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朝闻道,夕暮死,你也愿意么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二十块灵玉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木桌之上。
"且慢。"
那小厮脸上带着笑,刚要收起灵玉,木门之外便传来了天象身鬼的声音。
季清婵走进酒肆,黑袍之下掩藏着的眸光微微颤动,道:"我等不付灵玉,付此物。"
此言落罢,她便将那二十块灵玉拂了走,木桌之上出现了四十块赤红的血玉。
龙血真玉。
要凝聚如此之多的龙血真玉,至少需要四滴纯正的龙宫真血。
那小厮怔了一怔,面上笑容却是未变,而是将四十块赤红血玉收了起来,道:"还请两位稍候。"
其言方落,小厮便直接转身入了后堂。
季月年看了一眼黑袍之下的天象身鬼,轻声道:"真龙血源如此珍贵,你便这般轻易地舍了四滴出去?"
季清婵摇了摇头,道:"你不知晓此处酒肆的规则,虽然表面上其只是收取银两、元石以及灵玉,可若是有着更加珍贵的通行灵物,譬如神源之玉、妖脉源石与龙血真玉之类,也会收取。"
她仿若不经意般地看了一圈酒肆之中的食客,继续道:"此酒肆乃是一位不知名的大能所建立,能够使生灵付出极小的代价,安然无恙地横穿流州,从而自其中敛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德气运。不过生灵所付出的代价若是珍贵一些,这酒肆所送予之物也会愈加神异。"
方才季月年早已布下了一道隔绝光幕,故而二人之间的话语并没有传入其余食客酒客的耳中。
正说话间,那小厮端着一个玉盘自后堂之中走了出来。
"两碗豆花羹,还有奉送的两壶辟邪酒液。"
玉盘被摆在木桌之上,小厮伸手指了指那两碗豆羹,笑道:"这两碗羹汤所蕴藏的破咒之力,比寻常酒菜多出十倍。"
言罢,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此处,季月年所布下的隔绝光幕对其根本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季清婵端起一碗豆羹,轻轻抿了一口,道:"破咒便是破除诅咒,如此说来,我等也能够凭借着羹汤之中蕴藏的破咒之力,前去捕摄那些诅咒之物。"
"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功德,这酒肆的主人只怕早就已经破渡三灾,入了太乙真境。"季月年凝望着那碗满溢香气的豆花羹,思绪流转之下,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元景仙符的气息消逝之前,白玉楼曾略微提过流州诸事。
流州地境受到一种诡异可怕的诅咒,其中的生灵尽数化作了恐怖的怪物,在酒肆出现之前,无论是凡俗之人还是燃起心火的生灵,一旦入了流州地境,皆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回。
可若能够将怪物身上的诅咒之力破去,再将脏秽污浊的气息炼融干净,便会得到一道纯净透明的真灵本源。
受过诅咒力量的侵蚀,此真灵本源早就已经改变了本质,不仅无法继续下境轮回往生,更是显现凝聚出了真形,能够清晰无比地出现在生灵的感应之中。
此种真灵本源极为珍贵,无论是用来炼器、篆符、布阵、修业、融灵,皆有着不可思议的神异妙用。
白玉楼更是提到,在江陀府境之中有着不少势力急需此种真灵本源,一旦穿过流州地境,便有许多府境之中的生灵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求取此物,可谓是珍稀至了极点。
这酒肆的豆花羹并不是随意赠予,只有持着神源之玉、妖脉源石与龙血真玉这般较为罕见的通行灵物,才勉强能够换取一碗豆花羹汤。
这些通行灵物的价值虽然比不上豆花羹汤,可酒肆的主人却仅仅只是为了收敛功德气运,只要能够敛取到更多的功德之力,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对寻常生灵而言珍贵无比的灵物资源。
"走罢。"
吃过豆花羹,季月年站起身来,将那两壶辟邪酒液收入了袖中。
行出了酒肆阁楼,季清婵侧头看了一眼水波荡漾的清池,心神深处隐隐约约有了不详的预兆,低声道:"季月年。"
季月年住了脚步,朝她望来。
季清婵轻轻咬了咬牙,道:"我有些心神不宁。"
"此言何意?"
季清婵仰头望着远处那笼罩在薄雾之中的巍峨山脉,道:"不知为何,每当想到流州处于邙山鬼府的夹缝之间,我便有着不安之感。"
略一沉默,她轻声道:"我等不若绕路而行,如何?"
