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大雨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眼前如同冰雪一般霜白的冰冷剑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这柄三尺长剑的虚影,正是落雪神剑的本相。
“怎地?看呆了么?”
身着嫣红裙裳的倾月公主将霜雪长剑自季月年脖颈之处收了回来,极是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敕水妖神,我听闻你的心境修为颇高,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季月年自那雪白的长剑之上收回目光,伸袖取过那盏“沉渊”,浅酌即止,轻声道:“你到底看穿了什么?”
“这柄长剑,是你母上之物,”红裙少女将手中的雪剑虚影寸寸崩碎,嫣然一笑,“我说的可对?”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眸光深处隐约泛起冰冷彻骨的杀意。
落雪神剑乃是月灵残境之力所凝,更是赵阴月亲自炼制而出,其神异玄妙根本不可想象,这倾月公主不知是何来历,竟是能够在冥冥虚无之中察觉到此等隐秘!
就在季月年的心境产生波动的一瞬间,倾月公主欺身而上,与他清冷淡漠的眸光对视,嫣红柔软的嘴唇轻启,喃喃道:“白骨骷髅之术。”
不可抵挡的浩瀚伟力席卷而至,将其神魂意识彻底淹没。
咔嚓。
似有什么物事轰然碎裂开来。
……
金圣宫,朝天殿。
寒池郡主死死盯着光幕之中的吞霞殿,神色紧张无比,直至望见季月年身周有着灰白光晕萦绕而起,当下便惊喜道:“娘娘!”
宫装女子静立于侧,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道:“这摘霞座次第一的灵物奖励、地脉分配、仙霞份额等等诸般奖赏,最终还不是要落在我金圣宫头上?”
寒池郡主笑意盈盈,道:“娘娘,此时应当如何炮制季月年这厮?”
“我前番应了朱紫护法都神,还需留些‘余地’才是,”金圣宫娘娘伸出柔荑,抓过寒池郡主的小手,笑道,“先将吞霞殿这场戏演完,再将其所持有的神通、咒法、法宝、真诀尽数搜刮,把血脉剥离出来追根溯源,最后留着一口气,打断双腿,丢到泽露妖城去做修建祭台的苦力。”
寒池郡主目中的笑意更盛,道:“听从娘娘吩咐,我这便去知会那倾月贱婢。这贱人当真有些手段,其‘洞虚之体’果然神异莫测,竟然能够逃避因果,若不是我等以妖国国主胁迫,这贱婢只怕不会如此轻易地出手。”
金圣宫娘娘点了点头,挥袖道:“且去罢,将那季月年处置过后,需尽快将倾月贱婢关回妖狱,否则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被她逃脱出去。”
“是,娘娘。”
……
洞虚梦境。
倾月公主静静地望着紧闭双眼的季月年,纱袖翻舞之间,嫣红的霓裳之上流光散饶,瑰美绚丽。
“我如今能有机会挣脱妖国皇城的囚笼,倒是要多谢你。”
灰白的光晕弥漫季月年身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其神魂神宫。
蓦然之间,一道霜白剑虹自虚无之中毫无征兆地横贯而出!
倾月公主怔了一怔,却并未惊慌,而是继续催动“白骨骷髅之术”,依照寒池郡主所言,剥离着季月年的神魂修为。
那道剑虹在季月年身侧虚虚绕了一绕,似是带走了什么物事,其后便光芒大放,撕裂虚空,片刻之间便隐去了踪影。
“落得如此境地,竟然还有着这般底牌存在,此子倒是有些意思,”倾月公主笑了一笑,目光望向身前紧闭双目的季月年,“只可惜,以‘洞虚之体’催动的白骨骷髅之术,即便是阴阳渡境的生灵都无法抵挡,而你……”
……
由于朱紫妖国护法都神之故,晗光郡主等人无法朝着季月年出手,朱紫妖国境内,唯一能够不沾染半点因果,又能让护法都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人,便只剩了妖国国主的唯一血脉。
倾月公主。
……
卯时。
刺目的天光透过岩石缝隙映入瞳孔之中,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自冰冷的山石之上坐起身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散了架一般,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难以言明的酸痛。
醒来已有两日之久,岩洞之外的泼天大雨从未有过停歇,他根本不知晓自己来自何处,可却能够极为敏锐地察觉到,那雨水之中蕴藏着可怕的危险,故而宁可在这潮湿寒冷的岩洞之内待上两日,也不愿走出岩洞,踏入那冰寒刺骨的瓢泼雨幕之中。
“若这大雨还不停,我定会生生饿死在此处。”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苦笑一声,一瘸一拐地朝着数丈之外的石洼走去。
“好痛。”
每走一步,便有撕裂般的剧痛于四肢百骸之处传来,使他疼的龇牙咧嘴,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忍着走到那石洼之前,蹲下身子,掬起一捧冰凉的雨水送入了口中。
这两日以来,此石洼之中清寒刺骨的冰水便是他唯一赖以活命之物。
轰!
天穹之上有惊雷炸响!
岩洞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靠近,他跌坐在石洼旁边,怔怔地望着怪石交错的岩洞洞口,眼前的景物逐渐恍惚起来。
在这潮湿阴暗的岩洞之中待了两日,他早就已经风寒入体,浑身上下冰冷僵硬,随时随地都可能永远沉睡在此处。
窸窸窣窣的声音愈来愈近,一道炽目的暗青光芒横贯而过,直接冲入岩洞之中,撞在了一侧的山石之上。
他转头望去,这才堪堪发觉,那根本就是一只丈余高的巨狼!
暗青巨狼浑身上下打着哆嗦,抖了抖皮毛上的雨水,将硕大的狼头凑到他跟前,血盆大口开阖之间,沉闷的声音传遍了岩洞:“此处竟有凡人?”
“你是妖!?”
他蓦然间自恍惚之中惊醒过来,一眼便望见了身前这只庞大的狼头。
那“妖”字脱口而出,似乎早就已经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暗青狼妖咧了咧大嘴,声音依旧有些沉闷:“不过是未化形的小妖而已,这般泼天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两日,我若是再不找地方躲避,只怕迟早会被那些雨幕之中的身鬼随手抓了去。”
身鬼,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雷雨雪雾等天象之中,诡异莫测,可怕无比。
只要不在天象之中,身鬼便无法奈何于你,这天然的山石岩洞,便是一处极好的躲避身鬼之地。
暗青狼妖摆着长长的尾巴,四爪并行,绕着他走了两圈,啧啧道:“我方才还想着休憩过后,将你一口吞掉补补精血,如今打量之下,才知你这厮早已是奄奄一息,风寒入体,身躯僵硬冰冷,只怕根本撑不过今夜。”
他一言不发,上下打量着暗青狼妖,数息之后才道:“你的皮毛似乎很是暖和,能让我靠一会儿,取取暖么?”
闻听此言,暗青狼妖忍不住低吼一声,怒道:“我把你这胆大包天的蝼蚁!我虽不曾化形,却也不容你这般放肆欺辱!若不是看你冷硬难吃,早就将你一口吞到肚里!”
粗大的尾巴卷了过来,一个剪尾甩过,直接将他卷出了数丈,摔在了潮湿光滑的岩壁山石之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年岁
他实打实吃了这一尾,狠狠撞在了岩壁之侧,随之滚落至了岩洞边缘。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断骨之痛,勉强抬起头来,朝着洞外的泼天雨幕望了一眼,沙哑着声音笑道:“兀那狼妖,你不是怕这雨水么?如今这雨势渐急,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暗沉乌云都压到了头顶,你能在此处躲多久?”
闻听此言,暗青狼妖怔了一怔,四足生风,直接跃至了岩洞洞口之下,抬起巨大的狼头朝上望去。
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之下,狼妖硕大的身躯竟是直接打起了哆嗦,隐约有些站立不稳,颤抖着声音道:“这怎么可能!?”
岩洞之外的极天之上尽是暗沉的黑云,大雨如注,倾泻的愈加疯狂,时不时便有雷霆电光撕裂天穹,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回荡四方。
半柱香之后,一人一狼在盛满雨水的石洼两侧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暗青狼妖呲着血盆大口,沉闷着声音道:“你的肋骨断了四根,五脏六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震伤,竟然还能仿若无事一般?”
他斜倚在岩壁之侧,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全身,嘴角微微抽动,没好气道:“你从哪里看出我仿若无事?”
“若是凡俗之人在这山洞之中待过两日,又受了如此伤势,早就已经一命呜呼,”暗青狼妖铜铃般的大眼轻轻转动,不甚关心眼前之人的死活,瞳孔之中竟是涌上了一丝忧虑惧畏之色,“没想到我青狼大王在有生之年竟会遇到这般万年一见的可怕天象,实在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祈祷。”
“青狼大王?”他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哈哈……”
吼!
暗青狼妖目光之中有些羞怒,低吼一声,道:“我还不曾问你,方才到底是如何察觉到岩洞边缘有一只身鬼?”
半柱香之前,其在岩洞洞口之处抬头仰望天穹之时,被他提醒了一声,下意识地退至了山洞之内,片刻之后,便有一道可怖的诡异灰芒横贯而过,只要这暗青狼妖慢上一息,便会在刹那之间被这只身鬼浸杀而亡。
阵阵刺骨的寒风自洞外侵袭而入,他紧了紧身上的破旧布衣,毫无血色的双唇之上布满了裂纹,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将你的一只手爪拿过来,帮着我取暖,我便将此事告诉你。”
暗青狼妖再次低吼了一声,却并未动怒,而是将长及两丈的大尾巴摆了过来,道:“无论如何,你都算是救了我青狼大王一次,将你的名讳告知于我,我青狼大王定会……”
他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将其紧紧靠在胸前,大笑道:“青狼大王……哈哈……青……青狼……咳……”
不笑还好,这一笑直接牵动了数个伤口,甚至带动了一根断裂在体内的肋骨,使他不住地咳嗽,嘴角之处甚至有了零星的血沫。
暗青狼妖朝着自己的尾巴之上渡了些许炽热的妖力,沉闷着声音道:“你只怕命不久矣,快些将名讳告知于我,我临死之前还能在这山洞里为你搭个石碑。”
“你那‘青狼大王’实在太过好笑,”他顺了顺气,休憩了一会儿,依旧是用左手捂着肚子,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的名讳……便唤我作‘年岁’罢。”
“年岁……当真古怪,”暗青狼妖默念数遍,将其记下之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这‘鬼雨’天象万年难得一遇,每次都会持续数年之久,以我的浅薄妖力修为,只怕比你多活不了几日。”
那名为‘年岁’之人满脸血痂,头发散乱,浑身上下更是破破烂烂,暗青狼妖除却知晓他是个男子之外,其他诸如来历、容貌、骨龄、骨相之类一概不知。
年岁一只手抱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另一只手捏着尾巴尖在水洼之上晃来晃去,不多时候,这浅洼之中的冰冷雨水便冒起了热气。
“你这厮在做什么!?”
