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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浅淡的月牙     大菩提txt下载     大菩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身鬼

    二人似乎是在说着同一件事,却没人将此事挑破,气氛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季兄,此传讯玉符留予你,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数息之后,白玉楼自环形储物法宝之内取出了一枚青白玉符。

    季月年接过玉符,点了点头。

    白玉楼再次深深地望了季月年一眼,便回过身离开了此处。

    他所去的方向与季月年所要去的太楚古城有着些许偏离,乃是青栾山脉的南侧,那里乃是一片约么方圆万里的海域。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又悄然返回了此处。

    正是白玉楼。

    此时他的面上已没有半分的不谙世事,身周气势如同渊渟岳峙一般,竟是半步归真之境的修为!

    白玉楼望着季月年所消失的方向,目光之中满是疑惑,自言道:“他怎么可能躲得过身鬼的浸杀?此人到底是何来路?”

    他身后的百鬼灵幡微微颤动,四道半透明的人影逐渐显现出来,恐怖到极点的冰冷气息扩散开来,方圆百丈之内的草木尽数枯萎凋零。

    身鬼,呈半透明人影之状,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可怕鬼物,只有在雷、风、雨、雪等天象降临之时才会出现。它没有半点修为,但若没有特殊的方法抵抗,被其所盯上的生灵则唯有横死一途。

    而白玉楼此次前来青栾山脉,根本就不是为了摄拿那些普通的魍魉鬼物,而是想趁着这两日的泼天大雨,持着百鬼灵幡收摄身鬼!

    前番他察觉到了一只身鬼的踪迹,使用特制的百鬼灵幡将其摄拿之后,却极为惊异地在这只身鬼的本源深处发现了一道烙印,这说明它曾经已经选定了目标,却很是反常的不曾真正出手。

    于是他便顺着这道气息寻到了季月年,随后则更为惊诧地发觉季月年仅仅只有入玄初境的修为,故而白玉楼才故意接近于他,想要探听一番季月年真正的底细,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入玄初境的修为却能抵挡身鬼的浸杀,此人身上决计有着不同寻常的秘密,”白玉楼缓缓摇了摇头,“暂且留下一丝浅浅的香火情分,有机会再接触也不迟。”

    虽然身鬼的浸杀与修为无关,可修为越高,能够反制心鬼的手段也就越多,此乃不容置喙的事实。

    想到此处,他便径直取出那把通灵法剑,双手掐动剑诀,片刻后便有着炽目的剑光轰然而起,带着他朝着极天之上横贯而去。

    修为破入归真之境以后,才能破空御剑而行。

    白玉楼仅仅半步归真之境的修为,却能御通灵法剑而起,显然他身上也有着不少秘密存在。

    ……

    季月年望着近在咫尺的村庄,稍稍停下了脚步。

    “小道长可是要进村?”脆生生的清甜声音自耳边响起。

    他侧头看去,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麻花辫少女费力地放下手中的木桶,正抬头冲着他笑。

    “是,”季月年眸光微动,轻轻拂了拂湛青道袍的袍袖,“重么?”

    “不重,不重,我自己便可以。”麻花辫少女瞧见季月年的脸庞,下意识地呆怔了一会儿,数息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再次提起了装满水的木桶,白皙清丽的小脸之上已是染上了一抹羞红。

    季月年点了点头,当先朝着村里走去。

    麻花辫少女再次呆了一呆,张嘴想说什么,却连半句话都不曾说出来。

    低头望了一眼手中沉重的木桶,她轻轻跺了跺脚,跟在季月年身后朝着村子里行去。

    “见过小道长。”

    “这位小道长生的好生俊俏。”

    “确实,比那位枯木道长好看多了。”

    一路上有着不少村民纷纷朝着季月年行礼,似乎他们对于季月年的到来并不算太过惊讶。

    沿着村内的大路行出了约么数十丈之遥,一个短衣汉子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恭敬道:“道长,里面请。”

    季月年心下本来有些疑惑,此时思绪流转之下,却是隐隐猜测到了一些事,点头道:“带路罢。”

    果不其然,再行了约么半柱香工夫,二人便至了村长家所住的地方。

    短衣汉子将季月年引入堂屋之中后,就恭敬的退了出来。

    “怎么又来了一个?难道楚阳城摄守这般信不过你我师兄弟二人?”

    有些不悦的声音响起。

    季月年朝着堂屋之内看去,两个道人端坐于左侧,一个负剑的白袍青年坐于右侧,而屋内站着的则是一位身形壮硕的中年汉子。

    刚刚开口之人,便是那两个道人之中修为稍低的一个。

    那中年汉子见到季月年进来,也是怔了一怔,随后便有些试探地开口问道:“道长也是来自楚阳城?”

    楚阳城乃是太楚古城的数个附属城池之一,青栾山脉外围的地域几乎皆归楚阳城统辖。

    季月年望了一眼那两个道人,摇头道:“我来自太楚古城。”

    “太楚古城!”

    方才出言的道人再次叫出声来,不过这次的语气之中却是多出了惊诧和慎重。

    就连另一位入玄上境的道人和那负剑的白袍青年都齐齐转头朝着季月年看来,目中有了些许凝重和忌惮。

    太楚古城乃是太御古宗之下的十九座古城之一,辖制着广阔无垠的疆域,而出自于太楚古城的修行之人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中年汉子先是一呆,随后便有些喜形于色,道:“原来是太楚古城的上真前来!再加上楚阳城派来的两位道长和许公子,茅草村的事情终于能够解决了!”

    “茅草村,便是西侧那一片死寂的邻村罢?”季月年的目光穿过大开的屋门,望向了西边。

    “原来道友仅仅只是路过此处,还不知此事的究竟,”那入玄上境的道人站起身来,面色缓和了一些,“茅草村数百人一夜之间尽数死绝,这荒草村与茅草村相邻,两村都是楚阳城治下,所以楚阳城摄守才令我师兄弟二人前来察看。”

    听到季月年并不是楚阳摄守派来抢功的,前番那一惊一乍的入玄初境道人也换了一幅脸色,扯出一丝笑容,道:“方才是我出言唐突,道友莫怪。”

    “无碍,”季月年轻轻摆了摆手,“我便是察觉到茅草村的异常之处,这才前来此村之中问询一二。”

第十七章 不存在的村庄

    中年汉子神态极为恭敬,朝着几人分别行过礼之后,道:“枯木道长,元木道长,许公子,还有这位来自太楚古城的道长,劳烦几位上真一定要将茅草村之事彻底解决,否则我荒草村村民寝食难安啊。”

    那入玄初境的元木道人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村长,你就放心罢。据我观来,此事至多是一只入玄上境的鬼物作祟,有我师兄弟二人出手,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

    季月年眸光微动,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却不曾开口出言,而是一步踏出屋外,凝望着这一片祥和宁静的荒草村。

    炊烟袅袅,秋水人家。

    “小道长,”清甜的声音传入耳畔,那麻花辫少女俏生生地立于身前数丈之处,有些焦急地望着季月年,“快些离开罢,我们茅草村之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季月年微皱眉头,静静地望着麻花辫少女,内心之中有着一丝不妙之感泛起。

    到底哪里不对?

    蓦地,一道惊雷划过脑海!

    她说“我们茅草村”!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荒草村,而是全村数百人已经尽数死绝的茅草村!

    亦或者说,从头至尾都不存在荒草村!

    “道长为何在此处伫立?快些进屋歇着罢。”村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月年转过头去,正望见村长出了堂屋,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还不快走!?只要离开茅草村范围,便能摆脱这可怕的诅咒!”麻花辫少女的声音愈加焦急。

    诡异的是,这村长却似乎根本察觉不到麻花辫少女的存在,对她视若无睹。

    季月年思索片刻,一言不发,径直转过身朝着村外行去。

    麻花辫少女在他身边随行,一脸的担忧关切。

    “道长!道长请留步!留步啊!”

    村长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扭曲,愈来愈小。

    “快走!”麻花辫少女伸出纤细的玉手,一把抓过季月年的手腕,拉着他朝着村外跑去。

    季月年依然一言不发,任由这少女牵着自己跑的愈来愈快。

    终于至了村口。

    麻花辫少女松开手,急声道:“小道长,你快些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季月年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死寂的荒草村,点头道:“好。”

    可他的脚步却不曾有半点动作。

    “小道长,走啊!快走啊!”

    麻花辫少女似乎很是焦躁,不时开口催促着季月年。

    “走?去哪里?”季月年望着少女清丽的小脸,轻笑道,“恕我直言,姑娘的伪装,拙劣无比。”

    少女怔了一怔,疑惑道:“小道长在说什么?”

    季月年微微摇头,轻拂袖袍,一道金色玄力流转而出,将身前的迷障尽数破了去。

    身后的荒草村重新恢复了隐隐的人气和喧闹,而他身前一步之遥处,便是真正一片死寂的茅草村!

    这里是荒草村的西侧大路,茅草村出事之后便无人再敢来此,方才只要季月年再多走出一步,就会踏入这诡异至极的茅草村之内!

    “你怎么可能看得透?”少女面色逐渐平静下来。

    “很简单,我虽然没有直接看透迷障,但你的破绽实在是太过明显,”季月年指了指麻花辫少女身上穿着的单薄粗布衣裳,“前两日狂风骤雨刚过,天气寒凉无比,单凭你的布衣根本无法御寒,可你的手,却是温热无比。”

    少女静静地望着季月年,不发一言。

    “还有,”季月年望向了被诡异气息完全充斥着的茅草村,“我此时已有八成把握断定,茅草村之事应该与这两日大雨之内的身鬼有关,身鬼形态很是特别,但却有着一种其他鬼物无法比拟之处。”

    “说来听听。”麻花辫少女面无表情。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方才在村长家里见到了一尊木质的山神神像,这一路上行来,也曾透过其余人家偶尔大开的房门,隐约望见了同样的山神神像,这便是身鬼化生的关键所在。”

    少女轻声道:“每一位山岳尊神都是护佑一方的天地正神,与身鬼又有什么关系?”

    “此言虽然不错,”季月年摆了摆湛青道袍的袍袖,“但是这两个村子世代以来所供奉的山神,却根本就不存在!”

    “即便是神位最低的天地正神,也是护佑数千里疆域的敕封神灵,便似我太楚古城所供奉的太楚土地尊神一般。”

    “此山仅仅只是青栾山脉最外围的群山之一,渺小至极,怎么可能会有山岳尊神敕封于此?若是真的有山岳尊神护佑,此处根本不可能如此荒无人烟,仅仅只有两个如同与世隔绝一般的小村子。”

    “他们的所谓山神,只不过是凭空臆想而出罢了。”

    少女目光奇异地望着季月年,道:“小道长果然聪慧至极,可就算山神并不存在,这与身鬼又有什么关系?”

    季月年一步踏出,与少女只有一尺之遥,低头望着她道:“虽然山神并不存在,可那山神神像却是吸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村民愿力,只是其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灵智诞生。”

    “前两日的瓢泼大雨之内有着不少身鬼出现,应是有一只身鬼来到茅草村,察觉到了山神神像的异常,便分化入了村子里的数百个山神神像之内,藉其内所积攒的愿力化生而出,从此不再受天象之困,彻底摆脱身鬼之身,成为一只真正可以修行的鬼物。”

    “姑娘,我说的可对?”

    少女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季月年沉默下来。

    季月年笑了笑,继续道:“可惜你化生而出之后,虽蜕去了身鬼之身,但也失去了作为身鬼的种种诡异能力,变成了一只泯然众人的可怜鬼物,甚至只能靠着迷障引我至此。”

    “即便你都猜到了,那又如何?”麻花辫少女身上弥漫出一道浓郁的凶煞鬼气,在虚空中凝聚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形,“可惜你没有猜中我的修为,一样要死!”

    狂暴的鬼力横扫而出,此鬼物竟是归真上境的可怕修为!

    与此同时,那麻花辫少女在失去了身鬼的浸体之后,双目变得无神,在鬼气的弥漫之下逐渐化作了一堆散落的白骨。

第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无后生

    季月年抬首望着悬空而立的女子,轻声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借助愿力化生而出之后,应是受到了某种限制,以至于根本无法离开茅草村,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刻意的引我前来此处。”

    女子的目中第一次有了极为明显的震惊之意,身周翻涌的鬼气亦是逐渐停滞了下来。

    季月年所言无差,她只有在茅草村之内才拥有归真上境的修为,出了茅草村以后,仅仅只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入玄之境鬼物罢了。

    前番她虽然感应到那两个道人和负剑青年到来,却根本不曾在意,一旦他们胆敢踏入茅草村,以自己归真上境的修为翻掌可灭。

    可季月年来临之后,她却是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危机之感,这才耗费些许身鬼本源,强行分裂出一道鬼影离开茅草村,浸入那麻花辫少女的体内,试图先将季月年引来戮杀。

    “你是不是想要荒草村之内的那些山神神像?”季月年静立于茅草村之外,忽地开口道。

    女子目光微动,却不曾开口。

    季月年轻声道:“我可以帮你尽数寻来,不过,你需给我三成身鬼本源。”

    “不可能!”女子摇头道,“身鬼本源乃是我与其余鬼物区别最大之处,要我三成身鬼本源,你在做梦!”