季月年眸光有些沉凝,道:"江陀府境之中有一件物事,对我寻回真灵记忆,了结昭明山境的因果有着颇多助益,若是绕路邙山山脉,只怕为时已晚。"
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乃是季月年如今所承担的因果最重之处,若是此因果不能了却,其几乎永远都无法真正成道。
自生来以后,季月年便一直都笼罩在昭明山境的因果纠缠之下,敖丙太子、玄阴神女以及敖离公主尽皆真灵崩灭,季月年生于赵阴月,所有的因果都落在了他的真灵之上。
九百余年以来,季月年的心性之所以有些淡漠,便是因为其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纷杂诸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余了孤寂冷清的枯燥修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如同赵阴月那般不敢直面这些残酷的事实,心境一旦有了破绽,滔天因果倾覆而至,季月年顷刻之间便会崩灭真灵,永远都消散在天地之间。
这些沉重之事,根本无与人说。
无论是骄傲洒脱的青笛,还是仙姿玉貌的季清婵,季月年从来都不敢动上哪怕一丁点的心思。
昭明山境的因果太过可怕,其心境根本不允许存在一丝一毫的破绽。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无人知晓季月年掩藏在眸光深处的真正心绪,只是因为人力有时穷,在不可抵挡的因果覆压之下,其不敢也不能使自己的心境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
"你为何修行?"
"为了知晓真相。"
"知晓了真相又有何用?天地浩渺,众生无量,人力有时穷尽,渺小生灵,岂能与天数相争?"
"为了知晓真相。"
"孽障!"
"为了知晓真相。"
听到第三句"为了知晓真相"之后,那询问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有了些许变化。
"即便朝闻道,夕暮死,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粉身裂骨,神魂俱碎,你也愿意么?"
"愿意。"
"即使沉沦无量劫数,真灵湮灭,以身殉之,你也愿意么?"
"愿意。"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东海昭明,月灵之境
"季月年,听我一言,绕路可好?"
季清婵靠近了些,在他身侧低声开口,语气之中隐约蕴藏着一丝央求。
季月年侧过头,伸袖掀过她的黑袍,望着少女泛着妆红光晕的清澈眼眸,轻声道:"我的真灵记忆被禁锢,有着许多天赋神通无法施展,若是错过了江陀府境的那件物事,便要再等三千余年。那些昭明山境的余孽若是寻不到我,定然会撕破脸皮捅穿此事,若是教那'三坛海会大天神';得知,敖丙太子如今尚有血裔存世,你觉得这尊高高在上的天境神灵会给我多少时间?"
季清婵咬着嫣红的嘴唇,仰起小脸看着他,低声道:"季月年,我的感应不会出错,上次我有此感应之时,便是一尊三灾太乙真境踏天而来,此次..."
季月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道:"即使上次你有着感应,我不是也未曾陨灭么?可若不能苏醒真灵记忆,便无法催动离恨,无法回转东海之畔昭明山境,到了那时,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力能够逆转乾坤。"
按照常理,其修至阴阳渡境之后,便可初步御使敖丙太子所炼制的敕水神印,可直至季月年修至了神宫宿灵之境,才堪堪察觉到,自己的真灵记忆被无法言明的恐怖力量牢牢封锁,若是不曾借助外力,只有心境顿悟之时,才有着些许可能引动少许的真灵记忆。
敕水神印乃是东海真宫的御水至宝,若要将其催动,不仅仅需要敖离公主的血源,更是需要完整通透的真灵与神魂。
昭明山境虽然已经崩毁,可其中却存在着玄阴神女所藏下的月灵境匙,此物本是为了敖离公主所留,初衷乃是让其得证太乙之后有一个能够存身的修行之处。
季月年若是不能取到月灵境匙,便无法完全洞悉赵阴月所留的真灵记忆;可若要取得月灵境匙,却需先行前往昭明山境。
真灵不能通透完整,便无法催动离恨,以季月年如今的修为,甚至就连北俱芦洲北部都无法离开,更不可能前往极遥极远的东海之畔。当初渊涧以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自西牛贺洲前往南海海境,都是险些死在遥远的路途之上,足以见得横渡海境的诸多苦难。