暗青狼妖方才正在神游天外,此时忽地发觉年岁正在用自己的尾巴做一些奇怪之事,血盆大口蓦地张开,忍不住直接吼出声来。
年岁仿佛充耳不闻一般,一只手松开了尾巴尖,掬起一捧温热的雨水狠狠洗了把脸,随后又将头低垂下去,咕嘟咕嘟喝了个半饱。
“你竟然敢用我青狼大王的尾巴……”
暗青狼妖口中之言堪堪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怔怔地望着抬起头来的年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缕漆黑的长发沾染了雨水,紧贴在白皙的额头之侧,满脸血痂被温热的雨水洗去,露出了他清美如画一般的眉眼。
虽然其此时仍然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却也同样能够依稀窥得其仙姿玉貌一般的骨相。
年岁挑了挑眉,笑道:“怎地,青狼大王,认不得我了?”
暗青狼妖堪堪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我还道是哪家的落魄老猎户,没成想,反倒是个生的如此好看的小公子。”
其表面虽装作平静,心神深处却是蓦地想到了一个在渭渊山海之境流传多年的可怕传闻。
有朝一日,渭渊山海之境降下三年鬼雨之时,当有圣人出世,携渭渊山海之境直上九重天阙,脱离北海海脉的禁锢,从此重归北俱芦洲陆境地脉。
“兀那狼妖。”
年岁喝饱了水,恢复了些许气力,懒懒地倚靠在岩壁之上,怀中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笑道:“你何故为自己取了一个青狼大王的诨号?”
暗青狼妖轻哼一声,道:“数日之前,我手下尚有十余只未化形的同族狼妖跟随,只是……”
“只是如何?”年岁将那炽热的尾巴尖贴着自己的脸颊,一时之间很是舒适,“莫不是你的气力不够,那些狼族的美人儿对你这里有所嫌弃?”
“你这厮欺人太甚!”
第三百五十二章 渭渊山海之境
那青狼低吼一声,站直了高及丈许的庞大身躯,还不曾说话,便有一蓬雨水倾泻至了脸面之上。
片刻之后,头顶轰鸣阵阵,岩洞顶端之处的数块积年山石被狂暴的罡风连根拔起,有瓢泼大雨携着哗啦闷响倾泻而至,岩洞之中的坑洼石面不多时候便蓄满了冰冷的雨水。
岩洞不断地摇晃,不时有着碎裂的石块随着雨水轰落下来,暗青狼妖死死地盯着身前的炽烈水柱,紧紧窝在岩壁之侧,哭丧道:“这下完了,‘鬼雨’天象之中,有雨之处必有身鬼,若是山洞塌裂崩毁,只怕我命休矣。”
年岁四下打量着狭隘的岩洞,笑道:“无需等到岩洞崩毁,按照此种漏雨的速度,只用二十息,我等便会被雨水浸没。”
说话之间,岩洞之中所有的坑坑洼洼之处已经被尽数淹没,水面翻涌之间,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着年岁的脚面漫了上来。
暗青狼妖尾巴一甩,将年岁卷至了肩膀之上,咬牙道:“死到临头,你还能笑得出来?”
年岁胸腹起伏,沉闷地咳嗽数声,嘴角沁出了殷红的血丝,眸光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之意:“我自醒来之后,便在这岩洞之中挨饿受冻,先前之事一丁点都想不起来,若是挣扎求存这般艰难,还不如早些时候灰灰了去,如此反倒无所挂碍,一身轻松。”
青狼闷吼一声,浑身上下妖力流转,带着年岁一跃而起,险险跃至了岩壁高处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上。
片刻之后,翻涌的雨水便漫过了其先前所立之地,朝着高处急速漫升而来。
年岁稍稍侧身,望着暗青狼妖硕大的头颅,摇了摇头,低声道:“莫要管我了,青狼大王,你虽然不曾化形,却也有着些许妖力修为在身,不如此时直接冲入雨幕之中,若是运气好些不曾遇到身鬼,短时间之内或许能够找到避雨之处,也未可知。”
青狼庞大的身躯瑟缩在这块凸起的侧岩之上,低头望着漫升而来的水面,闷声道:“你没有出过岩洞,不曾知晓此处地势,这里乃是一座绵延数万里的峡谷底部,如今这岩洞之中的雨水既然能够到达如此高度,外面想必早已是一片汪洋。”
澜江大峡谷,长及两万余里,峡谷两侧乃是延绵无尽的苍翠群山,山岭之中有着许多凡俗之人聚居,久而久之,便逐渐形成了许多山中的猎户村落。
而澜江大峡谷深处,则存在着数不清的野兽,澜江大峡谷的气脉不兴,这些野兽之中能够诞生灵智之辈极少,燃起心火者更是少之又少,似暗青狼妖这般不曾化形的妖物,天资悟性已经算是上佳。
因为有着澜江大山神的存在,即便偶有燃起心火的妖物,也会带着同族之兽前往峡谷更深处潜心修行,并不会贸然前去袭杀那些山岭之中的猎户村落。
前时暗青狼妖在此处岩洞发现了年岁,便是将其当成了附近山岭村落之中的猎户,故而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
“澜江大山神?”
年岁捕捉到了青狼言语之中的零碎片段,坐在其肩膀之上,道:“既是神灵,为何不曾出手搭救这些凡人村落与无数野兽?”
“无论是雷电还是雨雪,皆是天象,澜江大山神虽然护佑一方生灵,可也不能随意干预这些天象的降临,”暗青狼妖摇了摇头,庞大的身形再度跃起,攀悬在了高处仅剩的一块凸出岩石之上,距离那岩洞顶端的裂口仅仅只余三丈,“你且抓好我的肩膀。”
年岁隐约看出了其意图,拍了拍青狼的肩膀,笑道:“你方才还是一幅要死的模样,如今竟然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那庞大的青狼晃了晃脑袋,闷声道:“闭目待死,我还做不到,如今我还残留着些许妖力,只能勉强试一试运气,若是不曾撞上鬼雨之中的身鬼,或许还有活命之机。”
轰!
蓦然之间,头顶那裂洞之处有水幕轰卷而下,无数石块碎裂崩飞!
“你且抓好!”
暗青狼妖将妖力运转于四足之上,青芒逸散之间,猛地朝着山岩顶端的裂洞之处飞跃而上!
哗!
冰冷的雨水顿时将一人一狼浇了个透心凉,狂暴的雨幕从未有过停歇,不过短短数息,年岁便被冻的浑身打颤,满头漆黑的长发尽数浸湿,散落下来遮住脸面,青白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青狼的修为孱弱,根本无法将妖力护持周身上下,此时其湛青的皮毛亦是在极短时间之内完全湿透,缓缓侵蚀着青狼的妖体。
“雨势太大,根本辨不清方向!”
闷吼一声,青狼在雨幕之中毫不停留,直接选定一个影影绰绰的山峦方向,便借着水面之上露出的岩石,接连飞跃而去。
“好冷。”
年岁的目光有些恍惚,透过滔天雨幕,朝着四周的朦胧远景遥遥眺望。
巍峨群山隐约矗立于雨雾之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只一只静立着的漆黑巨兽,强大的压迫之感令人窒息。
四下望去,除却少许露出水面的山岩之外,早已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汪洋。
暗青狼妖在大雨之中行出数百丈,低吼道:“有些奇怪,这雨幕之内似乎并无身鬼出现。”
片刻之后,却并未等到肩膀上那人的回应,青狼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侧头望去。
那唤作“年岁”之人,不知何时竟是阖上了双眼。
“醒醒!”暗青狼妖张开血盆大嘴,吐出一团温热的妖力光团,覆在了年岁的脸面之上,“那些山中猎户所在的村落地势较高,更有坚实的石屋木屋可以躲避风雨,此时没有身鬼侵袭,我等还有活命之机!”
其不曾说出口的是,即便没有身鬼的存在,这般可怕的大雨也足以要了寻常生灵的性命。
年岁费力地睁开双眼,浑身冰冷僵硬,上下牙齿疯狂打着颤,拍了拍青狼的肩膀,沙哑着声音道:“莫要耗费妖力了,你将我丢在此处,自去便是。”
吐出那团妖力光晕之后,青狼的气息衰弱了许多,却依然朝着最近的那座巍峨山峦急速奔行,口中吼道:“你这厮虽然口不择言,却也算救过我青狼大王一次,闭上嘴好生保存体力便可,莫要废话!”
澜江大峡谷之中的野兽妖兽皆是天生地养,虽然与山岭之中的猎户村落常见生死,却是生存本性所至,并无许多恶毒心肠。
在冰冷雨水疯狂的冲刷之下,年岁的神思逐渐恍惚,最终完全失去了意识。
……
渭渊山海之境北境,降临“鬼雨”天象,无数身鬼肆虐。
有大能不忍半个渭渊山海之境生灵涂炭,在鬼雨真正降临的第三日亲自出手,碾灭了天象之中数十万只可怕至极的身鬼。
擅自干预天象,乃是大罪。
澜江大山神震怒,显化而出,一指便将此大能彻底镇压,押送海脉水牢,更是将其所做所为上禀渭渊山海尊神,等待处置。
此事过后,渭渊山海北境无数生灵皆是心有戚戚,纷纷摧毁了供奉多年的澜江大山神神位神牌,改立了那位大能的庙位,日日夜夜为其祈福。
第三百五十三章 山中不知年
……
吱呀。
年岁伸手推开木门,一缕刺目的阳光映照下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好些了没?”
神情和蔼的妇人转过头来,手中却是不停,朝着灶台里放入一根粗大的干柴,那灶台之上的大铁锅中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木婶,这一觉起来,我胸口的伤已经好多了,就是睡得久了些。”
年岁快步走到妇人身侧,蹲下身子,帮着朝灶台里添着干柴,笑道:“木婶,多亏了前夜里你熬得那一锅山参粥,不然我不会恢复的这般迅速。”
灶台一侧玩耍的女童抬起头来,脆生生道:“那是当然,前日那几株山参是我娘在峡谷深处采摘而来,一直都舍不得吃,若不是见你伤势太过严重……”
年岁走上前去,低头看着女童,伸手胡乱揉着她的头发,笑道:“多谢。”
在此山之上已经住了数日之久,年岁早已走遍了这个山腰之处的小小村落。
七户人家,二十余口人。
那只未化形的暗青狼妖把年岁放在木婶家木屋的宽大屋檐之下,便悄然离开了此处,是那女童听到了动静,催木婶冒着风雨打开门,费力为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在炉火之旁暖了一日一夜,这才堪堪将濒死的年岁救活过来。
那“鬼雨”之中没了身鬼,雨势亦是愈来愈小,在前夜里便逐渐停歇下来,这村落位于高及百丈的山腰之上,诸多猎户又提前将院子里的干柴搬进了屋子里,几乎不曾受到这场暴雨的影响。
木婶拿起一根干柴送入灶台,笑道:“还好前几日剩了些柴火,不然此时就连火种都生不起来。”
年岁任由女童在自己身旁绕着玩耍,听到木婶此言,随着应声,偶尔附和着笑。
……
是夜,月明星耀,极天之上星穹璀璨。
年岁独自坐在崖边的一块山石之上,借着清浅的月光,眺望着薄雾之中的连绵群山。
“我总是梦见一柄奇怪的剑,它安静地插在天涯海角的岩石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脚步声临近,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年岁的肩膀上,痛的他龇牙咧嘴。
“夜风寒凉,你的身子这般虚弱,还不快去睡觉?”
