?”
“没有。我正为这事奔跑时,是孙大人的手下找了我,他说孙大人正好要出售一块小田,都俩月了却没人问津,正好听说我要买,这才找到的我,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买田的不是我,是你。”
哦,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巧了!悠然笑道:“早知道孙大人卖田,早找他去了,这样也不用您辛苦这两日。”
周叔摆手,连说不辛苦,接着掏出碎银,要还给悠然,
悠然生气了,“您再这样,从此咱们再不来往。”
“高武家的,你说啥呢!你看,叔买田的事挺顺利,没花钱。”
“那您没辛苦么?周叔,来日方长,咱们合作的事情早着呢。”
周叔推脱不过,叹了口气,收了那银子。
“赶紧,咱吃了午饭,看田去!”
悠然欣喜说道。一家子老老小小一听要去看田,喜的喧喧闹闹,好不开心。
午后,周叔还特意叫上幼子周大进,陪着悠然一家欢欢喜喜看田去了。
“娘,咱家真有田了吗?”高香叶坐在毛驴车上,欢快的叽叽喳喳。
“坐好,别掉下!”稳婆笑着捏下她小脸,“那还有假!马上就到田里了。”
连一个五岁多点儿的孩子都知道田地意味着什么,悠然笑着感叹。
驴车才拐上小路,但见吴氏领着王冬梅、钱三丫二人,正提着竹篮迎面走来。
吴氏与钱三丫走到驴车跟前,脚步没有停下反而有相撞的趋势,周叔忙喝住驴子,“该死的畜生,没长眼啊!”
“你骂谁?”吴氏面目狰狞,扔了竹篮掐腰。
周叔讪笑,“当然是骂驴子,这里除了它,还有谁是畜生嘛。”
钱三丫顿时也将竹篮撂下,过来帮腔,“你这是指桑骂槐!拐弯抹角的骂人。”
“哎哎!你这话咋说,无缘无故的,我为啥要骂你?”任是憨厚的周叔,碰见这么不讲理的人也急了。
“我爹没有骂你们,高大娘和钱嫂子不要没事找事。”周大进下了驴车,护住周叔。
悠然皱眉,拳头握了紧,紧了松,跳下驴车。
三个女人见悠然走来,顿时上前一步,钱三丫扯着嗓子大笑,“哟!我当谁呢,原来是邱大贵人在车上,邱大贵人发了财,买了地,咋不换辆马车?坐这破破溜溜的驴车,可不辱没了您身份?”
“周叔、大进,你们上车,我来赶!”
说着,悠然跳上车头,将鞭子捏在手里。待几人坐好,悠然居高临下,睥睨。
“这路,你们是让,还是不让?”
“哟哟哟,邱大贵人还亲自赶车!您这话说的,我们就不让……”
“怎么了”这三个字没说出口,悠然已经拿鞭子轻轻打了一下驴屁股。
驴子也不管前面有人没人,瞎着眼就往前冲。
钱三丫嗷的一声被撞倒,吴氏破口大骂,跑着追赶悠然。
这时,悠然大喊一声“都坐稳了!”
然后使劲儿打了一下驴子,车子飞快跑开。
吴氏哪里追的上,驴车急速行驶扬起了厚厚的泥土,把吴氏呛的不行,她又恨又恼又无奈,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一车人哈哈大笑,稳婆笑的最欢,完了又担忧道:“菊花儿,恐怕她们又得闹事儿!”
悠然将驴车喝住,下来就笑,笑完对着众人胸有成竹道:“不会的!”
“邱姐姐,你咋这么肯定?”十二岁的周大进抱着高香草,好奇追问。
悠然又笑,“因为我刚刚丢了一块碎银子。”
“啥?菊花儿,啥时丢的?咱们快回去找!”稳婆急的催促驴车立刻调头。
“我撞了钱三丫,那钱是给她的赔偿。”悠然跳上驴车,让周叔继续前进赶路。
啥?稳婆哭哈脸,“有钱,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践啊!”
叹气连连。
“哪里有糟践?上次打的爽,给她二十文,今儿撞的也过瘾,就多赏她点儿。”
何况,对于喜欢找事儿的人,她从来都是主动出击。自己突然发财,让那些日算夜算的人有多眼红?用脚趾头想想也知,今日,就算一个开始,事情,还没完呢。
悠然说完,惊的一车人合不拢嘴。
“邱姐姐,我觉得,你好,好了不起!”周大进一脸膜拜。
周叔扭头,将自家儿子训斥一番,完了又觉得儿子说的也没错,就没再说话。
“走吧,周叔,咱们快去看田,我都激动的想跑过去了!”悠然将话题终止。
周叔扬鞭,打在车把上,驴子悠悠走起。
这边王冬梅见吴氏坐在地上又哭又嚎,忙过来拉扯,吴氏死活不起,正说闹着,吴氏忽然一愣,而后确定了什么似的,跪着朝前爬了两步。
“我的天,银子!”
正倒在地上捂着脚丫子又叫又骂的钱三丫,一听银子二字,立刻起身一瘸一瘸的走来。
见婆婆手里真拿着一块碎银,至少二钱,顿时喜的大笑,一把将那银子抢下,用牙咬了又咬。
“娘,估计这是邱菊花掉的。”王冬梅想了一下,顿拿主意,小声道:“娘,快走,等她寻来了就不好说了。”
“凭啥说是她掉的?”钱三丫咬着那银子,恨不得一口吞了。
王冬梅没理钱三丫,看着吴氏道:“娘,如今咱这村里,谁有钱掉这个,一家子早疯了。刚才邱菊花跳上跳下的,估计是那时候掉的。”
“娘,听说这邱菊花自从去了那君伯茶馆,真发达了,至少挣了这个数!”王冬梅伸出两根手指。
吴氏大惊,“二十两银子?老天爷!”
见吴氏呆眼,王冬梅又道:“娘,弟妹,快走,也不是因为她有钱,只是现在她傍上了君老爷子和孙里长,咱不好闹开。”
吴氏一听,连连点头,抢过钱三丫手里的银子,拾起竹篮就走。
“快,三丫儿,你大嫂说的有道理,记住,以后任谁问,都说没见过这银子。咱不承认,她还能硬抢回去不成?”
说完,吴氏拉着王冬梅就走。
钱三丫恨的牙痒痒,那是我的银子!我若不是被撞!你能捡到银子吗?
钱三丫气的一跺脚,脚更疼了,顿时,最咧咧大骂,又怕王冬梅得了实惠,连忙一瘸一瘸的跟上。
第24章 种田
readx;秋收慢慢来临。
家家户户扯着闲话拉家常的同时,也陆续忙碌起来。
起早贪黑的去地里收谷子、收高粱、收玉米,只为朝廷征粮之后,自家库里能多存点儿粮,这样,即使战争烧到这大北边,他们也能熬活一阵子。
每当有人结伴下田,路过邱菊花那荒着的三亩旱田时,都羡慕的口水直流。
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惜,这妇人,就不会算计,早买了一个半月,就这样放着干等,多浪费!