    季月年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此鬼物在茅草村之外至多只有入玄之境的鬼力,只要他不踏入茅草村之内,在大慈悲咒的金色玄力护持之下几乎不会有任何危险。

    “站住!”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至多给你一成身鬼本源,你要把荒草村的全部山神神像寻来。”

    少年并未回头,轻声道:“两成。”

    女子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我如今失去了身鬼法相,无法触碰那些山神神像……罢了,两成便两成。”

    即便要付出足足两成身鬼本源,可对于她来说,那些山神神像之内的愿力要重要的多。

    “好。”

    季月年此言落罢,便径直朝着荒草村之内行去。

    身鬼本源,对他有着大用。

    ……

    太楚古城,季家。

    “娘,难道真的要如此么?”

    季鹊雪的小脸上满是泪珠,抽泣着抬起头,望着眼前神色决绝的妇人。

    妇人垂下目光,面容柔和了些许,低声道:“鹊雪,娘对季鸿的情意从未变过,可他如今却欲要将你我二人推入万丈深渊之中,娘倒是无所谓,可是你还小,根本就不应该承受这些。”

    “父上他不会的,”季鹊雪伸出罗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父上向来威仁宽厚,怎么会忍心让我们背负谋害大公子的罪名?我不信!”

    “威仁宽厚?”妇人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季鹊雪的满头青丝,“鹊雪,听娘的话,快些带着我给你的东西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轰!

    房门被一道暴烈无比的玄气直接击成了粉碎!

    “离开?你要让季鹊雪去哪里?”

    季鸿满面寒霜,大步行了进来,身后跟着十余个气势强横无比的季家精英府卫。

    “老爷!?”妇人面色微变,显然不曾想到季鸿会在此时来到侧院,并且如此蛮横的破门而入。

    季家三房之内唯一的一位公子季流光自季鸿身后凑了上来,低声道:“家主,如何处置这谋害大公子的二人?”

    “徐涟儿心如蛇蝎,因嫉恨大公子季月年,并且欲为季鹊雪谋求鹤玄上真赐下的位置,请动归真上境生灵废去季月年修为,将其丢入天炉之障内,死不见尸,”随着季鸿冰冷的声音一句句传来,妇人的面色变得愈加苍白,“此二人罪大恶极,本家主决定,将其……就地处决。”

    季流光怔了一怔,侧头望向母女二人,心下有了一丝不忍,不过随后便被理智所强行压制下去,恭敬应声道:“谨遵家主之令。”

    “父上!这不是真的!家主大人!季月……大公子真的不是我们害的!父上!”季鹊雪哭着爬了过来,抱着季鸿的大腿,已是有些语无伦次。

    “鹊雪,回来罢,”徐涟儿抬起头来,狠狠地望着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咬牙切齿道,“季鸿比谁都清楚你我二人是清白的,你跟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十余个季家精英府卫皆是面无表情,伫立在殿室之中,等待着命令。

    季鸿低头望着梨花带雨的季鹊雪,又瞥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季流光,眉头微皱,冷声道:“季流光,还不动手!?”

    为了扶持三房来压制季洛言季白羽所在的二房,季鸿也是煞费苦心,到了这种时候,依然想着帮季流光竖立起一些威势。

    “是,家主!”

    季流光狠下心来,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再不犹豫,朝着季鸿脚下的季鹊雪狠狠斩去!

    他还未曾燃起心火,不算是真正的修行之人。

    “住手!”

    金铁交鸣之声传遍整间殿室,徐涟儿不知何时持着一把细剑冲了过来,堪堪拦住了季流光的剑势。

    “季鸿,虽然我父早已将我逐出家门,可你若真的杀了我,真的不怕有一天徐家会找上门来?”

    徐涟儿面色狰狞,那个她从来都不愿想起的娘家,此时却成了她与季鹊雪惟一的救命稻草。

    季鸿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抬头望着头顶泛着寒光的剑,季鹊雪呆愣在了原地。

    直至此时,她才真正相信,往日那个威严宽厚的父上,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为什么!?”

    季鹊雪看着面色冷肃的季鸿,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

    虽然季鸿乃是家主之尊,可平日里对她也并不算太过苛刻,甚至还偶尔有些关怀。此刻在季鹊雪的眼中,所有记忆之内关于季鸿的印象全部都被打碎,尽皆替换成了他如今冰冷彻骨的目光。

    轰!

    一丝赤红的火焰自神魂深处升腾而起!

    她竟然在此刻,燃起了心火!

    季家虽是摄辖太楚古城的数个修行世家之一,但其中燃起心火之人寥寥无几,入玄之境超不过十人,归真之境更是仅仅只有两人,足以见燃起心火之难。

    拥有修行资源和祖上血脉加持的修行世家尚且如此,那些毫无背景的凡俗之人要燃起心火的难度可想而知。

第十九章 翻掌摄灵

    季鸿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挥袖拂开了季流光的剑,微阖双眼,玄气流转之下,全力感应着季鹊雪神宫穴之内缓缓显化而出的心火虚影。

    心火乃是依附于神魂之上,一旦真正燃烧而起,便会在眉心神宫大穴之内显化出火焰虚影,藉此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炼为玄力,乃是生灵修行的根本。

    季流光亦是直接呆怔在了原地,内心之中竟是涌出了一丝丝的后悔。

    虽然方才他还有些同情季鹊雪这个生的如此俏美的族妹,可现在看到季鹊雪竟然燃起了心火之后,季流光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若是方才自己能够再快一些,直接将季鹊雪斩杀,决计不会横生出如此变数。

    “鹊雪,你竟然……”

    徐涟儿双目之中爆发无比惊喜的光芒,一把便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季鹊雪,口中不住地低声喃喃。

    自行燃起心火之人,无论在哪里都极为罕见,太楚古城内有着数十万凡俗之人,燃起心火之辈却仅仅只有不到百人,足以见得其珍稀之处。

    季鸿睁开眼,深深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季鹊雪,沉声道:“火焰旺盛稳定,对于玄气感应很是敏感,应是心火序列第六品!”

    此言一出,不仅徐涟儿和李流光呆在了原地,就连季鸿身后肃立的十余位季家精英府卫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第六品!

    “这怎么可能?如今的太楚古城之内一共才几个第七品?更遑论如此少见的第六品心火!”徐涟儿紧紧抱着季鹊雪,面上依然残留着不敢置信的神色,“那般耀眼的大公子季月年,便是这几百年来太楚古城惟一的心火序列第六品,鹊雪竟然与其相差仿佛!”

    季月年六岁便燃起序列第六品的心火,位列入玄初境,八岁破入入玄上境,十五岁修至半步归真之境,横压各大修行世家的血脉后裔,此事在太楚古城之内人尽皆知!

    虽然位于序列第六品的心火放在庞大无比的太御古宗之内并不算太过稀奇,可在太楚古城之内,绝对是最为璀璨耀眼之人!

    季鸿弯下身子将季鹊雪扶了起来,调整了一下面目表情,道:“鹊雪,感觉如何?”

    季鹊雪抿着嘴唇狠狠推开季鸿,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要杀了我和我娘么?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鹊雪,”季鸿面色微沉,“我是你的父上。”

    “大胆季鹊雪,竟敢冒犯家主!”季流光堪堪回过神来,心中的嫉恨之火升腾而起,一时之间竟是昏了头脑,抽起长剑便朝着季鹊雪再次斩来!

    啪!

    长剑崩碎,季流光直接被季鸿的一巴掌抽飞了十余丈,生生撞断了外室的一根柱子,生死不知。

    这还是季鸿手下留情之故,否则以他归真初境的修为,一掌便可将季流光直接拍死。

    十余个季家府卫皆是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季鸿扯出一丝笑容,道:“鹊雪,如今年儿不在了,你是我惟一的女儿,季家自然要着力培养你,从此以后我便将你作为家主一脉的真正嫡系培养,如何?”

    此言落罢,他似是随意一般瞥了徐涟儿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徐涟儿沉默片刻,暗暗轻叹一声,上前捧起季鹊雪的小脸,柔声道:“鹊雪,你如今燃起第六品心火,鹤玄上真赐给季家的那个位置必定会归属于你。”

    季鹊雪低泣道:“娘,他刚才是当真要杀了我们,他根本没把我当做亲生女儿!”

    “唉,你刚刚燃起心火,还是先好好休憩罢。”徐涟儿将季鹊雪揽在怀里,抬头朝着季鸿使了个眼色。

    季鸿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带着诸多季家精英府卫离开了房间。

    徐涟儿低声道:“鹊雪,娘本来的打算是想将你悄悄的送到徐家,如今你所燃起的心火位于序列第六品,在季家已是无人敢动,谋害大公子的罪名再也安不到咱们的头上,此次危机算是彻底化解了。”

    季鹊雪将头深深埋进徐涟儿怀里,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太楚古城巍峨浩渺,乃是太御古宗治下十九座古城之一,其内有着人族生灵数十万,供奉太楚土地尊神。

    季月年缓缓停下脚步,抬首望着数里之外高达二十余丈的宏伟城墙,掌心有着一道半透明的黑光流转窜绕。

    随着神魂之内沉淀的山鬼阴力逐渐被通灵业火所吞融转化,他的修为也彻底精进巩固了下来,只差一步便可成就自成循环的玄气玄海,比起如今用一些便少一些的玄力强出了不知多少。

    《显密妙通不陨身》乃是由佛入道的一位上神神君所创,其内的诸般真诀包罗万象,有着一道极为基础的辅助类型护身神通,需要精纯的鬼力本源才能施展炼化。

    以季月年此时的修为,除却最简单的青元灵幕之外,唯有这道护身神通可以堪堪修习。

    摄灵鬼衣。

    虽然此神通只需要普通的鬼力本源便可炼就,可季月年却是使用了极为罕见的身鬼本源,更是前所未有的在其中加持上了自身所蜕下的“灵灰”,使这道辅助类型的护身神通有了诸般不可思议的玄异变化。

    用于炼制摄灵鬼衣的身鬼本源,便是他自荒草村收集了那些山神神像与异变的身鬼交换所得。

    摄灵鬼衣最为可怕之处,便是它乃是成长类型的辅助神通,一旦炼就完成之后,只要今后再寻鬼力本源炼入其中,那它的护身之能便会一直成长下去,这也是其内“摄灵”二字的来历。

    《显密妙通不陨身》作为那位上神神君惊才绝艳的自创神通真诀,其中神妙之处不可以道里计。

    修长的指尖轻动,那道半透明的黑光便自手臂蔓延而上,片刻间便自全身形成了一件隐隐约约的半透明鬼甲,其上不仅有着渊深无比的黑纹流转,更不时有着灰芒闪过。

    显然,这件由身鬼本源加入“灵灰”所炼制而成的摄灵鬼衣,比《显密妙通不陨身》之内记载的摄灵鬼衣强出了太多。

第二十章 不知者自祸也

    “赵岳,滚过去看看。”

    宏伟巍峨的西城门之下,足足数十个气势冷冽的黑甲城卫正在极为详细地排查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青年朝着季月年所立之处望了一眼,转过头便朝着身边一个近卫下了命令。

    赵岳低低应了一声,便径直朝着西城门之外走来。

    太楚古城的城墙实在是太高,城门亦是极为宽阔,来往进出之人更是极多,为防一些灵怪妖物混入太楚古城之内,这些黑甲城卫才会如此恪尽职守,不敢有半点松懈。

    季月年在原地伫立良久,气度清隽不似凡人,早就引起了这些黑甲城卫的注意。

    “这位道长,恐怕不是太楚古城人氏罢?”

    赵岳行了过来,朝着季月年微微拱了拱手,面色虽然还算平静,可内心之中却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腰间的城卫令牌一阵阵的发烫,更是有着璀璨的黑光流转不休,这代表着……它在季月年身上感应到了浓郁无比的鬼气!

    而且按照这城卫令牌如此剧烈的反应来看,只怕此人根本不是一只普通的鬼物!

    此时赵岳已经极为断定季月年乃是一只鬼物,可又很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不敢贸然转身逃跑,只得微微侧过头,疯狂朝着西城门之下的诸多黑甲城卫使着颜色。

    “何出此言?”

    季月年轻笑摇头,心念动间,白皙修长的手指微拂,不经意地便将摄灵鬼衣收入了神宫穴之内。

    随着摄灵鬼衣的消失,赵岳腰间的城卫令牌也逐渐沉寂了下来。

    “赵岳,怎么了!?”

    那个头领模样的黑甲府卫察觉到了赵岳的异常,一边沉声开口询问,一边带着数人朝着此处快步走来。

    “季不归统领,此人乃是鬼物所化!想要混进太楚古城城墙之内的疆域!”赵岳神色之间有些惧怕,说话间便朝着西城门方向缓缓退去。

    “鬼物!?”一个凡俗之人刚好路过,闻听此言,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赵岳。

    更多的路过之人则是根本不曾在意这些与自己无关之事,随意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季不归抬起脚便狠狠踹在了赵岳屁股上,冷声斥道:“窝囊废!这里是太楚古城!怎么可能会有鬼物敢来放肆?”

