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来活了【感谢雪饼面包的盟主】
“一别两载,陆少侠看起来愈发英朗了。”
“我瞧着言干办倒是有些憔悴。”
陆景是在茶坊见到言光伯的,后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居然还穿着蓑衣,似乎之前是在冒雨赶路,而且年纪轻轻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皮肤更是被晒成了古铜色。
“别提了,”言光伯苦笑,“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案子特别多,而且有些很是蹊跷,天下又开始不太平了,朝廷里不少人怀疑是那些魔道中人在蠢蠢欲动,邬江城是大城,又有陆少侠你和赵老爷子坐镇,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我来时看到城里还有你开的善堂……陆少侠你这也算佑护一方了,城中百姓提起你的名字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你侠肝义胆,我看要不了多久,你的少侠就要变成大侠了。”
“善堂……嗨,其实不是我自己开的。”陆景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城里刚出现以他的名义开设的善堂,陆景本人也很懵逼,后来查过后发现是顾采薇临走前留了一笔钱让人做的,而且知府大人那里也已经报备过了。
于是陆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陆氏善堂开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善堂接济穷苦人,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终归是在做好事。
他不可能因为自己其实并不太想出名就停掉那善堂,况且杀了阎王箫后他在城中已经很有名了,就算想低调都没法低调。
另外,善堂还算好的了,码头那边牛九那群脚夫之前还在嚷嚷着要给章三丰和陆景师徒俩盖生祠,用香火供奉着……这才是真的离谱。
后来还是章三丰出面,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但现在邬江城各码头还是会有章三丰和陆景的画像,脚夫们每天开工前都会去拜一拜,搞的陆景现在打街上走,就算是初到邬江城的人也能把他给认出来,当真是无人不识了。
言光伯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望着窗外热闹景象似乎有些出神,片刻后才接着道,
“不是你开的,肯定也和你有关……唉,今年南边暴雨,北边却是大旱,赤地千里,又多了不少流民跑到这里来,有你的善堂,至少也能多活几人。”
“情况有这么严峻吗?”陆景愣了愣。
“你是不知道,那些偏远些蛮荒之地,朝廷的控制力本就薄弱,再加上又遭了灾,有些地方已经乱起来了……
“探事司这边,已经快忙不过来了,今年年初扩充了不少人,我上个月还写信给你问你有没有兴趣。”
“哦,是有这么个事儿。”
“朝廷现在也是着急,天家下了旨意,像你这样的高手,进来就是干办,正六品保底,立功还能往上升,机会难得啊。”
放在刚穿越来那会儿,看到能做官捧上铁饭碗陆景估计会很心动,但是现在他武功大成,是江湖有数的高手,对出仕也就没那么高的热忱了。
毕竟嘛他现在在邬江城待得好好的,也没什么兴趣跑去给皇帝卖命。
言光伯见陆景只是喝茶没回答,知道对方的心意不变,也没法勉强,只能打起精神来说这次的正事儿。
“你既然不愿出仕,那帮我们点忙总可以吧……老规矩,只要能抓到人,无论死活都有赏银。”
“你们想抓谁?”一听有银子赚陆景又来了精神。
之前那一万两赏银他这两年已经花出去快三分之二了。
虽然现在他的内力已经能做到收支平衡了,坠入凡尘也停了好一段时间了。
但陆景这些日子又在多宝阁看中了一门类似金钟罩的护体武学,同样是五品,价格不菲,要两万四千两银子。
于是他最近也在琢磨着去哪儿再捞点钱。
结果恰好就见言光伯送上门来。
“是最近新上通缉榜的一个逃犯,武功不弱,已经迈入二流,不过他迈入二流的时间不长,应该不超过半年,可身上却背了不少大案,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袭击杀死了六位朝廷命官,还有一个是去视察匪祸的钦差。
“我这次出门,提举跟我下了死令,带不回人来,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陆景听后觉得这个对手来的正是时候,初入二流的实力几乎威胁不到现在的他,又正好可以让他检验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所学。
最重要的是还有赏银可拿。
陆景已经看到言光伯伸出了六个手指来。
“六千两,司里能批下的最高金额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
“他现在在哪里?”陆景没急着答应,又问道。
“我们的眼线回报,他杀完人后从川中府一路向南,看逃跑的方向正向邬江城而来,我们或许可以在这之前截住他。”
“怎么截?”
言光伯掏出了一份地图,“他要继续南下就要渡江,我已传令附近的码头严加戒备,他一露面必定会被发现,而除此之外………“
言光伯指向地图一处位置,“这里,我故意给他留了扇门,这个野渡在邬江城北四十里的地方,平时人不多,主要是些乡民往来。看到别的地方戒备严密,他走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计划我们已经做好了,但是你也知道的,司里现在缺人缺的厉害,尤其是高手,都被抽去平叛了,我身边没有能用的人,所以……”
“行。”陆景终于答应了下来,“我跟你走一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言光伯闻言松了口气,“你其实不用拿太多东西,我们不会去太远的地方。而且我和我的人,也都带着干粮和水,还有其他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哦,我回住处拿兵器。”陆景道。
而小半个时辰后站在城门口的言光伯,看到提着禅杖大步走来的陆景,不由有些傻眼。
“这……这是你的兵器?”
“是啊,这可是花了二百两银子打造的,七十九斤重,用的全部是百炼精铁。”陆景将费铁匠为他精心打造的禅杖提在手里。
“好吧。”言光伯毕竟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比禅杖还冷门的武器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但很快他又注意到了一件事,“你的马呢?没马的话可以去驿站租一匹。”
“不用,四十里而已,我用轻功赶路,保证不会误事儿的。”陆景道。
“…………”
言光伯尽量说的委婉一些,“我们……如果走得急,可能没时间给你调息,回复内力。”
“我知道,反正我帮你把人抓到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老言你也别管太多。”陆景道。
第一百零六章 野渡舟横
言光伯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们一行六人五马,赶了大概四十里路,在天黑之前一口气狂奔到了那野渡前。
见陆景一路跑下来脸不红心不跳,众人心下不由皆是叹服,同时也对接下来即将到来的一战有了更多信心。
言光伯找来了负责留守渡口的属下,得知目标还没有到这里,而其他几处渡口同样没有消息传来,知道他们这算是及时赶到了。
于是之后他命人将马匹都牵到了对岸看不到的地方,又去找了户农家,花钱包了间屋子,又买了那家人养的两只鸡,配着米面青菜让那家人烧成晚饭。
留下那个伪装成渔翁的察子继续监视渡口,剩下的人全都退回到了村子里,静静等待猎物上门。
看得出言光伯这次肩头上的压力的确很大,进屋后也不肯老实坐着,没一会儿就要起次身,不时在屋内踱步,还一直抓着佩刀。
等他注意到陆景腰间那个葫芦又伸手道,“陆少侠,你那酒给我喝点吧。”
“我没带酒。”陆景摇头。
“那你那葫芦里……”
“是毒药。”陆景道,还把那葫芦拿起来给言光伯看,只见上面的确刻着毒药勿饮四个大字。
言光伯将信将疑,“你带毒药干嘛?”
“以防万一。”
疯魔一百零八杖大成后陆景已经能将体内每日刷新出的内力给成功消耗完了,但是这过程也需要时间。
尤其他这次出城帮言光伯抓人,在抓到人之前还得保持状态,不能消耗太多内力。
万一那人很晚才来,或者几天不来,陆景还得靠着坠入凡尘来消耗多余的内力,这也是他带着酒葫芦的原因。
眼见陆景不愿多做解释,言光伯也没有再问下去,只能舔了舔嘴唇,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而对面的陆景却是起身道,“我出去转转。”
言光伯是不想节外生枝的,但是现在大家伙闲着也是闲着,他也不好限制陆景的行动,只能叮嘱道。
“好,注意别让对岸看见。”
“放心,我不出走太远,就在村里随便看看。”陆景道。
说完他便推门走了出去。
拿到皇城司发放的赏银后陆景就在城里找了处比较僻静的地方,给自己和阿木买了座小院。
每日练功不缀,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怎么再出过城。
而就像言光伯所说,邬江城是大城,无论南边的水灾还是北边的干旱,其实都没怎么影响到城里人的生活。
河岸两旁的那些个秦楼楚馆,勾栏瓦舍也依旧生意兴隆,夜夜笙歌。
但出城后还是能感受到一些不同的,陆景这一路上看了看,才发现周边很多村子里的确是多了不少人,有些没屋子可住的人甚至直接在野地上搭起了草棚。
气氛比着之前他住城外的时候明显是要紧张了一些。
好在无论是民间的善堂,还是官府都在大力救济流民,至少目前来看暂时还没有出什么大麻烦。
陆景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事,心下这才稍定。
他倒是并不太担心言光伯要抓的那个名叫向飞熊的逃犯。
皇城司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向飞熊犯事后,他的家人朋友,武功师承都被扒了个干干净净,而这些出发前言光伯也都已经对陆景一一交待了。
打一个所有信息几乎全透明的对手要是再打不赢,那陆景这两年就算白练了。
实际上他这次出城主要警惕的还是那些无法以常理度量的诡异之物。
自从经历过秘籍杀人事件,又翻看过阎王箫的随笔后,陆景已经清楚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危险可以说无处不在。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段时间练功这么刻苦的原因,整个人的状态就好像又回到了之前考研时。
直到通过一通猛肝,将自己的属性都给刷了起来,这才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
陆景随后又拉着几个村里人,问了问他们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这才放下心来,又回到了皇城司诸人所在的那间屋子里。
而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晚饭也做好了。
只是因为陆景一直没回来,言光伯他们都没动筷子。
而等好不容易吃上了饭,众人却是又听到屋外传来了一片吹打奏乐声。
言光伯的一个属下找到了给他们做饭的农妇,一打听才知道是村里一户人家娶亲。
“回禀各位官爷,娶亲的人叫崔二狗,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因为四肢不勤,没有女人看的上他,一直打光棍儿到现在。
“结果这次不少流民逃荒到这里,好多人也没个地方能落脚,于是就有人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崔二狗,可惜了啊,我瞧见过那姑娘,白白净净的,应该还读过书。”那农妇惋惜道。
皇城司的众人闻言也是一阵感慨。
这就是天下不太平的坏处了,一旦乱起来,很多人的命运就会被时代洪流所裹挟。
不过这段时间比这更惨的事情他们也见过不少,早就见怪不怪了,再加上身上还背着差事,只是讨论了几句,就又埋头吃饭了。
等到了戌时二刻,扮作渔翁的察子早已经收杆,改蹲在了芦苇丛中,注意到对面的江岸飘来了一艘小舟。
小舟上只有船头站着个船夫,船上却是并没有坐人。
负责监视的察子起了疑心,这个时间点摆渡的人应该都已经歇息了,这小舟出现的很是可疑。
于是他便盯紧了这条船,眼看快要靠岸,从船舱里忽然跳出了一个黑影来,那人先前应该是卧在船舱底部的,以至于岸上的察子没能发现。
而等看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落在了地上,随后没有停留,警惕的向四周张望一番,便怀抱着一对儿铜锤,向着不远处的密林走去。
结果他只走出不到几步,便听到了炮仗升天的声音。
于是目中凶光一闪,也望向了炮仗被点燃的地方,而那里的察子已经抽出了刀来。
他知道只要稍微阻拦拖延一下自己的同僚就会赶到。
然而他却是有些低估了目标的凶悍,或者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待那对儿铜锤落下,原本想要与敌人周旋的察子,赫然发现自己前后左右的退路都被人给封了起来!
