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诛邪
雪夜。
“好冷。”
阿凉打着哆嗦推开木门,跌跌撞撞的行了进来,眉间发间已是落满了晶莹剔透的霜雪。
又一阵刺骨的寒风侵袭而至,如冰刀一般割在阿凉的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了个寒颤。
忙不迭地用力将木门关紧,阿凉转身坐回破旧的木榻之上,扯过一块满是脏污的棉布盖在腿上,这才稍稍暖和了一点。
“这生不如死的日子啥时才是个头啊。”
环视着家徒四壁的简陋木屋,阿凉裹紧了身上的棉布,长长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尽是凄苦的哀愁之色。
自从太楚疆域划分八大小域以来,为了争夺疆域之内仅有的五条微型气脉,八大域主之间纷争不断,每一域的边境之处都建起了巍峨高耸的城墙,在如此剧烈的冲突之中,或死或伤的生灵不计其数。
诡异的是,季家嫡系之人却几乎从来都不出太楚疆域深处的太楚古城,对于八大小域之间的诸多龌龊之事更是恍若未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阿凉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民,可就在一年之前,一只狰狞凶恶的厉鬼来到了这座与世无争的小山村,将村中的一百余户人家尽数抓了去。
老人妇人、男童女童尽皆被其当做了饱腹之食,最终只余了数十个青壮年男丁,在这厉鬼的胁迫之下前往数里之外的沼水之畔,没日没夜的搬运着石料木块,稍有不慎便会惨死在鬼爪之下。
这一年以来,随着季家的逐渐放权,八大域主对座下生灵的约束愈加松懈,不仅许多鬼物开始肆意虐杀凡俗之人,甚至就连一些妖将灵将、人族散修,都开始肆无忌惮地占据那些凡俗之人的灵田、灵谷,各自划出一片区域作威作福。
“村子里一百余户人家、两百多口人,短短一年间竟是只剩了寥寥十余个男丁苟活,这世道如此惨淡,恶鬼横行、妖灵肆虐,为何渡月尊神神上却从来都不曾显灵?”
阿凉思衬之间,双目之中竟是垂下泪来。
这一年以来,那只厉鬼从来都不给他们任何饭食,村子里的数十个男丁没有办法,只有在每日深夜歇息之时才能前往沼水之内捉一些鱼虾果腹,许多人捉不到鱼虾,仅有的灵田灵谷又被厉鬼所占据,竟是生生饿死、累死在了绍水之畔。
与阿凉所在村庄遭遇相同的村子还有十余个,皆是被这只厉鬼掳来充作苦力,厉鬼虽然仅有一只,可这数千个凡俗之人都是乡野土夫,在它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如今阿凉的村子只剩了十几人,其余的村子亦是好不到哪里去,那厉鬼却似乎并不在乎此事,毕竟其所负责的绍水城阁已是建造的七七八八,即便这些凡俗之人尽数死光,厉鬼凭借此时的建造进度也勉强能够交差。
“渡月尊神神上,作为太楚疆域的土地神祇,为何任由我等被恶鬼屠戮!?”刺骨的寒风自木门的缝隙之中刮了进来,阿凉被冻得双唇颤抖,痛苦无比的跪在了地上,怒瞪着木榻角落里一个粗糙无比的木质雕像。
那雕像只是一个雏形,其上的彩绘亦是极为丑陋,只有木雕背面的一行小字昭显出了其真正的身份。
渡月土地尊神。
世道纷乱,此雕像乃是阿凉自己亲手所刻,每日生不如死的从绍水之畔归来,这雕像便是他唯一的精神依靠。
阿凉一直都坚信,渡月土地尊神终有一日会显化而出,浩荡神力镇压而下,将这些恶毒的魑魅魍魉尽数碾杀,重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
可昨日忽然天降大雪,村子里仅剩的十余人又被生生冻死了数人,阿凉胜在年轻力壮,在冰雪之中强撑着搬完青石木料,浑浑噩噩之间勉强回到了家中。
只是若这风雪还不停歇,阿凉的破旧木屋之内又没有火种,即便以他强壮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根本不可能抗过今夜这冰冷无情的风雪。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风雪呼啸愈加凶烈,阿凉奄奄一息地靠在木榻之上,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就在其神智恍惚之时,一缕月白神光不知从何处萦绕而起,片刻之间便将家徒四壁的木屋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阿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眼皮,看向了那粗糙的渡月尊神神像。
那木雕神像此刻已是逐渐消融,化作一道月白光晕流淌入了阿凉的眉心,一道冰冷的神音在其心神深处浩荡而起。
“你可愿还这太楚疆域一片朗朗乾坤?”
阿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便跌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渡月尊神神上,土地神上,我愿意,我愿意!”
那冰冷神音再次轰鸣而起,在阿凉的脑海深处回荡。
“如今围绕太楚疆域的月白屏障乃是一座足足方圆二十万里的诛邪禁阵,若你能在百年之内将禁阵的一百零九个阵眼催动,我便可以脱困而出,将所有的魑魅魍魉、妖邪恶鬼全部镇杀,还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一片平和安宁。”
渡月土地尊神的神音逐渐消散,阿凉却还是怔怔地跪在原地,目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只是眉心之处不时传来的冰凉神力却在时时刻刻提醒他,方才所发生之事并非梦境,而是真正的渡月土地尊神显灵。
阿凉并不知晓,就在其开口说出“我愿意”三个字之时,在不知名之处,代表着方圆二十万里太楚疆域的庞大气运蓦地顿了一顿,下一刻便分出了一道精纯无比的气运,自冥冥之中灌入了阿凉的真灵深处。
“我不怕冷了!”
阿凉就像一个见到稀奇之物的稚童一般,一把拉开木门,将自己摊开的手掌暴露在风雪之中,却不曾察觉到半点寒意。
足以将其生生冻死的可怕霜雪此时竟是变得没有半点杀伤力,让阿凉兴奋莫名。
尝试着操控眉心之处的神力,轻挥手掌,一道数尺长的月白神光横扫而出,穿过风雪,将不远处的十余座木屋尽皆轰成了万千碎片。
阿凉神色之间愈加兴奋,喃喃道:“如此看来,那厉鬼表面上凶神恶煞,实际上却与纸糊无异,我这便去会会它!”
漫天风雪愈加狂暴,阿凉却恍若未觉,大步朝着绍水之畔行去。
阿凉所不知道的是,在不知名之处,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冷漠男子正静静地俯视着整座太楚疆域,冰冷无比的双眸之内隐隐泛起璀璨瑰丽的月白神光。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白壁有瑕时,一支和月香
无垠的黑暗之间,有着数不清的璀璨星辰绽放闪耀,七彩绚光洒落下来,构成了一幅浩瀚绝美的宏大画卷。
更有许多月白光灵在黑暗之间流窜而过,每一道月白光灵都似贯日白虹一般,拖着长长的焰尾急速掠过,时不时地便有一道月白光灵落入离恨之内,却都被隐现而出的湛蓝光幕挡了下来。
“笋婆婆,我近些时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瑶身着一袭星罗绣织挂锦宫装,手臂两侧缠绕着两道长及数丈的冰蓝丝绦,月白长发在身后翻扬而起,无法估量的浩荡神力在其身周缓缓涌动,俨然是一位自九天之上降临的月宫神女。
作为上千道月光造化之灵凝聚化生而出的生灵,即便她并不是真正的月宫神女,其来历根脚之尊贵却也已经凌驾于天地之间的大多数生灵之上,煌煌不可犯。
笋神秀目光沉凝,抬首望了一眼矗立于灵泉村中央的通天石塔虚影,道:“那位‘小殿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至今我都不曾知晓百余年之前他到底是如何破出敕水石塔的必死之局。你自此处化生而出,真灵与离恨之间有着隐隐的勾连,若是突然之间心神颤动,想必应与那位‘小殿下’有关。”
离恨,源自于东海龙宫,乃是那位三殿下亲自前往玄海天,取真水天河之内无量玄道真水所炼。其前往昭明山境之后,将此物赐予其女敖离公主,作为其护道之宝。
离恨又名为敕水神印,此印翻一翻汪洋咆哮,动一动四海沸腾,有不可思议之滔天神力。
瑶轻轻叹了口气,道:“笋婆婆身为离恨的暂掌器灵,这几年里难道当真没有察觉到离恨的异状么?”
闻听此言,笋神秀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数息之后,她才转身坐回神光流转的冰雪銮座之上,道:“通天石塔神阵之内的核心玉塔已被‘小殿下’取走,如今在此处仅仅只剩了一座空壳虚影。这位‘小殿下’若是修为更进一步,修至神海蕴灵之境甚至神宫宿灵之境以后,便能通过那湛蓝玉塔汲取离恨之内的敕水神力,到了那时,我对离恨的掌控就会变得愈来愈弱。”
“那我等到底该如何做?”瑶稍稍皱起冰冷俏美的眉眼,目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那位‘小殿下’乃是敖离公主的嫡系血脉,其资质定然妖孽至极,修至阴阳渡境恐怕只需短短数千年而已,一旦其修至阴阳渡境,不仅笋婆婆受制于人,就连我也……”
笋神秀轻哼一声,冷笑道:“敖离公主早已陨灭而去,我也不再是昭明山境的奴仆,只是可恨谢裳和归白露二人与我想法不同,否则合我等三人之力,未必不能挣脱离恨的束缚。”
其话语之中的“谢裳”和“归白露”二人,正是居于离恨之内的敖离公主家仆,季月年当初勾连湛蓝玉塔之时,此二人曾现身而出,朝着季月年行礼示好。
此时的敕水神印乃是无主,威能不及全盛之时的万一,笋神秀又是离恨的暂掌器灵,若有着足够强大的外力帮衬,其确实有着极大的可能摆脱暂掌器灵之身,逃离敕水神印的禁锢。
瑶却是与笋神秀不同,她乃是上千道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于离恨之中,其真灵与离恨的敕水神力有着不可斩断的勾连,除非离恨之主亲自掌控离恨斩断神力勾连,瑶才有可能真正的挣脱束缚。
“笋婆婆,数千年光阴不过弹指,‘小殿下’修至阴阳渡境之日近在眼前,我等前时曾经设计害他,想必他早已记恨上了你我二人,为何你却毫无焦急之意?”
瑶目中忧色更浓,脑海之中回想着百余年前季月年那清冷淡漠的目光,笼罩在心神深处的阴霾愈加浓郁了一些。
那位“小殿下”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子,瑶丝毫都不怀疑,倘若当初季月年可以真正的催动敕水神印,自己与笋神秀只怕早就已经陨灭在了天地之间。
笋神秀的目光有些诡异,数息之后,她走下了瑰丽的冰雪銮座,轻声道:“当初敖离公主在时,我便是敕水神印的暂掌器灵,是我陪伴敖离公主在月灵残境之内度过了足足八万余年光阴,离恨的本源之内早已留下了我的气息。虽然敖离公主最重上下尊卑,我无法从敕水神印的本源之上反客为主,可依然能够通过那座玉塔动些手脚。”
“笋婆婆的‘手脚’指的是?”
瑶的心绪颇为急切,显然对于那‘小殿下’的修为进境很是有些恐惧。
笋神秀摇了摇头,道:“有我布下的后手在,万年之中他修不成阴阳渡境,这仅剩的万年光阴,便是你我惟一的机会。”
瑶素手轻摆,将手臂上环绕飞舞的月白丝绦拂在一侧,道:“到底该如何做?”
