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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准时不早退的阿洁     探宝修真在都市txt下载     探宝修真在都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来有回

    他这才道,“不要以常理跟这人交手,太容易着他的道了。”

    熊巍与张霏霏定睛一看,被撂开的江宇哪里还是个人形,早变作了一张纸人,而纸人的身体中刺出一排排的利刃,显然是要把熊巍扎成蜂窝煤。

    诡异的轻笑声自阳台前头不远处的空中响起,江宇轻飘飘的悬于那处,脸上更轻松了,挑衅道,“汪先生,一个人要保护两个废物,很吃力吧?”

    熊巍做了个深呼吸,这回聪明的无视了他,转而问道,“汪哥,我什么时候动手?”

    “等着。”汪文迪轻声应话,转眼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

    话音一落,他便化作一道金光纠缠而上,瞬间冲了出去,刺向江宇,把战场的范围自华胜转移到了外部更为广阔的天地中。

    毒雾中赤龙使与瞿星言、陈月歆交战情况暂且不明,他利落念出咒语,宝剑抽出无数剑影,齐刷刷的包围了江宇。

    他又自己孤身上前,佯装动手,对方应对不及,被剑阵中的利刃贯穿了身体。

    约有数十把剑影越过汪文迪刺进了他的身体,但他甚至都没有一刹那的愣神。

    一道黑烟霎时间蜂拥四起,包裹了他全身,极短的时间,还未看清他使的到底是什么招数,剑影便被黑烟强行挤了出来。

    “哈哈哈哈……”他得意的笑声从里头传出。

    黑烟散去,江宇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原处。

    汪文迪有心朝江宇额上看去,果不其然,那缕白发格外的刺眼。

    他收回目光,只做并未注意,冷声道,“比起原先,你倒的确越发强了。”

    微微动了动手指,剑影归一,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这一招,不痛不痒。”江宇勾起嘴角,好像在责怪对方刚才那招使得太过随意,对这场涉及生死的战斗不够认真一般。

    他双手交叠于胸前,深深吸气,将两团白光凝聚于手掌中心,又将其托举到空中,随后念咒掐诀,猛地发招,“不如试试我这一招!”

    汪文迪执剑接招,冷笑道,“我知道,你身受重伤,若不复原,也不会独身来挑战我们五个。只是这次,为了所谓梦真丸的实验体,你恐怕要好好的将这苦果吞入腹中了。”

    白光散成十道,江宇隐于白光之后。

    不过须臾的时间,这十道白光便个个都变成了纸人,且活灵活现,十分接近于真人,十个纸人把汪文迪团团围住,蓦地睁开了脸上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江宇一声令下,十个纸人灵活的攻向汪文迪。

    他瞬时提剑,身法速度显然在这些纸人之上,一个翻转手腕,宝剑便挑开了其中一个纸人,转而晃身闪到身后,径直切断了又一个纸人,跟着一个漂亮的翻身,双剑刺中两个纸人。

    落地时快速将宝剑射出,打断了纸人的进攻。

    这一切动作,皆在倏忽之间。

    汪文迪稳住身形,收回宝剑,凝出紫电于剑尖,

    锋利的贯穿了四个纸人的脑袋。

    剩余还能动作的纸人再度拥上,他跃至空中,扫出一道炫目的金光,把所有纸人都撂在了地上。

    他大气都没喘一下,笑望江宇,道,“你的巫法之力,到此结束了吧?”

    闻言,江宇倒是顿了一下,仿佛什么秘密被看穿了一般,露出了仅有一丁点儿的慌乱,但这慌乱实在太小,在他的视线望向张霏霏时,更是完全被野心与欲望给抹平了。

    “汪先生,‘结束’一类的话,还是等你真的赢了我之后再说吧。”他立刻怼了回去。

    汪文迪自然也不跟他客气,毫无停留,陡然出剑。

    就在他接近江宇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张霏霏急促的叫喊声,“文迪!小心!!”

    嘶!!

    下一秒,一声刺耳的衣服扯裂声想起,一把利刃竟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究其原因,是那些本已失力倒地的纸人,又重新站了起来,只是站起来的纸人统共只有四个,两个由他的身后飞来,两个刺向了底下的熊巍与张霏霏两人。

    张霏霏是最先注意到这股邪气的,但在她叫出口时,一个纸人的手臂已然化成了一把锋利的白刃,刺中了没有防备的汪文迪。

    反而是她与熊巍,连忙运力应对,未曾受伤。

    她向前两步,差点奔跑起来,却被熊巍一把拽住,道,“小姐!你不能去!”

    “可、可是……”她紧咬牙关,进退两难。

    汪文迪停在了离江宇不过一米的地方。

    纸人抽出了白刃,上头浸透了他的鲜血。

    “文迪!!”张霏霏全然愣了,那红色太过刺眼,她顾不得许多,便要挣开熊巍的控制。

    “小姐!”熊巍惊呼一声,焦急跟上。

    见此情景,江宇嘴边的弧度自是又深了几分,汪文迪抬眸看他,脸上仿佛未见痛苦的神情。

    下一秒,一道白光自纸人身体中迸发,直直绕成一条白练,冲向了张霏霏。

    即将得手,他脸上的神情更甚,那胜利的笑容几乎都到了嘴边。

    一道金光倏尔架在了张霏霏与白光中间,发出一声巨响。

    再看那空中对立的汪文迪与江宇,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只闻张霏霏一声惊呼,面前的白光先是变成了一张纸人,而后迅速变化出了人的具象形状,化作了江宇,此刻的他皱起了眉头,恍若要把拦路的人千刀万剐。

    拦路的不是别人,金光之中化出了毫发无损的汪文迪,他伸手拦住了后头的两人,冷笑一声,道,“小子,跟我玩计策?连高玉绳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就更嫩了些!”

    他完全肯定,江宇体内的好几股力量都被分成了独立而可以共存的个体,唯有先解开三魂消的基形,再各个击破,便能将其击败于此。

    刚才那一招巫法,起势之时,他就注意到,江宇浑身的力量都凝聚在了一起,那堪称是一招杀招。

    照江宇的性子,断然不会把这种招

    数光明正大的直接摆出来。

    所以他假装中计,故意中剑,注意力的重心却时时刻刻都在张霏霏身上。

    因为江宇今晚来此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她到底能否同样顺利接纳梦真丸的力量。

    一股力量已破,相当于他已死了一回,额上白发烙印,不时又会恢复,这则可视为在某种邪法的作用下,他给自己一个充能的过程。

    他能把自己接触过的这么多种力量,同时发挥到如此的地步,已经是平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但于汪文迪来说,今夜就是他力量尽数消散灭亡的时刻。

    “难不成汪先生还以为,我会比高氏父子差吗?”江宇灵动的抽开身形,拉开了距离,不屑道,“自始至终,那两父子也不过是在被我利用罢了。”

    “哈哈哈哈……!!”汪文迪忽然大笑起来。

    他皱了皱眉,道,“你笑什么?”

    汪文迪递给身后人一个安心的眼神,甩了甩剑锋,兀自上前一步,答道,“我笑你愚不可及,蠢不自知,还敢妄称天才,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江宇反驳道,“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当然清楚,你如此乱下论断,才是无知之辈的行为!”

    “我无知?哈哈哈哈,”他笑的更欢了,眼神亦逐渐深邃起来,轻松道,“梦真丸,不过是高氏父子给你设计的一场骗局!自始至终,你才是那个被人利用,还自以为利用了别人、被一叶障目的傻子!”

    “你瞎说!”江宇脸上的神态已完全沉了下去,他身上再度蔓延起黑光,为自己的理想维护道,“梦真丸分明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神药,高氏父子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棋子!既然你信口雌黄,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超前的力量!”

    他宛如下达最后通牒一般,略有一丝怒意,道,“交出张霏霏,我还能给你们其余四人一条生路!”

    汪文迪挑眉,轻描淡写,骤然出手,冷静道,“你、放、屁!”

    一道剑气出手,那四个活过来的纸人彻底的粉碎了。

    一阵夜风掠过,江宇身上的黑光瞬间暴起,他的力量再度恢复至巅峰状态,双方谈话破裂,黑气卷入风中,散发出极度危险的讯号。

    空中的黑气化作一根根极细却也极其锋利的针,仿佛骤雨一般朝汪文迪飞速刺来。

    汪文迪一个凝力抬手,所有的黑针全部被融化在剑锋之中,但从力量上来看,他能感觉到,其中的确有一股莫名强大的邪力。

    他嘲讽道,“你要是就这点雕虫小技,我看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否则你只会比高玉绳死的更惨。”

    江宇冷哼一声,周身的气息快速变化,随着他聚力,周围顿时地动山摇,一股巨大的引力自汪文迪脚底袭来,恍若要将其拉进地面,与此同时,正对着脚底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缝隙,好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阴阳相合,五行随心……以万象五行之咒,破邪法之源……灭!”

第五百六十九章 最后的梦真丸

    随着汪文迪咒语一落,金光涌起,渐渐盖过了引力,填补了地面上的裂隙,转而化作一团金火,径直朝江宇冲了过去,似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并未轻敌的江宇以黑气包裹自身,黑气刹那实体化,形成了一道十分坚固的全方位屏障。

    铿!!

    宝剑与这屏障霎时撞上。

    殊不知,汪文迪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喊道,“阿瞿!!”

    毒雾中须臾迸发两道彩光,一红一青。

    随后银光一闪,银轮悬于更高的空中,借助两道光芒的力量,净化了毒雾。

    待毒雾一散,天神发出一声哀鸣,其间的赤龙使竟已被瞿星言同陈月歆完全压制,动弹不得。

    瞿星言从赤龙的眉心以银轮引出一道黑气,脚底瞬时显出一个此前从未看过的阵法,外圈自是一个极大的三角形,内里却是一半方形,一半八卦。

    黑气注入方形中,勉强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八卦图。

    他将目光投向压制赤龙的陈月歆。

    她会意,冲赤龙快语道,“你身上邪法已消,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妨碍本座行事。”

    语毕,她松开了对赤龙的束缚,跳进了阵法中央的八卦图里。

    一道青光爬上了她全身。

    冰冰凉凉的,像披上了一层刚从寒池里捞出来的仙衣,她开始接纳这股力量,伴随着他如魔音一般的咒语,青光渗入她的体内,与朱雀的力量纠缠、交融,随后缓缓地、轻柔地包裹了她的心脏。

    她闭上眼去,听凭差遣。

    只是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此时听得,到底是瞿星言的差遣,还是汪文迪的命令?

    咒语一落,法阵中央汇出一道耀眼的彩光,以快过闪电的速度,直冲与汪文迪僵持的黑色屏障去了。

    砰!!

    汪文迪及时撤力,只听一声巨响,黑色屏障上开始出现裂隙。

    同时,伴随着裂隙的出现,爬上去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咒文。

    护住江宇的屏障最终是炸了,他出现在中央,原本在屏障上的咒文瞬间覆盖到了他的身上。

    他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却咬紧牙关,周身渗透黑气,好像在与什么做巨大的斗争似的。

    而后,他的上衣被完全震碎,胳膊上、锁骨下,全数自内而外付出了一层咒文,仔细一看,便能发现,那咒文与阵法加在他身上的略有出入,尤其在接近心口的位置,化作了一朵彩莲,似乎要把他身上的复杂图纹全数吸纳、绞碎。

    最终,彩莲胜了。

    江宇以一种仿佛恶鬼的眼神看着三人,他双拳紧握,大约是攥着什么东西,一面咬牙切齿道,“你们……竟然参破了我集大成……”

    他话还没说完,头发刹那全白。

    汪文迪眯了眯眼,讽道,“你那也配叫做集大成?不过是见着力量,不分正邪,皆要加在自己身上,恐怕你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吧。所谓三魂消一类的巫法,并不是让你互通力量的捷径……”

    “哈哈哈哈!”他大笑,不

    甘不愿,道,“汪文迪,你还没赢我呢!有什么资格现在就开始长篇大论?”

    “我会证明,你的梦真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汪文迪如他所愿的收了道理,如是道。

    江宇冷冷的看着他,摊开了自己紧攥的手掌。

    里头有一缕微光,微光散去之后,变出了一个大约十厘米长宽的盒子,他抬起另一只手,果断的削去了盒子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颗一颗,形似珍珠、紫黑色的药丸,具体有多少颗,暂且不计,只能看见,确实填满了这个不大的盒子。

    熊巍也看见了这玩意儿,惊道,“是……梦真丸!”

    江宇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笑容,他直视汪文迪,笑道,“我也会证明,我是真正的天才。”

    语毕,他把盒子里所有的梦真丸全部吞了下去。

    乌云蔽月,他心口的彩莲猛然就被震碎了。

    他猛地睁眼,眼瞳恍若凝固的血块一样。

    瞿星言提高了声音,镇定道,“这应该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在刚才的阵法中,属于高氏父子和巫法的两股力量已经全数被斩草除根了,加上上次被汪文迪斩去的红羽,江宇体内的力量差不多到了寥寥无几的地步。

    殊死一搏,成王败寇,就在今夜。

    自江宇体内蛮横的炸开一股猛烈的冲击波,他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透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背后,好像看见了他的影子化作了巨大而畸形的怪物,黑气缭绕在他的身边,形成一股冲天的杀意。

    汪文迪皱了皱眉,这股力量,表面强大无比,底子里却有一丝虚耗的味道。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一道黑光瞬间扫了过来,差点把他拍在了地上。

    他凝神闪过,看了一眼侧面被横切开的建筑。

    陈月歆看得手痒,意欲上前参战,却被身后的瞿星言拉住了。

    他沉声道,“我要布玄阴御魂阵,你为我护法。”

    她撅嘴道,“我不……”

    “那边交给汪文迪,”他眼神锐利,凌然道,“还有熊巍。”

    听见熊巍的名字,她才安分了一些,稍加思考,但仍有些不悦,答道,“我知道了。”

    只见那头汪文迪纵身一跃,身后带着一道凛冽无比的金光,他手中的宝剑凝出剧烈而致命的灵力,以极难捕捉的速度径直刺向了江宇的脸。

    对方不紧不慢,土块被强行从地面上剥落,凝固成坚硬无比的弹丸形状,纷纷射向了汪文迪的宝剑,意欲掩埋他的剑锋。

    与此同时,江宇抬手,凝出一面保护结界。

    弹丸与宝剑相撞,双方的灵力猛烈的碰撞起来,而后弹丸虽被消融,但确实减弱了一些剑锋的速度与威力,等汪文迪对上结界时,最终没能打破他的防守。

    汪文迪抽身后退,没想到与结界消失的一瞬间,一颗巨大的紫黑色能量炮弹便以更快的速度喷射追来。

    以其中的力量来讲,轻易或可摧毁一座小城。

    他拧起眉头,回身选择了正面迎击,将

    力量凝于剑尖,厉喝一声,猛然撞了回去。

    比闪电更锋利的宝剑与能量球相撞,两股巨大的能量谁都不肯让谁,顿时形成了互相冲撞、僵持的屏障,扩开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冲击波,所到之处几乎是灰飞烟灭。

    陈月歆给瞿星言递了个眼色,飞身落地,挡在张霏霏同熊巍跟前,抬手抵挡这道冲击波,焰色从她的手心霎时散开,张开了一道令人心安的结界。

    张霏霏在她身后悄悄拉着她的衣角,忽然道,“月歆,你快看!”