不得已之下,只能举刀硬接,而结果……便是刀毁人亡!
其中一只铜锤直接砸断了他的佩刀,随后又向着他的胸口落下,将他的胸膛直接砸的凹陷了下去。
第一百零七章 瓷娃娃【感谢盟主澜庭风】
向飞熊杀完人后脚步不停,继续拔足狂奔。
但只跑出没几步,就见五个穿着皇城司官服的人从他左手边的村落中窜出,向他杀来。
虽然向飞熊并不怕眼前这几人,但看这个阵势,他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是中计了。
皇城司的人显然早就算到了他会走这里,所以提前在此埋伏,等着他自投罗网,后面指不定还有多少追兵。
于是向飞熊也不恋战,不理会来势汹汹的言光伯等人,提着铜锤就往密林钻去。
眼瞅着便要能跑进林子里,再借着天色脱身。
但下一刻向飞熊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就如同浪花拍打在礁石上一般,再然后眼前就是忽然一花,看到了一个提着禅杖的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向飞熊见状怒喝了一声“滚开!”
同时手中的铜锤也奋力挥了过去,他这对儿铜锤加起来超过了五十斤,单是这重量就已经够骇人了,再加上他的臂力,就算只是简单的一挥也威力十足。
尤其向飞熊前段时间踏入二流境界,整个人信心更是暴涨!
对面那少年看起来很是年轻,也不知道是皇城司从哪儿拉来充数的壮丁。
然而看到他这凶猛一锤,那少年却并没有施展轻功躲开,反而直接迎了上来。
随后也挥动起手中的禅杖,似乎是打算和他硬碰硬。
找死!
向飞熊的目中凶光再闪,他刚刚就连人带刀锤倒了一个,眼见这少年不长眼,非要看他再表演一次,那向飞熊也就不客气了。
只是当他手中的铜锤和对面的禅杖相撞的时候,率先变色的却是向飞熊自己!
他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对面传递过来,除此之外他引以为傲的内功竟然也被全面压制。
这次交手非但让他止住了冲势,而且噔噔噔一连后退了七步,同时手腕一阵酸软无力,险些没能再拎动手中的铜锤。
一双虎目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望着月色下那道身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邬江城陆景。”陆景也没隐瞒,反正今晚他也没打算给向飞熊留活路。
“陆景?”
向飞熊因为不是本地人,自然也不像本地人对这个名字那么熟悉,但是他想了会儿还是想出了在哪儿听过这名字来。
紧接着他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是你,两年前杀了阎王箫賀卿的人?”
“不错。”
“呵呵,想不到你这样的高手也甘愿成为皇城司的走狗!”
向飞熊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晚难幸免了,索性彻底豁了出去,说完还吐了口口水在脚边,以示对陆景的轻蔑。
“你误会了,我只是来赚点钱花而已。”
陆景说完也不再废话,直接抄起禅杖又冲向飞熊砸了下来。
说起来两人走的都是刚猛路子,而正因为如此高下才会变得如此分明。
言光伯等人追到距离向飞熊十步远的地方,就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因为他们发现这边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帮什么忙了。
陆景一个人就把向飞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两人过了不到十招,他就被陆景抓住破绽一禅杖砸在了脑袋上。
不过陆景也是有点过于兴奋了。
看到自己两年苦练的成果没有白费一时心喜,最后一下没能收好力,结果就是皇城司诸人都以为陆少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最后一定都要把对手的脑袋给打爆了才行。
言光伯望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呆了呆,就听收起了禅杖的陆景道,“抱歉,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啊,倒也还好。这次我们这么多人在,不用验尸也知道人肯定是错不了的。””言光伯挥手,让两个属下将地上的尸体收起来。
而另外还有两个属下则去芦苇荡那边默默收敛起同僚的尸体。
他们的眼中虽有哀戚之色,但动作还是很麻利,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
尽管中途有人殉职,但不管怎么说,皇城司诸人还是顺利完成了上司交代下来的任务,言光伯也终于能松一口气。
眼看天色已晚,城门也关了。
他就提议就地歇息,在这小村子里住上一晚。
陆景闻言也没什么异议,不过先前那户人家肯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于是大家伙一合计干脆分散开来,各自找人家借宿。
陆景因为是皇城司邀来帮忙的,言光伯等人直接将先前那间屋子让给他了,倒是免得他再折腾。
进屋后陆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直接睡下了。
他原计划是睡到内力快刷新前半个时辰再起床,喝了葫芦里的坠入凡尘后接着睡,然而大概丑时二刻左右,陆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惊醒。
那声音很轻,就和落叶掉在地上时的声响差不多,如果陆景不是耳功足够出色,几乎是不可能听到这声音的。
他从床上睁开眼睛,披了件衣服,抓起一旁的禅杖。
并没有立刻推开门去,而是先趴在木门缝隙处向外望了一眼,结果只是这一眼陆景的头皮就忍不住一阵发麻。
因为他看到了月色下一大群灰色的老鼠正争先恐后的涌进旁边一间挂着红灯笼的茅屋里,而陆景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屋子正是之前那个名叫崔二狗的懒汉的住处。
他今天刚娶了老婆,这会儿应该正在洞房花烛。
但他显然没想到今晚自己的家中居然还迎来了一大群特殊的宾客。
单看那些老鼠的数量怕是得有几千只,黑压压的一片,一眼都望不到头。
陆景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救人,下一刻就见又有老鼠从崔二狗的住处跑出。
当先那一只嘴里叼着的东西赫然是一根手指,而它的身后跟着的其他老鼠嘴里也都有东西,分明就是一个人身体的各部分,看得陆景一阵反胃。
这些得到了“食物”的老鼠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但这只是一小部分幸运儿,绝大多数老鼠却是跑了个空,在发现屋里已经没吃的东西了后鼠群明显变得焦躁了起来。
虽然依旧没有出声,但也没散去,而是围着那屋子团团转。
直到屋门打开,走出了一个身着绿衣长的像瓷娃娃一样的女人来。
第一百零七章 鼠灾
陆景想起了下午为他们做饭那农妇曾提到过的,嫁给崔二狗的那女人,是一户流民家的女儿,白白净净,还知书达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瓷娃娃姑娘了。
但是包括崔二狗在内,村里的人肯定都不知道这新娘子还有养宠物的爱好。
而且她这宠物还不是只养了一只,而是一养一大片。
也不知到她用了什么手段,陆景估计方圆十里内的老鼠怕是都被她给唤到村子里来了。
就在她出门这片刻功夫,还有老鼠从四面八方涌来。
而这些老鼠这么大老远的赶过来,肯定也不想空着手回去。
于是它们全都凑到了瓷娃娃姑娘的身边,就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在等着妈妈喂食一样。
那瓷娃娃姑娘挥了挥手,似乎是在示意它们稍安勿躁,随后她的脑袋转动了一圈。
目光扫过身边一间间屋子,最终停留在右手边一间茅屋上。
那里是皇城司一位察子的宿处。
只见瓷娃娃姑娘走到那扇门前,伸手,轻轻扣了下门。
“谁?”屋里的察子还是很警惕的,被从睡梦中惊醒后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先问道。
“官爷救命!”
瓷娃娃姑娘在走过去的途中便将自己的头发给弄乱,还在地上捡起了一块儿锋利石头,在自己的胳膊上画出了几道伤口,随后带着哭腔道。
只是陆景看得清楚,她在喊出那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然而眼泪依旧从她的眼眶中源源不断的流出。
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
片刻后,她面前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那察子望着面前这梨花带雨的陌生女人疑惑道,“你是?”
“奴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结果住处遭了匪祸,逃难的时候和家人分开了,现在的家人并不是奴真正的家人,他们将奴以一亩薄田的价格卖给了这村中一个有名的懒汉。
“然而那懒汉好吃懒做不说,喝醉酒后还抓着刀子追着奴刺,奴等他睡下后刚刚从屋里逃出来。
“求求官爷救救奴吧,只要能带奴离开这个火坑,奴愿以身相许,跟着官爷回京师!”
那察子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们虽然在皇城司当差,捧着铁饭碗,但是属于最基层的小吏,并没有品级,再加上干的又是危险性很高的差事。
所以在娶妻上其实很不容易,那些高门大户自然看不上他们,而京城贵人又多,小门小户的女子,有点姿色的都更愿意去给贵人做侍妾。
剩下的才能轮到他们,而且他们还抢不过别的衙门那些小吏。
所以皇城司也被人戏称为光棍儿衙门。
如今听说官宦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做妻子,而且生的又好看。
即便不算绝色,也觉得称得上是容貌秀丽了,更难得的是身上还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独特气质。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那察子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言光伯这个上司不许,毕竟严格说来他们还是出公差中,虽然逃犯已经伏诛。
而且眼下这事儿也不该归皇城司管。
但另一边他心里也清楚错过了这村,很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以他的身份,下次再想找到这么好的老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察子正在纠结中,抬头又看到了那女子脸上的哀求之色,这一刻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将拒绝二字说出口来。
他脑袋一热便打算张口应下,可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别答应!”
那察子听出了这是陆少侠的声音。
而他面前的女子却似乎对这个声音恍若未闻,依旧在一脸期盼的望着他。
那察子也是老江湖了,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应该是陆景通过密室传音之类的功夫传到他耳朵里来的。
这也让他心下不由骇然,要知道两人所住的小屋相距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早就已经超出了密室的范畴,陆景能将声音从那么远的地方送来,这份内功修为委实恐怖。
紧接着他又听陆景继续指点道,“接下来请她离开,记得客气点。”
那察子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他知道陆景不会无的放矢,所以闻言还是道,“抱歉姑娘,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你可以试着去城里报官。”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这个样子,也跑不到城里去,能让我先在你的屋里住一晚吗?”瓷娃娃姑娘继续苦苦哀求。
那察子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有心按陆景所说将对方拒之门外。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光洁白净的脸庞上,尤其是对上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眸,只觉得整个人都坠了进去。
其他的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只要能娶了眼前这女子,就算付出再多的代价他也愿意。
于是下一刻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早就想说出的话来,“好,我愿意娶你,我们一起回京师。”
说完这句话他就伸手打开屋门,想要将那女子迎进屋里来。
但紧接着一块儿飞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吃痛之下他下意识的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却是终于将目光从那女子的脸上给移开了。
整个人顿时也如梦初醒,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大喝一声,“哪儿来的妖女!”