笋神秀微微抬头,目光仿佛穿过了冰雪宫殿,朝着萦绕着湛蓝光晕的灵泉山望去。
“归白露、谢裳,只要能改变此二人的想法,我等便有可能在万年之内逃离敕水神印,否则待‘小殿下’当真修至阴阳渡境,敕水神印归入其手,我等便只能似砧板之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瑶神色一动,可片刻之后又微微摇了摇头,道:“可归白露和谢裳并非寻常生灵,一位乃是渡过两大灾劫的血蛟大圣,一位更是货真价实的三灾太乙上真,此二人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敕水神印的想法。”
笋神秀目光有些诡异,打量了身着星罗绣织挂锦宫装的瑶一眼,笑道:“你乃是月光造化之灵化生,不仅冰冷清贵,又有稀世罕有的闭月沉鱼之貌。若是生灵与你双修,除却能够共赴无上极乐之外,更可增加极为恐怖的真灵底蕴,益处之庞大不可想象。”
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却并未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思衬了一会儿,伸出纤白玉手拢了拢耳侧的一缕青丝,抬首道:“若是你等三人当真可以脱困而出,又有何手段能将我与离恨之间的神力勾连斩断?”
她不怕被笋神秀利用,毕竟她生来最大的心愿便是挣脱离恨的束缚,从而拥有真正的“自由”。
她担忧的是,笋神秀极有可能仅仅只是画了个饼,实质上根本没有办法帮助自己斩断本源之间的勾连。
笋神秀笑了笑,道:“除却此法之外,你我二人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之物?万年时光虽不长,却也不算太短,你自己好生思量罢,待到何时考虑妥当,何时再来寻我便是。”
瑶乃是神异玄妙的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甫一生来便是高贵无比的生灵,其元阴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妙用,其中蕴含的海量月灵之力甚至足以让一个凡俗生灵连破数境、直抵神宫,平添足足万年寿数。
第二百章 翩然飞鸟衔白月
“罢了。”
瑶轻拂月白霓裳纱袖,如无暇白玉一般的精致小脸上泛起一丝惆怅,低声道:“若是当真能够挣脱敕水神印的束缚,即便我将元阴献于归白露、谢裳二人也未尝不可,只是……”
笋神秀神色之间露出喜意,行至瑶的身侧,道:“没有只是,更何况,除却此种方法之外,我还有一道更为绝妙的计策。”
瑶眉头微皱,道:“笋婆婆此言何意?”
笋神秀的目光之中蓦地流露出一丝凶戾无比的狠色,缓缓道:“若是你当真能够将归白露、谢裳说服,那我等便有了些许与其博弈的资本,无需做那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
顿了一顿,笋神秀继续道:“即便其修至阴阳渡境,也远非我等一合之敌,只是其乃是敖离公主血脉,又与敕水神印之间有着勾连,故而我等根本无法对其出手,可你却是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与我等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闻听此言,瑶却是愈加疑惑,摇头道:“我与离恨的敕水神力亦是有着无法斩断的勾连,同样无法对那位‘小殿下’出手。”
笋神秀转身坐回瑰丽高大的冰雪銮座之上,笑道:“在离恨归入其手之前,我等共同出手为你重新凝聚一道虚假的元阴,其中有着颇多手脚可做。若是‘小殿下’修至阴阳渡境之后有着取你元阴的想法,我便有办法让他轮回往生而去,到了那时,我等不仅不用逃离敕水神印,更可顺势将其占为己有,在此宝的加持之下,破入太乙上境指日可待。”
“笋婆婆的意思是,让我先将元阴献于归白露和谢裳,再于我的月灵玉体之内凝聚出一道动了手脚的虚假元阴,用来欺瞒‘小殿下’?”
瑶伸手捋了捋耳侧的月白长发,晶莹剔透的白皙耳垂之上泛起些许晕红。
笋神秀点了点头,道:“大致过程确实是如此,不过其中有着诸多细节还需细细推敲,万万不能让那厮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瑶略一犹豫,道:“若‘小殿下’并无取我元阴之意,又当如何?”
“你乃是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清冷高贵,生的亦是如此闭月羞花,月灵玉体的元阴更是对于生灵的修行有着不可思议的助益,”笋神秀的神色之间颇为自信,“没有任何生灵能逃过七情六欲的束缚,只要那‘小殿下’是一个拥有理智的生灵,便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月灵玉体。”
“虽我等与其接触不多,可也知晓其性子有些淡漠,关于此事,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瑶轻轻叹了口气,却并无反驳笋神秀之意。
笋神秀走下冰雪銮座,思衬片刻,道:“谢裳仅仅只渡过了两大灾劫,其修为较三灾太乙真境的归白露差上许多,你若当真定下了心思,便从此人开始罢。”
瑶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包裹在月白星罗宫装之下的无暇玉体,神色之间有些恍惚。
自己乃是月光造化之灵凝结化生,某种程度上代表的乃是皎白月轮的纯净、高贵、圣洁和无暇,可为了虚无缥缈、心心念念的“自由”,如今却要将月灵玉体先后献于两个很是陌生的生灵,其中一只渡过两大灾劫的妖物更会先行取走自己的元阴,这种即将来临的残酷事实,让瑶的心神深处泛起一丝无法言明的惆怅之意。
敕水神印之外依然笼罩着半透明的湛蓝微光,在这无垠黑暗的宇间便似一粒渺小的微尘一般,在璀璨瑰丽的星海之间无声无息地穿行,丝毫未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
……
青栾山脉,玉庭道场。
虽是数年之前才堪堪建成的道场宫阙,可玉庭道场的气势排场却远远凌驾于青栾山脉的千山之上,巍峨华美的数十座宫殿坐落于玉庭峰山巅,上百只各类灵禽自道场之内环绕飞舞,清唳鸣叫不绝于耳,在层层叠叠的渺茫云霞萦绕之间仿若仙境一般。
翩然飞鸟衔白月,紫泉宫阙锁烟霞,自从白夜妖宗、太御圣宗于青栾山脉开启“通妙真丹”、“融灵玄丹”的炼制以来,玉庭峰作为青栾山脉第一执守长老的道场,足足花费了相当于两万余元石的灵材灵物才修建完成,虽然其上篆刻的禁阵比不上季月年在通明上宫之中的玉庭宫阙,可其用材之精美、宫殿之华贵,皆已是寻常生灵所不能想象。
“禀第一执守长老,遂元妖将欲要前来觐见,至今已在道场外殿候了数个时辰。”
一个身着玉庭袍服的归真上境生灵低垂着头跪伏在大殿之外,恭敬无比的行了个礼。
“召。”
清冷的声音自殿中遥遥传了出来,那归真上境生灵站起身来,神色之间依然极是恭敬,应道:“是。”
数息之后,接连不断的通传之声响彻了整座玉庭道场。
“第一执守长老谕令,宣遂元妖将即刻入殿觐见。”
“第一执守长老谕令,宣遂元妖将即刻入殿觐见。”
……
在白夜妖宗、太御圣宗的资源倾斜之下,青栾山脉早已今非昔比,不仅天炉之障笼罩的疆域比前时暴增了十余倍,更是分别调遣了许多白夜妖宗弟子、太御圣宗弟子前来此处驻守,如今的青栾山脉繁盛至极,其势力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元衍地界之中的数个大型宗门和大型修行世家。
作为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可谓是位高权重,每日皆有数十上百个繁琐无比的记录玉简等待其一一批复,若是其诏令不发,青栾山脉之中无数丹材的炼制便会彻底停滞、瘫痪,足见其如今所持权柄之重。
遂元妖将随着数个身着玉庭袍服的弟子走过重重叠叠的连绵宫阙,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才行至巍峨宏伟的主殿之前,抬首看了一眼殿顶之上那隐于云雾间的“青栾殿”三个大字,神色之间忍不住露出些许忐忑之意。
青栾殿乃是玉庭道场的主殿,只有第一执守长老才有资格入主。
虽然此道场与季月年的玉庭宫阙相似,同样名为“玉庭”,却并非季月年之物,而是远在白夜地界的白夜妖宗所建。
之所以有着“玉庭道场”的名号,却是因为白夜洞天的青灵少君之故。
“青栾山脉第十九山摄守妖将遂元,见过第一执守长老!”
遂元妖将低垂着头跪伏在青栾殿殿门之下,朝着大殿之内恭敬的行了个礼。
“进来罢。”
随着那清冷声音落下,遂元妖将只觉一道湛蓝玄光笼罩而来,径直将自己卷入了巍峨的大殿之内。
待到遂元妖将再次睁开眼睛,入目所见却是一座高不可及的道台。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那座道台方圆数十丈,皆是由玄灵白玉筑成,其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冰凉清灵的气息,对于生灵的修行有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助益。
“遂元见过第一执守长老!”
遂元妖将并未犹豫,径直跪伏在地,再次似方才那般行了个礼。
第二百零一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鸩雀岂有两样翅
“何事?”
篆刻着繁复花纹的玄黑袖袍轻拂,道台之上的清美少年睁开微阖的双目,看向了跪伏于道台之下的遂元妖将。
数年以来,第一执守长老积威甚盛,遂元妖将仅仅只是如今青栾山脉之内的数百位妖将之一,此刻根本不敢抬头,定了定心神,低声道:“禀第一执守长老,据遂元所知,第十七山、第二十三山、第二十四山……等十余座山峰的镇守妖将皆有私吞珍贵丹材之举,遂元这些时日里收集了许多证据,这才斗胆前来青栾殿觐见,将此中详情上禀第一执守长老。”
此言落罢,遂元妖将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自袖中取出了十余块泛着青芒的玉简,将其举过了头顶。
道台之下走出一个身着玉庭袍服的大归真境生灵,在遂元妖将手中拿过这些玉简,脚尖轻点地面,踏空而起,数息之间便行至了十余丈高的道台边缘,半跪在地,行礼道:“第一执守长老。”
季月年点了点头,拂出一道瑰丽璀璨的湛蓝光晕,将那些玉简碾成了万千碎片,十余道碧青光流自玉简破碎之处流转而出,尽皆被其摄入了掌中。
那大归真境的生灵亦是自道台边缘退了下去,隐入了这座巍峨大殿的角落之处。
数息之后,季月年苍白袖长的手指微动,将这些碧青光流碾成了无数光点。
道台之下的遂元妖将此时愈加忐忑,等待半晌都不曾得到回应,忍不住壮着胆子轻轻抬起头,遥遥朝着高及十余丈的道台之上望去。
待遂元妖将当真看到那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之时,却不受控制地嚇了一嚇,连忙将头重新低垂了下去。
“青栾山脉第一山至第一百山,在数年之前便被我交予第三执守长老辖制,你为何不去第三执守长老的道场上禀此事,反而竟是僭越数层,径直来我这青栾殿觐见?”
季月年语气虽然有些平淡,却让遂元妖将的心神愈加不安。
“禀第一执守长老,此事的确事出有因,可遂元不知到底该如何做,只能斗胆前来玉庭道场觐见第一执守长老。”
遂元妖将强行定下心神,缓缓道。
“但讲无妨。”季月年身后有着数个扭曲无比的湛青漩涡流转,显然正在时时刻刻修行着某种神通咒决。
“遂元不仅取到了这些摄守妖将私吞灵材、灵药的证据,更是在无意之间,察觉到了第三执守长老的所作所为!”遂元妖将咬了咬牙,自袖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块碧青玉符。
季月年瞥了道台之下的遂元妖将一眼,伸出手掌虚虚一握,那玉符便径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竟是在其指尖缓缓浮现而出。
青栾殿之内虽是灯火辉煌,可殿中的诸多生灵却都逐渐察觉到了如霜雪一般的彻骨寒意降临而至。
将玉符随手碾成了无数光点,季月年散去了身后的神通漩涡,道:“召第三执守长老。”
那身着玉庭袍服的大归真境生灵自角落之中现出身来,略一犹豫,上前道:“第三执守长老乃是来自白夜妖宗的陆婉清,按照规制,即便是第一执守长老,也需持有古庙之中青笛少君的手令才能调遣此人。”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一纸湛青诏令,道:“即刻将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带至青栾殿。”
那湛青诏令的左侧角落之处,隐约篆刻着一支小巧的青笛印记。
陆婉清、孔乐以及辰羽三人皆是来自于白夜妖宗的生灵,数年之前跟随青笛来到青栾山脉,此后便再也不曾回过白夜妖宗。
青栾山脉被太御圣宗、白夜妖宗定为炼制“通妙真丹”和“融灵玄丹”之处以后,此三人便分别于天炉之障之内担任要职,地位仅在摄守古庙的青笛少君和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之下。
白鹭妖君的嫡系弟子赵伦亦是于数年之前离开了青栾山脉,故而青笛才能在其之后接任古庙摄守一职。
“遵第一执守长老诏令!”