    妖怪、灵物等等诸类最起码受到了人族的承认,太楚古城如今严禁妖灵怪物入内,也仅仅只是因为此城乃是一座较为单一的人族古城罢了。太御古宗治下的其余古城之内,并不乏一些尽是妖怪的妖城存在。

    可鬼物却是完全不同,况且有着太楚土地尊神这位正神神灵摄守,任何魍魉鬼物都不敢靠近太楚古城半步,哪怕城墙之上残余不知多久的一丝正神神力逸散而出,也足以将一只归真之境的鬼物碾成粉末。

    “季不归统领,我真的没有骗你!刚才城卫令牌真的感应到了极为诡异的鬼力!”赵岳哭丧着脸,自腰间取下了自己的城卫令牌。

    可随后他的表情便完全凝滞了下来,城卫令牌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其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蠢货!”

    季不归面露不耐烦之色,一把将赵岳拨到一边,行至了季月年近前两丈之处。

    “季不归……你是季家四房之人?”季月年打量了季不归一眼,轻声道。

    季不归此时才堪堪瞧见了季月年的相貌,直接怔在了原地,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起来。

    过了数息,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开口道:“难道是大……大公子?”

    经过洗魂净髓之后,季月年从内到外都经历了不可思议的脱胎换骨,本就俊美无俦的相貌比起之前更为清美,使得季不归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断定。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是我。”

    “大公子!竟然真的是你!?”

    季不归面色激动无比,他一向沉稳,此时竟是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太楚古城广阔宏伟,其内有着数十万凡俗之人,而季家便是凌驾于所有凡俗之人之上的数个修行世家之一,曾经以六岁之龄便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的季月年,更是其中最为璀璨耀眼的存在。

    即便季不归与其同属季家,可高高在上的大公子季月年却依然是他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之人。

    “大公子,你竟然能识得我!实在是……可你不是已经……如今季家一片混乱,回来便好!我这便带大公子回季家觐见家主!”

    季不归心绪激荡之下,已是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个混乱法,说来听听。”少年轻拂道袍袍袖,一道湛青玄力流转而现,没入了季不归的眉心,使他的心神刹那之间便安定了许多。

    “多谢大公子,”季不归堪堪按捺住复杂的心情,也不管那些面面相觑的黑甲府卫,径直引着季月年朝着宏伟的西城门之内行去,“大公子失踪之后,鹤玄上真赐予季家的那个位置便空了出来,大长老季洛言与家主起了很大的争端,季家差一点便爆发了无可挽回的内乱!”

    季月年思衬片刻,道:“季洛言定然是想让季白羽继承我的位置,而父上……若无意外,应是改为支持三房唯一的公子季流光罢?”

    “大公子神算,”季不归目光之中露出崇敬赞叹之色,“不过前几日季家发生了一件震惊太楚古城之事,乃是……”

    其话音未落,赵岳便远远追了过来,急声叫道:“季不归统领,你此时若是走了,西侧大城门的轮值怎么办?”

    季不归侧过头望了赵岳一眼,眼神微冷,随后便回过身来,有些尴尬的朝着季月年低声道:“大公子,我先处理一些杂事,稍后便来。”

    “且去。”季月年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前缓缓走着。

    太楚古城虽名为城,实质上却是由八面绵长的城墙所围起来的一片辽阔疆域,数十个繁华无比的城郭村镇林立于外城之中,最为威严宏大的中央内城虽然仅仅只有十数里方圆,却是太楚古城真正的核心之处。

    阳谷灵田、碧草花、红灵果、玄香稻谷……数不清的灵田灵果种植于宽广的官道两侧,绵延无尽。更有不少凡俗之人在灵田之内细心照料,一刻都不敢松懈,这是他们能够在太楚古城内安身立命之本。

    无论种植何种灵田灵果,这些凡俗之人每年都只能留下两成,余下八成则是作为灵税上缴至内城之中,供养着数个执掌太楚古城的修行世家。

    这些灵田灵果的种子皆是由太御古宗在许多年前统一分发至十九座古城,品阶不高,产量却极为丰厚,很是适合凡俗之人种植。所以即便只能留下两成,对于这些凡俗之人来说也足够温饱,甚至还有着不少剩余,可以用来换取银钱。

    这里的银钱,指的乃是凡俗之人所使用的的银两,毕竟太楚古城之内九成九的生灵都是不曾燃起心火的普通凡人,根本不可能像几个修行世家那样,能够拥有珍贵无比的元石作为交易之物。

    元石便是蕴含着丰厚天地元气的玉石,无论哪个种族皆可自其内汲取精纯的天地元气。.

    天地浩渺无尽,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元石矿脉在某个角落出世,故而元石也就逐渐成了可以修行的生灵之间用来交易之物,几乎从未有过改变。

    “你可识得刚才那人是谁?也敢在此大呼小叫?”

    季不归面色阴沉无比,冷冷地望着眼前的赵岳。

    此时已经有了数个发现些许端倪的黑甲城卫,急急朝着季不归打了声招呼,便分别骑上马飞速朝着极远处的内城奔去。

    季家大公子完好无损的归来,此事定将轰动整个内城!

    赵岳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方才叫住季不归的举动有些愚蠢,结结巴巴道:“季不归统……统领,我没……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你就是找死!”季不归反手抽出长剑,狠狠朝着赵岳的手腕斩去!

    寒光一闪即逝,赵岳的左手应声而落。

    大股的鲜血喷溅而出,赵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手抓着左手的断腕之处,跪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哀嚎。

    “狗东西,竟敢耽误我讨好大公子,我没有一剑杀了你,就已经算你走运!”季不归朝着赵岳的头顶狠狠啐了一口,侧头朝着其余数个不曾离开的黑甲城卫冷声吩咐道,“要去报信的都已经去了,你们几个就给我留在西侧大城门驻守,不得离开!”

    这几人望了一眼赵岳的惨状,皆是战战兢兢道:“是,季不归统领。”

    季不归冷哼一声,也不曾骑马,径直转过身快步朝着远处官道之上的季月年追去。

    虽然黑甲城卫的招收极为严苛,但毕竟其中的底层城卫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外城中的凡俗武者,黑甲城卫共有近千人之多,其中偶尔有几个愚蠢之人并不足为奇。

    这赵岳,便是其中之一。

    季不归虽然只是一个小统领,可却背靠内城之中的修行世家季家,其地位跟赵岳相比高出了不知多少。

第二十一章 镇压

    “我记得你也算是四房的直系血脉,怎么反而自降身份,去了外城八大城门当差?”

    季月年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身旁有些气喘的季不归,目光之中有着一丝疑惑。

    季不归并未燃起心火,虽然武艺高强,可终究是肉体凡胎,从西侧大城门教训完赵岳之后,又火急火燎地沿着官道追了上来,一时之间难免有些疲累。

    “禀大公子,”季不归苦笑一声,“我虽是四房直系,却不似其他人那般能够在季家领取灵草灵药,只能主动外放外城八大城门,在西侧大城门做了一个巡守统领,每月领些灵谷薪俸。”

    季月年望着宽阔官道之上来往的凡俗之人,轻声道:“为何?我记得季家长老会几大长老对待各房几乎无有偏颇,除却家主一脉占据五成资源之外,其余几房应该极为平均才是。”

    季不归的面容愈加苦涩,道:“大公子有所不知,此事实际上与四房无关,数年以前我曾经因为妄议大长老而获罪,不仅被禁足了半年,更是永远都无法在季家获取半点资源分配。”

    两人说话间,两辆华贵的马车在官道中间并排飞驰而过,扬起阵阵沙尘。两侧许多赶路的行人皆是面露不忿之色,却无一人敢出言抱怨,这马车金雕玉砌,一看便是内城之中的大人物路过,没人愿意自找麻烦。

    季月年微微皱了皱眉,道袍袍袖轻拂,所有飞来的灰尘皆是湮灭于虚无。季不归察言观色,心中暗道机会来了,当下便直接纵身上前,几个起落便将马车拦了下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我赵府的马车?”

    一个车夫骂骂咧咧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欲出言斥喝,却是忽然认出了季不归所穿的统领黑甲,面色变得凝重了些许。

    “原来赵府的马车,那又如何?赵府的马车便能如此放肆?”季不归从背后抽出长剑横在身前,丝毫没把这车夫放在眼里。

    车夫目光微动,却是极为机敏地不曾开口回应,而是转过身掀开马车车帘,低声禀报。

    数息之后,一道如同黄莺一般的温婉女声自马车中传了出来:“是哪位外城巡守统领在此?”

    季不归哼了一声,道:“西侧大城门,季不归。”

    那女声沉默了片刻,柔声道:“原来是季统领,可我赵家的马车向来便是如此放肆,你要怎样?”

    其声音虽极为温柔好听,可实质上却根本没把季不归放在眼里。

    外城巡守统领,大多是都是自平民之中提拔而来,对于内城之中的修行世家来说与蝼蚁没什么区别。

    虽然单看季不归的姓氏极有可能是季家之人,但能够被外放到西侧大城门做统领,此人即便当真来自季家,想必其在季家之中也没什么地位可言。

    “那你便走下马车,让本统领细细查验,是否有妖物灵物之流附身于你!”

    季不归寸步不让,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冽的寒光。

    “放肆!赵嫣然小姐也是你这蠢物能够查验的?”一道斥喝之声传入耳畔,另一辆马车之上走下来一个青袍公子,冷冷地看着季不归。

    入玄初境!这是一个燃起了心火的赵家天骄!

    腰间的统领令牌已经隐隐感应到了这青袍公子的修为,季不归心下一颤,可随后便想到大公子此时就在身后看着,却怎么都不敢有半分示弱。

    “我不管你们是谁,”季不归紧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查验可以免去,不过方才赵小姐的马车扬起漫天沙尘,溅到了我家公子身上,须亲自给我家公子赔个不是。”

    青袍公子气急反笑,摇头道:“外城八大城门何时有了这般蠢货?竟然连我赵家的马车都不识得?真是不知所谓。”

    此言落罢,他便极为随意地掐了个印诀,一道玄光凭空而现,直接将季不归的长剑卷了个粉碎。剑刃碎片崩飞四散,使他整个人都被爆裂的气浪掀翻数丈之遥,其中一片锋利的残刃竟是直接其左脸削去了一大块血肉。

    潺潺的鲜血自伤口之内咕嘟咕嘟地冒出,季不归竟是一声也不吭,强忍着痛苦勉强爬了起来,自袖口处撕下一块布条捂住左脸伤口,狠声道:“我说,让你们给我家公子跪地赔礼,听到了没有?”

    这时已经有了数十人停步于此,朝着两辆马车和季不归等人指指点点,官道虽宽广,可路过此处的行人却逐渐越来越多。

    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玉手掀开马车车帘,赵嫣然缓步走了下来,面色有些不快,道:“赵思行,还不快点出手将这蠢物和他那劳什子公子碾死?我赵家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难道你脸上有光?”

    青袍公子赵思行犹豫片刻,道:“嫣然小姐,此人毕竟是西侧大城门统领,若是直接将其灭杀,只怕有些……”

    “作为赵家之人,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赵嫣然冷冷地瞥了赵思行一眼。

    虽然她不曾燃起心火,可她在赵家却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即便是已经燃起心火的家主庶子赵思行,在她面前也不敢装大。

    “我晓得了,”赵思行应了一声,转头朝着季不归看去,“你那公子在何处?快些叫他出来,我将你二人一起灭杀。”

    方才季月年站的较远,随着围观之人逐渐增多,此时已是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季不归冷笑一声,不置一词,可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了些许动摇。

    大公子早在失踪前便是半步归真之境的修为,此事人尽皆知,这也是自己敢于在入玄初境赵思行面前放肆的本钱,可是……大公子若是真的不出手,那自己的下场恐怕会极为凄惨。

    要么就不赌,要么就赌到底,犹犹豫豫算个什么?

    想到此处,季不归强行定下心神,仰头大笑道:“想见我家公子,就凭你也配?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赵思行目光微冷,再次掐了个诀,一道玄光径直朝着季不归的脖颈袭杀而来:“死到临头还敢猖狂,可笑至极!我便先取下你的狗头,再详查你的底细,去端了你家公子的狗窝!”

    季不归狠狠啐了一口,随后便直接闭上了双眼。

    大公子,你可千万要出手啊,我还不想死。

    数息过后,季不归感觉到自己不曾死去,便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赵思行那张震惊无比的脸。

    “你方才说,我季家是狗窝?”

    季月年一身湛青道袍,漆黑的长发使一支白玉簪束起,清美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是冰冷。

    赵思行这才堪堪回过神来,面色有些慌乱,道:“这……原来是季家之人,我……”

    若是普通的季家之人,赵思行根本不会如此惊慌,可眼前之人一个眼神便湮灭了自己的玄光咒法,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

    “不知是季家哪位公子当面?”

    赵嫣然方才已经上了马车,此时则是再次走了下来,虽然初时为季月年的外貌所惊讶了一瞬,可记忆之中却丝毫没有关于此人的印象。

    而季家燃起心火的后辈,只有季家二房季白羽和前段时间震动太楚古城的季鹊雪两人。

    季月年微微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思行,道:“赵家庶子赵思行,出言不逊,我便暂代赵家家主,略施惩戒。”

    此言落罢,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数道金色玄力流转而出,化作数把锋利至极的金色光刃,朝着赵思行席卷而去!

    赵思行忍不住面色大变,他乃是燃起心火的入玄初境之人,此时却极为清晰地在这几把金色光刃之内察觉到了完全不可抵抗的强横力量!

    手忙脚乱之下,赵思行终于在身前勉强凝出了一道玄光护罩,可片刻之后,凌厉的金色锋刃便已至了身前!

