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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衣夜行风之子     尘埃如山txt下载     尘埃如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新医(4)

    看病还要要脱衣服,李袁氏在一旁不高兴了:“之铭啊,你别怪婶子我说话不好听!老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看病时摸一摸、捏一捏我也不说啥,现在你还要她脱衣服,心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白之铭对李袁氏说:“花婶(当地对年轻女性长辈的尊称),俺弟妹这是肺上出了毛病,再拖下去就真的要命了,我不拿听诊器听听病有多重,没法儿拿捏药量的!”

    李袁氏看看白郎中问:“久叔,小先生(对郎中的尊称)不会借机占便宜吧?”

    白自久说:“袁姑娘,你这话就不中听了!俗话说医不避人,郎中眼里只有人没有男女!你要是觉得我孙子是趁机占便宜,那就另请高明吧!”

    白之铭看着牛心蕊说:“我在学校学看病的时候,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身子上下里外都见过!我是看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李袁氏和牛心蕊都羞红了脸。

    白之铭接着说:“你们要是觉得难为情,那我就把眼蒙上,反正这个洋喇叭是用来听的,不是用来看的!花婶帮我把听诊器的那头,抵在俺弟妹的前胸上,我听这头就行!”白之铭急赤白脸的一边比划一边说。

    白之铭的话让李袁氏更是尴尬,倒是有气无力的牛心蕊对白之铭说:“就按你说的——听吧!”

    白之铭拿着“洋喇叭”诊完病,额头已是汗津津的。他解了蒙眼布顾不上擦汗,便开始在药箱里找出些瓶瓶罐罐,小心翼翼的忙着配药。白之铭看着牛心蕊把一堆药面面儿和药片片儿吃下后,说他备的药不够,要连夜去趟教堂再拿一些来救命,一刻也不能耽误!

    白之铭最终将白郎中宣布“准备后事”的牛心蕊,从鬼门关里又给拉了回来。三家营人对“小白仙儿“(小白郎中的尊称)的医术称赞不已,更对那些能救命的药片和药面儿感到大为神奇。

    找白之铭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后,白建堂唉声叹气的对白自久说:“修安以前担心咱爷俩儿挤兑这个愣头青,现在倒好,他现在挤兑的咱俩天天看蚂蚁上树!”白自久却乐呵呵的说:“我乐得清闲天天看蚂蚁上树!反正肉烂在锅里,又没跑出白家的门!”

    到了土围脖子的年纪,白郎中又看走眼了一次!这事儿自然又成了三家营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到底是白郎中不如孙子,还是旧医草药(中医中药)不如新医洋药(西医西药)?更有无聊的舌妇们扎堆调侃,白郎中会不会真的要叫孙子一声“爷爷”?白之铭把“洋喇叭”抵在牛心蕊白花花的胸脯上时,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趁机吃豆腐的想法?倒是新医洋药把牛心蕊从鬼门关上拉回来这件事本身,似乎反倒成了毫不相干的陪衬。

    牛心蕊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气的差点去撕了那些长舌妇的嘴。但牛心蕊心里清楚:白之铭这个小先生是个“有本事”人,也是第一个真正愿意费心尽力救她于生死的人——即便是他出于郎中的本心,或者想证明他新医洋药的高明——这就够她感激一辈子的!对于她这个身如浮萍的童养媳,就是被白之铭看了身体,那又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而是长舌妇的搬弄,更透着一股子酸葡萄的龌龊龃龉!

    牛心蕊跟着李袁氏去给白之铭道谢的时候,她的眼神也透着不大自然。她甚至渴望白之铭能用那根“洋喇叭”,再听一听她内心深处的悸动,脑海里更闪现过一丝亲近的冲动!牛心蕊矜持的鞠躬施礼后,脸色红润的像朵花儿一样。

    牛心蕊是三家营第一个新医洋药的拥趸。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请“小白仙儿”白之铭来请医问药。三家营人背后也嫉妒的给她取了个绰号:白仙花儿!

第三十五章 修寨(1)

    这年的雪特别多,又一场大雪趁夜悄悄的覆盖在伏阳大地上。田野和村舍都如同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臃肿的难受。清冷的阳光照射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又针刺般的烁射回来,让人人都成乜斜眼。

    一大早雪就停了,还没等郭修安动手,郭家房前屋后的积雪,已经被韩六清扫干净。郭修安看着白眉红鼻的韩六说:“老六,下雪不冷化雪冷!你把这两捆柴火(苞谷杆)推回家,让老少都烤烤火暖和暖和!”