那大归真境的生灵不再犹豫,径直持着湛青诏令出了青栾殿,带了足足三十余个大归真境的巡守妖将,朝着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所在的青栾山脉第一百山行去。
遂元妖将跪伏在地,死死低垂着头,心神深处却极是不平静。
这是一场押上性命的豪赌。
下定决心出卖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将其私吞海量丹材、灵材、灵物的证据尽皆交了出来,若是此次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当真能够倒台,便是自己扶摇直上之机。
季月年站起身来,缓缓行至道台的边缘,俯视着方圆数百丈的青栾大殿,眸光沉静,心神深处却是思绪流转。私吞灵物丹材极为正常,遍观如今方圆四万余里的青栾山脉,挪用灵物灵材最多的生灵便是他季月年。
只是如今代表白夜妖宗摄守古庙之人却是青灵少君,青灵不仅对季月年鲸吞灵材的举动视若罔闻,更是时不时地将一些极为珍贵的灵物亲手送来,如此境况之下,陆婉清等人上行下效,侵吞起这些灵材来根本不会有丝毫手软。
第二百零二章 天炉之力
约么过了一炷香工夫,玉庭道场之外有着熙攘喧嚣之声渐起,在数十个大归真境妖将的簇拥之下,陆婉清身着一袭攒珠云锦素裳,目光平静地落于玉庭峰的连绵宫阙之外,神色之间不见丝毫慌乱之意。
“第三执守长老,还请径直前往青栾殿。”
那来自青栾殿的大归真境生灵朝着陆婉清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此事我已知晓,你怎地如此多话?”
陆婉清的目光之中颇有些不屑,却并未在此多做停留,而是带着诸多妖将径直朝着青栾殿行去。
那大归真境生灵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目中却是隐约泛起冰冷的寒光,心下暗道:“且让你先得意一会儿,待第一执守长老定下你这厮的罪名,我再想办法好好炮制于你。”
陆婉清自然不知晓其心中所想,可随着高耸巍峨的青栾殿愈来愈近,她的心神深处竟是隐隐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三执守长老,我方才已是查了出来,持着记录玉简前来邀功请赏之人乃是第十九山的摄守妖将遂元。”随着一行人在玉庭道场之中缓缓前行,一个大归真境的黑袍妖将凑上前来,在陆婉清身侧低声开口。
“如此脑生反骨之辈,合该受万鬼噬魂之刑!”陆婉清神情微冷,目光之中更是有着无匹的杀意涌现而出。
“止步!”青栾殿已至,数个身着玉庭袍服的生灵行至了殿门之下,神色冷肃,“除却第三执守长老之外,任何生灵皆不得入殿。”
“放肆!竟敢对第三执守长老如此不敬!”那黑袍妖将在陆婉清身侧一步踏出,言语之间忿怒不已。
在方圆四万余里的青栾山脉之中,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辖制第一山至第一百山,其所持权柄极大,仅仅次于古庙摄守青灵少君、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等寥寥数人。
“罢了,我倒要看看,季月年那厮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陆婉清冷哼一声,挥退了黑袍妖将等人,直接踏入了灯火通明的青栾殿之中。
玄灵白玉所筑的道台高及十九丈、方圆数十丈,其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令生灵心神安定的清凉气息,甚至使这巍峨宏伟的大殿之中都隐隐弥漫着冰冷的寒意。
陆婉清行至道台之下,抬首望向正闭目修行的清美少年,道:“不知第一执守长老此时召见于我,所为何事?”
那身着墨渊云纹金线袍的少年轻轻睁开微阖的双目,低垂着目光看了一眼立于道台之下的陆婉清,笑道:“陆婉清,听闻你与青灵少君颇为亲近,可有此事?”
“此言何意?”陆婉清微微皱了皱眉头,“季月年,莫要与我卖关子,我之所以离开白夜洞天,正是为了追随青灵少君,此事早在数年之前你便已经知晓,如今又何必明知故问?”
季月年依然噙着一丝笑意,道:“我自然知晓此事,只不过你如今犯下滔天大罪,证据确凿,即便青灵少君亲自出面也护不住你。”
陆婉清怒极反笑,下意识地环视一遭灯火辉煌的青栾殿,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道台之上:“季月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敛去笑意,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方圆数丈的湛蓝光幕,那光幕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数万道灵物灵材条目,皆是陆婉清这几年以来所侵吞的丹材灵药。
陆婉清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可其目中却依然不见慌乱之意。
数息之后,她自光幕之上收回目光,冷声道:“季月年,据我所知,你侵吞的灵材灵药足足比我多出数倍,如今你将这些所谓的‘证据’尽数罗列而出,意义何在?”
季月年神色莫名,道:“第三执守长老若是没有证据在手,还是莫要信口雌黄为好。”
“荒唐!”陆婉清冷笑一声,神情颇为嘲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季月年,每次太御圣宗、白夜妖宗所敕的灵材灵物到来之时,皆是由你这位第一执守长老亲自清点归类,若说你没有私吞灵药之举,何人会信?”
“陆婉清,你莫要忘了,青栾山脉之中虽有着许多规制,可你仅仅只是受缚于规制之下的生灵,”季月年手掌轻翻,一座泛着淡金玄光的巴掌大印玺凝聚而出,“规制的执行者,是我。”
其言落罢,那印玺之上金芒大放,一道璀璨至极的瑰丽光柱穿透青栾殿顶,冲天而起!
方圆四万余里的天炉之障微微颤动起来,浩瀚无尽的庞大伟力灌注而下,自陆婉清身侧凝聚出一座半透明的牢笼,径直将其镇封在了其中。
身为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长老,季月年能够凭借身份印玺勾连天炉之障,在天炉之障的笼罩范围之内,其甚至能够镇压神海蕴灵初境的生灵!
“季月年!你敢!”
陆婉清惊怒不已,大归真境的雪白妖力疯狂涌动,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半透明牢笼一丝一毫。
“有何不敢?”季月年轻笑之间,再次催动了掌中的淡金印玺。
在天炉之障的笼罩范围之内,其甚至无需动用自己的玄丹,只需催动第一执守长老印玺,便可以藉由天炉之障的浩大伟力,极为轻易地镇压任何一个修为处于神海蕴灵上境以下的生灵。
那半透明牢笼蓦地浸染了一丝血色,那血色甫一出现便急速分裂弥漫,数息之后便自牢笼表面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且慢。”
无数湛青光点涌现而出,自青栾殿之中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青裙的少女。
青笛瞥了一眼面露绝望之色的陆婉清,轻挥袖袍,那牢笼之上的血红裂纹急速褪去,片刻间便恢复至了澄澈无比的半透明之色。
“怎么了?”
湛青光流萦绕之间,她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下一刻便直接出现在了十余丈高的道台之上。
季月年看了身前的青裙少女一眼,并未开口。
陆婉清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目光通红,半跪在牢笼之中泫然欲泣,神情极是惹人怜惜:“青笛少君!青笛师姐!我自白夜洞天之时便死心塌地的追随师姐,还请青笛师姐救我一命!”
第二百零三章 九叶幻灵草
青笛叹了口气,也不见其有何动作,那半透明的牢笼便急速溃散成无数光点,少顷之后便完全不见了踪影。
“你先去罢。”
“多谢青笛少君!”闻听青笛此言,陆婉清如蒙大赦,虽然心中对季月年更加怨恨,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垂着头退出了青栾殿。
天炉之障缓缓归于沉寂,随着最后一道罡风卷过,青笛满头如瀑青丝翻扬飞舞而起,极是好看。
她自道台之上席地而坐,抬首望着身前的少年,略一犹豫,道:“陆婉清与我甚是相熟,无需与她计较。更何况,孔乐、辰羽和陆婉清等人侵吞灵物之事,你不是早就知晓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翻掌之间取出了一道湛蓝令符。
青笛目光有些疑惑,伸出纤细雪白的小手接过那湛蓝令符,将一丝神识探入其中。
数息之后,她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惊疑不定:“陆婉清当真得到了此物?”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据我所知,这株‘九叶幻灵草’此时就在陆婉清的道场之内。”
青笛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幻灵草只是炼制基础丹材的诸多灵药之一,一年前从白夜妖宗传送而来的七万余株幻灵草多以六叶、七叶居多,就连八叶都极为罕见,怎么可能诞生传言之中的‘九叶幻灵草’?”
幻灵草乃是一种低阶灵药,其上的叶片之数代表着其真正的品相,白夜妖宗乃是至强宗门,于白夜洞天之内培养而出的幻灵草自然不会太差,在玄市之中较为少见的六叶幻灵草、七叶幻灵草比比皆是。
九叶幻灵草却与寻常幻灵草不同,其外表虽与七叶幻灵草没有任何差别,多出来的两叶却是极为诡异的藏叶,神识、玄气、灵识尽皆无法察探,只有将其取在手中,才能摸到那多出来的两叶。
白夜妖宗、太御圣宗自青栾山脉之中投入的灵物灵材不计其数,有着足足上千种类别,每一种类别的灵物灵材都分别有着数十、数百甚至数万之多,即便季月年曾清点过那七万余株幻灵草,可却也仅仅只是使用玄气一扫而过,根本不曾察觉到其中隐藏着一株罕见至了极点的“九叶幻灵草”。
不知为何,这株“九叶幻灵草”竟是不曾在采摘之时被发现,以至于如今流入了青栾山脉之内,夹杂在那数万株幻灵草之间,被第三执守长老陆婉清得了去。
“根据古籍记载,‘九叶幻灵草’乃是罕见无比的八叶幻灵草异变而成,其阶位甚至已经超出了灵药的范围,对于神魂和心境的修行有着不可思议的恐怖效用。”
青笛喃喃之间,竟是直接站起身来,行至了季月年身前:“你此次一反常态地出手摄拿陆婉清,便是为了这株‘九叶幻灵草’?”
季月年收起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轻声道:“青笛少君,陆婉清私吞灵物之事证据确凿,乃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罢了,稍后我便前去第一百山一探究竟,若陆婉清当真得到了那株‘九叶幻灵草,我便亲自帮你取来,如何?”青笛微微叹了口气,“你今后无需再去寻她的麻烦,古庙摄守的青笛印记我也已经予你一道,若是缺少什么灵物灵材,径直前去藏药山取走便可。”
藏药山,青栾山脉的库藏之山,其中蕴藏着数不清的灵材灵药,除却第一执守长老和古庙摄守之外,任何生灵都没有资格进入其中。
季月年看了一眼身前的青裙少女,却是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话锋一转,道:“青笛少君,若我所知无差,你最想得到之物便是‘融灵之石’,是么?”
青笛怔了一怔,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怎会知晓此事,我明明……”
“无需多言,”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青栾山脉的第一执守长老之位乃是青灵少君所荐举,这数年以来,青笛少君更是颇为照拂于我,千年之内,我定会为你取来‘融灵之石’,了却因果。”
“因果?”青笛一时之间有些失笑,“只有阴阳渡境的生灵才有资格沾染因果,我等又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不过关于‘融灵之石’之事,你到底是如何知晓?”