    她顺意望去,透过那正在对抗的强烈的光芒后,她看见江宇的身形似乎正在缩小。

    汪文迪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眼中自是没有丝毫要后退的意思,剑尖更进一分,怒道,“你他妈的……给本尊去死!!”

    体内迸发一道强烈的清光,宝剑的光芒须臾便盖过了能量球的。

    而后宝剑穿透了能量球,剑尖锋芒瞬时扫向了后头的江宇。

    江宇受这一击,肩膀处出现一个宽约有五厘米的大洞。

    他闷哼一声,率先落到了地面上,身上黑气蔓延,但在他想要逃跑之前,他就先发现了不对劲。

    脚底有一个猛然扩散出来的阵法,他认得这个,正是玄阴御魂阵。

    玄阴御魂阵,非死不出,除非控阵者主动解除这个阵法,但是……

    他扫了一眼眼下与自己对立的这五人,恐怕每一个都能利落的下手杀了他,何谈主动放过?

    江宇忍住剧痛,强行凝力,肩膀上的伤口竟开始缓慢愈合。

    只是他的身体,又小了一圈。

    他置若罔闻,看着落到对面的汪文迪再次得意的大笑起来,语气仿佛在掩饰他的底虚,道,“看见没,这就是梦真丸的力量!哈哈哈哈!你是杀不了我的!!”

    汪文迪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眼熟。

    “我不杀你,”汪文迪摇了摇头,道,“但你欠他的。”

    他说完,便冲身后道,“阿巍,你来。”

    江宇脸色一沉,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汪文迪挑眉看他,轻蔑道,“我看出来了,你想开溜,你虽然说了要我们五人全军覆没的大话,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还是做了一回有脑子的人,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你身上的这股‘梦真丸’的力量,并不弱,你也自觉很强,那么我给你个机会,你只要赢过阿巍,你就可以随意离开,我们谁都不会拦你,如何?”

    或者他是骗人的事儿干多了,听闻这话显然不信,冷哼一声道,“你当我是好骗的孩子?我若是你,杀我的机会摆在眼前,我定然不会放过!”

    “所以你才不是我,”汪文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自己已然后退,把中心位置交给了熊巍,道,“你倚仗梦真丸,阿巍有七羽锥,一对一,挺公平的。”

    “他那个饭桶,不管有什么,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江宇不屑道。

    熊巍站到他面前,深深吐出一口气,道,“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了结你跟我的恩怨。”

第五百七十章 落入下风

    “就凭你?”

    “就凭我。”

    再一看后头的汪文迪,已然是双手抱胸,一副观战而不打算出手的状态,张霏霏站在他身侧,轻轻的勾着他的胳膊。

    只是陈月歆站的稍稍离他俩有一些距离,此刻盯着江宇的眼睛中,有一团暗色的火焰。

    江宇低头看了看脚下自己的影子,他没有选择的权力,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梦真丸足以使他立于不败之地。

    一息之间,黑光袭来,好像重重荆棘,要把熊巍扯成碎片。

    七羽锥射出一道清光,在他手里化作了一把更为称手的武器,拨开黑光。

    随后,他便主动的袭向了江宇。

    江宇并不避讳与他进行近身作战,一个纵身利落出招,干脆的扫腿而出,手中同时凝出一道黑光,变成了一把锋利的短刀,直指熊巍的侧面。

    熊巍的反应不在话下,格斗技巧比之前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径直飞身而起躲过一招,一面以七羽锥架开了短刀,随后凝力跟上,一晃身形,瞬间朝他回劈了过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疑,望见的却是熊巍脸上从一而终坚定如斯的神态,他皱了皱眉,抬腿格挡,回身后踢,又被熊巍轻松躲过。

    随即,江宇提高了速度,手中短刀直指对方的喉管。

    熊巍一惊,连忙侧身,七羽锥这才挡下了来势汹汹的短刀。

    面对此等心惊肉跳、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场景,身后观战的几人脸上却都很是淡定。

    汪文迪感到张霏霏的手握紧了一些,开口轻声道,“不用担心,邪不胜正。”

    “我并非担心巍哥敌不过他,我知道我们都在巍哥身后,”她抿了抿嘴,叹气道,“只是有些害怕,江宇不会手下留情,可巍哥……”

    陈月歆看了张霏霏一眼,冷声接话,道,“阿巍下不了手,我来。”

    她的语气少有如此冷冽的时候,张霏霏一怔,想伸手把陈月歆拉到自己身边来。

    汪文迪按下了她的手,道,“马上就要分胜负了。”

    却见那头,江宇抛开了手里的短刀,嘴中快速念咒,短刀在空中化作黑雾,使用的倒是之前他们从未见过的招数。

    熊巍本想用七羽锥击落短刀,出手后七羽锥却被那黑雾强行的弹了回来,他拧着眉头,决定暂且按兵不动,见招拆招。

    黑雾轻飘飘的扩散开来,快速的接近了熊巍。

    他明显一愣,随后竟踉跄了两步,一副即将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模样。

    “什么情况?”张霏霏惊道。

    “精神控制法,类似于幻术……”汪文迪稍加感知便得出了结论,道,“阿巍周身的气息已经受到了扰乱。”

    她紧张道,“要不要出手帮巍哥啊?”

    他面色轻松,摇了摇头。

    江宇见熊巍中招,得意起来,道,“饭桶就是饭桶,不管如何努力,也是追不上天才的脚步的,哈哈哈哈!!”

    他方一向前两步,七羽锥上忽然震开一道更加强烈的清光,熊巍的目光一刹那便恢复了清明,抄起七羽锥,

    一个箭步直冲他的心口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愠怒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招!!”

    江宇被迫跃起躲避,但腰上却被七羽锥划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熊巍的眼神里有些惋惜,自言自语道,“我中招了,只是我比以前能更熟练的使用七羽锥,你不肯承认我的进步,认定了我一旦中你的招,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哈……”他稳住身形,一甩手道,“你别用那种悲天悯人的姿态,说得像很了解我似的!熊巍,下次中招,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黑气自伤口内涌出,他的身体再次缩小了一圈,此时的他,看上去仿佛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熊巍握紧了拳头,抿嘴道,“不要再使用梦真丸的力量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江宇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笑的更加疯狂了,道,“我的样子?我什么样子?梦真丸,本就是求长生不老的药!!我不过是变年轻了,这不是很正常?”

    “我好得很!我才不会像那些废物一样,承受不了梦真丸的药力!!”

    闻言,他敛了眼眸,以更大的音量盖了过去,骂道,“你他娘的好个屁!”

    “你掰指头算算你自己才多大,三十都没有,现在看上去像十三,还‘不过是变年轻了’,你他妈的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熊巍越说越来劲,浑身都在颤抖。

    他完全没解气,继续道,“那天晚上,你跟我说新药想法的时候,说的什么你自己都忘了吧!!长生不老,你怎么会傻到相信这四个字啊?!”

    那天晚上,江宇嘴里的新药,明明是出于减轻病患痛苦,无病时能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效果的好药。

    江宇不想听他回忆,猛地便扑了过来,怼道,“我的目标从未变过,傻的是你,延年益寿……延年益寿的极致效果不就是长生不老吗?!”

    他的攻击被熊巍闪开,扑了个空,但很快他就重新稳住了身形,黑光肆虐,与他前后配合天衣无缝,自四面八方夹击熊巍。

    一个从容收力,闪身提起一脚,正中熊巍后背。

    这痛楚对此时的熊巍来说不算什么,他射出手里的七羽锥,形成一道冲击波,跟着不管不顾的直接到了江宇的侧面,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空中一提,七羽锥穿透黑雾,直指他的腹部。

    他被七羽锥击中的同时,强行反扼住了熊巍的胳膊,黑气顺着胳膊蔓延过来,霎时化作一层冰,牢牢的封锁住了熊巍的行动。

    两方落地,一个身上带着明显的几处伤口,另一个则被冰牢困住,难以动弹。

    这回张霏霏学聪明了,没有着急开口求助。

    江宇不着痕迹的喘了口气,黑气凝结于他手中,又化成了原本如寒霜一般的短刀,他一步一步朝熊巍走去,只要一刀,就能杀死这个凡夫俗子。

    七羽锥发出强烈的清光,恍若在主动保护熊巍。

    冰牢之中的熊巍也在凝力挣扎。

    江宇高高扬起手臂,一刀刺了下去。

    砰!!

    冰牢碎裂了,张霏霏亦紧张的揪紧了拳头。

    两道身影从中央各自弹开,待到稳住身形之时,众人便能看见,熊巍胸口前偏离心脏的位置,多了一道狰狞的刀伤。

    而江宇也因强行顶住七羽锥的灵力再次负伤,他伤口愈合的速度显然慢了。

    熊巍咬牙,一个瞬身,扬起拳头攻了过去。

    对方射出短刀,凝力跃起,勉强运力拍出一掌,将他挥退了好几米远,但他也感觉到了,这招全然没有方才那些招式的蛮横与强硬。

    他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尽皆集中起来,打算就在下一招中,拿下对手。

    江宇眯了眯眼,在乌云之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黑气上涌,显然他也在精确的计算凝出的力量与碰撞的角度。

    两人须臾碰撞,能量瞬时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疏忽弹开,又再次碰上,江宇整个人已然化作了一道凌厉的黑光,熊巍出手直接对上了他的双手。

    他想将身体抽回,却在熊巍的蛮力下不得不持续近身作战。

    熊巍错开身形,避开黑光的锋利之处,七羽锥从他头上射下,手中同时出招,两边相逼,让他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陡然之间,他逐渐力不从心,竟慢慢的变作了下风。

    熊巍已然是胜券在握,他眼色中燃起一丝微光,好像有了自己的打算。

    但是下一秒,一道烈焰倏尔横在了他与江宇中间。

    陈月歆骤然上前,加入了这场几乎已经定了胜负的对局。

    “歆姐?”熊巍疑惑出声,暂未上前。

    “月歆怎么了?”张霏霏抓紧了汪文迪的手掌,担忧道。

    汪文迪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了控阵的瞿星言,只是瞿星言的注意力亦在陈月歆身上,未曾看他。

    江宇已有些强弩之末,冷笑道,“陈小姐这是抢人头来了?”

    陈月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指尖凝出锐利的红光,却不理他,只是恨恨道,“瞿星言,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瞿星言闻声,脑子里突然冒出她那句话来——

    ‘答应我,若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她竟替自己记下了这仇。

    他心中微微一动,只是可惜,当日他还没来得及答应。

    而他如今,也不会因冲动抢了熊巍要做的事,他分明在熊巍眼中,看见了既定的解决方案,这个机会,原也是汪文迪先给了熊巍的。

    他没动,但他也想不出什么拒绝陈月歆的话。

    汪文迪替他开了口,语气中有一丝不悦,喊道,“月歆,你在干什么?快退回来!”

    她置若罔闻,冷笑间指上的红光愈发刺目,道,“你不动手,我替你动手,你我同为四圣,我动手,只当你也动过了手。”

    “江宇,你当日对四圣下毒,妄图激发他体内的陨圣露,”她细细说来,眼中的火足以将他烧得连渣都不剩,接着道,“再者,妄图利用霏霏,离间他与我,一桩桩,一件件……”

    “我要杀了你。”

第五百七十一章 美梦难成真

    他听着她翻旧账,狂笑起来,讽道,“你这么恨我?可曾想过,你恨得不是我,是能力不足的自己,哈哈哈哈!”

    “陨圣露,你们不知解法,是为无知,离间计,也是因为你才得以顺利进行,是为无能……你要杀我,你何曾看清过自己?!”

    后头的汪文迪拧紧了眉头,意欲动手,道,“再听他胡搅,月歆定然会被激怒。”

    张霏霏拉了他一把,主动道,“文迪,我去。”

    说罢,她提高了声调,走向陈月歆,道,“月歆,你别听他乱说!”

    听见她温柔的声音,陈月歆心中就更生气了,像她这般美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成为江宇迫害的对象?

    “月歆,陨圣露的解法有多复杂,以及我们能做到哪一步,我们心知肚明,能不能解,不是他说了算的,”张霏霏耐心道,“至于离间计,你忘了,这根本就没有成功过啊,你和瞿先生,你们的心,自始至终,都和我们大家在一块。”

    “不,霏霏,不要为他开脱,”她摇头,背影愈发狠绝,眼里的火焰更甚,叫嚣道,“不要为他找借口!我要杀了他!!”

    在火焰之后,江宇看见,朱雀或要在此时回归她原本的宿命。

    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烧杀掠夺,自堕成魔。

    在千钧一发之际,瞿星言最终还是出手了,他抛下了玄阴御魂阵,选择了拦下疯魔的陈月歆。

    他收回了她身上的青光,凝出一道更为强烈的银光,自她的天灵盖灌了下去,随后极速接近,拦腰将她带离了江宇面前。

    这一举动让江宇回过神来,趁众人不备,他瞬间凝力,意欲借玄阴御魂阵的空隙脱身。

    汪文迪皱了皱眉,射出一道金光,以此提醒熊巍。

    熊巍反应过来,踏着金光出手,刹那堵住了江宇的去路,道,“这次,你别想再逃跑!”