    郭修安一边生火,一边吩咐郭治清赶快把烧好的姜汤和备好吃食送到寨围上。这样的天气守最遭罪的还是守寨的族人,他这个族长送去的姜汤吃食,不但驱寒还能暖心。

    郭治清送完汤水,回到家就对郭修安说:“爹,李长盛把你闪了(忽悠了)!”郭修安不解。郭治清接着说:“郭家修新寨不假,但他们修的新寨只是把李家给圈了起来!等李家修好了新寨,肯定不会再帮咱们守土寨了!”

    郭治清看着一脸懵圈的郭修安,又说:“李家把石条都运到祠堂门口了!”

    郭修安在祠堂门口,看到刚刚运过来的一堆堆砖石,才相信郭治清的话不假。他找问韩皮匠知不知道这些砖石是干什么用的,韩皮匠说一起去李家问问就清楚了。

    郭修安来到李家的时候,李长盛正在围着火盆烧茶。李长盛拎起滋滋冒热气的茶壶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正准备去找你俩,既然来了就先杯茶驱驱寒吧!”

    郭修安不接话茬:“我今天听到有人在营里说,李家要单独修新寨。我说这么大的事李族长都没跟我商量过,哪轮到你们在这窜瞎话儿?他们说是李族长亲口说的,我就和老九一起来问问,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李长盛赶紧倒了一杯热茶递上来:“既然你话都问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们说的没错!李家的意思是新寨三家各修各的,谁家都不吃亏也不沾光,外人也不会说闲话!”

    三家各修各的新寨,这个主意也只有李长盛能想的出来!

    郭修安哈哈大笑:“长盛,你打渣子(胡扯的意思)的吧!先不说各修各的要多搭进去多少砖石,就说咱们三族一个营里住着,人老几辈子都是在一块守望相助,才护的住营里的安生日子!现在三家各自修个寨子把自个儿圈起来,外人笑话,咱们自个儿别扭,连祠堂的祖宗都不会同意的!”

    李长盛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不打渣子!李家族里也议过好几次了,之前就是怕你们不同意,才一直没跟你们透信儿!等翻过了年正月十五,我们李家就开工修营里的寨围,等我们修完你们再修剩下的,你们两家是各修各的还是一起修,我都不拦挡(不反对)!”

    李长盛这算盘打的太精了!一边补旧寨一边修新寨,这完全是李长盛的幌子。在三家营,郭韩两族加起来都没有李氏一族天地多家底厚,一起修新寨李家肯定出大头。如果三族各修各的,自然是李家人最合算;离开李家人,郭家和韩家的新寨能不能修起来都难说!

    郭修安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死死盯着李长盛说:“你有初一别怪我有十五!早晚有你李家后悔的时候!”

    郭修安说完就气呼呼的走了,韩皮匠摇摇头对李长盛说:“李族长,这事办的不厚道啊!你看你把修安气的……”韩皮匠说完也追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修寨(2)

    郭修安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对追出来的韩皮匠说:“老九,我啥话也不说了!他们李家是铁了心要单干,这新寨是咱两家一起修,还是各修各的,你也回去跟族里商量吧!”

    两天后,韩皮匠给郭修安回了话:“俺们族里商量过了,新寨咱两家还是各修各的吧。韩家虽说穷的当裤子,也不想让李家人看笑话!”

    郭修安劝韩皮匠不要拿这事赌气,毕竟修寨筑围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情。

    韩皮匠硬气的说:“修不起砖石寨俺们就修土寨,你不是也说过嘛——只要人心齐,土寨照样能挡得住土匪,护的了族人!”

    郭修安无奈的说:“那好吧,咱两家中间那道墙就由我们郭家修吧,到时候拆墙走线、砍树填沟这些事少不了找你商量!”韩皮匠说:“那咱们就商量着来!”

    除夕夜的晚上,郭修安带着族人在祠堂祭完祖,便一起商量修新寨的事情。

    郭敬裕气的脸上青筋暴露:“我老汉已经是黄土围到脖子的人了,一辈子都没想到李家人能走到这步田地!远的咱儿不说,就说十几年前,要不是修安挑头进城抗捐,他李家就是踢房卖地也填不平官老爷那个坑!这才刚翻过身,李家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在修新寨上算计,这样的邻居咱郭家不处更好!”