就是种上一两月的牛草也行呀!这样既能换些钱,又不误下茬庄稼。
真不会种田!
而秋收后的某一天,悠然突然带人出现在田里,那些说可惜的人又好奇了。
一场秋雨也没下来,这妇人又做什么?播种吗?也不怕种子都旱死在地里!
再说,节令还差十来天。
高柱领着高翔、高文、及两个短工去翻地时,路过悠然的田地,见田边有人正指着悠然议论纷纷,便上前询问。
他早知道邱菊花买田,心里嘀咕了一阵子。如今见不打理、不问津的邱菊花突然出现在田里,顿时好奇。
村里一老汉道:“高柱,瞧你家三儿媳,还不到时节就领一群人播种,这时令还没到呢。”
“哎呀爹,你说啥呢!人家邱娘子不是高家三儿媳。”老汉的儿子把老汉拽到一旁,示意其闭嘴。
高柱不高兴了,盯着老汉的儿子瞪眼,“她想做我高家媳妇儿呢!做梦去吧!”
好像我高家有这样的媳妇儿多光荣似的!
不过,虽然那邱菊花被休出了高家门,但是这好好的庄稼地,可不能被她糟蹋,得善意的去提醒提醒。
高柱扭了扭脖颈,提着锄头下了田,去找悠然。
高翔、高文虽摸不透爹的心思,也跟了上去。
经过一个多月的谋思量、谋划,如今计划真的开始实施,悠然谨慎的又给周叔等人上一遍课,讲着如何播种红果种子,每坑放几颗,每个坑之间的距离又是多少,正讲的起劲,突见高柱等人过来,不禁有些纳闷。
高柱慢悠悠走到悠然面前,清了清嗓子道:“虽说你不再是我高家人,但是,出于善意,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现在,还不到播种的时令。以前,没让你下过田,这些事情你不清楚也不奇怪。”
说着又转向周叔,“周老弟,女子不清楚,你能不清楚?”
没让我下过田?悠然觉得听完这话她的胃里直倒腾,是没让下田,那是怕外人说闲话,怕自家儿媳在地里抛头露面,村人嗤笑。
可不下田的代价是什么?家里的所有活儿都是邱菊花一人干,猪牛羊、鸡鸭狗,还有人,哪个吃喝拉撒不归她管?
田里庄稼打回家里,自己还要熬夜用手脱粒,别人睡下她也不敢睡,因为婆婆交代的活要是做不完的话,天亮不仅不给吃的,还要挨打!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高家人提醒!”悠然忍着心中压抑的怒气,对高柱冷道。
高柱万万没想邱菊花会当面这样不给自己脸面,禁不住又气又恼,掂着锄头大喝一声“高翔”“高文”便走。
“我刚刚跟你们讲的,你们都明白吗?”悠然平复情绪,对众人道。
周元成却岔开话题,担忧道:“邱娘子,你又不是不了解高柱那人,他有火气从不当面撒,都是暗地里捣鬼,上回高翔做那事,说没有他的授意我都不信。这次,因你与君伯茶馆走的近,他是来套近乎的,你这样打他脸,只怕他会……”
“随便他!他要经得起折腾,尽管来!!”悠然语气狠戾。
良久,她才平复,发现周元成很是尴尬。
“对不起,我刚才想起很多往事,心里怨恨。”
“瞧邱娘子说的,见外了,我们都理解的。”周元成与众人点头。
“那咱开始干活,诸位,我也是瞎子过河,摸着过。第一次尝试种这新鲜玩意儿,只能借鉴其他菜蔬,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可要说啊。”
“邱娘子谦虚了!”众人一听悠然的话,纷纷摆手。
周叔道:“你说咋干,我们就咋干,错了,大不了咱在改回来!”
是是是!众人附和。
“那好,我来分工。”
悠然认真的将几人分成三组,刨坑的,播种的,还有打土埂的。而自己,负责协助各个岗位。
一声令下,周元成带着幼弟周元功,周叔带着周大进,红匣子带着三宝等人,热火朝天的干起。
“花儿!花儿!”
忙乎一阵,悠然正给大家伙倒水时,忽见田头一个老汉正甩着白头巾子,朝她走来。
“爹,你咋来了?”悠然迎上。
邱铁匠一脸心疼,不高兴道:“花儿,听说你买地了,这么大的事情,咋不和爹商量一下呢?”
“爹,你放心,是孙里长家的地,周叔帮我联系的。”
邱铁匠听后,这才放心。
随后又苦哈脸,“那你种田之事咋不和我说一声?让人捎个话我立马过来,你看你,请一堆外人,把自己亲爹晾一边!”
“爹,我这是怕您老累着。”悠然俏皮一笑,又道:“再说,我不告诉您,您不也来了?”
悠然拉着邱铁匠的胳膊,带他往田里走,路上,给他把自己在君伯茶馆的事儿,种田的事儿都简单说了一遍。
邱老爹望着如此能干的女子,半天没说话,刚开口又是哀怨,“这都怪爹没本事啊!不然我女子也不会这般操劳!”
“爹,您又来了!快,咱去种田!我第一回尝试,可得仔细!”
嗳!邱老爹爽快的拿上工具,兴奋的朝几人奔去。
……
高柱干了一下午农活,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一下午,他一句话都没说,两个儿子自小怕他,也不敢说啥。
一回到家,高翔嘴快,便把在田里遇见邱菊花的事说了,吴氏一听,登时大骂。
“该死的小娼妇!反了她了!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顶撞她公爹,虽是曾经的,但她好歹从我高家门走出的!阿翔,当时你咋没给她一下?”
“娘,我哪儿敢打她!”怕她还来不及呢!
“没出息的孬种!她一个妇道人家,力气再大,能大过你?”
“爹在呢!再说,她身边的帮手也不少,真打起来,我们指定吃亏。”
高翔挠挠头,见吴氏不吭声,只顾低头和面,凑上去悄声道:“娘,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啥奇怪?”吴氏连头也不抬,她的心思,此时全都跑到邱菊花那三亩旱田上去了。
他们高家在这山水旮旯传了数十代,才攒下这七亩八分田,而那小娼妇随随便便就弄了三亩,还是上好的旱田。
还有那些银子!三亩田最多花去十五两,还剩五两呢!
吴氏一面给邱菊花算账,一面犯嘀咕,心里是越想越不平衡。
上次拾钱,她得了不小的甜头,甜劲儿过去,她心又发痒。
要是能再拾一次就好了!再拾一次……对!把她再弄回家门不就好了……吴氏突然很激动。
高翔没注意,自顾自说道:“我总觉得,邱菊花有古怪。”
有古怪?什么古怪?