    轰!

    玄光护罩如同纸片一般被瞬间撕破,金色锋刃如同切豆腐一般,自赵思行的脸颊之上绞杀而过。

    赵思行面色煞白,直接盘坐在了地上,不惜耗费部分神魂本源,强行动用心火的力量将脸上的恐怖伤口死死封住,随后便闭上双眼调息起来。

    若是凡俗之人,受了如此创伤之后定会直接死去,可赵思行乃是燃起心火的修行之人,季月年又刻意留了几分力,这才堪堪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围观的诸多凡人早在赵思行出手之时就躲出了数十丈,此时则再次纷纷退出了十余丈,远远朝着这边观望。

    “我刚刚路过此处,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打架?”

    “据我所知,应是赵家与季家的争端。”

    “不错,那被重创的青袍公子乃是内城赵家的天骄人物,据说是一个燃起了心火的无上天人。”

    “燃起了心火,还被碾压成了这幅样子?”

    “躲远点罢,这些内城的大人物对于我们这些人生杀予夺,从来都不会讲任何道理。”

    “仁兄此言极是,我等远远看个热闹也便罢了,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还是先走为妙!”

    ……

    此时季不归脸上的伤口已经凝了血痂,低头望着比自己惨上百倍的赵思行,心中暗叫痛快。

    “你……你大胆!你到底是谁!据我所知,季家的年轻一辈之中除了季白羽和季鹊雪,根本没有其他公子小姐燃起心火!”

    赵嫣然不曾燃起心火,仅仅只是在一瞬之间便见到赵思行惨败退场,忍不住面色剧变,娇声质问。

    季不归在季月年身后一步踏出,冷哼一声,道:“赵嫣然小姐,你怕是忘了,季家还有一位横压同辈的公子,早在十一年前便燃起了心火。”

    赵嫣然稍稍怔了一怔,再次朝着季月年细细看去。

    确实是清美无俦,可他也确实不是自己所知晓的任何一个季家公子。

    蓦地,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赵嫣然檀口微张,惊声叫道:“难道……难道你是……传言已经死去的季月年大公子!”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季月年眸光之内有着点点星芒浮现,拂了拂袖袍,轻声开口。

    “我便是季月年。”

第二十二章 神海!

    难道这道袍少年……当真是那位横压内城的季家大公子!?”

    “哈哈,修行世家的高贵之人也有如此狼狈之时!”

    “据说此女便是赵家极为出名的那位赵嫣然小姐,即便是在内城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季月年大公子当初可是名噪一时,就连我这外城的乡村野夫都知晓其名,这是一位仅仅六岁便能燃起心火的天骄!”

    “我曾经有幸见过季月年大公子的画像,此时细细观来,这道袍少年当真是那位横压同辈的季月年大公子!”

    “可我前不久却听说,季大公子早已经失踪在了青栾山脉之内,那里可是妖怪横行之地,入之必死!”

    近百个围观之人议论纷纷,其中不乏一些来自太楚古城内城之人,甚至还夹杂着数个燃起心火的入玄之境,在默默地望着官道中央的几人。

    赵嫣然的猜测得到证实,忍不住呆立在了原地,目中缓缓有着一惧畏之色涌现。

    季家季月年,在太楚古城之内,这个名字足足压了同辈之人十一年,赵嫣然虽在赵家身份极为特殊,可也不敢在季月年面前放肆。

    更何况若是细细算起来,季月年还是她的至亲表兄之一,只是因季月年之母早逝之故,所以他与赵家的关系实质上很是普通,少有来往,只有赵家主脉二公子赵霄云与季家走的稍稍近些。

    “原来是表兄在此,”赵嫣然思衬片刻,低头上前轻轻行了个礼,“方才不曾认出表兄,是嫣然失礼了。”

    她虽然不曾燃起心火,却身怀数种护身之宝,故而在定了定心神之后,对于季月年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惧怕。

    季月年看着态度大变的赵嫣然,眸光沉静,轻声道:“无需如此多礼,我与赵家早已毫无关联,与你更是半点也不相熟,表兄之称还是莫要提起为好。”

    此言落罢,他便径直回过身,沿着官道朝着内城方向行去。

    季不归瞥了一眼目光晦暗的赵嫣然和盘坐在地的赵思行,轻哼一声,连忙转头跟了上去。

    片刻的静谧之后,密密麻麻的议论之声轰然而起!

    赵思行猛地睁开双眼,下半边脸颊之处玄力流转,嘶哑着声音道:“嫣然小姐,传言已经死去的季月年却突然毫发无损的归来,此事我等应该尽快回去禀报才是。”

    轻轻点了点头,赵嫣然面色变得极为阴沉,咬牙道:“这厮竟然如此猖狂!不过是一个血脉低贱的野种罢了!”

    赵思行霎时间面色剧变,急声开口道:“嫣然小姐,慎言!慎言!”

    赵嫣然自知失言,不再开口,而是径直上前掀起车帘,步入了那辆完好无损的华贵马车之中。

    季月年之母名为赵阴月,是如今赵家家主的至亲姊妹,可她的身份却与寻常赵家之人有些不同,乃是老家主与一只来历不明的女相鬼物所生,血脉低贱无比,幼时在赵家之内受尽欺凌。

    直至季鸿与赵阴月结亲之后,她在才逐渐在赵家得到应有的地位和尊重,只不过季月年出生七天以后,年仅十六岁的赵阴月便寿尽而死,当时在太楚古城之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北俱芦洲归属于三十三天天庭,有无尽疆域,供奉六御帝尊之一的北极真武大帝,由弃佛而入天庭的多闻天王代天统摄。

    其内的无量生灵皆有生死寿数之说,除却那些功参造化的第三灾劫生灵,任何一个有名讳者的基础寿数都归于幽冥境之内的生死灵薄所辖制。

    三灾,乃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生灵蜕变所必须要渡过的三大灾劫。

    每渡过一道灾劫之后,其修为和寿数便会暴增无数倍,若是彻底渡过第三灾劫,从此便无需再受生死灵薄所摄。

    一个普通的凡俗之人,其基础寿数大多在百岁左右,即便有一些寿短者,若无意外发生,至少也有七十余岁的基础寿数。

    可赵阴月却在年仅十六岁的豆蔻年华之时便寿尽而死,就连季家之人请动了大归真境的鹤玄道人前来感应查验,最终得出的结论依然是赵阴月因为寿数耗尽而神魂俱陨。

    大归真境乃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境界,虽然依旧处于归真之境内,却代表着归真之境的大圆满,若能有幸再进一步,便可位列足以震慑方圆数十万里疆域的神海之境!

    即便是如今元衍地界之内的至强宗门太御古宗,其中的神海之境生灵也仅仅只有数十位而已。

    入玄之境,归真之境,神海之境。

    虽然只是寥寥三个境界,可十万个生灵之内也不见得能诞生一两个归真之境,更遑论那玄妙至极的神海之境了。

    此时随着赵家马车的离去,围观之人亦是缓缓散了开来,宽阔的官道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而季家大公子季月年完好无损归来的消息,却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宏伟辽阔的太楚古城疆域,一时之间各大修行世家皆是将目光望向了季家,等待着看季家的好戏。

    谁都知道,前不久季家诞生了一位可以和季月年相提并论的天骄,便是与其同属心火序列第六品的季鸿之女季鹊雪。

    此时季月年安然无恙的归来,本应该是季家的大喜之事,可此时距离太御古宗外宗大开山门只有短短数十天时间,而季家所获得的那个能够直接入外宗修行的位置,早已经落在了季鹊雪头上。

    甚至就连一直坚持让季白羽代替季月年的大长老季洛言,此次都没什么话好说,心火序列第六品,足以压下季家之内所有反对的声音。

    两个心火序列第六品之人同时出现在季家,又都是家主一脉的嫡系,那这个可以直接入太御古宗外宗修行的位置,季家到底会交予谁?不仅仅几个修行世家在等着瞧好戏,就连居住在内城之中的不少入玄之境甚至归真之境的散修,都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了季家所在的安阳城。

    ……

    太楚内城八大城之一,安阳城。

    季家。

    “你说什么!?”季鸿轰然起身,死死地望着眼前的府卫统领许江河,“年儿回来了?”

    许江河目光肃然,恭敬行礼道:“禀家主,外城之中确实传来了大公子归来的消息,我方才派出去的人也已经回返,此事千真万确!”

第二十三章 一夜,鱼龙舞

    季鸿在殿室之中踱来踱去,神色连番变化,半晌之后才逐渐平静下来,道:“年儿归来,是大大的喜事!许江河,立刻吩咐下去,将安阳城精心布置一番,迎接大公子!”

    许江河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季鸿随后又重新坐回了殿室尊位之上,目光阴晴不定,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

    已是亥时。

    夜幕甫一降临,依稀有些寒凉的安阳城便陆续亮起了万家灯火,街巷、桥边、闹市等地方都有着大红花灯高高悬挂,每一个角落都遍布着温柔的灯火光芒。

    人流熙熙攘攘,不少小摊小贩正在吆喝着叫卖,身着精美绸缎的公子小姐携手走过花灯之下,更有华贵的木雕车辇缓缓行过,为这灯会多添了一分色彩。

    安阳城,太楚内城八城之一,乃是季家直接统摄之城,居住在此的凡俗之人九成皆是季姓,除却季家主脉的四房之外,其余之人几乎全都是季家诸多旁系的血脉后裔。

    一年一度的安阳城花灯之会本来不该此时举办,只是季家家主季鸿一声令下,便生生将半个月之后的花灯之会提前至了今日,具体原因却是并未明言。

    不过随着席卷内城八大城的传言愈来愈烈,几乎所有人都知晓,季家大公子季月年此时正在朝着安阳城行来。

    太楚古城城墙之内的疆域极为宽广,外城西侧大城门距离核心内城并不算近,若是徒步赶路,至少也需要数个时辰之久。

    ……

    “花灯之会?”季不归遥望着安阳城之内的一片灯火,神色有些惊诧,“大公子,今夜安阳城竟然有花灯之会。”

    月色如水,洒在季月年的湛青道袍之上,仿佛在其上铺了一层璀璨的银光。

    少年瞳孔之中倒映着一轮银白的阴月,轻声道:“父上此举的用意,我大概知晓了。”

    季不归有些疑惑,道:“我方才算了算日子,若是按照惯例,此时距离安阳城的花灯之会至少还有十余天之久。大公子此时的言下之意,难道说……这是家主大人的命令?”

    季月年轻拂道袍袍袖,不曾开口,而是在皎白的月光之下继续朝着安阳城走去。

    夜风依旧寒凉,十六年前的记忆浪涌而来,恍若隔世。

    ……

    花灯之会,灯火幢幢。

    赵阴月静立于石桥之上,满头青丝随风翻扬而起,低垂着目光望着桥下奔流的漆黑河水。

    月光仿佛亘古以来都从未变过,洒在她雪白的霓裳之上,亦是洒在她清冷的眸光之中,将她映衬的如同谪仙一般。

    “月儿。”

    季鸿一袭玄黑长袍,缓步走上桥来,从身后轻轻揽住了赵阴月的肩膀。

    赵阴月精致的眉眼之间尽是疏离,稍稍退后半步,挣脱了季鸿的手,檀口轻启,道:“何事?”

    “你前几日才诞下年儿,不多休养些时日,怎地又偷偷跑了出来?”季鸿的目中满是担忧,言语之中的关切不似作假,“此时你没有半点修为在身,千万莫要着凉了。”

    赵阴月瞥了一眼季鸿,摇头轻笑,语气之中多了一丝不屑:“你我二人本就无甚感情,你又何需如此作态?”

    季鸿沉默片刻,道:“你先转过头去。”

    “怎么?”赵阴月眸光流转,停在了季鸿的脸上。

    “你先转过头去。”季鸿又重复了一遍。

    女子一时之间有些失笑,道:“罢了,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言罢,她便轻轻地转过了身子,雪白霓裳翻舞轻扬之间,恍若落于尘世的月宫仙女。

    十数息之后,季鸿的声音传入耳畔:“好了,你回过头来罢。”

    夜风乍起,赵阴月侧过头,柔软嫣红的唇角携着一缕发丝,映入眼帘的是璀璨夺目的漫天烟火。

    火树银花不夜天。

    “还孤单么?”季鸿笑道。

    赵阴月不曾开口,只是抬头定定地望着那些照亮夜空的瑰丽焰火。

    季鸿靠的更近了些,道:“月儿,心绪是不是好些了?”

    如谪仙一般清美的白裳女子依旧不发一言。

    季鸿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玄黑长袍,轻轻披在了赵阴月身上,道:“你生的似天人一般,我自知有些配不上你,不过我竭尽全力将你从赵家解救出来,难道你便没有半分感激?”

    “我母亲乃是一只低贱的鬼物,是我配不上任何一个人,”赵阴月素手轻拂,将身上的玄黑长袍取了下来,随手丢入了石桥之下,“我有些乏了。”

    此言落罢,她便转过了身子,扶着冰凉的雕纹石柱,一步一步朝着桥下缓缓走去。

    这条河横贯了整个安阳城,在月光之下泛起阵阵水波,卷着那玄黑长袍奔流而去,刹那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月儿。”

    季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阴月背对着他,如月光一般清冷的眼眸之中满是落寞和孤独:“已是来不及了。”

    季鸿怔了一怔,道:“月儿?”