年岁咧着嘴转过头来,咬牙道:“周叔,你拍疼我了。”
那高大的猎户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我平日里使得都是开弓拉箭的力气活儿,一时间忘了收劲,倒是我的不对。”
“还死不了,”年岁伸手揉了揉单薄的肩膀,跳下了山石,“在屋子里有些闷得慌,出来走走。”
高大猎户点了点头,道:“木家娘子前几年便没了当家的,孤寡到现在,独自把小秀秀拉扯大,实在不容易。如今你流落到这儿,又忘记了前时之事,不如落地为根,认她做个干娘,今后随我们一起下山打猎,也算为木家添了个顶梁柱。”
年岁怔了怔神,目光犹豫,道:“周叔,我……”
那周叔神色一沉,显然有些不虞,道:“怎地?”
年岁苦笑道:“随着周叔下山打猎之事,我这里自无不可。木婶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也应当报答,可我如今尚不知生身父母何在,若是平白认了干娘,只怕有些唐突。”
寒风刮过,扬起年岁白皙额前的漆黑发丝。
周猎户自年岁脸上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晓,以你的相貌气质,绝不是山野之中长大的猎户之子,看你说话也是有理有条,甚是斯文,认木家娘子做干娘,确实有些委曲了你。”
“周叔,我绝无半点委曲之意,”年岁侧过头来,正色道,“此后我自当打猎砍柴,供养木婶一家孤女寡母,只是如今生身父母未明,这干娘之事,恕年岁不能答应。”
周猎户拍了拍年岁的肩膀,不再开口,转身朝着村落之中走去。
……
光阴如流沙一般自指间散落,山中已是不知年。
挑水,打猎,砍柴。
砌山路,养禽畜,搭木屋。
年岁愈来愈像一个真正的猎户,有些躁动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陷入了安宁沉寂。
……
“年岁哥哥,药熬好了么?”
木秀秀掀开破旧的门帘,朝着屋外脆声道。
“早就熬好了,方才有些滚烫,我放在此处晾了一会儿,这便端过去。”
年岁取了一块抹布垫在手上,端起灶台之侧尚有些余热的大瓷碗,缓步向木屋走去。
陈旧的木榻之上,卧着一个形容苍老的妇人,此时见了年岁进来,妇人缓缓睁开眼,强撑着坐起身子,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端过瓷碗,道:“自我卧病以来,家里的事都是你在撑着,倒是有些累着你了。”
年岁等她喝过了药,接过瓷碗递给木秀秀,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侧头朝着妇人笑道:“木婶,些许事情而已,并不足道。”
此时他却没有注意到,随着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木秀秀的额头,少女早就已经羞红了脸,晶莹剔透的白皙耳根羞臊的通红。
木婶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目中露出笑意,道:“年岁,我尚有一事放心不下。”
年岁似有所感,转头望去,这才发觉木秀秀的异状,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指。
此时他才堪堪意识到,数年过去,木秀秀早已不是那个绕着自己玩耍的女童,而是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木婶卧回榻上,长长叹了口气,道:“自从当家的没了之后,我带着秀秀寡居多年,若不是村子邻里帮衬,只怕早就生生饿死。如今我卧病在床,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这个女儿。”
木秀秀似是想到了木婶会说什么,不禁愈加害羞,心中如鹿撞,偷眼看了看年岁,便直接端着那瓷碗出了屋子。
木婶轻轻抓过年岁的手,低声道:“我若去了,秀秀便成了孤苦无依的孩子,你……”
年岁低头望着木婶,道:“木婶,你放心罢。”
“我的意思是,”木婶摇了摇头,“让你娶她过门。”
年岁怔怔地看着妇人慈祥和蔼的苍老脸庞,眉心之处忽然间传来阵阵刺骨的剧痛,使他眼前的景物逐渐恍惚起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若拔剑,当横扫穹天
神思恍惚之间,他仿佛望见了一柄黯淡无光的三尺长剑,这柄灰白长剑插在漆黑的崖石之上,安静沉寂。
“这把剑……”
年岁蓦地睁开眼睛,额头之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年岁哥哥!你怎么了!?”
木秀秀担忧地望着木榻上的年岁,目光之中满是关切。
年岁坐起身来,晃了晃有些昏胀的脑袋,环顾四周,道:“发生了什么?”
木秀秀抓着年岁的衣袖,声音轻柔,道:“我娘不知对你说了什么,我进屋的时候,就见你晕倒在地上,沉睡到现在才醒来。”
年岁透过窗棂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色,忍不住一拍脑袋,下了木榻,道:“一瞬之间,竟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我险些忘了,今日还不曾捡拾干柴。”
“年岁哥哥,你好生休憩便是,我方才已经拾柴回来了。”木秀秀按住了他,低声开口。
随着年岁的目光望来,木秀秀下意识地收回手掌,藏在了身后。
她白皙柔软的小手之上,遍布着数道鲜红的血痕,堪堪有了结痂的迹象。
年岁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不曾开口,只是拍了拍木秀秀的胳膊,翻身下了木榻。
“年岁哥哥,你去哪里?”
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年岁轻轻摆了摆手,神情罕见地有些茫然,道:“秀秀,你暂且先去照顾木婶,我想在山上走走。”
木秀秀咬着嘴唇,道:“那你要小心些,近些时日里,山顶总有些有庞大的鸟禽来往,万万莫要往上走。”
“我知晓了。”
……
又是梦境。
年岁在漆黑的虚无之中行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散发着微光的尽头之处。
还是脚下灰暗的崖石。
还是这柄黯淡无光的三尺长剑。
灰白长剑的剑柄之上散发着浅白的微光,轻轻颤动,似是在呼唤,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为何,它蒙尘于此,一直都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可它的主人早已沉沦入了无底之渊,将它遗忘在了此处。
……
木婶去了。
一副稍显简陋的木棺,一座低矮的土包,一块篆刻着数个小字的石碑。
木秀秀数次哭晕过去,伤心至极,难过到不省人事,直接病倒在了榻上。
“我该哭么?”
年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隐约的泪痕。
“是了,我该哭。”
不知为何,年岁的心绪感情愈加淡薄,曾经那个聪慧跳脱、善良沉着的年岁逐渐消失,其心神深处,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弥漫而至的孤冷沉寂。
厚实的大手拍在年岁的肩膀上,很疼。
年岁轻轻转过头去,道:“周叔。”
周猎户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你变了。”
年岁心绪翻涌,微微挑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此话怎讲?”
周猎户指了指他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
又是一个冷寂月夜。
“年岁哥哥,在我的记忆之中,你经常露出好看的笑容,”木秀秀端着粥碗放在木桌之上,静静地望着他,“这几年,却是再也见不到你笑了。”
年岁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堪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木秀秀的眉眼之间,那里已经隐约有了些许细纹。
山中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甚至让他忘记了光阴的流逝。
弹指之间,已是二十年。
当年那清灵俏美的少女已经年近四十,可他还是似数十年之前那般,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这些年来,村落里的人都逐渐将他当成了怪物,纷纷搬离了山腰之处,当年的猎户村庄诸人,只余了他与木秀秀。
可木秀秀从来都不问这些,他便也不说。
是夜。
木秀秀独自卧在木榻之上,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被,双目之中有两行清泪流淌下来。
“年岁哥哥,我自幼便喜欢缠着你,并不是因为你生的好看,而是因为那时候你经常露出的灿烂笑容,让我很安心,很安心。”
“年岁哥哥,我不想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想问,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年岁哥哥,这些年来,我能察觉到你心绪之中的清冷孤寂,好想替你分担一些,可你什么都不对我讲,反倒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我真的很心疼,很难过。”
“年岁哥哥……”
灿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映照下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在帮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
又是雨夜。
寒风呼啸之间,年岁推开木门,将背上的弓箭和猎物放在门边,脱下已经湿透的皮毛裘袍,似往常那般唤道:“秀秀,趁着方才雨势不大,我射了两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回来,等下炖了给你补补身子。”
木屋之中的摆设一应如常,却唯独少了那熟悉温柔的答应之声。
年岁怔了一怔,又唤道:“秀秀。”
依旧是一片静谧。
愈加炽烈的狂风暴雨夹杂着寒气自门外席卷而来,似冰冷的利刃一般刮在了他的脸上。
咣当!
年岁转过身来,狠狠关上木门,用头颅用力地抵着门框,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哽咽道:“秀秀……”
三日之前,木秀秀便已经寿尽而去,终年七十九岁。
是他亲手持着石斧,一笔一笔地篆刻了她的石碑。
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之下,年岁怔怔地望着窗棂之外的暴雨,竟是想到了七十年前的那场泼天大雨,想到了那只自称为“青狼大王”的弱小狼妖。
往昔的记忆一幕一幕流淌而过,清晰的如同刚刚发生过一般。
顷刻之间,已是恍若隔世。
……
“我的身上,到底蕴藏着什么隐秘?我,到底是谁?”
年岁站起身来,拉开身前的木门,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甚至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一次,他并未犹豫,而是头也不回地走入了瓢泼雨幕之中。
虽然屋门大开,可木屋之中依稀残留着些许温暖,那是三日之前,木秀秀亲手添过的,至今都不曾熄灭的黯淡炉火。
不知又过了多久,这残破的木屋历经光阴流转,逐渐有了腐朽之意。
可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三百五十五章 苏醒!
雨势渐急,年岁独自在山路之上走着,漆黑的长发被雨水浸湿,极是散乱地垂落下来。
七十年的过往萦绕在脑海,使他眸光深处的灰白雾气愈加浓重。
恍惚之间,那柄三尺长剑的灰白虚影再次浮现出来。
脚下蓦地一空,踩到了泥洼之中,年岁径直摔倒在了山崖之侧,就着满身泥水滚落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剧痛自四肢百骸传来,年岁浑浑噩噩地闭上了双眼,仅存的意识被黑暗彻底淹没。
……
“你为何修行?”
“为了知晓真相。”
“知晓了真相又有何用?天地浩渺,众生无量,人力有时穷,渺小生灵,岂能与天数相争?”
“为了知晓真相。”
“孽障!”
“为了知晓真相。”
听到第三句“为了知晓真相”之后,那询问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有了些许变化。
“即便朝闻道,夕暮死,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粉身裂骨,神魂俱碎,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沉沦无量劫数,真灵湮灭,以身殉之,你也愿意么?”
“愿意。”
……
漆黑虚无之中,年岁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
那清美少年紧闭着双眼,身侧有着一柄灰白长剑,那柄剑插在脚下的崖石之中,散发着浅白的微光。
“原来,我是你,你却不是我。”
年岁静静地看着他,面上露出苦笑。
走近了些,年岁低头望着这柄黯淡无光的长剑,道:“季月年,多谢你,让我能够存在于世间,让我能够完整地活过这一世。”
“可我,终究还是有着遗憾……”
年岁跪坐下来,想起了那个默默陪伴着自己的身影。
“我宁愿自己当真是一个山中猎户,若是如此,便能与她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
“季月年,我因你而生,却与你不同,我……”
年岁伸掌握拳,狠狠锤向灰暗的地面,咬牙道:“我不甘!”