吴氏停下手,这才注意儿子的话,不由得看向高翔。
第26章 打倒
readx;一行人忙乎昨天一天,终于把红果与孜然的种子全部播下,接下来要和泥,做土墙,一想到这里,悠然便激动的多吃两碗饭。
稳婆见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连连叹气。
一旁的邱铁匠叹的更厉害。
高香叶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儿,望了一圈儿,奶声奶气道:“外祖,阿婆,为啥要叹气?”
邱铁匠将高香叶抱起,让她坐自己腿上,“乖乖,好好吃饭,快快长大,长大一定要听外祖的话。”
这话说的……悠然被噎了下。
“草儿也是,记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邱铁匠又抚了抚高香草的脑袋。
稳婆头点的小鸡子似的,连连附和。
得!吃个饭都能被全家批斗。
“爹,稳婆,你们有啥话就直说吧,不然憋着多难受。”
“说了又不听,有啥用……”邱铁匠小声嘀咕。
“听了又不改,有啥用……”稳婆声音更小。
呃。悠然放下碗筷,“那个,我吃饱了,先去田了。”
“娘,我也要去!”高香叶从老汉腿上滑下,去扯悠然的手。
“叶儿,草儿,等会儿坐外祖的驴车去。”邱铁匠将两个孩子拉到身边。
“坐驴车?好哎!好哎!”俩娃子欢快蹦起。
悠然嘴角抽抽,熊孩子的“叛变”不忍直视。
到了田头,周叔几人早已在那里等待,见悠然走来,便纷纷迎上,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不知如何开口。
“发生了何事?”察觉氛围不对,悠然急问道。
周元成愤然一声,怒道:“你去田里看看,不知哪个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干这等好事!”
悠然慌的扔下背篓,朝田里跑去。
他们昨日辛辛苦苦播下的种子,有一大半被翻了出来,鸟儿一群群的落在田里,不停地啄食。
悠然呆立田中,好久好久都没说话。
众人不知如何劝慰时,悠然踏开步子,慢悠悠的沿着田地走了一圈。
她一边走,一边张手,嘴里驱赶着群鸟。偶尔弯下腰来,去捧那些种子。她在思考,她在想对策。
可那漫无目的模样,众人看的直心疼。
“咱去报官!”周叔坚定说道。
“对!去报官!”众人异口同声。
“干活儿吧。还和昨天一样。”
悠然的淡定让众人更加愤怒,决不能这样忍气吞声!
悠然又下了遍命令,“干活!和昨天一样!”
周叔、周元成等人忍了又忍,拿起锄头干活。
红匣子将农具一撂,“我去找二爷!”
“不许去!!”
红匣子被拦,气的猛蹲在地,脖子一拧,“我跟二爷这么些年,哪受过这般窝囊气!”
种子被翻的到处都是,再重新把它们均匀埋进土里,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庞大。
村里早有人陆陆续续赶来,见悠然这边发生这状况,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哟!这是发生了何事?”
高翔挤进人群,惊讶道。
有人便绘声绘色的把悠然田地里发生的事情说了遍,高柱父子三人眉头皱的紧紧,很心痛的模样。
“怎发生这样的事?怕是与人结仇了!”高柱吸了口旱烟,吐出长长的烟雾,叹息。
周围人附和,谁说不是呢。
“爹,你看看,她还不愿回家。这没有家做依靠,能行吗?不行,作为大哥,我要再去劝劝。”高翔将铁锹扔地上,下了田。
高柱在身后直跺脚,“你回来!管她干嘛?如此不识好歹,老三就是活着也被气死了!”说的多关心,多冤屈似的。
“爹,你也别急!大哥毕竟是兄长,弟妹出了这样的事,他不能不管。三弟活着时,与大哥最要好了。”高文在旁劝慰。
父子三人如此大度,完全忘记前天发生何事的模样,让众人纷纷私语。
“你还别说,这铁算盘脸皮还真够厚的!”都被人家邱菊花骂成那样了,还不死心。
有人悄悄这样说。
高柱当没有听见似的,拿起锄头在田头开始翻地,理所当然的模样,完全当邱菊花自家人一般。
旁边的议论声更加大了。
“还不是为了人家邱娘子那些银子!”明白人一语道地。
“也不全是吧,我听说是高翔找到了游方道士,原来是个骗子。他们一家是被骗了,况且,邱娘子一个人那么久,也没见哪个汉子半夜钻门的……”一个胖娘们儿压低了声音,私语。
高柱暗暗听着,见有人替自家翻供,不禁暗暗窃喜。
他狠狠吸了口烟,又掏出腰间的烟包,给锅子装满烟。
抬头再看远处时,高翔已经被打倒在地。
我日!
只装个烟的功夫……
众人大叫一声,纷纷沿着田边朝高翔跑去。
悠然这边,周叔等人刚围来,被她一声喝退。
只一秒,悠然迅速而准确的掐住了高翔的咽喉,阴狠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给你三个数,说实话,放了你,说假话,去死!”
悠然咬牙,“一,二……”
力度不断增加。
高翔憋的难受,一阵一阵的眩晕,我日他娘,我为什么要走过来?
“我说……”
掐在他脖颈上的手越来越使劲儿,高翔觉得自己真要死了,巨大的恐惧让他开了口。
“是我干的……”高翔公鸭似的吐出几字。
悠然松了手。
高柱等人已经跑来,周叔、周元成立刻走到悠然前面,伸手拦路。
“贱妇!你为何要打我儿子?”高柱脸红脖子粗,怒吼。
周元成瞪眼,抖了抖宽阔结实的肩膀,回道:“嚷什么?问你儿子做了什么好事,打死都活该!”
“我儿子做了什么?”高柱怒的将烟锅子扔在地上,“你们,别欺人太甚!老天爷看着呢!”
忽然,他冲着一方向大喊:“孙大人!孙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原来,是孙稻谷来了。
孙稻谷听完双方事情阐述,转向高翔,“你承认是你做的?”
高翔当即翻了供,“大人,我冤枉啊!我见这邱氏的田发生这等坏事,便想过来宽慰一番,谁知,她一见我,什么也没说,上来就是一拳,把我打倒在地,然后还扼住我的咽喉,问是不是我干的。大人,我当时都快被掐死了,不说是我做的,能行吗?”
还有这等事!高柱气的要背过去,他本以为是儿子得意忘形的姿态惹恼了邱氏,谁知道……真狠毒!
“你的意思是,邱氏严刑逼供了?”孙稻谷语气很平静。
高翔连连点头称是。
众人再看向悠然,悠然也不准备废话,转身朝一边走去,众人见她弯腰,好像在地上拾了个东西,纷纷好奇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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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作死
readx;悠然摊开手掌,一枚黑色木扣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请看,这是我今早来到田里,在土里拾的。”悠然伸着手掌,走一圈,让众人看了个遍,随后又走到孙稻谷跟前,行礼道:“大人,您看!”
“这木扣上沾满了泥土,瞧,扣孔里都有。扣面上还有今晨的露水。”
众人看了个仔细,孙稻谷将扣子拿在手中,看的更仔细。但这又说明什么?