    郭修安说:“离了张屠户,咱也不吃带毛的猪,过了年咱们就筹划修新寨!把祠堂的存粮存银拿出来买石料木材,每家先收一斗麦子、一斗高粱算,当作修寨的口粮,不够的我自己凑上;男女老少一起干,今冬准备木料、石料,开了春开始打土胚烧砖,争取一两年把寨子修起来!”

    修寨的事情三族完全撕破了脸,也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过了年的三家营就成了一个人头攒动的工地!

    李长盛指挥着族人在正月里就继续往营里运石输木,将祠堂门前偌大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李长有还从镇上请来了风水先生验了风水,然后支起了大锅备足了粮食,大张旗鼓的修寨。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郭家人也没闲着,他们卖了存粮也买来石料、石灰、黄沙、木料和煤炭;开了春便在营外砌就了一个砖窑,族人们七手八脚的开始打土坯烧砖;营里支起了大锅,女人们把粮食上碾,制作吃食。郭修安和郭敬裕去修好寨围的村寨取经问道,郭治远更是亲自动手,把寨围的选址走向、寨门和堡垒的方位大小列了清清楚楚。郭家的寨围也开了工。

    韩家人的土寨,在韩皮匠的张罗下,也乒乒乓乓的也开修了。

    但修寨建围毕竟不像起房盖屋,就算是聚全族之力也不是小事,仅靠热情更是不行的。三家营这个奇奇怪怪的寨围修完已是四年之后的事情,耗费的钱财砖石也把三家营多年的积攒节余花了个干净。

    三家营在修寨的四年里,种大烟熬烟土已经是营里是公开的秘密,“修寨”成了最好也是最无可反驳的借口,村民们一句“不种大烟哪来的钱财修营寨”的搪塞,便将内心一闪而过的良知和愧疚好不怜惜的抹去。烟土给村民们带来的丰厚收入和内心的满足,让三家营的老百姓欲罢不能。即使是在营寨修好后,元气大伤的三家营百姓为了温饱,早已将形同虚设的民国禁烟令,还有族规村约如敝履般弃之脑后。

    以前老百姓最关注的是哪家的庄稼收成最好,如今津津乐道的是营外哪块烟田长势最旺,营里哪院熬制的烟土更好!

第三十五章 修寨(3)

    即便走在官道上远看三家营,凭借高高低低的寨围,一眼就能分出哪里是李家、哪里是韩家。

    李家的寨围以三尺青石做底,青砖砌墙,修了个一丈多高的砖石寨,南北两座大寨门,东西两个小寨门。郭家的寨围只是以石条做基,修了一个丈吧高的砖寨,在东向和南乡开了两个大寨门,在西边和北边开了两个小寨门。而没有能力修砖石寨的韩家,就把李家的东寨围和郭家的北寨围连起来,在东边和北边修了条七尺高的土寨,在东向开了一个土寨门而已。

    郭家在寨门由郭治远亲自设计,两边各修了一个碉楼,上面放置土炮和罐儿炮,楼里对外留有枪孔和瞭望口,每隔三十丈又修了一个城垛,同寨墙内的藏洞上下相连,方便进出上下。营外挨着寨围挖了两长多宽的深沟做寨河。

    李家的寨门和寨围最先修好,却没有办法再修寨楼和寨垛。李长有对李长盛说:“喝过洋墨水的就是心眼多,哪天土匪真的来攻,郭家咋干咱儿咋干,保准不吃亏!”

    除了高高低低的寨围,最别扭的是原来营中的祠堂和南北街。原来宽阔的南北大街,夹在郭家和李家的寨墙中间,变成了几丈宽的甬道,通到祠堂前便成了一个死胡同。郭修安站在街上看着祠堂直摇头:

    “祠堂里的祖宗看到三家营现在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被咱们这些不肖子孙气死!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将来我死了,是没脸面见祖宗的!”

    三家营的寨围一时间又成了十里八村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我看呐,以后三家营应该叫郭家庄、李家庄和韩家庄了!”李长盛听到后到很坦然:“叫李家庄挺好!”郭修安知道后把烟袋锅敲得“铛铛”响:“早晚三家营要被这个不伦不类的营寨给装进去!”