如此这般,竟是形成了一个不可突破的循环。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更多的真灵记忆,才有机会破开这个令人绝望的闭环。
江陀府境之中即将诞生的那件灵物,便是可以洞察真灵记忆之物。
季清婵仰着小脸,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半晌之后,终是不再反驳,声音亦是轻柔了许多:"季月年,你既已经做了决定,我便依你。"
季月年伸袖将她的黑袍罩好,苍白修长的指尖不经意间抚过她的青丝,道:"有着豆羹的破咒之力与这两壶辟邪酒液的存在,流州的诅咒并不算可怕,据我推测,你感应到的预兆应是来自于邙山鬼府。"
"鬼府归属幽冥,素来与世间生灵毫无干系,"季清婵望了一眼那巍峨壮美的邙山山脉,声音愈加温柔了些,似乎在自己安慰自己,"我等只要沿着官道穿过流州,便不会有事。"
季月年的神色竟是罕见地有些凝重,道:"但愿如此。"
其不曾告诉季清婵的是,在禅心青火的神异感应之下,同样有着可怕至极的神魂感应翻涌而起。
朝着流州地境愈近,那恐怖致命的危机之感便愈加清晰。
可季月年更为清楚,那尸皋之山的羊首怪物苏醒之后,自己的骨相、骨龄、神魂气息以及真灵源气,定然会在昭明山境余孽之间流传开来。
这些余孽并非在离恨之上垂死挣扎的归白露,虽然有些人已经朝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而来,可同样会有一些投机取巧之辈,欲要将此事捅破出去。
无论是敖丙太子曾经的诸多恶敌,还是那所谓的"三坛海会大天神",都不是此时的季月年所能抵挡。
苏醒真灵记忆破入阴阳渡境,从而催动离恨前往昭明山境取得月灵境匙之事,已经刻不容缓。
只有进入玄阴神女亲自炼制的月灵之境,才能躲过那些生灵的察探。
玄阴神女当初使用自己天生的本源神力炼制了两座月灵之境,第一座月灵之境护持着敖离公主逃离东海之畔,而另一座月灵之境,则是给敖离公主特意留下的存身之处,便是希望敖离公主有朝一日重返昭明山境,能够修行有成,为东海真宫的敖丙太子沉冤昭雪。
此时的境况极为危险,留给季月年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这也是他不顾神魂之中的危险预兆,执意选择横穿流州的最大原因。
流州。
举着风车的男童倚靠在阙楼之下,无神的双目一眨不眨地朝着季月年望来。
季月年行至男童身旁,眸光深处泛起一丝暗青火焰,低头看去。
嘶!
若有若无的嘶叫之声传遍四野,那男童往后缩了缩身子,灰白的瞳孔之中竟是露出一丝惊惧,不住地朝后退去,数息之间便完全隐入了黑暗之中。
繁星满天,已是夜半时分。
"这些受到诅咒的村民,似乎很是惧怕于你。"
季清婵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畔。
"在我眼中,这些村民不过是一些苟活的恶虫,无甚稀奇,"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反倒是你,性子怎地转变得如此之快?"
季清婵行至近前,轻笑道:"只是想到了一些欣喜之事。"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不再开口,而是走过了高大的阙楼,真正行入了流州。
真灵深处重重迷雾遮掩,因果缠身之下,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欣喜之事。
约么行出了数百丈,官道之上冷冷清清,竟是不见半个人影。
季月年住了脚步,望着州境之中的渊深黑暗,道:"这些村民似乎刻意躲了起来。"
季清婵扯过他的玄黑衣袖,笑道:"我等已经吃过豆羹,这些村民肯定可以察觉到这般浓郁的破咒之力,怎会上前主动寻死?"
她的眼眸之中虽然带着笑意,可心神深处却有着冰冷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那不知名的危机之感,愈加近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邙山鬼使
官道两旁的黑暗之中,蓦然之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可怕声音。
季月年止住了脚步,轻声道:"是那些恶虫。"
其言刚落,便有密密麻麻的人面虫身怪物在黑暗之间陆续爬了出来,惨白的人脸之上带着渗人的诡笑,死死地盯着季月年与季清婵。
季清婵将他的袍袖抓得愈紧了些,低声道:"这些东西怎地显出了原形?"
季月年取出两壶辟邪酒液,递给她一壶,道:"我有禅心青火,你有天象感应之力,不管它们显不显原形,其实都无甚区别。"
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季清婵拉过他的袍袖,径直朝前走去。
嘶!