    江宇冷冷的望着他,展开手掌,黑光一闪,掌心中出现了一颗梦真丸,沉声道,“熊巍,我原本以为,高氏父子盯上你,必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或者可以与我一样接纳梦真丸的力量,所以我一直留有最后一颗,但我现在发现……”

    他收回梦真丸,语气发狠,道,“你真的就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傻子,一次又一次,非要我杀了你不可。”

    熊巍也直视他,道,“没错,不管你怎么说我,饭桶也好,废物也罢,傻子也行,我就只有这一个目标,亲手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梦真丸是错的,我所认识的好兄弟江宇,不会做出这些没天理的事情来。”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江宇手中黑光漫天,期间杀意嘶鸣不断,径直一拳砸向了他。

    他凝神屏息,聚力应对,如离弦的箭一般也冲了过来,七羽锥对上黑光,谁也不肯让谁。

    随后江宇一个极快的转身,让熊巍力量扑空,但周身黑光射出的速度依然减缓,还未等接近熊巍,就被七羽锥的力量横扫一空。

    他只得再度亲身上前,提起一脚快速攻来,正踢在熊巍的胳膊肘上,不小

    的冲击力令他向后弹开。

    熊巍步步紧逼,却听对方冷笑一声,身形又小了一圈,速度霎时提升,迅猛而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随后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他被江宇摔出好几米远,卷起一阵烟尘,跟着咳出一口鲜血。

    “不要再使用梦真丸的力量了,江宇,不管你击中我多少次,我不会在你面前倒下的!”熊巍站起身来,毫不在意的擦了一把嘴角的血,重复道,“我说过了,我只有那一个目标!”

    江宇也到了极限,他周身的黑光诡异的沸腾起来,自身的不服与一股血液深处的力量相呼应,一道血气在他身上炸开,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但这奇怪的能量转瞬即逝,他很快又被最后一点黑光吞没,身体控制不住的缩小,眨眼间,已是一副十岁孩童的模样了。

    黑光控制着他,尽数扑向熊巍。

    “梦真丸,是错的。”

    熊巍深吸了一口气,不顾自己的伤势,以同等的力量对着扑了过去。

    七羽锥在他手里化作一道锋利的寒刃,相撞的须臾之间,他贯穿了江宇的心口。

    黑光瞬时紧缩,随后虚浮的飘散在江宇身体周边,再也暴躁不起来了。

    江宇的身体同样停止了变化。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抬眸看着眼前获得胜利的昔日好友,但他不想看见熊巍那双真诚的眸子。

    “我不会输……梦真丸不会错……”

    他主动一掌推开熊巍,任由寒刃抽出身体,他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一歪,单膝跪倒在地,才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

    那些黑气无法进入他的身体,却也没有散去。

    汪文迪安置了张霏霏,上前两步,道,“你输了,梦真丸也错了。”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能长生不老的仙丹,古有一物,名曰九死回魂珠。”

    他将这灵宝的效用等等概括一说,又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如何来的,但如果像阿巍所说那般,最开始的延年益寿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可长生不老这四个字,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在信州时,十三鬼穴的事件,便是高氏父子以你的梦真丸为媒介,强行使市民百姓僵化,百僵夜游、聚阴凝邪,而后服用梦真丸者虽未僵化,但尽接受不了那药的药性,你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吗?”

    “修道修心,百万人中,难有一人。”

    “你是那一人,可你却走错了路。”

    美梦成真?美梦难成真。

    江宇脸上的表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那变化随着汪文迪的话语,逐渐接近于崩溃的边缘。

    熊巍又道,“天才并非不会犯错,梦真丸错了,并不代表你以后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想法,你……”

    他还没说完,江宇忽的抬起了头,又定定的看着他。

    乌云去而复返,甚至更厚了,月亮的光已经无法透过云层洒向大地上遗失的人们了。

    他又掏出了最后一颗梦真丸,抬手递向熊巍,歪着脑袋

    ,语意不明,道,“只要你吃了它……如果你也不能接纳它,我就承认我的错误,不、不……梦真丸是不会错的,你相信我,一开始,你不是也说这想法绝无仅有、举世无双吗?”

    “你可以接纳它,就和我一样,你也可以接纳它!”

    崩溃与疯狂的边缘,是无尽的折磨与疑问。

    汪文迪暗骂了一句,意欲强行动手。

    却被熊巍上前一步,挺身拦住,他面色沉了下去,甚至收起了七羽锥,只余眼中那一点星火,一副去意已决的态度,道,“汪哥,让我自己解决。”

    他走到江宇面前,微微俯下身子,问道,“你真的想让我把它吃了?”

    “相信我,你可以接受梦真丸的。”江宇的语气竟有些满怀期待。

    可与接受相对的另一面,谁都知道,若是不能接受梦真丸的药性,就会死。

    熊巍瞥了一眼那紫黑色的药丸,伸手接了过来。

    “巍哥!你疯了!!”身后传来张霏霏担忧心急的呼喊。

    汪文迪离他更近,强调道,“阿巍,你完全没必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你忘了他是怎么伤你的?现在我们有绝对的优势,他要这般执迷不悟,我们就直接动手摧毁他,摧毁梦真丸。”

    “你真的吃了那东西,是会丢掉性命的。”

    熊巍却突然释怀的笑了笑,他的目光始终看着江宇。

    他道,“汪哥,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汪文迪问道。

    “在郗后的按摩店里,你们赶到的时候,我早已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对吗?”他反问道。

    汪文迪回想了一阵,答道,“嗯。”

    他将梦真丸送到嘴边,道,“面对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我,你们还未赶到,江宇真的连带走我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一问直接把汪文迪问愣住了。

    江宇希冀的目光亦是一变,肩膀开始稍稍颤抖起来。

    熊巍又道,“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吃了它,希望我能帮你做最后的证明,我会照做。”

    语毕,他真的要往嘴中送入这颗梦真丸。

    电光火石之间,江宇倏忽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熊巍,你这个傻逼,你他妈的装什么仁义道德!我……”江宇浑身抖得厉害,头一回如此失态,头一回爆粗口,骂道,“不想死就说不想死,演的哪门子戏给老子看?”

    他夺过最后一颗梦真丸,塞进了自己嘴里,叫道,“因吃梦真丸而死,也好过死在你这样的傻子手上!”

    熊巍想要伸手去阻止他,但没能成功。

    汪文迪上前一步,冷声道,“到头来,你才是那个缩头乌龟啊。”

    “你要是彻头彻尾的黑了心,我一剑斩了你便罢了,没想到你机关算尽,却没算出自己的心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接受梦真丸吗?那是因为你体内有一股特殊的能量,乃是与我道有缘之人,那并非高氏父子给你的力量,更不是巫法。”

第五百七十二章 圣兽白虎

    “只是你叫长生不老这四个字蒙了心,放着自己大好的天赋不潜心历练,反而搞这些歪门邪道。”

    “你利用张德音,可老头子到死也要把董事长助理的位置留给你,你重伤熊巍,可直到现在,阿巍对你如何?更遑论那些本就与你无冤无仇的凡人,他们凭什么莫名其妙的沦为梦真丸的祭品?”

    “死在梦真丸上头,亏你说得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

    江宇整个人都跪倒了下去,双手握拳捶地,歇斯底里的喊道,“不要再说了!!”

    “不想听了?对你的所作所为后悔了?”汪文迪把他脆弱的精神拿捏在手里,好像非要把他逼进深渊不可。

    熊巍想把他拉起来,但他打开了熊巍的手。

    他挣扎着,似乎印证了那句话——

    人一旦跪了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梦真丸,是假的,长生,也是假的。”

    这句话力量足以毙命,足以完全的击溃他。

    江宇眼睛里落下了最后一丝光辉,重新燃起的,是一种仿佛叫做‘悔意’的东西,他大约还留存着人类的心智,喃喃道,“假的,都是假的……我的理想……”

    就在这悔意升起的一瞬间,汪文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熟悉的画面。

    水晶球中所见,一个十岁稍稍出头的孩子,跪倒在自己面前,痛苦、崩溃。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瞿星言发出的急促的呼唤,“月歆!!”

    也就在这一刹那,汪文迪和熊巍,以及江宇本身,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道锐利的红光霎时射了过来,贯穿了江宇的脑门。

    他还没来得及将想说的话说完,瞳孔猛缩,陈月歆便已落到了他的身后。

    她身上未曾沾血,但原本萦绕在他周身的黑气,恍若因受到这股狂热力量的影响,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流逝了。

    陈月歆沉声开口,沉沉的语气中竟有一丝嗜杀的痛快,道,“我可是,相当记仇的。”

    在所有人出声之前,天上的月亮先探出了头。

    这时,汪文迪注意到,江宇的身上居然有一丝在黑气后渗透出来的灵气。

    灵气与月光相汇,西面天空中的星辰熠熠生辉。

    那束月光打在了他身上。

    灵气越来越多,积攒在空中,瞿星言和陈月歆的脸色渐渐地都变了。

    吼!!

    这一声怒吼与汪文迪脑海中画面里的那一声完全重合,灵气逐步现出了它原本的形状。

    狂风骤起,雷电肆虐。

    紫色的闪电萦绕在它的身旁,附着于它的四肢、长尾,可见神威。

    瞿星言和陈月歆身上都燃起了一层属于他们各自的灵力,好像在与这巨兽相呼应一样。

    两人皆欲上前,汪文迪手中已然出现双剑,厉喝一声,颇有几分命令的意味,道,“退下!!”

    巨兽完全定形,乃是一只遮天蔽日的白虎。

    其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周身的紫电与之浑然一体,好不威风。

    四圣白虎,可正四方。

    缟身如雪,啸

    则风兴。

    天地有名,乃为金神。

    雷声四野,奉其庚辛。

    四圣兽已见其三,汪文迪没有理由不亲自拿下。

    他纵身跃起,与之到了同等的高度,宝剑上的金光已经同闪电交缠争斗起来。

    白虎定定的看着他,金色的瞳仁中倒出他的倒影,它似乎是在打量他,以一种长者看着小辈的眼神。

    汪文迪不喜欢这个眼神。

    他也不打算保留实力,迅速提起双剑,直冲它的命门要害而去。

    白虎口中吐出无数的雷针,周身的闪电更是被唤醒了一般,也齐齐攻了过来。

    这些招式被汪文迪的宝剑与速度一一化解,眼见接近了它的天灵盖,他更是凝力,留下一把宝剑与之颤抖,另凝力扬起另外一剑,朝那处刺了下去。

    噗呲!!

    高空中传来白虎威严的声音,“汝之小儿,太小看吾了。”

    从它的眉心须臾射出一道灵光,率先击中了汪文迪。

    那是一把比人要大出许多倍的镰刀,如同白虎本体一样,浑身也缠绕着锋利的闪电,镰刀的刀刃与普通镰刀不同,呈闪电状,分为连在一起的两截。

    此时,前半截的尖端,正扎在汪文迪的身体里。

    宝剑上的光辉瞬时散去。

    “阿迪!!”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白虎的实力,她一清二楚,被这样一击,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损了大半的仙体,她高声叫道,便要腾空而起,先去助他,手中已然放出了数团烈焰。

    白虎尾部的雷电射了出来,与火焰抵消。

    她被瞿星言拦下,他沉声道,“冷静点,他的对手是白虎,不是旁的凶兽。”

    四圣立场一致,他的提醒稍稍奏效了一些。

    陈月歆喊道,“那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啊!!那可是离天飞镰,同我的九转流火扇一样,若使出杀招,圣人也难捱几下!!”

    他拧着眉头,始终拽着她,没松手。

    但张霏霏就没这么冷静了,与那同时,她也快步的跑了起来,喊道,“文迪!!”

    她一个凝力就冲了过去,可惜的是,她暂时也不是白虎的对手,只能不断与那雷电相对抗,不停地呼喊着那悬挂于刀尖一动不动的人。

    “汪哥!!”熊巍也急了,他的语气里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汪文迪的身体里发散出来,随后强硬的推开了离天飞镰,修复了他身上的伤口。

    他重新活动起来,一扭头便看见了张霏霏的眼泪。

    “霏霏,我好得很!我没事!”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没个正形,但心中暗自决定,还是速战速决,赶紧摆脱眼前的状况,去安慰自家霏霏才对。

    面前的白虎眼神微微变了变,语气平平,道,“能驾驭圣物,还算不错。”

    “聚四圣,乃是本尊命定天机,那儿已经有两个了,你也该在本尊左右才是。”他将双剑重新握在手里,如是道。

    不知为何,听闻此言,白虎却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神态总让他想起已经死去的江宇。

    这

    场考量,亦是命中注定。

    他再次率先动手,一道利落的剑气陡然射去,似乎要将它切成两半。

    离天飞镰随其心而动,自发挡下了这道剑气,反将剑气切割开来,剑气射向后头,立刻在坠落的地面上刨开两个大坑。

    汪文迪紧跟其后,倏尔闪身上前,与离天飞镰撞到了一起,他口中念诀,身后出现九道剑影,纷纷避开离天飞镰,刺向后面的白虎。

    白虎身上的闪电密集起来,形成了一层雷电做成的铠甲,杀伤力十足,长尾一扫,想要凭借神力卷落剑影。

    但剑影上金光愈发刺目,它尾巴上的雷电方一接触到剑锋,便猛烈的嘶鸣起来,二者对抗,它没能击落剑影。

    两方双双弹开,雷电铠甲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后像是为了掩盖渐弱的势头再度四散,化作一条条叫嚣着的雷蛇袭向汪文迪。

    头顶乌云汇聚,同时降下十二道紫雷,令人无处可躲。

    他专注起来,召回剑影,抵消紫雷,又灵活闪避,将剩余三道尽数歼灭,那一瞬间,离天飞镰再度自身后袭来。

    汪文迪双手一合,使双剑合一,迎着对方的武器而上。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使天下万兵来朝……合一之始,一念皆斩……破!!”