季月年不再开口,只是轻拂袖袍,数十道湛蓝水光弥漫而出,在青栾殿之中由内至外席卷而过,一座若隐若现的繁复禁阵缓缓展露了出来。
青笛看了一眼遍布大殿的玄光禁阵,知晓季月年欲要炼养神通,摇头道:“罢了,对我而言,你与我之间没有半点因果牵连,你无需心有挂碍。”
此言落罢,她身周的湛青光点弥散而出,短短数息便消失在了青栾殿之内。
青笛一直都在古庙之内镇守,方才这道身影只不过是她的噬心鬼力化身而已。
此刻的青栾殿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季月年自道台之上席地而坐,低垂着目光望着悬于掌心的“九叶幻灵草”,自其中察觉到了无法比拟的神异气息。
八叶幻灵草虽极为罕见,却也并非无法培养,可“九叶幻灵草”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稀有灵物,只有在极端苛刻的条件下,才有着一丝可能由八叶幻灵草异变而成。
“九叶幻灵草之中蕴藏着玄妙无比的梦魇之力,能使生灵的神魂沉入梦魇最深之处,可以极大幅度的提高神魂底蕴、心境修为。”
关于九叶幻灵草的记载在季月年的心神深处流淌而过,心念动间,其竟是直接将这株灵草碾成了无数碎片,道道漆黑的梦魇之力自其上涌现而出,将季月年尽数包裹在了其中。
“此灵物虽神异,却也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若是沉沦在梦魇深处无法醒来,甚至就连神魂都有可能受到重创。”
季月年神魂深处的记忆蓦地模糊起来,视线之内的青栾殿逐渐扭曲,数不清的漆黑光影漫入眼帘,最终甚至将其神魂都遮蔽了起来。
恍惚之间,季月年于道台之上紧紧闭上了双眼,身周有着诡异无比的梦魇之力萦绕,显然已是在九叶幻灵草的作用之下彻底沉入了梦魇深处。
第二百零四章 映月,映雪
烟火阑珊处,恍惚入梦时。
潺潺流水之声萦绕耳侧,清灵澄净,似是流淌入了心间。
“我仿佛遗忘了许多记忆,”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立于清澈的溪水之侧,低垂着目光看着其内倒映而出的模糊面容,“如今仅仅只剩下了一个名字而已。”
水花溅起,清透的溪水之中忽地有着一个少女冒头而出,雪白的长发之上未曾沾染半滴水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季月年。
“是我眼花了么,竟然看不清你的脸,不过你这凡俗之人,竟然不怕我?”
季月年微微皱眉,道:“为何我要怕你?”
少女缓缓自水中升起,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脖颈和玲珑娇小的身段,雪白霓裳随风翻扬而起,将其映衬的如同濯水莲花一般清丽。
只是自其腰身以下,却是一条遍布着密密麻麻白色鳞片的硕大鱼尾,此时正轻轻的来回摇摆,拨动着身下清凉澄澈的溪水。
“因为我是妖,而且在我的记忆之中,已有足足数十年之久都不曾有凡俗之人来此溪边了。”
季月年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妖是什么。
少女强行按捺下了将季月年一口吞下的欲望,毕竟受于血脉所限,她根本无法离开这条小溪,自从数十年前吞吃了十余个凡俗之人之后,已是许久都未曾与生灵说过话了。
终日里与山林之中不能言语的野兽作伴,食朝露,啖灵果,实在是无聊的紧。
若是将其直接吃下,虽然可以一饱口腹之欲,可却平白少了许多乐趣;还不如暂且将其留下,闲暇之时让其与自己说话,待无趣之后再行食用也并不算晚。
“妖?”
季月年沉吟之间,目光看向了少女下身的雪白鳞尾。
少女笑吟吟地点头道:“不错,难道你当真不知晓?”
她此时内心之中却是真正的生出了一丝疑惑。
这条小溪名为映月溪,在凡俗之人的口口相传之下,早就已经成了寥无人迹之地,已有足足数十年光阴都不曾有凡俗之人前来。
而眼前这面容模糊的少年,却似乎当真不知“妖”的存在。
想到这里,少女似是有些后知后觉,蓦地发现了一个极为诡异之事,怔了一怔,雪白的鱼尾绞起片片水花,片刻之间便行至了季月年近前。
此时她与季月年仅仅距离数尺之遥,细细地盯着他的脸,却惊恐至极的发现,自己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忘记其脸庞真正的样子,此种感觉极为玄妙,甚至让她的心神深处都隐约泛起了一丝寒意。
季月年稍稍低下头,看着仰头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清丽少女,道:“我当真不知晓什么是妖,不过,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你的脸!”少女鱼尾摆动之间,在溪水之中退后了些许,“你的脸竟然是一片模糊,实在是让我有些恐惧,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生灵!?”
季月年下意识地低头望向了澄澈如镜的溪水。
华贵的月白绸缎之上有着繁复无比的浅淡印纹,漆黑如瀑的长发使一支白玉簪束起,唯有面容之处乃是一片模糊,诡异至极。
少年略一沉默,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确实不是人,而是……”
言道此处,季月年顿了一顿,眸光深处竟是显现出一丝迷茫之色。
鱼尾少女此时对其愈加好奇,虽然小脸之上还残留着些许惶然之色,不过见季月年除却面容模糊不清之外,举止与寻常人族并无太大差异,也就慢慢按捺下了方才心神深处升腾而起的恐惧,取而代之的则是愈加强烈的探究之意。
雪白鱼尾摆动之间,她再次欺身而上,行至季月年身前,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削葱玉指,轻轻朝着其面庞抚去。
“你莫要乱动,让我试一下能不能摸到!”
季月年有些无言,不过在少女无意之间散发而出的妖力摄压之下,他即便想退后躲避也根本做不到。
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之上传来,少女极为惊诧地发觉,自己的手指抚过之处,那些玄异无比的模糊竟是尽数消散无影,其真正的容貌在眼前渐渐展露了出来。
直至抚过季月年的眼帘之后,少女“呀”了一声,甚至就连心神都微微颤动起来。
“你如何了?”
柔软温热的手指自脸庞之上拂过,如微风过境,让季月年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此时见她忽地停下了动作,甚至稍稍侧过了头,季月年的心神深处泛起一丝怪异之感,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雪白的鱼尾搅动起朵朵水花,少女有些慌乱地将其面上剩余的模糊全数抚过,这才羞红着脸,结结巴巴地低声道:“没……没什么。”
林间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其中更夹杂着数道嘈乱喧嚣的人声。
“公子,你竟然在此处!”
数个背负长剑的武者自林中一跃而出,一眼便见到季月年静立于溪边,皆是忍不住面露喜色。
不过在注意到其身前的雪白鳞尾少女之后,这几个武者皆是面色剧变,陆续拔出了手中长剑,为首的青年更是急声道:“公子,快离开那里!此处乃是映月溪,溪中有着妖存在!这女子便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妖!”
季月年侧过头,在这几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之感,微微点头道:“好。”
数个武者持剑而立,死死地盯着溪水之中的雪白鳞尾少女,如临大敌。
少女望着在妖力感应之中弱小无比的几个凡俗之人,心下只觉有些好笑,自己若是想,只需一尾巴扫过去,这几人尽皆会毫无反抗之力的化作齑粉。
可她看着季月年转身而去的背影,竟是隐隐有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吞食生人的丑恶之态。
甚至直到季月年行至了林间,她也没有真正出手。
“等下!”
季月年转过身,有些疑惑地望向忽然开口唤住他的少女。
犹豫片刻,她取下了一片雪白鱼鳞,在妖力的包裹之下将其送至季月年身前,道:“可否将你的名字告知于我?”
拿起晶莹如玉的雪白鱼鳞,其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散发而出,更是有着两个小字浮现而出。
映雪。
少年略一沉吟,轻声道:“季月年。”
半晌之后,映月溪早已恢复了静谧,尾雪却依然在溪水之上停留,回想着方才自己抚去其眼帘之上的模糊之后,所见到的清冷眸光。
她虽诞生而出已有数十年之久,也曾吞食过不少人族,但却从未见过容颜如此清美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似天人一般。
那少年虽然似是有些懵懂无知,可却丝毫不影响映雪对其极为特殊的观感。
第二百零五章 大觉罗汉上尊
不知过了多久,映雪不再于映月溪之上停留,而是摇动着雪白的鱼尾,拨起片片水花,沉入了清澈明透的溪水深处。
鱼尾轻摆,道道水波暗流自身侧涌动而过,随着她距离映月溪的最深之处愈来愈近,一座方圆百丈的巍峨冰晶宫殿逐渐显现了出来。
此宫殿矗立于溪水之底,威严沉静,乍一望去便似一尊庞大的水中巨兽一般,令人心神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可在溪水水面遥遥映透而至的瑰美波光照耀之下,此宫殿反倒少了一分阴森,多了一分壮丽。
映雪霓裳翻舞之间,缓缓落在了冰晶宫殿的殿门之前,身下那硕大的雪白鳞尾逐渐扭曲,最终凝聚出了一双纤美如玉的雪白赤足,轻轻踩入了溪底的污浊泥沙之中。
其足尖在亢沉泥沙之内抬起落下,却始终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污浊灰迹,直到行至了冰晶宫殿的玉阶之上,映雪赤着的双足都似纯净无比的雪玉一般,不染半点纤尘。
“只有在映月神殿之下,我才可以勉强化形。”
映雪轻轻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踩在玉阶之上的赤足,目光之中泛起些许隐藏极深的哀伤之色。
其血脉极是特殊,虽是强大无比的妖,却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映月溪的溪水。
那蕴藏于血脉深处的禁锢更是严苛无比,除了在映月神殿之中能够临时化形以外,即便修至妖丹之境,也不能真正的凝聚出人身。
人形实质上并非人形,而是神形。
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之中,高贵无比、凌驾于无量生灵之上的天生生灵便是如此模样,人族只不过是一位天生生灵依照自己的模样所创造而来,只是人族的数量实在是太多,无尽光阴流传下来,“神形”才渐渐有了“人形”的叫法。
“人形”也便是“神形”,于生灵的修行有着颇多助益,无论是三十六条经脉,还是神宫、绛宫以及神阙三大窍穴,都是生灵修行的重中之重。
若是妖无法真正化形,不仅于外观有碍,其神魂修为更会停滞不前,甚至会在修至一个瓶颈之后,永远都没有破境之时。
微微晃了晃头,映雪放下了心绪之中多余的繁杂心思,在溪底的暗流水波之中伸出了双手,缓缓推开了身前冰晶宫殿的巍峨殿门。
随着她朝着殿内一步踏出,眼前有着数不清的扭曲光影变幻,数息之后,炽目的雪白水光逐渐映入眼帘,显然已是至了宫殿之中。
此宫殿极为神异,殿中不仅没有映月溪水的存在,甚至就连映雪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水迹侵染,殿门之处矗立着一道扭曲流转的冰晶光幕,将溪水尽数阻隔在了大殿之外。
“若是我能够真正的化形,能够离开映月溪,那该有多好。”
映雪行至白光弥漫的大殿中央,屈膝跪坐在一尊高及数丈的庞大神像之下,低声喃喃。
那神像极为古怪,乃是一个面目威严的男相生灵,生有六头十二臂,袒胸,露背,赤足,每一条手臂之上都抓着一件形状各异的法器,两道丝绦自其手臂之间环绕,昭显着其高贵无比的生灵阶位。
“可若我的使命便是如此,即便永远无法化形、永远都不能离开映月溪,我也愿意。”映雪抬首望着那神像的威严面容,白皙精致的小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在其血脉记忆的深处,映雪极为清楚的知晓自己无法离开映月溪之因。
此古怪神像所描绘的生灵乃是一尊通天彻地的大觉罗汉上尊,不知年以前,天地之间有恐怖至极的大劫降临,天穹撕裂、星辰坠落、怒海咆哮、暴雨倾天,数不清的生灵在一瞬之间湮灭而去。
这尊大觉罗汉以大智慧、大慈悲之心现身而出,耗费无数心力,终是寻到了劫数之源。
其在天地间无量生灵的瞩目之下,放弃了苦修无数元会的佛法修为,放弃了高贵无上的生灵阶位,自碎真灵化作无量佛光,终是阻住了这一场天地劫灭。
只是这天地本就摇摇欲坠,经此劫之后更是濒临崩毁,这尊大觉罗汉陨灭之前,自天地之间布下了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每一座佛家真殿都是一处阵眼,各寻一脉生灵以血脉为誓,生生世世镇守其上,维持着这片天地的稳定。
光阴太过久远,佛家真殿亦是被当做了所谓的“神殿”,“佛像”亦是被当做了“神像”,而生于映月溪中的映雪虽名为妖,实质上却是极为罕见的雪灵血脉。
雪灵血脉,正是作为阵眼的三万六千五百个种族之一。
正因为如此,映雪才对那些凡俗之人痛恨无比,甚至这些年来已是吞食了不少误入映月溪之人。
自己乃是默默守护着他们的生灵之一,这些凡俗之人却是有眼无珠,将自己视为穷凶极恶的妖,只是此事乃是藏于血脉最深处的秘密,映雪根本无法对人言起。
蓦地,那高耸的威严佛像之上传出一道极为沉闷的响声!
