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农村人是真的好啊，淳朴热心，一家有喜事，全村来帮忙。哪里像那些城里人，邻里邻居的有时候见面都不打招呼，更别说帮忙了，不背后捅刀都不错了，同样俩个肩膀一脑袋，区别就是这么大。哎！”
杨国兴端着茶杯又感慨上了，估计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不可能吧？你那生活的地方不应该啊？”
任进学有些疑惑的问到，杨国兴是现役军人，几乎半辈子都在军营里生活。
杨国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望着外面的人群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爸，你在想啥呢？一愣一愣的。”
杨玉芳突然出现在她老爸身后，用手把他那明亮锋利的眼神给遮挡了起来。
“你说你都快嫁人了，能不能成熟点，这么大个姑娘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杨国兴刚把杨玉芳的手从眼睛上扒拉开，杨玉芳又把他眼睛给遮住了。
“我就喜欢玩！要你管！嘻嘻！”
“你老妈呢？老半天没见着她人，”
“在操场上忙着呢！她说待不住，一大早就窜人群里忙活去了。你当然见不到她了。”
“哦，在大铁锅边炒青菜的不就是你老妈嘛！挺明显的啊！”
调整了注意方向的杨国强一眼就从人群里发现了关南屏。此时的她正拿着锅铲上下翻飞，动作熟练无比，指挥旁边帮忙的人也毫不犹豫，和周雅南当年相比判若两人。
“老妈最美了！要不是今天不能动手，我都想去帮忙了。”
杨玉芳望着自己老妈也是一脸的崇拜。大有上前帮忙的冲动，只是很明显忍住了。
“你们母女俩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哎！放心吧！以后有的你忙。我还怕你遭不住呢！”
杨国兴拍了一下女儿的脑袋，锋利的眼神变成了溺爱。
“切！我有啥忙的，阿群自己开书店，我呢工作这么多年也存了些钱，房子又不用买了，财富自由啦！我有啥忙的，享受生活就好了，哦耶！”
杨玉芳蹦了一下，比了个手势，看得出来她完全没有任何生活施加给她的压力，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孩子。
“我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第一，我常年在外工作，经常跟着维和部队东奔西跑，我没时间回家。第二。你老妈现在是主任了，要忙的事也多了，一个星期最少出差三次。也没时间在家。对吧？再说任老弟这边，他和周老妹也没时间，到时候娃儿你们得自己带，你就知道什么叫辛苦了。”
“带个孩子有什么辛苦的，我自己带就好了，反正玩也是玩，带孩子也是在家玩。”
“辛不辛苦你问你老妈就知道了，当年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怀孕的时候恨不得早点生下来，生下来了又恨不得塞回去。你听听，自己体会体会。”
“……怎么感觉这事好像很恐怖一样？那我不要孩子还不行嘛！”
“你觉得我们会答应吗？”
“……你说的那么恐怖，我有点害怕，那我晚点要孩子行不行？”
“你别等我们走不动才要就行了，我可是要抱外孙的。”
“杨老哥你就别吓玉芳了，没你说的那么恐怖，顺其自然就行了。”
“还是任老师说得对，嘻嘻！我就听你的！”
杨玉芳离开杨国兴身边，站到了任进学的身后，完了还朝杨国兴做了个鬼脸。
“都听，都要听。”
任进学连忙在一旁打哈哈。
“以后成家立业了，可不能像现在这么浮躁，要有作为一家之主的担当，明白了没？”
杨国兴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摆出一张比较严肃的表情。.五
“知道啦！每次回来话都这么多。内容还没什么变化。我都听得耳朵起毛了。”
“哈哈！多听听老人家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我不听！我不听！”
“咳咳！那啥，好像饭点要到了，不如我们去帮忙端下蔡，老这么坐着显得多不和群。”
任进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到。
“得了，一起去吧！”
杨国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外走。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既见君子
婚宴准时在下午两点半开始。
真是这个村子阳光最好的时间，温暖的阳光随着微凉的山风吹拂在人们身上，教人神清气爽，精神也就越发的振作起来。
一整个篮球场上摆满了桌子，只是摆的并不挣钱，横七竖八的只为图个方便，远远看着居然有一种凌乱之美。
操场一半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男人在喝酒聊天，女人端着碗筷吃饭，还有不少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追逐，时不时有个女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呼喊着什么，这时候就会有个小孩子跑到她身边吃一口饭，接着去找小伙伴打闹。
另外一边的桌子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坐起了人，大部分都还带着草帽镰刀，衣服裤子上都是泥巴，有些人还挑着柴火，东西放路边就过来坐下了，有些则让牛自己回家，先坐下吃饭。这些都是刚从山上劳作回来的乡亲们，大部分都会慢慢地重新坐满一张桌子，有的人则被一旁的伙计给拉到人群里去了。
没啥随礼，也没带啥东西，掏出烟发一发就完事了。这是村子里的风俗，每逢着有人家办这些事，都会空出这么些桌子供路过的乡亲们吃喝，以前是因为饥荒难得办一次热闹事，尽量都让大家吃一顿好的。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大家没这么嘴馋了，又成了维系感情的场合。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是漫山遍野的直接隔空喊话，那回声在山谷之间来回穿梭，现在都用手机了，村子就安静了许多。时代变了，只有人没变。
吴群并不是什么特别能喝酒的人，但是一些特别重要的人还是要带着酒杯敬一敬的，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不是封建迷信。
吴群的这帮亲戚朋友杨玉芳有认识过一些人，因为她之前来这里好几次了，大家也都早就当她是吴群的的媳妇儿了。看见她和吴群端着酒杯过来有些人都懒得起身了，举起杯子碰一碰也就过了，然后继续和一桌子的人吹牛聊天。
“哟？今天这身不错啊！衣服不错就是人突然丑了些。”
敬玩亲人，吴群带着杨玉芳来到下一群人这边，杨再业大老远看见人过来，自己就带着廖工兵几个人迎上去了。
“还好吧！小时候穿过，后来就再也没穿过了，一眨眼都快二十年了，也没想到结婚之日又穿上了，我个人还挺满意的。”
吴紧上下扫描自己的穿着，还得意地抖了抖有些僵硬的衣袖。衣服是新做的，要多穿几次才合身。
随即脸色又有些黯然起来。
因为吴四喜不在。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他的兄弟姐妹都联系不上他。要说有遗憾。或许这算一个，也可能是杨再业主动带着廖工兵他们几个人迎上去的原因吧？
“你看着我这身怎么样？”
杨玉芳转了两圈。
“我说今天阿群怎么突然显得丑了些，原来是你太漂亮了，咱老杨家优秀的人就是多，从颜值到能力个个万中无一。”
杨再业对着杨玉芳连连点头，毫不吝啬地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哥几个一块照一张呗！”
吴丽又从一旁窜了出来，最近她老喜欢拍照发朋友圈了，就连地上开花的野草都不放过。
“得，阿群你俩站中间，不，玉芳你站最中间，我们站旁边。小丽过来拍一张。要不等下，我去把兰兰找过来，干脆大家一块照一张。”
杨玉芳转身叫人去了。
大家伙排着队找一块空地，来了一张大合照。
这是他们认识几十年来第一次如此整齐地湊在一张照片上，在转眼奔三的年纪。
纯真已经从他们所有人脸上消失地无影无踪，有人活成了真正的自己，有人活成了别人需要的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生活或者生存。
一顿饭吃到了下午六点钟，一部分男人把桌子收拾一下，直接把麻将扑克拿了过来直接开打，一部分人围在一起抽烟拉家常。女人们都主动留下来收拾碗筷，只有新人是个例外，今天并不是他们动手干活的日子。
“以后怎么称呼？娘子还是老婆？”
吴群有些喝多了，难得开了个玩笑。
“随你便吧！爱咋咋地。”
杨玉芳看起来不在乎，有着北方姑娘特有的豪爽。
“以后就要离开大城市，后半辈子有一半的时间就要在这个小村庄里度过了，迷茫过吗？”
“有一些，不过想一想身边有你，又不迷茫了。你在哪那就是家。”
杨玉芳看了看山，看了看水，看了看草地和庄家，最后是身边的吴群。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杨玉芳轻轻地回答道。
第三百三十章