    金光充满了他全身,这一招便要定了胜负。

    白虎神色一变,召回了离天飞镰,以自身神力凝成一道屏障。

    屏障上的闪电甚至都缠上了汪文迪的身体,但双方谁也不肯让步。

    砰!!

    白虎落于地面,汪文迪也落在了众人跟前。

    他的两个胳膊上还有缠绕的雷电,他甩了甩手,似乎想把这一缕蓝紫色甩干净,又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

    它却沉吟着望向陈月歆,道,“朱雀,你毁了我寄宿的肉身。”

    汪文迪知道,它这是承认他了,随着这一战打的远不如同陈月歆交手时痛快,但这或许就是白虎与朱雀的区别所在吧。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啰里吧嗦、婆婆妈妈,我看见这小子就烦,你再变一个不就得了?”

    白虎没说话,又看了看江宇的尸体。

    汪文迪看出了它似有难言之隐,将目光投向了瞿星言。

    瞿星言上前,取出了三枚铜币,分散在江宇的尸体周围。

    铜币上一闪而过的青光,跟着,众人竟看见白虎与尸体中间,有一缕连着的灵气。

    他伸手一感,皱眉道,“不能切断……”

    “什么意思?说直白点。”陈月歆道。

    “意思就是,它要化形,只能用这副身体。”他答道。

    汪文迪一惊,“什么?!那怎么办?”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虎才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罢,它口中不知念了个什么咒语,自己的身形便凝成了一团白光,重新汇入了那冰凉的尸体之中。

    瞿星言亦收了铜板,只是眉目间若有心事。

    又过了片刻,尸体果然重新活动了起来,灵气回到了他双眸里。

第五百七十三章 白虎用生

    他站起身来,凝神屏气,却片刻无果。

    此时的他,白发童颜,目光中隐有不怒自威的锐利之光,比起天神,他通身的气派倒更接近于‘仙’,纯净透彻,不染尘俗。

    这一点和原本的江宇极为相似,不知道是它影响了宿主,还是宿主影响了它。

    汪文迪再度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所指,自然是江宇的外形仍停留在十岁孩童摸样这一点。

    瞿星言抬起手,指尖泛起青光,意欲帮助白虎重回正常人的身姿,起码和他们站在一起时,不会显得突兀。

    但这一举动却被白虎拦了下来。

    他淡然道,“不必费劲了,这样也没什么影响。”

    “怎么没影响?影响大了!”陈月歆第一个有意见,憋着口气道,“怎么会非要用这副身体?若要同行,我岂不是时时都得来气?”

    闻言,一旁的熊巍立刻也接上了话,叹道,“尊神……您要用这身体的确是……”

    江宇是他昔日好友暂且不提,他本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与江宇之间,一旦要了结此事,恐怕必有一方要亡,现在他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应了下来,死的是江宇,可对方却摇身一变,又借白虎之力活了过来。

    看着这身体,的确怪得很。

    白虎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斜了一眼熊巍,目光中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淡定道,“你内心本也不愿他死,吾如此为,并无不妥。”

    “何况,这只是一副躯壳,吾并不是他。”

    陈月歆挑起眉头,颇为不服,道,“哦?那这么说,就是没得商量了?”

    看着她活动手上的筋骨,张霏霏上前一步,拉住了她,保有十分的理性,开口劝道,“白虎上神所言没错,江宇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世上便再无江宇此人,”汪文迪出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一锤定音,道,“你随我们同行,我给你另取一名吧,不破不立,你觉得如何?”

    “你要给我取名?”白虎语调微扬,似乎来了几分兴趣。

    汪文迪点头,道,“

    嗯。”

    “叫什么?”

    “……江生怎么样?”

    “江生?”白虎思索了一会儿,反问道,“为何用‘生’?”

    他答道,“思睿信立,绕于垣坰,大梁乘靖,白虎用生。”

    “好解。”白虎如是赞道。

    江生捋了一把铺满月光的白发,接着道,“但是我暂且不能与你们同行。”

    汪文迪眯了眯眼,语气里有几分危险的意味,问道,“你该不会想溜吧?”

    “用了你定的名字,岂有溜的道理?”他说话时仍旧毫无波澜起伏,平静道,“此事虽了,可还需要有人给众生一个交代。”

    “犯下事的既然算是吾之宿主,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去处理,待风平浪静后,我自然回来找你。”

    汪文迪追问道,“你需要多久处理后续?”

    他道,“快则一年。”

    “一年?!”汪文迪目光有些狐疑,摸了摸下巴,道。

    江生不做解释,应道,“嗯。”

    “那便是赶不上我们蜀山之行了……”他喃喃自语,顿了一会儿道,“一年之后,我静候佳音。”

    一旁的瞿星言上前一步,冷声道,“今夜不必着急走,很快也要天亮了,你也可稍作休息,待天亮后,再离去不迟。”

    “有理。”他勾起嘴角,将视线投向了陈月歆。

    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汪文迪明白,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四圣之间,外人无法看懂的默契吧。

    所以他也没有插嘴,毕竟白虎已现,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了。

    而且他还不用亲自去收拾烂摊子,接下来可以专心准备蜀山与昆仑之行。

    只是……他望着张霏霏,即便她身体里梦真丸的邪性有朱雀之精压制,可若不解,她也没法恢复正常。

    注意到他的目光,张霏霏凑近他身边,俏皮问道,“文迪,你盯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他揉了一把她柔软的头发,笑答。

    她本欲追问,身边的熊巍却忽的出声。

    他语气仿佛有些低落,唤道,“小姐。”

    “怎么了?”张霏霏关切道。

    “江宇他……就这么没了。”熊巍看着那边对立的三人,有一种极其不真切的感觉,道,“我……他……”

    她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巍哥,不必再多问,我想,你心中问题的答案,你已经找到了。”

    江宇会杀了他吗?

    他们俩之间,难道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最后谁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吗?

    熊巍想起最后一刻,江宇夺过自己手里梦真丸的画面。

    他脸上最后一丝阴霾一扫而空,正如张霏霏所言,他心中已经有了认定的答案,无论过去他曾经被如何伤害过,他都宁愿选择相信——

    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汪文迪扯了个懒腰,揽过张霏霏,道,“走了,回去睡觉!”

    破晓前的最后一缕黑暗。

    华胜的顶楼,有两道伫立在上方的身影。

    一个是瞿星言,一个是江生。

    瞿星言抱臂,江生则俯瞰众生,恍若天神之临人界,细细打量,穿过云朵、穿过凌晨冰冷的空气,看着这黑暗中的人间。

    “说说吧。”瞿星言简短直白道。

    江生似笑非笑,目光更深了,“你还是一副大哥的样子,只是我却不知道,你何时这般爱管闲事了?”

    他声音更冷,道,“我倒也不知道,你何时这般喜欢捅篓子了?”

    “捅篓子?我可没有捅篓子,”江生微微晃了晃脑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我那顶多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要油嘴滑舌的扯这些,回答我的问题。”他严肃了几分,言语中藏着冷冽的冰锋,逼得人不得不认真起来。

    江生这才收回了视线,随口道,“好像全被你看穿了……那么,从哪里说起呢?”

    “从你为什么会寄宿在他体内说起,”瞿星言与之对视,道,“你化形都必要用他的躯体,据我所知,这种情况……多见于‘轮回羁绊’。”

第五百七十四章 断魄

    所谓轮回羁绊,不难理解,其实就是字面意思,指的是通过六道轮回而后降生,由此产生的缘分联系。

    他停了片刻,随后肯定了瞿星言的说法,不以为意道,“确是如此。”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你竟身入轮回了?为何?”

    “你不问我何时的事?”他站得近了一分,反问道。

    “不必问。”瞿星言沉着道,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十分肯定的答案。

    “说说看?”

    “元尊入世之后,人族起势之前。”

    江生笑了笑,道,“不愧是你,还和以前一样聪明。”

    他皱起眉头,强调道,“我再说最后一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江生仿佛在努力的回想当日的情景,细细说来,道,“那时大战结束,各归各位,人族初兴,为了蕴养、保护人族,玄女让出了神族的位置,身入轮回,将人间不多的灵脉留给人族。”

    “玄女身入轮回前,找过你吧。”

    他自顾自的说着,继续道,“我对玄女同你说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她入轮回,便是我们四位沉寂下去的信号,职责所在,我们该随天机而动。”

    瞿星言抬眸道,“沉寂有何不可?天机自有指示,若贸然行事,岂知后果如何?你的性子又不似月歆,怎也冲动了一回?”

    “月歆?”

    “就是朱雀,朱雀在人间的名字。”

    江生朗声笑了起来,道,“也是那人取的?”

    见瞿星言点头,他又兀自道,“看来你很认可这个名字,也认可了人。”

    “但你词用错了,我这也不叫冲动,”江生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这叫纯粹的产生了兴趣,我好奇轮回中灵力几许,好奇需要几世历练才能超脱境界,好奇玄女入轮回后会如何……故而我只好亲自试试了。”

    于是他选择了在玄女入轮回之后,也遁入了其中,受六道磨砺之苦,轮回转生,直至今日。

    他道,“有趣,真的很

    有趣,四圣象征的是绝对的力量,你一定想不到蚂蚁、狗尾巴草、甚至是人类……它们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

    瞿星言没心思听他转生成其他生物的故事,直言打断了他的回味,追问道,“今世你的力量是何时苏醒的?”

    江生也未隐瞒,笑道,“大概半年前完全苏醒。”

    “你倒承认的快,”瞿星言冷笑一声,道,“也就是说,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全都看在眼里。这小子做的所有事,你一件都没有阻止。”

    他应道,“是啊。”

    瞿星言眉间一凛,杀意骤现,道,“好一个‘是啊’。”

    “诶——”他抑扬顿挫的摆了摆手,按下了对方的劲头,道,“你我何须因凡人之事,坏了兄弟情义?”

    “元尊当年有言,你性格偏执,虽有能力,却缺少一分领导之气,如今看来,所言不虚。”瞿星言语气更冷了,拉开了距离道,“你跟你今世转生的这小子,倒是很臭味相投,‘兄弟’二字,用在此处,不合适吧?”

    江生刻意问道,“哪里不合适?”

    他手中一道金光闪过,金轮已然在手,道,“他曾数次对我和月歆出手,尤其妄图下毒引我身上的陨圣露发作,兄弟之间,能对这些事坐视不理?”

    “因为我好奇啊,转世的次数越多,我好奇的东西就越多,这真的是太有趣了你知道吗!”江生丝毫不惧他手中的武器,道,“我好奇,不会仅凭一个人类,就把四圣中的两位,捏在手掌心中了吧?”

    “我也好奇,朱雀自上古就喜好杀戮,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我还好奇,你被所有人尊为四圣之首,陨圣露,真的能要了你的命吗?”

    瞿星言拧着眉头,他在江生的脸上和眼睛中,真的一丝疯狂与扭曲都没看见,看见的是纯粹的好奇,纯粹的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这种意思,可以在白虎漫长而无聊的生命中,惊起一丁点儿波澜。

    “陨圣露能不能要我的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他手里又闪过一道银光,银

    轮同样握在手中,冷冽道,“我要收回你的灵魄,把你送回西方天界神宫之中!”

    说罢,他瞬间出手,一个眨眼,就到了江生面前。

    此刻天空正好泛起第一抹鱼肚白。

    江生反应迅速,小小的身体灵活一闪,刹那之间,手中已有离天飞镰,这把镰刀足有好几个他那么大,上头射出一道紫电,与刺来的金光抵消。

    他反手以镰刀的尖端扣住银轮,抬手瞬步上前,抵住瞿星言的手腕。

    两人撞到一处,他叹了口气道,“话还没说完就动手,不太好吧。”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瞿星言将他架开,数道青光猛扑过去,自己紧随其后,拽下银轮,复又相撞。

    江生镇定道,“第一,阴阳神轮尚未完全融合成型,无法将我灵魄夺去,第二么,我并未逆天行事,也于天机无损,你没有资格如此对我。”

    “第三……”

    “还有第三?”

    “有啊。”他轻笑一声,率先撤手,道,“她来了,还要打下去吗?”

    像是算准了瞿星言会停手一般,金轮的锋刃离江生的心口不过一公分的距离,熟悉的气息却先闯入了他的感知中。

    身后出现的陈月歆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出手,面对如此的状况,她仿佛并不打算打断。

    哪怕青龙的武器要夺去白虎的性命,也不那么重要。

    但是瞿星言果然停手了,他抿了抿嘴,收了武器,利落后撤,便退到了她身边。

    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道,“你们俩动静太大,我来看看。看这样子,好像是你赢了?”

    瞿星言摇头,道,“我与他不是在分胜负。”

    “那你是想杀了他咯?”她倒意料之外的轻描淡写,接着道,“为什么不继续呢?”

    印象中,朱雀与白虎的关系未到这般僵硬的地步。

    江生出声道,“你很想我死?还是我以这人的身体重新活过来,让你觉得你连一个凡人都没能杀了,所以恨起来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一年之约

    “你和那小子说话一样让人讨厌,”陈月歆拉着脸,不悦道,“我管你是谁,只要你藏在他身体之下,就绝不是与我同路的人。”

    “你也还是这样骄纵自大,”他说话轻飘飘的,好像一点恶意都没有,但字里行间中被人感觉到的恶意却不少,“只是你我位处同等、皆是四圣,除了玄女所执阴阳神轮能进行审判之外,你拿我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惜的是,这阴阳神轮到了老大哥的手里,竟一分为二,连审判的能力也不复存在了。”

    江生淡然的说着,反问道,“还是你要使用暴力手段来对付我呢?”

    “你跟我,高低已诀,我没兴趣再跟你打第二场。”她皱了皱眉,把话题拉了回来,质问道,“碎片呢?”

