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纵使一叶遮目,不敢不见金阙
如今六大山脉之内的圣子圣女皆非等闲之辈,此六人之内,排名第一的乃是第六山太阴剑脉太青圣子。
太青圣子乃是太阴剑脉的嫡系天骄,一人一剑死死压制住了其余五座山脉的圣子圣女,据传闻之中所言,这位太青圣子极为嗜杀,其修为更是早已位列神海蕴灵上境,多次视宗规道刑于无物,甚至在周围数个地界之内都有着赫赫凶名。
而第二山脉落音山脉之中如今的圣女,则是与季月年曾经有过交集的蚀月圣女,其容貌足以落雁羞花,乃是在六山三境数百万弟子之中极为有名的冰冷美人儿。
只是这位生的足以沉鱼闭月的圣女却已换过了数个道侣,每一个道侣都莫名其妙的横死在外,使得如今六山三境之内的诸多天骄对蚀月圣女敬而远之,再也无人敢去自寻死路。
“你该走了。”
琼楼自玉榻之上起身,将掌中的雪玉收了起来,如清泉一般的少女声音依然似前番那般冷淡。
季月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琼楼雪白如玉的纤细手指,神色有些古怪。
“你在看什么?”琼楼有些疑惑,却在下一刻便察觉到了季月年的想法,目光更冷,“这块雪玉的品相……极为珍稀,若用过一次便直接丢弃,未免有些太过浪费。”
这些时日以来,琼楼持着雪玉在季月年的额前施咒,其上早已浸染了季月年的神魂气息,故而此时琼楼将这块雪玉收起之后,季月年心下才会有些讶异。
此女一看便是极爱纯净之人,就连她身上所穿的如玉雪裳都是一日一换,季月年早就察觉到那块雪玉的神异,原本还欲在琼楼丢弃之后将其顺手带走,此时却是极为少见的失算了一次。
既然琼楼已将此玉收了起来,季月年自然也不便再开口讨要,只得按下心思,拱了拱手道:“近些时日还要谢过琼楼姑娘照拂。”
“不必,我只不过是奉元君君上的诏令而已,”琼楼行至了冰霜宫殿殿门之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轻声道,“你若是想要这块雪玉,可用三千块元石来换,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其冷淡的语气之中,竟是第一次隐约蕴含了些许笑意。
数息之后,季月年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殿门之处,下意识地取出了储物法印。
八百三十二块元石。
将元石尽数清点之后,季月年才堪堪回过神来,那琼楼从始至终都没有拿雪玉换取元石之意,其方才之言根本就是在取笑自己。
“不过是一块雪玉而已。”
季月年喃喃之间,将此事暂且放下,径直走出了冰霜宫殿。
他之所以欲要得到那块雪玉,实质上是因为落雪神剑在神宫之内隐隐发出的呼唤。
季月年有着极为强烈的预感,若是琼楼手中的那块雪玉能够炼入落雪神剑之内,对于其真正威能的觉醒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季月年师兄既已伤愈,便随我离开玉台境,前往清罗境觐见沉暮掌座。”
有些低沉的声音自殿门之下传来,季月年侧头望去,这才察觉到冰霜宫殿之外的冰层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年。
此青年盘坐于冰面之上,发丝眉梢皆是落满了冰霜,他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微微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
季月年并未犹豫,而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善。”
青年站起身来,也不见其有何动作,发丝眉梢之上的霜花尽皆消失不见,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大归真境。
只是这个大归真境的青年与常人不同,其气势竟如渊渟岳峙一般深不见底,即便是季月年都无法从蛛丝马迹之中窥知到其真正的底细。
“季月年师兄。”
走过玉台境之内数不尽数的冰霜雪玉之景,即将自境壁之处离开之时,青年蓦地停下身子,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季月年亦是随之驻足,道:“师弟但言无妨。”
“季月年师兄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如今正处于风暴漩涡的中心之处,”青年转过身来,随手在二人身侧布下了一道凝实无比的隔音护罩,“我这里却是有一言相劝。”
其言落罢,二人身周的护罩缓缓变化,最终竟是化作了一层隐匿光幕,将季月年与这青年彻底隐藏在了境壁之下。
“陈延阳虽是修行世家之人,可对于横亘元衍地界的太御圣宗来说,其只不过是一个荒野散修罢了。”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足足数百万弟子,其中的水深不见底,稍有不慎便会溺死其中。”
“季月年师兄可曾知晓,似陈延阳这般的神海蕴灵之境,在三境之内是什么地位?”
“诸位掌座身边的侍人而已。”
“似太阴剑脉之内的太青圣子殿下,其虽然只是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可这位殿下只要动动手指,似陈延阳这般的荒野散修便会死上数十次之多。”
“还有最后两句话。”
“第三山脉通明山脉之内,除却季月年师兄以外,共有待定圣子四位、待定圣女两位,此六人之间有三个大归真境、三个神海蕴灵之境,那三个大归真境……每一个都能够独自直面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并且不落下风。”
“还有一百余年便是宗门大比,六山三境之内能够以大归真境修为独自一人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至少有五指之数。”
此言落罢,青年则是不再开口,与季月年站在玉台境的境壁之下,静静地望着在玉台境之内进出的诸多生灵。
短短半柱香工夫,季月年便察觉到了数个根本不弱于自己的大归真境,而那些偶尔出现的神海蕴灵之境,随便挑出一个,其气势都远远超出陈家太上长老陈延阳。
季月年以一道神通诛杀陈延阳实在是太过惊艳,甚至让六山三境之内的无数天骄隐隐高估了其真实的战力,此青年一席毫不遮掩的话语,让季月年清晰无比地认识到了真实的六山三境以及真正的太御圣宗。
此时的季月年骨龄仅有一百余岁,不仅仅是底蕴浅薄、神通匮乏,甚至就连法宝都只有一把落雪神剑,在诸多方面看去,都极难与那些沉淀上千年的大归真境天骄相提并论。
陈延阳虽是神海蕴灵之境,却是最弱的一类神海蕴灵,虽然季月年将其诛灭以后,在六山三境之内已是有了些许名望,可其缺少的却根本不是这些。
而是底蕴、积累与沉淀。
一道最为寻常的神通咒决,炼养百年与炼养千年,其威能定是如同天差地别一般。
即便是源自于珞珈圣山的《渡灵佛咒》,也不例外。
若是此时此刻太御圣宗便举行宗门大比,季月年在诸多大归真境极为全面的综合较量之间,只怕连前二十名都无法进入。
“距六山三境宗门大比,还有一百三十五年。”
青年散去了身周的隐匿光罩,轻声开口。
季月年稍一犹豫,道:“敢问师弟是……”
“通明山脉待定圣子,李家嫡系,李寻仙。”
青年顿了一顿,低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沉暮老祖诏令,李家嫡系不得与你争夺第三山圣子之位,可是……我不服。”
“季月年师兄,望你在这一百余年之间好好修行,我不愿占你便宜,在太御圣宗宗门大比之前的圣子尊位争夺之时,我要堂堂正正地将你镇压,取得第三山脉的圣子尊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星渊,收摄
王越阳拿起眼前的古卷,神色微变,其上篆刻着四个泛着金光的小字。
《维护之卷》。
“这两天请假,刷新之后再订阅。”
“灵湮神君,玄夜境神职授封之事,该如何做?”
头戴深紫发冠的黑衣男子坐于灵湮神君之侧,语气之中有了一丝莫名。
,虽然地神府域乃是归于紫薇帝尊所辖制,可其中却也不是不能动上一些手脚。”
眼看着那漫天光华席卷而上,元初阳再也无法保持住面色的平静,目光之中露出一丝不甘和复杂之色,身周的气势急速跌落,短短数息之后便恢复至了神海通天之境的修为。
若是被这九日曜光卷到,以元初阳此时的孱弱之态,说不得其真灵亦是会受到重创,至少都要沉睡数万年之久,此种结果绝非元初阳以及其背后的天元府域所想见到
而鄯山法会,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分流法会罢了。
显然,可以口称“灵湮神君”而非“灵湮神上”,此男子定亦是一位尊者境的神君。
灵湮神君似是无意一般环视了一圈安静无比的空旷神殿,道:“此事……灵祖早已安排妥当
流沙地界毗邻鄯山地界,阳泽元君敕令玉简之中所言的万鬼灵山,便位于流沙地界临近中心之地,其中不仅有着数个大型妖族洞天,更是有着数不清的鬼物、妖物存在,若此劫能够渡过,三天九境则会迎来一次彻底的蜕变,不仅天地道蕴会暴增,无量众生的修行更为简易,长生之辈也会愈来愈多,而且……经历了蜕变过后的三天九境,其内的天地道蕴可循环自生,不但没有了量劫之忧,其中可以容纳的永生生灵也再没有了任何限制秩序极为混乱。
《太玄转元上经》不仅可遮蔽人族气息,更可将上清玄气转化,化为妖气、鬼气、魔气等多种不同的元气,只是其对悟性要求极高,普通弟子根本无法修习。
金袍男子点了点头,附和道:“霜降神尊此言无差,只要天境天庭和婆娑天能够带领无尽生灵渡过这最终的第九量劫,那三天九境将会彻底蜕变成新的世间。”
似乎有些惊讶于白折花的愚蠢,许笛笙看了他一眼,道:“你此时乃是名正言顺的渊云峰峰内执事,渊云峰的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若是不服你统辖,你便直接将其擒拿镇压,送往执法堂论罪便是。”
“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此时身为执事,所掌资源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和通事弟子的数十倍,为何不能是他们的对手?”
许笛笙此言过后,便再也不看他,径直出了玄音殿,自玄音清池之中取了数朵清灵荷花收起,唤出狻猊灵兽,破空而去。
这《太玄转元上经》之中的心诀收入到了储物戒指之中。
上次许笛笙的阴阳图,便是从那里购买,成功交易之后,便得到了这块玉简,可随时联络灵缘斋之人。
若是有珍贵的物件买卖,更可直接唤来其中的杂务弟子,连自己的庭院都不用出,极为方便。
一炷香之后,许笛笙的传讯玉简微微震动,显然是灵缘斋之人已经到了。
许笛笙并未让其进入殿室,而是打开光罩,走出了庭院。
有些出乎意料,前来的竟然是一位道基境的执事。
何,短短十年时间,也不会再出现。
“是,楚大人。”府城军士应声离开。
对于这位楚大人,他们却不似对其他大人那般惧怕,甚至还有着一丝隐隐的尊敬。
其他的数位大人平日里闲的紧了,有好几位都以戮杀府城之内的平民取乐,唯有楚大人从来都不和他们参与,甚至还救过几次无辜的府城军士,让他们极是感激。
秦华茂有些犹豫,本想将二人直接一手抓死,却不得不奇文却与他不同,虽被大手捏在空中,面色却依然镇定,暗地里却偷偷催动了渊云峰的身份玉牌。
方才贯彻擂台的紫色玄光散去,一条紫色的长鞭显现在手中,极品杀伐法宝,青阳鞭!
关庐并未做任何的防守,而是口中念诵心诀,显然是要施展青阳鞭之中的咒法!
在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嘶吼靠近的一刹那,小山大小的掩月印也已经到了头法,便是许笛笙为了这次流沙地界之行,耗费足足一万余块灵石方才取来。顶,直接砸下!
有许多押了关庐的弟子急迫低吼:“关师兄到底在干什么!竟被一个新晋天骄压着打!”
靳无忧却是悄悄瞥了殿上的许覆一眼,目中有些隐藏极深的不快。
他与叶摘星喜好相类,许覆此番攻击叶摘星,却是无意间连他也一起骂了进去。
此事若是放在平常,也并不算过分。
毕竟许家在汝阳郡中说一不二,许家子弟平日里也多有欺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份文书,足以让许潮阳也再也不用顾忌道府。
许潮阳瞥了叶摘星一眼,冷声开口道:“汝阳府军何在!”