    女子雪白的裙裳轻摆,走下石桥,满头青丝随风翻扬而起,再没回头。

    这璀璨喧闹的万家灯火,却没有哪怕一盏真正属于她。

    ……

    拨雪寻花,烧灯续昼,命数难开口。

    皎月清寒,沂水泛舟,席地眠桐宿柳。

    恍若隔世,韶华白首,偏是镜中囚。

    宿相轮转,烟火阑珊,一曲霓裳盈香袖。

    ……

    “赵阴月诞下我之时年仅十六岁,七日之后神魂俱陨,寿尽而逝。”

    季月年伫立在同样皎白的月光之下,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安阳城,轻声道。

    “大公子,这些都是十六年前之事,”季不归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季家之人向来对此讳莫如深,你那时只是初生的婴儿,是如何知晓的这般详细?”

    少年瞥了他一眼,不曾开口。

    季不归当即便嚇的跪在了地上,头皮一阵阵地发麻,颤声道:“大公子,我知错了!我不该问!”

    言罢便扬起巴掌狠狠抽起了自己的耳光,不过短短工夫,季不归两边的脸便已经肿胀出了极为明显的淤血痕迹。

    “起来罢。”

    季月年微微摇头,径直抬步朝着安阳城走去。

第二十四章 月上中天

    季不归忙不迭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

    季月年目光有些晦暗,稍稍放慢了脚步,道:“季不归,此时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大公子还请直说。”季不归的脸颊肿胀鼓起,以至于声音都有了一些沙哑。

    “赵阴月正是在十六年前的花灯之会后寿尽而死,”季月年轻声道,“父上此时用花灯之会来迎接我,你可知,他为何要如此做?”

    此时二人已经行至了安阳城外的灵犀河畔,距离大开的安阳城门只有短短百丈之遥。

    城门之上灯火通明,足足数十个季家府卫正在来回巡守,透过城门朝里望去,隐约可以窥见一丝安阳城内的繁华和喧闹。

    季不归思衬片刻,摇头苦笑道:“大公子,你就别为难我了,家主大人高高在上,威严无两,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四房庶子,怎么可能知晓他老人家在想什么?”

    季月年看了看他肿胀的脸颊,挥袖拂出一道漆黑如墨的玄光,道:“你今晚不是四房庶子季不归,而是季家主脉大公子,季月年。”

    那黑光附在了季不归头顶,随后便朝着全身蔓延而去,短短数息之后,季不归整个人都在黑光之中缓缓扭曲变幻,直至最后化为了一个身着玄黑绸缎长袍的俊美少年。

    此时他的相貌和衣着,与被丢入青栾山脉之前的季月年分毫不差。

    使用掺杂“灵灰”的身鬼本源所炼制的摄灵鬼衣,有着神异无比的幻化表象之效,只不过碍于季月年入玄初境的修为所限,此时的摄灵鬼衣至多只是能蒙蔽归真初境的生灵罢了。

    “这……这……”

    季不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打量着自己的浑身上下,目光之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轰!

    蓦地,有着沉闷无比的轰响传遍天地,太楚内城八大城的无数生灵皆是抬头望去,却不曾发觉半点端倪。

    只有季月年与季不归二人所立之处,有着一道玄黄身形凝聚而现。

    这道身影极为虚幻模糊,身周有着浩荡宏伟的气息翻涌,衣袍之上有着繁复无比的篆纹缠绕,淡漠的目光径直看向了季不归。

    季不归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结结巴巴道:“太……太楚土地尊……尊神神上!”

    他从来都不曾想过,太楚古城数十万生灵所供奉的太楚土地尊神,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尽管只是一座化身,可也足以令人惊骇莫名。

    太楚土地尊神,正九品天地正神神位,享香火供奉,护佑太楚古城方圆数千里疆域。

    季月年眸光沉静,上前行礼道:“见过太楚土地尊神神上。”

    那道身影淡淡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回了季不归身上,直至季不归整个人都冷汗涔涔以后,才微微阖上了双目,化作无数玄黄光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浩荡的神力气息完全消失以后,季不归才堪堪回过神来,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神异的是,方才太楚土地尊神的气息如此浩大,距此地仅仅百丈之遥的安阳城城门处却没有半点察觉,那些季家府卫依然在三三两两的谈笑风生,纷纷谈论着方才的沉闷巨响,根本不曾望向此处。

    “我竟然见到了太楚土地尊神,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季不归今日所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多,以至于他都有了些许麻木,“大公子,这到底是为何?还有你方才给我施的咒法,到底是什么?”

    季月年望着太楚土地尊神化身的消散之处,道:“那是一道以鬼力所炼就的神通,除却没有灵智诞生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与鬼物极为相似。方才这位尊神神上的目光之中有着一丝迟疑,若是他再冷血一些,只怕你方才便会直接神魂俱灭而去。”

    季不归不禁一阵后怕,喃喃道:“我在季家四房的小祠堂中除却供奉北极真武大帝之外,同样供奉着太楚土地尊神的神灵真像,想必应该不会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他虽然明知道是季月年凝聚出的那道黑光引出了土地尊神的化身,可此时却是极为知趣的丝毫未提。

    “你没有燃起心火,可以很好地证实数日之前‘季月年’被废去修为的传言,更能暂时降低一些人的警惕,”季月年打量着季不归,眸光之中有着点点曜金之芒浮现,“季不归,你可愿助我破了这一局?”

    季家没有归真上境的存在,即便是更差一筹的归真初境,也仅仅只有家主季鸿和大长老季洛言二人而已。

    不管心中是否情愿,季不归径直半跪于地,低声应道:“愿为大公子赴死。”

    季不归在赌。

    更何况,他实质上根本就没有选择。

    季月年点头道:“你身上的摄灵鬼衣只有半件,另外半件在我这里,你回到安阳城之后无需多言,假装失忆慢慢等待便可。”

    季不归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大公子气度卓然的万金之躯,只怕我有些模仿不来,而且赵家赵嫣然和赵思行等人已经见过大公子如今的相貌,此事……”

    “此事无需多虑,”季月年摆了摆手,“这些年赵家与我季家向来都不算和睦,他们根本不会前来安阳府城,况且太楚古城如此之大,根本无人会特意去关注这些细节。至于模仿之事……摄灵鬼衣可保你不露半点破绽,你此时与我之前的相貌别无二致,季家不会有人识破。”

    季不归微微低下头,道:“是,大公子。”

    “且去罢。”

    季月年身上亦是有着一道黑光泛起,将他尽数掩盖遮蔽起来,不多时便彻底隐入了灵犀河畔的黑暗之中。

    季不归独自在原地静立了半晌,定了定心神,径直朝着安阳城城门走去。

    虽然季月年并未明说,不过他却是深知其中的危险。

    一个心火熄灭、失去全部修为几乎等同于凡俗之人的季月年大公子,在季家当真还会有前番那般无可比拟的地位么?

    况且根据太楚古城之内褚家传出的风言风语,当初设计谋害季月年大公子之人,极有可能便是季家大长老季洛言。

    自己此时以凡俗之身代替季月年回归季家,的确能为大公子试探出季鸿等人真正的态度,可也将自己陷入了危险无比的境地之中。

    大长老季洛言当初能够设计将半步归真之境的季月年丢入青栾山脉,现在又如何不能坑害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季月年”?

    ……

    季月年大公子在青栾山脉之内失踪了数日之后完好无损的归来,震动了整座安阳府城。

    灯火渐熄,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年儿,当初到底是谁害了你?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季鸿狠狠一拍案几,面上满是遏制不住的怒色。

    殿室之中有着数人高坐尊位,不发一言,正是季家长老会的的几位长老。

    季不归心神一颤,有些承受不住归真之境的心神压迫,暗暗叫苦。

    “家主大人,大公子方才不是已经说过,在山脉之内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么?以我观来,如今还是让大公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为好。”

    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很是和善地望了季不归一眼,走下座位,朝着季鸿拱了拱手。

    季鸿冷哼一声,似是有些消了气,敛去了怒色,道:“三长老说的也有道理,年儿如今根本想不起之前发生的事,就连如何出得青栾山脉都不知晓,确实应该好好休养,再做打算。”

    季不归揣摩着季鸿话中之意,心下一阵阵地发寒。

    季月年曾经乃是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的天骄,更是季家家主季鸿的嫡长子,即便季鸿身为其父,平日里对待季月年也不会有半点轻慢。

    可是如今心火熄灭的“季月年”归来之后,季鸿的态度却颇为令人玩味。

    大公子季月年果然没有看错这位归真初境的季家家主。

    季鸿在安阳城设下花灯之会,用意有二。

    其一,青栾山脉之内有着诸多大妖存在,无人可以断定此时归来的“季月年”是真的季月年,还是妖物所化的季月年。

    季鸿心思巧妙无比,设下花灯之会,便能分辨出季月年是否为妖物所化。

    因为即使妖物可以吞噬季月年所有的神魂记忆,也无法窥探到他一丝一毫的真灵记忆。

    而赵阴月的所有记忆却是在她濒死之前主动放弃了真灵轮回往生的机会,尽数凝聚成一道灵光没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若是真的季月年,在季鸿佯装无意间提到花灯之会之时,定然会有着一丝反常。

    真灵乃是每个生灵的根本,神魂依附于真灵之上,就算神魂俱灭而死,也可保留一点真灵前往幽冥之境投胎转世,轮回往生。

    如果没有极为特殊的手段,真灵根本无法被查探到,更是无法被直接攻击到。

    可若是真灵陨灭崩碎,那此生灵便会真正的消散在天地之间,没有了下一世的轮回往生,彻彻底底化作了虚无。

    让季不归心中发寒的是,季鸿在看到“季月年”已经熄灭了心火、修为尽废之后,态度变得极为暧昧。

    甚至,连验证这个“季月年”是否为妖物所化都懒得验证。

    有哪个大妖会伪装成一个修为尽废的凡俗之人呢?

    这便是其二。

    前时在西侧大城门传来消息,季月年大公子横压赵家赵思行,更是让赵嫣然主动低头赔礼,足以证明其修为仍在。

    可青栾山脉是何等地方?神秘可怕的妖物汇集之处。

    季鸿并不敢全信这些百里之外的消息,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想知道,从青栾山脉归来的季月年,是否还是那个心火序列第六品的天骄。

    这花灯之会,便成了一个缓冲和台阶,无论季月年的心火是否真的熄灭,季鸿都可以极为自然地转变对待他的态度和方式,而不会显得生硬。

    更何况此时的季家,已经拥有了一个心火序列第六品之人。

    季鹊雪。

第二十五章 戏中戏,戏中人

    季家主脉,落雪阁。

    此阁楼卷珠玉帘,雕梁画栋,乃是当初季鹊雪降生之时,季鸿赐予徐涟儿母女二人的的休憩之处。

    “鹊雪,大公子归来之事,你可知晓?”

    徐涟儿忧心忡忡地望着榻上正摆弄着一篇真诀的少女,神色有些凝重。

    季鹊雪低着头翻看着那篇咒诀,素手轻舞之间,一缕玄光流转而现,在其指尖凝聚成了一朵小巧精致的火莲。

    数息之后,她散去手中的焰火,抬首道:“无需多虑,大公……季月年已经失去了修为,熄灭了心火,鹤玄上真赐下的这个位置,他得不到。”

    自从前时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季鹊雪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目光坚定无比,其中的怯懦和软弱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涟儿叹了口气,道:“可他毕竟是大公子,虽然心火熄灭之后再难燃起,但万一……”

    “没有万一,”季鹊雪站起身来,在水蓝色裙裳的映衬之下,她精致白皙的小脸愈显俏美,“明日卯时,季鸿便会前往鹤云观,将这个属于我的位置彻底确定下来。”

    “鹊雪,你怎能如此称呼你的父上?”徐涟儿摇了摇头,面色有些不悦。

    季鹊雪沉默片刻,抬步走到徐涟儿身前,俯视着眼前这个比她矮上半个头的妇人,一字一顿道:“从那日以后,我便不会再认季鸿这般冷血无情之人为父,甚至有一天我若玄法有成,我还要让他为自己所做过的事后悔!”

    “鹊雪!你怎么能如此想!”