    这一年的冬祭轮到李家主办,而李长盛却一直不愿出面主事。牛恒山一气之下在牛家庄祭祀了祖宗,扬言以后不再搀和三家营冬祭的事情。后来李家在寨围内也修了个小祠堂,把李氏一族祖宗的牌位也搬了回去。偌大的三家营祠堂便只剩下郭家的祖宗牌位,郭修安对着郭敬祖的牌位拜了拜说:“爹,以后没有三家营了,只有郭家庄、李家庄和韩家庄了!”

    三家营寨围修好的那年冬天,白郎中无疾而终。白郎中的儿子白建堂便接过白家的药箱,继续在三家营悬壶济世。

    要了一辈子饭的于花子也老了,他捡来一个逃荒的半大孩子做徒弟,人称小花子。小花子一声“爷爷”,感动的于花子涕泪夺眶而出:“花子行不入流,我于花子老来得孙,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死!”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纵然世上道路千万条,但每个人的一生也只有一条路可选;只要心中还充满着对生的渴望,就算沿着一条路走到黑,这辈子就不会有绝路!

第三十六章 香火(1)

    李家有一个人死于非命。李长有的儿子李存财,被人棒杀在十家镇寨墙外的小路上!

    就在三家营忙着修营寨的时候,白狼死了,他的脑袋被割下来挂在了省城南门的城楼上示众。白狼匪军也终于结束了对平原腹地的侵扰,日子看似又恢复到了常的平静。但匪军溃散后多如牛毛的趟儿杆,像开春后的韭菜,涌入伏阳周围的深山浅岭中,上一茬儿刚割完,下一茬儿又郁郁葱葱的冒了出来。

    这年冬天刚过了大雪节气,李长有便哭丧着脸回到了三家营。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装着李存财尸首的一副棺材。李长有本来有一女二子,女儿李大姐早早就嫁进了镇上兴隆当铺的赵家,他的大儿子李存善,就是铁蛋儿是个傻子,所以李长有两口子从小就把小儿子李存财当成心肝肉,好吃好穿的也都尽着李存财,将来给李长有撑立门户,传宗接代!

    李存财没辜负了李长有的苦心。只是李存财不是务弄庄稼的那块料,稍大以后便跟着李长有在镇上烟馆跑堂打杂。聪明伶俐的李存财很快就把装烟、烧烟、起烟、洗烟的这些手艺练就的炉火纯青,鉴定烟土成色的内家功夫更是一点都不差。李二公子小小年纪就成了烟馆的内掌柜,开始代替李长有张罗烟馆的日常。李长有乐得清闲,便专管烟馆收烟付账、捐税抽厘这些外向事儿。

    如今李存财还没来得及成亲就死于非命,不但要了李长有的命,更让李袁氏哭天抢地。李袁氏拍着棺材板向李长有索命,李长有狠狠的踹了她一脚,张嘴就骂:“你问我要,我找谁要?人都死了,哭有屌用?”

    李长有骂的没错,他的确不知道该向谁索命。而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虽然还没有入九,但这几天冷的让人发疯。东北风卷着粗盐粒般大小的雪籽,如同万千利箭一样射向十家镇的大街小巷。这样的天气不要说生意人不出门,就连饥肠辘辘的叫花子,都会找个背风的地方缩成一团,忍受着老天爷发了羊癫疯般的蹂躏。

    但天气越冷,福寿茶馆的生意越红火。茶馆里厚厚的布帘子,将门外滴水成冰的寒冷挡了个严严实实;屋里火红的炭火把炉子上的茶壶慰的滋滋作响,从壶嘴里连绵不断喷出的水汽,混合着大烟锅里飘出的袅袅青烟,把一个个烟房扮成了仙境。

    侧卧在烟榻上的老烟客们更是赛若神仙,好像三魂七魄早已遁出三界,轻飘飘的游荡在玉皇大帝的凌霄宫,慢悠悠的沐浴在如来佛祖的鹫顶峰。

    门外生灭枯荣事,尽燃金花化烟云。一世浑噩如一梦,满堂尽是逍遥神!