映雪心神深处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抬首望去,竟是极为惊骇地发觉,那大觉罗汉上尊的一只手掌之上布满了龟裂,那裂纹更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数息之间便遍布了整条手臂!
轰!
整条沉重的手臂连带着其上的古怪法器一起砸落下来,将冰晶宫殿的月白殿砖砸出了十余道长及数丈的庞大裂纹。
映雪神色呆怔,愣愣地望着砸落下来的手臂碎块,疯狂翻找着血脉深处蕴藏的久远记忆。
大觉罗汉上尊佛像碎裂之时,便是劫数之源苏醒之日。
轰!!!
映雪还不曾回过神来,这座巍峨高大的威严佛像已被密密麻麻的恐怖裂纹侵蚀,从上至下彻底崩毁成了万千碎块。
“怎么会!!!”
映雪蓦地站起身来,怔怔地望着满是碎裂石块的佛像莲座,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出现在了眼前的事实。
“雪灵血脉已传承足足数十万年,数不清的先祖皆是在映月溪之中孤独度过,从来都是相安无事,为何我仅仅诞生数十年之久,便会……便会……”
映雪纤白如玉的双足逐渐扭曲,最终彻底恢复至了一条雪白的鳞尾。
心神颤栗之下,她体内的雪白妖力竟是一时之间停滞了下来,再也维持不住平衡,径直跌跪在了已经空无一物的莲座之下。
第二百零六章 堪破
恍恍惚惚间不知过了多久,映雪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环顾四周,望着已经彻底崩毁坍塌的佛家真殿,心绪仍是纷乱无比。
蓦地,有着一道极轻的破碎之声传入耳畔,映雪怔了一怔,竟是极为惊骇地察觉到,映月溪水对于自己的血脉禁锢正在急速消散,短短数息之后,这封困雪灵一脉足足数十万年的血脉禁锢便完全溃散开来,再不复见。
映月溪的诸多神异皆是这座佛家真殿所赋予,如今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碎裂,此佛家真殿亦是化作了一片废墟,映月溪水便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封镇之能。
映雪轻摆雪白鱼尾,自佛家真殿的残墟之上朝着水面攀升而去,十余息工夫便破出了映月溪的溪水水面,在道道水波的涌动之下缓缓落在了岸上。
“不仅映月溪的束缚尽数消散,甚至就连血脉深处根深蒂固的化形禁锢,都彻底不见了踪影。”
映雪喃喃之间,身周有着强横绝伦的浩荡妖力翻涌而出,硕大的雪白鳞尾逐渐扭曲,最终彻底化作了一双纤美如玉的雪白赤足。
自从她数十年之前诞生以来,如今乃是首次踏上除却映月溪之外的土地,可映雪的目光之中却没有任何激动欢喜之色,只有深深的忧虑与迷茫。
天地之间共有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如今雪灵一脉所镇守的佛家真殿已然崩灭,甚至就连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都碎裂开来,想必其余的佛家真殿之中也有与此相似的可怕变故发生。
大觉罗汉上尊佛像碎裂之日,便是劫数之源苏醒之时。
记忆深处的篾言在映雪的耳畔不住回荡,使她目中的迷茫之色愈加浓郁。
“为何会这样……”
蓦地,一道雷霆电光在映雪的心神深处轰然炸响!
一张有些模糊的面孔自脑海之中流淌而过,那是一个身着月白绸缎的诡异少年。
自那少年出现之时,映雪心中便生出了从未有过的诡异之感,区区一个凡俗之人,怎么可能抵挡住自己的妖力探察?可无论自己如何运转妖力,都始终无法看清其脸庞,最终亲自用手指抚过了那少年的面孔,这才将其真正的容貌显现了出来。
当时映雪为其清美如画的容貌心折,并未深思其面庞模糊之事,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察觉到了诸多诡异可怕的巧合。
自己当初之所以离开佛家真殿前往水面之上,乃是因为心神深处不知从何而起的悸动之感,而自己甫一露出水面,入目所见之人便是那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
自那少年离去之后,不仅自己心神之中的悸动愈加剧烈,甚至就连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像和矗立数十万年的佛家真殿都陆续崩毁坍塌,这些事一一串联起来,让映雪这里有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
“这名为‘季月年’的少年……”
“便是苏醒的‘劫数之源’!?”
低声喃喃之间,映雪俏美精致的小脸已是一片煞白。
虽然对那身着月白绸缎的少年颇有些好感,可若他当真是那传言之中的“劫数之源”,那这片天地的陨灭崩溃已是近在眼前!
大觉罗汉上尊佛法精湛,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乃是其亲手布下,自然对此境况有着后手。
若有朝一日佛家真殿尽数损毁,劫数之源开始苏醒,便只剩了最后一种办法来阻止这场天地劫灭。
在劫数之源真正苏醒之前,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裹挟天地的本源之力将其彻底镇灭,从此这片天地虽会缩小百倍,却再也没有了劫数之忧。
当初大觉罗汉上尊之所以不曾使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乃是因为天地若是损耗了太多本源之力,会在数个层次之间同时急剧收缩,无数生灵还未曾死于劫数之手,便会直接死在天地剧变之下。
故而大觉罗汉上尊只是布下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将其镇封,延缓了足足数十万年光阴,劫数之源才堪堪再次苏醒。
如今大觉罗汉上尊早已陨落,若要阻住这一场天地劫灭,聚集其八成佛力裹挟天地本源便成了最后的办法。
“天地之间的佛家真殿接连崩毁,所有血脉深处蕴藏着佛力的生灵都会有着感应,定在极短时间之内朝着此处涌来。”
映雪晃了晃头,亦是在血脉深处察觉到了一丝显现而出的灿金之力,藉由这一丝血脉之中蕴藏着的金色佛力,映雪极为清晰地自北方感应到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可怖黑光。
这道恐怖黑光之中蕴藏着破坏、崩毁、陨灭等等诸多凶戾无比的气息,更令人心神震颤的是,此黑光正在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扩张,短短半柱香工夫,遮天蔽日的黑光已经让映雪无法直视,眼角之处更是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数滴鲜血。
擦了擦眼角的血泪,映雪散去了佛力感应,天际极遥之处那凶戾至极的黑光才随之消失不见。
“北方,正是季月年所离去的方向。”
映雪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辨认了一次黑光所在的方向,霓裳翻舞之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映月溪。
……
楚阳郡。
“公子,你怎么了?”
熙攘热闹的街市之中,季月年在数个随侍之人的簇拥之下缓缓前行,却忽然之间眉头微皱,逐渐停下了脚步。
瞥了一眼身侧面露关切之色开口询问的武者青年,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有些不对。”
那武者青年面色有些迷惑,道:“公子,此言何意?”
季月年望着街市之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发一言,只是其目光却愈加沉凝。
数息之后,季月年的目光落在了武者青年的脸上,轻声道:“你是哪里人氏?”
那武者青年虽然愈加摸不着头脑,却不敢有丝毫违抗之意,恭敬道:“回禀公子,我名为季逾,楚阳郡人氏,自四代之前获赐季姓,乃是楚阳郡季家的家仆。”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身侧的另一个武者。
那武者犹豫片刻,上前道:“回禀公子,我名为吴敦,楚阳郡人氏,乃是季家下等家仆。”
季月年在吴敦脸上看了一会儿,亦是点了点头,不再开口,径直抬步朝前行去。
季逾和吴敦几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暗暗摇头,公子与那映月溪之中的妖有过接触,只怕神智都有了损伤,此时竟连曾经侍奉过自己的家仆都不认识了。
第二百零七章 赴死
“将那人给我抓来。”
季月年的声音传入了几个武者的耳畔。
季逾几人抬首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跪伏在街道的一侧,面前摆放着一个破旧无比的瓷碗,身上更是恶臭熏天。
咬了咬牙,季逾和吴敦等人并未犹豫,强忍着漫入口鼻的臭味儿,直接上前将那奄奄一息的乞丐提溜过来,丢在了季月年的脚下。
季月年低下身子,与那乞丐浑浊无神的双眼对视良久,才缓缓站起身来,拂袖道:“走罢。”
“是,公子。”
此时恰好正是郡城集市,周围数十个村镇之人都朝着郡城聚拢而来,这街市之上才会如此熙攘喧嚣。
季月年虽遗忘了绝大多数的记忆,可其宿慧神思却不曾有半点损伤,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季逾和吴敦等人的异常之处。
此种异常极为诡异,虽季逾、吴敦几人与常人并无二致,可其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虚假之感。
方才与那乞丐对视之时,季月年极为敏锐地察觉,那乞丐给自己带来的虚假之感愈加强烈,与街市之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相差仿佛。
随着时间流逝,自己身旁之人那若有若无的虚假之感逐渐消散,甚至到了如今,季逾、吴敦几人身上的虚假之感已经变得微不可察,若不是季月年的神思妖孽至极,其根本无法察觉到这极为微小的异常之处。
“幻……境……”
两个有些晦涩的字眼自神魂深处的迷雾之中浮现而出。
季月年目光沉静,望着眼前这愈来愈真实的天地,心中已是有了大致的猜测。
此处极有可能是一处虚假的幻境,所有的一切皆是虚幻,只是随着自己在幻境之中沉沦的时间越长,这些人与事便会越加真实。
“若我一直都不能找到苏醒之法,只怕会在这虚假的楚阳郡之内永远沉沦下去。”
季月年心绪流转之间,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虽然通过细微的蛛丝马迹断定此处极有可能是一座幻境,可自己所失去的记忆实在太多,除却知晓自己名为“季月年”之外,神魂深处竟是没有半点真实的记忆。
虽然这几日以来,关于楚阳郡、关于季家的记忆陆续涌现而来,可凭借季月年的神思,根本不曾相信过这十余年来的记忆。
若是寻常生灵,几乎不会对自己的记忆有所怀疑,可季月年的真灵实在太过特殊,其神魂之上又有神异至极的通灵业火盘踞,这些水到渠成的往事记忆在季月年看来却是破绽百出,虚假无比。
“公子,你又怎么了?”
季逾叹了口气,神情关切地望着静立在原地的季月年。
吴敦等人亦是陆续行了过来,虽然公子的神智似乎有所损伤,可其毕竟是季家公子,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季月年看了一眼身前的季逾,目光之中流露出深思之意。
季逾已经与自己相处了数日之久,身上隐隐约约的虚假之感早已微不可察,举手投足之间极为真实,其真正的情绪更是从来都不曾掩藏,如此看去,与一个真实存在的生灵并无差别。
其内心之中有着畏惧、有着小心翼翼、有着追名逐利、亦有着善良纯真,若不是已经断定此处乃是虚假,即便以季月年的神思,如今都无法判断季逾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生灵。
幻境,当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么?若是如此,那这幻境与真实的天地又有何区别?