“执咒
……
至于灵根序列之事……许笛笙却是丝毫都未曾在意。
百年安宁的时光过去,即便在这种环境之下应该出现的优异灵根,此时也早已经出现,就算还没有出现考虑到许笛笙这个事务使,毕竟这二人是他带来的弟子,如此行事,极是不妥。
虽已是盛怒至极,秦华茂的手上却依然留了几分力道,再次看向下方惨死的数十户人家,心如刀割一般,他直接驾起法宝剑光,大手虚影依然死死抓着二人,飞往了谷夕宫方向。“好,且去罢。”楚洛将军士取来的一大筐冰蚕幻精全部郡大人!”
数十个身穿甲衣的精锐武者鱼贯而入,列队整齐,一起恭敬行礼。
更是发现,若是运使《沧海》这种水行功法在身周,那压力便会瞬间小上许多,更是转化成了一部分精纯的水行元气,一丝一缕的渗入运行的《沧海》心诀之中。
仅仅数十个台阶,许笛笙便感觉对《沧海》心诀的体悟和理解增加了一个小小的层次,威能也有了些许增加。
举目望去,已是有不少人行的愈来愈慢,显然是发现了瀚水元君的特意布置,纷纷运使水行功法,借助这台阶之上的威压之力精修。
第一百阶阶梯!
许雨铭见此,有些冷淡的脸上也不禁有些无语。轻叹一声,细细思量,自己此时幡然悔悟,心中戾气忽然消失,前因后果还是一个谜团。仿佛处在一个泥沼之中,挣扎前行。虽然有聚气一重境的灵力,挥手可崩石碎金,但还是在精神泥沼中寸步难行。
想到此处,心中有些阴霾,暗恨起了给予他[低级聚气要诀]的白衣男子。若不是他,自己还只是一个聪慧的山村少年,而不是落到此处田地,变的心态失衡,性格大变。越是思量,心中越是暗恨,一股戾气忽然从神宫气海生出,转眼随着流转的灵力窜遍全身经脉。
许雨铭目中青色旋涡再现,身上暴戾的气息一股接着一股,身旁的张铃若脸色苍白,看着微低着头的年轻道人,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恩?”许雨铭恍然惊醒,满头冷汗渗出,头猛地抬起来,看向马车顶部,仿佛要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向天际。“我刚才怎么了?”冷淡的声音传出。
瀚水元君即便是在考验之中,也在默默的为沼水附近修行水行功法的生灵提升实力,此等细腻的思,慈悲的胸怀,着实令人赞叹。
“你刚才身体里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气息出现,就好像..就好像会突然杀掉我一样..”张铃若面色微白,回想起了那些她不愿想起的事情,“就像那天在城守府一样..”
“恩,我知道了。”许雨铭闭目不言,心中却是波澜横生。
至于那八只道基境兽灵,关庐却并没太在意,毕竟只是残缺的灵体罢了,比之真正的道基境,其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只不过此刻却是雪上加霜,这些官商勾结,已经把这几十两金子瓜分完毕,不由愤恨的瞪着他们...那些死了亲人的却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咒骂嘟囔着世道的无情,没有人去看他们,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去管他人?
风声呼啸打在脸上,许雨铭几乎睁不开眼,艰难的往右侧偏了偏头,只看到破旧的道袍迎风舞动,还有老道腰间一个古朴的棕黄色的小布袋,约有巴掌大。被林姓老道的左臂夹着,几乎如同被铁箍住一样,动弹不得,他略略辨认了一下,这大约是在五六丈的空中,林姓老道每次在空中滑翔七八丈后总要稍稍落下,踩一下树尖或者是突出来的尖石,此去的方向,正是蜀地边缘的连绵山脉,那山怪石嶙峋,树木丛生,野兽毒虫,云海霞岭。
那些不过最大十八九岁最小才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有几个年岁小的已经哇哇大哭屎尿齐流,广场上弥漫着一股骚臭味。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排开人群走到广场中央,仰头毫无惧色的看着那林姓老道冷漠的目光,缓缓道:“在下愿拜仙师大人为师,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这不是城东许记客栈的副掌柜么,这可是个奇人,听说他三年前来到许掌柜那帮下手,不仅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算账更是一分不差。”“更奇怪的是他这三年除了年底回家探亲,从来没出过那家客栈,真是怪。”“上次我去那用饭,这小贼竟然当众说出我还欠年前赊的六文大钱没给,真是可恶。”
下面人群一阵骚动,显然他们有些认出了这少年,这些愚民,若是刚才死的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或者是他们的家人,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在这冷嘲热讽,他们脸上的笑容跟旁边刚刚失去了丈夫或者是父亲的几个哭泣的妇女和孩子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许雨铭看的很快,半个时辰后他放下书,双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此书对于修炼的境界只是略略一提,修真者共有四境,一个是聚气,这便是修真的第一个关口。如果是有灵根者,经过苦苦修行或者有正宗的修炼法决,这一关往往能简单进入,但是往后若再想更进一步,就摸索,一步一步强大,经历无数自创功法门派和无尽的腥风血雨洗礼,为人族探索出了这修真之路。甚至,上古人族之后的古修真更有绝世天才自创修炼功法,突破元婴九重,到达不可名状之化境引动天地之异状,小小的人体隐藏着浩瀚无匹之力,挥手间大地崩裂,斗转星移。
也许他们已不能叫人,这些古修真拥有了无匹力量之后,渐渐脱离了那些不能修炼功法的人族,他们隐于巨峰恶水,深渊大海,灵岛仙山,用迷雾阵法将自己隐藏起来,探索天地奥秘,延长己身寿元。普通的人族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同族,是弱小的蝼蚁,他们自称为修真,或者叫,仙。
“看来这就是那老道的修炼功法,这些丹药的炼制方法,怎么都忒的残忍,还有这功法,明显比我那白绢誊写的[低级聚气要诀]强上很多,我那白绢写的只是聚气的法门。需要毅力,信念,机缘,运气,资质等等缺一不可,修真乃是超脱凡俗,行夺天地之造化之事,稍有不慎,便会应了善恶,圆了因果,灰灰而去。
聚气共有九重境,所谓聚气,乃是引天此刻刚才没有去抢的几波人一一上前来,一个摇着折扇的绸衫员外上前来对捕头道:“张捕头,晚上带着弟兄们到醉香楼一叙,小弟做东。”“张捕头...”这些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商贾官宦,张捕头哈哈大笑,跟这些人称兄道弟起来。下面的平民知道平民之事,许潮阳和许筱也向来都不会追究。地灵气入体,强化己身,使小小的人身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更强的强化,此中奥妙玄之又玄。
上古人族想要打破他们短短几十年寿命,无数绝世天才数十万年
第一百五十八章 蜕鬼真咒
“季师兄,我等先去峰主殿等候于你。”一个来自李家的归真上境之人极是识趣,直接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离开了溯星院。
见季月年已经收取了约么一成暗星之力,李世玄便将峰主之印摄了回来,亦是随着那几人朝着峰主殿行去,只是其离开之前,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明悉。
摄灵鬼衣化作一道黑色光流在苍白的指尖静静流淌,其上泛着瑰丽绝伦的点点星芒,数息之后,直接隐没在了少年的掌心之内,再无踪迹。
季月年落于陆明悉身侧,拂袖之间便布下了一道湛青光幕,道:“陆师弟但言无妨。”
陆明悉取出一枚冒着森森鬼气的玉符,苦笑道:“赵霄云不知为何,已是化作了半人半鬼的诡异生灵,这数十年时间,更是依靠吞噬生灵血肉修行,如今已是有了半步神海蕴灵之境的可怕修为。”
“此事……你是如何得知?”季月年眸光沉静,似乎对此事并不觉得意外。
“此人修为低微,实质上我早就已经将其忘记,”陆明悉看了一眼季月年,缓缓道,“数日之前我离开落音山脉之时,赵霄云寻到了我,让我替他传递这块玉符予你。”
顿了一顿,陆明悉继续道:“据赵霄云所言,其原本永远都不会返回元衍地界,只是季师兄你前些时日里横空出世,碾杀陈延阳,此人想必亦是得知了季师兄未曾陨落之事,便想方设法欲要前来寻你。”
季月年微微点头,取过那道泛着漆黑鬼气的玉符,道:“其既然是半人半鬼之身,自然无法光明正大的进入太御圣宗治下疆域。”
陆明悉应道:“季师兄当年在星渊峰修行之时,赵霄云曾留过我的传讯玉符,故而其才能够藉由玉符之内的气息寻找到我。”
“赵霄云已是半人半鬼,陆师弟此番助其传讯已经算是违反了宗规,难道师弟便不怕么?”季月年手指微微用力,将那玉符直接捏碎,其中蕴含着诸多信息的数道鬼气流转而现,没入了有些苍白的指尖之内。
“若是其余违反宗规之事,我定然是敬而远之,”陆明悉神色虽然不卑不亢,其言语之间却很是有些分寸,“只是此事既然有关于季师兄,就算冒着违反宗规之险,我也不敢不亲身前来禀报师兄。”
“善。”
季月年一步踏出,足下所落之处有着灰茫茫的天地阴气化生而出,片刻间便至了位于忘星庭极巅的峰主殿之上。
“陆师弟若有意改换六山宗籍所属,一年之内可前来第三山脉第一上宫通明上宫之内的玉庭宫阙寻我。”
陆明悉静静地站在原地,耳畔依稀残留着季月年的话音,其神色却已是震骇至极。
那湛青光幕在月光之下依然流转不休,季月年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了此处,其对于玄气如此精妙的控制,让自诩为精英弟子的陆明悉仿佛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手指之上运起一道玄黄妖力,轻轻将身前的湛青光幕戳破,陆明悉感应着此残破光幕之内微妙的玄气运转,心神悸动,低声喃喃道:“随手一道隔绝光幕便如此精绝神异,季师兄实乃天人,我等实在是远远不及。”
……
百年之前,青鸾之上。
四周尽是翻滚不休的云雾,在青鸾宽大的翅膀扇动之下,两侧的凶烈罡风嘶吼的愈加狂暴。
赵霄云坐在青鸾背上,手中持着一块诡异的黑色玉简,神色之间满是犹豫。
季月年立于青鸾头顶的天青冠羽之侧,其声音随着呼啸而过的罡风遥遥传了过来,道:“此真咒名为‘蜕鬼真咒’,修习之后可将体内的玄海玄气化作精纯的鬼气,将心火品阶提高两层虚阶,更可在鬼气、玄气之间随时互相转换,极为神异。”
赵霄云乃是心火序列第七品,资质很是寻常,就连破入归真聚元之境都需要数十年时间的水磨工夫,若要意图窥探那神海蕴灵之境,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可若是将其心火品阶提高两层,至了心火序列第五品的层次,那赵霄云的资质立刻便会冠绝落霞山脉,成为其中数十万弟子之中的翘楚,甚至足以位列前百名!
即便此时遍观整座落霞山脉,燃起五品心火的生灵也仅仅只有两百余个而已。
赵霄云面上的挣扎之色愈加浓郁,约么一炷香之后,他抬头望着衣袂飘扬的黑袍少年,犹豫开口:“表兄,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季月年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无论做出如何选择,都有其利弊所在,只需遵从本心便可。”
若是不修习此真咒,以赵霄云如今的平庸资质而言,即便能够破入归真聚元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可其最终却依然只能化作一捧黄土,永远都无缘神海蕴灵。
可若修习蜕鬼真咒,虽能增加两层心火虚阶,甚至有极大可能破入神海蕴灵之境,但此咒决的后患实在是太过可怕。一旦凭此修至神海蕴灵之境,其就会彻底化作半人半鬼之身,赵霄云便无法继续在太御圣宗之内待下去,只能做一个无依无靠的荒野散修。
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诸多地界之中,寻常鬼物与其余生灵有着极大的区别,受人、妖、灵、怪等各族生灵所唾弃,甚至就连光明正大修行的资格都被彻底剥夺。
但其优势亦是极为明显,强行提高至心火序列第五品的资质,再加上玄气与鬼气之间相互转换的神异之效,几乎有接近十成的把握能够支撑赵霄云修至神海蕴灵之境。
神海蕴灵之境,寿数平添三千二百年。
赵霄云走到青鸾身周的天青光幕之侧,望着脚下急速掠过的浩渺山河,喃喃道:“比起太楚古城中只能苟活百年的凡俗之人,归真之境所添的八百年寿数已经足够漫长,可……还是远远不够。”
季月年在青鸾的冠羽之侧席地而坐,漆黑长发在狂暴罡风之中翻扬而起,遥望着极远处隐隐现出轮廓的巍峨巨城,道:“长生难,却也不难。只是对你而言,若想长生,需要放弃之物实在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赵霄云蓦地站起身来,目光之内满是决绝之色。
狂风呼啸,身着玄黑墨月袍的少年并未回头,衣袂飘扬之间,修长苍白的手指翻覆,天地阴气萦绕指尖,凝聚出了一块漆黑玉符,静静地悬于赵霄云身侧。
“半人半鬼,荒野散修,又如何!?”赵霄云一把抓过那漆黑玉符,目中露出一丝疯狂,喃喃开口,“总比苟活数百年之后,在绝望之中寿尽而死要好的多!”