嫁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去问很多女孩子，她们都会告诉你她们几乎把自己的一生都想完了。如果你问的是男孩子，他们或许只会微微一笑，用沉默来代替述说。
就像当初杨再业抱起自己女儿的一瞬间，就感觉有一份责任落在了肩膀上，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
每个人来到世界上都有自己的责任，要不身躯怎么会不堪负重的弯下去呢？
就连吴紧都感觉到了兄弟结婚之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肩膀都跟着低了几分。
“怎么看你一脸沉重的样子？想什么呢？”
吴紧回过神，发现杨再业提着一瓶啤酒坐来到了身边，这会正一动不动的，眼神直勾勾地审视着自己。
“没啥，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吴紧摇摇头，努力把那些不想干的念头甩出原本已经拥挤不堪的脑海。
“我看你就是闲得蛋疼，所以才东想西想。每天累死累活的人是不会想那么多的，因为没这个精力。”
吴紧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杨再业放在已经面前的酒杯一言不发。
“刚没喝好是吧？多喝点，喝大了倒头就睡。”
杨再业指了指吴紧面前的杯子。
“不是吧？怎么整的好像我要抑郁症一样。这日子不合适吧？”
吴紧碎碎念，端起了酒杯。
“你脸上那股怨气谁都看出来了。咋滴？眼睁睁看着哥几个把你抛弃了觉得难受？要我说大可不必，人生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精彩，实际上我还羡慕你一个人呢！自由。就意味着可以放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真的假的？安慰我的吧？你杨大少爷什么身份地位。羡慕我一个穷打工的，开什么国际玩笑。”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杨再业搂着吴紧的肩膀文绉绉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学啥不好学阿群那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我最不爱听了，显得我呆头呆脑的。”
“真的不爱听啊？”
杨再业接着又这么一问，吴紧又不说话了，把杨再业手里的啤酒抢了过来，低头给自己倒酒。
“刚才在看什么？”
杨再业把脑袋歪了过去，瞅着吴紧的手机。
吴紧把手机移到了两人中间，
杨再业看了一下，摇了摇头。
“刷视频？别有事没事的老看这些，这些自媒体为了热度什么都做得出来，各种各样的负能量在网上横行，更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推波助澜。看多了只会消磨你的意志，摧毁你的精神。我说你怎么变得越来越颓废了，原来原因在这里。”
“以后还是少看吧！”
杨再业也陪着倒了一杯，两个人就这么坐在田埂上看着山外的夕阳，山谷吹过来的风和偶尔的犬吠像极了少年时代梦想的声音。
“那我看啥？国家政策？国际形势？不觉得我们这样的人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讨论国家政策很可笑吗？我可不配谈这样，谈财米油盐才是我们的归宿。”
“今天可以不像你啊，喝多了就回去休息一会儿。”
杨再业试图从吴紧脸上看出什么，没看出来。
“再业，你有过迷茫么？”
“什么迷茫？”
“就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面临着困境，也知道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却不想去做，只想着安静地走向灭亡。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那种感觉。”
杨再业站直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式严肃一些。
“知道原因吗？”
吴紧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几分钟，烟都要烧到手上了才把头抬起来。
“好像突然之间就对所有东西不感兴趣了，日子越过心越慌。就更不想做事了。”
“你在逃避。”
杨再业顶着吴紧的眼睛。
“我没有逃避。”
吴紧没有回避杨再业略带审视的目光。
“你就是在逃避。”
“我没有！”
“阿紧，你别激动，坐下，我们好好说。”
杨再业把吴紧拉下来，折了一根草叼进嘴里，还不忘给吴紧也折了一根，吴紧接过来放在了嘴里，和杨再业一样就这么翻来覆去。
“阿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你有，我也有。我们可以挑战、可以求助，但绝对不能逃避。困境之所以叫困境，那是因为它就是一个牢笼，如影随形地困着你，你只有自己打破或者让别人打破才能挣脱它。我们为什么需要勇气和智慧？就是为了面对困境。勇气可以让你临危不乱，智慧可以让你找到办法。”
“生存还是死亡，在你这里。”
杨再业指了指吴紧的胸口。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成功的谎言
热闹的浪潮已经退去，只剩下冷清的月光在人间游荡，如潮水般向吴紧涌来。
九月的山村和城市完全是两个世界，就连吴紧这样火力凶猛的年轻人都不得不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以免被天上洒下来的月光给冻着。
“在想啥？从我看见你今儿开始一大早的就兴致不是很高，没想成这大晚上的你也不睡觉，出来装忧郁蛤蟆呢？”
婚礼结束了，但是友情并不会结束，哥几个都就下来了，新郎官因为自身不便，没有留下来陪他们几个，杨再业又带着吴丽几个去鼓楼那碰手气过手瘾去了。输赢什么的也还不知道结果。
可怜吴紧一不嫖二不赌，杨再业想带他去见见世面也是兴致缺缺。廖工兵老实孩子一个也不出去疯，两个人王八绿豆对上了。廖工兵从沙发上起来去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在院子里刷手机的吴紧，于是过去凑热闹。
“手机有什么好玩的，怎么不跟再业几个出去玩玩？”
廖工兵从吴紧手里把手机拿过来，反手解开锁。
“不玩那东西，运气成分太大，这种赌运气的事我从来不做奢望，如果我运气好就不会现在这个样子了。”
“运气这东西真的很重要吗？难道比自己的努力还重要？”
廖工兵挠挠头表示疑惑。
“当然重要，如果我有再业那出身，或者有阿群那样的运气，我绝对不会比他们差。”
吴紧说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感慨自己对抗命运时的付出，还是感慨这个世界的极端不公平。他把手机从廖工兵那拿了过来，也不打开，就这么揣进了兜里。枕着后脑勺看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吧？可能你说得对。但是他们的努力你有没有看见呢？不能只看见别人的成果，忘了背后的付出，没有人的成功是不劳而获的。”
“扯犊子。”
吴紧头都不回，应了廖工兵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和彼此起伏的蛙声相和着传出老远。
“阿紧你没事吧？怎么感觉你变了好多，有点怪怪的，你以前可不这样。”
“可能吧！工兵，这些年我走的地方多，见的也就多了，有所改变是避免不了的，钱没赚多少，有些事情看的却很明白。”
吴紧把脑袋转向廖工兵，就这么看着他。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平，也没有什么捷径，更没有什么通向财富的密码。所谓的努力就会有回报都是谎言。穷人和富人之间有着绝对的鸿沟，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努力能抹平的。那根本就是他们压榨劳动力的借口。”
“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廖工兵震惊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吴紧，他真的想不到他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曾经那个阳光自由的自信可以改变一切的吴紧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对着命运低头，任由生活折磨不争不抢的行尸走肉。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说。现在回头看看过去，真的太可笑了，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都是扯犊子，努力一辈子的终点还不如别人的，玩什么？躺平得了。”
吴紧似乎越说越想笑，然后真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努力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过的安逸些么？老跟别人比，当然是找罪受。”