陆景见他拔出刀来就感觉到要遭。
果然,下一刻他的耳边就传来了一片吱吱吱吱的尖叫声,瘆人头皮。
眼见瓷娃娃姑娘有难,之前蜂拥而来的那些老鼠也像受了刺激一般,红着眼睛从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
而且这一次它们也不再排队等着开饭,而是主动向着各屋里钻去。
那察子大概也猜到了这些老鼠和眼前的女人有关,于是想着擒贼先擒王,挥起长刀就向瓷娃娃姑娘砍去。
可随后就见那女人足尖轻轻向后一点,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数不清的老鼠从门梁、地上还有墙壁上跑出,冲他扑来。
那察子已经将长刀舞的飞起,可架不住老鼠实在太多了。
他根本顾不过来,这些生活在阴暗处的啮齿动物,平日里根本不敢见人,但今晚不知为何一个个都发了疯一样。
到处拼命撕咬,短短片刻那察子便被咬到了脚趾,和小腿,他伸出一只手想要赶走腿上的老鼠,但没想到刚捏住一只,又被更多的老鼠咬住了手。
短短一会儿功夫,他的身上就被老鼠给爬满了,因为太过疼痛甚至忍不住将手里的刀反砍向了自己。
但那些老鼠即便身子被破开,嘴巴依旧死死叼住不放。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身受重伤的察子便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神秘香气
那察子的一声怒喝惊醒了不少人。
然而他们刚睁眼没多久就无一例外全都陷入到了麻烦之中,就连陆景都没工夫再去救人了。
因为那些老鼠眼见大门紧闭,居然还玩起了空降,先爬到屋顶,再钻过茅草,从上面争先恐后的跳下来。
没过多久惨叫声便从村落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关键时刻陆景苦练了两年的眼功和耳功却是派上了用场。
只见他站在屋子中央,手握禅杖屏气凝神,无论那些老鼠从什么位置,什么角度向他扑来,都能在第一时间被他发现。
随后一禅杖下去,直接拍成了肉泥!
陆景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小时候,在游戏厅里玩起了打地鼠的游戏来。
就目前而言这地鼠他打得还算游刃有余,凡是露头的老鼠基本都遭受了降维打击,墙上地上糊了一片,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然而陆景的心中却轻松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和游戏厅的地鼠机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屋里老鼠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出现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尤其等到村子里其他人都死光,所有的老鼠就都会向他这里涌来,到时候即便以他的手速怕是也很难打得过来。
所以还是要冲出去!
其实以陆景如今的轻功只要他提前观察好落点,尽量不在地上行走,这些老鼠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困扰。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身,还是因为不远处空地上站着的那个瓷娃娃姑娘。
后者让他想到了两年前那场诡异夜宴上的解连铖。
陆景也摸不清这姑娘究竟是人是鬼,原本是想先观察一下她的行为模式,然而那察子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忽然抽刀砍向那瓷娃娃姑娘。
他这一刀引起了鼠群的暴动,也让局势彻底失控,打乱了陆景的计划。
不过时间虽然不长,陆景还是看出了一些东西来的。
如果说之前的书中执念是通过勾起目标心中对提升内功修为的渴望来害人,那眼前这个瓷娃娃姑娘应该就是通过嫁人,或者说目标必须答应娶她后,才会触发后续被鼠群分食的事情。
同时一旦她本人受到攻击,这一条限制就会被打破。
被她唤来的鼠群也开始无差别袭击身边的人类。
可惜她除了露了一手魅惑手段外从始至终都没出过手,她本人的身手高低,是否还有其他诡异法术,陆景现在是一概不知。
然而他清楚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不只言光伯他们,整个村子的人怕是都要被这群老鼠给啃干净了。
陆景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打算出门先去会会那个瓷娃娃姑娘。
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通过她控制住这群已经完全发疯的老鼠,毕竟这里的老鼠都是被她给唤来的。
万一实在打不过,他还有己字壹拾陆,到时候往井里一跳,就看会被这把钥匙传送到哪儿去了,只是这样一来,也等于放弃了其他人。
陆景正打算踹开门,但下一刻却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种很难描述出的味道,像是数十种花草混合在一起,又夹杂着麦芽糖的甜意,飘进鼻子里让他整个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的平静了下来,甚至生出了一丝慵懒之意。
陆景的动作也为之一慢,但很快就又心生警惕,屏住了呼吸。
然而紧接着他注意到身边那些老鼠似乎也被这香气给影响了,从原先的暴躁状态渐渐解脱了出来,从屋顶跳下后也不再去攻击他,只是在屋里四处乱窜。
陆景迟疑了下,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也没再用禅杖将它们拍扁。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刻耳边却是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哒哒哒!
陆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一变。
他走到那扇木门前,透过门上的缝隙再次向外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瓷娃娃姑娘一脸惊恐站在他的房门外。
“少侠,少侠快开门,村子里忽然冒出了好多耗子!咬死了奴的男人,还在追着奴咬,能让奴进你的屋里躲一躲吗?奴愿意以身相许,给少侠做牛做马!”
瓷娃娃姑娘在门外哀求道。
那声音简直闻者心碎。
如果不是陆景醒得早,看到了之前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现在怕是也要忍不住开门放她进来了。
而随着陆景的沉默,门外的瓷娃娃姑娘非但没有离开,叩门声还变得越来越急切,期间还伴随着指甲的抓挠声。
只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陆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禅杖,他倒是并不害怕跟瓷娃娃姑娘交手,但问题是根据先前掌握的情报,一旦瓷娃娃姑娘受到攻击,鼠群就又会暴躁起来,继而让村里其他人陷入危险。
当然陆景也没大义凌然到就这么答应她,拿自己来喂老鼠。
所以现在的他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中。
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陆景注意到自己左手边的墙壁上,有灰尘簌簌落下。
他望向那里,发现上面竟然多出了三个字来。
——答应她。
眼见陆景没有反应,紧接着下面又冒出了一行字来。
——答应她,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也能活下去!
“你是谁?“陆景开口问道。
然而之后墙上再没有字迹显露了,也不知道那人是听不到他的话,还是不愿回答。
陆景心知在墙上留字的人和之前释放出奇异香味让鼠群安静下来的应该是同一人,就目前来看对方的目的显然也是消解这场灾祸。
这不由让陆景想起了阎王箫的笔记中,那个从青莲剑派的包围中救下他,又给了他己字壹拾陆的那个黑衣人来。
今晚出手帮他们的人和那个黑衣人很可能来自同一个组织,而他们的行事风格看起来也都颇为正派。
因此陆景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冒险相信那人一次。
而这时瓷娃娃姑娘的叩门声已经越来越大,就快要把那扇门给拍散架了。
下一刻,那扇门终于在她面前打开。
第一百零九章 大可不必
“少侠!”眼见陆景开门,瓷娃娃姑娘顿时又变回了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一头栽进了陆景的怀里来。
陆景的身子不由一僵,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将瓷娃娃姑娘一把给推开,只是道,“屋里不太干净,要么我们……”
“不要紧,只要有少侠你在就好。”瓷娃娃姑娘眼泪汪汪道。
陆景闻言无奈,只能将她带进屋里来。
而就像瓷娃娃姑娘先前所说,看到屋里那一地的老鼠死尸还有血迹她整个人居然毫无所动,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陆景。
但很快她的脸色就又阴了下来,“少侠是不是不喜欢奴家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从见到奴家起少侠就没有怎么正眼瞧过奴,是对奴的长相失望了吗?”
“啊……那倒也没有。”陆景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之所以没用正眼看过怀里的瓷娃娃姑娘,当然是因为担心会中了对方的魅惑法术,像之前那察子一样失去神智。
但下一刻,他又看到墙上出现新的一行字。
——照她说的做,别激怒她。
陆景无奈,只得将目光移回到瓷娃娃姑娘的脸上,“主要屋里太乱,我在找扫帚,想打扫打扫,怕你看到嫌弃。”
“奴是你的人,少侠你的家就是奴的家,奴又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家呢。”瓷娃娃姑娘望着陆景的眼睛,又重新喜笑颜开。
“至于打扫的事情,本就是奴这做妻子的分内事,又怎敢劳烦夫君?”
说完她拍了两下手,就见又有一大群肥头大耳的老鼠从外面跑了进来。
陆景看这架势差点就要抄起禅杖了,但是最后关头想起墙上的字又忍住了。
再然后他就看到那些老鼠开始吞食地上同伴的尸体,还有的老鼠跳到了墙上,舔着墙上的血迹。
宛若一群敬业的家政,在帮他清理房间。
陆景很想问瓷娃娃姑娘你先前不是说在被这群老鼠追杀吗?还说它们咬死了你的男人,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瓷娃娃姑娘似乎也忘了自己刚刚还在门外哭求陆景保护的事情,笑着道,“它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知道有很多人不喜欢它们,觉得它们很可怕,但实际上它们只是一群温柔又胆小的小可怜。
“它们见着我们远比我们见着它们时还害怕……当然,你要把它们给喂饱了才行。”瓷娃娃姑娘咯咯笑道。
“喂饱,用什么喂?”虽然知道这问题很糟糕,但陆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什么都可以啊,剩菜剩饭,或者其他什么你不需要的东西,它们可乖了,不挑食的。”瓷娃娃姑娘掰着手指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饿极了的时候它们也会吃点别的东西。”
“很好……在这里停下就可以了,我也不问别的东西是什么东西了。”陆景苦笑。
瓷娃娃姑娘似乎说到了兴头上,之后又问,“夫君想摸摸它们吗?”