季月年定了定神,暂且将纷杂的心绪按捺下来,道:“回府。”
“是。”
……
夜色暗沉,楚阳郡之外却是愈加喧嚣。
此喧嚣与白日的凡俗喧嚣不同,无数瑰丽的玄光破空而至,数千个生灵落在了楚阳郡郡城之外,这些生灵之中有妖、鬼、灵、人、魔、怪等等不同的种族,其惟一的共同之处,便是眼眸深处都存在着一丝愈加浓郁的灿金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楚阳郡郡城之外的生灵已是愈来愈多,足足有了上万之数,这些生灵皆是佛家真殿的镇守血脉,天地之间的三万六千五百座佛家真殿尽数崩灭之后,几乎绝大多数镇守生灵都遵循着血脉深处的佛力感应,遥遥朝着楚阳郡行来。
“在我的佛力感应之中,那遮天蔽日的黑光如今已经绵延数万里,其中心之处正是眼前的楚阳郡城!”
“不错,这劫数之源蔓延的速度太过恐怖,据我推测,一旦黑光蔓延至天涯海角,便是天地崩溃之时!”
天涯海角乃是这方世界的边缘之处,亦是这天地之间的尽头。
天上地下足足万余生灵议论纷纷,却始终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楚阳郡城之外有着一道漆黑的光幕笼罩,无论是玄丹之境、化婴之境甚至元神之境的生灵都无法打破这道光幕,甚至就连其一丝一毫都无法撼动。
“只有将大觉罗汉上尊散落的佛力凝聚在一处,才能裹挟天地本源,从根源上彻底碾灭劫数,难道你们不知晓此事么?”
映雪虽然只是一个玄丹之境的小妖,此时却径直越众而出,雪白霓裳翻舞间踏空而上,目光深处的灿金佛光愈加璀璨。
“竟有此事?”
“什么?”
“为何我的血脉记忆之中没有此事?”
诸多生灵皆是面露惊疑之色,数不清的目光看向了极天之上那身着雪裳的赤足少女。
映雪定了定神,翻掌之间便凝聚出了一道庞大的光幕,其上极为清晰地显现出了一幕幕古老的画面。
正是蕴藏于雪灵血脉最深处的记忆。
数十息之后,那庞大光幕逐渐溃散,所有的生灵皆是安静下来,复杂的目光纷纷望向了映雪。
“雪灵血脉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此应是大觉罗汉上尊所留下的后手。”
“为了这片天地,我等已经付出了足足数十万年的孤独守候,如今劫数将临,天地倾覆,即便当真舍弃这神魂,也要力挽天倾!”
“此言不错!”
“我等便将佛力自血脉深处剥离,灌注于这玄丹小妖身上,如何?”
“善!”
无论是何种族,天上地下足足一万六千余个生灵皆是面露慨然之色,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因为他们极为清楚地知晓,若这天地当真崩毁,任何生灵都逃不过陨灭的下场。
可此时依然有约么两万个镇守生灵不曾前来楚阳郡,即便这一万六千余生灵的佛力聚集起来,距离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依然相差甚多。
第二百零八章 若挽天倾,何惜一命
“我曾见过那‘劫数之源’。”
映雪遥望着掩藏在黑幕之中的楚阳郡城,目光复杂。
此时一万六千余生灵皆是安静下来,看向身周灿金佛光愈加璀璨的映雪。
黑风呼啸,漫天黑云席卷而下,一个元神之境的大妖落在了映雪身侧,沉声道:“所谓的‘劫数之源’到底是什么?”
映雪望了一眼身前这尊足以撼天动地的强大妖物,犹豫片刻,道:“是一个生的极为清美的少年,其身上并无特异之处,仅仅只是脸庞无法看清而已。”
“既然你曾经见过‘劫数之源’,为何不提前出手将其碾杀!?”一个化婴境的人族生灵面露怒色,看向映雪的目光中仿佛冒出了熊熊烈火。
此言一出,不少生灵的面色皆是有了些许变化。
又有一尊元神之境的鬼物踏空而来,俯视着渺小无比的映雪,冷声道:“你可知晓,若是‘劫数之源’真正苏醒,就连这天地都会陨灭?你为何……”
“诸位暂且安静,”那身周弥漫着黑云的元神之境大妖直接开口将其打断,缓缓环视一周,沉声道,“区区一个玄丹小妖怎么可能对付的了‘劫数之源’?大劫在前,诸位的心绪有些太过急躁了,根据那光幕记忆来看,镇灭‘劫数之源’只剩了一个办法,便是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
映雪苦笑一声,朝着元神之境的大妖行了个礼,随后轻轻转过身来,道:“天地之间有无数生灵,若是牺牲我自己便能阻止天地劫灭,我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可此时黑光正在朝着天涯海角急速蔓延,我等必须尽快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
顿了一顿,雪裳少女竟是在妖云之上跪伏下来,朝着一万六千余个生灵行了一个大礼:“我名为映雪,乃是雪灵之妖,若诸位愿与我共挽天倾,便请自血脉深处剥离出那一丝蕴藏极深佛力,灌注于我的神魂之上。”
狂风咆哮,万众瞩目之下,少女雪白的长发自身后翻扬飞舞而起,将头低垂在了妖云之上。
其身侧那元神之境的大妖狠狠一甩袖袍,大笑道:“一个玄丹小妖尚有如此风骨,我等又岂能落于人后?”
轰!
漫天黑云尽数消散,凶戾霸道的妖气逐渐衰落下去,数息之后,此元神之境的大妖已是化作了一团头颅大小的漆黑云团,一丝精纯至了极点的金色佛光自云团深处弥漫而出,灌入了映雪的眉心。
随着那金色佛光彻底剥离,那漆黑云团竟是在瞬息之间便灰飞烟灭,消散在了凶烈的罡风之中。
方才呵斥映雪的元神之境鬼物沉默片刻,忽地展颜笑道:“我等一直都对这天地予取予求,如今正是归还之时!”
其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横扫八方的强盛鬼气逐渐溃灭,一丝瑰丽纯净的佛光自其神宫萦绕而出,浸入了映雪的眉心。
“不过赴死而已,我等皆是天生地养,此刻合该反哺于天地!”
又一尊化婴之境的生灵越众而出,大笑之中随风湮灭而去。
“若挽天倾,何惜一命!?”
“罢了,且让我临去之前,再最后看一眼这天地!”
“好酒!”
“数十万之前,大觉罗汉上尊以大慈悲之心放弃了万劫不灭的罗汉道果,以身饲劫,拯救了这即将崩溃的天地,我等虽然和大觉罗汉上尊比起来渺小如蚁,如今却也能夸口一句,与其乃是同道之人!”
“九幽黄泉路上有诸位同道为伴,又有何惧!?”
一个个身影于大笑之中慨然赴死,更多的生灵则是在沉默之中最后看了一眼这天地,继续沉默着将血脉深处的金色佛力剥离了出来。
每一个生灵都有着自己的故事,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如今大劫临身,天地劫灭降临,在无法躲避的境况之下,绝大多数生灵选择用沉默代替了语言。
数不清的灿金佛光没入映雪的眉心,其雪白长发飞舞的愈加狂暴,甚至逐渐沾染上了一丝璀璨绝伦的炽金之芒。
映雪缓缓睁开眼眸,尊贵的无上佛光自其瞳孔深处逸散而出,佛音绕耳,众生跪伏。
四成。
雪裳少女浑身都侵染上了金色光影,其眸光流转之间,望向了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镇守生灵。
“天地劫灭将至,只有聚集大觉罗汉上尊的八成佛力才能碾灭劫数之源,我名为映雪,此刻拜求天下所有曾经镇守于佛家真殿之中的生灵前来感应之处,与我等共挽天地倾覆。”
无上佛音轰鸣而起,数息之间便传出了亿万里疆域,更是继续朝着天涯海角急速扩散而去。
无数生灵皆是仰头朝着楚阳郡城之外的无上佛光看去,而那些曾镇守于佛家真殿的生灵则是在沉默之中急速朝着楚阳郡城行去。
亦有极少数的镇守生灵并未前往楚阳郡城,或是寻欢作乐、或是肆意屠杀、或是状若疯魔、或是仰天狂笑,在这劫数将临之时并未前去慨然赴死,而是选择沉醉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五成。
六成。
七成!
就在大觉罗汉上尊的佛力凝聚至了七成之时,映雪身后有着一尊通天彻地的生灵光影轰然而起!
那光影乃是一尊威严之中略带慈悲的男相生灵,生有六头十二臂,袒胸,露背,赤足,每一条手臂之上都抓着一件形状各异的佛家法器,两道丝绦自其手臂之间环绕,昭显着其高贵无比的生灵阶位。
大觉罗汉上尊。
此光影不知多高,可无论处于天地之间的哪个角落,仰起头都能望见大觉罗汉上尊脑后悬浮的的功德光轮。
数十万年之前,大觉罗汉上尊放弃了万劫不灭的罗汉道果,拯救了这片天地,受无量生灵敬仰供奉。
望着那面带慈悲的生灵光影,寻欢作乐者沉默了下来,双目之中缓缓流下了眼泪;肆意屠杀者停下了手,不自觉地跪伏在了地上;状若疯魔者不再肆意装疯,沉默半晌之后,转头朝着楚阳郡之处急速行去;仰天狂笑者亦是摔碎了酒壶,大笑声中踏空而去。
数不清的金色佛光没入了映雪身后的通天彻地生灵光影之中。
七成半!
八成!
第二百零九章 境上之境尊普陀,鱼龙轰卷万千波
仿佛解开了某种封印一般,亘古不变的天地都缓缓震颤起来。
映雪的双目逐渐被灿金佛光充斥,冷漠尊贵至了极点。
“劫数之源。”
喃喃之间,她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笼罩在黑幕之中的楚阳郡城点去。
她身后通天彻地的大觉罗汉上尊光影亦是伸出了一根长及数万里的金光手指,自无量高之处遥遥点了下来。
轰!
天地震颤愈加剧烈,一瞬之间,几乎所有的生灵皆有着感应,仿佛这天地正在急剧缩小,元气亦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稀薄下来,甚至就连生灵的修为都在急速跌落。
那金光手指汲取了天地本源之力,所过之处空间崩碎,可怕扭曲的漆黑光影席卷而出,湮灭了所有真实存在之物。
楚阳郡。
“公子,你怎么了?”
季逾抬头望着忽然站起身来的季月年,疑惑开口。
其余的季家之人亦是目光古怪,望着季月年议论纷纷。
如今乃是季家家宴,规矩颇多,甚至就连上首的季家家主都有了些许不悦,皱眉道:“年儿,你伤到了神智,还需好好调养才是,莫要如此失礼,即刻回到座位之上!”
季月年瞥了季家家主一眼,并未开口,而是径直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荒唐!”
“公子实在是太过失礼。”
“公子已是有些神志不清,可惜老爷只有一个嫡子,不然……”
“唉。”
季家诸人的低声议论让季家家主面色接连数变,已是有些下不来台。
可就在下一刻,无边无际的金光涌动而来,将所有的一切都碾成了光影和齑粉。
漫天灿金光影之中,季月年独自立于空无一物的楚阳郡城之中,抬首望着从天而降的庞大手指,喃喃道:“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你说什么?”
映雪俯视着脚下渺小如蚁的季月年,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此时距那长及数万里的金光手指降临,还有三息。
季月年摇了摇头,轻笑道:“所谓的‘劫数之源’并不是我,而是你。”
“什么!?”映雪怔了一怔。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自袖中轻轻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雪白鳞片,其上篆刻着“映雪”两个小字。
鳞片虽是雪白,边缘之处却有漆黑光影生灭,其上似乎有着万物本源流转。
“亦或者说,‘劫数之源’是雪灵血脉流传至今的这块鳞片,”季月年松开了那块鳞片,任由其划过一道黑白炽芒,朝着极天之上镇压而来的庞大手指急速贯去,“它跟随我一路来到楚阳郡,将楚阳郡与这片天地隔绝开来,在极短时间之内创造了一片佛力无法真正浸染之处。”
映雪遥望着那块如臂指使的黑边雪鳞,嘴唇微微翕动,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轰!