“这话你信吗？”
吴紧反问，廖工兵低头沉默。
“我们为什么要努力？不就是因为有人在我们面前表现的比我们过的好么？什么不争不抢淡泊名利，自欺欺人而已。真有金山银山在家里，我也可以淡泊名利，我也可以无欲无求，看看那些大企业家，那些人为什么一直宣传什么成功学，灌鸡汤，不就是骗我这样的人么？努力给他们创造价值让他们一波接一波的割呗！真都不努力了，他们怎么过奢华的生活？当然要弄点白手起家的鸡汤来忽悠人了。以前有我特别葱白那些成功的故事，现在想想全是谎言。”
吴紧伸手在夜空下比划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都是谎言啊，工兵。农场主的故事听说了吗？”
廖工兵没说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听说过，你看我们像不像农场里的那群母鸡？能下蛋的吃好些，不能下蛋的都成了食品。生病了有偿打针，死了找个地埋了完事，哦，对了，还包吃包住呢！”
“阿紧，也许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不敢完全认同你的观点，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如你说的存在着这样或许那样的不公平，但我还是愿意相信美好多过于黑暗。这是我为之付出和奋斗的目标，如果人间真的美好无暇，那要警察干嘛？”
“你加油，跟我没关系，我累了，要去睡觉了，明天见。”
吴紧摆摆手，从椅子上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卧室去了，留下廖工兵一个人听着整个世界的微风和蛙声。
他坐上了刚才吴紧坐过的那张椅子，和他一样枕着后脑勺，看着星空出神。
第三百三十二章 泥潭
生活就像一个泥潭，里面挤满了吴紧一样的青蛙，大家都拼命地往上浮，想把别人踩在脚下。吴紧好一些，他是一只比较强壮的青蛙，有一丝丝呼吸的权利。
挥霍玩手里的钱，吴紧不得不做好乖乖回去上班的准备了。算他这些年收敛了很多，自从还完了当年信用卡欠下的钱之后，他就没有再去染指这些所谓的“金融产品。”有多少钱就过与之匹配的生活。偶尔和同事朋友借点钱也无伤大雅。小安即富的生活状态带来的就是压力小了很多。
吴紧认为自己就用这样的状态过完这一辈子了，然而是他想的太理想化了，有句话说得好，社会不养闲杂人等，像吴紧这样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人是没法给资本创造更多的价值的，他还这么年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体力，不压榨出来太难受了。
于是在吴紧准备离家去上班的前一天，他的养母向他提出了去县城买房子。这个背负在所有祖国人民身上最沉重的一座大山，现在终于压在了吴紧的的背上。把他原本看起来稍微有些光明的生活压得暗无天日。
“你年纪不小了，谈婚论嫁是眼下最急的事。现在的女孩子啊，动不动开口要车要房的，你这啥都没有的怎么要媳妇？怎么也得去县城买套房子才行，这样啊我才有底气去找人家姑娘说说这事。现在县城新弄了一个小区，房价也不贵，政府还有买房补贴，趁着这段时间，你存点钱，加上家里的一点积蓄，把这首付给它拿了，剩下的慢慢来。”
吴紧突然之间就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他能拒绝吗？很显然不能。他知道父母并没有错，吃穿住行本来就是人生的基础，他只是没有想到生活的枷锁来的如此突然，他并没有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房子你爸去看过了，是县城新区那边的，现在县城这边对买房的人补贴挺大的。一个平方补贴两百块，贫困户还有装修补贴，我们都觉得趁这个机会把房子买下来是最好的，你和弟弟一人一套，首付加起来三十来万。我们掏一淘家底，这点钱是可以拿出来的，只是拿出来了，家里就真的空了，剩下的就得靠你了。”
吴紧唯有低头沉默，他没法反驳。不买吗？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漂泊无定的，有个房子就是他的根，在那些迷茫的日子里会带来心灵的安稳，他需要这样的牵挂和寄托。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唯有承受。他点点头表示认同，两老脸上就笑开了花，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
“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我们村很多人都在那边买房子的，到时候相互也有个照应。”
老人家又如此说。似乎只要大家在一起，生活就容易许多一样。别人容不容易吴紧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以后会很不容易。
带着这个沉重的枷锁，吴紧回到了广隆公司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却得到了一个对他来说爆炸性的消息，黄天华离开了公司，就像当初老胡离开一样。也许过程不相同，但是结果是一样的。
从大家的述说中，吴紧大致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上头换领导了，对黄天华这种自视甚高的态度和不是很合作的行为心里很不满意，但是短时间内又没有什么代替他的人，某次聚会，领导可能喝的有点多，在酒桌上表达了对黄天华的不满，被某些有心人听了进去，这些人为了讨好新来的总监，在接下来的日子把黄天华的各种底子都给捅了出来，还有人直接找到总监办公室。告诉他自己可以接替黄天华的位置，这些人很多都是当初黄天华带出来的部下。于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黄天华被套了个不适合公司大方向发展的莫名其妙的名头，给辞退了。跟着一块被辞退的还有老江他们几个，都是和黄天华站在一起过来的人。
吴紧回来上班的时候整个焊接车间的员工明显气势都很低落，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种我最厉害的气场，也许是黄天华的离开给了他们一个警告，做人不能太高调，社会是复杂的，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更没有谁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
新来的组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同样带着自己的一群老乡过来的，那些不服从管理的员工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刁难或者弄走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车间似乎就变了个样，竟然让吴紧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新来的组长对吴紧还不错，毕竟他看起来是个老实人。而且老江走了，很多工作都会落在吴紧的头上，完全依靠新人是不可能的，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在此之前，学会委屈自己和忽悠下属是领导必须学会的技能之一。
他请吴紧这些老骨干吃了一顿饭，并向他们描述了这个车间的将来，还有自己作为新一任***可以给他们画下的大饼，以争取在座各位的全力配合。
吴紧抬了抬肩膀，似乎想说点什么，又被房子给压了回去，只好默默拿起筷子夹菜。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下一站
新来的组长确实对他们这群人挺不错，但是吴紧却有一种待不下去的感觉。无他，懒散惯了，受不得这些现代化领导各种道貌岸然的规矩。
吴紧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不然也不会来来回回换了这么多工作，走了这么多城市。不安于现状，有怎么可能活在这些条条框框里面呢？为了生活可以不自在一阵子，但是不能不自在一辈子。
忍了一个月的吴紧真的待不下去了，他选择了辞职，他开始怀念起以前工地的那种日子，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么多的笑里藏刀，白天一起合作，晚上大碗喝酒。大家同甘共苦，虽然苦，却开心，那才是真正兄弟。
但是让吴紧现在去工地干活他愿意吗？很显然不是万不得已工地不在他的选择之内，毕竟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是“正规军”。断然不可能放下身段再去干土八路的事。
“兄弟，没必要啊！做的好好的辞职干嘛？”
新组长拿着吴紧的辞职信，有些意外地搓了搓，很显然不太相信平时看起来最老实的吴紧会是第一个交辞职信的人。虽然他早就意料到了会有人走。
“没什么好说的，不想做了，就交辞职信了。哪有那么多事。”
吴紧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吗？当然不会。新组长也知道这话就是敷衍他的，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几下脸上的肉。