说完她招了招手,就见一只只剩半截尾巴,背上还生着疮的灰老鼠跳到了她的手上来。
瓷娃娃姑娘就像是献宝一样将那只老鼠捧到了陆景身前。
“大可不必。”
陆景说完就见瓷娃娃姑娘脸色又要往下沉,于是之后他也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恶心,伸出了手去。
象征性的摸了下那老鼠粘滑油腻的脑袋。
手感……倒是比想象中稍好一点,可即便如此,陆景还是不想再摸第二次了。
好在瓷娃娃姑娘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一松手,将那只老鼠又送回了地上,随后眼珠一转,又开口道。
“夫君,既然我们都这么喜欢彼此,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完婚吧,之后奴就是你的女人了。”
“会不会太快了一点……好了,我知道了,不快不快,这时间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陆景说到一半,眼见瓷娃娃姑娘又要上演变脸绝活,果断口风一转。
他现在也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能肯定眼前这个瓷娃娃姑娘并不是人了,或者最少也是解连铖那种被附体的状态。
否则正常人的思维绝对不会跳跃到这种程度。
前半句还在聊着老鼠,后半句突然就扯到了成婚上。
不过眼见瓷娃娃姑娘似乎没发现墙上那几行字,还是让陆景稍稍松了口气,不然他也想不出该怎么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了。
瓷娃娃姑娘听陆景答应与她成婚,整个人开心的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随后还在陆景的身前转了个圈,“太好了,夫君,正好我身上就穿着嫁衣,我们这便拜堂吧。”
说完不顾瞠目结舌的陆景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同心结,将那同心结的一头放在陆景手里,自己的小手则牵着另一头。
这便是所谓的牵巾了。
陆景眼尖,还看到了那同心结上没干的血迹,想来应该便是来源于她上一个夫君崔二狗了。
不过既然决定相信那个暗中帮他的人,陆景最终还是抓着那同心结和瓷娃娃姑娘先拜了天地,又拜了先人,最后再夫妻交拜。
做完这三拜后瓷娃娃姑娘将兜里的花生、豆子撒在床上。
又抓起了桌上的剪刀,剪下了一束自己的头发。
随后将那把剪刀伸到了陆景脸前。
陆景下意识的想躲,但还没来得及缩头,就觉得脑后一凉,而瓷娃娃姑娘已经将喜滋滋的将两束头发给结在一起。
好快的动作!
陆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刚才瓷娃娃那一剪,以他的眼力居然都没能完全看清。
如果那一剪,剪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其他部位……陆景已经不敢往下再想了。
瓷娃娃姑娘把成亲说的就像儿戏一样,然而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异乎寻常的认真,也没有了先前谈起老鼠家人时的那股阴森鬼气。
真的就像是一个温婉贤惠的妻子在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拜堂,望向陆景的眼中满是柔情。
直到最后一步,要喝合卺酒时,陆景打算找两个酒杯出来,随便倒点水意思一下,没想到下一刻就见一只体型格外巨大,接近乌龟大小的老鼠,驮着一碗墨绿色的浓汤,从外面吱吱吱的跑了进来。
这一次陆景终于色变了,因为他还没端起那只碗来,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让他差点没把晚饭都给吐了出来。
而且他还从那只碗里看到了疑似先前那只被他摸过的断尾老鼠的尸体。
“夫君,我们来互饮吧。”瓷娃娃姑娘端起那只碗语笑嫣然道,望向陆景的目光中满是幸福。
陆景下意识的向墙上望去,想看看正确选项是什么。
但紧接着就见瓷娃娃姑娘的身体挡在了他的眼前,就仿佛是盖在镜头上的一片纸一样,任凭他怎么转动眼睛,都没法摆脱。
陆景被她展现出的这份轻功给骇到了,而下一刻瓷娃娃姑娘已经端起了其中一只碗,深情道,“你在担心什么,夫君,虽然你对奴绝情,可奴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害你的。”
第一百一十章 嫁衣【为盟主雪饼面包加更】
其实只要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不看墙上的选项也该知道这时候要怎么选。
眼前这碗墨绿色的浓汤,怎么看都是毒的不能再毒了。
但问题是陆景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之前那些做过瓷娃娃姑娘夫君的男人想必也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然而选了正确答案的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喂了老鼠。
不止是崔二狗和先前那个察子,看瓷娃娃姑娘的样子,害过的人怕是比那本杀人秘籍还要多,否则也不会被黑衣人所在的组织给盯上。
再加上墙上他看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照她说的做,别激怒她。
并没有特意警告之后合卺的事情。
陆景其实已经能猜到被瓷娃娃姑娘挡住的字会怎么说了。
但知道归知道,想要克服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障碍,喝下这碗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陆景身怀己字壹拾陆,真想跑,还是有很大概率能跑的掉的。
只是这样一来言光伯他们,还有村里的人大概率都要要遭殃了。
和很多人一样,陆景也曾问自己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究竟算不算是好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或许并能被称作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因为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往往还是先保全自己,陆景对于那些愿意舍生取义的人永远怀着最大的尊敬,然而他知道自己的确很难做到这一点。
但另一方面他受过这么多年高等教育还有自己的良知让他不愿意成为賀卿、向飞熊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徒。
非要选一个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做一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救下更多的人的普通人。
不过或许陆景自己都没想到,让他最终下定决心喝下碗里那恶心东西的,甚至都不是这份责任感。
而是瓷娃娃姑娘那渴望的眼神。
眼见陆景一直看着那碗绿汤踟蹰不定,这一次她却没有再使出先前的变脸大法,只是咬着嘴唇痴痴的望向陆景。
随后眼中留下了两行血红色的泪水来。
不是先前那种为了做戏硬挤出的眼泪,陆景能从那双眸子里读出她心中的痛苦来。
这份痛苦甚至比先前那本杀人秘籍之中的那份执念更加强烈!
就像是有人将一把刀子一寸寸的刺入到她的胸口。
她的左手已经将那把握着的剪刀给硬生生捏到变形,最终眼中的痛苦也化作了绝望!
然而下一刻就见陆景忽然低下头去,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碗里的绿色浓汤。
还没入喉,陆景就被飘来的恶臭差点呛晕了过去。
喝到嘴里那味道更是别提有多酸爽了,陆景估计前世网上流传的地狱级黑暗料理鲱鱼罐头大概也莫过于此了。
但是随着那浓汤流进他的胃里,竟然渐渐化作了一股暖意。
随后那股暖意自他的胃部不断扩散开来,沿着体内的经脉通入四肢百骸,让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情不自禁的舒展开来!
瓷娃娃姑娘举起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陆景的怀里,又哭又笑,“夫君,奴终于能嫁给你了!你知道这一刻奴等了多久吗?!”
陆景知道此刻的瓷娃娃姑娘是将他错认成了另外一人。
或者更准确的说,她找了这么多的相公,逢人就问对面是否愿意娶她,到头来其实找的也都只是一个人。
——一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永远也不会娶她的男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景再看面前欢呼雀跃的瓷娃娃姑娘,忽然觉得她的开心和激动都变得有些可怜了起来。
于是下一刻,他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抱住了瓷娃娃姑娘那像瓷器一样冰冷的身体,任由对方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而直到这时陆景方才看到了墙上新出现的那行字。
上面写着。
——喝掉,大机缘。
瓷娃娃姑娘哭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从陆景的怀里抬起头来,下一刻却是望着陆景的脸庞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你终究不是他。”
随后她起身对陆景盈盈施了一礼,“多谢少侠,为奴家圆了这场大梦。”
陆景闻言惊讶,“你……清醒了过来,你的相公究竟是谁,为什么不去直接找他呢?”
那瓷娃娃姑娘闻言惨然一笑,“少侠是好人,所以奴的故事少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言罢她再叹一句,“多情总为多情误,昔月如今照新人。紫钰自知今生罪孽深重,只能来生慢慢偿还了。”
说完她将碗里剩下的墨绿色浓汤一口饮尽。
再然后便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而原先那些被她唤到此处的那些老鼠随着她倒地也如梦初醒般,纷纷恢复了先前的样子,看到有人,便吱吱叫着四散而逃。
陆景蹲下身子,试着将一根手指放在瓷娃娃姑娘的鼻子下,结果发现居然还有微弱的气息。
随后他便又听到一个声音从屋外的空地处传来。
“有问题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那件绿色嫁衣。”
陆景抬头,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女人从外面匆匆走入,她伸手先摸了摸瓷娃娃姑娘的脉搏,又对陆景道,“你没受伤吧?”
“呃,没有,不知姑娘你是……”
然而陆景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青衣女子给打断了,“这些话之后再说,我在城中医馆配了不少专治老鼠咬伤的草药,你先拿去分发给皇城司的诸位官爷,还有这村子里的村民吧。”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纸包来,交到陆景的手上,而自己则抱起了地上的瓷娃娃姑娘。
结果还没起身,却又被陆景拦下,“药我马上就去发,但姑娘你不会趁着我发药的时候离开吧?”
那青衣女子扬了扬眉毛,“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回避我的问题,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
“抱歉,我并非故意隐瞒,只是有些事情对普通人来说还是不知为妙。”
“即便我刚刚已经经历了一次这样的事情吗?”陆景反问道。
那青衣女子似乎是在权衡什么,蹙起秀眉,片刻后才又展开,重新开口道。
“罢了,你先救人吧,半个时辰后,你沿河向东走,大概三里,有一座亭子,我在那里等你,记住,别带其他人来。”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一十一章 潜灵
皇城司的诸人因为身怀武功,除了一开始被敲开门的那个倒霉察子,剩下的人都撑过了这场鼠灾。
虽然几乎人人带伤,甚至还有一人为了阻止老鼠进屋,不得已下把房子给点了,但好在最终性命都无大碍。
相比之下,村中百姓的情况就严重的多了。
比较靠边的几户人家还好,因为遇到的老鼠数量比较少,倒是勉强抵御住了攻击,但是村中心,尤其是和崔二狗住的比较近的几家,鼠灾过后几乎已经没有了活口。
而其他人家里的青壮很多也都遍体鳞伤,哀嚎一片,至于家中老幼,更是全都命丧鼠口。
陆景先去找到言光伯,随后由言光伯组织起一些伤的比较轻的村民,将草药分发下去,又派了两个察子,去隔壁的村落请郎中过来救人。
眼见事态逐渐得到了控制,伤员基本也都得到了救治,言光伯想问问陆景这鼠害究竟是怎么消退的,还有他手上这些专治老鼠咬伤的草药又是哪里来的。
然而转眼却发现已经找不到陆景的人了。
…………
河东。三里外的凉亭。
陆景赶到这里的时候,距离上次两人分别还不到半个时辰。
但直到看到凉亭中青衣女子的身影,他才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抱拳道。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上头有规定,我们外出办事的时候都尽量不用真名,陆少侠如果愿意的话就叫我葵吧。”
青衣女子也冲陆景抱了抱拳,客气回礼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冷,就像她的人一样。
明明就站在那里,不过咫尺,但又让人觉得隔着万重山水,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仿佛是头顶那轮明月。
“你知道我是谁?”陆景有些意外。
“凡是去过邬江城的人很难有不认识陆少侠的吧,你的画像在码头贴的到处都是。”
“嗨。”陆景苦笑。
“今日一见陆少侠的仁义心肠果然也名不虚传,之前被老鼠袭击,以陆少侠的轻功和身手,本来是能独自走脱的,可没想到你还是为了同伴和村里百姓留了下来。”葵道。
“总要试试做点什么,也不能一吓就跑吧,况且我还是有……保命法子的。”陆景道。
然而葵似乎错会了他的意思,摇头道,“被它盯上后你就跑不掉了,只有两条路,要么和它成婚,要么被它杀掉。”
“这么狠?”陆景愣了愣,“我轻功其实还行的。”
“我知道陆少侠你身手出色,据说下月青云榜换榜,你的名字也在上面,但这世间有些事情和武功无关。”葵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先前和它成婚的二十七人中也有一流高手,可惜和它只拆了不到二十招,就被捏爆了心脏,后来还有一次,我们做好了准备,通过唔……一些手段将人送到了十里之外,但后来还是被它给追上杀死了。
“它似乎有某种特殊手段,只要被它盯上,无论你藏在哪里都会被找到。”
“单纯的规则杀人吗?果然……和那个机构里的东西真像。”陆景闻言喃喃道。
“什么?”葵微微蹙眉。
“哦没事,我随便说说。”
“不管怎样,这次多谢陆少侠你的配合,我追了它很久了,因为先前跟它接触过,没法和它离得太近,所以只能通过在墙上写字的方式来跟被它盯上的人交流,但是效果并不好,前面四个人都死了,只有陆少侠你愿意听我的话。”
葵那没太多情绪的双眼中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无奈。
“哦,先前多亏了你的香气才让陷入狂躁的鼠群安静下来,救下村子里的百姓,你如果想要害人的话,只要什么也不做放任鼠群噬人便好,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是能想明白的。”陆景道。
不过他的话也没说全,这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而他自己先前已经经历过一次类似事件,阎王箫的随笔中记载了修行者的存在,且这些修行者显然致力于解决此类麻烦,都是他做出决断的一部分依据。
葵倒是没太多想,只是道,“话虽这么说,但想做到却不容易,先前被它杀掉的四人中也有一人听我的话撑到了合卺,但一看到那碗鼠尾汤,他就惊恐的把碗给打翻了。
“反倒是陆少侠你,那时候应该也看不到墙上的字,为什么还会喝下去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当时中了她的什么魅惑法术吧。”
陆景又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想到瓷娃娃姑娘眼中的渴望与痛苦,他只觉得脑袋一热便喝下了那碗泛着恶臭的绿色浓汤。
然而随后就听葵道,“它是有些魅惑法术,可一旦你让它进屋它就不会再用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在它的手上。”
“葵姑娘的意思……莫非我有什么特殊的天赋?”陆景闻言精神一震。
葵摇头,“这也谈不上什么天赋……你这情况听起来有些像是潜灵,大概每千人中便会有一人如你这般,很容易与他人的精神产生联系,潜入他人的心扉……好处嘛,你应该挺适合成为画师、词客这类需要灵感创作的人,还有……”
“还有?”