悠然未语,指向高翔,确切的说,是他捂着衣襟的那只手。
“把手拿开。”孙稻谷对高翔命道。
红匣子见高翔不听,和三宝一人一只手,拉开。
“二爷,他少了一个扣子,和您手里拿的那个一模一样。”
众人总算完全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个个开始指指点点,猜测声四起。
能说明什么?好好长在衣襟上的木扣,怎会突然出现在邱氏的田里?还沾着泥土和露水……
“那扣子不是我的!只是巧合!”高翔辩解。
老天爷,他是真没注意自己何时少了一颗扣子。
高柱也急,“单单凭一个扣子,能说明什么事情?”
“对啊!一个木扣,可以是我大哥的,也可以是别人的,你们凭什么这般肯定?”高文上前帮腔。
“再说,我大哥昨日也来过这田,说不定是昨日掉的!”高文又加了一句,戳的高柱心窝子刺痛,熊瞎子,能不能不要引火烧身?
悠然冷笑,“对,昨日你们父子三人是来了,可是我分明记得,高翔昨日穿的,并不是这件。”
“对,我也记得,昨日高翔穿的是件蓝格格色的长对襟子,那襟子缀的是布扣。”周元成恍然想起,说的丝毫不差。
“不信,大人可以问问其他人。”
众人纷纷附和周元成,只因高翔最喜穿那件衣服,所以众人都有印象。
高文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的辩解,倒惹了自家一身骚。唉……他怎么就忘记昨日大哥穿了什么呢!
“那又怎样?”面对周围无数质疑的眼睛,高柱拿烟锅子一拍手,怒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对!那也不能说明这颗木扣就是我大哥的!”高文大喝。
“怎会不能?我现在就证明!”
有句话说的好,不作死就不会死。证据,怎会没有?
悠然冷笑,孙稻谷将木扣还给悠然,见她把木扣擦干净后指着某处道:“大人请看!”
在木扣正面的右上角,竟有一朵小小的梅花,脉络极淡,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好精致的雕工,孙稻谷忍不住暗赞。
“大人,请看他衣襟上的其他木扣。”
孙稻谷亲自朝高翔走了过去,高翔两腿瑟瑟发抖。悔的肠子要青了!
他娘的我昨晚为什么要穿这件衣服?他娘的我为什么要在扣子表面雕梅花?该雕在暗面的……
“高翔,这颗木扣确实属于你,眼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从一开始众人纠结的就是这木扣的归属权,如今铁证如山,证明这木扣的主人就是高翔,那一切也不言而喻。
高翔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孙稻谷指着地面,又问:“何时做的?同伙是谁?”
高翔硬着脖子,“是我昨天夜里做的,只我一人,没有同伙!”
高柱只觉突然被雷劈,要背过气去!熊瞎子,就这样承认了?
打死也不能认下啊!!
孙稻谷嗤笑,“你是觉得你比我们都聪明?还是觉得我们全都是笨蛋?三亩地,你几个时辰就弄成这样!红匣子,把铁尖头拿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做到的!”
高翔接过农具,却没动。
“高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稻谷逼问。
“还有我二弟高文!”
高翔小声承认道。
高文一听,破口大叫,“高翔!我日你个熊瞎子!大人,这都是高翔一人所为,与我等无干!”
高柱再次被劈,外焦里嫩,两个儿子如今的言行不忍直视。
完了,这下真完了……
高柱被劈的外焦里嫩!
自己精明、算计一世,竟养了两个蠢货!!
孙稻谷吩咐身后随从,“将高家父子带走,交给詹知县,请他老人家做主。”
众人散去,悠然舒了一口气,周围一片欢呼声。
“邱娘子,你可真是慧眼,如此轻松的找到了证据!”红匣子大嘴咧咧个不停。
孙稻谷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红匣子讪讪退去,“我去干活!”
“你运气真不错!”短短时间,竟能找到证据。
孙稻谷对悠然笑道。
悠然不想隐瞒,“这和运气无关。”
“此话何意?”
“大人若不介意,我可以一试。”
孙稻谷盯着悠然,轻轻点头。
悠然突然靠近孙稻谷,让他整个身子猛的一僵,独属于女子的体香萦绕鼻息,让他脑子发懵。
“瞧,这是什么?”悠然转个身,将亮晶晶的一块玉佩掂在手里,那玉佩荡悠悠,看的孙稻谷发笑。
“原来如此。”
“可那上面的泥土与露水?”
“只是一点点障眼法而已。人们会根据自己看到的事先入为主的想象原因,我只是恰好利用了这种心理。”
孙稻谷沉默。
“可你怎么就断定是他们所为呢?”
“因为,我知道。”
“你怎么就知道呢?”
“从他们看我这块田的眼神。昨天,从高柱踏进我田里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在算计,明的不成,又走暗的,好逼我就范。”
孙稻谷盯着悠然,忽而又笑,“你的动作可真快。”
“那是,大人也是练武之人,应该知道,有时候腕力和指法,会成为取胜的关键。”
“哦,是吗?”孙稻谷睥睨。
“当然。”悠然郑重,忽然手动,那玉佩就那样顺顺当当的插进了孙稻谷的胸口,而后,滑落到胸口的布袋里。
凉凉的。
孙稻谷怔住。
呃,因为狠狠给了那些大臭虫一击,悠然发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
“大人,民妇还要干活。”说完,低头走了。
孙稻谷笑着跟上。
“大人?”
“别总叫我大人,喊我二爷。”
“……”
“我帮你种田!”孙稻谷说着便越过悠然,拿起一把铁锹朝人群走去。
“孙大人,您这是要?”周元成迎来,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好奇怪,邱娘子怎么说也是我义父的合伙人,是君伯茶馆的股东,她帮我义父打理生意,我帮她种种田,人之常情。”
解释那么多,倒像是,刻意似的。
周元成内心嘀咕,我也没觉得啥啊,我疑问的是,他要干哪个工种。
“二爷,今儿铁锹用不上,给您铁尖头。”红匣子凑过来,又指了指地面,“种子都被翻出来了,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赶紧再埋进去。”
孙稻谷面色微红,干涩咳了一声,拿着铁尖头朝一边走去。
红匣子在后腹诽,来干活,也不换个农装。
第28章 风语
readx;因为出了高家蓄意破坏这档子事,悠然的温棚工程比原计划慢了一天。
第二天起,众人才开始拿起铁锹,和泥的和泥,砌墙的砌墙,开始了真正的别样的工程。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孙稻谷如昨,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锹。
“大人,您怎么?”悠然迎上,行礼。
孙稻谷一本正经,瞅了瞅众人,严肃道:“邱氏,你开天辟地种这红果和孜然,这在整个寿安县,不,整个江州都是头一遭,本官欣慰,故来观察一番,若哪天县太爷问起,本官也好如实回答。”
“再者,本官种下的田,想来也没人要破坏!”
最后这句,是警告了。
见孙稻谷说完直接下田,红匣子嘴角抽抽不停,还本官本官的……自打您当了这九品里长,何时自称过本官?