渺渺云雾弥漫而来,将青鸾以及其上的两道身影彻底掩藏在了云海之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玉庭宫阙之主
百年之前的记忆依旧清晰无比,季月年在李世玄几人的簇拥之下,踏入了峰主殿深处的传送禁阵之内,伴随着身周升腾而起的炽目传送玄光,那玉符鬼气之中的沙哑声音亦是在耳畔萦绕而至。
“表兄,十日之后,羲水河畔。”
羲水乃是太楚古城边缘的界河,并没有土地尊神亦或者山岳尊神的庇佑,妖鬼横行,乃是太楚古城之内凡俗之人闻之色变的禁地。
当初赵老家主赵行衍误入月灵残境之处,便是羲水之畔。
……
通明山脉乃是太御圣宗第三山脉,其疆域浩大无垠,甚至足有数十个落霞山脉之多。
第三山脉之内共划分七大疆域,其中位于通明山脉中心之处的疆域为第一上宫。
第一上宫名为通明上宫,其内共有两百六十三座山峰、四十六座道场、十九座上宫宫阙。
季月年如今列于通明山脉待定圣子,沉暮掌座则是亲自赐下道场,乃是通明上宫十九座宫阙之内排名第九的玉庭宫阙。
玉庭宫阙位于通明上宫西北侧,其中包含两座高及数千丈的山峰、三十三座宫殿、七十七座侧殿。
宫阙之内更有两百余个入玄之境杂役、三十余个归真之境的随侍弟子,悉数听命于玉庭宫阙之主。
待定圣子与寻常弟子不同,其身份地位仿若天渊之别一般,如今季月年已然列于待定圣子尊位,乃是在第三山脉一百余万弟子之内脱颖而出的数个生灵之一,其所掌权柄之大、所持资源之多,寻常弟子根本无法想象。
玉庭宫阙之内最为巍峨瑰丽的主宫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玄光虹桥之巅,名为玉庭殿。
“上真,通明上宫有诏令敕下。”
一个归真之境的随侍弟子行至高及十余丈的殿门之下,恭敬无比地半跪在地,掌中托举着一纸泛着金光的诏令。
玉庭殿之外,季月年立于横亘百丈的玄光虹桥之上,望着极远之处诸多道场悬空、宫殿连绵的通明上宫,微微点头,道:“打开便可。”
那随侍弟子低声应是,站起身来,将掌中的诏令轻轻展开,念道:“今敕待定圣子季月年为玉庭宫阙之主,赐元石七千、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法宝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神通份额、三千五百元石之灵物份额……”
元石极为珍贵,寻常入玄之境所使用的法宝价值只有数块元石而已,通灵法宝要昂贵一些,不过也仅仅只是在一百块元石与二百块元石之间。
至于威能强横绝伦的极品通灵法宝,其价值便有了极为恐怖的提升,弱一些的极品通灵法宝要数百块元石之多,而似季月年的落雪神剑炼就之前,其所持的那把凝雪玄剑则是约么价值上千元石。
寻常弟子即便修至归真之境,也根本不可能积攒下多少元石,毕竟外宗落霞山脉之内弟子的资源份额极为稀少,每月仅仅只有两块元石而已。
季月年位列待定圣子尊位,通明上宫竟是直接赐下七千块元石,已是比寻常待定圣子的五千块元石要多出足足两千块。
而那些诸多份额则是季月年在通明上宫之中所能购买之物的上限,似那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若季月年在通明上宫之内购置了价值三百元石的丹药,则其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一块元石,仅仅只需在所余份额之内扣除三百元石,而这三千五百元石之丹药份额便只剩了三千两百。
将那诏令读完之后,那随侍弟子强行按捺下了心神深处的震骇之意,保持着面色的平静,恭敬道:“上真,依据诏令所言,这些元石以及元石份额皆以记入了上真的宫阙印玺之内,待上真有暇之时,便可直接前往通明上宫尽数领取。”
季月年轻轻点头,翻掌之间,一方泛着玄光的金玉印玺浮现而出,在手掌之上静静悬浮。
此印玺之上篆刻着极为繁复的玉雕花纹,其下则是有着六个散发着青玉光芒的小字。
玉庭宫阙之主。
“季月年师兄。”
一座华贵绝伦的銮驾煌煌而来,缓缓落在了承载着玉庭殿的玄光虹桥之上。
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身着绣鸾锦袍的青年带着数人走下銮驾,直接踏在了虹桥之上。
玉庭殿之下的诸多随侍弟子则是陆续半跪下来,朝着那青年恭敬行礼。
“见过上真。”
“见过上真。”
此人正是第三山脉之内的七位待定圣子之一,李寻仙。
“师兄初来乍到,在这通明上宫之内难免有些陌生,”李寻仙的声音依然很是低沉,其行至季月年身侧,轻轻拱了拱手,低垂着目光望着虹桥之下不时飞遁而过的诸多弟子,“我专程在归玄宫阙之内设宴,为季师兄接风洗尘。”
季月年有些摸不清李寻仙真正的想法,此刻却是不曾表露出来,而是回了个礼,轻笑道:“前番在玉台境壁之下,我还不曾谢过师弟言语之间的点拨。”
当初李寻仙一番不曾有丝毫掩饰的话语,让季月年极为清晰地重新认识了太御圣宗六山三境,如此算来,其言语的确对季月年这里有着些许拨云散雾之效。
李寻仙摇了摇头,道:“以季师兄的天资悟性,即便我不曾将此事说破,数年之后师兄也会自行领悟,又何须言谢?”
“归玄宫阙乃是通明上宫第十座宫阙,与我这玉庭宫阙相邻,此时我才知晓,归玄宫阙原来竟是师弟的道场。”季月年微微侧头,朝着数十里之外的三座巍峨山峰望去,那三座紧密相连的山峰正是归玄宫阙所在。
“玉庭宫阙之中的玄光虹桥闻名遐迩,实在令人羡慕,”李寻仙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虹桥,“季师兄,宴席早已备好,不如我等先行前往归玄宫阙,再行叙话。”
“善。”
横亘百丈的虹桥之上,那方圆十余丈的庞大銮驾逐渐升入极天,朝着数十里之外的归玄宫阙遥遥行去。
第一百六十章 白玉案,红妆舞
“第三山通明上宫与外宗落霞山脉不同,规矩颇多,很是有些繁琐,”李寻仙立于庞大的銮驾边缘,指了指远处归玄宫阙所在的三座山峰,“似我等这般身份尊贵的待定圣子更是如此,若要离开通明山脉,除了要取得通明上宫许可之外,还需前往玉台境接受复审,故而……我已有两百余年都不曾出过太御圣宗。”
太御圣宗三境之中,清罗境执掌外宗诸事,而玉台境,则是直接统摄六大山脉数百万弟子。
季月年前来通明上宫只有半日光景,对于这些规矩一无所知,此时闻听此言,已是初步感觉到了太御圣宗宗规之严苛。
相较之下,外宗落霞山脉的诸多规制显得极为宽松,与此时通明上宫的繁杂规矩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二人说话之间,那銮驾已是缓缓接近归玄宫阙,于左侧巍峨山峰的山腰宫殿群之处落了下去。
“恭迎上真!”
还不曾出得銮驾,那诸多宫殿之外便有近百个随侍弟子半跪于地,齐声行礼,神态恭敬至极。
李寻仙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极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吩咐下去,归玄主殿之内准备开宴。”
“是,上真。”数个大归真境之人应了一声,缓缓退入宫殿群之间那座最为宏伟的华丽宫殿之中。
季月年随着李寻仙下了銮驾,堪堪进入归玄主殿之内,耳畔便有着清越的丝竹之音萦绕而起。
归玄大殿之内早有数十个身着轻纱的妙龄少女跪地等候,此时见李寻仙进得殿来,纱袖轻舞之间鱼贯而起,在殿门之下的殿槛之处重新跪伏下来,低垂着头,将白皙的玉背尽数露了出来。
李寻仙当先一步踏出,直接踩在了身前少女裸露着的背上。
“恭迎两位上真!”
季月年随着李寻仙行至大殿中央,依次落座,那数十个妙龄少女此时才陆续站起身来,在京白玉案之前柔声行礼。
“通明上宫繁华无比,其中有着许多消遣之处,季师兄若是有兴趣,宴后我可带着师兄前去见识一番。”
李寻仙说话之间,随手拉过一个纱衣少女,直接将一只不曾打开的凝冰海刺丢在了其怀中。
凝冰海刺,产于北海之畔的一种稀有灵物,其中所蕴含的凝冰之蕴乃是一种上乘灵药,生灵可直接吞服,此物多用于较为奢侈的灵宴之上。
可若要取得凝冰海刺之中的凝冰之蕴,却需先将其外壳打开,此外壳之上的冰刺寒气能够给神魂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故而灵宴之上一旦出现此灵物,便需一些有修为在身的生灵以神魂之力消融此寒气,才能取出其中的凝冰之蕴。
此妙龄少女只有入玄上境的修为,以其孱弱的神魂之力,仅仅打开一只凝冰海刺便会修为尽废,严重之时,其甚至会直接神魂碎裂而死。
与这些沉淀千年的待定圣子相比,季月年的底蕴很是有些薄弱,虽然其在古籍之上对这凝冰海刺有所见闻,却并不知晓其中的详细究竟。
以丹火灼烧的通山鹿肉、产自玉台境的霜玉灵果、妖参之源所炼羹汤……
足足十余种珍稀无比的灵肴灵果被陆续端了上来,摆在了京白玉案之上。
除却季月年与李寻仙之外,玉案两侧更是垂首跪伏着数十人,随时听候归玄宫阙之主的吩咐。
“此番却是让李师弟破费了。”
季月年取了一颗霜玉灵果,将其轻轻放入口中,冰凉甜润的口感弥漫唇齿之间,晶莹剔透的玉果片刻间便融化成了甘甜清凉的汁水,丝丝浓郁无比的灵气不受控制地涌动而出,朝着季月年的三大窍穴流淌而去。
仅此一颗霜玉灵果所增加的玄丹底蕴,便抵得上季月年足足一年苦修!
李寻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些低沉,此时见季月年并不拘礼,轻轻点了点头,道:“季师兄初掌玉庭宫阙,我既然设宴为师兄接风洗尘,破费一些也算应当。”
这一席珍肴灵宴至少价值两千块元石,其规格已经可以与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相媲美,莫说寻常的通明山脉弟子,即便是积年的大归真境通明上宫长老都极少享用过如此规格的灵宴。
季月年虽然不知道其具体价值,不过却也极为清楚此灵宴价格不菲,思衬片刻,道:“师弟若是有言,不妨直说。”
李寻仙自身侧奄奄一息的纱衣少女怀中取过外壳消融殆尽的凝冰海刺,极是轻易地将其中的凝冰之蕴摄了出来,摇头道:“季师兄莫要多想,此灵宴对于寻常弟子来说不可想象,可对于我等待定圣子而言……并不算太过昂贵。”
“此言何意?”