那灰白的长剑微微颤动,一丝冰蓝光晕凝聚而出,横在了年岁的脖颈之上。
神剑护主。
若是年岁放弃悟道归元,这柄剑只能强行将其抹杀,再另外割裂出一丝神魂,再继续等待一世轮回的醒悟。
年岁根本不曾在意这一丝冰蓝剑芒,而是仰头大笑,笑得肆意张狂,笑得流出了眼泪。
半晌过后,他咳嗽数声,止住了笑,望向这柄沉寂着的灰白长剑:“你倒是忠心的很,放心罢,我会将自己的领悟归还于神魂,虽然我满怀遗憾地度过这一世,却也多少有些傲骨,不必用如此手段折辱于我。”
那灰白长剑发出一声嗡鸣,散去了这一道冰蓝剑芒。
年岁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这柄长剑之前,侧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季月年,道:“我因你而生,也会因你而灰飞烟灭,我心中没有怨恨,只是有些怜悯于你。这条寻道之路,你若要走下去,最终所剩下的,只有孤独。”
他的手,缓缓握在了剑柄之上。
毫光绽放。
灰白的石壳寸寸龟裂,炽目的白光自裂缝之中映照而出。
数息之后,所有的石壳都四散崩飞,年岁手中所持的,是一柄如同冰雪一般霜白的三尺长剑。
落雪神剑。
年岁持着这柄雪剑随意挽了个剑花,身形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无数光点自其身上逸散而出,没入了落雪神剑之中,落雪神剑又通过真灵之间的勾连,将这些密密麻麻的光点送入了季月年沉睡的神魂之上。
数百年来,季月年自幼便孤独冷寂,性子淡漠,从未真正经历过凡尘诸事,其心境修为虽然极高,却隐约少了一丝体悟,始终都无法真正圆满。
其有着《般若心经》护持神魂,却依然被洞虚之体所施展的“白骨骷髅之术”侵蚀了神魂修为,正是因为其心境不曾圆满之故。
落雪神剑自其神魂之上割裂出了一丝本源,送入北海之畔极西边缘的渭渊山海之境,便是为了体悟那些季月年所缺少的情绪。
灿光流淌之间,年岁的所有领悟与体会,尽皆归入了季月年的神魂深处,使其心境修为逐渐趋于圆满。
……
“郡主!”
黑袍生灵的身形扭曲浮现,神色极是焦急。
寒池郡主斜倚在华贵的玉榻之上,享受着裙底那俊美少年的卖力服侍,惬意地眯着眼睛,侧头看向殿外的黑袍生灵,道:“何事……啊……何事如此惊慌?”
黑袍生灵偷眼看了看趴伏在寒池郡主裙裳下面之人,随后赶紧收回目光,急声道:“金圣宫娘娘诏令,让郡主即刻赶往妖国皇城。”
“好,我这便……啊……滚开!”
寒池郡主娇吟一声,伸出赤着的纤白玉趾,直接将裙下的少年踢在一旁。
黑袍生灵叹了口气,自袖中取出一道血红的诏令,道:“郡主……”
寒池郡主见了那道诏令,神情当即肃然了许多,自玉榻之上站起身来,一把便取过了那道血红诏令。
片刻之后,寒池郡主狠狠咬了咬牙,目光阴沉,道:“将此处给我清理干净,我即刻前往妖国皇城。”
此言落罢,她便直接散落成漫天光点,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黑袍生灵站起身来,走到那跪伏在地的少年身侧,道:“抬起头来。”
那少年颤抖着抬起头,脸色苍白,生的却很是俊美。
黑袍生灵看着他眉间发间残存的馨香甘露,目中露出一丝羡慕,道:“死在郡主裙下,你值得了。”
一道黑芒自指间凝聚而出,毫不犹豫地按在了少年的天灵之上。
……
朱紫妖国皇城,金圣宫。
朝天殿。
“一群废物!”
金圣宫娘娘将手中的玉简狠狠摔在地上,目光阴冷至极。
诸多生灵皆是跪伏在地,死死低垂着头,无人敢说话。
半柱香之前,被镇压于妖狱之中的季月年蓦然消失,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数十年来,在“白骨骷髅之术”的禁锢之下,其敕水神血早已经被剥离干净,近些时日里,倾月公主正在着手搜离其神魂之中的神通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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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御水天珠,敕神
寒池郡主的身形凝聚而出,直接朝着金圣宫娘娘拜了下去,垂首道:“娘娘。”
宫装女子冷冷地看着她,道:“倾月贱婢与季月年所在的九重妖狱乃是你一手掌管,如今那季月年不知所踪,倾月小贱人主动放开神魂任我查探,证明了自己确实不知此事,寒池,你作何解释?”
寒池郡主的身子微微颤抖,依旧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咣啷!
金圣宫娘娘蓦地将一块木牌摔到寒池郡主身前,使大殿之中的诸多生灵皆是嚇得颤了一颤。
“我方才卜了一卦,你道是什么?”
她走到寒池郡主之侧,狠狠甩出一巴掌将她抽翻在地,寒声道:“凶卦!极凶之卦!”
大殿之中的数十生灵纷纷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不知过了多久,宫装女子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古殿。
“朱紫妖国金圣宫圣谕。”
“四大郡主,两大郡王,朝天殿、吞霞殿、汲云殿三大长老,以及两尊太上客卿,共十一尊阴阳渡境生灵,即刻放下手头所有事务,将极北边陲给我寻个天翻地覆,也要找到那季月年!”
“那季月年真灵受损、神魂虚化,早已是待宰的羔羊,如此短的时间,决计走不出极北边陲!”
……
七十年前,季月年在吞霞殿之中受了“白骨骷髅之术”,于万众瞩目之下,将摘霞座次第一的所有灵物资源、座次气运、地脉分配诸事皆让予了朱紫妖国皇城。
元衍地界的无数生灵对其所作所为极是不齿,太御圣宗不仅将其宗籍削去,更是将季月年趋炎附势归附朱紫妖国之事传遍了极北边陲,转眼之间,这位摘霞道会之上的第一天骄便引得万人唾弃,声名狼藉。
太御圣宗。
太御境,雪殿。
自太液真人陨灭之后,雪玉元君玉经天登临掌宗大位,将玉台境擢升为掌宗之境,太御境从此便冷清了下来。
雪殿之巅,方圆千丈的光珠虚影萦绕其上,数万年以来,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浅浅的微光。
那千丈光珠虚影的中心之处,正是太御圣宗的立宗至宝所在。
御水天珠。
诸多巡守生灵皆不曾察觉到,一只毫无灵气波动的透明鸟雀扑扇着翅膀飞入雪殿,朝着殿顶之处的天珠境域遥遥飞去。
半个时辰之后,那透明鸟雀终于飞到了天珠境域之底,霞光笼罩之下,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身着锦青云纹织罗缎袍的清美少年,正是数日之前自妖国皇城的九重妖狱之中,依靠落雪神剑挣脱而出的季月年。
此时其心境修为虽然趋于圆满,可真灵依然处于严重受损的状态,灿金神魂亦是愈加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崩灭溃散。
“倾月公主,金圣宫娘娘,寒池郡主,晗光郡主……”
数个女子的相貌极为清晰地自脑海之中浮现而出,季月年眸光晦暗,心神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若是没有元清授予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季月年即便依靠着落雪神剑苏醒了神魂,却也几乎没有可能逃离皇城之中的九重妖狱。
“心境修为趋于圆满,神宫宿玄,真灵投影,距那宿灵之境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可如今真灵重创,神魂孱弱,此时若要破境,只是妄言。”
“太御圣宗的立宗至宝,御水天珠。”
“若持此物修行,只需三百年……”
季月年再次摇身一变,化作一缕虹光,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天珠境域之中。
“元衍地界与太御圣宗的因果,三百年之后,我自会归还。”
……
渭渊山海之境。
北境,澜江大峡谷。
“吞月元君,我等已经寻遍了附近山岭之中的数十个村落,皆不曾找到名为‘年岁’之人。”
一尊牛角妖物御着妖云行至近前,朝着生有一双碧瞳的黑袍少年行了个礼。
那碧瞳少年神色冷漠,挥了挥玄黑袖袍,道:“继续找。”
“是。”
待牛角妖物离去之后,碧瞳少年静静俯视着澜江大峡谷的连绵群山,目中露出追忆怅惘之色,低声道:“年岁,年岁,当年你无意之中助我成道,我却不曾来得及回头寻你。如今我堪堪破入神宫宿灵,执掌一方妖族洞府,欲要寻你时,你却……”
这尊气势可怖的吞月元君,正是七十年之前的那只暗青狼妖。
短短七十年,这只青狼冥冥之中竟是有着无上气运加身,以令人震骇莫名的速度连破数境,完全突破了青狼妖族的血脉界限。
轰!
天穹之上有浩瀚神力降临而下,凝聚出了一尊模糊无比的虚影。
那模糊虚影冷冷地俯视着吞月元君,淡漠道:“澜江大峡谷乃是生灵繁衍之地,修为处于神海蕴灵之上的生灵,需即刻离开。”
吞月元君轻笑一声,知晓这虚影乃是澜江大山神的万千化身之一,挑了挑眉,笑道:“虚伪至极的东西。”
模糊虚影并未动怒,语气颇为麻木,道:“三息。”
吞月元君定定地望着它,却是想到了七十年前那场“鬼雨”之中,被数十万身鬼所浸杀的无数生灵。
那尊高高在上的澜江大山神,不仅没有出手护持这些生灵,反而听之任之,任由身鬼肆虐,雨幕滔天。
“两息。”
那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其身周的神力亦是暴涨至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吞月元君眸光一凝,静立的身形却依然不曾有所动摇。
“一息。”
轰!
轰鸣巨响之中,有惊天神力灌注而下,可怕至极的神威震荡而至,横扫四方!
那模糊的身影彻底清晰,化作了一尊高贵冷漠的无上神灵。
澜江大山神。
它的神情冷漠麻木,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朝着吞月元君点来。
片刻之后,那手指四周的虚空彻底扭曲起来,化作无数漆黑的罡风卷在一处,有惊天动地的震响传遍天穹!
吞月元君扯着嘴角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了一卷水光流转的玄黑诏令,道:“奉渭渊山海尊神神谕,持北海天令至此,重敕澜江大山神!”
“澜江大山神身为北境护佑尊神,坐视生灵涂炭而冷眼旁观,按北海天律,当诛!念其摄守北境十九万年之功,今将其神位剥离,神印重敕,在此令护持之下,下境轮回往生!”