    他没回答,挑了挑眉。

    她伸出手,做索要的动作,逼问道,“碎片,河图洛书的碎片呢?原本有一块在那小子身上,现在他人没了,碎片也没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

    他道,“你很在乎他嘛,那个持有诛神与镇天的道者。”

    “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碎片在哪咯?”陈月歆眼神微变,但并未完全表露出来,命令道,“交出来。”

    “就在我身上,不过就算要交给他,也该他亲自来问我讨要,而不是由你代劳。”他按兵不动,完全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瞿星言摁下要发脾气的她,上前半步,道,“你要一年的时间用来独自行动,就不怕碎片带在身上,惹来不必要的祸端与麻烦?汪文迪有天命在身,聚四象、集碎片,交给他,乃是顺天而为。”

    “错上加错,要我说,这圣物的碎片,在我身上,可比在你们这儿更安全。”他伸出食指摇了摇,自有说法道。

    “为什么是一年?”瞿星言继续问道。

    “你们说他是天选之人,有天命在身,我可不会仅凭你们说,就信服这个说法,对他,我有我自己的考量。”江生冷静答道,“时间上的考量。”

    陈月歆冷

    笑一声,不屑道,“漫漫时间长河中,一年时间算得上什么?一年你能看出什么来?何况这一年你都不与我们同行,如何看?真是笑话!”

    “这你就管不着了。”他看着升起的朝阳,忽的把目光移到了瞿星言身上。

    他接着道,“一年后再见,那时阴阳神轮若成型了,你再决定是否审判我吧。”

    江生省去了道别的环节,踏着第一抹金色的阳光,从顶楼飞往天边,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装模作样的家伙,”陈月歆颇为不满,扭头问道,“真的可以把碎片放在他那吗?”

    他道,“可以。”

    她瘪了瘪嘴,道,“我还以为你对他的看法和我一样。”

    “是一样,但是你性子率直,不明白他拐弯抹角的意思。”瞿星言捋了一把染上朝雾的黑发,说明道。

    陈月歆追问道,“他什么意思?”

    他答道,“碎片……或许暂时拿不出来。碎片的力量过于强大,江宇不过一介凡人之躯,以血脉之法妄图控制碎片的力量,甚至还达到了六成以上的境界,而自身无损,你仔细想想,便知为什么了。”

    “你是说,他使了白虎神力,强行维系江宇与碎片之间的力量联系?!”她反应过来,道。

    瞿星言收回目光,冷冷道,“应该是,而且还用了不少,如今江宇一死,碎片所带来的威压反噬,估摸着全落在他身上了。”

    “他连这都要帮江宇?”

    “不是,只是因为他觉得有趣。”

    她表示不能理解,不悦道,“什么歪理。”

    他瞥了她一样,耐心道,“不是歪理,他的逻辑很清楚。这一年的时间,不光是用来调和神力,还有另外一件要做的事。”

    “什么事?”陈月歆倒是先失去了耐心,扭头要走。

    他道,“替江宇收拾烂摊子……”

    还未说完,她就摆了摆手,打断道,“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当然不是,他是为

    了不堕四圣的名头,因为自己的好奇,任由事态发展成这样,他早就做好了收拾后续的准备,”瞿星言快步跟上她,讲述道,“他要用这一年的时间,去赎江宇犯下的罪。”

    她质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点头道,“所以元尊才说他偏执,个性上仍需磨练。”

    “偏执?”她喃喃自语,道,“我记得以前,霏霏好像说过江宇,说的也是性格偏执古怪,虽有聪明才智,却容易剑走偏锋……”

    瞿星言又问道,“你跟他一战,谁胜谁负?”

    她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答道,“自然是我胜了,怎么?”

    “可是在人界,最后一次大战落幕后,人族中被尊为‘战神’的,却是白虎。”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比起你的嗜血暴虐、狂热杀伐,人们明显更认可白虎,更愿意尊其为战神。”

    “嘿,我说你,说白虎就说白虎,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他也不在意,跟着道,“正是这个战神的名号,给他的性格又加了一重包袱。”

    她耸了耸肩,对这称号很是无谓,道,“这怎么还成包袱了?玄女娘娘很认可人族,他们奉他为战神,不是好事?”

    “是啊,可战神是他,他却输给了你。”瞿星言看着她,道,“战神是他,元尊却把能够审判四圣的阴阳神轮交给了我。”

    “他和江宇很像,是打从一开始,就被称为天才的那个。”

    陈月歆不想费劲理解白虎的思维模式,随口道,“那江宇本就是他轮回转生来的,能不像吗?玄女娘娘本就对你最放心,这是我们几人都知道的,再说了,玄武那家伙不也什么都没得到吗?我也没看他搞出这些破事儿来!”

    他无奈道,“你啊你!笨死得了!”

    “是是是,就你聪明,”她气得跺脚,骂道,“烦死了,最近真是倒了大霉了,这身边一个两个的,全是我一看见就烦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双圣之气

    瞿星言会心勾了勾嘴角,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那被托付过来的藤原离鸾。

    起先两人有私仇,按她的性子,不愉快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看似不经意问道,“那你看见谁不烦?汪文迪?”

    她愣了一愣,但脑子很快重新转了起来,脚下亦加快了步子,道,“当然是霏霏了,我最乐意看见霏霏了!”

    话说到这,面前的房门便被打开了,张霏霏站在门口,一脸笑意相迎,挽过陈月歆的胳膊,打趣道,“大老远就听见月歆的声音了,是不是偷摸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嗨呀,这都被你发现了!”她亦是嬉皮笑脸,两人一同进了屋,坐在了沙发上。

    瞿星言随后跟了进来,早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问道,“汪文迪和熊巍呢?”

    张霏霏答道,“在房间里,藤原离鸾醒了,文迪说去看看有无反常情况,再决定能不能留。”

    “要我说,杀了得了。”陈月歆往嘴里扔了一颗金桔,如是道。

    方一说完,汪文迪同熊巍便前后从房间内出来,顺手带上了门,一同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

    “怎么样了文迪?”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答道,“挺正常的,对于上官别鹤把她托给我们一事,她也表示知晓,只是不愿与我们有过多交流,想必心防还没卸下,恰我们对她也有防备,暂时从她嘴里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她既不会影响我们行动,就只当多带了一件行李吧。”

    “也好,毕竟受人之托,已经答应了,应得终人之事。”她点了点头,手中勾玩着陈月歆温热的手指,转而问道,“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陈月歆接话道,“总不能带着她一块上蜀山、去昆仑吧?”

    一月之期,超过了寒冬绿盛放的时间,汪文迪的情况是拖不得的。

    “但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安置她,而且刚才我查看她情况的时候,发现她的躯体中,有双圣之气。”汪文迪捏着下巴道。

    瞿星言冷声道,“双圣之气,足够保她不受魔气侵蚀。”

    “她不过是藤原中吕手里一颗棋子,喽啰罢了,哪来的双圣之气?”陈月歆显然不信,追问道。

    汪文迪陈述道,“与藤原中吕无关,她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体内的两道圣气,一道与紫砂壶同源,另一道与姊妹剪同源。即其一来自于程朱明,另一来自于明流火。”

    张霏霏惊讶道,“这么神奇?怎么会如此?”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镇定答道,“依我所见,恐怕与她的来源有关。”

    “泥人?”陈月歆忽然道。

    “与人无异,还能几百年不腐。”瞿星言重复了当日在进入新药研究所前,自己所做的推论。

    汪文迪点头,认可道,“八九不离十,是这么回事,藤原中吕所布的九灵聚阴阵要复活她自己,其中复活所用的躯体,她应当是准备一计不成,便夺取藤原离鸾的躯体

    “只是被我们搅了局,上官别鹤强行带走了藤原离鸾,她才不得不把自己复生的结果转嫁到杀生石上,借九尾狐复生,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真狠啊!”熊巍摸了摸脑袋,诧异道,“藤原离鸾不是她女儿吗,居然下起手了也一点情都不留。”

    张霏霏道,“恐怕其中另有隐情吧,哪有人把自家女儿做成泥人的?或许藤原离鸾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是不是都与我们无关,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再说当事人可就在房里,背后议论人,总是不好。”汪文迪笑了笑,随后将自己得出的结论补充完整,道,“关于她的来源,大约先是泥人成型,而后经明流火的纸人,二者力量相辅相成。”

    “明流火说过,她的纸人不是式神,她剪出来的纸人,是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人’。所以现在的藤原离鸾不仅与我们生人完全没有差别,体内还存有双圣之气。总之,若要带她一起行动,是无碍的。”

    “而且阿巍身上暂无庇护之法,七羽锥的灵力完全不够抵御魔气,与她同行,可以增加我们的胜算。”

    瞿星言很快把这刚燃起的希望掐灭,冷声道,“但也只是增加,双圣之气先护本体,仅靠她和七羽锥,要使熊巍出入魔界无虞,还差了半截。”

    陈月歆眼睛一亮,提议道,“不如我们把阿夏也叫来吧!”

    熊巍也来了劲,问道,“可行吗?”

    “这倒是个法子,”张霏霏笑道,“我记得上回阿夏就说,她不会让我们再等太久的!”

    沉吟了一会儿,汪文迪拿了主意,道,“就这么办,蜀山之行,就定在一周后。”

    “一周?一周会不会太久了?我担心……”她蹙起眉尖,关切道。

    “不会,我们先回三清宫休整,期间我还想探清高玉绳手帕中藏的秘密,另外,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藤原离鸾接受和我们一起行动的决定。”他拉过她稚嫩的手,握在手中,道,“你放心,一旦上了蜀山,要去昆仑,就快了。”

    “好,”她果也不再多言,转而道,“我们要如何进入蜀山?”

    他答道,“蜀山是天地道场,有形隐于无形之间,我与阿瞿可摆阵前往,机缘一到,灵山可现。”

    “这么玄乎,”熊巍忙插上话,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道,“那怎么能联系到阿夏?”

    汪文迪成竹在胸,道,“我还留了一道仙音,在姑洗山使神夫诸处,要叫来朱夏,自然不难。”

    众人交换了眼色,计划已定,便要各自回屋去收拾东西,准备今日即刻返回三清宫。

    “阿瞿,”汪文迪忽的出声,笑道,“你留一下。”

    瞿星言依言没动,随着他转去了阳台上。

    他双手撑着围栏,一脸惬意,也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跟我说说吧,白虎的事。”

    “我差点以为你当真完全不在意碎片下落了。”瞿星言背靠围栏,沉声将顶楼对峙之事概括了一遍。

    沉默了一会儿,他很快接受

    了话中的内容。

    汪文迪道,“这个白虎,性格倒是挺复杂的。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碎片算是到了自己人手里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跟我讲讲阴阳神轮吧。”

    瞿星言目光放得更加长远,漠然道,“阴阳神轮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你想知道什么?”

    “一个问题,它为何会不成型?”汪文迪悠然望着他。

    他平静道,“因为元尊的力量散了,所以它也散了。”

    “阴阳神轮,是元尊的本命法器之一,威力无穷,一直被视为审判四圣的神器,即——若四圣有违天道、不尊天机,唯有阴阳神轮可切割四圣灵魄,使其重修历练,受万劫加身之苦。”

    “最后一次大战,元尊损耗的也不少,她决定身入轮回,灵力便已无法维系阴阳神轮,她喊了我去,将这东西托付给我,彼时只剩一团太阴之精和太阳之精了,她又交给我三件事。”

    他面上多了一丝肃穆,复述道,“第一,她把审判之器彻底交给我,要我凝形、重铸阴阳神轮,我做审判者,为她引导四圣循天机行事;第二,他日天下若有大乱,有能人出世,为天选之人,我必要辅助其佐定天下。”

    “第三,就是朱雀,她深知朱雀的性子,要我多多照拂她,以免她误入歪道,有损天颜,也坏了自己的名声,甚至害了自己性命。”

    汪文迪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九天玄女也算考虑的颇为周全了。”

    他笑了一阵,调侃道,“只是我看,白虎好像对你这位钦点的大哥,不怎么服气啊哈哈哈!”

    瞿星言没说话,收回了目光。

    “我就随口一说,别生气嘛,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汪文迪狡黠挑眉,拦住他的肩头,一点也不见外。

    他不与之计较,道,“问。”

    “我虽修道,与蜀山之道大同小异,但到底也与他们不同,所以我只知天道如何流传,却不知蜀山的详细事宜,”汪文迪收了玩笑的语气,道,“你看的书多,知不知道现在蜀山传到第几代了?”

    “若能碰上一二个熟人,要开魔界之门不是更方便嘛!”

    瞿星言明白了他的意思,脑中飞速的搜寻起有用的信息来。

    没过多久,便镇定答道,“现如今执掌蜀山的掌门有三位,一位是第十七代掌门,另两位辈分处在第十三代,所以尊称长老。”

    “十七代?十三代?这隔得这么远?”汪文迪捏了捏下巴,疑惑道。

    他斜了一眼,似乎不想多做解说,道,“三清宫中应该有详细的资料。”

    “看书哪有听书有意思啊?”

    “你事儿真多。”

    瞿星言才说完,里头便传来了陈月歆的催促声。

    她大着嗓门便道,“你俩嘀咕什么呢!咱们可都收拾好了,再磨叽把你们俩留这儿了啊!”

    瞿星言把人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扯了下来,头也不回的朝屋里走去。

    汪文迪‘切’了一声,也跟进了屋内。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七襄真人

    张霏霏引着藤原离鸾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安静的跟在后面,面色沉沉,也不与任何人有眼神上的交流。

    熊巍走在最后,负责退房及处理一切后续的琐碎事宜。

    回到三清宫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后,先找了客房安置藤原离鸾,其他人也就去各忙各的了。

    汪文迪倒也没再追问瞿星言,传音给夫诸后,自己便进了资料库,翻阅起来。

    因为目标明确,是要查找与蜀山有关的记录,找书没费多大功夫,这劲头也全花在了看书上。

    陈月歆精神头一向很好,此时正在院落中兀自冥想,琢磨着怎么能把瞿星言拉来陪自己练功、琢磨着练到何种地步,才能打败他一回。

    思索之际,所想之人就在她身后五米远的地方站着。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开口前先出声,道,“不早了,该去睡觉了。”

    “这个点我可睡不着,你来得正好,跟我过两招!”她站起身来,回头冲他道。

    他并未应承,如是道,“睡觉也是一种不错的修行。”

    “嘁,没意思。”她回转身子,意欲继续练功。

    “你不去看会儿书?”他走到她身边,问道。

    她答道,“看书?我讨厌看书,为什么要我看书?”