数不清的人脸黑虫在官道两旁**蠕动,一刻不停地跟随着季清婵的脚步,却始终都不敢靠近十丈范围之内。
约么过了半柱香工夫,四周的人脸恶虫已经汇成了漆黑的虫海,并且与季清婵之间的距离也愈加近了些。
七丈。
五丈。
三丈。
季清婵停下脚步,低声道:"这些东西越聚越多,诅咒之力逐渐合在一处,不停地朝里挤压,若是再过一会儿,它们极有可能不再后退,而是密密麻麻地堵在面前,使我等寸步难行。"
季月年侧头看去,身后已无退路,四面八方皆是不停蠕动的黑色恶虫,更有数不清的惨白的人脸在虫海之中晃动,朝着季月年发出咯咯的诡笑。
季清婵缓缓走出一步,三丈之外的虫海立即**的朝着后面蠕动而去,但距离它们所能够到的极限之处,又是稍稍近了一些。
季月年眸光沉凝,道:"前时白玉楼所记录的光幕景象,并非如此。寻常生灵用过酒肆茶饭之后借路流州,这些怪物虽然偶有阻挡,却从来都不曾显出原形,也不曾似眼前这般,将诅咒之力尽数汇聚在了一处。"
季清婵却是摇了摇头,将声音放低了些,轻笑道:"陪在你季月年身边,我还不曾遇到过顺遂之事,这些无妄灾祸反倒承受了不少。"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袍袖,凝聚出了一道破咒之力,将其化作数十道悬浮着的透明剑影,朝着身前横贯而去!
轰!
那些剑影尽皆轰入了虫海之中!
**蠕动之下,黑色的虫海急速退出了数十丈范围,靠前的几只人脸恶虫口中发出怨毒的嘶叫之声,生满狰狞倒刺的虫身之上亦是冒出了烟气。
趁此机会,季清婵与季月年再次行出了数十丈距离。
"豆羹之中的破咒之力虽然颇为浑厚,却决计不够支撑我等走出流州地境。"
虽然那些恶虫退的更远了些,可季清婵的小脸之上却是浮现出了些许担忧。
流州边缘的官道虽然并不算长,却也有着足足三百余里之遥,季月年与季清婵如今堪堪行出二十里,若是按照诅咒之力汇聚的速度,只怕再过半个时辰,这些恶虫便会靠近至了身前。
若是能够御空而行,数百里距离不过尔尔,可若是在官道之上行走,这数百里距离却仿佛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流州处于邙山鬼府两座山脉的夹缝之间,其地境气脉早已混乱扭曲,若是踏空而行,极有可能一头撞入邙山鬼府的范围。
"将你的辟邪酒液给我。"
季月年侧头看向季清婵,指尖有着一缕炽红火焰灼烧而起。
季清婵伸袖将酒壶递了过去。
心念动间,两壶酒液皆被季月年洒落出来,洞虚真火缭绕之间,将所有的酒液尽皆融成了翻涌的雾气,笼罩在了身周。
雾气弥漫开来,那些人脸恶虫面上露出惧畏,纷纷朝着官道两旁退去。
"三十六般变化之术。"
玄光萦绕之间,季月年带着季清婵化作两只巴掌大小的鸟雀,在雾气的包裹之下沿着官道急速穿行而去。
似穿花过柳一般,两只鸟雀辗转腾挪,在无数人脸恶虫的头顶轻巧地飞过,不曾沾染到一丝一毫的诅咒之力。
一百里。
两百里。
神异的玄光笼罩之间,两只鸟雀落了下来,重新化作了季月年与季清婵。
季月年脸色有些苍白,已是想到了当年摘霞道会之时,元清带着自己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的情景。
此咒术独自施展还好些,可若是连着另外的生灵一起变化,神海玄气的消耗会成倍剧增,即使以季月年的神魂底蕴,也仅仅只能支撑约么一炷香工夫。
季清婵蜕形化生之后,早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生灵,虽然她可以化作身鬼源气隐藏在季月年的袖袍之间,可却与此时境况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
"那些东西没这么快,我等快些离开流州范围便是。"
季月年现出身来,细细感应之下,官道之上只有寥寥数个不曾显出原形的村民农妇,方才那诅咒之力汇聚而成的人脸虫海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季清婵却是不曾开口,而是扯了扯季月年的玄黑袍袖,道:"有些不对。"
"怎么?"