那玄黑诏令扶摇而上,化作漫天水光,携着不可抵挡的规则之力倾覆而至,片刻之间便抹去了所有痕迹。
七十年前,有一尊大能眼见身鬼肆虐,心下不忍,亲自出手干预天象,诛绝了“鬼雨”之中的数十万身鬼。
澜江大山神以“擅自干涉天象”之罪将其镇压,送往渭渊山海尊神之处等候处置。
可随着北境之中的无数生灵为那位大能日夜祈福,精纯至极的香火愿力甚至冲破了渭渊山海之境,惊动了摄守此境的北海龙宫第九宫。
第九宫有感其舍身之意,不仅将那位大能收入第九宫之中修行,更是敕下北海天令,直接降至了渭渊山海尊神的神境之中。
自此,摄守山海北境十九万年的澜江大山神被废了神位,留了一点真灵,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 青龙之形
“我始终有一事不明。”
季月年在无尽的漆黑虚无之中席地而坐,身周萦绕着浅白的微光。
“敖离公主乃是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裔,而赵阴月予我的血脉,却仅仅只有玄阴神女的玄阴真血……”
“那另外一半东海真龙血脉,去了哪里?”
其真灵之上,有着三团光晕微微颤动。
一道乃是灿金,《般若心经》与《渡灵佛咒》;一道则是湛青,《显密妙通不陨身》;而最后一道,却隐隐约约泛着晦暗的灰白色泽,是其重塑神魂之时,所剥离出来的玄阴神血。
生灵此世的血脉依附于真灵之上,除非神魂湮灭,真灵往生,否则其当世的血脉气息根本不可能尽数消散。
季月年虽然依靠通灵业火将自身的玄阴神血暂且剥离出来,却也无法使其真正离开自己的神魂。
“当年在月灵残境之中,敖离公主有一句不曾说完的话。”
“她言,我父执掌东海之畔昭明山境,身份尊贵至极,乃是……其言未落,便有一道紫霄雷霆自天穹之上轰落而至。”
“如此观来,其从来都不曾吐露东海诸事,定然有着原因存在。”
季月年自漆黑虚无之中站起身来,信步而行。
“那一半真龙血脉之中,极有可能蕴藏着一些古老的记忆,有人不想让我知晓,故而将那一半真龙血脉剥离了去。”
“我持着御水天珠苦修两百余年,真灵投影却始终都无法映照于神宫之上,便是因为血脉不完整所致。”
季月年仰起头来,静静地望着身前这渊深无尽的黑暗虚无。
“那一半真龙血脉,如今定然沉寂在真灵深处,只是,到底该如何将其唤醒?”
又是数十年。
季月年盘坐在漆黑之中,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尽的可怕循环。
无法唤醒那一半真龙血源,自身的血脉就不可能完整。
血脉不完整,便不能将真灵投影在神宫之中,便永远都无法破入神宫宿灵之境。
即便有着御水天珠的存在,季月年神思明透,却始终都无法勾连到真灵深处一星半点的真龙血源气息。
十年。
三十年。
……
季月年的衣着相貌不曾有过半点变化,只是其眸光之中的晦暗愈加浓郁了些。
“是故如来无定相,无往亦无来,形而引之……”
这篇《般若心经》,其已经在心神深处诵读了无数遍。
蓦然之间,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凝,望着那《般若心经》之中的一段篆字,喃喃道:“形而引之……”
以形引之!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狂风翻涌,心神深处的晦暗阴霾刹那之间席卷而散。
季月年站起身来,一甩袖袍,玄妙至极的变化之力流淌而出,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片刻之间,其身形散落成了数不清的湛青光点,在黑暗之中愈加显得璀璨瑰美。
那些湛青光点越来越多,无数光芒凝聚蔓延之下,缓缓变化成了一道身长数万丈的庞大光影。
那玄青光影遮天蔽日,在黑暗之中盘旋而上,洒落无数流光。
季月年竟是使用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化作了上古青龙之光形!
其方圆千丈的虚幻光影龙首之上,两根长及百丈的龙角虚影蔓延而出,最终在漫天流光之中真正凝聚了出来。
其光形完全显现之时,一道真正的龙吟传遍了真灵源处!
真灵微微颤动,似有什么古老的禁锢突然之间碎裂开来。
咔嚓!
极轻的崩裂之声响起,一道炽红的血光映照而现,源于东海龙宫的真龙血脉自真灵深处流淌而出,瞬时间便四处分裂弥漫,弥漫了这条万丈青龙光影的周身。
“通灵业火!”
轰!
长及数万丈的青龙光影瞬间崩毁!
漆黑的烈火自虚无之中缭绕而起,一寸不落地灼烧着那些蔓延而出的真龙血源。
青芒汇聚之下,季月年的身形重新凝聚出来,不仅气息衰弱了许多,脸色亦是有些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在通灵业火的炼融之下,真龙血脉被尽数剥离,化作了一团炽红光晕,于真灵之上微微颤动。
无论是源于玄阴神女的玄阴神血,还是源于敖离公主的龙宫真血,其上都存在着许多因果纠缠,季月年并没有选择直接继承这些血脉,而是使用通灵业火将其炼融而出,心思很是明透。
“只有从根源之上重塑的‘不陨身’,才是我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力量,”季月年席地而坐,微微阖上了眼睛,“玄阴神血,龙宫真血,偶尔借用尚可,若是长久依赖这两种血脉,必有大祸。”
真灵深处禁锢着的龙宫真血被唤醒,其原生血脉已然完整。
“神宫宿灵之境……”
季月年伸出袖袍虚虚一抓,一颗炽光流转的透明珠子便出现在了手中。
太御圣宗的立宗至宝,御水天珠。
“欠了元衍地界如此之多的因果,将这朱紫妖国送你,也便够了。”
此言落罢,漆黑虚无之中逐渐归于无声,季月年的气息缓缓沉寂下来,沉入了修行之中。
阴阳渡境的劫数又称渡因果之劫,若是纠缠因果太多,此劫数会变得极为可怕,而阴阳渡境之上又有可怖可畏的三大灾劫,故而生灵修为愈高,愈重因果。
对于那些功参造化的强大生灵而言,世间的诸多因果从来都无关于善恶是非,更无关于黑白错对,仅仅只是为了消弭劫数而已。
……
“你这野种!竟然还敢偷懒!”
泛着灵气光华的冰冷铁鞭狠狠抽了下来,季无书腿上当即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的血痕,身子一软,跌坐在了矿石堆中。
那持着铁鞭的监工弟子朝着季无书啐了一口,抬起手来,又是一鞭子抽在了其后背之上。
季无书强忍着浑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勉强爬起身来,颤抖着手拿起采掘元石的灵铲,运起神宫之中残余的灵力继续采掘着元石。
经历了地狱般的数个时辰,矿脉之中的季无书与其余的诸多采矿杂役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可以在原地稍作休憩。
如此时日,他已经一成不变的度过了两百余年。
手中拿着最为劣等的聚气丹,缓缓送入口中,季无书似往常一般瘫坐在矿石之上,神情麻木地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地底矿脉。
“大公子,你在朱紫妖国纸醉金迷,可还记得我等么?”
数百年前,摘霞仙宴之上,季月年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元衍地界的玉牌毁去,入了朱紫妖国皇城一脉,一时之间,极北边陲数百地界尽皆哗然。
雪玉元君玉经天惊怒至极,雷霆大怒之下,出手接连轰碎了雪玉峰数十座宫阙,更是直接颁下诏令,废去太御圣宗之内关于季月年的所有记载,将其列为不死不休之敌。
安阳故旧所执掌的玉庭宫阙更是一朝倾灭,这些季家嫡系不仅被禁锁了修为,削去了宗籍,更是被尽数贬入不见天日的元石矿脉之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折磨。
第三百五十八章 山海之境,降临!
“那坐着发呆的杂役,赶紧滚过来!”
耳边响起监工弟子不耐烦的声音,季无书堪堪回过神来,连忙将口中含了许久的劣等聚气丹吞了下去,强忍着剧痛躬下身子,连滚带爬地行了过去。
这监工弟子性情暴戾,若是自己没有依言“滚”过去,其定然会借势发怒,到时候免不了挨一顿铁鞭毒打。
“你的名讳,可是季无书?”
监工弟子斜瞥着地上的季无书,手中把玩着一方精致的丹盒。
季无书跪伏在地,低声道:“禀师兄,弟子原本的名讳为季无书,如今名为一百三十九号采矿杂役弟子。”
“一百三十九号采矿杂役,真是走了狗屎运的家伙,”那监工弟子朝着季无书呸了一口,在那丹盒里极为珍惜地捏出一粒雪白丹药,“如此品相的聚灵丹,竟然给你这种狗都不如的杂役吃,实在是浪费。”
话虽如此,他还是伸手将那粒雪白的丹药递给了季无书。
季无书颤颤巍巍地接过丹药,口鼻之中漫入一丝清香,忍不住有些迷醉。
当年其担任通明宫阙执守长老之时,此种低阶丹药就算堆成山,他都不会看上一眼,如今时过境迁,这一粒小小的聚灵丹,竟然成了季无书每年一次的饕餮盛宴。
摘霞道会之后,太御圣宗孱弱无比,每一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都弥足珍贵,在沉暮道场之中修行的季溯命乃是货真价实的神海蕴灵上境,其与季月年平日里又少有交集,在沉暮掌境的竭力澄清之下,终是躲过了玉台境的清洗。
百年之前,季溯命破入半步神宫宿灵之境,被清罗境境主沉暮上真擢为清罗境掌座,这才有了些许话语地位,每年都会给地底矿脉之中仅剩的季家血脉送些丹药灵物。
只是这些丹药灵物只有少许能够落到季家血脉手中,其中的绝大多数资源都被各阶长老、执事、监工弟子侵占了去。
季溯命虽然尊为清罗境掌座,可这些季家血脉当年皆是玉庭宫阙旧人,有着玉台境的诏令在前,罪责株连之下,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杂役的身份。
……
在枯燥的修行之中,光阴不知不觉地流逝,转眼已是北海涨潮之时。
北海每次涨潮的间隔时常都不尽相同,可涨潮定然会引动陆境缝隙的震颤,故而北海之畔的无数生灵此时都会焚香祷告,乞求护法天神的护佑。
庞大的御水天珠之底,季月年渺小的如同一粒微尘般,闭着双目席地而坐,身周不时有着神异玄妙的光影颤动。
轰!
有不可思议的轰然巨响自极北天穹之处传来,季月年蓦地睁开眼睛,心神震颤之下,转头朝着北方望去!
仿若昼夜颠倒,仿若苍穹倾覆,一道极美的玄黑光流自北海海面极遥之处蔓延而起,刹那之间便遮蔽了半个天穹!
轰!!!
愈加可怕的巨响遥遥传来,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大地都在震颤!
御水天珠毫光大放,有炽光映照而出,弥漫了太御圣宗六山三境。
季月年眸光微凝,心中已是有所猜测,身形直接化作一道光虹,隐入了虚无之中。
下一刻,雪玉元君自天珠境域之外一步踏了进来,并未察觉到季月年的存在,而是定定地望着光芒绽放的御水天珠,喃喃道:“极北边陲,将有大祸……”
随着时间过去,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无数生灵皆是意识到,此次北海涨潮,与往时有着许多不同。
轰!
半个时辰之后,那玄黑光流完全遮蔽了极北边陲的天穹,在不可阻挡的天地之力加持之下,以极为虚幻的扭曲姿态朝着极北边陲覆了上来!
此时此刻,极北边陲的诸多大能才堪堪意识到,这绝非北海涨潮!