    徐涟儿愣愣地看着季鹊雪,这个女儿在此时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季鹊雪靠的更加近了些,满头青丝都垂在了徐涟儿的肩膀之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当年你也是来自徐家的大小姐,若不是你如此懦弱、盲从和没有主见,这些年我母女二人在季家决计不会如此难过,比起残忍无情的季鸿,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转过身,朝着阁楼之外走去。

    徐涟儿独自在空荡荡的落雪阁楼之内呆立了半晌,伏于榻上,将头深深埋入了臂膀之中。

    不多时候,便有着一阵阵的呜咽低泣之声在阁楼内隐隐传了出来。

    ……

    又是寒风入夜时。

    季不归在书房之内翻看着一本古籍,心中忍不住暗暗赞叹。

    似这等晦涩难懂的篆字书本,他甚至连一页都看不下去。而季大公子却将这西侧书架之上的数十本古籍都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显然,这些不同种类的繁杂古书,季月年早就已经翻看过了不止一遍。

    “北俱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无多作践。注:故言矣。”

    勉强辨认着其上的古篆,低声念完这一句,季不归忍不住连连摇头,自言道:“这劳什子的古书中人竟然如此编排北俱芦洲,实在是荒唐至极,甚至就连大公子的注解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话语落罢,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古籍,转而将目光看向了窗边檀香木所制的宽大案几。

    案几的左上角密密麻麻的摆放着诸多物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显然是季月年平日里所用。

    季不归走上前去,刚要翻看其上摆放着的的卷籍,书房外便传来了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

    “禀大公子,家主请你前往镇海大殿。”

    镇海大殿,乃是季家主脉的核心主建筑,共有一座主殿、六座分殿,季家祖祠便在镇海大殿后方的聚灵殿之内。

    季不归顿了一顿,道:“好,我这便过去。”

    那声音又道:“还请大公子现在便动身。”

    季不归目光之中有些羞恼,心中则是愈加为季月年感到不值。

    此人虽然表面恭敬守礼,实质上其语气却是咄咄逼人,堂堂季家大公子熄灭了心火之后竟然落得如此对待,实在是令人有些心寒。

    “我知晓了。”

    季不归想到季月年的交待,按捺下多余的心思,推开书房便走了出去。

    阁楼的窗扇未关,清寒的夜风卷入了殿室之内,将古籍泛黄的书页翻的哗哗作响。

    季不归方才所放下的晦涩古籍,亦是轻轻地合了上来,展露出残破的书封。

    五个扭曲的篆字竖直列于其上,微微泛着金光。

    ……

    季家主脉,镇海大殿。

    “大公子,进去罢。”

    一身黑甲的许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季月年”,淡淡开口。

    季不归瞥了他一眼,在殿门之下伫立了片刻,一步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

    甫一进殿,他便望见了坐于最高处尊位之上的季鸿,内心之中不禁浮上了一层阴霾。

    “年儿,恢复的如何?”

    季鸿下了座位,朝着季不归缓步走来。

    季不归毕竟只是凡俗之身,季鸿作为家主又颇有威严,当下他的身躯便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心神察觉到了一阵阵难以言表的压抑之感。

    “年儿?”

    镇海大殿内的地面分为三层,由高到低直至殿门处,季鸿停在季不归身前,又站在了第二层的地面之上,大片的阴影遮蔽之下,使季不归根本看不清季鸿的表情。

    季不归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家主大……父上,我我已是好些了。”

    季鸿眉头微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却未曾在意,伸手拍了拍季不归的肩膀,道:“年儿,你想不想报仇?”

    “报仇?”季不归有些疑惑。

    季鸿微微侧身,让殿中的灯火照着季不归失措的脸,沉声道:“不错,当初你被废去修为丢入青栾山脉之内,本应是十死无生,如今虽然不知为何能完好无损地归来,却熄灭了心火,更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此仇……不可不报。”

    “父上此言,是何意?”

    一道道清凉之气从摄灵鬼衣之上漫入体内,使季不归清醒了许多。

    季鸿看了一眼季不归,轻声道:“你此世的记忆皆在神魂之内,若是想报仇,只有施展一些对你来说颇有损伤的咒法,才能尝试着取出你被丢入青栾山脉之前的记忆。”

    季不归察觉到了摄灵鬼衣的微微颤动,心中安定了不少,抬首道:“依照父上之意,该如何做?”

    季鸿沉默片刻,似是极为不愿一般,微微叹了口气。

    季不归有些嗤之以鼻,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恭敬,道:“父上但说无妨,年儿此时已经修为尽废,若是能报得此仇,为我季家挽回几分颜面,年儿甘愿!”

    季鸿犹豫了数息,才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施展探魂咒术,将你的神魂割裂出一部分,或许能探知到那些记忆。”

    季不归没有半点犹豫,应声道:“好!”

    镇海大殿之中静谧无比,除却这“父子”二人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季鸿有些惊诧于季不归的果决,思衬片刻,又道:“还有一事,为父不知当不当讲。”

    季不归心下嗤笑,动作却没有半点停留,恭敬开口道:“父上但说无妨。”

    季鸿顿了一顿,道:“你的心火已经熄灭,不会再有燃起之机。不过若是能在割裂你的神魂之时,取下这枚依附于神魂的第六品火种,将其炼化以后用于为父身上,也不失为一种增强我季家实力的方法。”

    沉默。

    季不归此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得沉默下来。

    季鸿见他似乎有些抗拒之意,忙道:“年儿,此事须得你自愿才行,否则这心火火种为父是取不到的,季家如今在太楚古城之内势弱,你便帮为父一次,如何?”

    每个生灵的神魂之上都依附着心火火种,只不过九成九的生灵都无法将它燃起。可是燃起心火之后又熄灭的心火火种,却能够被其余的生灵所吞噬,来增强其心火序列品阶!

    只不过心火熄灭之后的生灵大多数都是直接神魂俱灭而死,故而此种苛刻无比的方法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使用。

    季鸿的心火序列品阶仅仅只有第七品,若是可以吞噬“季月年”已经熄灭的第六品序列心火,那么他便极有可能凭此将自己的心火序列品阶提升,甚至可以借此势直接破入归真上境!

    “季月年”的所有破绽都被摄灵鬼衣所掩盖了下去,在季鸿的感应之中,“季月年”的神魂之内确实有着一颗已经熄灭的心火火种,这也是他此时唤“季月年”前来的真正目的!

    甚至可以说,前番在他看到熄灭了心火的“季月年”第一眼之时,内心之中便已经涌起了这个恶毒无比的想法。

    季不归沉默半晌,道:“好,父上决定何时施法?”

    季鸿目光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直到此时,这位归真初境的修行世家之主才堪堪卸下了他厚厚的面具,展露出他内心之中最真实的一面。

    “我现在便令人去准备,今夜子时便施法!放心罢,年儿,我取出记忆之后,一定会为你报仇!”

    此言落罢,季鸿自知有些不妥,干笑了两声,道:“就算割裂神魂,也不一定死去,你放心,为父一定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

    显然在他的眼里,此时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季月年”,已经可以不加掩饰的随意哄骗,不用顾忌任何后果。

    季不归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随后便直接退入了大殿的阴暗之处,低低冷笑了一声。

    保住性命?

    施展咒法割裂神魂,本就是十死无生。

    若是将心火火种在神魂本源上摘取而下,则必定会直接神魂俱灭,真灵轮回往生而去,不会有半点存活的可能。

第二十六章 谁是蝉,谁是雀

    季鸿有些抑制不住内心之中的兴奋,一甩袖袍,便径直走出了镇海大殿。

    归真上境对困于归真初境十余年的他来说,本是遥不可及,如今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窥见了希望,即便以他的心境,此时也难免泛起些许波澜。

    季不归刻意朝着大殿角落退的更加靠后了些,在灯火照不到的幽暗之处,其所穿的绸缎玄黑长袍流转变幻,散发着诡异无比的气息。

    ……

    听涛殿,距离镇海七殿只有短短数里之遥,乃是大长老季洛言所居住的宫殿。

    “禀大长老,确定是子时!此乃许江河统领亲自令人传来的消息!”

    黑甲府卫半跪于地,抬首望着高高在上的大长老。

    “子时么,立刻去将白羽和两位在侧殿等候的长老唤来。”

    季洛言略微思衬片刻,开口吩咐道。

    那黑甲府卫恭敬应了一声,便缓缓倒退着出了大殿。

    季洛言平静渊深的目光微微颤动,嘴角勾起有些自得的笑容,喃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季鸿,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许江河早已经被我收入麾下,这提升心火品阶的良药,我便代你收下了。”

    ……

    月上中天夜色寒。

    镇海大殿主殿之内,季鸿盘坐于地,身侧竖直悬浮着一把木质长剑,其上笼罩着朦朦胧胧的玄光。

    “年儿,你主动放开神魂的抵抗,让我更为清晰地感应一番。”

    季鸿的声音传入耳畔,季不归端坐在蒲团之上,一言不发,微微闭上了双眼。

    季鸿目光微动,归真初境的玄气席卷而出,尽数朝着季不归的神宫大穴涌去。

    摄灵鬼衣之上有着黑光弥漫而出,蒙蔽了季鸿的所有探查。

    “神魂完好无缺,记忆蒙尘,熄灭的心火火种依附于神魂边缘,并不难摘取!”

    季鸿猛地睁大眼睛,目中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季月年”的神魂状况,与他想象之中一模一样!

    “家主大人欲要裂我神魂,取我心火,内心之中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季不归忽地开口问道。

    季鸿不曾注意到季不归对他称呼的改变,只是伸出手扶着季不归的肩膀,低声道:“年儿,你如今记忆全失,修为尽毁,为父当真是想为你报仇。等下我摘取心火火种之时,你万万不要有抵抗的心思。”

    季不归轻叹一声,阖上了双眼。

    此时面对这位归真初境的季家家主,他甚至已经能做到淡然自若。

    因为此时他已经极为清晰地知晓,即便是前番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家主大人,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被贪欲所支配的凡夫俗子罢了。

    人心不可测。

    季鸿定了定心神,望着紧闭双眼的“季月年”,心中没有半点犹豫,催动一丝神魂本源之力,朝着“季月年”的神宫大穴涌去。

    季不归紧闭着的眼皮狠狠颤动,察觉到了致命危险的降临。

    虽然摄灵鬼衣能够为其遮掩一二,却无法真正掩盖住他是一个凡俗之人的事实,一旦季鸿的神魂之力浸入神宫穴之内,季不归极有可能会被强横的神魂威压直接震慑而死!

    轰!

    镇海大殿沉重的殿门被轰碎成了数个庞大的碎块!

    其中一个宽约一丈的碎块朝着季鸿急速袭来,在空中划过刺耳的嗡鸣之声。

    季鸿面色微变,猛地自蒲团之上站起身来,身周有着归真初境的玄气浪涌而出,将袭至身前的残破殿门碎块崩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家主大人竟然能够如此狠心,对季月年大公子下此毒手,实在是令人佩服。”

    季洛言轻笑着踏入殿中,许江河、季白羽等人皆在其身后跟随,更有两个入玄之境的长老、数十个神色冷肃的季家府卫鱼贯而入,将季鸿和季不归围在了中央。

    季鸿面色更加阴沉,冷声斥喝道:“许江河,你想背叛季家?还有你们,难道要反了天不成?”

    许江河一步踏出,沉声道:“家主此言大谬,大长老也是季家血脉,我如今听从大长老之令,也算是听从季家之令,又怎么能说是背叛了季家?”

    季洛言细细感应了一番仍然在蒲团之上端坐的季不归,啧啧连声道:“心火熄灭却没有死去,此事当真太过罕见,大公子的心火火种也确实变成了一味不可多得的灵药。”

    季鸿沉默片刻,面色却是变得有些莫名,道:“季洛言,你我二人皆是归真初境,即便你策反了这几个不堪一击的小鱼小虾,又能如何?”

    “非也,”季洛言笑道,“这便是你作为家主最为失败之处,虽然你翻掌之间便可碾灭许江河等人,可你却忽略了一样东西,那便是势。”

    季鸿冷哼一声,道:“什么狗屁势不势,我已经使用玄气传音通知了季家长老会的所有长老,你以下犯上,不尊家主,此次我要将你彻底驱逐出季家!”

    季洛言面色有些古怪,大笑道:“那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势!”

    镇海大殿之外,马蹄如雷。

    “见过大长老!”

    一道身影落入殿中,身周有着入玄上境的玄气奔涌。

    季洛言点头道:“五长老无需多礼。”

    季鸿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轰!

    一道玄气光箭扭曲而现,自殿门之处朝着季鸿急速袭来!

    季鸿神色更加阴沉,随手挥散了这束光箭,寒声道:“三长老,你竟敢以下犯上!”

    三长老的身影显现出来,大步踏入殿中,极为轻蔑地瞥了季鸿一眼,一言不发,径直站在了季洛言身后。

    季家长老会共有六位长老,除却来自二房的大长老季洛言乃是归真之境意外,其余几位长老皆是分别来自三房、四房的入玄之境。

    主脉四房的诸位长老此时竟是齐聚于此,一个不差。

    算上之前跟在季洛言身后的两位长老,此时季洛言身后已有了四位长老,而季鸿这里,则是孤家寡人。

    安阳城中乱声渐起,几乎所有的季家府卫都在朝着镇海大殿蜂拥而来。

    季洛言大笑道:“季家家主季鸿,残忍好杀,对待亲族冷血无情,我安阳季家苦其已久。今日我便代表安阳季家数千血脉将其逐下家主之位,再详述其罪,一一论处!”

第二十七章 剑光通灵破归真

    季鸿面无表情,翻掌便抓过了身侧悬浮着的木剑,冷声道:“敕灵乌木剑在此,季洛言,你当真不怕?”

    敕灵乌木剑,季家祖传,乃是季家家主所掌通灵法宝,威能无俦。

    “通灵法宝确实强横,虽然你我修为相若,可你持着敕灵乌木剑,我不会是你的对手,”季洛言似乎并不惊慌,目光之中反而多了些许玩味,“只不过家主大人,你可知道这把敕灵乌木剑的来历?”