    他移开视线,轻声道,“汪文迪在看书。”

    “啊?你说什么?”她随地而坐,一团小小的火苗在她手中燃起。

    “没什么,”他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接着道,“上回……我记得你说你在翻找关于东皇太一的书籍,是为了要去昆仑做准备。”

    “怎么这回要去蜀山,你不准备准备理论知识了?”

    陈月歆掐灭了手里的火焰,顺利的把一丝慌乱给掩饰了过去,敷衍道,“上回看得我头都大了,最后不还是你给我讲的吗?这回、这回也让你给我讲就好了啊!”

    闻言,他嘴边却勾起一抹不自知的弧度。

    瞿星言这才坐了下来,也不用她问,便耐着性子沉声讲述,道,“蜀山修道,可谓之‘剑道’,道可飞升,谓之‘剑仙’,蜀山之人,向来匡扶道义,以降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说是正派之首也不为过。”

    “现任掌门有三人,一位是十七代掌门,本名纪迎寒,号辞林道子,另两位都是十三代……”

    陈月歆停下了拔草的手,问道,“等会,怎么一下从十七跳到十三去了?”

    他答道,“另外两位都已得道,只是还未舍弃肉身,留在蜀山中,辅佐现任掌门,尊其为长老,地位甚高,一位俗名贾雁来,道号启明真人,另一位俗名张南吕,道号七襄真人。”

    “张南吕?哈哈,不会碰上霏霏家族宗亲吧?”她笑道。

    “也不是没可能,蜀山剑道与张家天师道,也有可以融会贯通之处,正如茅山之下,还分数个流派,统论来说,都是‘道’。”他认真应道。

    她歪着个脑袋,问道,“去蜀山有什么要注意的?”

    他想了想,道,“没什么,我们都是同道中人,想来他们不会太过为

    难我们。”

    “也对,毕竟我们要去昆仑,是有要紧的事。”陈月歆自顾自道。

    见他眉目间似有凝有一层薄霜,她打了个响指,手里的枯草被一闪而过的火焰带走,她道,“你操心什么呢?”

    “我的卦辞……”他摁下她不安分的手,如实道来,“假设我们能使藤原离鸾同意与我们同行,她身上虽有双圣之气足够护住她本身,可是熊巍……哪怕再加上九凤的神力,要抵御魔气,也还是差了半分。”

    她反应过来,道,“对哦,九凤神力不如我们,她要行走于魔界,本也不是易事。”

    “或许这差了半分,就会使我的卦辞应验。”他板着个脸道。

    “嗨,你想多了,半分而已,”她抽出自己的手,自信道,“不还有我们在吗!”

    瞿星言还想强调此事非同儿戏,却见她已经站起了身。

    她擦了擦手,朝他伸出手来,一副没把灾难放在眼里的模样,道,“走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暂且也把那些顾忌压在了心底。

    次日上午,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根据夫诸使神的回话,九凤有言,三日后她就会来与队伍汇合,熊巍心情大好,做什么事儿都十分有劲,一边哼小调,一边干活,心事全写在了脸上。

    张霏霏在太阳底下扯了个懒腰,打算立马开始干活,先将高玉绳手帕中的后续读完。

    汪文迪摆下阵法,使瞿星言同陈月歆替她护法,自己则表示要先出门一趟。

    他直言道,“孟商的陵寝中,还有一块未取出的碎片,我走一遭,很快回来。”

    其他人也都没有意见,毕竟那处已有孟商的指点,加上她赠与的法宝护身,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双管齐下,张霏霏再度进入了手帕中的世界。

    一睁眼,便是亭台水榭,兰花的芳香窜进了她的嗅觉之中。

    紧接着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放眼望去,雕栏画栋、装点得很是精巧的连廊尽头,就有一方凉亭。

    凉亭中有两个人,站着说话的那个正是高玉绳,但张霏霏无法从他的脸上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因为他的脸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岁月已然无法在他的躯壳上留下痕迹了。

    此时他神态中有一丝不悦,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另一个人。

    她的视线跟着移了过去。

    那人身着黑披风,她面色一紧,这是看见了关键人物了。

    神秘人给自己倒了杯茶,又自顾自的喝茶,语意深长,道,“高班主的小日子,过的挺悠闲的嘛。”

    高玉绳懒得费劲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也不急,语气平平,道,“我是怕高班主被这日子里的安逸冲昏了头,再不愿迈开步子,把自己的事业推向更极致巅峰的位置。”

    “我自有我的安排,”高玉绳甩了甩手,讲理道,“我从未忘记过,我能为阿山哥报仇、我能收养夏儿、我此时此

    刻能站在这个世界之中……这一切的力量,是你给我的,所以我尊你、敬你,也谦让于你、听命于你。”

    “但是你助我那日也说过,关乎京剧一事,你不会插手、干预我的决定,可是你如今屡次要我所为,皆违背我的理想。京剧的传承发展,我自有主张,若你还要执意如此,我……!”

    他瞬间捏碎了手中的杯盏,以此打断了高玉绳慷慨激昂的言论,杯盏化作粉末,飘散在风中。

    “你要如何?你要与我翻脸不认人?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张狂至极,接着道,“月宫,翅膀硬了,想脱离我的掌控,自立门户了?”

    “漂泊无依之人,习惯了为自己多做一重打算,虽然到现在为止我都是依附于你的力量,可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摸索其中的门道,若哪一天离了你,我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高玉绳想起自己的底牌,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语调微扬,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让你彻底的消失?”

    高玉绳答道,“我既然有胆子今天把话撂明白了,便是有几分与你对上的把握。你若还要为难,你我当分胜负。”

    张霏霏不禁腹诽,高玉绳究竟悟得了什么样的力量,竟敢光明正大跟这人叫板了?

    僵持了片刻,神秘人不紧不慢的敲了敲桌面,语气里还多了一分愉悦,道,“很好,我看得出,你底气十足。”

    “要我今后不再纠缠你,也容易,我给你的力量权当赠给你了,只要你再帮我一个忙,从此以后,京剧之上,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更不会强行参与其中,如何?”

    高玉绳思索道,“什么忙?”

    他道,“很简单,帮我写一阕戏词即可。”

    还未等高玉绳考虑,院内就传来了青年的声音,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轻风拂过,神秘人刹那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闯入画面的青年不是别人,便是高槐夏,他身着学生服,斜挎一个布袋包,包显然没扣紧,里面一二本书还随着他欢快的步伐探头探脑的。

    从年龄上看,这时的他还不到二十。

    高玉绳顺手拄起了拐棍,体态看上去颇像一个小老头。

    他忙应道,“哎,回来了就好!”

    哪怕是处在画外的张霏霏,也觉得这父子间若是能一直如此下去,倒真的很不错。

    高槐夏扶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的开始分享些学校里发生的事。

    随着声音的模糊,画面也扭曲起来。

    一道金光闪过,她看见一盏小小的台灯下,高玉绳手中执笔,苦思冥想了一番,复又落笔。

    不知是不是距离的原因,那剧本上写的什么她看的不是很清楚,只依稀的看见了几句——

    “……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

    “……行矣阐文化,天子正当阳。”

    “……宫闱九重乐,风俗万方同。”

    “……习惯若性成,疾难破沈痼。”

    再往下,她便只看见了一个‘旧’字,就再也看不清别的了。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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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旧佛

    画面转瞬即逝,很快又改变了内容,那是在一间像是庙宇祠堂的屋子里,高玉绳位于上座,满面喜色。

    原来是四大花旦的名号天下尽知,高玉绳自觉京剧后继有人,且定能发扬光大,故而如此开心,众人皆朝他礼拜,口中尊他为‘祖师爷’。

    但这喜悦的情绪张霏霏还没来得及感受,画面转眼又变了。

    山河破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硝烟战场。

    高玉绳孤身闯入敌营,从中救下了被强行掳去的梅鹤鸣。

    从那儿回来之后,梅鹤鸣便生了一场大病。

    他不再唱戏,身为名旦,却蓄起了胡须。

    张霏霏看着这走马灯一般的画面,看着梅鹤鸣躺在床上,紧紧拉着高玉绳的手。

    他说,“祖师爷……你放心,弟子没有丢咱们华夏子孙的脸!我便是此生息影、永不再唱,也绝不可能为敌军将领唱半个词!!”

    她和高玉绳一起,看着梅鹤鸣断气。

    画面又一次加快了变化的速度,再慢下来时,乃是在一方戏台子上。

    上头站着一个男人,眉目清俊,并未妆扮,张霏霏认得他,这是程玉霜。

    一贯温文尔雅的他此时神态愠怒,脸上更显憔悴之色,原来是闻得梅鹤鸣的死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丢开戏服,拔剑乱挥,眼中一狠,便出了门去。

    眨眼之间,高玉绳推门闯入,却是晚了半步,他急匆匆的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程玉霜的下落。

    再相见时,是在高高的城墙处。

    高玉绳在街道上,程玉霜却被吊在墙头,浑身是伤,心口更是空落落的,血肉模糊一片。

    敌军称其为特务,称其混入谈判会议,企图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

    因为他对敌军将领的刺杀,协议上又平白增添了许多不平等的条例。

    “幌子!全都是幌子!”

    宅子里,正值热血年纪的高槐夏几乎把桌子捶烂,梅鹤鸣、程玉霜二人对他皆有师恩,更是忘年之交,接连遭此横祸,他怎能不怒?

    他起身叩到面色哀痛的高玉绳跟前,笃定道,“父亲!孩儿不要再继续窝在学堂里头学些没用的文章!也不要再学戏!”

    笑话,谁不知道这是幌子?可敢于反抗之人,却是少之又少,无论何时何地,受苦的总是弱者。

    高玉绳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孩儿要参军!!”高槐夏笃定道。

    他眼中有星火,面上似朝阳,与后来那阴险狠厉的高槐夏根本不同。

    听闻此言,不知怎的,高玉绳脑海中冒出沈山河的模样,一想到沈山河惨死军中,他便对此事心中介怀,迟迟未曾出声答允。

    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夏儿,不要鲁莽行事!”

    高槐夏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父亲,这不是鲁莽!”

    “老师已死,敌人惨无人道,协议更是剥削之极!”

    “我的年纪,正是报效国家、回护山河的时候,要我一直缩在父亲的羽翼之下,看敌

    人践踏我神州大地,简直比让我去死还难受!”

    “眼下唯有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才有一线生机,父亲,孩儿愿做连接上下的绳结,哪怕不过是其中小小一环,我相信,一定有诸多如孩儿一般的人,这股绳子迟早会拧成!”

    “待绳子拧成之日,便是咱们将敌人赶出我国之时!”

    高玉绳知道,高槐夏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理,他想起沈山河最后一封信里所说——

    ‘我父亲为我取名山河,初心便是希望我能保卫河山、为国效力’。

    可是他心里就是堵得慌,答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三天后,毅然决然参军的高槐夏留下了一封家书,高玉绳也没有去送别,父子俩便就此别过。

    临到高槐夏跟着部队走后,高玉绳才又后悔了。

    后悔他应该去给自己的孩子送行的,当年沈山河默然离去,他也没能送行。

    手帕里的画面又一次流转起来,张霏霏不禁在心中祈祷,但愿下一次定格的画面,不要再是悲剧了。

    她以为天随人愿,视线清晰时,是一个剧院。

    只是乍一看,并不怎么繁华,好像没有人似的。

    直到跟着高玉绳进入剧院内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场只为‘同道中人’开放的剧目。

    这场据说是尚绮霞与荀牡丹的封台戏,此曲一毕,今生便不再登台演出。

    来的人不少,几乎都是同门,也有梅鹤鸣同程玉霜手底下培养出来的角儿。

    张霏霏明白为什么不能大张旗鼓的举办,因为在此时,程玉霜被视为反动分子,若与他扯上联系,搞不好牵连自身,容易丢了性命。

    演唱的戏名叫‘旧佛’,是她没有听说过的戏曲。

    尚绮霞与荀牡丹搭配的甚好,称得上是大师级的视听享受了。

    听到词中一句‘宫闱九重乐,风俗万方同’,张霏霏豁然,原来这曲‘旧佛’,就是高玉绳此前为那神秘人写的一阕戏词,经由两个班子合力改创而来。

    正在满屋子人欣赏大师的谢幕之作时,门却被武力强行破坏,两支装备齐全的小队迅速闯入,一声枪响,断绝了所有的乐音。

    人群瞬间慌了,又被强行镇压下来。

    台子上的主角之一尚绮霞出声询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咱们唱戏听曲,也犯了事儿了?”

    为首的人一脸厉色,严肃道,“接到线报,这里有人宣传反动思想!”

    “你可别血口喷人!”尚绮霞身姿板正,道,“我们这里明明只是一些戏曲爱好者,讨论曲目、切磋技艺,哪来的反动思想?!”

    那人不依不饶,冷哼一声,接着逼问,道,“唱的什么戏?!”

    高玉绳站起身来,抬手制止,意欲平息纷乱,道,“这位军爷……”

    谁知那人根本不买账,瞥了他一眼便不屑道,“哦,高先生也在这里,难怪咱们会接到举报呢!”

    周围的人听他这般阴阳怪气,也有坐不住的,纷纷嘀咕起来,质问

    他是什么意思。

    “以张效坤为首、与高先生交好的几位,今夜可都被查了,明天就得游街批斗,要我说,高先生也该进去接受接受教育!”他愈发鄙夷,冷声道。

    高玉绳清了清嗓子,气势显然不遑多让,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需你来指指点点?”

    他嗤笑一声,道,“要是给我抓到了证据,我非得亲手把你这副嘴脸撕开!”

    “既然没有证据,就请回吧!”高玉绳背着手道。

    那人收了笑意,道,“高先生嘴倒是利索,我差点被你绕进去!”