灿金佛光弥漫天地,遮蔽了所有的视线和感应。
可却有一点黑芒自楚阳郡之处经久不灭,不知过了多久,那黑芒蓦地滔天而起,吞噬了所有的金光,将天地碾作了一片虚无。
“这幻境之意,便是让我知晓佛的慈悲,以及那真正的天地之间,可能存在着的劫数。”
季月年低语之间,心神深处所有的记忆尽数恢复,其神魂底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暴涨数倍,片刻之后已是完全化成了一座浸染着灿金佛光的十二瓣墨玉莲台。
“如此观来,这‘九叶幻灵草’只是一步棋子,与《渡灵佛咒》相差仿佛。”
“只是,其用意仅止于此么?”
“这天地,极有可能不是虚假。”
季月年微微阖上双目,喃喃道:“这是一方真实的天地,其中的生灵皆是真实存在。”
“以一方天地的崩毁、百亿生灵的湮灭为代价,到底想让我知晓什么?”
“这一场通天彻地的造化之局,我到底何时才能得知真相?”
蓦地,一道古老无比的记忆自其真灵深处涌现而出。
大觉罗汉上尊并非这位罗汉上尊的佛号,而是罗汉上尊的统称。这方天地之间的罗汉上尊,佛号为珈弥陀。
珈弥陀罗汉上尊,无量无上观世音菩萨尊者座下罗汉,成道于珞珈圣山,八十三万年前陨于其所创造的小洞天之中。
南海。
普陀圣境。
“普陀圣境第一百三十九小洞天湮灭。”
冷漠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身着乳白软缎的仙女抬手拿起泛着金光的长笔,在一张古卷之上极为随意地写下了一行篆字。
另一个身着织锦宫装的仙女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道:“第一百三十九小洞天,如此熟悉……难道是珈弥陀罗汉的道场?”
身着乳白软缎的仙女点了点头,放下了金光长笔,目光之中露出些许讽刺之意:“珈弥陀虽修得罗汉上尊道果,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宫装仙女似乎对其此番言论极是赞同,笑道:“小洞天之内一旦诞生劫灭之源便再难挽回,若是果断一些将其放弃,积攒些佛力再创一座洞天也便罢了,这厮偏要为了一座注定陨灭的小洞天碎灭罗汉道果,实在是愚蠢至极。”
“即便碎灭罗汉道果又如何?只不过是拖延了数十万年而已,如今这座小洞天还不是照样灰飞烟灭?”身着乳白软缎的仙女轻轻摇了摇头,“即便洞天之内的生灵皆是珈弥陀所创,可其毕竟已经修至了罗汉上尊道果,根本无需为了那些蝼蚁不如的东西做到如此地步。”
两位仙女唠叨了几句,便将珈弥陀罗汉之事丢在了脑后。
那座蕴藏着百亿生灵的“普陀圣境第一百三十九小洞天”,则是永远都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
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乃是一片寂静的青栾殿。
为了时时刻刻炼养水行神通,季月年入主青栾殿之后便将其中的“净咒”禁阵剥离开来,如今身下的道台之上已经满是灰尘,甚至就连湛青殿砖之上都落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那小洞天陨灭之后,季月年却并未被直接送离幻境,而是在虚无的黑暗里修行了足足百年光阴。
那黑暗漫无边际,根本不知到底位于何处,可其中蕴藏的天地元气却超过玉庭道场无数倍,在其中修行神通、修炼真诀、炼养法宝可谓事半功倍,这百年以来,季月年的真灵底蕴、神魂底蕴皆是暴增至了一个恐怖至极的地步。
第二百一十章 一曲青阑谣,山川不念旧
位于南海极南的普陀圣境如天一般浩瀚伟大,其境底足足依附着数百个小洞天,季月年至今都不曾知晓,自己仅仅只是吞服了一株“九叶幻灵草”,可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之下,却得来了在普陀圣境境底的虚无之中修行百年的无上机遇。
其数道主修和辅修的神通真诀,皆已是修至了一个寻常生灵无法想象的地步。
《通心咒》,大成极巅之境。
《九曜剑芒》,神海极巅之境。
《六欲玄真》,大成极巅之境。
化玉鼎伴生真诀《镇玉灵咒》,大成极巅之境。
六欲情花虽是神通,却早已凝成了实质,可列入法宝炼养的通灵之境。
落雪神剑亦是被其日夜炼养,如今已是与纯阳法宝化玉鼎相同,皆是被季月年修至了通灵之境。
至于最为重要的两道神通,季月年却依然不曾在大归真境的境界之中完全参悟,《显密妙通不陨身》被其修至了炉火之境。
而源于无上珞珈圣山的《渡灵佛咒》,却仅仅只有小成之境。
《渡灵佛咒》之中只有三道咒法,如今季月年所修的乃是第一道咒法,“大慈悲咒”。
此“大慈悲咒”愈修下去,季月年便愈加察觉到其中的浩瀚无量,若是想要自小成之境修至炉火之境,在如今的修行环境之下,至少都需数千年光阴的漫长打磨。
“若是能在那虚无黑暗之中再修百年,甚至就连‘大慈悲咒’都有可能修至炉火之境。”
季月年喃喃之间,轻拂袖袍,半透明的湛蓝水幕如羚羊挂角一般无声而起,在青栾殿之内轻抚而过,瞬息之间便卷走了所有尘埃。
经过在普陀圣境境底之下的百年修行,此时其神魂底蕴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大归真境生灵,甚至仅凭数道修至“大成极巅之境”的神通真诀,也足够碾压太御圣宗绝大多数的待定圣子,与百年之前比起来,季月年的实力增长如同天翻地覆一般,恐怖至了极点。
在阴阳渡境之前,生灵的神通真诀修行分为四个境界,小成之境,炉火之境,大成之境,大成极巅之境。
若是大归真境的生灵欲要将一道大归真境神通真诀修至“小成之境”,至少需要三百余年至五百余年,若欲修至“炉火之境”,则需要足足八百年至一千年光阴!
至于“大成之境”与“大成极巅之境”,则代表着生灵在此境界之内已将此神通尽数参悟,此神通由其施展而来,威力之恐怖甚至足以惊天动地。
季月年耗费百年光阴,将《通心咒》、《六欲玄真》以及《镇玉灵咒》三道大归真境的神通尽数修至“大成极巅之境”,已经远远超过了太御圣宗之中的数十个待定圣子。
归真之境平添八百年寿数,即便有着诸多灵物灵药加持,寻常的大归真境待定圣子也只有一千余年的寿数,将两道亦或三道神通修至“炉火之境”便已经是苦修不辍的结果,至于“大成之境”,只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才能将大归真境的神通真诀修至此境界。
《九曜剑芒》乃是神宫宿灵之境的神通残卷,季月年只有大归真境的修为,将其修至第二境“炉火之境”以后便再无半点寸进;除此之外,对其而言收获最大之事便是将《显密妙通不陨身》的大归真境部分修至了“炉火之境”,此神通在生灵弱小之时极为孱弱,可随着生灵的修为愈高,《显密妙通不陨身》的威能便愈加可怕。
即便至了此时此刻,季月年依然能够极为清晰地回想起真灵记忆深处那一幕古老无比的画面。
源于大势至菩萨尊上的“破元佛咒”足以碾灭一切,那神君虽无数次被“破元佛咒”绞碎了神魂和身躯,却凭借着《显密妙通不陨身》一次次重塑神魂、重组神体,可谓强横至了极点。
“破元佛咒”源于大势至菩萨尊上,自然不会如此孱弱,虽然此种境况乃是因为施展“破元佛咒”之人修为不足之故,可依然能够显现出《显密妙通不陨身》的神异威能。
如今季月年将其修至了“炉火之境”,神魂之上已是有了一丝青芒弥漫,虽然无法似那神君一般重塑神魂,可却也极大幅度地增强了神魂底蕴和神魂强度。
自道台之上一步踏出,足下有着湛蓝玄光生灭,季月年行至了殿槛之前,轻轻推开了巍峨的青栾殿殿门。
吞服“九叶幻灵草”之前,季月年早已将第一执守长老的权柄尽数交予青灵少君,随着青栾山脉的炼丹诸事步入正轨,青栾殿权柄的下放和分散,青灵少君所需要批复的玉简几乎只有每日的百余块条目玉简而已。
灿金霞光洒落而下,正是朝日初升之时。
季月年走出了青栾殿,低垂着目光,俯视着似乎毫无变化的青栾千山,轻声喃喃:“百年光阴,不过弹指。”
一年之后,便是太御圣宗六大山脉的圣子尊位更迭之时。
而此时距离太御圣宗的宗门大比,只剩了三年光阴。
“季月年。”
清澈明透的少女之音自身侧传了过来。
季月年微微侧头,一个身着浅青广袖锦碧裙裳、头戴九珠天青冠冕的清丽少女映入了眼帘。
“百年过去,修行的如何了?”沉默数息之后,青笛柔软嫣红的唇角勾起些许笑意,当先开口道,“你将第一执守长老的担子丢给我,倒是颇为心安理得。”
“这百年以来,青笛少君有劳了,”季月年自青笛白皙清丽的小脸上收回目光,抬首望向了极遥之处太御圣宗所在的方向,“我也不曾料到,一株‘九叶幻灵草’竟然能够让我沉沦百年光阴。”
青笛侧过头来,天青冠冕之上的珠帘微微晃动起来:“如今你与百年之前有着极大的不同,百年之前,我尚且能一眼看穿你的修为,此刻你身周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模糊的水雾,即便我动用噬心鬼力,也无法穿破这水雾丝毫。”
顿了一顿,青笛蓦地伸出了纤细白皙的削葱玉指,指着自己头上的天青冠冕笑道:“你看我这冠冕如何?”
季月年看了一眼,道:“极是好看,其上似乎蕴藏着极为玄异的鬼力,应是一件极为罕见的鬼道纯阳法宝。”
“不错,”青笛点了点头,神色之间颇有些自得,“此冠冕名为‘青阑谣’,乃是许久之前师尊为了缅怀一个故人而亲手炼制,数年之前师尊曾降临青栾山脉,因我摄守古庙有功,故将此冠冕赐予了我。”
其口中的“师尊”,正是白夜洞天之主,神宫宿灵之境的恐怖大能,重明白鹭,白鹭妖君。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绍水之畔
“青阑谣?”
季月年自青栾千山之上收回目光,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青笛冠冕之上的九颗垂珠。
“此物虽是纯阳法宝阶位,可其神异玄妙却远非寻常纯阳法宝所能比拟,”青笛点了点头,言语之间似是有些犹豫,“太御圣宗的六大山脉圣子尊位更迭在即,我欲将此宝暂且予你使用,如何?”