    季鸿反手握着敕灵乌木剑,一言不发,剑身之上逐渐有着璀璨的炽白剑光萦绕而起,剑尖之处有着足以斩破一切的光焰流转。

    季洛言轻叹一声,道:“这件珍贵无比的通灵法宝乃是两千余年之前,我季家一位先祖耗尽了季家近半底蕴,请动太御古宗外宗一位长老炼制而出,在其内融入了季家血脉,作为季家的镇族之宝。”

    “你想说什么?”季鸿轻轻将敕灵乌木剑抬起,其上的剑芒愈加璀璨,季洛言身后的数位长老皆是有些变色。

    此剑不比其他,而是货真价实的通灵法宝!

    若是季鸿忽然一剑横扫而来,凭借他们区区入玄之境的修为,只怕连半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季洛言缓缓环视一周,此时镇海大殿之外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季家几乎所有的精英府卫,更有季家四房亲眷、诸多季家旁系血脉陆续到来,整个安阳城都在静静地注视着此时的镇海大殿主殿。

    甩了甩袖袍,季洛言身周有着归真初境的炽烈玄气轰然而起,他朝着殿外踏出一步,高声道:“季鸿此獠自执掌季家以来,行径暴戾,冷血残暴,不顾半点亲族之情,季家受其苦楚久矣。今日季鸿更是想割裂其嫡子季月年的神魂,取其心火火种吞噬,已是恶毒至了极点!”

    镇海大殿之外,哗然之声渐起。

    无数目光皆是望着手持敕灵乌木剑的季鸿,还有端坐在蒲团之上面色苍白无比的“季月年”。

    季鸿毕竟执掌季家已久,颇有些威势,诸多安阳城的季家之人虽纷纷低声议论,却无人敢率先应和季洛言之语。

    季洛言再次朝着殿外踏出一步,归真初境的气势横扫八方,衣袍猎猎作响,大声道:“安阳季家血脉,绝不能断在季鸿手中!我欲聚集季家的血脉之力,取回季家祖传通灵法宝敕灵乌木剑,废去季鸿的家主之位,将其论罪!”

    数息之后,终于有一个妇人越众而出,恨恨地盯着季鸿,低泣道:“我夫君乃是负责在镇海大殿之外镇守的府卫,却在数十日之前忽然惨遭横死,我耗尽心力多方打听,才知晓是家主大人那日心情不好,在路过之时将我那无辜的夫君随手生生拍死!”

    一个华服青年上前一步,高声道:“太楚古城外城有着许多季家所掌之灵田,其内的八成灵税被我等收取之后,家主竟然还要朝着我等另行加税!季鸿,安阳季家不是你的奴隶!你吃了肉,却连汤水都不给我们喝!”

    陆续有着许多声音纷杂而起,不过片刻之间,镇海大殿之外喧闹无比,季鸿已是万夫所指。

    “反了,全反了!放肆!”

    季鸿目光赤红,低吼之下,持着敕灵乌木剑朝着季洛言等人所在之处狠狠一斩!

    长及数丈的炽白剑芒横扫而出!

    季洛言面色微变,归真初境的玄气爆发之下,单手提起身边的季白羽,险险躲过了这一道剑光。

    三长老和五长老亦是早有察觉,远远逃了开去。

    只有前番跟随季洛言入殿的两位入玄之境长老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剑芒斩成了无数碎块,湮灭的白光笼罩之下,此二人当即便神魂俱灭而死!

    通灵法宝之威,竟至于此!

    镇海大殿之外的季家诸人心中更加惧畏激愤,一道无形无质的力量逐渐汇集在一处,朝着镇海大殿笼罩而来。

    季鸿的眸中泛起血丝,低吼道:“谁敢反我,我便将谁戮杀!”

    此言落罢,他持着敕灵乌木剑的右手再次抬起,便要朝着另外两位长老斩去。

    蓦地,他的动作似是被放慢了数倍一般,这把泛着炽白剑芒的通灵法宝微微颤动,似乎下一刻便要挣脱开来。

    季洛言摇了摇头,道:“季鸿,现在你可知晓,什么叫做势了么!?这把敕灵乌木剑乃是季家先祖得来,自其内融入了我季家血脉,如今安阳城所有的季家血脉皆与你为敌,属于我季家的通灵法宝又怎么可能为虎作伥!”

    季鸿的神色第一次有了极为明显的变化,他不曾理会季洛言,只是耗尽全力欲要掌控手中颤动愈加剧烈的敕灵乌木剑。

    季洛言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直接大吼道:“安阳季家血脉,决定废去季鸿家主之位,将其论处!”

    安阳城之内的数千个季家血脉皆是高声应和,声浪扶摇而上,席卷云天。

    “安阳季家血脉,决定废去季鸿家主之位,将其论处!!!”

    轰!

    敕灵乌木剑之上,有着璀璨到极点的炽白剑芒滔天而起!

    季鸿的两根手指直接被削了下来,再也握不住这把通灵法宝,任由其脱手飞离而去。

    季洛言身周玄气涌动,飞身而起,一把握住了敕灵乌木剑,没有半点停顿,直接朝着季鸿狠狠斩来!

    炽白的剑光披放近十丈,绝不可硬接!季鸿目中狠色一闪,一把抓过身边的“季月年”,直接将玄气灌注在其神魂之内,欲要利用“季月年”神魂崩毁之力阻上一阻。

    可让他惊怒的是,“季月年”的神魂之内却是一片虚无,回过神来低头看去,手中抓着的“季月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捧细细的砂砾,在指间散落开去。

    暴烈的剑光已至!

    季鸿目眦欲裂,用尽全力撑开了一道凝实无比的玄气光罩。

    轰!

    通灵法宝的剑气直接将玄气光罩撕成碎片,余势不减,狠狠斩在了季鸿身上!

    毕竟其修为乃是归真初境,在这狂暴的剑光之下吐血倒飞而出,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一时之间却没有性命之虞。

    “鹊雪,救救你爹!娘求你了!”

    镇海大殿的侧殿之处,徐涟儿竟是直接给季鹊雪跪了下来。

    季鹊雪面上露出一丝痛苦挣扎之色,道:“娘,你要我怎么救!我若是敢上前阻拦,只有横死的下场!”

    徐涟儿泪流满面,扯着季鹊雪水蓝裙裳的裙袂,泣道:“你是序列第六品的心火,天亮之后便是你的位置确定之时,季洛言如今已经无法干预此事,他不会杀你!你去求求他,饶了你爹一命,娘求你了!”

    此言落罢,她再次给季鹊雪用力磕了个头。

    季鹊雪沉默数息,面色逐渐平静了下来,道:“好,我去。不过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娘。”

    徐涟儿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只是用希冀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季鹊雪。

    季鹊雪心中一阵绞痛,在娘这里,自己根本就比不上季鸿那个畜生!

    她扶起徐涟儿,随后便直接运起入玄初境的玄力,朝着数十丈之外的镇海大殿主殿纵身而去。

第二十八章 摄灵,缚

    “我今日便代表安阳季家血脉,将你戮杀!”

    季洛言提着敕灵乌木剑,气焰熏天,目中流露着浓郁无比的杀意。

    “大长老,且慢动手!”

    季鹊雪一袭水蓝霓裳,满头青丝使一条发带束起,径直落在了身受重伤的季鸿身前。

    季鸿结结实实地受了通灵法宝一剑,甚至就连玄海之上都有了裂纹,正盘坐在地上调息。此时见季鹊雪护在了身前,呆了一呆,面色复杂地望着少女的背影。

    季洛言眉头皱起,手腕微动,一道炽白剑芒横贯而出,自季鹊雪耳边卷过,削下了一缕漆黑的发丝。

    “季鹊雪,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便杀了你。”

    季鹊雪抬首道:“大长老,可否听我一言?”

    季洛言摇了摇头,狠声道:“滚开!若不是你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之事已经传入鹤玄上真那里,我现在便取你的命!”

    季鹊雪轻轻侧过头,看了一眼狼狈无比的季鸿,随后回过头来,一字一顿道:“你要杀季鸿,便先杀了我罢,也算是还了他的生育之恩。”

    “鹊雪。”

    季鸿在背后低声唤道。

    季鹊雪并未回头,冷声道:“莫要多想,是我娘跪着求我前来救你。”

    “鹊雪,”季鸿的嘴角不时沁出鲜血,却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为父对不住你。”

    敕灵乌木剑乃是通灵法宝,伤到的不仅仅是生灵的身体,亦能伤到生灵的神魂。

    季鸿此时便是神魂受创之态,若是没有充足的时间调息休憩,就连神宫穴之内的玄海都极有可能彻底崩毁。

    季鹊雪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持着木剑的季洛言。

    季洛言目光之中有些踌躇,前番季鹊雪燃起序列第六品心火之事早已传遍太楚古城,更是传入了鹤玄上真所在的鹤云观之中。

    若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季鹊雪悍然击杀,而让季白羽明目张胆的代替她那个位置,只怕最后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在名义上来说,不管是季家,还是赵家、褚家等等修行世家,都归属于鹤云观辖制,鹤玄道人甚至有权强行任免各大修行世家的家主。

    只不过鹤玄道人十年也不出一次鹤云观,平日里更是极少干预这些修行世家之事。可凡事都有个万一,若鹤玄道人当真追究起季鹊雪之事,季洛言定会百口莫辩,到那时候便悔之晚矣。

    正犹豫间,季洛言却是忽地在镇海大殿的角落里感应到了一丝气息。

    大公子季月年!自己竟然把他给忘了!

    季洛言纵身掠过季鹊雪和季鸿,径直落于镇海大殿之内,朝着角落里望去。

    这位“季月年”大公子正呆呆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公子,你怎么了?”季洛言快步上前,感应了一番“季月年”的神魂和心火火种,内心之中不禁涌上一阵喜意。

    季不归抬起麻木的面庞,一言不发。

    季洛言走近了一步,俯视着季不归,定定地望着他失神的双眼。

    数息之后,他才完全确定,这位大公子不知为何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和记忆,在自己的感应之内,“季月年”神魂之上依附着的心火火种变得愈加清晰。

    暂且按捺下心中的贪欲,季洛言一把提起季不归的衣领,大步走出殿外,高声道:“大公子季月年心火熄灭,失去记忆,家主一脉已经再无任何一个嫡系公子。根据长老会的决定,从今以后我为季家家主,季家二房为家主一脉!”

    数千个季家血脉皆是在沉默片刻之后,轰然响应。

    “见过家主大人!”许江河最擅于察言观色,此时当先半跪在地,恭敬行礼。

    “见过家主大人!!!”

    震耳欲聋的声浪传遍整座安阳府城。

    “蝇营狗苟之辈,也配做季家家主么?”

    清冷的声音极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畔,使得镇海大殿方圆数里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季洛言眉头一皱,环视四周,却不曾找到开口之人,忍不住大声道:“谁!是谁在大放厥词!安阳季家之事,还轮不到旁人多嘴!”

    “是么?若我也是季家之人呢?”

    镇海大殿的檐顶之上,一个身着雪白道袍的少年茕茕而立,漆黑的长发使一条白玉带束着,清美至极。

    “那是谁?”

    “季家之人?为何我从未见过?”

    “此少年生的如此好看,似乎有些眼熟!”

    无数季家之人皆是抬头朝着十余丈高的镇海大殿檐顶之上望去,议论纷纷。

    季洛言怔了一怔,道:“你是谁!?”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遥遥望着脚下的季洛言,轻声道:“季月年。”

    “不可能!季月年在我手里!”季洛言下意识地低头朝着手中看去,大公子依然还是那副有些呆滞的模样。

    “他说他是大公子!?”

    “大长老手里的又是谁?”

    “如此观来,此人当真和大公子有几分相似!”

    “此少年比大公子更高了一些,好看了一些。”

    季家之人抬首打量着檐顶之上的少年,目中纷纷露出疑惑之色。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苍白修长的手指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印诀,身周有着道道黑芒窜绕而起。

    季洛言心下有了一丝不妙之感,急声道:“你到底是谁!?你来我季家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是说过了,我是季月年,”季月年轻笑,“来此,自然是戮你神魂,碎你真灵。”

    “区区入玄之境的蝼蚁,也敢放肆!”季洛言大怒,当下便要持着敕灵乌木剑出手。

    可令他惊恐无比的是,左手提着的“季月年”身上忽然窜出道道诡异的黑芒,直接没入了自己体内!

    “缚。”

    随着季月年话音落下,季洛言持着剑的手腕刹那间麻木了一瞬,那把敕灵乌木剑自其掌心掉了下来。

    季洛言大惊失色,正要抓回这把通灵法宝,手臂之内的黑光却径直爆裂开来!

    季月年竟然直接将有着山鬼本源和灵灰存在的半件摄灵鬼衣,生生引爆!

    季洛言再次被阻了一阻,摄灵鬼衣爆裂残余所剩下的一缕黑芒将那把敕灵乌木剑卷了起来,急速朝着檐顶之上贯穿而去。

    清风乍起。

    少年翻掌之间握住这把泛着炽白剑芒的木剑,漆黑的长发翻扬而起,俯视着殿门之下的季洛言,轻笑道:“你这归真初境实在是名不副实,孱弱的很。”

第二十九章 散灭

    诸多季家之人皆是瞠目结舌,归真初境的大长老季洛言竟然在照面之间便被人夺去了敕灵乌木剑!

    更令人震惊的是,敕灵乌木剑的剑芒依旧涌动流转,没有半点排斥之意,这恰恰证明了此人确实是安阳季家血脉!