季月年朝她看来。
季清婵感应着神魂深处愈发浓烈的可怕预兆,蓦地抬起头来,喃喃道:"前面有人。"
季月年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前方的黑暗之中隐约见到了一个"人"。
浸入骨髓的冰冷寒意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那个"人"走出了黑暗,面无表情地朝着季月年望来。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浑身上下散发着幽冥气息的羊脸怪物。
羊脸怪物的一双横瞳之中泛着足以浸透神魂的可怕死气,一言不发,在灰袍之中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爪。
恐怖!
无法言明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
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甚至就连神魂都有了些许震颤!
这是邙山鬼府之中的鬼使!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彻底停顿下来,季月年的感应之中,已是只余了那一只灰白的手爪。
生死灵薄的可怖气息封摄而至,三灾太乙真境以下,没有任何生灵能够逃过生死灵薄的束缚。
季月年根本来不及去想为什么邙山鬼府的鬼使会出手,神海玄气**运转之下,顷刻间已是在身前凝聚出了数不清的防护光幕。
轰!
所有的光幕都寸寸崩碎,根本造不成一丝一毫的阻碍。
那灰白手爪携着生死灵薄的浩瀚气息,直接抓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第三百九十三章 绝境
漫天青芒溃散又重聚,季月年的身形虚虚实实,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只灰白手爪的摄抓。
生死灵薄,掌着天地众生的寿数,只有修至三灾太乙真境,历经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以及怖风通幽之劫的洗礼,才能挣脱生死灵薄的束缚,真正蜕出肉体凡胎,得以久视长生。
轰!
在灰白手爪的摄杀之下,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裂缝显现,这些裂纹更是以一个极为可怖的速度蔓延开来!
季月年脸色苍白,咬牙之下,径直将《显密妙通不陨身》运转至了极限!
璀璨至极的湛青光芒弥漫而至,**修复着季月年的四肢百骸,可那灰白手爪却在此时轰然加速,真正摄抓而至!
咔嚓!
生死灵薄的气息太过可怕,那灰白手爪还不曾完全临近,季月年的神宫神海便在轰然巨响声之中崩碎开来!
罡风涌动,重云乱卷,不知从何时起,流州地境的天穹之上已是电闪雷鸣。
密密麻麻的人面虫海自官道后方翻涌蠕动而至,却根本不敢靠近千丈范围之内,显然极是惧怕那个散发着幽冥气息的羊脸怪物。
诡异的是,那灰白手爪即将抓碎季月年神魂的前一刻,却是蓦然留手,缓缓化作白光消散,似乎有着将其生擒之意。
季月年得了这一丝喘息之机,灿金神魂微微颤动,《显密妙通不陨身》催动至了极致,片刻之间便重新凝聚出了一座九瓣莲台虚影作为神宫神海,身周有着炽目的青光轰然而起!
能够如此轻易地破去季月年的"不陨身",此羊首怪物的修为,至少也是二劫大圣!
羊脸怪物身为邙山鬼府的鬼使,更是有着生死灵薄气息的加持,其真正的修为根本不可想象!
玄光萦绕之间,季月年直接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变作一道七彩虹光,朝着流州地境之外映照而去,季清婵则是早已化作身鬼源气,被其收入了袖袍之中。
那羊脸怪物依旧是面无表情,弥漫着死气的手指在身前轻轻一划,道:"拘魂。"
其言落罢,有着无法言明的可怖气息自其身周升腾而起!
一道高及丈许的庞大令牌虚影显现出来,遥遥映出了一道灰光!
那灰光横贯天穹而去,竟是将季月年所化的虹光直接定在了原地!
鬼府鬼使,在天地规则的加持之下,有着拘禁生灵神魂之权!
一爪破身,一咒拘魂。
这邙山鬼府的羊脸怪物,对于季月年这里似乎很是了解,甚至就连其所施展的神通咒法与神魂气息都一清二楚。
"昭明山境尸皋之山的那只羊首怪物,与这邙山鬼使之间定然有着关联!"
季清婵方才化作一道身鬼源气,如今藏于季月年的袍袖之间,已是想到了前时那尸皋之山的投影!
这邙山鬼使分明有着抓碎季月年神魂的可怕力量,却刻意留了手,决计是想将其生擒!