    他转头冲着台上,提高了声调,枪也握在了手里,道,“我再问一遍!这儿今晚唱的是什么戏!!”

    这时,不知人群中谁答了一句,道,“旧佛,军爷,今晚这儿唱的是旧佛!”

    “词儿拿来!”他伸手就朝尚绮霞道,手里的枪更是对了过去,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尚绮霞拗不过,眼中已暗了下去,吩咐人将台本递了过去。

    那人念了几句,一口咬定其中宣传的乃是反动思想。

    他把台本踩在脚底,把所有人的心气也踩在了脚底,再度追问道,“这词儿是谁写的?!”

    “把写词的人交出来,顶多治你们一个无知之罪,写个检讨认个错也就完了!要是不肯,就是包庇,统统枪决!!”

    底下自然有人动摇,甚至不少人的眼神都和他一起,望向了在座最有才的高玉绳。

    那眼神活像在说,这不就有证据了吗?

    高玉绳一挥衣袖,脸上毫无畏惧之色,道,“这词就是我……”

    “这词是我写的!!”一旁未曾出声的荀牡丹突然吼了一嗓子,打断了高玉绳的话。

    他上前两步,取下冠饰,脱去外袍,朗声重复道,“这词是我写的,有何不妥?”

    军官狐疑道,“你写的?真的是你写的?”

    荀牡丹一身凛然,答道,“就是我写的!”

    “好,好!想知道何处不妥?等到了牢里,自然有人教你!!”军官见逼问不出,只得下了结论,命令道,“把他带走!其他人每人二十大洋的罚款!这剧院给我封了,永久封停,不得再用!”

    尚绮霞陪高玉绳回到家中,二人亦是一路无话。

    进了屋,又关上房门,合上窗户,高玉绳才显露一丝怒意,问道,“为何拦我?为何救我?”

    “知己有难,何有不救之理?即便你今日同那人发难,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战争不止、内乱不平,只会有更多的人蒙冤。”尚绮霞摇头,惋惜哀叹道。

    他递了杯茶,接着道,“高兄,今日之事,定有蹊跷。”

    高玉绳接过茶杯放下,这才细细思索起来。

    他们相会的剧院是私人的,平常若无对外宣称,是不会有客人来那里听戏,今日既然是尚绮霞同荀牡丹封台,通知的又都是自己人,而且还是默默的举办,按理来说,那些人不应该查过来。

    高玉绳眯了眯眼,一点即通,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中有内鬼?”

第五百七十九章 祸事不断

    尚绮霞点了点头,道,“举报之人,就是内鬼,他知道我们今夜有活动,也知道我们一定会唱旧佛。百来号人,排查起来,虽然不是特别困难,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高兄,你路子广、点子也多,你在外面,更易查出真相,若你进去了,留我和荀弟在外头,恐怕你要吃更多苦头。”

    经他这么一提醒,高玉绳也缓过劲来,细细思索了半天,喃喃道,“不错,你说的有理。事不宜迟,此事且不要对外声张,我暗中即刻进行排查。”

    谁成想,天到底还是没有遂人愿。

    荀牡丹舍身保了高玉绳同尚绮霞,可二人在外头还未找到那告密的内鬼,就先传来了另一则祸事。

    城中的最高指挥长官亲自到场捉拿尚绮霞。

    理由更是令人大跌眼镜——

    通敌叛国,卖主求荣。

    尚绮霞铮铮傲骨,甩不开压制住他的十来个兵士,不甘的问道,“证据呢?!证据呢?!到底是谁,谁诬陷我!!”

    司令把一纸证词铺在他面前,上头白纸黑字,将他如何与敌方联络、所谋何事等等,写得清清楚楚。

    他瞳孔猛缩,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荀牡丹的笔法!

    “不!不可能!!荀弟怎会如此构陷我!!”他捶地狂吼,喊到喉咙已然喑哑。

    “带走!!”

    一声令下,他如同失了支架的幡旗,只剩一块破布,让人任意摆弄拖拽。

    高玉绳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张霏霏看见他去探监,看见他拉着尚绮霞瘦骨嶙峋的手,向尚绮霞保证,一定会查出真相,还之以清白。

    她看见监狱中的管事逼迫尚绮霞唱旧佛,一边唱一边接受批判。

    又三日后,高玉绳再次来探监。

    尚绮霞没有心思再和他讨论事情进展,也没有心思再追究自己的兄弟是否真的出卖了自己。

    隔着铁窗,他扯着嘴角,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高兄,我受不了了。”

    高玉绳想握住他的手,但许是他觉得自己的手太脏,这次却没让握住。

    尚绮霞摇了摇头,不哭也不闹,道,“高兄,我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天了,他们用尽了非人的手段,再三逼问我你是否参与反动。高兄,我知道你没有,我也没有,可他们不信。”

    这次会话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尚绮霞干完了一天的体力活,整理了破烂的衣衫,随手梳了两下耷拉的头发,便在左右脚各绑了一捆砖头,共有十斤重,坠了河了。

    尚绮霞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至死也逃不开畏罪自杀的说法。

    消息传到高玉绳耳朵里的时候,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回想尚绮霞最后一次见面时的状况,自杀好像是在意料之中,却又在他意料之外,他印象中尚绮霞总是谈笑风生、周全处事,没想到竟然落了个这般的下场。

    他没敢立刻出门去确认这个消息,他明白,只要一出院子,就会听见那些不干不净的说辞。

    至于荀牡丹,事实上,从那日他被抓之后,高玉绳和尚绮霞就再也没听过他的

    消息。

    他不出门,却有人跑进来。

    那人身着一身长布衫,斯斯文文,脚下生风。

    嘴中喊着,“先生!先生!”

    急促的呼喊声把高玉绳的注意力暂且拉了过来,来者是他认识的人,名唤‘童桑落’的,是荀牡丹所收的弟子中资质最佳、技艺最纯熟的,一向也被荀牡丹视为衣钵的继承人,高玉绳也很是看好他。

    荀牡丹被带走后,他也一直暗中活动,收集有关的消息,撑起了长兄如父角色与职责。

    “先生!”他前脚刚进屋,便焦急道,“出事了先生!”

    高玉绳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刚才有一辆军、军用车出城了!”童桑落喘了口气,道,“据线报,车上、车上带的就是我家恩师啊!!”

    “什么?!快点,跟我去追!”

    “我已经叫几个弟兄跟上了,您要去的话,我这就带您走!”

    尚绮霞一死,就有了荀牡丹的消息,这事儿就是根本不用想,它摆明了蹊跷至极,高玉绳岂有不去的道理?

    这四人是他亲自挑选,又亲自教习,亲自捧红……不仅是师徒,更是知己!

    他不想再看见相同的悲剧了!

    画面外的张霏霏心早也揪成了一团,如是打击,定是悲痛欲绝的。

    高玉绳与童桑落并无迟疑,前后循着这消息追出了城。

    最终,童桑落驾车,带着他追到了一片空地上。

    空地中央停着一辆车,似乎是空的,已经熄火了。

    高玉绳推开车门,麻利迅速的下了车,快步走到空车跟前,以蛮力扯开了后头宽敞座椅的车门。

    一道黑影当即砸落出来。

    定睛一看,还真是荀牡丹。

    可惜的是,这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尸体的脸上还带着妆,只是那腐烂的皮肤和熏人的臭味,掩盖不了他已经死亡很长时间的事实。

    高玉绳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盯着开车带自己来到这里的童桑落。

    童桑落没有从车上下来,漠然的回望着他。

    脚步声渐渐响起,凌乱、嘈杂,不一会儿,周围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他把视线移向为首的军官,面无表情道,“想抓我不用这么大排场吧?我是良民,一定配合所有调查的。”

    “你是反动。”童桑落开口了,脸上挂着一丝扭曲的笑意。

    高玉绳道,“我要是的话,那你也是。”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高先生这张嘴,总是颇有本事。”军官将手里的枪上膛了,对准了高玉绳,道,“或许到了地府里,还能说服阎罗王他老人家,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慢着!”高玉绳收了几分锐气,道,“今日我已是无路可逃了,不知大人可否满足我一个小小的遗愿?”

    “说。”

    “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闻言,军官倒是笑了,跟着把话茬抛给了看戏的童桑落,示意由他来说。

    原来童桑落就是那个内鬼。

    在程玉霜为梅鹤鸣报仇失败惨死

    后,他认为跟着戏班子是不会有出路的,他不想死,他想活着,而且想活得很好。

    四大名旦为我方提供物资,是抵抗敌军的一股中坚力量,被敌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仅如此,他们还自编自唱、宣传积极思想,成为不少青年的精神支柱,故而敌军虽强,却迟迟没有拿下这座城池及其周边地区。

    不平等条例一签,童桑落觉得大势已去,敌军迟早会入主神州,不如他趁机投诚,还能捞到不少好处。

    他举报了尚绮霞的封台戏,哪怕其中有对他恩重如山的恩师荀牡丹,他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卖。

    至于那导致尚绮霞死亡的证词,也是他模仿荀牡丹的笔迹写出来的。

    四大名旦终究全部凋零了,那是被高玉绳视为京剧希望之花的四人。

    一一惨死,身败名裂。

    高玉绳在童桑落张狂的大笑中沉默不语。

    没看见他的崩溃,军官失去了耐心,道,“现在,你作为四大名旦的举荐人,也可以去死了!”

    军官扣动扳机,砰!!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画面恍若有一瞬间的静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画面静止了,是高玉绳出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子弹竟然被他攥在手中,他自己毫发未损。

    砰!!砰!!砰!!

    军官连射三枪,同时下令,周围所有的士兵都对准了中间的人开枪。

    高玉绳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如在无人之境,步步逼近童桑落,他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足以将人冻伤,道,“你一个微末的小角,如此妄为……你越界了!”

    童桑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就被高玉绳吓了个半死,苦苦求饶,只是无济于事。

    在场的人无一是他的对手,全部死在了他的力量之下。

    他带走了荀牡丹的尸体,又辛苦凑齐尚绮霞与程玉霜的尸身,皆就近埋在梅鹤鸣墓地附近的风水之所。

    短时间内,他找不到可以信赖与托付理想之人了。

    高玉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时而唱几句《霸王别姬》,时而唱几句《春闺梦》,时而想一想沈山河,时而想一想高槐夏。

    画面再度加快了它的运转。

    这回再停下,一阵冷风直迎着脸扑面而来。

    高槐夏的家书断了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高玉绳没有等来与自己关系最亲密的孩子,等来的是一口灵柩。

    是的,高槐夏死了。

    不过和沈山河不同,高槐夏是真正意义上战死的。

    只是对高玉绳来说,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高槐夏也死了。

    抬灵走在最前面的那小伙子眼泪掉的最凶,一见到高玉绳便深深的鞠躬敬礼,示意后头的战友们照做。

    他道,“高伯,槐夏是好样的!!”

    为了成功执行把炸药送进敌营的计划,高槐夏被炸死了。

    那场战斗我方最终获得了胜利,可高槐夏却被炸得四分五裂,同队的战友在废墟中搜了三天三夜,也只找回来破碎的残肢。

    灵柩中甚至都拼不起完整的躯体。

第五百八十章 求死不得

    张霏霏捂着嘴,生怕自己会哭出声,生怕因此惊扰到那好像一刹便苍老了的高玉绳。

    戏子薄情,戏子多恨。

    他眼中的最后一缕光,也熄灭了。

    霎时间,黑暗如同一只凶猛的洪水巨兽,吞噬了天地,吞噬了天地间的一切,连带着张霏霏也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一阵天旋地转,她又重新恢复了视野。

    虽然目光中可见的仍是大片令人绝望的黑,但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随地坐着。

    张霏霏定睛一看,正是恍惚无神的高玉绳。

    他无心关注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脸上长长的胡子,就是往那那么一坐,好像一滩烂泥一样,他手中握着那方沈山河赠与他的手帕,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就那样坐了多久。

    如果她能动的话,她甚至想要上前去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

    这样想着,她尝试性的抬起手往前伸去。

    她立刻发现,她这会子居然真的能动了!

    张霏霏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向前走去,轻声道,“高……”

    只是在她之前,另有一道身影抢先降临。

    高玉绳动了动眼珠子,一看见这人,他便攥紧了手中帕子,语气中又并无波澜,死气沉沉问道,“我想死,如何才能死?”

    他想,既然自己力量的根源是这个人,那这个人总有送自己去死的本事吧。

    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太累了,他陷入一种奇怪的矛盾循环中,他既后悔接受这股力量,才有了后边诸多的苦痛,他又不后悔接受这股力量,若没有它,他只能含冤而去,遑论替沈山河报仇?

    “死很简单,活着才是最难的,”神秘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他轻飘飘的反问道,“你有多想死呢?”

    “多想死?”高玉绳毫无迟疑,答道,“总之我不想继续活着。”

    他发出一声轻蔑的笑,道,“看你的样子,你应该尝试过很多次自我了断了,也应该明白,单凭你自己,敌不过我的力量。”

    高玉绳点了点头,但又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若……肯助我此为,你今日已然见不到我,也没处说这些去。”

    神秘人笑的更开心了,直言道,“死这种事,还是考虑清楚的好,何况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但若你执意要如此,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只不过……”他顿了一下,又抬起了手。

    张霏霏看见他手中出现了两道细长交错的光,可看不清光中具体有什么。

    她努力想要看清,但这两道光在极短的时间后就消散而去。

    又听他继续道,“我现在不能帮你。”

    “你什么意思?”

    “我自然是有条件的。”

    高玉绳的耐心没剩多少,追问道,“什么条件?”

    他笑道,“时机未到,我起先救你,不仅是看中你的心气,还有你的才气,我总觉得,你不是个蠢人。”

    “你就不想想,你同我叫板的那所谓‘底气’,为何会选上你?”

    张霏霏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光凭这些没头没尾的对话,她几乎要跟不上这两人的思维。

    就在她将这些内容都反复品读记下的时候,也是高玉绳听了神秘人的话收回目光时,他的视线恰好经过了她,并且停在了她身上。

    她一愣,鬼使神差的与之目光交汇了一瞬。

    一道金光猛然穿过了高玉绳的身体,须臾便朝她急速射来!