“通明山脉一百三十万弟子,只有七位待定圣子、圣女,”李寻仙将那凝冰之蕴放入口中,目光却透过归玄主殿大开的殿门,朝着灯火辉煌的通明上宫望去,“待定圣子的权柄极大,若要狠下心来搜刮元石,即便日日穷极奢欲,也完全可以支撑的起。”
季月年初掌玉庭宫阙,尚不知晓待定圣子真正的分量,此时见了李寻仙的极近奢侈,才对待定圣子尊位有了一丝真正的认识。
李寻仙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心中所想,微微摇头道:“若是仅仅依靠宗门时不时赐下的那点资源,待定圣子根本无法保持住自己的地位,宗门给予我等如此大的权柄,便是为了造就真正的大能。一百万个归真之境弟子的分量,也远远比不上一位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
此刻已是丑时,月上中天。
归玄主殿的殿门大开,季月年侧头随着李寻仙的目光看去,极远处的通明上宫之外如白昼一般,数不清的遁光光虹破空而过,更有诸多宫阙之内遥遥传来靡靡歌舞之音,确是纸醉金迷的繁华盛景。
不知何时,大殿之中的诸多纱衣少女已是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二十余个足以沉鱼落雁的归真之境女子,这些女子娇靥如花,在归真之境修为的加持之下,美艳却又不沾风尘,伴着丝竹之音在玉案之前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第一百六十一章 虹桥之上,玉庭殿外
“我曾听闻……季师兄有一柄列于纯阳法宝等阶的剑器,”李寻仙轻轻招手,一个纱衣少女将一只已经融去外壳的凝冰海刺奉了上来,“此灵物之中的凝冰之蕴,对于霜雪寒意有着极为不错加持凝炼之效。”
凌驾于极品通灵法宝之上的至宝名为纯阳法宝,每一件纯阳法宝都珍贵至极,极难炼制。
季月年所持的霜雪神剑早已为人所知,其等阶自然而然地便被旁观之人划入了纯阳法宝之列。
看了一眼李寻仙递过来的凝冰之蕴,季月年眸光沉静,将其取了过来,手掌轻翻,一道三尺白虹缓缓凝聚而现。
足以冻僵神魂的霜雪寒气弥漫而出,京白玉案两侧的诸多随侍弟子纷纷倒退数步,抬首望着季月年掌中的霜雪神剑,目光之内露出恐惧敬畏之色。
那玉盘之内共盛有五只凝冰海刺,开宴之时李寻仙已是取了一只,此时季月年所摄的凝冰之蕴乃是来自于第二只凝冰海刺。
“此灵宴之上的珍稀灵物灵肴如此之多,收集起来想必并不简单,”季月年掌中玄气翻涌,将那凝冰之蕴缓缓炼入霜雪神剑之内,轻声道。
“不错,”李寻仙微微点了点头,“第三山通明上宫之内有一殿,名为‘珍肴殿’,乃是太御境在六大山脉之内所设,其中灵物与丹药之流不同,多为可以直接吞服之类。只要元衍地界之内所存在过的灵物,几乎都能在‘珍肴殿’之中寻到。”
顿了一顿,李寻仙取过一颗霜玉灵果放入口中,继续道:“似这般规格的灵宴,其余之人至少需要付出两千四百块元石,而我等待定圣子在珍肴殿之内有着诸多特权,只需一千九百块元石便可。”
通明山脉之内最底层的归真之境弟子众多,其中约么半数之人甚至连一件价值两百块元石的通灵法宝都无法拥有,而如今李寻仙在归玄主殿之内置下的一席灵宴,便足以抵得上十余件普通的通灵法宝。
“上真,玉庭宫阙之处似乎有些喧哗。”
季月年与李寻仙正叙话之间,一个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行入殿中,先是看了一眼季月年,才朝着李寻仙恭敬地行了个礼。
“玉庭宫阙……季师兄的道场?”李寻仙自銮座之上站起身来,与季月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大归真境的随侍弟子略一犹豫,道:“约么数十个归真上境、大归真境正朝着玄光虹桥涌去,此时已是聚在了玉庭殿殿门之下,至于具体所为何事……倒是不曾得知。”
“季师兄,你乃玉庭宫阙之主,不如我随你一同前去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李寻仙侧头看向季月年,沉声道。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来通明上宫还不足一日,在此处尚无相识之人,多说无益,我等前去一观便知。”
二人在诸多随侍弟子的簇拥之下出了归玄主殿,上了李寻仙庞大华贵的精美銮驾,遥遥朝着数十里之外的玉庭宫阙行去。
玄光虹桥,玉庭殿外。
“玉庭宫阙之主何在?”
一个大归真境的青袍弟子神色倨傲,其身后有着数十个气息强横的弟子侍立,此时正站于玉庭殿殿门下的虹桥之上,朝着玉庭宫阙之中的随侍弟子高声喝问。
那随侍弟子正是前时为季月年宣读诏令之人,此时隐隐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目光之中有着懦弱之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是哑巴么?苏师兄正在问你话!”另一个大归真境之人一步踏出,甩袖之间直接凝聚出一道赤红玄光,狠狠轰在了那玉庭宫阙弟子的身上!
轰!
此随侍弟子的修为只有归真上境,此时又根本不敢还手,在这一式咒决之下直接被碾碎了双腿,七窍之内渗出鲜血,朝着数百丈的虹桥之下跌落而去。
就在此人即将生生摔死之时,一道湛青咒光横贯而下,将其卷至了一座遥遥行来的銮驾之上。
季月年轻拂袍袖,将那险死还生的随侍弟子丢在銮驾角落,散去了掌中的太御玄气,俯视着朝着虹桥之上那为首的青袍弟子,眸光微冷,道:“来者何人?”
青袍弟子还不曾开口,方才那出手之人便目露不屑之色,伸出手指遥遥戳着季月年,道:“你便是新晋的待定圣子、玉庭宫阙之主?”
其手指径直指着銮驾之上的季月年,侮辱轻视之意溢于言表,显然根本不曾将季月年放在眼里。
季月年神色更冷,可其心绪周密无比,在这瞬息之间竟是注意到了身侧李寻仙的态度。
李寻仙目光之中露出古怪之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之后,才稍稍侧过头来,低声朝着季月年道:“来者不善。”
相较于寻常弟子而言,待定圣子尊贵无比,所掌权柄亦是极为恐怖,而能够令李寻仙都有些忌惮的势力,在第三山通明山脉之内屈指可数。
“我便是玉庭宫阙之主,何事?”
季月年立于銮驾边缘,低头望着虹桥之上那伸手指着自己之人,眸光深处缓缓泛起冰寒彻骨的杀意。
只是……这数十人的修为极为恐怖,其中竟有足足十数个不下于自己的大归真境,若是贸然动手,只怕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身为新晋的待定圣子,竟连通明山脉之内的规矩都不知道?”那为首的青袍弟子将身侧之人的手指按下,朝着通明上宫的方向遥遥拱了拱手,“宿言圣子殿下协助山主大人执掌通明山脉,劳苦功高,而你们这些待定圣子每年皆需上缴五千块元石,为宿言圣子殿下填补一二。”
宿言圣子,神海蕴灵上境,乃是如今第三山脉之中真正的圣子殿下。
而以青袍弟子为首的这些生灵,显然是聚拢在宿言圣子身周的爪牙。
季月年眸光深处的冰冷杀意愈加浓重,沉默片刻,道:“宗规之中可有此道规制?”
“在通明山脉之内,宿言圣子殿下便是宗规!”青袍弟子嗤笑一声,看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有着些许不屑,“莫要以为侥幸诛了一个散修神海便能在第三山脉之中不可一世,似你这种底蕴浅薄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在宿言圣子殿下面前与蝼蚁无异。”
“苏伏师兄,何需与他废话?我看这玉庭殿也价值上万元石,不如我等直接将其拆了便是!”方才那伸手指着季月年的弟子大笑出声,言语之间骄狂无比。
李寻仙沉默片刻,在季月年身侧低声道:“宿言圣子并非李家嫡系,其所掌权柄仅次于通明山主大人,即便是我……每年都要向其缴纳元石,只是看在李家的面子上,只需缴纳三千块便可。”
太御圣宗六山三境之中,待定圣子、待定圣女有着足足数十位,而真正的圣子圣女只会有六位,此六位圣子圣女每一位都是真正的稀世天骄,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视宗规道刑如无物。
第一百六十二章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数息之后,季月年却并未似苏伏等人所想那般乖乖奉上元石,而是直接在銮驾之上一步踏出,足下有着浓郁无比的天地阴气凝聚而现,低垂着目光俯视着苏伏等人,冷声道:“我再问一遍,太御圣宗宗规之中有哪一道规制规定,我等待定圣子需要缴纳元石?”
其忽然有些强硬的态度令苏伏一时间竟是有些呆怔,数息之后,苏伏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季月年,道:“听你言下之意,可是要拒绝缴纳这献于宿言圣子殿下的五千块元石?”
玄光虹桥乃是玉庭宫阙之内的奇景,在通明上宫疆域之内本就很是引人注目,此时诸多大归真境的气息涌动之下,愈来愈多的通明上宫弟子汇聚而来,在数百丈之外遥遥观望。
通明上宫之中共有两百六十三座山峰、四十六座道场、十九座上宫宫阙,而此时的玉庭宫阙之外,已是逐渐汇聚了通明上宫之内的半数弟子。
季月年目中露出些许莫名之色,道:“遍数太御圣宗宗规,从无待定圣子缴纳元石之规制,你若是在此处继续喧哗,我便以待定圣子的监察之权将你治罪。”
苏伏闻听此言,怒极反笑,在越聚越多的通明上宫弟子观望之下,感觉到自己的颜面几乎丢失殆尽,忍不住怒喝道:“放肆!”
季月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曾再继续开口。
数息之后,苏伏这才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那方才伸手指着季月年之人凑了上来,似乎想到了一事,面色有些难看,低声道:“苏师兄,这厮竟然软硬不吃,该怎么办?”
直接朝着季月年出手绝不可取,其乃是待定圣子之尊,若是按照宗规规制,寻常弟子在其面前根本没有出手之权。
至于那拆了玉庭宫阙之言,更是极为荒谬的无稽之谈,仅仅只是这些人逞一时之口快而已。
这些上宫宫阙价值连城,皆是宗门耗费诸多灵物灵材所建,莫说他们这些寻常弟子,即便执掌玉庭宫阙的季月年,也无权私自将玉庭殿拆毁。
之前的那些待定圣子、待定圣女不愿得罪宿言圣子,这些爪牙前来索要元石之时几乎皆是如数奉上,竟是从未出现过似季月年这般之人。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有些骚动的苏伏等人,暂时敛去了方才目光之中的杀意,道:“此刻我便站在这里,至于五千块元石……一块都没有,你若胆敢朝我出手,便是以下犯上之罪,免不了前去宗刑殿炼魂台走一遭。”
太御圣宗宗规,若是圣宗弟子明目张胆的以下犯上,身份在其之上者可直接将其诛杀;不曾诛杀者,便将其送入宗刑殿,于炼魂台之上生生炼灭其神魂。
此时苏伏诸人足有数十个之多,每一个都是通明上宫之内的精英弟子,更是有着十余个修为丝毫不弱于季月年的大归真境。
以此时季月年的神通之匮乏、底蕴之稀薄,若是不曾动用真正的底牌,只怕根本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故而直接凭借待定圣子尊位出手之举并不可取。
此时季月年以退为进,反倒让苏伏等人有些进退两难,一时之间拿季月年根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玉庭宫阙季月年,很不错。”
随着四周的通明上宫弟子越聚越多,苏伏狠狠啐了一口,直接御起遁光离开了此处。
他并不傻,明知继续耗下去没有结果,便不会白白在此处浪费时间。
那数十个归真上境、大归真境的弟子亦是陆续随着苏伏离开了玉庭宫阙,四面八方的通明上宫弟子皆是纷纷退开,在极天之上给这些人让开了路。
“这便是新晋的待定圣子?”
“听闻此人曾诛杀过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散修,怎地行事却是如此出人意料?”
“那些人皆是宿言圣子麾下之人,惹不得!”