搞不懂!红匣子摇摇头,跟上。
众人一听孙稻谷这样说,跟着点头。
悠然也不再说什么。
今日的活计比昨日重了许多,众人干的热火朝天。
对孙稻谷来说,悠然的每份计划与打算,在他看来都充满新奇。
原本是过来帮忙,顺便吓唬吓唬那些心存暗鬼的小人,到后来,孙稻谷觉得自己是来参观学习的。
三亩田里,很快长出了矮矮的泥墙,方方正正的,若是从上面俯瞰,就像一个个小城。
泥墙有半米高,每个小城之间留有一米远的空间。
到现在,众人才明白,为何当初邱娘子让大家播种的时候,把种子集中,弄成长方形畦子状,到现在才明白,是要砌这土墙。
“等天冷些再搭上棉棚,可就齐活了!”周叔憨笑,望着忙活了两天的成果,跟看自己孩子似的,眼神热切。
几天下来,悠然的三亩旱田,成了附近村子的一大奇景。
种田路过的,停下来望一望,看一看。
种田不顺路的,也要绕一个圈,过来瞅一瞅。
更有压根儿不种田的,也好奇,三五成群的在田边上观一观,研究一二。
但是,无论是谁,都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有孙稻谷那番言论,谁敢?不想活了!
也因为此,悄悄的,也不知谁起的头,说孙稻谷看上了邱娘子,并准备求娶呢。
有心的人倒也细细盘算了翻,这孙稻谷发妻死了两年多,一直没再娶,三个娃娃整日跟着他老娘过活,日子虽富贵,但家里少了个女人,总是缺欠。
可是这邱菊花……
寡妇不说,还是被夫家休出门的。又带着两个拖油瓶,虽说都是女娃,但是终归是累赘。可是模样长得是真俊俏,尤其那双大大的凤眸,一笑,让人骨头都酥了。
渐渐的,这传言像一股子暗涌,悄悄泛出水面。
高家门里,吴氏听说这话,破口大骂,“浪荡的娼妇,绝妇!一日里没男人就心痒痒,当日咋不就淹死呢?我当日咋不就打死她呢!”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竟打起了里长的主意。说什么孙里长被她美貌倾倒,啊呸!我看就是她整日里浪荡,硬是勾引人家,那贱妇,最会抛媚眼儿,撅屁股,怕是在茶馆里就开始了……”
吴氏骂骂咧咧,唾沫四溅,关键是话里还不时的夹杂着脏字秽语,这让还是黄花姑娘的高水莲面红耳赤,脖子快埋进胸口里。
良久,她见吴氏骂累停下,才小声道:“干娘,是我多嘴了,我本不该说的。”
“你就是不说,我也总会知道,水莲,你不知,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没弄死她,让她节义殉葬,也成全我阿武的名声,可如今,全让她败净了!”
吴氏一提起高武,便落下泪来,高水莲在一旁,也擦眼抹泪。
吴氏拉着高水莲的手,叹道:“当初,我是最看好你的,你和阿武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本该是……可惜呀,你爹是秀才老爷,我们家阿武配不上你。”
“干娘,您别样说。”高水莲又抹了把泪,转了话题,“阿翔哥他们怎样了?干爹呢?”
一提这个,吴氏就心口疼,她两眼发黑,双手直捶胸口。
“我的那五两银子啊!我省吃俭用攒了半年的银子……”竟泪雨如下。
高水莲一时不知如何劝慰。
父子三人被拉到县衙,在师爷三言两语的威逼恐吓下,高翔什么都招了。他与高文两兄弟每人杖责二十。
干爹高柱上了年纪,县太爷开恩,只是罚银五两,并没杖责,可这比杖责还要人命。听说当时干爹一听不体罚,要罚银五两,立刻晕了过去。
到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
高翔与高文两兄弟不仅被杖责,回来就被高柱关进了小黑屋,两天了,只给水喝,一口饭也不给吃。
高水莲哄了吴氏半天,又道:“干娘,您不能光顾着哭,得去劝劝干爹。阿武哥……走了,这阿翔哥与阿文哥本就一身的伤,回头再饿出个啥来,这可让人怎么活?”
吴氏一听,又泪雨如下,“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干爹的脾气,我一开口,他便要休我。”
高水莲皱眉,悄声道:“那咱偷偷给他们送些吃食也好啊。”
“怎么送?钥匙你干爹拿着呢。”
“那就……”高水莲眼珠子一转,“我这就回家,叫俩长工过来,咱悄悄的在墙上挖一个小洞,把饭食从洞里递过去,您看怎样?”
吴氏一怔,随后拉着高水莲的手,哭道:“水莲啊,啥都不说了,你若办成,我,我给你磕头了!”
“哎呀干娘,您可折煞晚辈了。”
高水莲安慰吴氏几句,这才走出高家门。
悠然将田地的活收拾利索,已经是五天之后。
一连几日不进茶馆看探一番,她还真挺惦记的。
何况,君老爷子一听自己要买田种地,大力支持,不仅派了三宝过来,最后两天又送来俩人来帮忙。
还有孙稻谷,红匣子。
想起这些,悠然就充满感激。
她刚要走,稳婆却叫住了她。
“何事?”
稳婆欲言又止,后来问道:“那茶馆的生意,怎样了?”
“忙!”悠然背上背篓,“这几日君老爷子把人调给我大半,估计忙的要亲自上阵了!”
“哦……那你快点去吧!”稳婆又把话咽了下去。
“您到底何事?”悠然觉得她有话没说。
“无事,就是问问你茶馆里的情况。”
“嗯,那我走了!香叶,香草,来,跟娘亲亲。”
高香叶、高香草二人忙跑到悠然跟前,抱着悠然亲了又亲,最后才依依不舍的松手。
“娘去挣钱,回来还给你们买新衣服,这回,买好看的!”
“对了,稳婆,我今天估计要晚些回来,不过您放心,有周叔呢。”
稳婆点头,牵着两个孩子直把悠然送到门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终究不是亲生的,有些话,怎么开口呢?
第29章 心意
readx;出乎意料的是,人山人海的君伯茶馆,竟秩序井然。
原来,多了几个新伙计,厨里也添了两位制作小食的师傅。
在厨里帮了半晌,实在无事可做,悠然便走了出来,照例去了二楼雅间,君伯单给她准备的休憩之所。
宋先生的书讲的越来越好了,与之相比,自己那几天班门弄斧的评书简直不堪回首,坐在二楼雅间的悠然,慢慢听起评书来,听着听着,竟忘了时间,直到孙稻谷把饭菜端进来。
“大人!”悠然惊讶站起。
“怎么还叫我大人?小小九品里长,实在担不起这两个字啊。”
不知孙稻谷哪来的感叹。倒让悠然不知如何接。
“你还是随红匣子唤我二爷吧,听着耳顺些。来,吃饭吧。”孙稻谷将饭菜摆上,又倒了两杯桂花酒。
悠然摇头,“二爷,我不饿,既然茶馆也无事,那我回去了,天气渐凉,还要给孩子扯些布料做衣服呢。”
“就这么着急?还是你,觉得和我一块吃个饭,不应该。”
“我没有那个意思。”悠然只觉面前人十分古怪。
“那就吃菜,喝酒!”孙稻谷说完,独自饮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
“可我不会喝酒。”
不是不会,是从来没喝过。从前连饭都吃不上,哪有机会喝酒呢?