“还有你之前的桃花运应该挺不错的吧,因为很多女人只要和你相处一段时间,就会不由自主的跟你生出知己之感。”葵淡淡道。
这是什么渣男天赋?
陆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仔细一想,又有些哑口无言。
夏槐和顾采薇就不说了,就连教他软功的红儿师父,平日里和他相处的时候望向他的目光也经常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也有些过于频繁。
陆景原本以为是练功需要,但现在再回想起来的确有些时候没什么必要上手,只要动嘴就能讲清楚,但红儿老师却坚持要手把手教他。
这不就是职场性骚扰吗?
只是因为性别互换,让陆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而他出师的那天,红儿老师望向他的目光还无比幽怨。
葵见陆景不说话,又接着道,“坏处当然也有,就是你在生活中遇到诡物的可能也会比普通人稍高一些。”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个故事
“诡物,就是你说的那件绿色嫁衣吗?”
陆景听到这个词,暂时将自己可能有渣男潜质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定了定心神后问道。
“没错。”葵指了指一旁还在昏迷的瓷娃娃姑娘。
“她叫黎璃,其实就是个的普通姑娘,书香门第,父亲是知县,给她订了门亲事,眼看快到了过门的日子,她想自己给自己挑件嫁衣,就去街上转了一圈,结果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中了现在身上这件。
“等回家开开心心穿到身上,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成婚当晚,新郎官根本不知道自己迎进门的是什么东西,所以很快就被喂了老鼠,他也是第一个被害的人。
“再然后它离开了之前那个县城,一路上又找到好几个愿意娶它的男人,而那些人也无一例外全都没能活过新婚当夜。
“我是在它害了第十七人的时候盯上它的,可惜因为当时手上的情报太少,一直没能成功阻止它,直到第二十三人遇害才勉强摸清了它的行为规律。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直到遇到陆少侠你,之前都没有人愿意相信我留在墙上的字,或者即便他们已经信了,但看到那晚鼠尾汤也都忍不住大惊失色,不愿喝汤,最后自然也都难逃一死。”
“那碗东西原来叫鼠尾汤,它真的没毒吗,还有你在墙上留的字,大机缘究竟指的是什么?”
陆景却是终于问出了今晚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毕竟先前那碗泛着恶臭,鲱鱼罐头味儿的墨绿色浓汤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委实太过强烈,虽然喝掉后他到现在都没什么事儿,而且下肚不久还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舒坦,可陆景的心中依旧有些忐忑。
结果说完他就见葵的眼中露出了一抹迟疑之色。
“等等,你该不会也没法确定吧?”陆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你之外,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喝过那碗鼠尾汤,因为一旦有人饮下那汤,和它附身之人结为夫妻,了结了它心中的执念,它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葵顿了顿又道,“但是先前有人打翻汤碗,事后我找到了一些残羹,让一位同僚帮忙验过,的确是无毒有益的。
“其实类似的东西大都如是,别看它们行事诡毒,为祸一方,手上沾满了鲜血,但大都是因为心中执念未解,全凭本能行事,若有人能帮他们解开执念,它们非但不会伤害你,还会给予你报答,从这点上来说,他们的心思可比人类单纯多了。”
“只可惜绝大多数诡物的执念都因为种种原因再也无法被解开了,你运气好,遇到辛字伍佰玖拾壹,它刚出现没多久,执念也很简单,就是有个男人愿意和它成婚,做完成婚的所有仪式,它便会安静离开这世间。”
陆景闻言却是又想起了什么,“你说你之前调查过它的事情,那你应该知道它的故事了?”
“不错。”葵点头,说完她颇有深意的看了眼陆景,“你想知道?它不是和你说了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不管如何,我们也算夫妻一场,虽然只有一盏茶的时间。”陆景苦笑道,“我还是想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它的身上,把它给变成了这副模样。”
“好吧,其实故事也很简单,你想听,我就讲给你,这件嫁衣最初的主人是个和黎璃差不多的少女,知书达理,官宦人家出身,父亲也在地方上做官。
“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那人是个寒门书生,家境不如她,但她父亲架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将她许给了那书生,让那书生入书院读书,又给他足够的盘缠令他进京赶考。
“故事到这里还算美满,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眼看着便到她要嫁人的日子了,谁知她父亲却因为收受贿赂被人检举,免官下狱,她的家境一落千丈,另一边,和她定亲的那书生却竟然高中状元!
“京师之中不少豪门大族都对这个高大俊朗出身清白的新科状元郎很感兴趣,这其中就有一位太尉和两位翰林院学士,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放榜当日,便让家人早早守在发榜处,等着来个榜下捉壻。
“那书生一开始还念着那青梅竹马的爱人的,但后来渐渐也被人给说动心了,毕竟娶当朝太尉的孙女和娶一位犯官的女儿,这二者谁对他今后的仕途有力不言而喻。
“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之前那份婚约该怎么办?好在那姑娘的父亲本来也不太看得上这穷书生,知道此事的人很少,只要当事人不来闹,那之后便也无人会再提起此事。
“然而没有人比书生更清楚那姑娘究竟有多爱他,他知道无论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对方都肯定不会和他解除婚约。
“于是那书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狠下心来,面圣不久他就一个人偷偷赶回到乡里,可怜那姑娘已经穿好了嫁衣,满心期待的等着自己的状元郎相公来迎娶她,却没料到等来的竟是一场残酷无比的噩梦。
“那书生回家后用花言巧语将她骗到郊外一口荒井前,趁她不备将她推入井中,又不顾她的哀求将井口给彻底封死,确认她再没法从井里爬出,声音也不会被他人听到后,才又匆匆回到京城。
“没多久便和太尉的孙女完婚了,此后仕途果然也一路青云。”
“那些老鼠又是怎么回事儿?”陆景又问道。
“嗯,那口井下并不只有那个穿着嫁衣摔断腿的姑娘,同时还有一窝老鼠,结果恰好赶上附近洪水决堤,淹了不少地方,那些老鼠找不到食物,所以她最后其实并不是饿死的……
“不过直到死前,她的心中其实都没有恨过那书生,相反,还在做着能嫁给那书生的梦,这份执念附着在那件嫁衣上,成为了辛字伍佰玖拾壹。”
葵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就仿佛真的只是在讲述一件完全不相干的故事一样。
然而她那清冷的声音,还是将这个本就凄惨的故事又镀上了一层冷色。
“多情总为多情误,昔月如今照新人。”陆景却是又想起了那缕残念离世前最后吟出的半句诗,不由一声长叹。
第一百以十三章 三月之约
“陆少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葵淡淡道。
陆景见她虽然声音有些冷,但脾气态度似乎都不错,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起了她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事情来。
“你刚才提到上头,这么说来你上面还有什么人吗?”
葵闻言又望了陆景一眼,随后摇头道,“陆少侠是心思通透之人,应该也已经猜到有些东西我不便相告,按照规矩我甚至不该在事后与你再见。
“先前之所以答应在这凉亭相候,也是为了回报陆少侠相助之情,否则今晚这村子里的村民还有皇城司的差役都要命丧于此,之后也不知还有多少无辜之人要送命。
葵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我也希望陆少侠能理解我的难处,将问题只限于今晚的事情。”
“好吧,”陆景对葵的这回答也不算意外,想了想后又道,“那之前的花香,你在墙上写的字,用的都是法术吗?”
“花香并不存在,那是我布置的一个凝神静气的低阶阵法,作用是让阵中之人的心神安定下来,你闻到的是花香,其他人闻到的也可能是肉香,甚至那些老鼠闻到的是米香,或者别的什么气味……因人而异吧。
“至于墙上的字,那的确是个小法术。”葵答道。
“那请问葵姑娘,我可以学习类似的阵法和法术吗?”陆景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的。
但没想到葵却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有秘力。”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想施法必须有蓝条吗?
陆景闻言精神一震,又接着追问道,“那我在哪里能学到秘力呢?”
但是这一次葵望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你真的想学秘力?”
“有什么问题吗?”
“陆少侠为何想要学习秘力?”葵这一问的神色明显严肃了很多。
“嗯,你先前说我是什么潜灵者,接触到这些诡物的可能比普通人要高,所以我就想着学一些阵法和法术,也能多些自保之力。”陆景如实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加入我们固然能学到秘力,但是之后的余生你恐怕都要和这些诡物打交道了……真要说危险,反倒是你学了秘力后的危险更大一些。”
“葵姑娘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要,唔……跟你所在的组织学秘力,那之后就要为你们做事是吗?”