海境归元!
地脉剧变!
北海之畔沉没无数元会之久的渭渊山海之境,即将重归北俱芦洲地脉!
极北边陲的数百尊城隍神灵皆是现身而出,死死地望着那愈来愈近的玄黑天幕,神色沉凝。
更有数位神阶更高的地境护法都神、地境摄守都神陆续现身,稍加观察之后,立刻便确定了此事的真正缘由。
这降临而下的漆黑天幕,正是渭渊山海之境的气运之脉,无数元会的天地动荡之下,渭渊山海之境早已脱离了原先所在的位置,如今欲要重归地脉,却是不偏不倚地与极北边陲重合在了一处。
轰!
海面之上有百丈巨浪怒吼狂啸,北海潮汐亦是随之翻涌而至!
漆黑天幕毫无阻挡地覆在了极北边陲之上,瞬间便消失不见,紧随其后的,便是愈加可怕的轰鸣巨响!
有许多修为强大的生灵震骇无比地发觉,极北边陲数百地界之上,竟是隐约有着连绵无尽的山海虚影凝聚而出!
那是一片完整的山海境域!
短短数百年之间,渭渊山海之境不知发生了什么剧变,竟是挣脱了北海海脉的束缚,以不可思议的大能为强行降临,重回北俱芦洲地境!
在那虚幻山海境域的最前端,隐约有着密密麻麻的数十万生灵肃然而立,一语不发,神情之中尽是冰冷彻骨的杀意。
地脉重合,灵源有限,非我境域,只分生死。
玉台境。
“雪玉元君君上!”
第五山主陈通玄神情惊慌,在雪玉峰主殿之外高声嘶吼,极为失态。
一道光门凝聚而现,布衣道人玉经天自其中一步踏出,俯视着冷清寂寥的玉台境,叹了口气,道:“莫要说了,我都知晓了。”
陈通玄不住地摇着头,面色难看无比,取出数个玉简递了上来,颤声道:“北海此次涨潮极为可怕,数个濒临海域的地界已经被尽数淹没,道统倾灭,只有数位元君勉强逃了出来!”
玉经天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的雪玉峰。
陈通玄不顾失礼,一把扯过玉经天的袖袍,急道:“那可怕的潮汐已经没过了白夜地界,只需短短数十息,便会接近元衍地界!不仅如此,天穹之上更有山海境域虚影显现,那境域边缘有着许多我不曾见过的生灵!”
此时此刻,濒临海域的诸多地界已经一片大乱,北海潮汐来得极为急迫,有许多生灵根本不曾反应过来,便直接被潮汐中的海境之力覆灭了神魂。
玉经天一把甩开陈通玄的袖袍,并未怪罪他的失态,而是自袖中取出了一颗珠子,道:“此宝名为御水天珠,其中自有境域,可藏生灵两万,我将此物交予你,你与清罗境境主以及其余五位山主,带着六山三境所有灵物资源,择选出一些值得培养的弟子,速速逃离此处,太御圣宗道统便不算倾灭。”
陈通玄取过那御水天珠,面色煞白,颤声道:“君上,那你……”
玉经天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那山海境域虚影是什么?”
陈通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玉经天走过他身侧,声音愈来愈轻,身形逐渐散落成了漫天光影。
“渭渊山海之境,曾经乃是北俱芦洲濒临海域边缘的一块陆境。”
“早在无数元会之前,渭渊山海之境便不知为何脱离了北俱芦洲陆境地脉,没入了北海深处。”
“如今其重归北俱芦洲陆境,却是与极北边陲重合在了一处。”
“方才我感应到极北边陲十余位阴阳渡境生灵的合力传音,此去……迎敌。”
“极北边陲数百地界,所有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皆需即刻赶往流沙河畔,听从调遣。”
“陈通玄,你需记住,只要御水天珠不灭,太御圣宗道统便在。”
玉经天平淡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陈通玄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御水天珠,喃喃道:“君上,此去……迎敌……”
……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还请道兄留步
天穹之上,山海境域的虚影愈加清晰,愈加迫近。
顷刻之间,极北边陲已是天翻地覆。
“以我观来,那渭渊山海之境沉于北海许多元会,其中的生灵定是恐怖无比,我等不若将这极北边陲让予出去,换个地方修行也便是了。”
流沙河之畔,如今已是建起了一座巍峨宫阙,净妙上君环视着诸多极北边陲的阴阳渡境上君,缓缓开口。
其中有数位与其相似的洞天之修皆是缓缓点头,破入阴阳渡境之后,其与先前所在地界的牵连已经极为微弱,更没有什么道统延续之说。
而朱紫妖国的诸多郡主、郡王却是面色阴沉,冷冷地望着净妙上君等人。
这些郡主郡王的修行方式与洞天之修不同,其之所以能够破入阴阳渡境,乃是借助了朱紫妖国的气运加持,这才能在因果劫数之中挣脱出来。
一旦放弃朱紫妖国地境,气运反噬之下,其修为立刻便会衰弱许多,甚至极有可能神魂崩散,往生而去。
金圣宫娘娘瞥了一眼銮座之上一言不发的妖国国主,环视一周,笑道:“诸位道兄稍安勿躁,极北边陲不仅有我妖国地境的护法都神存在,更有明光地境摄守都神与北延地境摄守都神两位上神,更何况……巡守极北边陲的护法天神乃是天境神灵,其受命护佑极北边陲生灵,想必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净妙上君冷哼一声,道:“极北边陲护法天神乃是天境尊神,只有陷空山出世之时降临过一次,金圣宫娘娘,如此尊贵的神灵,你能请动还是我能请动?”
金圣宫娘娘笑了笑,站起身来,朝着虚无之处行了个礼,道:“见过三位都神。”
神力涌动之间,三尊神灵的化身陆续现出身来,十余尊阴阳渡境生灵皆是纷纷站起身来,拱手见礼。
明光摄守都神与北延摄守都神皆是神色冷漠,只有朱紫妖国的护法都神目光沉凝,道:“诸位无需多礼,此事如今却是有些棘手。”
闻听此言,金圣宫娘娘脸色微变,道:“都神何出此言?”
朱紫护法都神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等方才联手催动神印,欲要勾连极北边陲护法天神神上的气息,却只得到了一句答复。”
净妙上君身侧的明镜散人拱了拱手,道:“敢问朱紫都神,护法天神神上说了什么?”
朱紫护法都神摇了摇头,道:“即将降临的渭渊山海之境之中,有一位北海天令敕封的五品神灵,名为渭渊山海尊神,护法天神并未多言,只是道‘天境神灵若是擅自相争,违反天规’。”
寻常山神水神,皆属九品天地正神;护佑一方地界的城隍神灵,则是八品天地正神;大地界、大妖国的护法都神,为七品天地正神;再往上的神阶,便是六品的巡境神灵。
这些尊神虽是天地正神,却皆属地境神灵,地位卑微,不入天籍。
渭渊山海尊神乃是受了北海天令的敕封,虽同样不入天籍,却有着北海龙宫诏令加持,依然能够划为名正言顺的天境神灵。
北海龙宫与三十三天第一天境玄海天之间的诸多争端,已经延续了无数元会,至今都不曾有所定论,故而无论是北海敕封的神灵还是三十三天敕封的天境神灵,互相之间都有所克制,尽量避免正面相对。
渭渊山海之境如今重归北俱芦洲地脉,虽然其中有着许多蹊跷,可其原本便属于北俱芦洲陆境,即便有心人能够猜到其中有着北海龙宫第九宫的影子,却也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北海龙宫第九宫,便是负责管理北海境域边缘诸多事务的幕后势力。
闻听朱紫护法都神此言,明镜散人连连摇头,目中已是有了退意:“诸位道兄,山海之境即将降临,我便不奉陪了。”
玄光环绕之间,其已是离开了大殿,朝着极南方向遥遥行去。
渭渊山海之境虽然浩渺广阔,却也只是堪堪与极北边陲相当,若是越过朱紫妖国进入北俱芦洲北部,便会轻易地避过这场祸事。
净妙上君身周光华流转,脸上皮笑肉不笑,扯着嘴角道:“诸位道兄,保重。”
此言落罢,其身形缓缓消散无影,片刻之后,又有数个洞天之修陆续离开,短短数息之间,流沙河畔的宫殿之中已是只余了朱紫妖国的十一尊阴阳渡境生灵。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两尊妖国的太上供奉互相对视一眼,站了出来,一起朝着金圣宫娘娘拱了拱手,道:“娘娘……”
“不必再说了,你等二人离开罢。”金圣宫娘娘一挥袖袍,打断了他。
朱紫妖国的两尊太上供奉遥遥朝着一言不发的妖国国主拜了一拜,亦是离开了流沙河畔。
至了如今,极北边陲的阴阳渡境生灵所剩无几,已是只余了朱紫妖国的三大殿主以及六位郡主郡王。
晗光郡主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朝天殿的侍女身份,此时神色难看无比,道:“这些自私之辈能够一走了之,可我等又能往哪里走?”
金圣宫娘娘摆了摆手,声音冷了下来,道:“将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所有神宫宿灵之境、神海蕴灵之境,尽皆召来流沙河畔,若有逃离者,阴奉阳违者,临阵退缩者,不遵号令者,一概诛杀。”
寒池郡主行至近前,小脸苍白,伸出手指了指天穹之上的山海境域虚影,低声道:“娘娘,你看那里。”
山海境域虚影的边缘,有数十万生灵肃然而立,正冷冷地俯视着一片大乱的极北边陲数百地界。
晗光郡主叹了口气,道:“观这些生灵的神情,只怕绝对不会给极北边陲留下半点活路。”
“无碍。”
金圣宫娘娘侧过头,朝着上首那位面无表情的妖国国主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狠辣,道:“朱紫妖国传承至今,怎会任由这些外来生灵欺辱?”
一侧的汲云殿主似是猜到了什么,面色微变,道:“娘娘,你难道要动用那件化灵至宝?此事万万不可啊!”
金圣宫娘娘走到殿门之下,俯视着流沙河畔愈来愈多的神宫宿灵之境与神海蕴灵之境,一甩袖袍,道:“只要能够保住妖国底蕴,有何不可?”
……
轰!
随着渭渊山海之境的境域虚影愈加迫近,极北边陲的山川河海尽皆沸腾而起!
极天之上有数不清的可怕裂缝蔓延开来,如同苍穹倾灭一般,山崩地裂,天地倒转。
澜江大峡谷处于渭渊山海北境的边缘之处,如今在地脉之力的作用之下,已经凝实了大半。
此时的澜江之畔,密密麻麻有着足足数十万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
境域重合之际,便是死战之时!
第三百六十章 一万八千年寿元
渭渊山海之境生灵为首的数十人之中,有着一个身着黑袍的碧瞳少年,倒持着一柄威势无双的暗青长戟,极是引人注目。
“吞月元君,我二人做个比试如何?”
碧瞳少年身侧,一个披着月白纱裙的娇媚女子转过头来,晃了晃手中血红的长绫。
吞月看了她一眼,道:“什么比试?”
纱裙女子妩媚一笑,道:“我与你比一比,谁诛杀的神宫宿灵之境更多,如何?”