这副身子记忆中,从来不知酒是个啥滋味儿。
“你尝尝,今年新酿出的桂花酒,很适合你喝。”孙稻谷给把酒杯推倒悠然面前。
悠然不好推却,端起酒杯舔了舔,有些甜滋滋的,但还是辣,禁不住皱眉,这和前世记忆中酒的味道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呵呵……”
孙稻谷轻笑,“怎样?一口闷才叫好!”
悠然闷了,真不好!
“快,吃菜!”孙稻谷给悠然夹了一块老豆腐,放进悠然碗里。
缓过劲儿,悠然正视孙稻谷,问道:“您是不是有事情要说?”
孙稻谷拿筷子的手一僵,缓缓放了下去。
“到底什么事?”悠然又问。
“你有没有听见,外面的一些风声?”
“……”
悠然心里一松,她还以为茶馆经营上出了什么大事。但她没想到,孙稻谷会突然说这个。
“本来,我打算过几天再说的。”悠然早做了个决定,也不打算隐瞒了,“可是今日我到这里一看,情景好着呢,这样,我走了也放心。”
“离开也好,一个妇道人家总在外抛头露面的,终归不是个长远之法。”
孙稻谷又闷一口酒,说道。
悠然惊讶他的赞成与平静,后又觉得这样以来,事情好办多了。
“就是怕君伯那里……我很感念他老人家对我的知遇之恩。若不是君伯,也没我邱氏的今天。”
“你这妇人,没念过一天书,话倒说的是那样。”
悠然轻笑,“这都是宋先生的功劳,这些日子,他还教我识字呢。”
“哦?学的什么字?”
“先学的自家名字,就是写不好。”
“写给我看看。”
悠然不知话题怎么就到了写字的份儿上,说好要走呢。
转眼间,孙稻谷已经准备好笔墨。
悠然颤颤巍巍的捏住了毛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个“邱”字。
前世说夸张些,她也是说学逗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唯独这毛笔字。爷爷说的对,她没天赋,一丁点都没。
“瞧你,握笔的姿势都不对。”孙稻谷将悠然手里的毛笔夺下,亲自示范一遍,又递给她。
悠然讪笑。
跟着学。
“菊。”按照孙稻谷的教法,悠然写了一个菊字,鼻尖上已冒出了汗。
“我天生愚笨,再写也不出花儿来。”悠然自嘲。
孙稻谷轻笑,接过毛笔,潇潇洒洒的写出了花字。
花字一出,悠然前面写的两个便自惭形秽,都不好意思跟花站在一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孙稻谷盯着眼前的字,突然道。
什么问题?悠然把二人说过的话往上面捋了捋,恍然大悟。
“二爷,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会跟君伯说,然后离开茶馆,这样一来,不是什么风言风语都没有了吗?”
这话说的,倒像她邱菊花坏了他孙稻谷的名声一般。
可我是这个意思吗?孙稻谷盯着悠然,转身又闷了一口酒。
悠然心里着急了,那您到底要怎样啊?我也不想破坏您的好名声。
您说,不让您下田,您偏不听,我名声何样您又不是不知。
“邱氏,那你离开茶馆呢?”
“邱氏,你,有没有想过再嫁?”
三杯酒下肚,孙稻谷面色微红,晕开了的红使他的面部显得暖融融的。
这是,表白?
悠然好多年没碰这些东西了,多久了?十来年了吧。轰轰烈烈的花季一谢,那些情呀爱呀的,便随之飘散了。后来她出国,留学,再后来,她上班,当白领,在一个周围都是女人的领地。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半天,悠然说了一句。
“好什么?冷了热了,饿了渴了,受人欺负了……没人心疼,也没人为你遮风挡雨。”
孙稻谷眼神变的热切起来,话说一半,却期待悠然给他想要的反应。
那一刻,悠然觉得,这番话,要是邱菊花听见,该有多好。
“我,配不上二爷。”其实她本想说,您说的都好,可是我不需要啊。
孙稻谷突然抓住了悠然的手,悠然觉得这里不能再呆了,她挣脱,咚咚下了楼。
走在街上,凉风阵阵袭来,把那杯酒带来的热劲儿吹散。
悠然捂捂脸,吐吐气,轻笑。
怎么就走了桃花运了呢?
明日就跟君伯说清楚,这茶馆,她再不来了。
眼见天气转凉,悠然转了三个铺子,给孩子们扯了两块棉布,又不忘给稳婆扯一块。后又买了些絮棉、小食、肉蛋,这才回家。
回到家,她将东西一一掏出,将布匹交给稳婆,“我见这布厚实,摸着暖和,就买了几块,天气渐凉,该准备秋衣、冬衣了。”
稳婆摸着那布料,手直打颤。
这么好的料子,她从没摸过,更别提拿它做成衣服给自己穿了。
“菊花儿,你咋没给自己也扯一身呢?”
“哦,我上回买的衣服还没穿过一遍呢。再说,我以后不去茶馆了,穿那么好,下田干活都弄脏了。”
为进茶馆工作体面一些,悠然之前是给自己买了几件像样儿点的衣服,不过都是半新不旧的。
“为啥?”稳婆放下布料,惊的站起。
第30章 提亲
readx;“您难道没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吗?”
悠然知道稳婆心里有话,却不点破,索性先说明。
“再说,我们现在有了田,哪还顾得上茶馆的生意。明日我就去跟君伯讲清楚,那些分红也到此为止。君伯是好人,那些炸金蝉、小食、点心,我全送给他了。”
那这到底是因为孙里长,还是因为要种田?