“不是为我们做事。”葵再次摇头,“是为世间苍生做事……这些诡物放着不管的话,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会四处为祸,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厉害,所以必须要有人能及时解决它们所带来的麻烦。
“能如今晚般直接消解它们心中的执念,自然是最好不过,帮忙消除执念的人也能得到一份机缘,但如果执念已无法解,也需要找到它们,将它们放置于特殊之所,妥善保管,以免它们再度为祸人间。
葵说到这里却是让陆景又想到了一件别的事情来,于是又问道,“这天下所有的诡物都要被处置看管吗?”
“不全如此,主要还是要看它的危害性,一些危险性比较低的,有时候我们也会顺其自然。
“比如癸字零零壹,它通常在暴雨天出现,其外在表现为一座山神庙,庙里有个姓计的老乞丐,只要你给他水或食物,他就会回赠你一本武功秘籍。
“秘籍的好坏程度不定,你有可能从他的手中得到一本绝世神功,也有可能得到诸如小金刚劲之类江湖中烂大街的武学……因为它一直神出鬼没,而且存在几乎没有危害,我们也就一直没有太管它,但还是会将它登记造册。”
陆景听得目瞪口呆,合着师父章三丰少年时的那次奇遇其实也是遇到了一件诡物。
也不知道风云变这门腿法到底是什么层次的武功。
陆景只练成了前三路感觉威力已经不在大成的疯魔一百零八杖之下了。
不过另一边葵的回答也让陆景稍稍松了口气,这么看来阿木如果被发现,也不一定就要被关小黑屋,也许只要上个户口就行。
又等了会儿,葵见陆景迟迟没有开口,似乎也明白陆景在担心什么。
“事关重大,陆少侠不必立刻就做决断。”葵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儿小木牌,递了过来。
“恰好四年之期将满,又到了该招人的时候,陆少侠如果真想踏入我们的世界,持此牌去往京师,找到一家名叫衡记的棺材铺子。
“将这牌子递给掌柜,他自会带你去参与考核。”
“考核?”
“没错,”葵点头,“为防有不良用心之人借秘力与诡物为恶,入门者皆要经过严格考核,除此之外上头还会检查每位新人修习秘力的资质。”
眼见陆景扬了扬眉毛,葵又补充道,“陆少侠无须担心,秘力人人皆可修习,只是修习快慢不同罢了,而且检查结果也与考核无关,实际上就算不会秘力也不妨碍你进入这个世界……”
“这样吗,”陆景看了眼手里的木牌,只见正面刻着一只半开半闭颇为神秘的眼睛,木牌后面则是葵字。
不过入手后陆景就见背面那葵字在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一片空白。
“三个月内,木牌都有效。”葵走到亭子一角,抱起了还在昏迷黎璃,“能告诉陆少侠的我都已经告诉陆少侠了,剩下的东西只有等你亲自踏入这世界才会知道。
“我先带她回去做个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她送回父亲那里,至于陆少侠你,有缘我们京都再见,或者就如此相忘于江湖也不错。
“无论陆少侠最后作何选择,切记,莫要将今晚你我二人之间的谈话告诉他人。”葵最后又叮嘱了一遍。
陆景闻言点了点头,就见葵抱着黎璃踏上了江边一叶小舟。
解开了绑在石头上的绳索,让那小舟顺流而下。
行至江心处,葵孤零零的身影倒映在水中,竟和那轮明月彼此交融,二者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清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滔滔江河
葵走后陆景先回到那小村子里,和皇城司诸人辞别。
言光伯本来还想问问他刚刚跑到哪儿去了,结果被陆景随便编了段谎话给圆了过去。
就说在附近看到疑似鬼鬼祟祟的人影,追出去了好一段,可惜被人给跑了。
言光伯闻言也没怀疑,只叹了口气。
“这鼠灾来的莫名其妙,我看多半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先前老袁还喊过一声何方妖女,可惜他现在也已经死了,指不出人来了。
“但想来八成应是魔道所为,就数那些家伙乱七八糟的手段多,心思也最为阴毒,这段日子我们抓了他们不少人,他们想要报复我们也很正常。”
言光伯接过属下递来的木桶,洗了洗手上的血水。
“不瞒陆少侠,言某祖上其实是绿林中人,但从我祖父起便被朝廷招安,如今一家三代皆在皇城司为官,既然吃了这碗饭,对这种事情自然也早有觉悟,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这村里的无辜百姓。”
陆景闻言望向四周,目光所及之处,见到的村民几乎人人带伤。
有人跪坐在地,抱着亲人残缺不全的尸体放声大哭,有人就如同失了神一般,呆靠着墙根一语不发,似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甚至就在刚才,皇城司的人还又救下了一个想要上吊的幸存村民,因为他家中七口人,被老鼠咬死了六口,只剩下他一个,却是也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你说向飞熊的赏银有六千两?帮我拿出一千两分给这村里的村民吧。”陆景想了想对言光伯道,“让死者可以入土,也让生者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陆少侠高义!既如此那言某也拿两年俸禄出来,凑个整数,六百两银子,与陆少侠的一千两合在一起,以陆氏善堂的名义发放给这里的村民。”言光伯道。
末了他又感慨了句,“风云已起,之前的太平日子看来算是到头了……往后这天下怕是还要有的动荡。”
陆景闻言神色一动,“言干办,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最近一段时间案子越来越多了?”
“不错。”言光伯点头。
“那可有碰上如今晚的鼠灾这般古怪事情?”
言光伯闻言怔了怔,“你这么一说,邪门的案子的确比以往要多了不少,前不久我们就遇到了一起,被害者死于窒息,然而验尸时,他的口鼻、脖颈处却都找不到被人掐捏的痕迹。
“但死状又的确是窒息无疑,当时的仵作也很诧异,不过后来我们接到命令,这案子已经移交给别人了,所以之后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了,除此之外还有一起天火焚村案在司里也很有名。
“但那不是我们负责的……当时有不少说法,但大都也只是臆测。”
陆景点头,“多谢言干办相告。”
言光伯随后又看了眼陆景,似乎还在为陆景不肯加入皇城司而惋惜,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就此作别。
也没再多做歇息,他便跟另外四个下属带着向飞熊和两个同僚的尸体,找渡口匆匆北上去了。
而陆景眼见距离内力刷新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却是又在村里停留了一会儿。
打算像往常一样借助坠入凡尘先把剩下的内力给消融掉。
但是让陆景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刚坐下,还没等打开葫芦。
丹田内忽然传出一声闷响。
下一刻,一股强悍之极的内息突然毫无征兆的自督脉向上,宛若一条黄龙,飞腾而起!
陆景只觉得脊柱处的灼热前所未的强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位于百会穴后的前顶穴便传来了一声爆响。
这是穴窍被打通的声音,而不等这声音落下,后面的囟会、上星、神庭、印堂、素髎、水沟、兑端也接连传来爆响!
直到最后一处龈交穴也被贯通,陆景不由自主的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啸!
那啸声惊起了林间的飞鸟,甚至传到了十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子那里,将里面的人从睡梦中给唤醒!
那些村民还以为是什么猛兽闯进了屋子里,纷纷去抄锄头柴刀。
再然后那股内劲却是去势不停,又自承浆穴冲入任脉,形成一个小周天,至此奔流往复,如滔滔江河,再不停歇!
而这还不算完。
一脸懵逼的陆景随后又发现之前涌入他四肢百骸的那点点暖意,这时候却是又自潜藏处纷纷冒了出来。
如同一只只老鼠般,开始撕咬起他体内的经脉。
但短暂的疼痛过后,陆景发现自己的经脉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粗壮与坚韧了,而那些暖意在修补过他的经脉后也在飞快的消融。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陆景的啸声才停止。
而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我刚刚晋入一流境界了?
明明督脉还剩下九个穴窍来着,这也是陆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九道保险。
整整两年,他都没有再冲过一次穴窍。
多余的内力全靠坠入凡尘来解决。
然而现在这九道保险,却是一道也没起到作用。
而原先那坚如磐石的穴窍,如今也如白纸一般被人轻松冲捅破,而且是一口被接连捅破了九个。
同时陆景能感到,他的经脉也变得更加粗壮,同时内力循环的速度也变得更快!
换而言之,他晋入一流境界后内力恢复起来将会快的惊人。
陆景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武林中人身上,大概都足以令他们欣喜若狂。
唯独对陆景来说却是不知不扣的噩耗!
他千算万算,好不容易才把内功境界给稳定在二流水平,这样才能在第二天到来之前,将自己的内力给耗光。
没想到却被一碗鼠尾汤给破防了!
现在好了,踏入一流后他根本无需运功,内力便能自行运转,变得生生不息起来。
也就是说陆景今后根本没法靠自己把内力给完全耗完了。
亏得他先前看到葵在墙上留言说是什么大机缘,还心怀憧憬。
早知这机缘指的是这个,那他宁愿不要!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至于不至于
陆景怎么也没料到。
好端端的,自己二流境界出城,再回城的时候竟然已经成了一流高手。
而且三十里路,他运起轻功一口气跑回来,等到城门前一检查,发现内力竟然一点没少。
心中不免愈发发凉!
任督二脉被贯被通后内力便会如溪水般生生不息,这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常识,但是陆景不确定是否其他人的内力也像他如今体内的内力一样运转的这么快。
这已经不是溪水,而是江河了!
而且明明根本无法吸纳天地元气,可内力依旧源源不绝的从他的丹田中生出!再次挑战了能量守恒定律。
这一路上陆景施展轻功所消耗的内力,基本下一秒就被弥补了回来。
这回气速度简直让他绝望!
要了命了!
就在陆景长吁短叹之际,却是正好撞上了赵半山还有天马镖局的一众镖师。
看他们的样子,虽然穿的整整齐齐,但并没有押运什么镖货,骑着马一副打算匆匆出城的样子。
当先的赵半山虽然上了年纪,但眼睛却不花,看到陆景后就抓起了缰绳,让马蹄停了下来。
陆景见状也勉强打起了精神,上前行礼。
“赵老爷子好雅兴,这么早就出城,这是要去附近什么山上打猎吗?”
“不是,”赵半山摇头,“我刚刚听说附近村子里有长啸声传出,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不绝于耳,想来应是有武林中人鱼跃龙门,成功贯通任督二脉,晋入到一流境界。
“邬江城这地界上可是很久没出过一流高手了,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老夫自然要前去拜会一番。”
赵半山说到一半却是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怔,“陆少侠你便是从城外回来的吧,莫非已经去见过那位高人……”
“那倒没有,不过赵老爷子还有长风镖局的诸位朋友若是为此出城,倒也不必再走了。”陆景苦笑道。
“陆少侠此言何意?”赵半山闻言有些茫然,不过紧接着他的目中精光一闪,骇然道。
“发出啸声的人是你!你已经打通任督二脉,踏入一流境界了?!”