“既然你坚持，我也就不耽误你的发展了，不过辞职需要时间，这样好了，一个月时间后，你看怎么样？你的岗位比较重要，估计还得帮我带几个新人才行。”
“没问题，你安排就好了，只要我在这工作一天，我就做好一天。”
吴紧抖了抖手里的烟，表示自己这边没有问题。
“那行，那就辛苦你了，明天一起吃个饭，我把人叫过来大家认识一下。”
“吃饭就没必要了，明天我又不是不上班，把人叫过来好了，放心，我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这东西带去别的地方又没用。”
吴紧烟一掐，起身走人了，反正事情已经这地步了，样子就没必要装下去了，出了这个门谁还认识谁？又不靠他吃饭。
“那，行吧！”
新组长也不矫情了，既然人不能为他所用，太过低声下气反而显得自己没格局。
第二天人到了，两个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轻人，没见过，应该是刚从自己手下调拨过来的，吴紧早就意料到他不会用这个厂的老员工，只有自己的人才靠得住。
“我做你们看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会告诉你们的，等你们差不多可以动手了，到时候你们做，我在旁边给你们指点。”
“好的没问题，谢谢紧哥，晚上请你吃饭。”
“到时候再说吧！马上要换线生产了，推着工具车跟我走，我告诉你们今天早上要换什么模具和产品。”
两个新收小弟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去推车去了。
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吴紧居然感觉还不错，稍微体会到了老江当初的感觉，有人帮忙端这送那的是真的舒服。再听听奉承话、抽跟孝敬烟，偶尔还有饮料喝。那日子不要不要的。弄的吴紧都有点不想离开了。
但是不离开是不可能的，有了这个前科，吴紧也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哪怕现在勉强留下来，到头来一样会让人给弄走，还不如现在走的有个人样。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
吴紧教的挺好，也没藏啥东西，奈何小伙子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真的太过于外行，动手的时候倒是挺勤快，忘的也挺快，经常一遍又一遍的教。吴紧也不催着，反正东西我教给你了，学不会又不是我的事，时间到了直接走人。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跟他一点关系都不会有。
时间一到，吴紧在原厂停留了大约两三天，把东西收拾完毕就直接离开了这里，然后把公司里那些联系人该删除的都给删除了，各种各样的信息都给清理的干干净净，手机运行都流畅了不少，准备删除那两个新人的时候，吴紧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把人给删除了，这两个人挺不错，从平日的相处可以看得出来，虽然他们取代了吴紧的位置，但本质是吴紧首先提出了离开，他们只是被动接受，何况吴紧还教过他们东西，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终究是没有错的。
做完这一切，看了看这个生活的停留的宿舍，呼吸一口带着酸臭味的空气，他提着行李下楼，去往自己的下一站。
第三百三十四章 车水马龙的人间
吴紧并没有想好自己的下一站去哪里。他就像一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孩子，到了马路边上发现没带钱，只好跑去邻居家躲着，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妈妈把他带回家了。
好在吴紧已经长大了，自己的路可以自己走。把下三个月需要的钱提前给院长汇了过去，数一数手头的钱，还有近五千块钱，够他一个人浪很久了。先去中山陵洗涤一下日渐肮脏的灵魂。接着去三亚看了一圈高矮胖瘦的大长腿。再跑去颐和园养了一下王八之气，最后身无分文地回了中山这个让他爱恨交加的地方。
先把行李整理了一遍，洗衣粉、洗发水、衣架、洗衣桶、沐浴露、保温壶这些东西送给了门卫大叔，这人对吴紧很好，经常在他迟到或者早退的时候悄悄给他开门，虽然这里面多少有黄天华的面子在，但开门这事是实打实的，所以吴紧把这些日用品送给他了。
一些半新不旧的衣服裤子，还有行李箱和早些年装文艺的时候买的一些书籍，吴紧送给了扫地阿姨。扫地阿姨拿到衣服的时候脸上笑开了花，还用手掂量了一下这一袋书有多重。
公司过节送的一些水果和大米、卫生纸、糖果吴紧留给了宿舍的同事。东西送得差不多了，吴紧背上了唯一的背包，里面装着两套换洗的衣服，选择了漫无目的地流浪。
放空自己去看这个世界，你才能领略那遥不可及的美。
看看那些排满街道两旁的水果树，还有垂在树叶下一动不动的青涩果实，它们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在大树的庇护下成长，眯着朦胧的眼睛感受着来自远方的微风轻抚。白云停留在这些果树的上空，似乎也在思考这座车来车往的城市到底漂浮着谁的往事谁的曾经。
相隔五六米就有一条的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有管道疏通、有上门包养，有专业追债、有祖传秘方，有粪池清理、有低价煤气，在这说名片一样的小广告下面还有一些差不多4a纸一样大的通告，这些是寻人启事，有些是彩色的，有些是黑白的，它们都和这些广告一样淹没在这个无声无息的午后。
生活就像眼前修车的招牌一样刺眼，远方就像记忆里苏燕的笑容一样朦胧。
偶尔会有一些超重的货车从吴紧的面前摇摇晃晃的经过，偶尔也会有坐着四五个人的电动车鸣着清脆的喇叭在吴紧身边经过。那个手机里的谭警光终究没像视频里一样降临在这里。没有人去管拉着烂门板儿的三轮车是不是顺下来的，也没有人去管那个从拉着桶装水的车上跳下来的年轻人是不是腰马合一。那个写着禁止停车的门帘到底是不是贝斯特的？那个低头看着手机的年轻人是不是在欣赏性感贵妇？还是***的四大类型？qs
吴紧找个小店要了一瓶哈尔滨啤酒，打开了酷狗音乐，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听着周杰伦那模糊不清又莫名好听的歌声。
天上没有太阳，不黑不白的云层遮住了阳光，那条挂在垃圾桶边上的女士内裤还在不停地滴水，那位坐在路边电动车上的姑娘不舒服地挠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痒的胸部，成群的苍蝇从发黑的鸡蛋壳上飞起，带着臭不可闻的嗡嗡声趴在快餐店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上。
嘿！这车水马龙的人间！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夜郎
天下雨了。
不大不小，刚刚够雨滴在屋檐下连成一条飘来飘去的水线。
沿着公路走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脚底下传来了一阵阵难受的湿漉漉的感觉，吴紧总算看着了一个小镇的样子，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在东张西望之中看见了一个小卖部，门前放着两张桌子和几张小板凳，很显然就是给行人休息的，吴紧买了一瓶啤酒外加一包花生米，拉过凳子坐在了一边。
天气开始变得寒冷，吹过的风依稀有了几分南方冬风特有的穿透伤害。几辆有些破旧的共享单车有气无力地靠在路边，任由雨水洗涤着绿色的车身也没人理睬。偶尔有几个穿着短袖的小伙子从芒果树下快速穿过，时不时抖一下身体，显然是出门没有带外套，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弄得哆嗦了几下。
小卖部的隔壁就是一个快餐店，老板娘正端着热气腾腾的铁盆子从房间里走出来，香气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飘进了吴紧的鼻子里。
吴紧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五点过了，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也许再过十几分钟，这个空荡荡的快餐店就会坐满各种各样的男女老少，谁知道呢？
虽然香气扑鼻，午饭甚至都没有吃，而吴紧并没有吃饭的欲望，摩挲着手里的啤酒瓶子，看着来来往往的摩托车和溅起老大水花的轿车，还有时不时撑着雨伞从面前走过的小姑娘，他突然觉得莫名的凄凉，一口气干了半瓶酒才稍微地填补了几分内心的空虚。
雨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下着，一点也看不到停下来的意思，而天空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走了一天的吴紧着实有些累，哪怕两瓶啤酒下去了也提不起太多的精神，他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一手提着小卖部买来的四瓶啤酒，背着半新不旧的背包。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企图给疲惫的身心找一个可以歇息的地方。