“谢过青笛少君好意,”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此冠冕乃是女相生灵的头饰,于我而言并不适合。”
青笛嘴唇微微翕动,却不曾再次开口劝说,而是轻拂纱袖,取出了青栾山脉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
她自然知晓季月年此言只是谦辞,如此重宝在前,如若换了任何一个寻常生灵,都根本不会在意所谓的男相女相之别。
纯阳法宝虽有着自己的本相,却也并非无法幻化外形,季月年之所以言这“青阑谣”乃是女相头饰,仅仅只是因为其不想使用此宝而已。
见季月年取过了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青笛不再多言,袖袍翻扬,浑身上下尽皆化作了万千湛青光点,自青栾殿的殿门之下消散而去。
其本体一直都镇守于古庙之内,此乃青笛的鬼力化身,凭借着古庙和天炉之障的浩瀚伟力,其可以在青栾山脉中的任何一个角落化形而出,与传言之中的无上神通“咫尺天涯”别无二致。
“如此多的灵材灵药,若是尽皆折合成元石,甚至已经超过了六万之数。”
季月年望着印玺之中堆积如山的无数珍贵丹材,大致估算了一番其价值,神色之间颇有些惊讶。
在吞服“九叶幻灵草”之前,季月年担任青栾山脉第一执守长老不过数年,便在规制允许的范围之内挪用了价值约么八千块元石的灵药灵材。
如今足足百年过去,季月年虽然将权柄尽数交予了青笛,却也不曾想到其竟然使用“第一执守长老”的印玺帮助自己积攒了如此多的灵物。
此时虽然季月年所持的元石只有区区一千余块,可其却拥有着价值六万余块元石的珍贵灵材丹材,在通明上宫之内更有还未曾使用的两万余元石份额,身家可谓是豪富至极。
嗡。
颤动之声隐隐传入耳畔,季月年侧头望去,青栾殿殿柱的内层禁阵之上有着足足七十余道玄光窜绕流转,其中皆是传讯玉符、灵蕴玄光等物。
翻掌之间将这些玄光尽数摄入手中,季月年径直转过身,回到了身后的青栾殿之中。
清罗境沉暮掌座。
太楚疆域之主、血河散人,季溯命。
清罗境白玉楼。
吞云城主,赵霄云。
第三山待定圣子,李寻仙。
……
除此之外,更有角修玉、陆明悉等等十余个落霞山脉故人的传讯玉简,其中几乎皆是关切问候之言,并无多少趋炎附势之意。
将来自数十个生灵的传讯玉简、灵蕴玄光尽数回复,季月年的目光望向了掌中最后一枚泛着月白神光的玉符。
渡月土地尊神。
“季凉,虚假神力修为处于归真上境,如今已持太楚疆域一成气运,‘诛邪禁阵’已激活一百零八个阵眼,真正的神力屏障即将开启。”
渡月土地尊神冷漠的神音萦绕耳侧,季月年随手将玉符碾碎,月白神光弥漫之间,轻声道:“耗费了百年光阴,这场太楚疆域的气运之弈,是时候落子了。”
……
太楚疆域,木朝之域。
阿凉掌中持着一块极为精致的地图玉简,遥遥眺望着极远处的沼水界河,笑道:“未曾想到,这第一百零九个也就是最后一个阵眼,竟然位于沼水之畔。”
百年之前,阿凉只是绍水之畔的一个乡野村夫,数次在厉鬼爪下险死还生,最终竟是亲眼见得渡月土地尊神显灵,自此之后便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可怕神力。
凭借着眉心之处蕴藏的月白神力,阿凉的“外显修为”不住地攀升,杀伐之力更是强横无比,在轻易碾杀了那只欺压自己数年的厉鬼之后,阿凉被木朝之域的一位强大鬼将所看重,更是被其破格提拔成了绍水巡守,负责监督绍水之畔的殿阁修建诸事。
虽身份地位水涨船高,阿凉却始终都不曾忘记自己的初心,渡月土地尊神显灵之时的那一幕画面,早已深深烙印在了阿凉的心神深处。
……
“你可愿还这太楚疆域一片朗朗乾坤?”
阿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便跌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渡月尊神神上,土地神上,我愿意,我愿意!”
那冰冷神音再次轰鸣而起,在阿凉的脑海深处回荡。
“如今围绕太楚疆域的月白屏障乃是一座足足方圆二十万里的诛邪禁阵,若你能在百年之内将禁阵的一百零九个阵眼催动,我便可以脱困而出,将所有的魑魅魍魉、妖邪恶鬼全部镇杀,还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一片平和安宁。”
……
如今已是百年过去,阿凉已经位列木朝之域的数位摄守域将之一,更是获赐季姓,在木朝城之中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那“诛邪禁阵”的一百零九个阵眼,亦是被其明里暗里催动了足足一百零八个之多。
此时这最后的一个阵眼,则恰好位于阿凉的诞生之处,绍水之畔。
这百年以来,为了争夺太楚疆域之中的五条微型气脉,八大小域之间的纷争愈加凶狠,在季家嫡系彻底隐入太楚古城之后,八大域主再无任何顾忌,足足掀起了十余次大规模的战乱,死伤了无数生灵。
最为强盛的小域依然是溯阳之域,也就是由山麓之妖源无忌所摄辖的溯阳城。
紧随其后的便是赵霄云的吞云之域,因其与季家之间的特殊关联,其余几位域主对赵霄云都颇为顾忌,因其“八域摄守”的身份,在其面前更是束手束脚,故而吞云之域才会在八大小域之中有着如此特殊的地位。
“世道纷乱,凡俗之人在如今的太楚疆域之中连猪狗都不如,要改变此种境况,只有彻底开启‘诛邪禁阵’,将渡月土地尊神神上真正唤醒!”
季凉望着愈来愈近的绍水之畔,其百年以来已经历练的足够强大的心境修为,此时此刻竟是有了极为罕见的剧烈波动。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不知名之处,有着数道目光都在冰冷无比地俯视着他,静静等待着他将最后一个阵眼开启。
第二百一十二章 翻掌为牢,覆手为狱
所谓的“诛邪禁阵”并非困住渡月土地尊神的枷锁,而是一道源于季月年血脉深处的阴气神通。
通玄,困灵狱。
季月年曾经凭借此道神通,与敕雷真宗的琼玉道子共同戮杀了摧日疆域之中的一尊恶神,足以见此神通的神异强横。
渡月土地尊神的正神之灵乃是“摄灵鬼衣”所凝,其将季月年的阴气神通“通玄,困灵狱”使用月白神力日夜炼养,最终藉由太楚神印将其施展而出,化作了如今笼罩太楚疆域方圆二十万里的庞大神力屏障。
虽然太楚神印之中蕴藏着浩瀚无比的神力,可太楚疆域实在太过宽广,炼养过后的“通玄,困灵狱”只是徒有其形,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若要布下方圆二十万里的神通牢狱,只有借助太楚疆域的气运之力才能做到。
季凉所催动的一百零九个阵眼,实质上乃是蕴藏着通灵业火虚影的神力之种,只有诞生于太楚疆域之中的原生生灵,才能在通灵业火虚影的加持之下借助神力之种盗取太楚气运。
一旦此一百零九个神力之种尽数催动,季凉便会被动的受到两成太楚气运加持,其神魂深处的通灵业火虚影才会真正苏醒,吞噬太楚气运,将其尽数灌注于神通牢狱之内,真正成就这一座方圆二十万里的神力气运之牢。
绍水。
季凉感应着最后一个神力之种的位置,神色愈加激动,喃喃道:“渡月土地尊神神上,此时距百年之期还有着足足数十日,我终于做到了。”
“季凉巡守,你为何会在此处?”
有些疑惑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一个头生牛角的归真上境妖物驾着妖云行了过来,其身后跟随着数个面色冷肃的归真之境生灵。
季凉眉头微皱,却在下一刻便恢复如常,笑道:“原来是岭牛巡守,绍水乃是我的故乡,近些时日里有些闲暇,故而回来看看。”
闻听此言,岭牛巡守并未多想,而是缓缓落下妖云,点头道:“季凉巡守年少有为,虽幼时有些……”
轰!
其话语还不曾落下,季凉的目中便流露出凶狠之色,翻掌之间凝聚出了一道月白光柱,直接贯穿了岭牛巡守的眉心!
“不好了!季凉巡守竟然……”
岭牛巡守身后的数个归真之境生灵面色剧变,还未曾来得及逃离此处,便被岭牛巡守身躯炸裂带出的月白神光所波及,无力地跌倒在地,片刻之间便彻底失去了生息。
可随着岭牛巡守的陨灭,远处的其余巡守生灵亦会有所感应,留给季凉的时间已然不多。
“到底在哪里!”
季凉御着月白神光行至了阵眼所在之处,在此地停留了一炷香之久,却始终都找不到阵眼的确切位置,额头之上不禁逐渐渗出了冷汗。
往常其一旦行至神力感应之处,那阵眼皆会自动浮现而出,使用月白神力便可极为轻易地将其催动,可如今这最后一处阵眼却是古怪的紧,明明感应就在此处,可季凉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其真正的位置。
“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季凉的身前终于有着一团月白光晕缓缓凝聚了出来。
见到最后一个阵眼出现,季凉忍不住有些喜形于色,似往常那般直接将月白神力运于手指之上,点入了身前的光团之中。
“怎么回事!我的神力!”
可短短数息之后季凉便面色大变,低吼道:“为何这光团与之前的阵眼不同,竟然在疯狂汲取着我体内的神力!”
与其神力一同消失之物,还有冥冥之中加持于季凉真灵之上的两成太楚气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渡月土地尊神神上竟然在骗我!”季凉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脱落,其青年人的容貌更是迅速衰老下来,片刻间便化作了一个满面皱纹的佝偻老朽。
“我……我……”
季凉颤动着如枯枝一般的嘴唇,却再也无力说出半句完整的话,短短三息之间,其虚假修为所带来的的“虚假寿数”便随着神力的流逝彻底反噬,将其神魂彻底碾灭成了万千碎片。
其原本并无修行之资,甚至就连心火都不曾燃起,所谓的“归真上境”外显修为皆是月白神力伪装而成,此时月白神力尽去,其身为一个不曾燃起心火的凡俗之人,绝不可能超过百年寿数,故而此时才会在极短时间之内寿尽而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那月白光团借助通灵业火虚影汲取了太楚气运之后,此时却愈加璀璨炽目,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粗及数十丈的炽白光柱冲天而起!
轰!
第二道!
第三道!
……
第一百零九道!
足足一百零九道炽白光柱插入极天,将方圆二十万里的太楚疆域笼罩在了其中。
八大小域中的绝大多数生灵皆是抬首望着这改天换地的可怕景象,甚至就连心神都颤栗起来。
“通玄,困灵狱。”
冷漠的神音贯入耳中,传遍了整座太楚疆域。
“到底怎么回事!?”溯阳城之中,山麓之妖源无忌仰望着极天之上那隐隐约约的神灵虚影,面色微白,“这位渡月土地尊神销声匿迹了足足百年,如今甫一出现,便是如此之大的手笔?”
与此同时,八大小域之中所有大归真境的生灵皆是察觉到了源于心神深处的惧畏和悸动,仿佛那逐渐形成的庞大牢狱之内蕴藏着恐怖至极之物。
渡月土地尊神根本不曾理会太楚疆域诸多生灵的忐忑心绪,双手掐诀,真灵勾连之间,一道遮天蔽日的炽白光晕自其身后弥漫而出!
“通玄,摄灵狱!”
摄!
天穹彻底晦暗下来,那道炽白光晕自木朝之域极北边缘而起,自太楚疆域的每个角落横扫而过,最终消散在了溯阳之域极难的羲水河畔。
无论是凡俗之人、入玄之境、归真之境甚至是大归真境的生灵,都极为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可细细察探之下,却又根本不曾知晓自己缺少的到底是何物。
气运。
任何一个居于太楚疆域之中的生灵,无论其修为强弱,皆会带有或多或少的太楚疆域气运。
渡月土地尊神藉由通灵业火虚影的玄妙神异,以季凉为子,以神力之种为基,耗费了百年光阴,终是炼成了这一道“通玄,摄灵狱”,将太楚疆域之中所有生灵的气运尽数掠夺了过来。
如今这座牢狱之内,已是足足有了八成的太楚疆域气运!
“凝。”
渡月土地尊神手掌虚虚一握,那笼罩着太楚疆域方圆二十万里的月白牢狱竟是逐渐颤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牢狱竟是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急剧缩小,数息之后便由方圆二十万里的庞然大物凝聚成了一团巴掌大的炽白光晕,落入了渡月土地尊神的掌心。
炽白光晕逐渐散去,此时躺在其手掌上之物,却是一座晶莹剔透的白玉牢笼。
此白玉牢笼只有巴掌大小,精美无比,其上更是有着浓郁至极的气运之力流转,瑰丽绝伦。
“经过通灵业火虚影的炼融,此牢笼的气运之力已经彻底与太楚疆域分离开来,可自主使用。”
渡月土地尊神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白玉牢笼,虽然神色依旧冷漠,可目光之中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赞叹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