“玉庭宫阙……不愧是通明上宫第九座上宫宫阙,天地元气竟然浓郁至此。”
“宿言圣子麾下足有数百弟子,这苏伏只怕根本排不上号!”
……
观望的弟子逐渐散去,季月年却是在那些议论声中捕捉到了许多信息。
銮驾缓缓落于虹桥之上,李寻仙随着季月年进入玉庭殿之内,在临时布置的玉榻之上依次落座,道:“季师兄,宿言圣子高高在上,手握重权,你此番不曾缴纳元石,今后却是要多加小心。”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看了李寻仙一眼,道:“宿言圣子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执掌通明山脉大权,麾下所依附的生灵数不尽数,怎会缺少区区几千块元石?”
李寻仙怔了一怔,心神深处似乎有着一丝电光划过,犹豫道:“季师兄的言下之意……”
“据我观来,只怕宿言圣子根本不知晓这些人胡乱索要元石之事,”季月年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就算其知晓,也极有可能不会去取走收摄上去的元石,而是任由这些人自行瓜分。”
李寻仙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道:“我这才想到,每年前来索要元石之人都并非一批人!”
玉庭宫阙之内的随侍弟子此时入得殿来,在玉榻之侧跪伏在地,奉上了新鲜的灵茶。
季月年取过一盏依然温热的灵茶,轻啜一口,道:“若我所料不错,宿言圣子麾下应该存在着一个人数不少的势力,此势力借助宿言圣子的名号在第三山脉之内大肆搜刮,每年都轮换着收缴元石,中饱私囊,莫说那些寻常弟子,甚至就连我等待定圣子都难逃其手。”
李寻仙露出恍然之色,懊悔道:“我当初听闻宿言圣子收取元石,根本未作犹豫,此时细细想来,其中的破绽实在太多。”
季月年御着玄气摄过另一盏灵茶,置于李寻仙身前的玉案之上,道:“我如今初掌玉庭宫阙,无有珍贵灵肴招待李师弟,一盏灵茶有些寒酸,还望师弟莫要在意。”
“季师兄言重了,”李寻仙此时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伸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目中露出肉痛之色,“宿言圣子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已有一百六十年,于二十三年前开始在第三山脉之内收取元石,如此算来,我已缴纳了足足六万九千块元石!”
季月年眸光愈加渊深,微微摇头,道:“宿言圣子只怕根本不会在意其麾下之人的这些小动作,可若苏伏等人怀恨在心,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扣来一个不敬圣子的罪名,也实在是有些麻烦。”
李寻仙略一思衬,便知晓了季月年话中之意,缓缓道:“季师兄的意思是,苏伏极有可能前去觐见宿言圣子,编造一些不利于师兄之言?”
“苏伏极有可能会如此做,”季月年点了点头,轻声道,“圣子的权柄实在太大,其若欲要一心给某个待定圣子定下罪名,甚至根本无需查证。”
“宿言圣子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大能,平日里根本难得一见,应该不会如此以大欺小罢?”李寻仙喃喃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通明宫阙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思衬片刻,自玉榻之上站起身来,道:“若要得知此中究竟,说起来却也不难。”
李寻仙亦是随之起身,道:“季师兄此言何意?。”
“我尚有些私事未了,需离开通明山脉一段时日,近几日正欲前往宿言圣子所在的通明宫阙上书,其到底是何态度……届时一看便知。”
“我听闻季师兄与玉台境境主大人颇有些渊源,想必玉台境的复审不是问题,”李寻仙目光有些莫名,“宿言圣子登临圣子尊位虽已一百余年,可对其性格我却并不算了解,皆因宿言圣子修为太过恐怖,更是常年在通明宫阙之内静修,足足数十年也见不到其一面。”
“明日卯时我便前往通明宫阙,李师弟,玉庭宫阙诸事还要劳烦你代为照看。”
李寻仙点头应下,道:“玉庭宫阙之内的随侍弟子皆是新晋调派而来,实在是有些笨拙,待季师兄离开之后,我会派遣几个积年弟子前来玉庭宫阙,帮忙照看虹桥玉庭诸多杂事。”
“有劳师弟了。”
……
凌晨寅时,天穹之上的明月皎白如故,在隐约传来的曼妙歌舞声中,诺大的通明上宫疆域之中依然如同白昼一般,数不清的连绵宫阙之上映照着璀璨瑰丽的灯火,无数炽虹遁光在诸多道场之上破空而过,描绘出了一幅繁华瑰美的盛景画卷。
季月年站于玉庭殿下,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掌心之处悬浮着的一颗银白光球。
正是太楚古城沉雪土地尊神所凝聚的神力凝丹。
在通灵业火虚影的返溯灼烧之下,此神力凝丹的本质已经彻底改变,此时其上虽然依旧翻涌着雪白的本源神力,可对于沉雪土地尊神来说,这颗百年之前的神力凝丹却成了其索命的毒药。
李寻仙早已返回归玄宫阙之中,子时至寅时足足两个时辰,季月年都在炼化那方玉庭印玺,至了此时,终于将其彻底炼入了待定圣子令牌之中。
此刻季月年只要心念微动,便可对玉庭宫阙之中的三十三座宫殿、七十五座侧殿了如指掌,同时也让他对于太御圣宗的深厚底蕴有了新的认识。
通明上宫共有十九座宫阙,宫阙乃是凌驾于寻常山峰道场之上的顶级道场,只有在第三山百万弟子之中脱颖而出的妖孽天骄才有资格在其中修行。
而季月年所执掌的玉庭宫阙,便是清罗境之中的沉暮掌座以李家老祖的身份亲自赐下,根本容不得他人置喙。
通明山脉山主虽是李家的数位老祖之一,可第三山的宿言圣子却并非李家之人,其中更是有着诸多势力藉此渗透而来,第三山脉局势错综复杂,即便是李家,至多也只能掌管通明山脉七成权柄而已。
这也是一百余年之前季月年参与入宗考核之时,星渊峰峰主李世玄那番话的由来。
太阴剑脉太青圣子曾言,若季月年入第六山太阴剑脉,可许诺其一个第六山圣子尊位;而李世玄却并未把话说死,仅仅只是承诺季月年登临第三山圣子之位有着极大把握而已。
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翻掌将那神力凝丹收了起来,抬首望了一眼逐渐隐去的皎白明月,直接自虹桥之上一步踏出,身周有着湛灰阴气涌动,朝着通明上宫的核心之处破空行去。
耳畔罡风嘶吼呼啸,季月年漆黑的长发翻舞而起,俯视着云层之下急速掠过的诸多道场、宫阙,在其中感应到了无数归真之境、入玄之境的生灵气息。
元衍地界中的生灵数不尽数,太御圣宗则是唯一一个执掌元衍地界的至强宗门,六山三境之中几乎汇聚了元衍地界中绝大多数可以修行的生灵。
除却第三山脉的正式弟子之外,通明上宫之内存在着数量更多的杂役弟子。这些杂役弟子的修为不等,皆处于归真之境以及入玄之境,其惟一的共同之处,便是作为第三山脉弟子的随侍之人,冒着随时都会身死道消的风险,在夹缝之中勉强捡些残羹剩饭,艰难修行。
通明宫阙,通明上宫第一宫阙。
季月年抬首望着直插天穹的十余座千丈巨峰,缓缓停在了一方巍峨宏伟的悬空门户之下。
“何事?”
那高及数十丈的门户之侧,一个归真上境弟子一步踏出,行至了季月年身侧,面色肃然。
“玉庭宫阙季月年,觐见宿言圣子殿下。”
季月年轻轻拂袖,玉庭印玺凝聚而出,静静地悬于那弟子身侧。
那归真上境的弟子听闻季月年欲要觐见宿言圣子,面上本是带有不屑之色,可在其取过那玉庭印玺之后,不禁面色微变,神态稍稍恭敬了些许,道:“原来是玉庭宫阙之主,身为第三山待定圣子,确实有资格觐见圣子殿下。”
季月年收回玉庭印玺,道:“有劳了。”
“我这便前去前宫通传,不过圣子殿下已有十余年都不曾出得通明正宫,不知是否会召见于你。”
此归真上境的弟子朝季月年拱了拱手,直接御起遁光进入了门户之内,朝着数十座瑰美如画的连绵宫殿群行去。
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一个身着黑袍的大归真境弟子自通明宫阙之内踏云而来,行至了巍峨门户之侧,环视一周,道:“玉庭宫阙季月年何在?”
此时的宫阙门户之处有着足足数百通明上宫弟子,欲要前往通明宫阙之内,这些人或是要购置丹药、或是要寻人炼宝、或是要前往玄市交易……只是此时通明宫阙还不曾开宫,每日辰时此门户才会真正开放。
玄市,乃是可以修行的生灵之间互相交易之处,只有极繁华之处才会有玄市的存在,每一座玄市开市之时都熙熙攘攘、热闹无比,第三山通明山脉之内仅仅只有一座玄市,坐落于通明宫阙宫殿群之中。
季月年稍稍打量了一番那黑袍之人,道:“我便是季月年。”
“随我来。”大归真境的黑袍弟子并未多言,双手掐诀之间,直接将巍峨门户之间横亘着的光幕融化开来。
季月年一步踏出,直接步入那门户之内,随着黑袍弟子朝着通明宫阙的深处行去。
“那人是谁?”
有在门户之外等候的通明上宫弟子遥遥望着季月年,面露疑惑之色。
“此人便是新晋待定圣子季月年,如今居于玉庭宫阙之中。”
“便是诛杀了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之人?”
“陈延阳不过是一个荒野散修,何需大惊小怪?依我看来,此人也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的纨绔罢了。”
……
季月年自然不曾知晓这些弟子或褒或贬的议论,此时其正随着那黑袍弟子在连绵宫殿之间前行,此处乃是通明上宫的核心之处,每隔百丈便有一个气息恐怖的大归真境生灵驻守,每座宫殿之外都分别有着十余个弟子来回巡守,气氛森严无比。
约么再行了半柱香工夫,穿过十余座宫阙门楼,层层通传之下,那黑袍弟子终是引着季月年至了一座高及三百余丈的殿阁之下。
“玉庭宫阙之主直接入殿便可。”黑袍弟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季月年一眼,沉声开口。
“有劳。”
季月年微微拱了拱手,直接踏上了身前的白玉之阶。
通明宫阙乃是通明上宫第一宫阙,象征着第三山脉的一部分权柄与威严,其规格之宏大甚至超出了寻常的神海蕴灵之境道场。
白玉石阶两侧有着诸多弟子侍立,这些不同种族的生灵静立在玉阶之侧,面无表情,即便季月年自其身前行过,亦是恍若未觉一般,不曾有半点反应。
“圣子殿下诏令,宣玉庭宫阙之主。”
清朗的声音自玉阶之上传来,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道袍男子正立于玉阶尽头,遥遥望着自己。
约么行了十数息工夫,甫一踏上玉阶尽头的殿砖,季月年便察觉到浩渺宏大的气息涌动而来,这气息乃是眼前的宫殿散发而出,此殿屹立不知多少年数,已是隐隐有了一丝通灵之意。
“玉庭宫阙之主,请。”
道袍男子伸手虚引,温润的目光朝着季月年看来。
高及三十余丈的殿门仅仅只是开了一道缝隙,只是此缝隙便已是有一丈余,足以让道袍男子引着季月年步入大殿之内。
似是穿破了一道薄薄的水幕,瞬息之间,便有浓郁的水行元气翻涌而至,季月年抬首望去,映入眼帘的乃是一道倒悬天瀑,轰鸣咆哮的水浪自不知名之处奔涌而下,汇入下方的万丈水渊之中。
天瀑之顶的巨石之上,有着一道身影席地而坐,水渊之中的无量水行元气扭曲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漩涡,在那渺小的身影头顶缓缓盘旋,被其身侧悬浮着的的璀璨玄光尽数鲸吞而下。
“圣子殿下,玉庭宫阙之主已至。”
道袍男子半跪在地,言语之间极是恭敬。
季月年亦是随之行了个礼,道:“见过宿言圣子殿下。”
其身为第三山待定圣子,却是无需行半跪之礼。
那身影距此约么有十余里距离,此时只是微微侧头,朝着季月年瞥了一眼,道:“何事?”