立着住宿牌子的门口都显得很孤单，和明亮干净的招牌格格不入。或在打瞌睡或在玩电脑的接待也一点没有招呼客人的意思。当然吴紧也没有打算在这里面住宿的意思，他钱不多了，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四百块。而最便宜的旅馆一晚上也要一百块。当然你要去找那种民宅一样的小旅馆那就另外说。
最后吴紧还是找到了理想的目的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湿漉漉的门口布满了凌乱的脚印，圆内却没有几个人影。偶尔有一阵阵的音乐声从园中的小路传过，几分钟后就看见一个老大爷腰间别着一个大喇叭慢悠悠地从面前经过。
公园中间是一个大池塘，塘里开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莲花，池塘中间是一座凉亭，不少人正拿着鱼竿在这钓鱼，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在钓鱼还是在打发时间。
吴紧看中了个角落里的一座凉亭，这里靠着墙角，除了围墙就被茂密的树木遮挡着，亭子中间还有一张石桌，吴紧把啤酒往桌子上一放，转着圈看了一下周围，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就在这过夜了。
一口啤酒一粒花生米，看一看从树叶下滑下来的雨滴，想小便了直接去墙角抖一抖小老弟，直到月亮在树梢上悄悄挂起。
吴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所以并不担心被人赶走，加上这个角落选的很好，所以三番五次跑去墙角思考人生的吴紧并没有被别人发现。反而是他发现了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凉亭里有一对情侣两个人抱来抱去的动作很激烈。大抵是因为大半夜再加上周围很安静的原因，他俩动作越来越过分，女人身上的衣服开始变得松松垮垮，最后白花花地盖住了吴紧整个眼睛。
吴紧摇了摇头，蹑手蹑脚地退回了自己的根据地。非礼勿视，再说了看出火来了他怎么处理？还不如老实回去喝完剩下的酒，然后掏出背包里的毯子好好睡一觉。
也许明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也说不定。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交押金
在一阵阵清脆断续的鸟鸣声中，吴紧被公园清晨微凉的露水给惊醒。
身上毯子的表面布满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水，好在并不多，没有渗透进来，只是顽皮地在毯子上滚来滚去。吴紧从椅子上起身，抖了抖毯子，亭子里瞬间就飞起了一阵云雾。
抽支烟提提神，到篮球场运动一圈，把东西收拾好，开始新一天的流浪。
吴紧并不知道自己下一站要去哪里，他只是跟着感觉走。看看遇见的人，听听遇见的声音，想想远方准备遇见的故事。走走停停，直到不愿意走下去的那一天。
走着走着，吴紧就看见这个这个小镇的人才市场。
这是每个地方都有的特色，各种合适的人在这里聚集，有专人在这里挂着招牌招工的，也有在公告栏上贴着广告的。
小镇的人才市场并没有那么正规，只是一个类似菜市场一样的地方，很多找工作的人在这里来回穿梭，又或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公告栏边上，像极了电视剧里一群人围在通缉令前的场景。只是现在人们的素质提高了很多，不需要专门有个人来念上面的内容了。
看着这热闹的小地方，吴紧也跟着凑了过去。万一真的有心动的工作也说不定。
“可以的，你这个要先交押金，做满一个月押金和工资一起发给你。”
什么？找工作还要交押金？吴紧刚准备去做人多的地方暖和一下心灵，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女中音。
吴紧当然也见过交押金的工作，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现在这年头，都是工作求着人干，特别是体力活，早已经不兴这套了，因为找个人实在太难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又听见了交押金的话语。什么工作这么高端啊？居然还反季节？吴紧觉得自己必须去见识一下。
实诚劳务公司招司机若干名名，年龄50岁以下，要求有C1驾驶证，五官端正，无不良嗜好，责任心强，诚实守信，有良好的职业道德修养，能吃苦耐劳，工资面议。
得，原来是招司机，那就可以理解为啥要交押金了，万一哪个缺德的乱停乱放或者诚心搞乱啥的，还真的得弄这么一出。
面试的这个中年人看起来有四十三四岁，发际线已经来到了脑壳中间，突出了他目前比较焦虑的生存状态。坐立不安的样子又突出了他目前急需工作的神情。不停交错的双手更突出了此刻内心的紧张，面试小姐何许人也，见多识广，随便一看直接手拿把掐。
“押金八百，工资你可以找我们的经理谈一谈，表格在这里，你要应聘的话就填一下。”
应聘小姐一副你一边填表我还要接待下一位的表情，中年人咬了咬牙，拿着表格离开了这里。
吴紧也跟着摇了摇头，劳务公司他知道，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说他们是吸血鬼都不为过。他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凡事靠自己才是王道。
只是社会上有吴紧这种认知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一辈子生存在乡下，虽然他们在乡下显得无所不能，可是一来到城里找工作，他们就好像刚刚步入社会的小伙子一样茫然失措。他们急需帮助又极度不信任任何人。在他们眼里，只要是带着公司、集团的字样，那就代表着可以信任，就是一根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在老实的乡下人眼里，注册公司和集团是需要镇府审批的，而经过了这些正义的程序，经过了这些火眼金星和代表着无上光信仰的肯定，公司集团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又怎么敢会是假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流浪的意义
吴紧最终还是找到了几个相对满意地工作。
一个是去工地当小工，看着上面做满七天可以借支两百块歪歪斜斜的毛笔字，他倍感亲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工地偷偷摸摸抽烟屁股的日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物价上涨了，这当领导的还是一样抠门和不要脸，各种工资不升反降，生怕你过得好了就不出来当韭菜了。
还有一个是去会所当理疗师，工资倒是高的离谱，上面写着八千到一万五。年底还有提成。吴紧倒是学了一些有模有样的所谓拔罐技术，反正不会烫死人，想想还是算了，这职业太需要客源了，他没这个时间去累积。
最后一个是去当保安，一个月休四天，特别适合吴紧这样的咸鱼状态，契合度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还是个小区保安，有大概率可以遇见各种各样的小富婆和寂寞***。吴紧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无奈地离开了这个招聘位。带着一小打啤酒和几个面包，离开了这个小镇，沿着公路继续下一站的流浪。
我走过人海时，人海无声。
我走过岁月时，岁月无声。
树叶在夕阳中游来游去，
小镇在云彩下浮浮沉沉。
大家都说，
他是喜欢着秋天才义无反顾地启程。
其实他只是喜欢这天空和远方拥抱的路，
像极了某个人离去的风景。
吴紧最终没能迎来自己的第二个小镇，公路在灰色天空的怂恿下肆无忌惮地隐没在远山之上，被晚风吹过的野草左右摇晃着，像极了曾经摇摆不定只能随波逐流的吴紧。
放眼望去全是速生桉，一个山头连着另外一个山头，都是自然的气息，没有人烟的痕迹。
吴紧知道自己必须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完这个夜晚，荒山野岭的很容易碰见各种各样的动物，有些特别危险。
吴紧沿着公路继续往前走，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貌似房子的东西。
这是塌了半边的泥巴房，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卧室和厨房的样子，吴紧前后看了一下，倒是有一个约五六个平米的地方可以休息，除了地面不太平整，遮风挡雨完全没有问题。
拔了一大堆茅草铺了个角落，勉强当做是床的样子，再去找着树枝之类的生个火，这人烟的味道就充满了房间，教人心生安全。似乎只要有个火堆，就能驱走所有的恐惧和迷茫一样。