    她惊呼一声,电光火石之间,青色与红色汇成的利刃及时杀了进来,与金光撞在一起,震碎了周围所有的黑暗。

    张霏霏被迫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陈月歆正握着她的手,关切道,“霏霏?怎么样,没事吧?!”

    暖融融的温度让她全身的知觉都重新活泛了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没事……”

    话音未落,面前的手帕却迅速的发生了变化。

    它瞬时便散成了丝丝缕缕的金光,又纠缠交融成一道,眨眼之间全数渗进了张霏霏的眉心之中。

    这一下令人猝不及防,但似乎只是这么来了一下,就没有了下文。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陈月歆着急,上下将她细细检查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张霏霏脑中涌入许多陌生的画面,那不是她的记忆,是高玉绳的。

    她安抚了陈月歆,摆了调息的姿势,道,“我没事,月歆,稍等一会儿,给我点时间。”

    陈月歆应下,与瞿星言相视一眼,暂且退出了房间。

    约摸过了两个小时,正是下午三点,便听屋外声音传来,道是,“我回来了!”

    汪文迪自外头进来,扫视一圈,开口问道,“霏霏呢?”

    “小姐还在楼上哩。”熊巍答道,“汪哥,你那怎么样?”

    他比了个手势,朗声道,“搞定,东西也到手了。”

    说罢,便冲楼梯当间去了,边走边接着问道,“霏霏那儿还没结束吗?怎么没见月歆和阿瞿?”

    “已经结束了,”熊巍想了想,应道,“歆姐在后院,瞿哥去看书了,他说再找点关于蜀山的资料。”

    两人一问一答间,楼梯上头先传来了脚步声。

    张霏霏一看见汪文迪,脚下的步子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许多,唤道,“文迪,你回来啦!还顺利吗?”

    汪文迪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拉着她回到了客厅,耐心答道,“很顺利的拿到了碎片,你这边如何?”

    “我这儿也很顺利,正好你回来了,我也把所见所闻同你细说一番。”她巧笑嫣然,心情甚是明媚。

    一旁的熊巍跟着道,“那我去把歆姐和瞿哥喊来。”

    五人齐聚一堂,张霏霏很是顺畅的把前言后语、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其中关窍也是一个都没落下。

    她概括道,“根据所见,我的推论是,高玉绳选中的四位接班人一一惨死,高槐夏战死,加上之前沈山河的影响,导致他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陈月歆倚靠着沙发,望着天花板,一副悠闲的听故事模样,道,“没想到高玉绳还有这样

    的经历。”

    “活得久了,当然什么经历都会有。”汪文迪随口应道。

    她‘嘁’了一声,接着道,“我还是觉得他挺悲哀的,沈山河死的时候,他起码还有活着的动力,虽然报仇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目标,但起码能够支撑他的心气,他借助那黑衣人的力量,也成功报了仇。”

    “本以为自己只剩下一件事——将京剧这一理想托付给可以托付的后生,没想到结果……再说了,高槐夏和沈山河不同,沈山河为人所害,高槐夏可是为国为民参军,实打实的战死的,高玉绳就是想报仇,也没处报。”

    “人的心气啊,一下就倒了。”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吐槽道,“别说的好像你很懂人一样。”

    他把话题重新抛给张霏霏,道,“霏霏,你接着说。”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骂道,“靠,你想听霏霏说话就直说,干嘛非得踩我一脚?你这个臭双标狗!”

    “略略略!”他扮了个鬼脸,得意洋洋,逗得张霏霏忍俊不禁,气氛一下轻松和缓下来。

    还是瞿星言清了清嗓子,才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正事上。

    张霏霏继续道,“后来,高玉绳苟延残喘的活着,他隔三差五就会去联络那个神秘人,想让他收回自己的力量,了结自己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战争结束,我方在漫长的对抗与坚毅不到的韧性下获得了战争的最终胜利,换来了鲜血染就的和平。在追思追封的哀悼会上,新的执政者痛定思痛,追封了一批烈士。除此之外,还为蒙冤屈死的人平反昭雪。”

    “其中烈士就有梅鹤鸣与程玉霜,以及高槐夏,尤其是高槐夏,被定为先驱英雄,平反之人则有荀牡丹与尚绮霞。”

    当初尚绮霞自杀,死前对高玉绳说自己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天了,可在漫长的生命中,高玉绳替他等到了。

    这些事和时间一起,或许给了高玉绳一些希冀,消磨了他想死的心情。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她接着道,“再后来……神秘人带了个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婴儿找到高玉绳,并且把扇子给了他。”

    汪文迪问道,“扇子?含有祖巫精血的那把?”

    她应道,“对。”

    “然后呢?他没给高玉绳说别的什么?要他做的事,比如清洗世界一类的?”

    “没有。”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他就把这两样东西给了他,之后就离开了。”

    “而且高玉绳一开始根本不管那个孩子,就只是固定给他喂点吃点,让他以最低成本的方式活着。直到后来,这孩子慢慢长大,虽然营养不良,但高玉绳还是看出来了,他长得明显很像高槐夏。”

    “然后……”

    陈月歆耸肩道,“他不会就因为这个,就把这孩子培养成了个大魔头吧?”

    “这只是原因之一,他开始带孩子之后,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张霏霏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道,“他在上街的时候,看见几个街头表演的年轻人。”

    “他们唱的是京剧,半吊子的京剧。”

第五百八十一章 清洗世界

    手帕窜进她脑中使她所见,那群年轻人共有五个,咿咿呀呀的唱着,既不好听,也不好看,仅仅稍稍具有京剧的初步模样,让人能听得出,他们唱的到底是什么流派。

    高玉绳第一回见到他们的时候,内心便有了些波动。

    许是那长得像高槐夏的孩子让他重燃了心火,这京剧的腔调又加重了这一把火焰。

    但他的一生实在太多大起大落了,连这最后一回,也没能幸免。

    汪文迪饶有兴致的听着,问道,“他亲自收徒了?”

    “倒也不算收徒,没有叩头,没有奉茶。”张霏霏温声回答,又接着道,“这五个年轻人心高气傲,自己唱的不怎么样,还看不上主动上前的高玉绳。”

    陈月歆疑惑道,“之前那什么……四、四大名旦,底下应该有不少弟子,高玉绳既然是祖师爷,为何不在自己门中再选徒弟,反而看上了这几个不相干的、也没几分天资的路人?”

    她细细说来,“这是前话,自梅鹤鸣死起,他底下一脉中的佼佼者本忍气吞声,只待时机,后来程玉霜要为之报仇,反被害死,诬陷成叛徒。”

    “两人的众多弟子中便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敌方过强,难有出头之日,故而隐居,从此销声匿迹,另一派则要报师仇,因火力差距,全数战死。”

    “再之后,荀牡丹底下童桑落密谋投敌,将尚绮霞与荀牡丹等人皆出卖给了敌方,他最后虽然被高玉绳杀了,可那段时期中……京剧人才凋落,加上信任度急剧下降,早没了四大名旦那样的人。”

    “要还想重振京剧的名头,在和平之后,只能选择重新培养人才。”

    一边的熊巍也是听得长叹了口气,道,“唉,战争带来的后果总是这么惨重。”

    张霏霏冷静道,“也不完全是战争导致的后果。”

    “怎么说?”汪文迪笑问。

    她分析起来,道,“梅鹤鸣被敌军抓走,程玉霜为之报仇,荀牡丹替高玉绳揽醉,尚绮霞遭门人出卖。看似全是因为外有国家之战争,看似全是针对四大名旦,但我却觉得,关键点不在于此。”

    陈月歆也忍不住问道,“那在哪?”

    瞿星言忽然出声,泠然道,“在‘旧佛’。”

    汪文迪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依旧,道,“不错,这一切即便有大战争为前提,可这战争却正好被利用成为遮挡真正目的的大幕布。”

    “其实这一切针对的都是高玉绳。”张霏霏说出其中关窍,复又叹了口气,

    道,“只是高玉绳没发现,若不是我带着高玉绳的记忆再经历了一遍,估摸着我也发现不了。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藏得太妙了。”

    那个神秘人,在大局之中,一步一步,引导高玉绳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头,道,“对了,他们曾经提到过一股什么力量,好像足以让高玉绳有同神秘人叫板的底气……可后来他想死的时候,却又说单凭自己,敌不过神秘人。”

    “是碎片。”汪文迪也收了笑意,笃定道,“简单来说,高玉绳得了碎片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依附那个神秘人了。碎片的力量不仅能为他所用,甚至还有自主的意识,在保护高玉绳。”

    “所以当他想死的时候,碎片没有助他,而他身上还存有神秘人给予的力量,普通的自杀方式,当然没用了。”

    瞿星言道,“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碎片的。”

    众人的视线皆投向了张霏霏,她想了半天,道,“手帕的记忆中,没有这一段。我今天再度进入手帕中时,看见的便是高玉绳与神秘人的纠纷,他似乎已经有了这底牌。”

    这根源无处可寻,汪文迪倒也没有过多纠结,只将其暂且记下,跟着道,“你接着说,他遇上那五个年轻人后,还出了什么事?”

    “一开始,他们以为高玉绳是个来搅局的老人家,对他很不客气,等后来高玉绳露了两手后,马上便对他五体投地,争抢着要跟他学习。”

    高玉绳无差别的收下了五人,另一边,那孩子也在成长中,似乎一切事情,都被他重新找到了寄托。

    在孩子懂事之后,他给了孩子他能给的一切,并对他说,“槐夏我儿,你要记住你的名字,‘浓春烟景尽销沈,槐夏风光归思深’。”

    除了优越的条件,和有特殊含义的名字之外,高玉绳陪伴他的时间不算多,大部分时间,高玉绳都花在了更需要花时间的京剧上。

    高玉绳迫不及待的要看见京剧未来的接班人。

    可惜的是,他花了时间,也没有看见成果。

    张霏霏对这一段记忆尤其印象深刻,她道,“这应该是现世的事了,那五人在高玉绳的悉心指导下,进步很快,虽然谈不上炉火纯青,但是去剧院操持一场演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票也卖得很不错。”

    “后来,师徒间出现了意见分歧,高玉绳要他们学习正统京剧,参演国家项目,可他们只想赚钱。所以他们表面上听从高玉绳,实则对这国粹瑰宝嗤之以鼻,私底下接了很多商演,在其中魔改京剧,从中捞钱。”

    “就在高槐夏十六岁生日前,五人找到了发财的新路子,他们想当‘京剧网红’,以为能骗过高玉绳,没想到被高玉绳抓了个正着,以往捞钱的路子,也全被发现了。”

    汪文迪评述道,“要京剧与时代结合,推陈出新,保留其历史本源、悠久韵味,还是很不错的,但要真是魔改,那确实挺离谱,恐怕普通的戏曲爱好者都接受不了,更别说高玉绳本就把这个看得很重。”

    她瘪了瘪嘴,叹息道,“谁说不是呢。”

    “更过分的是,五人见事迹暴露,没有悔过之意,更不思挽救的方法,反而将这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高玉绳,想逼迫高玉绳就范。”

    但高玉绳并非凡人,盛怒之下,毁了五人的嗓子,将他们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后,便出手杀了他们。

    他们的死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留下的甚至只有骂名。

    张霏霏道,“这件事后,高玉绳才把目光全部放在了高槐夏身上。”

    “高槐夏十六岁生日那天,父子俩吃饭、听戏、放孔明灯,高玉绳亲笔在孔明灯上写下了他全新的心愿——清洗世界。”

    他不会再把京剧交给任何人,这个世界在他心中已经是腐朽不堪的了,唯有经过彻底的清洗,才能诞生出全新的希望。

    《群英会》也是从这时候响起的。

    汪文迪道,“但最后,我才是其中的‘诸葛亮’。”

    瞿星言镇定问道,“前话到此为止,他和江宇如何认识?他身上的碎片现在何处?我曾给他那缕四圣神力,下落几何?还有……”

    “还有殒圣露,其中是否有关于殒圣露的一二线索?”汪文迪替他问了出来。

    张霏霏稍稍整理了思绪,答道,“父子俩对外的身份的确是商人,大部分事务都是高槐夏在负责,为了凑齐《群英会》的角色,他们也一直在寻找‘能人’。后来江宇提出了梦真丸的想法,但是实验结果一直不尽人意。”

    “是高槐夏以商人的身份主动找到他,并对他进行引导,灌输‘长生’的思想,双方开始暗中合作,江宇提出建造新药研究所。也就是说,江宇只是他们局中一环。”

    被利用的那个,也是他。

    气氛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汪文迪道,“高玉绳身上的确有碎片的力量,蛋仔我与他交手之后,碎片并未归我。”

    “你听我说,”张霏霏勾住他的手,继续道,“手帕中能获取的信息里,没有提到殒圣露的来源。不过倒是有碎片和青龙之力相关的记忆。”

    “存在于手帕上的最后一丝执念也在于此,高玉绳直到死前,也不过想再见沈山河一面,而碎片和青龙之力,都被他留在了沈山河的衣冠冢里。”

    陈月歆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他往年每一年都会去祭奠沈山河,为其唱一曲《霸王别姬》,而从未有过任何其他想法,直到藤原中吕的出现,他因为厌恶战争,自始至终都拒绝与其合作,但却因此对‘复活’产生了兴趣。”她答道。

    张霏霏又道,“只是他摸不到‘复活’的门路,碎片曾经护他,青龙神力主生,他只能乱把这些有可能成功的因素搅在一起,都放在了沈山河的衣冠冢里。”

    汪文迪沉思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我还得走一趟沈山河的墓了。”

    “阿夏明天就会和我们会合,剩下的时间还要准备去昆仑的事情,恐怕来不及现在就去。”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是道。

    “而且沈山河墓中情况还不清楚,就这么去肯定不行。”陈月歆赞同道。

    他捏着下巴,转而问道,“阿瞿,去蜀山的阵法准备的如何了?”

    “最快后天可以出发。”瞿星言答道。

    “我知道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立刻拿了主意,道,“等和朱夏会合,先去蜀山,往昆仑,解尸毒后,再论碎片之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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