季月年可以极为清晰地察觉到,宿言圣子的修为恐怖至极,绝对不止神海蕴灵上境,其所散发而出的灵息甚至与清罗境之中的沉暮掌座相差仿佛。
半步神宫之境。
“我有些私事,欲要离开通明山脉些许时日。”
按照规制,待定圣子若要离山,需先行上书所在山脉的圣子,再由掌管六山诸事的玉台境复审,繁琐无比。
“准。”
宿言圣子似乎根本不曾在意这些琐事,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便遥遥拂出一道水行元气,将季月年和道袍男子包裹在内,直接送出了水渊。
若不是待定圣子离山必须由所在山脉圣子准许,季月年毫不怀疑,这位宿言圣子甚至根本不会召见自己。
与此同时,季月年愈加肯定,那苏伏等人狐假虎威收缴元石之事,宿言圣子压根不曾在乎,其眼中似乎只有修为的进境和心境的磨炼,甚至就连圣子权柄都下放了许多。
第一百六十四章 溯命
浓郁的水行元气逐渐消散,季月年与那道袍男子的身影在巍峨的殿门之下缓缓浮现出来。
“我听闻季月年道友乃是通玄心鬼血脉,更是燃起了极为罕见的四品心火,可骨龄却仅仅只有一百余岁,此事是否为真?”
那道袍男子目光温和,自袖中取出一块萦绕着碧青水光的玉符,轻声问道。
“有劳了,”季月年将那碧青玉符接过,径直收了起来,“我修行至今已有一百余年,若要与第三山的其余几位待定圣子相比,底蕴确实浅薄了些。”
此玉符乃是山脉圣子准许之后,由通明宫阙所敕下,季月年若欲离开通明山脉,需持着此玉符前往玉台境接受复审才可。
“我并非此意,”道袍男子目光之中浮现出些许莫名之色,“季月年道友一百余年便能修至大归真境,更能逆势而上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今后在通明山脉之内的成就不可限量。”
此时的第三山脉之中,诸多生灵对于季月年的看法各有不同,毕竟其名头仅仅只有一个燃起四品心火的落霞山脉第一天骄而已,即便其与白玉楼戮杀了陈家陈延阳,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其只是侥幸之下捡了便宜而已。
以此道袍男子在通明宫阙之中的地位,其眼光自然不会如此短浅,在这短短半炷香的接触之中,其对于季月年这里评价极高,更是隐隐流露出了交好之意。
季月年眸中有着些许暗灰阴气浮现,目运灵光,无声无息地扫过了道袍男子的神宫。
猝不及防之下,无边无际的凶戾邪恶气息扑面而来,季月年眉头微皱,散去了目光之中的天地阴气,再次抬眼看去,那道袍男子依旧是温润如玉地静立在原地,面上无时无刻都带着和熙的笑容。
此道袍男子绝非人族生灵,其神魂修为更是隐隐超出了大归真境的极限,可称之为半步神海之境。
“道友过誉,”季月年微微拱了拱手,“我欲要前往玉台境,便不在此叨扰了。”
道袍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季月年道友,我此刻极为确信,有朝一日你会登临第三山圣子尊位,入主通明宫阙。届时若是我还不曾离开此处,你我之间可以做一个交易。”
此言落罢,道袍男子不待季月年开口,便直接在玉阶之顶一步踏出,身周有着凶戾至极的妖气漫卷而出,缓缓消失在了殿门之下。
“登临圣子尊位、入主通明宫阙……”
季月年抬首望着眼前高及数百丈的巍峨殿阁,沉默片刻,缓缓敛去了目中神光,转过身朝着玉阶之下行去。
山脉圣子的道场之内,除却经过特别准许的生灵之外,其余之人只能徒步而行。
方才那半步神海之境的道袍男子,显然不在寻常生灵之列。
穿过了鳞次栉比的连绵宫阙,季月年刚刚踏出通明宫阙宫殿群的正门门户,蕴藏于神宫之内的待定圣子令牌便微微颤动起来。
心念动间,一道炽白剑光自身下凝聚而出,季月年踏着这道落雪剑气穿破云霞,径直朝着玉台境所在的方向遥遥行去。
耳畔罡风猎猎呼啸,季月年取出待定圣子令牌,御着一丝玄气渡入了其中。
“奉沉暮掌座诏令,玉庭宫阙季月年即刻前来清罗境,入沉暮道场。”
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知晓,传令之人乃是随侍于沉暮掌座身边的一个李家嫡系,负责统摄沉暮道场之中的诸多杂事,权柄极大。
与此同时,季月年察觉到血脉深处有着一丝莫名气息翻涌而起,诡异的是,此气息却并非是来源于敖离公主。
“除却敖离之外,我的血脉……”
季月年遥望着极远处隐于云雾之上的清罗境,喃喃道:“季鸿,季家之人。”
神魂与血脉本为一体,不可剥离,除非神魂陨灭、真灵轮回往生,生灵的血脉才会在神魂诞生之时重塑,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之法。
虽然季月年重塑了敕水玄阴之体,可其血脉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依旧是来源于敖离公主……以及季家季鸿。
此时血脉深处的气息悸动,让季月年片刻之间便想到了一事。
沉暮掌座此时毫无征兆地召见其前往清罗境,很是不合常理,毕竟数日之前,季月年刚刚自清罗境之中的沉暮道场离开。
惟一的解释,便是有季家之人至此。
自离恨之中归来以后,季月年还不曾去过太楚疆域,不过按照季家之前的惨淡形势,其此时即便是已经烟消云散,季月年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正思衬间,那待定圣子令牌之上再次泛起了幽幽的微光。
“太楚古城季溯命至此,此时正在道场之内觐见沉暮掌座。”
这道蕴光同样是沉暮掌座身边的李家嫡系所传,只是比之前一道不同的是,此道传讯并非沉暮掌座的诏令,而是这李家嫡系以私人身份对季月年所言。
身为沉暮掌座的随侍弟子,此人极是清楚第三山脉李家对于季月年的重视程度,故而私下里对其多有示好,在此道传讯之中便可见一斑。
“季溯命……”
季月年心绪流转,已是想到了季家祖祠最顶端的那座灵位。
季家季溯命,神海蕴灵之境。
只是按照季家的族谱记载,季溯命在时距今极为久远,已有足足数千年之久,即便是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按照常理来说也根本不会拥有如此长久的寿数。
其实季溯命苏醒已经有了百年之久,此事在太楚疆域之中人尽皆知,只是季月年归来时日尚短,底蕴又极为浅薄,故而这几日里根本无人特意向其提起此事,其自然也就不曾知晓季家先祖苏醒之事。
约么行了小半个时辰,季月年终于至了清罗境境壁之下,不曾在意那些伫立在外的巡守弟子,其取出待定圣子令牌直接催动,在炽目的灵光包裹之下,一步便踏入了清罗境之内。
第一百六十五章 物归原主
沉暮道场。
“道友如此修为,这百年来却一直都隐于太楚古城之中,实在是有些可惜,不知道友可曾考虑过前来清罗境开辟道场,做一位执事长老?”
沉暮掌座与季溯命见了茶,依次落座。
季溯命微微摇头,道:“我当初苏醒之时,已去过太御境一次,与太液元君君上座下的紫星真人道过其中详细,因一些难言之故,无法轻易离开太楚古城。”
数千年之前,季溯命的神海蕴灵之境修为虽是以散修之身接连破境而来,可其诞生之处却是太御圣宗直接治下的太楚古城,故而其百年之前苏醒之后,便第一时间前去太御圣宗太御境觐见,以作为记录。
每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都绝非小可,在元衍地界之中,一旦有生灵破入神海蕴灵之境,无论其来自于其他的世家势力还是荒野散修,皆需前来太御圣宗太御境报备记载。
若是太御圣宗治下疆域出现一个没有任何记载的神海蕴灵之境,元衍地界之内的任何生灵都可上禀太御圣宗,将其摄拿镇压亦或者直接戮杀。
季溯命此时乃是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如今其以散修之身前来清罗境觐见,礼数周到之下,即便是沉暮掌座都会给上几分薄面。
“太液元君君上素来宽和,在规制上对于地界之内的散修亦是多有照拂,这般如天之德、雨露之恩,实在令我等叹服。”
坐于右侧的一位沉暮道场长老朝着太御境的方向拱了拱手,目中满是敬佩之色。
此人正是沉暮道场之中另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沉暮掌座不在之时,便代替其行使掌座之权柄。
如此直白的吹捧之言在殿中回荡,沉暮掌座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却并未出言反驳。
太液真人乃是太御境境主、太御圣宗掌宗真人,更有尊贵无比的元君封号加身,即便沉暮掌座有些厌恶此人的谄媚嘴脸,也根本不会在面上表露出半点。
并非所有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都是苦修而来,在太御圣宗三境之中,存在着不少依靠家族余荫之辈。
在无数年的繁衍传承之下,盘节在三境之中的数个大家族子弟只要天资足够,破入神海蕴灵之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清罗境共有五位掌座,每位掌座的道场之内都会存在清罗境境主直接敕封的执事长老,这些执事长老几乎皆是已经破入神海蕴灵之境的各大家族子弟,背景深厚无比。
“太液元君君上的性子确实偏向于清和宁静,”季溯命隐隐察觉到了沉暮掌座的不悦之意,轻笑着打了个圆场,“不过……以我等的浅薄修为,还是莫要妄议元君君上为好。”
其言语的前一句似乎赞同了那执事长老的吹捧,却在后一句里直接将其谄媚的嘴脸揭了开来,那“浅薄修为”几个字,让这位执事长老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此长老只有神海蕴灵初境的修为,而季溯命却是恐怖无比的神海蕴灵上境,这两个境界之间的差距如同鸿沟一般,寻常根本不可跨越。
若季溯命仅仅只有神海蕴灵初境的修为,只怕沉暮掌座根本不会召见于他。
清罗境的几位掌座执掌权柄、高高在上,神海蕴灵初境的散修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前来觐见。
“掌座,季月年已至沉暮道场。”
恭敬的声音自殿门之处遥遥传来,沉暮掌座微微点头,道:“召。”
“是,掌座。”那声音应道。
季溯命的面色却是有些古怪,这百年以来,有关季月年之事他几乎已是一清二楚,甚至如今的季家血脉凋零至此,与季月年之间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十余息之后,季月年在一个随侍弟子的引领之下入得殿来,朝着沉暮掌座行了个礼,道:“见过掌座大人。”
沉暮掌座摆了摆手,道:“免礼,此次召你前来,却是因这位散修道友之故。”
季溯命的目光有些复杂,此时其已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神魂深处源于季鸿的季家血脉气息。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可是季家祖上至此?”
“季家血脉凋零殆尽,如今竟还余着一个天资如此惊艳之人,实在是幸甚,”季溯命掩去了目中的真实情绪,站起身来,行至了季月年面前,“我不曾真正地为季家做些什么,这祖上之名实在有愧。”
其言语之间,丝毫未曾提起季家衰弱至今的真正原因。
显然,一个燃起四品心火的季月年比之成百上千的季家庸碌之辈重要得多。
季月年沉默下来,他并不清楚季溯命的真正目的,此时在沉暮掌座面前更是不便多言。
“我此来太御圣宗清罗境寻你,乃是有一事相询,”顿了一顿,季溯命并未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季家族藏之内有着一柄乌木剑,此刻是否在你这里?”