房子距离公路很近，时不时还能听到汽车在高速路上呼啸而过的声音。往常从来不在乎甚至觉得有些反感的声音，此刻听来竟也是如此地让人欢喜，大抵是因为这东西叫做同类罢？这种感觉，只有你完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感觉的到，这个时候，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显得那么可笑。
喝着啤酒，啃着面包，躺在茅草堆上思考人生，不数绵羊，数一数路过的汽车是第几辆，直到夜空如潮水般填满他的梦境。
一如公园的那个早晨，当露水如珍珠般悬浮滚动在他的毯子上，吴紧在晓风残月和浓睡不消残酒的失神感中腰酸背痛地醒来。昨晚睡得并不好，虽然茅草已经够多，终究抵不过坑坑洼洼的地面。他甚至还做了一个在公园坐过山车的梦。
跑去江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河水终于让吴紧完全醒了过来，他也回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有人生活的地方，他不是野外求生的大师，也没有带够足够的饮食。偶尔过个夜没问题，长期在野外这么溜达迟早会出事，他虽然麻木但还没想死。他流浪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重新爱上自己，而不是在流浪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拿着保温壶装了一壶的河水，然后吃个面包，吴紧重新踏上流浪之路，他必须在今天天黑之前找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否则一切都不好说。
第三百三十八章 新开始
人们通常不会一个人在荒野之中待得太久，那里的风实在太过凌冽，带着来自荒古的气息和夹着天地之威向你汹涌而来。再坚强的人都会有一种孤独感从心头涌上来，直到填满整个灵魂。
巨大无比的风力发电机如同来自远古的神魔在远方之巅矗立着，长长的扇叶一半流过人间的云雾，一半搅动天上的风云。越靠近，你就越感觉到一种寄蜉蝣于天地般渺小的畏惧。
吴紧就像一只在波涛汹涌的人世间艰难爬行的蚂蚁，只能沿着纵横交错的公路随波逐流。那被风吹动的树木带着恶魔般的低语在他身边不断地吟唱。直到远空的红日冲破隔断光明的云层，重新把自己的温暖洒在这片受尽苦难的土地上，所有的魑魅魍魉才开始烟消云散，美好再一次来到人间。
阳光让荒野带上了金色的温暖，也瓦解了吴紧心头的不安，他的脚步不再那么紧张，变得舒缓，坚硬的目光开始温软，他知道只要自己沿着公路坚定地走下去，一定会到达想要的目的地，脚下这片钢铁水泥铺成的道路就是最安全最负责任的证明。
在来自黑夜的魔鬼再一次吞噬这个世界之前，吴紧带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小粉滩。
老板面前翻滚着热气的汤锅如午后阳光般温暖，继续帮吴紧驱散着身体的疲惫，找一张看起来比较完整的凳子坐下，吴紧大概观察了一下这个有些破烂的摊位。
桌子上包裹着的一层又一层灰色的油迹已经说明了这个小店的年纪，也许和叼着烟翻炒米粉烟灰却稳如泰山的老板一样大，也许和光着大脚丫踩在长板凳刷着手机等投食的小伙子一样大。两个年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前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汤粉。她们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着，你一勺子我一筷子地折磨着面前的汤粉，不知道是在讨论昨晚的电影剧情还是讨论接下来去哪里游玩的节目。也许她们和门口只剩下一半字体耷拉着脑袋的招牌一样大，谁知道呢？
看着这些冷漠又温暖的画面，熟悉又陌生的老乡，吃完粉的吴紧走向了叼着烟的老板。
“老板，没钱付账，帮你洗碗可以不？”
老板一只脚踩在灶台边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吴紧，不卑不亢的眼神，风尘仆仆的阿迪达拉斯王。
“去吧！现在开始洗两小时就算你付过钱了。”
老板朝自己脑后挥挥手。
吴紧点点头，把东西往椅子上一放，走进了后厨。
后厨一个只有两个水龙头，一个连着瓷砖做成的洗碗池，一个放着水桶，一个双开门冰箱，两三米外是个池塘。池塘里的水油光满面，像极了肥头大耳不劳而获的大老板，池塘里一条鱼的痕迹都看不见，光鲜亮丽的外表掩饰不了它早已经空虚而腐败的内心。
当带着油光的洗碗水开始流进，整个池塘就开始贪婪地游动起来。直到油水都已经流干净了它还在扭曲着脸地等待着，仿佛还有剥削地价值。
碗其实并没有多少，因为来这里吃饭的人并不多，虽然吴紧的手已经洗的发白甚至指纹都没了，那是因为他一边洗一边在发呆。老板也不催，只要碗够用，谁在乎呢？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又在裤子上抹了抹，吴紧走出了后厨。工作完成了，是时候离开了，所以他直接走向自己的背包准备找地方过夜了。
“小伙子等下。”
老板说话了，吴紧转头看过去，发现他拉开了自己面前那个破抽屉。
“十块钱，这是扣除费用以后的辛苦费。”
他叼着烟把一张布满油渍的钱塞进吴紧手里。吴紧准备退回去，发现推不动。
“别废话了，拿着吧！多了也不可能给你。”
“谢谢！”
吴紧捏了捏，认真看了看老板的脸。提着东西离开了，这次真的没人挽留了。任由他孤独的背影消失在灰色的天空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海孤鸿
吴紧又找到了这里的公园，虽然陌生到第一次遇见，冥冥之中竟有一股熟悉感，大概是因为这个熟悉的叫法和似曾相识的某个角落吧！
凡事最难的都是第一次，故俗语云：万事开头难。也有可能是第一回合，毕竟还有句话叫做一回生二回熟。就好像很多人鼓起莫大的勇气，迈出来第一步，发现了不一样的天空，却发现第二步怎么都迈不出去。一是对新事物认知的匮乏，二是勇气早已经消失殆尽，只好又返回原来的世界里心安理得。最后安慰自己说，我努力过了，奋斗过了，只是命运不站在我这边，我无能为力。
吴紧曾经是这样的人，准确来说现在还是，但至少他已经跨出了自己的第一步，从他睡公园开始，从他洗碗开始，他就在悄然地改变着自己，总算有了一丝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样子，将来如何没人敢说，现在这条路他还在继续。
这熟悉的背后发凉感，这熟悉的录音机功放声，这熟悉的凤凰传奇和老大妈。某些东西全国统一，不分地域。就连天上流动的月亮都像故乡一样凄美朦胧。
吴紧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还其实挺不错，就他的了解里，很多同学虽然表面上香车宝马，衣着光鲜的，背地里这个贷那个贷的沉重无比，每时每刻都要逼着自己动起来，一刻都不敢停下，工作唯唯诺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深怕唯一的经济来源断了，一家子就完了。
这么一对比，吴紧就觉得自己挺好的，养父母身体健康，无灾无病，弟弟妹妹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经济来源，替他分担了大部分生活压力，除了那个已经傻掉的亲生老爸需要赡养，他自己就一个人。
所以他才能短暂的靠在公园的长椅上，漫不经心地听着音乐，欣赏着这份陌生的异乡之美。
然后的他旁光就撇到了一个迷茫的小伙子。此刻正坐在离他三五米远的椅子上，定定地看着远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这个年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他的神情告诉吴紧他此刻正面临着他这个年纪不该面对的困境，有可能会因此改变一生的轨迹。一个处在叛逆期的人就是一桶火药特别经不起撩拨。
“靓仔，我看你一个人坐这里挺久了，大晚上的人都快没了，怎么？在等朋友吃宵夜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有些愤怒地转头向一旁看去，如果不是隐约听见靓仔两个字，他估计自己会直接开口骂人。
看着吴紧递到跟前的烟，靓仔的火气没了一大半，不过他还是没有接过去，而是伸手把烟挡了回去，防人之心不可无。
吴紧把烟收了回去，顺势坐了下来，靓仔皱了皱眉头，不动声音地往旁边挪了一下屁股。
“小伙子，我看你有故事，你的背影告诉我你需要一个同龄人作为倾听者，怎么了？”
我们经常在尽力地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并在情绪已经快要平稳下来的时候，别人一句“你怎么了”就成了崩溃的缺口。
小伙子被吴紧一句话整沉默了，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望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没一会就有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滴到了土里。
吴紧又递了一根烟出去，这次小伙子没拒绝，接过去叼在了嘴上。几口烟下去，情绪稳定许多，肩膀也不抖了，靓仔恢复了语言交流功能。