    李长有收拾好备足的大洋,就让伙计去雇车——他要去镇外的码头接货。镇上所有的烟馆最近都在码头上抢购从汉口运回的烟土,福寿茶馆也不例外。本地稍微能入眼的烟土,在入冬前就被镇上的烟馆瓜分完了。不入眼的烟土要先运到汉口去提纯,制成上等货后再运回来售卖。福寿茶馆的存货所剩不多,李长有早订的二十斤上好的烟土今天到赵河码头。李长有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接回来,要不然明天就会被同行截胡,过不了几天烟馆就无米下炊。

    李长有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站起来,还是忍不住连打了四个喷嚏,他前两天受的风寒非但未轻,而且更重了。李长有不得不同意李存财去码头接货,他让烟馆里最机灵的活计柴三陪着一起去。李长有叮嘱李存财接了货不要停留,快去快回。李存财信心满满的说:“这天冷的冻死狗,街上连个要饭的都没有,哪个活二毬儿这会儿还会往镇外头出溜?”

    李存财说这些货还没大洋重,雇车浪费钱财还慢腾腾的,不如他和柴三雇两匹快马,把钱财背在身上快去快回更牢靠。李长有觉得儿子的话很有道理,满意的点头应允。

第三十六章 香火(2)

    李存财说的没错,萧杀的寨外码头上除了干活的脚力,连只家雀都没有;而寨墙边的小路上,也只有一个身穿蓑衣的脚力在缓缓前行。空旷的寨墙外,确实没有一个没事闲逛的“活二毬儿”!

    李存财和柴三顺利接了货,决定不再走来时的大路回镇,而是让柴三背着烟土在前,自己骑马在后沿着寨墙外的近路往回赶。眼看着就快到西南门了,李存财刚让柴三催马超过脚力,他便从马上跌落下来。

    柴三勒住马回口看,只见倒地的李存财被手握扁担的脚力狠狠的抡!原来毫无防备的李存财走到脚力的身边时,迎面就把脚力一扁担抡了下来。脚力三两扁担把李存财打的四肢抽搐后,然后有握着扁担朝柴三杀来……

    柴三吓的魂飞魄散,转头拍马向着西南寨门拼命狂奔!

    李长盛说这事不像劫财更想害命,他问李长有最近在镇上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李长有说要不是柴三机灵的话,肯定是人财两空。生意场上明争暗斗都是夺财不取命,大白天在寨外杀人劫道,下死手的不是刀客就是趟将。他怀疑是土匪在三家营没得手,又跑到镇上盯上了福寿茶馆。

    “柴三看清楚那个脚力的面目没有?镇上的官差查出啥眉目没有?”李长盛一身冷汗的问

    “柴三回来就得了失心疯,人早就吓傻了!官差过去查了半天也没放个实心屁,还白搭好几块大洋进去!谁也指望不上……”李长有恨恨的说。

    李长盛暗暗庆幸家里有个得力的游镖师,李长有心里却埋怨游镖师那晚轻易放过了土匪。但两人都没把话挑明,自然也盘算不出到底是谁杀了李存财。几年后,当一把冰凉的刀架在李长有的脖子上时,面如死灰的李长有对李长盛说:“当时就该想到了,杀了存财的就是他!”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存财死了,李长有眼看着真的要绝后了!他李掌柜生意再红火,断了香火将来还不是便宜了两个侄子?李长有跟李袁氏商量续香火的事情,李袁氏唉声叹气的说:“让铁蛋给咱传宗接代就别指望了,只能想办法留个后吧!”

    李家的童养媳牛心蕊,刚满十六岁便和的李长有的傻儿子李存善圆了房。牛心蕊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婆婆李袁氏悄悄问缘由。牛心蕊说李存善是个长不大的鸡崽儿,根本不懂男女之事,自然也没有夫妻之礼。李袁氏拉下脸让牛心蕊教李存善做晚上那点事。牛心蕊红着脸说:“铁蛋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这事咋教?”

    李袁氏又请来白建堂,让他先诊儿媳妇再诊儿子,然后问牛心蕊到底能不能生孩子。白建堂委婉的说能不能生孩子要看李存善,他不敢打包票只能开些儿补药吃吃看。李袁氏明白了白建堂的话外音后,把一堆补药悄悄丢进了粪坑。

    “李家男人还没死绝呢!”李长有说:“传宗接代咋不想!”李袁氏小声说:“要不等过年吧,只要存仁或存义回来一个,让他们和儿媳妇歇几晚,这事就悄冇声息的成了!”李长有说:“他兄弟俩要是过年不回来呢?”李袁氏说:“那就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办!”