拘魂敕令凝聚而现,彻底定住了季月年所化的虹光,堪堪将这三十六般变化之术破了去。
那邙山鬼使的妖异羊脸之上终于露出了表情,那是一丝隐隐约约的诡笑。
"小殿下的消息透露出来之后,昭明山境苟活至今的无数生灵皆是为之**,此时此刻,终究还是被我有黎一脉取了先机。"
尸皋之山,有黎氏,乃是传承无数元会的上古尸鬼一脉。
恐怖的拘魂气息翻涌而至,将季月年生生禁锢在了其中。
那羊脸鬼使一步踏出,下一刻便跨越无数距离,直接出现在了季月年身前。
"此次我私自离开邙山鬼府进入流州地境,已是犯下了天规,可若当真能够重振有黎氏的古老荣光,已无悔矣。"
其言刚落,邙山山脉的深处便有着数道可怕至极的目光望了过来!
羊脸鬼使伸袖之间取过那块拘魂令牌,神色之间隐约有了一丝**,大笑道:"以我真灵,禁断黄泉!"
在其身侧,一道扭曲至极的恐怖漩涡流转而现,甚至就连流州地境的地脉之力都随之震颤起来!
那可怖的漩涡瞬间便涨至了百丈方圆,东胜神州尸皋之山的气息自其中**扩散而出!
数百只羊脸怪物在漩涡的另一侧凝聚而现,冷冷地望着羊脸鬼使手中的拘魂令牌。
这些羊脸怪物的气息恐怖至了极点,每一尊怪物几乎都有着入渡三劫的可怕修为,甚至就连三灾太乙真境的存在,都有着近百之数。
更有几只气势滔天的羊脸人身生灵,其修为已经隐隐约约超出了三灾太乙真境,达到了那不可知的强横境界。
漩涡的另一侧,是真正的尸皋之山所在。
"有黎澋!尔敢放肆!"
传遍天穹的冷漠声音自邙山鬼府深处传了出来,其中蕴藏着遏制不住的冰冷杀意。
羊脸鬼使有黎澋却是根本不曾在意自己的死活,而是大笑声中,直接将那拘魂令牌抛向了通往尸皋之山的漩涡之内!
为了能够重振有黎氏的古老荣光,有黎澋身为邙山鬼使,不惜犯下天规,私自离开邙山鬼府,正是为了将季月年生生拘禁,送至东海之畔的尸皋之山!
一旦入了尸皋之山,在这些可怕的生灵面前,**季月年的将是万劫不复。
而南海之极的普陀圣境,依旧是那般浩瀚伟大,从来都不曾泛起一丝波澜。
曾经渭渊山海尊神的话语依稀传入耳畔:"对于那些大能而言,根本不会为了小小的棋子而出手,若是失去了棋子,换一个也便是了。"
渭渊地境,悟净立于山崖之侧,遥遥朝着邙山鬼府之处望来,神色之间有着一丝可惜。
虽然身为西牛贺洲南部的流沙河之主,天境天庭敕命的卷帘大天神,可对于普陀圣境之上的掌珠龙姬尊上而言,悟净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纵然他有些为季月年而叹息,此时却也只是有心无力。
二十丈。
十丈。
那块拘魂令牌距离扭曲的百丈漩涡愈来愈近。
邙山鬼府之中的几位鬼将如今已经怒到了极致,有黎澋身为鬼使,私自离开邙山山脉乃是犯下了天规,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邙山鬼将即便再怨恨有黎澋,此时却也不敢离开邙山鬼府半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有黎澋燃烧自己的真灵,勉强维持着那灰白扭曲的传送漩涡。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爪破身,一咒拘魂
有黎澋的气息愈来愈衰弱,可其神情却是更加激奋,低吼道:"小殿下如今落入有黎一脉手中,若是能够得到三坛海会大天神的些许封赏,我之陨灭又算的了什么!?"
北俱芦洲与东胜神州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有黎澋仅仅只有二劫大圣的修为,只能依靠燃烧自己的真灵,通过尸鬼血源勾连尸皋之山的气息,这才勉强催动出了这一座漩涡。
漩涡崩毁之际,便是有黎澋的真灵碎灭之时。
五丈。
三丈。
片刻之间,那拘魂令牌已是到了扭曲漩涡之前。
漩涡的另一侧,尸皋之山的有黎氏生灵皆是露出或多或少的激动之色,也有着不少有黎氏生灵凝望着燃烧真灵的有黎澋,神色之间有着些许惋惜。
其能够入鬼府担当鬼使之职,足以证明其天赋根骨远超常人,若是再过数个元会,说不定能够成为尸皋之山有黎氏的又一位大能。
可那昭明山境的"小殿下"实在太过重要,若是能够凭此得到三坛海会大天神的青睐,损失区区一个二劫大圣根本算不上什么。
鬼府乃是陆境与幽冥下境之间的勾连之处,尸皋之山虽然位处东海之畔,可四大部洲的无数鬼府却皆是由幽冥酆都敕封而来。
有黎澋之所以能够跨越遥远距离,在北俱芦洲北部边缘的邙山鬼府担任鬼使,乃是先自东海之畔行入了幽冥下境,此后才自幽冥下境直接敕至了江陀府境的邙山山脉,并不曾走过两大部州之间的苍茫山海。
一丈。
在漩涡之力的涌动之下,那块拘禁着季月年的拘魂令牌逐渐扭曲起来。
有黎澋如今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以无匹的心志强行催动着那可怕的漩涡,仰天嘶吼道:"以我真灵,禁断黄泉!"