“我爸妈不要我了。”
不愧是靓仔，一鸣惊人。
“天底下没有不要自己孩子的父母，一定是你想多了。或许你可以说一说，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你。”
吴紧正了正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些。
小伙子沉默地抽着烟，围绕在他身边的空气透露出一种绝症般的孤寂，直到最后一口烟他才叹了一口气。
“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吵架，总是剩下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哭。有时候他们吵累了，饭都不去做了，我要么饿着肚子，要么去邻居家蹭饭吃。读小学的时候同学都笑话我，说他们不要我了，我没法反驳，只能低头不说话。后来上初中了，他们还在吵。只是自己学会了做饭，不会再饿肚子了。于是他们吵着吵着就会冲我吼，让我去做饭，多大的炒菜声都盖不住他们的声音。”
“上完初中没钱上高中了，他们也没停下来，只是我从照顾自己变成照顾他们，今天是我成年生日，他们说终于解脱了，就去离婚了，家里还是有吃有喝，就是没有他们的行李，我想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在回来了。”
“吃饭了吗？”
吴紧想了很多，最后只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靓仔摇头。
“走，我带你下馆子。”
吴紧搂着他消失在公园的门口。
“老板，一碗长寿面，多打一个蛋。”
人还没坐下，吴紧已经吆喝上了。
“我去上个厕所，钱已经给了。”
吴紧哥小伙子打个招呼，找厕所去了。
“帅哥，这里哪里有蛋糕店？”
吴紧拉住一个路人问道。
“直行一百米就是。”
“谢谢！”
第四百章 遥远的他
“这是两百块钱，你先拿着。”
吴紧捏了捏干瘪的钱包，剩下的零钱自己留下，把两张最大的掏出来放靓仔面前。
“我身上还有一些，不用。”
靓仔低着头说到。
“拿着吧！就当是我给你买生日礼物的钱了。”
靓仔眼神亮了亮，迟疑了一下，最后把钱拿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的口袋里，完了还拍了拍口袋。
吴紧最后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准备收拾行李去公园过夜。
“我先回去了。桌子上的饭菜你能吃就吃，吃不完打包回去。”
靓仔脸上的两丝笑容刚刚有点苗头又瞬间消失不见。
吴紧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只有靠他了，一个四肢健全的年轻人，只要不是离谱到家了，怎么都能生存下去。世间千千万万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吴紧又能做什么呢？
回到公园坐下，再一次仰望星空的吴紧多了几分惬意，多了几分沉重。
然后他又在相同的椅子上看到了那位靓仔，只不过这一次靓仔的目光没有老向远方，一直看着吴紧，被发现了也不躲开目光，或许吴紧就是他的远方吧。
“你怎么不回家？”
吴紧知道这次自己得过去，不然睡不着。任谁被这么幽怨的眼神一直盯着都睡不着。
“我没有家。”
靓仔又低头看地面，像极了做错事不敢面对大人的小孩子。
“你不是说你家就在附近吗？”
“爸妈都不在了，不是家了。”
吴紧欲言又止，最后化做沉默。
“那你总得找个地方睡觉吧？先回去睡觉吧！天色很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我跟你睡。”
小伙子指了指吴紧。
“你说什么？”
吴紧瞬间抬头。
“我跟你一块睡公园里好了。”
“公园有什么好的？四面漏风的，回去房子里睡不是安心又舒服吗？”
“没你舒服。”
这次靓仔毫不犹豫。
吴紧很想说要不去你那一块睡，想想算了，落井下石的事少做，损阴德。
“好吧，去那边的亭子，毯子只有一张，将就着点。我先说好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你可得忍着点。”
“比我爸的酒臭味好多了。”
“……睡吧！”
“嗯。”
晚上睡得并不好，一张毯子一个人盖的时候可以捂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两个人用一张，除非抱一起，不然总有一阵又一阵的风从两个人中间穿过，让人***。吴紧好不容易闭上眼睛睡着天就凉了，费力睁开眼的感觉简直比通宵还累。
“一人一个面包，吃完散伙。”
吴紧从背包里掏出快要过期的面包，扔给小伙子一个，小伙子接过去了撕开包装就啃，也不说话。
“你干嘛还跟着我？”
早餐完毕，活动一下身体，抽支烟提提神，吴紧上路，发现后面跟着小尾巴。
“都睡一起了，跟着你也没什么问题的吧？”
小伙子搓搓手，看着吴紧一脸委屈和期待。
“我去……你大爷的。”
吴紧停下了脚步，转身来到小伙子面前。
“我先告诉你，我没钱养你。”
“没事我自己养活我自己就好了。”
“我现在身上没钱。”
“我有两百块。”
“我……”
“你就这么走了？你家里的东西不要了？”
“没你重要，万一你跑了我去哪里找你？”
“……”
吴紧很想说要不把你家里东西卖了，咱有钱就好办多了，不过这话终究说不出口。
“我那还有些家当，挺值钱的，既然都要离开了，留着也没用，我们去把它处理了。”
小伙子接着说到。
“正……不好吧！毕竟是你家里的东西，万一你老爸老妈回来怎么办，置办这些东西花销可不少。”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有权处理家里的东西，再说那是他们不要的。”
“那倒也是。”
吴紧点点头表示赞成。
这是一个出租屋，两室一厅，虽然小了点。但收拾的很干净，房子里的家具虽然不多，却都还在，除了衣服少了很多，一点看不出主人离开的痕迹，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玫瑰花香皂味。
“我每天都把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我以为这样他们心情就会好一些，就不会再吵架了。”
小伙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划过房子里角角落落，每一寸都不放过。
吴紧摇了摇他的脑袋。
家里大部分东西都留给了邻居家，剩下的家当便宜处理，零零散散也卖了两千多块钱。小伙子摩挲了几分钟，把钱递给了吴紧。
“给***嘛？这是家里的东西卖到的钱。我不要。”
”是我的钱不错，但是现在我跟着你。”
小伙子目光坚定，伸出去的手一点没有缩回去的意思。
“我叫姚成。”
他跟在吴紧后面。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吴紧。”
吴紧把钱收进口袋，在前方带路。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你跟着就行了。”
“好！”
第四百零一章 两个人
人们之所以去旅行，一是因为远方有一种期望等着自己，二是因为有人陪着自己一块出发，一路陪伴。
路还是那条一望无际的路，天还是那片一蓝如洗的天，远方也还是那个可望不可及的远方，只是因为有了陪伴，似乎就变得不再一样。
“你饿不饿？”
吴紧动了几下嘴巴，最后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句话了，以至于连措辞都要思考一下，以免因为生疏而说错了。一个人的时候日子，冷暖困饿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解决。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慢慢的，很多交流用语就开始陌生起来。
姚成听见吴紧的话，也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问过他了，一个人的日子，他每一天几乎都在失落压抑和照顾自己中度过，没有报复社会或许就是他最后的良知。被别人关心是什么滋味早已经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不清了。以至于听见吴紧的话需要时间才反应过来。
“我饿了。”
姚成大声说到。
“得，咱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吴紧把手搭脑袋上望了一圈，目光锁定在外大约百米处的一个凉亭上。
“去那吧！”
吴紧带头往那走，姚成跟在身后，手上还提着几个黑色的尼龙袋。
远远看上去它是个凉亭，走近了才发现它真的是个凉亭。除了一个凉亭的架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抬头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嘲笑般的风声，主打的就是一个凉。
“口袋里还有啥东西？”
吴紧放下背包喘了一口气，背包原本只是装着一些他自己的换洗衣物，最多再装点口粮，偌大的背包看起来干瘪无比。自打姚成加入团队，背包才开始饱满起来，总算有了一点出门该有的样子。除了新增的换洗衣物和口粮，姚成甚至还往背包里放了一些狗粮猫粮什么的，说是万一遇见流浪猫狗可以用得上。在吴紧坚决“人与动物的东西一定要分开”的高压政策之下，他改成了自己用口袋提着。