稳婆不懂了。
悠然又道:“不过以后也少不了来往,等我的红果、孜然种植成功,我指定亲自给他老人家送去,大冬日里,下雪天,能吃上红果,君伯一定高兴。”
那模样,那言辞举止间,全是红果、孜然。
稳婆懂了,看来是因为种田。
“其实,我看那孙里长,许是对你有意。”
前几日帮着悠然种田,孙稻谷与众人曾来家里吃过两次饭。稳婆就在那时看出端倪的。其实她早就想说这些,只是现在见悠然主动提,才开口。
“那又怎样?我现在挺好。”
那就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稳婆松了口气,这样好,这样好。
她并不是不希望邱菊花有个好归宿,恰恰相反,她把邱菊花当做女儿一般看待,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
只是,孙里长位置太高,与菊花儿现在的身份简直天上地下。
她一向认为,人,处在什么位置,就是什么身份的人。若是盼的太高,终究伤的还是自己。
悠然可没管稳婆现在的想法,她欢欢喜喜的拿着布料,去给自己俩娃子比划去了。
如今有了钱,想给孩子买什么便买什么,她的孩子,再也不用穿的破破烂烂。冬日里,再也不用拱肩缩背,躲在半是稻草、半是破棉絮的被褥里瑟瑟发抖,全身都冻出疮来。
“娘,看我的绣花鞋。”
“娘,看我的,看我的。”两个娃子欢欢喜喜的跑来,一人一边,抱大腿。
呀,稳婆的手可真快,俩娃子的花鞋都做好了。
悠然将俩人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我今日给你们扯了碎花布,先一人做一身,等到冬日,让阿婆再给你们做一身暖烘烘的小棉袄。”
高香叶、高香草顿时开心的跳起。
次日,令悠然没有想到的是,君伯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出了小院,有些诧异的她,突然后知后觉。
也对,义子也是子。君伯那么看重孙稻谷,当然不容许他名声受污。可这样一想,心里倒真有些苦涩。
又过十天半月,关于她和孙稻谷的风言风语真的就无影无踪。
悠然松了口气,把心思全扑到那三亩田上。
在一个阴沉沉的天气中,邱铁匠赶着毛驴车,进院儿了。
“爹,您咋来这么早?”悠然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迎上。
“又没吃吧,正好,我在烙油饼。您快进屋坐。”
锅里已放了油,悠然不能耽搁,急急跑进了厨房。
一家人吃完早饭,悠然这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女子呀,你还是跟爹回家吧。”邱铁匠叹气。
怎么又让回家呢?
“之前依你,是你说可以打理自己的生活。当然,爹也看到了,我女子有本事。可是女子啊,女人这辈子还是得找个人家,你这样,终归不是个长久之法。”
“又来了,又来了!爹,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之前您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
“可是我已经离开了君伯茶馆,以后再不会与孙大人有任何瓜葛,况且,现在那些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了嘛!”
邱铁匠点点头。
却道:“可是,我还是要给你找个婆家。”
悠然无语了。
“家里没个男人,也终不是长法!你说说,自打你说要自己努力过活后,那高家给你使出多少绊子?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家,整日辛苦不说,还要和人斗来斗去,这……”
悠然小声“切”了句。斗怎么了?过程精彩,结果满意。
**都说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
“只要他们输得起,我就奉陪到底!”悠然掏出那五两银子,在邱铁匠面前晃了晃,有几分炫耀的味道。
抛出二钱银子,赢回五两。这好的生意,真该多来几次!
这次,轮到邱铁匠无语了。一声哀叹之后,再没了声音。
正要与之细说,忽听门外有人叫,悠然与邱铁匠忙走了出去。
“哎呀!我一猜您老就在这儿。”
王媒婆一头簪花儿,穿的花红柳绿,十分喜庆。见了邱铁匠便称您老,您老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见悠然也在旁边,王媒婆便笑着行礼,“姑娘大喜。”
她称悠然姑娘。
“啥喜?”邱铁匠一脸糊涂。
王媒婆咯咯笑了,“您老就打算让我在院里说了?让咱大伙儿都听一听?”
“哦哦,请进,请进。”邱铁匠忙将王媒婆请进了屋子。
悠然直看的发憷。
我的老爹,这真是要给我说亲,艾玛……头大!
“原本媒人上门提亲,要去本家,可是,咱邱姑娘,情况有些特殊,我知道您在这儿,索性,就寻来了,您老别见怪!”
说的邱铁匠直紧张,“王媒婆,是哪家的?”
“哪家的?说出来,您老净乐去吧!是咱们孙里长!”
此话一出,邱铁匠惊呆了。
孙里长!
他的好女子,还有这般福气!
王媒婆又道:“咱孙里长说了,三媒六聘,一样都不少,让咱姑娘啊,以姑娘的身份嫁过去,等办了喜事,在把两个孩子接去孙家,他会将两个女娃当做亲闺女来疼。”
这天底下还有比这美的事么?邱铁匠觉得很不真实。
他本是上门接闺女回家,省的在外受流言污垢的羞辱。可没想到……这真是老天开眼!
况且还是以姑娘的身份,不是寡妇、弃妇。
眼见邱铁匠一口答应快将自己“卖”了,悠然突然急道:“我不同意。”
“啥?”王媒婆与邱铁匠异口同声。
“你再说一遍?”邱铁匠急了。
“爹,您就别操心了!我这辈子,再不想嫁人,我自己带着孩子,过的挺好。”悠然顾不上恼怒孙稻谷的鲁莽、自以为是,只想先把亲事推了。
此时,她只能先说服邱铁匠,完了再把这媒婆子请出去。
“你住口!”邱铁匠猛的一拍桌子,“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自古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你儿戏?”
悠然没有想到,一向懦弱老实的邱铁匠,也有这么火气的一面。
看来,是真被自己气的不轻。
可她理解他,谁来理解她?
毕竟,她不是真的邱菊花。她不需要那样一个人给自己遮风挡雨,而且,她真的没想过嫁人,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成了寡妇就已经够无语的了,现在这个寡妇还要再嫁给一个只说过几回话的陌生人,悠然不敢再想了……
“要么不嫁,要么我去死!爹,您自己选吧!”为达目的,悠然也怒了。
撂下这话,她立刻跑出草房,一口气奔到郊野。
就在悠然跑出家门的那一刻,小院开始炸开锅。
人们既惊讶于孙里长的眼光与想法,又羡慕邱菊花的好命与运道。但是更多的,是不理解邱菊花的不识好歹。
对,更多的人把她的拒绝当做不识好歹。
人家堂堂一九品文官,你区区一名声不济的寡妇、弃妇,你有何资格拒绝?
沸沸扬扬,指指点点,直把邱铁匠堵在屋里不敢出来。
忽然天上一声炸雷响,原本有些阴沉沉的天气,开始淅淅沥沥的滴下雨水来。
邱铁匠像一只受伤的公牛,憔悴而落败,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他驾着毛驴车,离开了茅草屋。
第31章 再见
readx;傍晚雨停时,悠然裹着一身湿衣回了家。下雨时,她实在无处可去,又不能回家,只好躲在一棵大树下,任雨淋着,浇着,直至把自己浇醒。
谁让自己不把话说清楚,要拒绝,就直接拒绝,说什么“我配不上二爷”的委婉话,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害羞或者谦虚呢。
自己现在如此困顿,也是活该。
可转念一想,她又埋怨起孙稻谷,他怎么就如此自信,说都不说就上门提亲,果然认定了,是自己捡了大便宜,一定不会拒绝。
乱七八糟,纷纷扰扰一整天,她想很多。
到了家里,听稳婆说,邱老爹伤心冒雨离去,心就更乱。
“菊花儿,你今日那话,太混账了!你怎么能那般顶撞你爹?你若真不想嫁,你爹会真的逼你么?”