吼!
大吼声中,其残破的真灵之上蓦地绽放出无数毫光!
此时见有黎澋的真灵即将崩灭,漩涡另一侧的尸皋之山中,大多数有黎氏生灵皆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只有一尊超越了三灾太乙真境的羊首人身生灵站了出来,冷声道:"有黎澋犯下天规,乃是自寻死路!尸皋之山自此之后,剥夺有黎澋的尸鬼源气,将其逐出有黎氏!"
其言语虽然冷漠,可其目光之中却是隐约有着一丝哀伤。
有黎澋私自离开邙山鬼府,死便死了,可却决计不能牵连到尸皋之山。
濒临死亡的有黎澋颤了一颤,面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侧头朝着那漩涡之前的拘魂令牌望去。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竟是让有黎澋神魂惊颤,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那块拘魂令牌,竟然在距离漩涡的一尺之处停了下来!
...
"这玄奇的天地太过浩渺无穷,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或许这九百余年的挣扎,都只是可笑至极的徒劳之功而已。"
扭曲的虚无之间,季月年眸光之中掩藏的迷雾尽数散去,展露出了最为真实的情绪。
知晓真相的代价太过巨大,稍有动念,便有倾覆天地的万重杀机浪涌而至。
"原来我与赵阴月之间,也没有甚么不同。"
季月年似是有些如释重负,轻轻阖上了双眼,低笑道。
即便绕路邙山,有黎澋依然会寻找机会离开鬼府,季月年执意借路流州,并不是被拘禁在此的理由。
"季月年,你要放弃了么?"
季清婵冷澈清灵的声音隐约传入耳畔。
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睛,凝望着身前的少女,轻笑道:"九百余年孤寂的苦修,自以为神异无两的神魂底蕴,不值一提的些许骄傲,这些...又算得上什么?这天地实在是太过广袤,人上有人,仙外有仙,到底要历经多少劫难,才能窥见道的尽头?"
"季月年,你..."
季月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道:"我当真有些累了。"
季清婵的小脸挂上了些许冰霜,低声道:"我所倾慕之人,是那个矜傲无双的季月年,而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窝囊废,你若是真想逃离,并非没有机会。"
"窝囊废?"季月年展颜而笑,"你说的不错,我若是消耗真灵本源催动《渡灵佛咒》,确实有可能挣脱拘魂令牌的束缚,可是...然后呢?"
季月年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然后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
"似先前那般,神魂陨灭,真灵被卷到敕水神印之上,如此重复着苟且偷生!?"
季月年站起身来,俯视着少女的小脸,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冷笑,"是了,我倒忘了告诉你,如今不知那归白露与谢裳动了什么手脚,我根本无法勾连到敕水神印的气息,除非能够再次觉醒真灵记忆,否则就算想做缩头乌龟都做不了。"
季月年咬着嘴唇,抓过季清婵的肩膀,道:"就算我使用佛光挣脱了拘魂令牌,又能逃到哪里?你告诉我,除了极北边陲那个无人问津的旮旯之地,这偌大的北俱芦洲何处不是遍地杀机?"
"更何况,流州地境的变故早已惊动了江陀府境的那些大能,"季月年松开了她的肩膀,神色之间竟是有些释怀,"虽然有黎澋即将崩灭,可我若是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出了佛光,只怕下一刻便会被江陀府境的太乙散仙抽魂炼魄,涤尽真灵。"
"九百余年光阴,我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以为,有朝一日能够拨云见日,雾散月明。"
季月年在扭曲的虚无之中坐了下来,轻叹一声,道:"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境,亦是低估了这浩渺无穷的天地众生,四大部洲生灵有无量之数,我虽然是敖丙太子与玄阴神女的血脉后裔,可若依此便将自己当做天命之子,却还远远不够资格。"
季清婵一直都静静地望着他,听着他自言自语。
直至他安静了下来,她才轻声道:"季月年,你还有我,不是么?"