    找侄子“借种”,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先不说两个常年不着家的侄子愿不愿意,首先还要让牛心蕊同意才行。

    这天,纺了一辈子棉花的李袁氏时断时续的棉线纺成了鸡肠子,纺车摇的更是有气无力。李袁氏干脆撸了线穗儿,拍拍身上的花絮对坐在织机上的牛心蕊说:“歇会吧,咱娘儿俩说会儿话……”

    李袁氏说:“女人这一辈子就两件事:生孩子和纺线织布。年轻的时候围着男人转,上床生孩子下床奶孩子;上了年纪就是围着纺车转,一辈子纺不完的线、织不完的布!妈知道你是个好媳妇,只是遇上了铁蛋受了委屈!以前有存财,我和你爹也没指望你们传宗接代,只要平平安安过日子就中!但现在不一样了,哪天我跟你爹两眼一闭,咱这么大的家业,你和铁蛋是守不住的!”

第三十六章 香火(3)

    李袁氏说完拿大襟蘸蘸眼泪,颠着小脚给儿媳妇倒了一碗水。牛心蕊接过碗说:“镇上的家业原本就不是李家的,咱们有吃有喝就够了,守它干啥?”李袁氏接着说:“女人一辈子都要靠个男人过日子。男人活着靠男人,男人死了靠儿孙,没有儿孙,你和铁蛋将来靠谁?”

    牛心蕊问婆婆到底想说啥。

    李袁氏说:“你得想法给李家留个后……”

    牛心蕊问咋留。

    李袁氏吞吞吐吐说出了借种的想法。牛心蕊听完端着水碗的手抖个不停,她差点把一碗水直接泼到李袁氏脸上。牛心蕊说:“这种事你们也想的出来?我到底是人还是牲口?”李袁氏说:“蕊啊,咱认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咋说也是李家的种,妈求你给俺们留个后!”牛心蕊咬着嘴唇说:“这事不中!恁们想都别想!”

    草草掩埋了李存财,李长有说要把李存善和牛心蕊带到镇上,找个洋郎中给他们看看,或许能生个一男半女续香火。李袁氏说白家小郎中也学过西医,请他来家里看看就行。李长有说白之铭西医学艺不精,他要请个洋人给看看。

    李袁氏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说好了等过年吗?你可别犯老毛病,将来郭修安和牛恒山那儿你都没法交代!”李长有说:“你要是能再给我生个儿子,我就啥毛病没有;你要是不能生,就别管闲事!都是自家的自留地,哪块能出苗,老子就种哪块,跟外人啥相干?”李袁氏气的张口结舌,她无可奈何的对李长有说:“你真是坏了八辈子良心!”

    一向从来不过问家事的游镖师,听说李存善和牛心蕊要搬到镇上住,当晚就向李长盛辞工。游镖师说:“存财少东家还没过‘五七’,就把存善少东家弄到镇上住,这是明摆着长有东家不信我,我是还是辞工吧!”

    李长盛说李存善进镇是为了治病,不是担心家里不安全;三家营李家这几年正是因为有游镖师才平安无事,说什么也不同意辞东。

    游镖师说:“存善少东家有没有病,能不能治的好,营里营外谁不清楚?到镇上治病不过是托词,外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个窝囊废,我哪还有脸再待在李家?”李长盛赶紧给游师傅加工钱,游师傅说不是工钱的事。李长盛说游镖师只要能留在三家营,随便提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游镖师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习武之人就靠一张脸面活着。存善少东家和牛姑娘留在三家营就是给我面子,他俩要进镇我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长盛觉得游镖师有点胡搅蛮缠,便找李长有商量。李长有本来对游镖师就有点不放心,他对李长盛说:“离了张屠夫,咱也不吃带毛猪儿!结了工钱让他滚蛋,我这就再找一个看门护院的!”

    李长有带着儿子媳妇进镇没过几天,韩五就进镇请他赶紧回去一趟。李长有不情不愿的回到三家营,发现家里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李长盛把李长有拉进里屋后,劈头盖脸就问:“你到底清楚姓游的底细儿不?这王八蛋到底和咱有啥怨仇?”李长有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让李长盛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一天晚上三更左右,李长盛出门起夜,他撒完尿爬上床,一边摸被子一边对李陈氏说:“你把被子都卷到自个儿身上,我盖啥?”李长盛话刚落音就被人从后面困了个结实,嘴里又被李陈氏的裹脚布塞了个实在。

    李长盛一边挣扎,一边呜呜啦啦的叫李陈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点灯的人嘴里传来:“甭喊了,省省劲吧!”