    季洛言面色惊疑不定,抬首望着檐顶之上的少年道:“你说你是季月年大公子,那我手中的此人又是谁?还有,为何你区区入玄初境的修为便能炼就玄海?”

    季月年身周有着浓郁的玄气涌动,显然已是将玄力炼凝汇聚作了玄气,成就了生生不息、自成循环的神宫玄海。

    蓦地,一个季家府卫指着季洛言手中之人,惊恐叫道:“快看!”

    无数目光皆是朝着“季月年”看去。

    失去了摄灵鬼衣的遮掩,季不归原本的相貌逐渐显现了出来。

    “是四房的季不归!”

    “如此说来,檐顶之上的道袍少年,当真是大公子!”

    “我便说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原来的确是季月年大公子!”

    季家之人皆是议论纷纷,将目光朝着镇海大殿檐顶之上的季月年望去。

    季洛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将季不归丢出了十余丈之遥,抬头道:“季月年,你的心火不是已经熄灭了么?!以你废去修为的凡俗之祛,如何能逃离青栾山脉?”

    季月年轻声道:“我方才已是说了,你这归真初境实在是窝囊的很,即便想要设计害我,也不敢亲自出手,而是请动了一位归真上境的生灵前去伏杀。更何况,我当时仅仅只有半步归真之境而已。”

    此言一出,季家之人一片哗然!

    “原来大公子当真是大长老所害!”

    “传言是真!”

    “大长老为了让季白羽代替大公子的位置,不惜狠下辣手,却没想到季鹊雪在绝境之下燃起了序列第六品的心火!”

    “原来事实是这样!”

    在一侧站立的三长老眼珠一转,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转头指着季洛言惊怒道:“大长老,你为何要谋害季月年大公子!”

    他极为狡慧,虽然季洛言乃是归真初境的修为,可季月年早在之前便位列半步归真之境,天资纵横。

    如今更是变得神秘无比,仿若换了个人一般,手中更是持着通灵法宝敕灵乌木剑,季洛言很有可能不是其对手。

    在生灵修行的初期,入玄之境与归真之境之间的差距虽然大,可却并不是完全无法抹平。而修至归真之境以上之后,境界之间的恐怖差距才会逐渐显现出来。

    另一位在季鸿剑下幸存的五长老亦是站了出来,朝着季月年笑道:“大公子如今重燃心火,修为恢复,乃是我季家的大好事!不过如今大长老已经继任为季家家主,大公子可否与家主大人化干戈为玉帛,将敕灵乌木剑交还给家主大人,从而免去这一场季家的内斗?”

    季月年轻笑,低头望了一眼满脸假笑的五长老,一言不发,径直遥遥斩出一剑!

    轰!

    炽烈的剑芒自十余丈的高空横扫而下,带起阵阵撕裂般的狂风怒啸,片刻间便至了五长老身前!

    五长老面色剧变,显然不曾想到季月年会直接朝着自己出手,手忙脚乱间,勉强在身前凝聚出了一层半透明的玄力光幕。

    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玄力光幕在狂暴的剑芒之下一触即溃,这位入玄初境的五长老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剑光完全贯穿绞碎,神魂俱灭而去。

    余下的季家之人皆是面面相觑,目光之中逐渐涌起了惧畏之色。

    通灵法宝的强横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这天地之间更是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公平。

    季洛言翻手间取出一把普通的法宝长剑,将归真初境的玄气灌注其上,咬牙狠声道:“季月年,你当真要与我鱼死网破?”

    虽然他的长剑只是最为普通的法宝,可其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归真初境,若是用尽浑身解数,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鱼死网破,就凭你这种没有半点神通在身的孱弱归真初境,也配么?”

    季月年随手将手中的敕灵乌木剑插在大殿檐角之上,双手掐诀之间,身周涌动着的玄光逐渐浸染上了丝丝金芒。

    季洛言心神之中涌起了一丝不妙之感,当下不敢再作犹豫,持着法宝长剑纵身而起,归真初境的玄气尽数爆发,径直朝着檐顶之上的少年斩去!

    凌厉的剑气临身之间,季月年亦是完成了手中的印诀,身周金色玄光愈加璀璨,看着面色狰狞的季洛言愈来愈近,低声喃喃道:“大慈悲咒。”

    修长的手指一划,一道半透明金色光幕凝聚而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于镇海大殿殿顶之上,这光幕竟是完全挡下了季洛言这一剑!

    金色光幕随之溃散开来,无数金色光点将季洛言彻底包裹在了其中,急速浸入了其体内。

    “这是什么诡异咒法!?”

    季洛言面色极为难看,堪堪在檐顶之上站稳了身子,全力催动玄气,试图感应自己体内那些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

    “此乃大慈悲咒,”季月年静立在原地,望着数丈之外的季洛言,手掌虚虚一握,“散灭。”

    “啊!!!”锥心刺骨的剧痛自头颅之内传来,季洛言丢下手中的法宝长剑,痛苦无比的双手抱头,面容已是扭曲至极。

    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头颅之上不时有着零零散散的金色光点逸散而出,逐渐使这位大长老肩膀以上的部位完全化作了灿金之色!

    数息之后,在数千季家之人或是惊恐、或是惧畏、或是震惊的复杂目光之下,季洛言的头颅彻底炸裂了开来,无数金色光点逸散,瑰丽无比。

    失去头颅的的身躯无力的翻倒而下,沿着镇海大殿的檐角滑了下去,重重跌落在了殿门之下。

    无数靠的近些的季家之人皆是如同避瘟神一般急速分散开来,遥遥望着季洛言逐渐变得冰凉的躯体。

    若是以玄气咒法硬拼,季洛言不至于败的如此之惨。

    只不过季月年的大慈悲咒实在是太过神妙,以至于这位归真初境完全没有任何针对防护的能力,只能在金芒浸染之下神魂尽灭,憋屈而死。

    许江河此时动作极快,直接跪在了地上,大声吼道:“大公子威势无双,英冠太楚,此时更是为季家碾灭了害群之马季洛言,执掌季家名正言顺!季家府卫统领许江河,见过家主大人!”

    余下的季家之人这才陆续回过神来,不管是主脉四房还是诸多旁系血脉,皆是恭敬无比的低头行礼道:“见过家主大人!”

    唯有季鹊雪与徐涟儿母女二人还站在季鸿身边照料,不曾朝着檐顶之上的季月年行礼。

    三长老见许江河抢了自己的风头,心中正自暗恨,此时眼角余光却是忽地瞥见了季鹊雪几人,计上心来,怒声道:“季鹊雪、徐涟儿,你二人为何不向家主大人行礼?如此目无尊卑,肆意妄为,我季家的规矩何在!?”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飞身而起,玄力萦绕之间,一掌朝着季鹊雪狠狠拍去!

    以他心中所想,季月年此次归来定是要取得那个太御古宗外宗的位置。

    而季鹊雪乃是心火序列第六品的天骄,自己若是主动出手替季月年剪除此女,说不定能将功赎罪,籍此保下一命。

    方才季月年径直遥遥一剑斩灭五长老,实在是令三长老后怕不已,他也是前番支持季洛言的几位长老之一,此时不得不想尽办法去谋求那一线生机。

第三十章 囚禁,摄服

    季鹊雪燃起心火只有短短数日时间,几乎没有任何与人对敌的经验,此时见三长老满面煞气的悍然出手袭来,心下忍不住有些惊慌,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轰!

    一个柔弱单薄的身影挡在了季鹊雪身前,被三长老蕴含着玄力的一掌直接震碎了心脉,像一个残破布娃娃一般远远飞了出去。

    “娘!”季鹊雪此时堪堪回过神来,回头望着那飞出去的娇小人影,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三长老狞笑一声,还欲再次朝着季鹊雪出手,却忽然有着一道归真初境的气势煌然而至,直接朝着三长老镇压而来!

    不知何时起,盘坐在地上调息的季鸿已是站起了身,望向三长老的目光之中满是杀意!

    面对归真之境的气势摄压,三长老头皮都有些发麻,面色大变间,急速朝后暴退而去。

    季鸿身周玄气流转,一步踏出数丈之遥,寒声道:“季洛海,你找死!”

    另一侧,季鹊雪呆呆地走到徐涟儿逐渐变得冰凉的身躯前,低头看着已经失去呼吸的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挂满泪珠的脸上满是悔恨和自责:“娘,娘你醒醒,我不该说那种话气你!娘!娘你看看我!”

    她疯狂地摇晃着徐涟儿残破的身躯,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而下,不少季家之人看到这令人潸然泪下的一幕,目中皆是有了或多或少的不忍之意。

    三长老季洛海此时已是有些支撑不住,在季鸿狂暴的攻击之下左躲右闪,摇摇欲坠。

    若不是季鸿前番生受了季洛言一剑,身受重伤,只怕季洛海此时早已经死在他的掌下。

    数息之后,季洛海已是退无可退。

    季鸿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季洛海,低吼道:“我一炷香之前才清楚的知晓,涟儿和鹊雪才是对我最为重要之人,在如此困境之下竟然还会为了我挺身而出!而你却……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此言落罢,季鸿将玄气尽数聚于右掌,朝着三长老季洛海狠狠劈了下来!

    轰!

    季洛海面色虽然惊恐无比,却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炽白的剑光撩起,在数十丈之外遥遥卷杀而至,直接将季鸿轰飞了数十丈之遥!

    季鸿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勉强抬起头来望向身着雪白道袍的的清美少年,怨恨嘶吼道:“季月年!我早就该剥了你的神魂!”

    季月年将木剑负在身后,并未看向季鸿,而是朝着季洛海吩咐道:“季鸿前番欲要裂我神魂、取我心火,虽罪孽极重,不过其毕竟是季家血裔,暂且拖入升海殿之内囚禁起来罢。”

    镇海大殿之外,数千人噤若寒蝉。

    “这……季洛海谨遵家主大人之命!”

    季洛海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才明白自己堪堪逃过了一死,心中大喜之下,连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色卑微无比。

    至此,季家长老会六位长老仅余一位入玄初境的三长老,季洛海。

    “季月年,你不得好死!前番你作出那般失忆之态,根本无法再次恢复修为,我取你心火火种来增强季家底蕴有什么不对!”季鸿面色狰狞无比,目光之凌厉恨不得将季月年千刀万剐,“你罔顾人伦,竟敢如此对待于我!”

    季洛海偷偷望了一眼季月年的表情,心中思衬片刻,带着数个季家府卫快步走上前,将季鸿拉扯着拖了下去。

    “季月年,究其原因,就是你这灾星害了我娘!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愤恨的声音传入耳中,季鹊雪苍白的小脸之上满是泪痕,提着一把长剑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季月年微微皱眉,轻拂雪白道袍袍袖,数道湛青玄气席卷而出,直接将少女单薄的身躯轰入了镇海大殿深处。

    “此女欲要杀我,我却不能引颈就戮,暂且将其穴位锁了,一同拖下去囚禁起来。”

    “是,家主大人!”

    许江河急步上前,带着十数个府卫朝着镇海大殿深处快步行了过去。

    季月年看着密密麻麻的安阳城季家之人,道:“季洛言设计害我,季鸿则是要裂我神魂取那心火火种,置我于死地,此二人当下皆已伏罪,你等心可服?”

    “我等心服口服。”

    不管心中如何想,此时的数千个季家之人皆是齐声应和,无人敢表露出半点异议。

    唯有二房的季白羽和三房的季流光等人面色惨白,心中祈祷着季月年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季不归前番被季鸿狠狠摔了一摔,此时已经勉强恢复了些许元气,蹒跚着走上前,恭敬道:“家主大人,二房季洛言的血脉后裔该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季流光微微松了口气,而季白羽和其余的二房之人却是面色剧变,怨恨的目光望向季不归,恨不得将他的嘴生生缝上。

    季月年随意瞥了一眼二房诸人,轻轻摆手道:“我卯时便要前往鹤云观,季家诸事你可随意处置。”

    十六年前赵阴月寿尽而死,季月年自出生以来便一直都极为孤独,季鸿虽然表面很是重视于他,可季月年却是清楚地知晓季鸿残忍无情的本性。

    即便是季家的资源倾斜,也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序列第六品心火而已。

    更何况季月年的心中,还隐隐有着一丝怀疑。赵阴月仅仅十六岁便香消玉陨,其中说不定与季鸿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只不过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这种关联罢了。

    季不归有些失措,连连摇头道:“家主大人,我有何德何能,胆敢如此僭越?”

    季月年轻笑,侧过头朝着安阳季家诸人道:“即刻起,季不归为安阳季家家主,而三长老季洛海仍为季家长老,你等可有异议?”

    季家不能没有入玄之境,几位长老皆已死绝,季家如今燃起心火之人只剩下了一个季洛海,这也是季月年留下其性命的原因。

    “这……季不归乃是四房庶子,怎能如此仓促的执掌季家?”

    “家主大人,此事怕是有些不妥罢?”

    “还请家主大人三思啊!”

    察觉到季月年的话语之中有离开之意,数个资历匪浅的季家旁系家老皆是眼珠转动,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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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菩提介绍:
“待到这四大部洲地覆天倾之时,我便踏入灵山天境,执掌雷音。”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着一袭雪白佛衣,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眸光清冷,凝望着西方极遥之处缥缈浩瀚的须弥圣山。
……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故事,从北俱芦洲开始……​大菩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菩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菩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