“我这还有两个没切的黄瓜，嗯……包装好的半只鸡，还有点肉干，其他的没了。”
姚成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给吴紧报数。
“你去弄点柴火回来，咱们做烤鸡吃。”
“好嘞！”
姚成放下口袋，一溜烟不见了。
把半只鸡拿出来用水稍微过一下，黄瓜自己吃一根，一口黄瓜一口烟，巴适得很。
等到姚成把柴火捡回来，火一生，鸡儿一串一架火上，没几分钟香味就出来了，姚成的肚子忍不住叫了两下。还好吴紧早有准备，先啃了一根黄瓜垫肚子，要不这会也跟着叫起来了。
“你先把黄瓜吃了，放久了都不好吃了。”
“那你呢？”
“我已经吃了一根了。”
“那好吧！”
姚成把最后一根黄瓜拿在手里，顺势把袋子收了起来，他已经养成了节约的习惯，这么好的袋子舍不得扔。
人在饥饿的时候最闻不得食物的香味，尤其是吴紧还特意为这半只鸡准备了一些酱油和辣椒粉。往焦黄滴油的皮上一撒再遛一圈儿，那味道简直就是在折磨人。
姚成三下五除二就把黄瓜干掉，眼睛就没离开那半只鸡。等到吴紧把它从架子上拿下来并弄了一只鸡腿给他时，他迫不及待地接来过去。
“慢点慢点，烫的很。”
吴紧说完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几块干瘪的面包。
“今天过期了，不过没事，还能将就着吃，别浪费了。”
姚成接过去，把面包往鸡腿上一抹，吃起来舒服之极。两个人不过五分钟就将半只鸡敲骨吸髓，连骨头渣都不放过。
东西吃完，人也困了，仿佛所有的力气都拿去消化美食去了。吴紧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的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凉亭上空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休息一会儿，消化消化再走。”
“好。”
两个人各找一根柱子靠了下来，直到阳光像父亲温暖的手一样抚摸在姚成的脸上。
“感觉怎么样？”
“还行？”
“出发了？”
“出发吧！”
两道差不多的背影开始一前一后地在公路上慢慢移动。
“吴哥你以前做什么的？”
沉默总让人难受，姚成先开口。
“我啊？走南闯北的，做过的事多了去了，当过水泥工，做过服务员，伺候过别人也让别人伺候过，还自己做过老板。”
吴紧扳着手指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这么厉害？”
姚成一脸不相信，吴紧看起来也没比自己大多少，没想到已经有了如此丰富的人生经历，而自己这是头一次出远门，没法比。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刚从高中出来呢！跟你现在差不多，除了满腔热血一无所有。”
“这样啊？高中生活好不好玩啊！我听说高中可以恋爱了，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
“我经常去我们高中门口那里看那些进进出出的同龄人，他们都一对一对的。”
“没什么的，跟我们的生活差不多，还更难过。”
“听过读书妹妹多，是真的吗？”
“……那叫书中自有颜如玉。”
“哦！你懂的真多，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
“不必像我，做好你自己，不要别人说你不行就否定自己，你要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你身上的某些特性无可比拟。明白吗？”
“知道了！”
“吴哥，你懂的这么多，能不能带我找到我的父母？”
“我想我无能为力，对不起！”
“这样啊？没事！谢谢！”
第四百零二章 平安
有人说流浪就是在浪费生命。也有人说流浪其实是在享受生命。国人向来如此，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让他们变成自己心目中需要的样子，无形中就有了一种“我就说吧？听我的准没错！”的成就感。
到底是在浪费生命还是享受生命，也许只有当事人才最有发言权。而不应该对事件本身施加各种各样的外界因素从而产生异议。
至少吴紧觉得他就是在享受生命，享受阳光和空气、小镇和面包，如此足以。
他们甚至真的收留了一只流浪狗，一只后腿有些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土狗。
初次遇见，它正在垃圾堆前找吃的，也许是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它看上去有些迟钝。姚成走到它面前它才反应过来，先是往后跳了一大步，拉开距离警惕地观察着突然来到面前的东西。
或许是姚成的面相看上去没那么生人勿近，又或许是闻到了姚成手里食物的香味，它终究抵不过诱惑，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观察着姚成的反应。姚成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大动作，否则就会吓跑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凑到姚成手上把食物叼到一边，又抬头看了姚成一眼，小家伙这才狼吞虎咽起来。一连来了几次，戒心才渐渐消失，填饱肚子的它在姚成旁边躺了下来。
姚成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准备离开，小家伙马上从地上起来，跟在了姚成身后，姚成转身就看见它有些哀求的眼神和嘴里“呜呜呜”的声音。
姚成想了想，看了看它身上结成一团一团的皮毛，走过去把它抱了起来，去河边洗了一通，直到所有毛发恢复原来的颜色才带回来。
“这毛发颜色太难看了，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要想恢复过来，没有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的。”
吴紧摸了摸小家伙，捋一捋它的毛。察言观色是流浪狗必备的技能之一，它或许已经观察出了姚成和吴紧之间的某些联系，所以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任由吴紧在它身上摸来摸去。
“它有一条腿断过，没接好，这可能是它被抛弃的原因。”
姚成看着那条短了一截的腿，有些悲哀地说到。
“还活着并且遇见你，就是它最大的幸运。你准备给它起啥名字？”
“叫……叫……平安！就叫平安！你看怎么样？”
“好名字！”
“你有名字拉！你以后就叫平安了！你要平安哟！”
姚成一把抱过平安，也不管它身上的毛还没干，逮着脑袋就开始摇起来。
平安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了名字，这意味着什么它很清楚。曾经多少次它站在垃圾堆前，目送着和自己一起流浪的小伙伴被别人叫着名字飞奔而去。奔向温暖的小窝、温暖的食物、和面带微笑张开双手的新主人。
有了名字就等于不会再被抛弃，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挨饿受冻。
有了名字，就是新生。
它开始飞奔起来，就像它曾经的小伙伴一样。
我终于有家了！
它围着姚成和吴紧跑了两圈，最后跳进了姚成怀里。
“瞧给它乐的。”
吴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条香蕉，弄成两节扔地上平安叼起来就到处乱蹦。
“有家了，换谁都高兴。”
姚成招招手。
“平安！过来！”
小家伙一口把香蕉吞了，直奔姚成而来。
“现在这么亲近，过几天分开了你别舍不得。”
吴叼着烟说到，烟雾在他面前一团一团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谁说我们要分开的？我要养平安一辈子，我们永远不分开！”
姚成抱着平安不放手。
“你养它？你可要想清楚了，养宠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一没有经济来源，二没有养动物的经验。三没有固定的住所，就算有你也要考虑邻居的问题。我只是说事实，你别想多了。你确定自己可以承担得起扶养平安的责任吗？”
“所以我想好了，我要去找工作，我要赚钱，你能帮帮我嘛？”
“带你找份工作？你有身份证没有？”
“有的，在你的背包里，有条短裤有个拉链，我放里面了。”
“咳咳！这样啊？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找工作有讲究，大概情况是这样，小镇工厂多，工作时间长，相对比较累，工资高一些，娱乐节目少。城市大多都是服务业，工资低，居住环境比较好，工作时间短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比较多，物价贵，娱乐节目多。你想去哪里？”
“还有这么多学问的嘛？”
姚成皱着眉头，非常认真地思考着如何抉择。
“平安，你说我们去哪里比较好呢？”
遇事不决问宠物。
“哦对了，有件事顺便告诉你一句，乡下人特别喜欢吃狗肉火锅。”
“那我们去城市工作好了，对自己好一点总没错，平安你说对不对？”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