    透过菜油灯昏黄的光,李长盛才发现李陈氏早已连人带被子被捆在了一起,一边,嘴里塞着破擦脚毛巾,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而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刚刚辞退的游镖师!

第三十七章 扒灰(1)

    李长有回到镇上就直奔镖局,寻老镖头,看门的说老镖头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至于去哪里谁也不知道。李长有问游镖师最近是不是来过,看门的说这院子最近连个逃荒要饭的都没来过。李长有没有打听到有用消息,只好满心狐疑的走了。

    李掌柜没心思再去找游镖师,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李长有悄悄的摸上了牛心蕊的床,然后非常老道的抱着牛心蕊,暗暗挑逗她的身子。半睡半醒的牛心蕊以为是自己的傻男人在瞎闹,左挡右推的说呵斥着。直到身上的红肚兜被解开,牛心蕊才突然醒了过来,她费劲的把身上的男人踢开,坐起身来厉声质问到底是谁。

    李长有一边吃疼一边小声说:“蕊儿啊你小点声,咱儿弄完了我就走!”牛心蕊慌忙拿衣服挡在胸前,然后在床头一阵乱摸的找东西。这时候李存善也醒了:“爹?你咋跑俺床上睡觉来了?”李长有对傻儿子小声训斥:“滚到床里圪硓,睡你的瞌睡,别嚷嚷!”待李存善乖乖的钻到被窝里不再说话,李长有转身就压住了牛心蕊的腿。牛心蕊小声的说:“你甭过来,更甭想那事!”李长有嬉皮笑脸的说:“我的小乖儿你听话,只要让我弄一回儿,保准你就能怀上!只要你怀上了,我保证以后不挨你床边!”说完李长有又扑了上去。

    “哎吆——”

    李长有一声惨叫后,摸了摸屁股说道:““你真扎呀!”

    牛心蕊晃晃手里的剪刀说:“你再过来我就不用锥子戳,用剪子攮了!”

    李长有只好捂着屁股边下床便说:“好,好!我走,我走!”

    待李长有出了门,牛心蕊赶紧点了灯重新栓上了门闩,然后捂着胸口瘫在了床上。李存善悄悄的问牛心蕊:“爹咋走了?不睡咱床上了?”

    牛心蕊看着自己的傻男人,悲从心来:“绷嘴(闭嘴)!睡你瞌睡(睡你的觉)!”过了好大一会儿,李存善又怯生生说:“我刚才出去尿尿,回来忘了闩门!”

    牛心蕊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拍了拍李存善说:“不怨你,往后记着把门闩死就行!”

    第二天,福寿茶馆的伙计请白之铭去给掌柜的看病。——白之铭的医馆就开在福寿茶馆的斜对面。白之铭问李长有哪里不舒服,李长有说夜里起夜不小心,脚下打滑墩在一块带了洋钉的木板上,被洋钉扎了屁股。白之铭想看看木板上的钉子,李长有支支吾吾说木板一早就填在灶里烧火了。白之铭纳闷说:“这个洋钉还挺长!”

    看完了李长有,李袁氏说牛心蕊也受了风寒,让白之铭顺道给看看。白之铭诊完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牛心蕊,说她没啥大事,吃点中药蒙头睡一觉就好了。

    牛心蕊面无表情的问他有没有砒霜。白之铭笑着说这个玩笑开大了,他再开点药去去火也行。

    牛心蕊晃了晃手里血淋林的锥子问:“这火你能去吗?”白之铭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尴尬的说:“你这是心病!医好了心病,啥火都能去!”

    白之铭搬到十家镇坐堂问诊,是牛心蕊离开三家营不久得事情。白之铭说三家营找他看病得人太少了,他要到十家镇开医馆。白建堂说:“早年给你订的娃娃亲,早该娶进门了!你先娶进屋圆了房,爱去我我都不管!”

    白之铭摇摇头说:“现在民国了,官府都说婚姻自由,你们给我订的娃娃亲,我连面儿都没见过,还是退了吧!”

    白建堂一拍桌子:“婚姻大事咋能儿戏?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娃娃上几天洋学就忘了祖宗的规矩?”

    白之铭不敢顶嘴,也不想屈服:“我还小,等过几年我找一个有排有面的媳妇回来,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白建堂眼皮都没抬的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娃娃的魂早被‘白仙花儿’勾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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