“无趣,”吞月持着暗青长戟,俯视着极北边陲之中那逐渐吞没一切的北海潮汐,“待这潮汐淹至流沙河畔,便是渭渊山海之境重归陆境地脉之时。”
纱裙女子靠近了些,轻声道:“你若赢了,我便屈尊降贵委身于你;我若赢了,你要做我的道侣。”
碧瞳少年不禁有些头大,道:“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
潮汐翻涌之间,不断吞没着极北边陲的诸多地界,不多时候,濒临海域的数十个地界已经化作了一片汪洋。
数不清的各色光虹朝着流沙河畔之处急速行来,所有来不及逃离的生灵,皆是被北海的潮汐之力所覆灭,轮回往生而去。
海水潮汐淹没了白夜地界,淹没了元衍地界,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放缓的迹象。
只有借助北海海脉之力,渭渊山海之境才能真正在潮汐之中降临。
流沙河畔。
密密麻麻的光点光虹横贯而至,落在了河畔宫阙之前,有生灵欲要越过朱紫妖国逃离极北边陲,却无一例外地被妖国皇城的三大殿主诛杀在了此处。
立于流沙河畔遥遥望去,远处隐约有滔天巨浪正在急速迫近,而更令人心神震颤的是,天穹之上那山海境域的虚影已经凝实的让人害怕,那数十万生灵的神情愈加清晰,似乎随时都会真正降临而下。
“诺大的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竟然仅仅只有四百余……”
晗光郡主俯视着流沙河畔密密麻麻的生灵,忍不住叹了口气。
“即便只剩四百个神宫宿灵之境,也已经够了,”寒池郡主阴冷一笑,“娘娘正在催动化灵至宝,届时这些生灵都会变得强大无比,成为守护我朱紫妖国的最强屏障。”
晗光郡主颤了一颤,侧头道:“难道娘娘当真要让朱紫一脉灭国?”
寒池郡主小脸之上满是不屑,嗤笑道:“那你来说说,若是不曾动用化灵至宝,仅仅凭借我等九个阴阳渡境,数百个神宫宿灵之境,还有这数万个如同蝼蚁一般的神海蕴灵之境,拿什么与那渭渊山海之境的数十万生灵相抗?”
根据金圣宫娘娘推测,渭渊山海之境即将参战的数十万生灵之中,至少有上百尊阴阳渡境的生灵,至于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则是数不胜数。
净妙上君可以离开,明镜散人可以离开,妖国的太上供奉可以离开,可朱紫妖国的郡主郡王、三大殿主,其修为大半皆是来自于朱紫妖国的气运加持,早已是无路可走,退无可退。
晗光郡主再次叹了口气,不再开口,而是凝望着远处愈加临近的北海潮汐,沉默了下来。
……
真灵投影,神宫宿灵。
数百年的苦修,在御水天珠的加持之下,季月年终于将真灵创伤尽数恢复,神魂炼融圆满,更是借着数十年前唤醒龙宫真血之机,将自己的原生血脉补充完整,从而挣脱了破入神宫宿灵之境的最后一个枷锁。
真灵深处,四道光虹每时每刻都在流转变幻,金、青、灰白、血红,四色光芒映照流淌之下,洒落着璀璨瑰美的光晕。
神宫之内雪白的九瓣莲台已经完全化作透明,一道模糊扭曲的少年虚影盘坐其上,身周有漆黑的火焰熊熊燃烧。
自太楚疆域降生以来,季月年修行七百八十年,终于将真灵虚影映照进了神宫神海之上,打破寿元桎梏,真正破入神宫宿灵之境,平添寿数一万八千年。
心火溯玄之境,可添四百年寿数;归真聚元之境,可添八百年寿数;而神海蕴灵之境与神宫宿灵之境所增加的寿数,则依据生灵的血脉根骨以及神魂底蕴,在数千年至上万年不等。
季月年的底蕴太过可怕,其破入神宫宿灵之境以后,增添的寿元几乎至了神宫宿灵之境的极限,足足有一万八千年之数。
海浪之声传入耳畔,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神识感应之下,四周尽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汪洋大海。
随着渭渊山海之境逐渐降临,这些北海潮汐亦会缓缓褪去,其所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为渭渊山海之境加持海脉之力而已。
御水天珠早已被雪玉元君取走,自己如今所在之处,正是曾经的太御圣宗玉台境。
季月年使了个避水咒决,朝下看去。
玉台境的雪玉峰已经有小半被海水淹没,水下有着许许多多的宫阙楼阁,在天穹炽光的映衬之下竟是显出了别样的瑰丽。
两境若是重合在一处,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所有物事都会一朝覆灭,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前时落雪神剑在我神魂之上割裂而出的那一缕独立神魂,似乎便是送去了渭渊山海之境。”
季月年心绪翻涌之间,已是将“年岁”那七十年之间的记忆重新看了个遍。
鬼雨降临,青狼大王,身鬼,澜江大峡谷,澜江大山神,木婶,周叔,木秀秀。
还有一个澜江大峡谷之中的古老传闻。
鬼雨天象出现之时,有圣人降世,其会带着渭渊山海之境挣脱北海海脉束缚,重归北俱芦洲陆境。
季月年回想着这些细节,眉头微蹙,喃喃道:“鬼雨降临至今,不过短短三百余年,究竟是何等‘圣人’,竟然能够在三百年之内修得如此通天彻地的造化神通?”
其心神深处思绪流转,耳畔却忽地传来了一道震天彻地的轰鸣巨响!
潮汐终于漫至了流沙河畔!
海水咆哮!地脉震荡!
渭渊山海之境,真正降临!
第三百六十一章 流沙古念,敕作妖灵!
轰然震响之中,极北边陲的地脉崩裂重合,有不可阻挡的沛然巨力席卷而至,太御圣宗的所有物事尽皆崩塌碎裂,湮灭在了北海潮汐之间。
似是过了短短一瞬,又似是过了数年,季月年仅仅只是恍惚了片刻,眼前之景已是地覆天翻。
苍翠巍峨的山峰绵延无尽,有数条奔涌的江河蜿蜒环绕,极是壮丽秀美。
数百丈之外的一座低矮山峰之上,有一只孱弱的花妖少女正呆呆地看着季月年,目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惊叫道:“奶奶!这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凡人!”
渭渊山海之境只是将神海蕴灵上境的生灵召至了澜江大峡谷,依旧有着许多生灵尚不知晓重归陆境地脉之事。
“胡说!这里怎么会有凡人?”苍老的声音遥遥传了出来,一个白发妇人走出山间的木屋,一眼便望见了山崖之上静立的季月年。
在她的感应之中,季月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气息,俨然一个气血饱满的凡俗之人。
白发妇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喃喃道:“果然是凡人,还是一团上好的血食……”
那花妖少女似是想到了什么,思忖片刻,低声道:“可是此人能够攀爬至如此高的山峰之上,莫不是有着什么蹊跷?”
白发妇人手中的拐杖一顿,斜瞥了她一眼,道:“甚么蹊跷!你速速前去将这凡人捉拿过来,与我下酒!说起来,自从隐居至此,我已是有许多年都不曾尝过血食的滋味儿了。”
花妖少女有些犹豫,道:“可是奶奶,此人……”
其言未落,便有一道玄气震荡而过,径直将两女扫成了无数碎屑。
季月年落在那木屋之前,伸手虚虚一抓,一块木头令牌便自木屋之中飞了出来。
“延河水宫客卿长老,芦草妖。”
季月年心神微动,持着那块木头令牌摇身一变,瞬间便化作了白发妇人的模样,就连神海蕴灵初境的妖物气息都是分毫不差。
其破入神宫宿灵之境以后,再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已是轻松许多,依靠着神宫之中的真灵虚影,甚至可以支撑数个时辰之久。
与此同时,极天之上有神音贯耳,朝着渭渊山海之境轰传而下。
“渭渊山海已重归北俱芦洲地脉,所有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即刻赶往澜江大峡谷与流沙河畔交境之处,参与剿灭极北边陲余孽。”
季月年化作的白发老妇身周妖力流转,脚下御起一团碧绿妖云,稍稍辨认了下方向,朝着澜江大峡谷遥遥行去。
“芦草长老,你不是说懒得去么?怎地忽然改了主意?”
堪堪行出数百丈,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粗犷的声音。
季月年停下碧绿妖云,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持着长刀的神海之境鲤鱼妖物。
轻咳一声,季月年拄着手里的拐杖,道:“许久不曾活动身子,前去凑一凑热闹,也是好的。”
其声音说出来之后,便是白发老妇的沙哑声音,那鲤鱼妖根本毫无所觉,只是疑惑道:“你若是走了,朵儿怎么办?她修为孱弱,又生的水灵,已经遭人惦记许久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修行之路有诸多磨难,若是一直都依靠外力,定然无法成道,让朵儿多磨炼一些,总不是坏事。”
鲤鱼妖并未多想,只是凑至了近前,横着那把本命妖刀,憨笑道:“还是芦草长老修为精湛,脱口便是大道至理,小妖佩服!”
这鲤鱼妖决计不会想到,那花妖少女朵儿方才经历了一番磨炼,竟是直接把神魂都磨灭了去。
季月年与鲤鱼妖一路行来,遇上了十数只妖灵鬼物,如今皆是汇聚在了一处,朝着澜江大峡谷遥遥行去。
渭渊山海之境的天地灵气太过浓郁,灵物资源颇多,生灵之间的争斗极为稀少,故而这些妖灵鬼物互相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心计,其心性与极北边陲的生灵相比,也算是纯直许多。
如今极北边陲唯一存留之处,便是流沙河以南的朱紫妖国,前番数百地界所在之处已经被渭渊山海之境的地脉尽皆侵占,随着北海潮汐无声无息地褪去,北俱芦洲极北之处的地脉几乎已经重新完成了勾连。
流沙河以北,便是澜江大峡谷;而流沙河以南,便是极北边陲仅剩的百万生灵。
在朱紫妖国的镇压裹挟之下,数百地界之中逃窜至此的生灵都被拦阻了下来,听候妖国调遣,敢于反抗的生灵早就已经被诛了个干净。
金圣宫娘娘立于两万三千丈的灵树之巅,俯视着澜江大峡谷之上密密麻麻的数十万山海境生灵,神情冰冷,径直将掌中的一方金红印玺抛了下去。
朱紫妖国镇国之印,化灵至宝。
“以流沙古念,敕为朱紫护境妖灵!”
“以流沙古念,敕为朱紫护境鬼灵!”
“以流沙古念,敕为朱紫护境魔灵!”
古老的呢喃之声回荡四方,浩瀚至极的伟力降临而下,将流沙河畔的数万神海蕴灵之境生灵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数百个神宫宿灵之境的生灵亦是被这光华覆盖,身周有着古老的金甲凝聚而出,神魂气息亦是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异。
玉经天立于流沙河之畔数百丈处,神魂恍惚之间,身上的布衣道袍寸寸崩裂,无数流光浪涌而来,凝化出了一幅篆刻着繁复花纹的尊贵铠甲。
诡异的是,这铠甲似乎有着灵性,不断侵蚀着玉经天的神智,在其修为暴涨之时,神魂心智亦是逐渐溃散,似乎随时都会陷入崩溃。
吼!