“不错,是我。”
这就是太出名的坏处了。
就连第一次来邬江城的葵都能认出陆景来,就更不要说那些住在邬江城边的村民了。
他那啸声那么多人都听到了,想赖肯定是赖不掉的。
赵半山只要去村里一打听就会知道是他。
所以陆景也没隐瞒。
天马镖局的一众镖师闻言全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发现自己只要见到这位陆少侠,总是很容易不停吸凉气。
但是没办法,谁让这位陆少侠总是做出一些太过惊人的事情来。
上次见他他孤身一人杀死了地煞榜第六十九位的阎王箫贺卿,而这次再见竟然就已经成为了一流高手。
不到二十岁的一流,这是什么概念?
除了云水静慈阁的那位晏女侠,这怕不就是当世最年轻的一流高手了吧!
饶是赵半山这辈子已经见过无数风浪,听到陆景的回答也差点没被惊的摔下了马来。
“居然真的是你!”
随后就见赵半山直勾勾的盯着陆景,足足半晌才忍不住又开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晋入一流境界的吗?”
“什么时候?”
“四十六岁。”赵半山一声长叹,“我年少习武,师父说我根骨出众,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此后我日日练功不缀,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直到年过半百,方才踉踉跄跄的跨过那道门槛。
“你比我快了……将近三十年啊!”
眼见陆景似乎想说什么,赵半山却是又摆了摆手,又接着道,“而且我听说这两年尊师给你又找了四个老师,专门为你夯实四门基础功夫,这么说来,嘿,你岂不是也没怎么努力修炼内功?”
“我也不想的。“陆景真情实意道。
但是他这句肺腑之言落在其旁人的耳朵里却是怎么听怎么让人来气。
甚至就连一向好脾气的赵老爷子闻言都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里的马鞭。
听听,这是人话吗?!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又有一大群武林中人赶到了城门口,其中也有不少陆景的熟人,比如三虎堂的黄堂主,殷护法,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大小势力的帮主、门主之类。
同处一城,陆景倒是大多也都有过一面之缘。
看起来声势颇为浩大。
不用说,这些人也都是为了三十里外那啸声而来。
他们中有很多平日里就互相不太对付的,所以并不是提前约好。
主要大家得到消息的时间差不多。
所以彼此行动的时间也很相近,最后就都凑到了一起去。
而在见到赵半山和陆景后,这些人也一拥而上的给两人行礼,同时七嘴八舌道。
“赵老爷子、陆少侠,可也是去寻那高手的?”
“那可是一流境界啊,咱们邬江城有十多年没出过一流高手了吧!”
“太厉害了,据说那啸声声震四野,将天上的飞鸟都惊落了下来,江里的游鱼也被吓的潜入江底!”
“不止,我听闻啸声响起时,武庙那口枯井处都有回音。”
“……啊,这也太夸张了,不至于不至于。”当事人闻言尴尬道。
“怎么,陆少侠你当时也在附近吗?”
“可知那人是谁?”
“…………”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的时候,就见一头带红巾之人从外面飞快跑进来,嘴里喊着,“帮主,找到了找到了。”
从那人打扮上大家认出他是飞鱼帮的帮众,这帮派里面很多江边的渔夫,所以城外的消息一向比较灵通。
而那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飞奔而来,他所说的找到了指的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大家正等着他公布答案,没想到他跑了几步,却又忽然呆立在了哪里,“帮主,您……您已经知道了吗?”
“我知道什么?”飞鱼帮的范帮主着急道,“你倒是赶紧说人是谁啊,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卖关子!”
“还能是谁,不就是站在你们眼前的人嘛。”一旁的赵半山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哼了一声直接开口道。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便又响起了一大片倒吸凉气之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伤口撒盐
本来因为一碗鼠尾汤莫名其妙贯通任督二脉就已经够让陆景糟心了。
没想到回城后还要被迫接受各路人马的不停祝贺。
简直就像……大型伤口撒盐现场。
关键这期间陆景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来。
一旁黑着脸的赵老爷子已经让他意识到了先前的自己有多凡尔赛了。
毕竟这世上大部分武林中人就像他师父章三丰一样。
少年拜师,一辈子勤学苦练,不敢倦怠,可到头来受限于资质,始终难以入流。
即便陆景眼前这些二、三流境界的帮主、门主们,在普通武林中人和城中百姓的眼中或许已然是一方人物,甚至被不少人敬仰。
看似距离一流只差一步。
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一步究竟有多难走。
就算是洗剑阁、悬空寺这类择徒极严的顶尖大派,门下弟子一个比一个天资卓绝,可最终每一代中能入一流境界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先前赵半山感慨自己四十六岁才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名震天下的绝世高手,但实际上按照一流高手的平均岁数来说,他那时还是很年轻的。
当然,这要看跟谁比了。
实际上大家伙不是不知道陆景武功高。
能一个人杀掉阎王箫,这武功绝对是高的不能再高了。
这两年大家谈起邬江城的高手,最先说的肯定是金镖铁胆赵半山,赵老爷子,而之后就是陆景了。
考虑到赵老爷子已经金盆洗手,不谦虚点直接说陆景是邬江城武林第一人,其实也不会惹来什么非议。
另外大家也都是真心实意的相信陆少侠九成九是能突破到一流境界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一流境界本身就已经可望而不可即了,而不到二十岁的一流,就算茶坊里的那些个说书先生,怕是也编不出这么离谱的故事来。
所以大家在祝贺之余,却是也有些难掩眼中的妒忌之色。
没办法,这也是人之常情。
在为陆少侠感到高兴的同时,每个人都会忍不住问自己一个问题,那就是同样都是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差距为什么就会这么大呢?!
总之,陆景考虑到大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同时见赵老爷子的马鞭一直握的很紧,为避免局势进一步失控再酿出什么惨剧,也不得不违心一回。
从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进一步接受众人对他的诅咒。
“陆少侠天资出众,往后内功修为必定还会愈加深厚!”
“陆少侠神功无敌,我邬江城再添一位一流高手,实乃正道之幸!武林之幸啊!”
“陆少侠十九岁踏入一流,再练下去,有朝一日或许能达到传说之中破碎虚空之境,羽化而登仙!”
“陆少侠……”
这大概属于少有的祝贺的人和被祝贺的人面上笑嘻嘻心里都在滴血的场面了。
一边在想着可恶啊,为什么不是我!另一边也在想着,妈的,为什么是我啊!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一一应付完,陆景发现居然已经快到晌午了。
还有人提议说去巩楼摆上几桌,再好好庆祝一番,却被疲惫不堪的陆景给婉拒了。
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干净小摊匆匆吃了碗泡饭,之后陆景就向百草门位于鼓楼街的那间草药铺子赶去。
人生不是游戏,没有回档功能。
既然迈入一流的事情木已成舟,那陆景也只能从别的方向做点补救。
当务之急还是再多屯点坠入凡尘。
因为从今往后陆少侠可能都得指着这副毒药来吊命了。
药铺里的药师早就已经认识了他,见他进门纷纷向他行礼。
陆景虽然着急,但也还是很礼貌的一一还礼,之后就见最初接待过他的那位老药师放下了手中的药方,向他走了过来。
“陆少侠又来买药了吗?”
“不错。”
陆景点头,实际上在疯魔一百零八杖练到大成后他就不再怎么需要坠入凡尘了,只是买了点放着备用,之后几乎就没再怎么来过这里。
“还是先前那五味药?”老药师再问道。
“是,这次有多少要多少。”陆景答道。
事关生死,现在不是再心疼钱的时候,陆景身上还有大概六千两左右的银子,再加上杀掉向飞熊剩下的五千两赏银。
加起来超过了一万多两,陆景也不再去想什么多宝阁里的护体武学了。
打算先拿一半出来囤药,要知道五千两银子也不过就够他喝两年半而已,这还是百草门看在他的面子上直接按收购价给他的。
老药师闻言没说什么,就让一个药童去库房里取药了。
然而最后药童只拿出来大概一千两左右的药,算一下只能喝半年左右。
陆景问老药师,“下一批药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我也不太清楚,”老药师摇头,“先前我同陆少侠你说过,你要的五味药里最珍贵的是火灯笼草和白目蚕衣,其中火灯笼草长在西域,白目蚕衣产自东海。”
“然而从去年年底开始,西域那边不知为何天气比往年湿润了很多,听去那里的商队说原本只有沙石的戈壁上竟然都长出了不少草木来,一些原本已经消失的绿洲也重新出现。
“然而火灯笼草对于环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必须生长在极端炎热干旱的地方,所以如今的产量非常之少,我们暂时也进不到货了,而白目蚕衣……”
“白目蚕衣也有问题?”陆景听到老药师前面的话一颗心就沉了下去,却没想到噩耗似乎还不止一个。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东海那边前年出了一股很厉害的海盗,领头的是个一流高手,自称是得到了青莲剑派的传承,这些年他的势力越发壮大,据说如今他手下二流高手的数量已经有数十人之多。
“而且还和魔道勾结在一起,神出鬼没,官府和正道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东海现在被他们搅得不成样子,白目蚕衣今年也少的可怜,门主其实有吩咐,让负责采购药材的人多多留意陆少侠要的东西。
“所以今年我们才能积攒下这些库存,可再想进新货,只怕是很难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决定【感谢灬无卍心的盟主】
离开草药铺,陆景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今天算是感受到了。
才刚迈入一流还不到半天时间,转头就得到坠入凡尘断货的消息。
不过定了定心神后陆景还是按照计划先去其他药铺把炼制坠入凡尘需要的那些普通药材给一并买了。
回到居住的小院里,望着堆满了半间屋子的药材,陆景却是眉头紧锁,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自打打通了任督二脉,陆景就对丹田内力的增长再度失去了控制,只能靠嗑药来续命,然而现在他手里的毒药却只够他吃半年的。
半年后要么药材能够重新恢复供给,要么他就得找到别的什么手段代替坠入凡尘来解决丹田里的问题。
前者的话,就这么干等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火灯笼草那边兴许明年气候变炎热了,市场上就又能买到了,但白目蚕衣是因为海盗作乱,不把那一窝海盗给解决了肯定是拿不到货的。
一个一流境界的高手倒是吓不到陆景。
毕竟他现在也贯通了任督二脉,而且别看他只是初入一流,但按照之前的规律,他丹田内内力的存量怕是已经当世无敌。
就算再加上十多个二流高手,只要不是一拥而上,对陆景来说问题也都不大。
然而战斗并不只是单纯实力的比拼。
东海是对面的地盘,听那老药师的话,先前无论是朝廷还是正道都曾试着围剿过这群海盗,然而最终却都无功而返。
可见这伙人并不只是实力强大,在当地应该也有着很深的势力。
搞不好沿海的那些渔夫,农民什么的都是他们的耳目,再加上又和魔教有勾结,附近的地界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想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另外从这里到禹州府最快也要一个半月,陆景需要考虑自己花多长时间才能把这股海盗给剿灭了。
而且即便他成功干掉了这伙人,让东海的贸易恢复,西域那边火灯笼草究竟什么时候能再长出来也还是个未知数。
陆景甚至怀疑那边的气候变化,是不是也和什么诡物有关,也不知道葵和她身后那个组织管不管陈朝之外的事情。
想到这里陆景也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半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光是从东海到西域就不止半年。
而且他隐隐能感觉到,这天下的确也像言光伯所说开始风云突变了,只是言光伯觉得如今的动荡是因为天灾和魔教妖人作祟。
但已经亲身经历过两次诡物杀人,还读过阎王箫随笔的陆景却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必须得承认,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陆景都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没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或是一定要争个天下第一的念头。
无论学文学武,他的出发角度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能变得更好。
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可知之物时,他想学秘力更多的也是为了自保。
所以当葵告诉他,加入组织就意味着他今后都需要面对那些诡物时,陆景的确犹豫了。
因为从安全的角度来讲,这种选择显然并不理智。
但是现在陆景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半年之内,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凑齐火灯笼草和白目蚕衣这两样药材的。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另觅他法。
葵身后那个神秘组织目前看来是最有可能为他提供答案的地方,甚至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他身上的麻烦。
陆景又掏出了那只刻着神秘眼睛的木牌,拿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好几遍。
他有预感,一旦自己去往京城,之后的人生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恐怕也再没法回到如今这种每天练练功,偶尔帮皇城司抓抓逃犯赚赏银,然后回家撸阿木的悠闲日子了。
现在的他,就好像是黑客帝国中的尼奥,看着墨菲斯递过来的两粒药丸,犹疑不决。
啪的一声响。
却是阿木兴高采烈的从高高的药材堆上跳了下来。
之后又蹦蹦跳跳的爬了上去,再次跃下,就跟在玩蹦床一样。
陆景没有制止它,看到这一幕反而觉得有些愧疚。
这两年,阿木一直和他住在一起,然而因为担心可能会被黑衣人背后的组织发现,把阿木抓走。
除了练功外陆景很少带阿木出门,平日的时候阿木要是一个人在家,也是像现在这样自娱自乐。
小木人桩虽然一直不哭不闹,但是陆景还是能感受到阿木对于外面世界的渴望。
所以陆景这段时间也在发愁,总不能就这样把阿木给藏一辈子吧,而且他将来万一有什么不测,或者干脆就是活到岁数了,阿木又该怎么办?