“敕灵乌木剑?”季月年心念转动,瞬间便想起了这柄血脉通灵法宝。
“确是此物,”季溯命点了点头,“此物名为敕灵血脉之剑,并非寻常通灵法宝,对我极为重要。”
季月年望着身前的清隽男子,神海蕴灵上境的渊深气息萦绕而出,在通灵业火虚影的感应之下,其可以察觉到,季溯命的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一丝急迫。
显然这柄在储物法印深处蒙尘已久的敕灵乌木剑,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季月年,我本以为你是以毫无背景的凡俗之身扶摇之上,这才将你纳入李家荫庇之下,却不曾想到你季家还有着一位如此修为的祖上,”沉暮掌座淡淡的声音传了下来,“自此之后,你也不算是无根之木了。”
这位掌座简短的话语之中,却隐藏着诸多值得揣测的深意。
其一,便是隐隐告诉季月年,季溯命此人是友非敌,以其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完全能够作为季家以及季月年背后的一棵参天大树。
至于其二,便是不经意底敲打季溯命,季月年早已归入李家势力之中,即便季溯命身为季家祖上,也根本无权苛求于季月年。
季月年知晓第三山脉李家对自己的看重和栽培,更是极为清楚地知晓,若有朝一日自己当真能够扶摇而上九重天阙,李家同样会获得无法想象的丰厚回报。
轻抚眉心,一枚泛着炽白光晕的储物法印流转而现,季月年自其中取出了一把普普通通的乌木长剑,抬首望了一眼季溯命,道:“物归原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血河洞主
“这把剑……”
季溯命取过三尺乌木长剑,低声喃喃之间,挥袖自剑身之上拂过一道暗沉的血光。
嗡。
有些沉闷的剑鸣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心神微震,抬眼朝着那模样大变的敕灵乌木剑看去,灰沉的剑身之上有着凶戾残暴的气息涌动而起,呈炽白之色的剑芒更是彻底化作了血红之色,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浓郁至极的煌煌杀意。
“这把剑名为血河,乃是一把极为罕见的诅咒之剑,”季溯命将血红长剑收了起来,看向季月年的目光已是亲和了许多,“我在数千年的沉睡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原本已是做好了此剑遗失的打算,此时能够重掌此剑,还是多亏了你。”
季月年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此剑在季家库藏之内蒙尘许久,未曾遗失,皆仰赖于这世世代代的季家家主,季月年不敢居功。”
那执事长老此刻却是面色微变,重新打量了一番季溯命,目光之中尽是震骇之色,惊声道:“血河长剑……难道你便是十九座古城名录记载之中,那个曾经在数千年前戮杀上万生灵以来炼养神通的残暴散修,血河洞主?”
季溯命目光似乎晦暗了一瞬,可在片刻之间便恢复如常,其深深地看了执事长老一眼,和熙笑道:“往事已矣,那血河洞主的诨号无须再提。”
“身为沉暮道场的执事长老,些许琐事便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沉暮掌座眉头微皱,其看向那执事长老的目光之中,不悦之色已是愈加浓重。
血河洞主季溯命,自幼便天资异禀、气运加身,其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数个完整的传承,以散修之身修至神海蕴灵上境,更是曾在元衍地界之中屠灭数座附属城池、生生戮杀上万生灵,其所犯之罪恶罄竹难书。
其扰乱元衍地界秩序之事为太御圣宗所知,只是圣宗念在其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并未重重责罚,而是将十九座古城之一的太楚古城作为季溯命的封地,令其建立世家、为圣宗镇守城池,更是让其一千年之内不得离开太楚疆域,乃是极轻的禁闭刑罚。
可不知为何,短短数十年之后季溯命便彻底的销声匿迹,再无踪影。而其所初创的季家却依然很是孱弱,勉强依靠着季溯命所留下的残余资源艰难繁衍下来。
又过了数百年之久,季家此时已是有了上千血裔,可其中却不曾有一个大归真境的生灵诞生。
无奈之下,负责监察十九座古城的一位执事长老上禀清罗境,又接连在太楚疆域之内敕封了赵家、楚家等等数个修行世家,自此之后,便一直都是由几大世家以及吞云城鹤云观共同执掌太楚古城至今。
“我此次前来觐见掌座,还有着一事。”
季溯命沉默片刻,朝着沉暮掌座拱了拱手。
沉暮掌座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道:“道友直言便可。”
季溯命翻掌之间取出了一方印玺,缓缓道:“数千年前,圣宗曾将太楚疆域敕为我的封地,如今时过境迁,太楚疆域之中早已有着诸多势力林立,纷杂无比,我此来……便是想溯这封地之正统。”
血河洞主 附章
作为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季溯命的每一句话都绝非空穴来风,如今此言传入季月年耳中,根本容不得其不多想。
季月年知晓,这是季溯命正面询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甚至极有可能关系到季溯命今后对于自己的态度。
便似沉暮掌座所言,背后家族之中若是有着一位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与毫无背景的寻常天骄在各方面之间都会有着无法言喻的恐怖差距。
“我有数件事相询于祖上。”季月年眸光沉静,并未直接回答其问题。
季溯命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但说无妨。”
“其一,太楚古城沉雪土地与祖上之间是否有着关联?我若欲要将其戮杀……是否可行?”
季月年顿了一顿,继续道:“其二,这血河之剑我曾持有过一段时间,季家血脉愈少……此剑的锋芒便愈锋利,祖上已有如此修为,是否还会用此方法对待其余的季家血裔?”
“其三,太楚疆域已是季家封地,那疆域之中的土地尊神……是否能由季家独自培养?”
其自身乃是太御圣宗待定圣子,凭此一条,季溯命便绝不可能朝着季月年下手。
此时季月年一反常态,竟是关注起了剩余的季家血脉,并非其突然之间善心大发,而是其心绪之中有着自己的考量。
季溯命侧过头来,极是认真地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沉雪土地与我并无关联,你若与其有怨,回到太楚古城之后,我可帮你直接将她戮杀。”
季月年微微点头,并未出言。
“至于其二……”
说到这里,季溯命竟是有些失笑,道:“那季家血脉愈少、此剑便威力愈加强横的禁阵乃是我亲手篆刻,实质上是为了保住季家传承不绝,即便有强敌降临,剩余的季家血脉依靠此剑也勉强能有一战之力。”
“况且……血河真剑与那木剑的本质完全不同,其苏醒之后,那些多余的禁阵早已崩溃散灭,你无需为剩余的季家之人担忧。”
“其三,太楚疆域之内的土地尊神……”
说到此处,季溯命似乎想到了什么,侧头问道:“关于此事,难道你有自己的想法?”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是,若是祖上允许,我欲要独自培养一只太楚疆域之中的土地尊神。”
对于寻常生灵来说,疆域土地尊神高高在上、不可侵犯,而对于季溯命这般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而言,寻常疆域之内的土地尊神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在如同鸿沟一般的修为差距面前,只能任由其拿捏。
这百年以来,季溯命之所以不曾朝着沉雪土地出手,乃是因为太楚土地尊神不可或缺,而二人之间又没有任何旧怨,季溯命才会让沉雪土地一直处于太楚神位之上。
足足百年过去,当初的数个残余季家之人已是重新建立了季家主脉,更是在太楚古城之中疯狂娶妻纳妾,如今已是繁衍至了一百余人之多。
那“上真”季洛阳,此时不仅是太楚古城的摄守上真,更是季家主脉之中的大长老,可谓是威风无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剑芒如血
“发生了何事!?”
“快看云层之上!是季家老祖!”
“季家老祖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居于太楚内城已有数十年,却从来都不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
“季家老祖口中的‘沉雪土地’,难道指的是太楚疆域之中的沉雪土地尊神神上么?”
太楚古城之内,数不清的生灵皆是听到了季溯命的冰冷之语,陆续自阁楼、殿室之中鱼贯而出,仰望着极天之上的季溯命议论纷纷,片刻之间,整座内城已是喧哗无比。
浩荡神力翻涌间,雪白神光自虚无之中流淌而现,凝聚出了一个身着织锦雪裳的身影,正是如今执掌太楚神位的沉雪土地尊神。
“血河上真何故发怒?”
沉雪土地目光晦暗地瞥了一眼季月年,心下一沉,似乎已是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季溯命并未开口,而是轻挥袖袍,万千云层浪涌而散,使沉雪土地的样貌极为清晰地展露在了太楚古城的诸多生灵眼中。
神灵在疆域之中素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寻常生灵根本不可能目睹天地正神的相貌,而此时季溯命将沉雪土地的神秘面纱彻底拨开,对其而言无疑是一种极为恶劣的羞辱。
“原来沉雪土地尊神神上生的如此俏美!”
“未曾想到,我等日日供奉的沉雪土地尊神竟是这般清丽的女子。”
“季家老祖与沉雪土地尊神之间竟然有着冲突,实在是……”
“沉雪土地纤白如玉一般的赤足当真好看,若是我能够……”
无数议论之声沸腾而起,足足数十万的凡俗之人死死地盯着沉雪土地,似乎欲要将其轻薄的白纱剥开一般。
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色胆包天之人,目中已是隐隐露出了些许淫狎之色。
沉雪土地心神深处的不妙之感愈加浓郁,其稍稍定了定心神,抬首望着面无表情的血河散人,道:“血河上真,不知沉雪到底犯了何罪,惹得上真这般动怒?”
其语气之中已是带了极为明显的服软之意,二者之间的修为差距便如同鸿沟一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跨越的可能。
季溯命瞥了一眼身侧的季月年,朝着沉雪土地道:“你可识得此人?”
沉雪土地略一沉默,点头道:“季月年季公子。”
“既然识得,那你知晓此时此刻该如何做么?”季溯命的声音很是平淡,可听在沉雪土地耳中,每一个字却都重逾万钧,狠狠压在心头。
与此同时,安阳郡城之中,诸多季家血脉亦是抬首朝着极天之上的三道身影望来,如今的季家大长老季洛阳更是死死地盯着季月年,目光复杂无比。
季月年沉寂百年,一朝逆势而上诛杀神海,季洛阳早已知晓此事,只是如今其内心所想的却并非这些。
当初季月年销声匿迹之后,季家内乱不断,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皆是因为季洛阳。以季月年此时的身份地位,若是要借当年之事针对季洛阳,其最终定是十死无生之局。
“大长老,你怎么了?”
一个归真之境的季家嫡系察觉到了季洛阳的异常,连忙靠了过来,语气之中尽是关切之意。
“无事,无事……”
季洛阳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依旧仰头望着季月年,心神深处忐忑无比,似乎在等待着其事后对于自己的宣判。
轰!
数不清的雪白神力自虚无之中涌动而出,沉雪土地面色苍白无比,勉强凝化出了一颗以六成本源神力凝聚而成的雪白丹药,轻步行至了季月年身侧,将此物递上,道:“前时沉雪对季月年公子多有不敬之处,这颗神力凝丹……便作为赔礼。”
其身周萦绕着的神力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收缩,数息之后,沉雪土地的气息已是衰弱至了极点,竟是处于濒临跌破神海蕴灵之境的边缘。
显然,这颗神力凝丹乃是由实打实的六成本源神力凝化而成,沉雪土地在此事之上不敢有丝毫的弄虚作假。
以季溯命如今的修为,足以将这位来路不正的沉雪尊神神体彻底碾碎,这也是沉雪土地此刻如此示弱之因。
三息之后,沉雪土地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抬首看了一眼季月年的神情,心神深处当下便涌现出一丝冰冷彻骨的寒意。
那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少年并不曾去取那神力凝丹,而是静静地望着自己,轻声道:“祖上,此土地神祇执掌太楚神位期间,疆域之中鬼物横行、生灵涂炭,更有无数凡俗之人怨声载道,对其很是有些微词。”
此时此刻,沉雪土地内心中的不祥预兆已是升腾到了极致,让她有一种直接遁入神印深处的冲动,可数丈之外的季溯命正轻描淡写地望着她,让她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季溯命轻笑道。
漫天云层翻卷,恍恍惚惚之间,沉雪土地似乎听到了那少年平淡的声音。
“回禀祖上,此恶神罪孽滔天,已是影响到了太楚疆域气运,若是不将其诛杀,我季家如何执掌太楚封地?”
“此言甚善。”
在愈加凌厉的神海蕴灵上境威压之下,沉雪土地蓦地清醒了过来,沙哑着声音道:“血河上真不可!我如今乃是隶属于元衍尊神座下的疆域土地,上真修为虽高,却终究只是一届散修,无权对我动手!”