玉经天心中对于朱紫妖国满怀怨恨,忍不住愤怒嘶叫一声,却惊怒无比地察觉到,自己口中发出的乃是一声兽吼!
极北边陲数百地界足足四百余个神宫宿灵之境,此时皆是发生了不同的异变,其中偶有数个挣脱出来者,欲要逃跑,却瞬间便被一旁的几位阴阳渡境生灵出手碾杀。
那数万个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更加无力抵抗,此时几乎全部失去了神智,可其身周的气息,却是蓦然之间疯狂暴涨!
澜江大峡谷之上,一尊护法都神俯视着流沙河畔的数万生灵,缓缓道:“奉渭渊山海尊神神谕,境域诸灵尽出,将极北边陲余孽尽数诛绝!”
“渭渊山海,重归陆境!”
数十万生灵的肃杀气势合在一处,嘶吼之声震天而起,甚至足以搅动天穹!
如同洒落的光点一般,密密麻麻的数十万生灵越过澜江,越过流沙河,朝着朱紫妖国地境的数万生灵扑杀而至!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初逢风月羞为客,芦草遍地是红楼
地脉之争最是残酷,根本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轰鸣巨响之中,数万极北边陲生灵被数不清的咒法神通笼罩其中,随着渭渊山海之境的生灵穿过澜江,短短数息之间,流沙河畔便掀起了密密麻麻高及数千丈的咒法风暴!
轰!
在无数神通轰击之下,流沙河水滔天而起,竟是翻起了数百丈的狂暴巨浪,一些水浅之处甚至露出了灰白的河床。
吞月元君持着暗青长戟化虹而下,有恐怖至极的妖气自其身周横扫而出,每一戟都能贯穿一个极北边陲的神海蕴灵之境生灵。
随着长戟之下湮灭的生灵愈来愈多,他的一双碧瞳亦是愈加妖异,低吼道:"杀!"
炽目的青虹横贯而出,再一次碾碎了数个极北边陲的神海蕴灵之境,碧瞳少年抬起头来,这才发觉,身周数百丈方圆已是空空荡荡。
即便那些神海蕴灵之境的生灵被侵蚀了大部分神智,可其如此**杀戮之下,却是让所有的生灵都下意识地远离了此处。
"吞月,莫要忘记与我的赌注。"
远处一道妩媚的声音遥遥传来,吞月元君抬首望去,那纱裙女子一边持着红绫肆意戮杀,一边朝着自己嫣然而笑。
吞月元君暗道一声晦气,身形化作虹光遁出了千丈之外,却被数道神情冷漠的身影拦了下来。
三尊神宫宿灵之境。
吞月元君眸光一凝,极为敏锐地察觉到,这三尊生灵身上的铠甲极为古老,神魂气息也极为诡异,显然受到了诡异神秘的加持。
紧了紧手中的暗青长戟,吞月元君并无半点惊慌之色,而是低声道:"来得好。"
...
"前方便是澜江大峡谷,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前来渭渊北境。"
鲤鱼妖神色有些兴奋,手中持着本命妖刀晃来晃去,险些砍在了季月年的头上。
季月年变作的白发老妇拿起拐杖架住了鲤鱼妖的长刀,呵呵一笑,道:"怎地?要将老身当做极北边陲之人砍了?"
"芦草长老,误会,误会,"鲤鱼妖连忙收起长刀,讪笑连连,"我一时兴奋,还望芦草长老见谅。"
季月年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愿与你计较之意,不再开口。
其余几只妖灵鬼怪亦是纷纷打了个圆场,便算将此事揭了过去。
季月年听着这些妖灵鬼物在耳边聒噪,心神思绪却是冷静无比,遥望着那愈来愈近的澜江大峡谷,神魂深处隐约涌上一丝熟悉之感。
那是"年岁"的记忆。
不知怎地,那只"青狼大王"却是蓦地在脑海之中清晰起来,化作了一只身高丈许的暗青狼妖。
季月年似有所感,御使出了一丝通灵业火虚影,再次朝着神魂记忆之中那暗青狼妖的虚影望去。
青芒流转之下,暗青狼妖缓缓化作了人形,乃是一个相貌俊美的黑袍少年,其瞳孔是令人心生冷意的碧绿之色,无时无刻不在泛着幽幽的冷光。
吞月元君。
季月年眸光微凝,思绪流转之间,却是自神魂记忆之中回过神来,稍一动念,身周的妖力气势便蓦地沸腾而起。
轰!
神海蕴灵上境!
鲤鱼妖等人皆是目瞪口呆,惊骇无比地望着气息恐怖无比的白发老妇。
"芦草长老,你竟然突破了?"
"神海蕴灵上境!?"
"赶路的工夫,也能突破?"
季月年环视一周,顿了顿手中的拐杖,笑道:"老身观这澜江大峡谷雄奇壮美,一时之间心境有些感悟,这才勉强破入了神海蕴灵上境,实在惭愧。"
鲤鱼妖围绕着季月年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感叹道:"我与你同在延河水宫共事数百年,还是第一次察觉到你有如此悟性,芦草长老,小妖佩服!"
在一行妖灵鬼怪的赞叹声中,堪堪行出数百丈之遥,季月年身周又有玄光泛起。
鲤鱼妖暴退数步,惊声道:"芦草长老,你又怎么了?"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在几个灵物妖物古怪的目光之下,缓缓道:"老身感应到北俱芦洲陆境的气息,一时之间妖气翻涌,实在有些控制不住,不得已之下,破入了半步神宫宿灵之境。"
"这..."
其余几只妖灵鬼怪对视一眼,皆是察觉到了不对之处,纷纷沉默下来,下意识地距离季月年远了许多。
只有鲤鱼妖恍若未觉,口中话语依旧不停,**地拍着季月年的马屁。
行至澜江大峡谷的边缘,几人已是能够望见流沙河之上那浸染了天穹的咒法璨光。
季月年干咳一声,道:"老身..."
其言未落,诸多妖灵鬼怪便瞬间暴退数十丈,隐约将季月年围在中间,一只牛角妖物紧握着手中的八瓣巨锤,死死地盯着季月年,冷声道:"你不是芦草妖!芦草妖是延河水宫的客卿长老,于神海蕴灵初境蹉跎了不知多少光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接连破境?!"
季月年满脸疑惑,环顾四周,道:"老身只是想与诸位商议一下,渭渊山海之境近百位上君,十余尊护法都神,我等到底要听从谁的号令?"
牛角妖物神色缓和了些许,道:"我等皆是延河地境生灵,自然要听从延河护法都神的吩咐,只是如今下方战势混乱,我等还是见机行事为好。"
另一尊灵怪也是狠狠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破境,实在是吓得不轻。"
季月年面有难色,看了看其余几人有些相似的神情,缓缓道:"老身如今感觉气机翻涌,真灵颤动,只怕即刻便会破入神宫宿灵之境。"
闻听此言,牛角妖物面色大变,毫不犹豫地御起一团妖云,便要直接逃之夭夭。
季月年所化的白发老妇看了一眼远去的牛角妖物,呵呵一笑,指尖划动,一道炽白剑光横扫而出,直接将牛角妖物斩成了碎块。
那剑光盘旋回转,顺便将周围的数只妖灵鬼物尽皆诛杀,只留下了神情有些呆滞的鲤鱼妖。
数息之后,鲤鱼妖回过神来,持着长刀的手指不停颤动,结结巴巴道:"芦...芦草长...长老..."
季月年拐杖一挥,那剑芒缓缓消散,其行至鲤鱼妖身前,笑道:"我是谁?"
鲤鱼妖怔了一怔,疑惑道:"芦草长老何出此言?"
季月年深深看了他一眼,拄着拐杖走出两步,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走罢,我等前去澜江河畔,寻找延河都神神上。"
鲤鱼妖暗道一声惊险,伸袖擦了一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收起脸上的疑惑,重新挂上谄媚之色,丝毫不提那几只妖灵鬼物湮灭之事,憨笑道:"此次有着芦草长老同行,我老鱼便放心了。"
番外章 倾月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堪堪行至澜江河畔以北数百丈之处,季月年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望向身边的鲤鱼妖,道:"你要隐藏到什么时候?"
鲤鱼妖愣了一愣,道:"芦草长老这是何意?"
季月年的目光遥遥望向澜江对岸,轻声道:"我诛杀芦草妖与那花妖少女之前,曾特意感应了一番,万丈方圆之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灵气息,而我变作芦草妖之后,你便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这是第一个疑点。"
鲤鱼妖脸上满是不解,手指不经意之间紧了紧手中的本命妖刀,喃喃道:"芦草长老,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至于第二个疑点..."
季月年转过头来,用手中的拐杖指了指鲤鱼妖的一头水蓝乱发,笑道:"凡是鲤鱼妖化形,须发皆为水蓝之色,你虽然知晓这一点,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境域。此处乃是渭渊山海之境,并非北俱芦洲陆境,无数元会以来,渭渊山海之境里的妖物因受北海水脉滋养,化形规则早已发生了改变,你且看,那些在流沙河畔争斗的鲤鱼妖类,哪一个不是须发赤紫?"
鲤鱼妖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半晌过后,才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赞道:"不愧是极北边陲第一天骄,果然神思聪敏,前时你持着太御圣宗的御水天珠修行数百年之久,倒是让我一番好找。"
季月年身周有湛蓝神光泛起,道:"你是朱紫妖国生灵?"
那鲤鱼妖的眸光愈加晦暗,点了点头,道:"你自九重妖狱逃脱之后,我便一直都在苦苦寻找,自你离开了御水天珠,我才堪堪找到一丝痕迹。"
璀璨的玄光笼罩而至,鲤鱼妖的身形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一道嫣红的光影。
嫣红光影不住地颤动,最终完全凝形而出,显露出了一个相貌绝美的红裙少女。
倾月公主。
季月年眸光沉凝,一丝漆黑火焰虚影自瞳孔之中灼烧而起,道:"洞虚!?"
倾月公主柔软的唇角带着笑意,轻声道:"我生来便燃起了'洞虚';心火,此心火与你的通灵业火等阶相似,能够看穿一切虚妄与伪装。"
季月年稍稍后退了些许,身周的翻涌的神力愈加浩荡。
倾月公主小手轻翻,一柄霜白的神剑便缓缓凝聚了出来,其上萦绕着瑰美的冰蓝光晕,剑尖之上有炽白的剑芒吞吐。
落雪神剑的虚幻光影。
"金圣宫娘娘将我放出九重妖狱,亲自立下劫誓,我若能够将你戮杀,便解去我父的真灵枷锁,放他轮回往生,"红裙少女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波光流转的美眸之中却尽是冰冷的杀意,"季月年,你那异变的通灵业火,我便收下了。"
季月年环视四周,沉默片刻,蓦地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道:"你以为将我拖入迷境之中,便吃定了我么?"
"以你初入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如何抵挡于我?"
倾月公主不以为意,阴阳渡境的无上气势横扫四方,手中长剑翻舞之间,径直斩出了一道长及百丈的雪白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