“再者,你说的那样决绝,你可为孙大人的名声考虑了没有?好像嫁给他,你要吃大亏似的!”
……
稳婆絮絮叨叨,见悠然不语,便叹气走开。
两个女娃一整天没见娘亲,早哭好几场,如今见悠然这么不高兴,又咧嘴哭起来。
悠然一手搂一个,低道:“哭什么?想娘了?”
两个娃子只扑倒在她怀,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好一会儿才停下。
高香叶突然亲了亲悠然的面颊,小声道:“娘,你别伤心。外祖不会不理你的。”
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
悠然惊讶的同时,无比欣喜。她抱紧了两个孩子,久久未语,心却越来越平静,安然。
几天后,君伯忽然派人给悠然捎口信,希望她再去茶馆一趟,却没说何事。
悠然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日吃过早饭,便叫上周叔,带着两个孩子往城里走。
“娘,您真的要带我们进城吗?”
直到半路,高香叶还不敢相信,又问。
周大进抱着两个小人儿,笑道:“当然,马上就到城门了。”
两个娃子雀跃起来。
悠然心感惭愧,这段时间,她只顾着赚钱养家,实现自己的土地梦,却从没想过带孩子进城逛逛,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周叔将悠然放在离茶馆不远的地方,将驴车调过头。
“周叔,孩子麻烦您了!”
周叔觉得悠然又在说废话,理都没理,赶着毛驴车,载着三个孩子走了。
这回悠然是从茶馆的后门进的,开门的伙计一看是悠然,表情很是吃惊。
“君伯在吗?”
“在呢,在厅堂里休息。”
悠然一听,止步又问,“就他一人么?”
伙计一愣,低头道:“是。”完了又加句,“二爷没来。”
说完便引荐悠然朝偏厅走去。
半天,悠然脸上的红潮都没散开。
对她的到来,君伯没有任何惊讶之色,他仍客客气气的请悠然坐下,上了茶,笑着询问她田地的事儿。
而悠然感到,他这回是真的客气了。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透着明显的疏离。
悠然那颗木钝的心,突然感到有些疼。
“君伯,您今日叫我来,何事?”
“生意上,还有一些东西没有交接清楚,所以,又让你跑一趟。”
上回不是已经说清了吗?怎么还有东西?
君伯淡淡一笑,喊三宝过来。
木匣子被打开,里面还是银子。只是比上回分红要多的多。
一百多两吧。悠然粗看一下,心吓的砰砰跳。
连连摇头,“君伯,您这是作甚?上回我们已经把合约、分红有关的内容说的清清楚楚,您为何又要给我钱?”
“这钱,我一分也不要。”
悠然直截了当的拒绝。
君伯示意她坐。
“你若真成为我儿媳,这些银子,我还真不会给你。可惜呀!我们家稻谷没福……上次,只是你单方面终止合约,我不同意。你若想我同意,就把这些银子收下。”
“我,并不是让你占便宜。你后来制作的那些糕点、小食的配方,我全买下。”
君伯把银子推到悠然跟前。
悠然这才明白,为何上次她刚和君伯说要终止合约,君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像准备好似的。原来他是等着自己嫁给孙稻谷,当自己儿媳呢!
所以,那么的爽快,什么都没提,更别提给银子!
也对,成了他君伯的儿媳,便是一家人,怎会亏了自己?
然而,她和孙稻谷的事情并未成,所以,君伯这次,才是真正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吧?
可是,尽管如此,这银子,她不能要。
当即,她把银子推开。
“君伯,无论怎样,上次您已经答应了,现在,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您都不能反悔。”
一副说不要就不要的架势。
“你当真不要?”
“当真不要。”
“呵……”君伯忽然长笑,但听起来却像是长叹。
“邱娘子,果然是绝!”
悠然未语。
临走时,悠然又道:“请您转告二爷,告诉他,对不起。”
君伯怔了怔,最后,一句话也没说,打开珠帘,离开。
走出茶馆,悠然心情很沉重。
见周叔赶着驴车朝她走来,悠然这才吐了口。
“娘,快看,进叔给我买的小风车!”
“还有妹妹的小铃铛!”
高香叶坐在毛驴车上,远远的显摆。
“周叔,干吗破费?”
周叔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就气哼哼,“也不知是谁在牛皮凳下放了十个铜板,若不是今儿阿进看见,我还不知呢!”
呃……这陈年老旧帐……
怎么才发现?
悠然捂嘴轻笑,上了驴车。
一家子老老小小,把县城逛了个大半,甚是热闹。
悠然忽略了他人异样的眼神,忽略了他人的指指点点。从头至尾,她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有把稳婆拉出来逛逛。
也不知稳婆气消了没。
路上,悠然摩挲着为稳婆买的布料与织锦缎子,思绪飘飞。
“娘,是外祖!”
半路,高香叶突然惊道,悠然猛回神。
邱铁匠正蹲在路边,看毛驴吃草。
见有人来,忙站起身。
又见来人是悠然等人,又赶紧上了毛驴车,头也不扭的前行。
周叔赶了几次都没赶上,被悠然制止。
到了若水村,悠然牵着两个孩子,主动要求下车。
周叔知她是为了找邱铁匠,便点头轻喝,驴子止步。
娘仨下车与周叔告别,临走前,周叔又担忧道:“菊花,好好和你爹讲话,别再冲动顶撞。”
“放心吧,周叔。”悠然笑笑,领着两个孩子离去。
“爹,你说邱姐姐为啥不愿嫁给孙大人?”周大进歪着脖子,好奇的问周叔。
周叔头也不回的赶车,没好气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搀和!”
周大进闭嘴了,可心里真是不服!我都十二岁了,怎么还说是小孩子?
周叔的驴车突然停住,周大进从驴车上站起,惊喊一声,“大哥!”
“大哥,你咋出来了?”
周大奋拄着双拐,一步一瘸的朝二人走来。
周叔神情激动,下车扶住周大奋的胳膊,“孩子,出什么事吗?”
“哦,没有。只是觉得屋里闷热,出来走走。”
周大奋面无表情,说完转身,朝家去。
“天要下雨了。”周大进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大哥,小心说道。
“孩子,你上来吧。”周叔笑着请求。
周大奋头没说话,头也没回。只拄着双拐,一步一瘸的往回走。
那根空荡荡的裤管很长,被风一吹,荡悠悠的,周叔看的眼睛直发涩。
他也不敢喝驴子,只让驴车一点一点的跟着周大奋走,好久,父子三人才到家。
这边,悠然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小心翼翼的走在邱铁匠的驴车后。
刚走一会儿,那驴车突然停下,邱铁匠从驴车走下,两个娃子兴高采烈的扑上。
“外祖,外祖,你不要生娘的气了。”高香叶拽着邱铁匠的衣襟,说的可怜巴巴。
高香草没说话,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邱铁匠。
邱铁匠心软了。
对悠然喝道:“还不快上车?”
悠然嘴一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