季溯命笑着摇了摇头,翻掌之间便取出了一件物事。
这是一方古朴的淡金印玺。
“太御圣宗清罗境已将太楚疆域敕为我之封地,如今……我并非散修之身,”季溯命收起那方印玺,目光之中逐渐泛起血红凶戾的狂暴杀意,“而是这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之主。”
季月年冷冷地看着沉雪土地,道:“太御圣宗与元衍城隍尊神神上有着约定,若疆域尊神的所作所为有违圣宗规制,三境生灵有资格将其直接诛杀!”
“既然你们季家不肯给我留活路,最终不过是一个鱼死网破罢了!”
沉雪土地知晓此事再无缓和之机,目中逐渐露出一丝疯狂,身周的雪白神力不经意间朝着太楚古城涌动而去。
“鱼死网破……你也配么?”
季溯命淡淡开口,也不见其有何动作,这天地之间便径直划过了一道殷红如血的璀璨剑芒。
血河真剑。
此剑芒带着凶戾杀意煌煌而至,化作一道百丈血光横贯天穹,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贯入了沉雪土地的眉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
轰!
那血芒直接穿过了其眉心,轰击在了太楚古城之外的羲水河之上!
羲水奔涌咆哮,侵染着血光的水浪在巨响声中冲天而起,却根本无法接近太楚古城外城的巍峨城墙。
沉雪土地静静地站在原地,雪白神力急速消散之间,其所穿的织锦雪裳亦是寸寸碎裂,数息之后,她那如玉一般的无暇神体彻底展现在了无数生灵眼前。
“好美!”
“这是沉雪土地尊神神上,这竟是土地尊神神上!”
“原来……神灵也可被亵渎。”
片刻间的沸腾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静谧和死寂。
足足数十万生灵将沉雪土地的玉体由内至外看了个遍。
“季月年,我要你死!”
那少女蓦地抬起头来,怨毒至极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季月年。
此时其如玉的雪肤之上已是出现了许多血红的裂纹,这些裂纹更是在不断地扩张,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爆裂开来。
其檀口微张之下,一道白虹贯穿而出,其上携带着无法阻挡的浩荡正神真灵之力,朝着季月年急速袭杀而至。
轰!
血色剑芒彻底爆裂,将沉雪土地的神体绞杀成了无数碎片,在她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意识之中,隐隐望见那少年取出了一颗雪白光球,极是随意地挡在了身前。
那正是许久之前,自己以三成本源神力所凝聚而出的神力凝丹,只是如今的这颗神力凝丹之上却泛着丝丝漆黑条纹,将自己最后所吐出的雪白光虹尽数吞没了进去。
“不,我要以真灵崩碎为代价,诅咒于你!”
凄厉怨毒的嘶叫之声愈来愈小,最终彻底隐了去,一个极小的漆黑花朵烙印却自虚无之中浮现,直接印在了季月年的眉心之处。
沉雪土地放弃了保存正神残灵之机,以换来了一道对于季月年的恶毒诅咒。
“此诅咒有些麻烦,不过却并非无法化解,事后我便为你……”
季溯命眉头微皱,口中之言还未曾说完,便瞧着季月年眉心有着一座十二瓣金莲烙印浮现而出,直接将那漆黑花朵彻底吞噬,不曾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此神祇的手段很是拙劣,无需祖上出手。”季月年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沉雪土地神体崩碎之处,轻声开口。
“不错,看来你身上的气运似我当年一般,同样有着诸多奇遇加身,”季溯命目中露出些许赞许之色,“也只有如此,才能将修为破入更高的境界。每一个已经修为有成的大能,曾经皆是奇遇连连之辈,若不是有着气运奇遇加身,绝大多数生灵都几乎根本修不成真正的大能。”
此时此刻,二十余个归真之境的生灵陆续御空而上,行至了二人之下,恭敬行礼道:“见过祖上大人。”
“见过季月年公子。”
季月年在摧日疆域之内诛杀神海蕴灵之境的陈延阳,此事几乎早已传遍元衍地界,而在那百年之前存活至今的数个季家之人口口相传之下,如今的一百余个季家血脉都已经知晓,此人便是太御圣宗第三山脉的待定圣子,季月年。
“且去。”
季溯命眉头微皱,轻挥袖袍,一道凭空而现的神光直接将这些人尽数卷回了安阳郡城之中。
季月年将方才取来的两颗雪白光球以及摄灵鬼衣都交予季溯命,道:“以其神力本源勾连神印的偷梁换柱之事,还需劳烦祖上。”
季溯命低垂着目光,望着这道光华流转的漆黑绸带,目中亦是露出了些许惊叹之色:“你之神思实在令人惊诧,此事若成,新诞生的太楚神祇便与你的分身无异,其中之神妙玄奇实在难以言表。”
“还需谢过祖上才是,若无祖上神海蕴灵上境的修为,此事在短时间之内绝无可能。”季月年知晓此事还需季溯命亲自出手,自然不会将其尽数归功于自己。
季溯命摇了摇头,不再开口,而是直接自身侧布下一道神光灵幕,道:“我便在此处将太楚神印摄来,将你的摄灵鬼衣通过沉雪土地的本源神力炼入其中,这段时间之内,太楚疆域诸事由你执掌。”
季月年沉默了一会儿,道:“善。”
天地阴气萦绕而出,待季月年落入安阳郡城之时,极天之上季溯命所在之处已是化作了一团方圆百丈的黑白光球,其上有着一个庞大的漩涡流转而出,将太楚疆域之中的天地元气疯狂鲸吞而来。
“见过季月年公子!”
“见过公子!”
一百余个季家血脉有男有女、形形色色,此时见身着墨渊云纹袍的季月年缓缓落下,不管心中作何想法,面上皆是表露出了恭敬之色。
虽然这些人不曾听到方才季溯命所说之言,可是以季月年的身份地位……如今的季家之中根本无人能够与其抗衡。
“免礼,”季月年落于安阳城中的数丈石桥之上,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季家诸人,“季洛阳何在?”
扑通。
“大公子!求你饶我一命!”
季洛阳面色惨白,自数个归真之境的季家之人身后走了出来,竟是直接跪在了石桥之下。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季洛阳,百年之前的诸事陆续浮现眼前。
这“大公子”的久远称呼,如今听来却已是恍若隔世一般。
其余的季家诸人皆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日里威严赫赫的大长老,震骇莫名。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何罪之有?”
此时季洛阳的额头之上已是渗出冷汗,颤声道:“大公子,求你饶我一命!我曾经利欲熏心,在季家最为衰弱之时行那落井下石之举,我罪该万死!”
季月年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笑,挥袖道:“我唤你来,并非为了此事。”
“什么?”季洛阳似乎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目光茫然地看着石桥之上的季月年,“大公子……”
“赵家如今可还存在?”季月年轻拂袖袍,轻声开口,“赵老家主……赵行衍,可曾逝去?”
赵行衍,将赵阴月从月灵残境之中带出之人。
当初敖离公主的真灵记忆被遮掩,季月年并不曾注意到这位半疯半傻的赵老家主,只是如今想来……这赵老家主身上,定然还有着有关于敖离的线索。
甚至有着一丝可能,通过赵行衍揭露出记忆深处那一幕季月年至今都有些不解的画面。
皎白的月光之下,赵阴月正摆弄着一些北俱芦洲的记载之内从未出现过的木雕,而季鸿则是大惊失色地将这些木雕称为“不曾有过的邪神”。
可赵阴月,却将那些木雕唤做“罗汉”。
“大公子,如今太楚古城之中只余季家、赵家两大世家,那位赵老家主似乎早已销声匿迹多年,我也不知其此时是否尚在世间。”未经季月年的许可,季洛阳此刻依然跪在地上,只是其方才的惊惶神色却已是轻松了许多。
“即刻随我前去赵家。”
季月年拂袖之间,自石桥之上踏虚而起,一道玄气直接将归真上境的季洛阳卷至了身侧。
“是,大公子!”
季洛阳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知晓自己保住了性命,心神大定。
在随着季月年离开之前,其回过头来,换上了一幅威严的脸色,朝着季家诸人道:“你等在此等候,我与大公子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安阳郡城!”
“是,大长老。”
稀稀落落的应和之声传了上来,显然季洛阳方才的表现极为不堪,让这些季家血脉重新认识了一番这位“摄守上真”。
扶流城,赵家。
此城建于数十年之前,乃是专门为了安置赵家诸人所用。
扶流城的西侧角落之处,灰浊的河水自岩石之下流过,几只鸦雀扑腾着翅膀攀上了腐朽的枯枝,古旧的庭院之中已是生满了杂草,显然已有许久都不曾有人前来打扫。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
苍老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一个身形消瘦的老朽躺在破旧的木榻之上,仰望着太楚古城天穹之上的百丈黑白光球,低声喃喃。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 附章
轻风自不知名处席卷而至,骨瘦如柴的老者晃了晃头,灰白的发丝脏污散乱,显然已是许久都不曾梳洗过。
风停。
“这数十年来,所有的赵家之人似乎都不知不觉地将你彻底遗忘,更是从来都无人给你送来饭食,”天地阴气席卷之下,季月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老者身侧,低下头静静地望着他浑浊的双眼,“我方才前往扶流城询问,赵家诸人皆言你已死去,此事实在是古怪的很。”
那枯瘦老者仿佛是真的呆傻一般,口中发出“嗬嗬”的沙哑声音,无神的灰暗双目朝着季月年望来。
曾经赵行衍乃是燃起五品心火的天骄,在太楚古城之中璀璨耀眼,甚至一时之间被视为赵家的未来。
可为了那个在深夜里沉沦于噩梦的女童,赵行衍不惜日日夜夜在她的房门外守候,以自己的五品心火汲取了太多天地阴气所化的梦魇,最终由一个光彩夺目的天骄沦落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其神魂在阴气的长久浸染之下,更是使其神智有了一丝呆傻的征兆。
那女童知晓,在她每一个熟睡安眠的夜晚,门外都有着一个男子在替她忍受着梦魇的痛苦折磨。
“赵老家主。”
荒废许久的狭小庭院之内,季月年低头望着老者暗灰的双眼,轻声开口。
“嗬嗬……”
赵行衍在破旧的木榻之上缓慢的翻了个身,口中依然不曾说出半句完整的话。
“数十年不吃不喝,若是寻常凡俗之躯,如此之久的时间只怕就连血肉都腐烂了去,”季月年在木榻之上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老者如鸡爪一般的枯瘦双手,“赵阴月记忆之中的木雕,到底是什么?”
“嗬嗬!”
赵行衍忽地激动起来,挥舞着枯柴一般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季月年的墨渊云纹金线袍。
“此人,你可识得?”
季月年思衬片刻,轻轻拂袖,一幅画卷缓缓在木榻之侧凝聚而出。
那画卷之上所绘之人乃是一个目光清冷的雪裳少女,其清美的容貌足以羞花闭月、落雁沉鱼,可其神色之间却似乎永远都笼罩着些许无法言明的哀伤与悲悯。
画中人乃是心境已经濒临沉沦的赵阴月,而非那个骄傲至了极点的敖离公主。
“嗬!嗬!”
赵行衍一把自季月年手中抓过那幅画卷,干枯的手掌颤抖着抚摸这画中人的眉眼,灰浊的双目之中竟是缓缓流下泪来。
对赵行衍而言,这便是他的女儿。
为了她,资质、修行、家族、神智……赵行衍放弃了所有他能够放弃之物,只为了那画中之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嘀嗒。
嘀嗒。
泪水不住地滴落在画卷之上,赵行衍垂首抱着那画卷,口中不住地发出悲泣的呜咽。
或许他也知晓,那画中之人已经不在了。
画卷逐渐被泪水所浸染,那雪裳少女的眉眼逐渐模糊,数息之后,其身形最终彻底隐了去,化作一道天地阴气缓缓消散开来。
此画卷是季月年依照真灵记忆之中的赵阴月所凝聚而出,乃是虚假。
可对于季月年而言,只存在了十六年的赵阴月似乎更为真实,而那高贵不可及的敖离公主,仿若仅仅只是一个古老遥远的传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