不如这次就带着阿木一起上京,先去探探那组织的口风,如果没什么危险的话就帮阿木上个户口。
让它从今往后都能自由活动,反正以它的轻功,普通人也都追不上它。
陆景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一旦做出了决定,陆景也不再拖泥带水,先写了两封信,去驿站寄出,再然后就跑去找师父辞别。
章三丰听他说要去京城,联航居然没不怎么流露出意外之色,把刚才打到一半的开碑掌给打完,收功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才又开口道。
“实际上你就算不打算走,我也想跟你说这事儿来着,能教的我都已经教给你了,但有些东西不是只靠一张嘴就能讲明白的,必须得你自己真正的去行走江湖才能学到。
“你在邬江城声名太盛,这当然是好事儿,大家伙都敬着你,老头子我也沾你的光,现在走在街上大家也都客气喊我一声章老先生,但另一方面,你被人捧得太高,就很难看到那些发生在阴暗角落里头的事情。而这同样是江湖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很大,为师早年行镖,东奔西跑,说起来去过不少地方,但其实也只看了个囫囵吞枣。趁着年轻,你也应该多去看看。邬江城虽好,但不过江湖一隅。
“可惜现在不比往昔,世道多艰,但每到这种时候,往往也正是英雄辈出,力挽天倾之际,是龙是蛇,都会无处遁形,被人瞧得明明白白。
“年轻一代的几个天才,先前有云水静慈阁的晏女侠,洗剑阁的魏子羡,悬空寺的昭明小和尚,逍遥山庄的白玉公子……还有其他青年才俊,嘿,如今却还要再加上我章三丰的徒弟陆景!
“我先前一直教你怎么保护自己,劝你少与人结仇,万事以和为贵,临走前我也再送你六个字吧。”
“请师傅赐教。”陆景抱拳。
“欲思退,先思进!”
陆景闻言一脸愕然,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抬起头,就见吐出了这六个字的章三丰也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似乎是又回忆起了自己年少时轻衫白马,仗剑江湖的日子,老头半眯着眼睛,接着道。
“不往前走,等你将来想退的时候,哪儿有地方可退?你性子太稳,甚至有时候不像是个少年人,我最满意的是你这点,但最不满意的也是你这点,有些时候该争还是要争的!”
陆景听到最后一句话,耳边就似响起了一声霹雳,劈开了罩在他头顶的那片混沌,也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由将拳头抱的更紧了一些。
“多谢师父提醒!”
“你且去吧。”
章三丰却是已经背过了身子,挥了挥手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船在江心
不得不说,临别之前章三丰送陆景的那六个字的确很有用。
让陆景心中最后一丝迟疑也消失了。
——欲思退,先思进!
的确,他先前总想着接着过他的太平日子,但是这世道明显已经变得不同了。
这时候如果不迎难而上,多学点本事,多拿到一些保命的底牌,等到了事态继续恶化,到时候就算想退也没地方可退。
所以陆景从师父的小院离开,也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家。
他先写了两封信,从驿站寄出。
然后清点了下手头上的东西,该卖的卖,该送人的送人,只留下容易携带的细软,还有那一屋子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药材。
陆景原本是想把宅子也一并卖掉的,因为他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但是这里终究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起点,陆景在邬江城住了两年多,对这座漕运重镇,天下繁华之所在也有了感情。
再加上现在几百两银子对他也不算什么,于是犹豫了下,陆景还是决定把宅子给留了下来。
说不定将来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养个老。
再然后他又应付了一圈闻讯而来的武林中人。
没办法,陆景现在算是邬江城第一红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尤其他又刚刚贯通任督二脉,踏入一流,更是焦点所在。
听说他要走,整个邬江城的武林都轰动了,这几天上门来找他的人从日出到日落就没断过。
一度导致陆景不得不闭门谢客,然而也有一些人是他不得不见的,比如一直对他不错的赵半山赵老爷子,还有三虎堂的黄堂主等等。
陆景也托他们在自己走后帮忙照顾章三丰和他那另外四位老师。
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陆景为阿木乔装打扮了一番,穿好衣服,带好斗笠。
他自己也收拾好行囊,提起禅杖,这时牛九等一帮脚夫也从门外走了进来,扛起那堆打包好的药材,一路将陆景给送上去往京师的商船。
直到那艘商船离开河岸,依旧能看到码头上围着不少武林中人,还有城中百姓与脚夫们,恋恋不舍的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陆景上船后就带着阿木直接钻进了房间里,等行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窗子。
望着越来越远的邬江城,他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尤其一想到分别时师父背过去的身子,显然也是不想被他看到当时脸上的神情,陆景这心里就更加百感交集。
只是再怎么不舍,他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就像师父所说,邬江城虽好,但只是江湖一隅,况且他还有不得不进京城的理由。
陆景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收拾了一下心情,随后从行囊中摸出了一本新买的京都杂记,伴着耳边的滔滔江水之声翻阅了起来。
一晃就过去了十多日。
船上的生活无聊,除了吃睡和看书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消遣,想练功都施展不开。
不过这几日陆景倒是偶尔会四处走动走动,和船上的其他乘客聊聊天,打发下时间。
除了他和阿木以外,同船的还有一位游商,一户官宦人家的家眷,以女眷为主,应该是那官的母亲、妻子还有女儿、和两个侍女,另外再加上两个护卫模样的年轻人。
看得出那两人应该也是刚出来行走江湖没多久,稚嫩的脸庞上还带着紧张的神色,看谁都像歹人,然而在见到陆景上船后,他们眼中的紧张便消失不见了。
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还不时一脸仰慕的到陆景身边转悠,似乎是想上前搭话,但又没这个勇气。
除了他们外,船上还有三个打算上京赶考的书生,两个打准备去京城里找活干的待诏,这些人对于陆景都非常的客气。
因为他们基本都是邬江城本地人,对于陆景的大名早就耳熟能详。
甚至就连那个来自京城的游商这些天待在邬江城,也都对陆景的事迹有所耳闻,而且应该是一直走南闯北的原因,也让他非常善于与人攀谈。
同时身上并没有太多商人的铜臭味,反而颇为豪爽,喜欢结交朋友,陆景上船第一天他便来主动前来拜会。
而这些日子里,陆景也主要是在和他聊天,问了他很多京师的风土人情,两人聊着聊着却是又说到了最近天下的局势来。
那游商叹气道,“这两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虽然各地不少货物的收购价格都一直在涨,但是愿意贩货的人却越来越少。”
“是因为这世道不太平吗?”
“没错,我有好几个朋友今年都被劫了不止一次货,血本无归,倒霉的连人都没有了,辛苦大半辈子,最后只给孤儿寡母的留下一屁股债,这找谁说理去?”那游商连连摇头。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陆景扬了扬眉毛。
“是啊,东海那便最乱,其次听说西北部的那些个土番也在闹着要立国,两边的商路都断了,再加上大旱,中原也冒出了许多盗匪,甚至就连这江上……我听说有些地段也不太平的,放在往年这种事情根本不可想象。”
游商刚说到这里,船上众人就见两艘小舟自江心处的芦苇荡中突然冒出,向他们飞速驶来。
操船的船夫显然也是颇有经验,察觉到不对后立刻便调转船头,想要避开。
然而论灵活性,满载的商船却显然不是那两叶飞舟的对手。
没多久还是被追上了。
于是随后众人就见自那飞舟上射出了几个抓钩,牢牢扣住了船舷。
再然后小舟上那七八个提着钢刀的汉子便都攀着抓钩后的绳索爬到了船上来。
为首一人敞着胸襟,一身劲装被江风吹的猎猎作响。
他上船后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
“嘿嘿嘿,今儿个你们不走运,撞上了咱们一窝蜂,不过爷几个只为求财,也不想谋命,识相的就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只要你们乖乖配合,那咱们也……”
他这话说到一般忽然顿住了,因为这段时间他们打劫了也有十多艘船了,却是一次见到船上乘客没有一个人露出害怕表情的,反倒都在用一副很奇怪的目光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