季月年侧头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季清婵的眼眸之中泛着妆红的光晕,清灵好听的声音轻柔了许多,道:"季月年,我若走了,你会想我么?"
第三百九十五章 命数轮转,梦里笑靥
不待季月年开口,她便自言道:"是了,以你的性子,只怕再过些年数,便不会再记得我。"
玄光萦绕之间,季清婵的眸光逐渐浑浊,似是失去了以往的清澈明透,仿佛她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了起来。
一团炽红的光晕自她的眉心蜕离而出,没入了季月年的神魂之中。
那是已经蕴养完整的真龙血脉。
数息之后,季清婵轻轻阖上眼睛,伸袖抓过季月年的手腕,低声道:"元景仙符的气息给了我一丝虚假的真灵,让我能有轮回往生之机。如今我愿放弃真灵轮转,化作天象身鬼的精纯源力加持于你,天象之力生于日月,这些源力足以惊醒你的血源,让你能够重归离恨。"
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抚过季月年的手腕,雪玉珠链之上所余的那一缕身鬼源气缓缓浮现出来。
这一缕身鬼源气在她指间绕来绕去,终是化作了光点消散。
"季月年,当初你承受着撕裂神魂的剧痛,割离了自己的玄阴神血换来龙宫真血,随后直接将那玉瓶递予我,便是我初次心动之时。"
"可我知晓,你有着自己的路要走,根本无暇顾及世间的庸俗情欲。"
"自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只要能够安静地跟在你身后,便满足了。"
"当初我化生之时,你曾言'冷清孤寂,月下婵娟';,将我唤作季清婵,这个名讳,我很是喜欢。"
"我曾经听闻,那些碎裂的真灵都会到一个神异的地方去,那地方被唤作'轮转重极';。"
季清婵轻轻侧过头,倚靠在季月年的肩膀之上,低笑道:"季月年,你一定要继续走下去,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季月年怔怔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瑰美至极的嫣红光晕。
她那漆黑如瀑的满头青丝逐渐虚化,最终化作嫣红的光点溃散开来。
待到季月年站起身来,季清婵已是从头至尾都消散成了无数瑰丽的光点,凝聚成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光影。
那半透明的蝴蝶光影扇动着翅膀,在黑暗之中洒下绚丽璀璨的光流,绝美轻盈。
璨光流转之间,那蝴蝶光影在季月年指间翩跹而舞,便如渭渊山海初见之时,似凤穿幽谷一般盈然,似蜻蜓过水一般轻灵,似鸾游云海一般端美,似蝶舞桃花一般明媚。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透明的蝴蝶光影终是合拢了双翅,缓缓停在了季月年的指尖。
桃花依旧,蝶香盈袖。
恍若隔世。
季月年自恍惚之间惊醒,待再看之时,手指之上早已是空空落落,只余了细碎零星的嫣红光点。
"季清婵。"
季月年似是有些迟疑,轻轻唤了一声。
**数息之后,却没有等到半点回应。
扭曲的黑暗虚无之中,散碎的嫣红光芒映照之下,那个掩藏在黑袍之下茕茕玉立,广袖盈香的身影已再不复见。
蓦然间,天地之间仿佛有着不可抵抗的伟力奔涌而下,击碎了那一个小小的时空禁锢,光阴长河流转奔腾,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推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巍峨山峰,灵泉山。
那宏伟山峰的背后,则有着一层半透明的湛蓝光幕,护持着灵泉山与灵泉村,在这浩渺无垠的月轮背面游荡。
挣脱拘魂令牌,苏醒真灵记忆,勾连敕水神力,扶摇而归离恨。
这些三日之前的琐碎记忆化作密密麻麻的光幕,仿佛在顷刻之间便陆陆续续浮现出来,在神魂深处极是清晰地流淌而过。
季月年目光冰冷,心念动间,瞬间便勾连了敕水神印的器灵,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在其身侧凝聚了出来。
那黑衣青年甫一现身,便半跪在地,恭敬道:"见过小殿下。"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将谢裳、归白露押来。"
其用上了一个"押"字,黑衣器灵心领神会,挥袖之间,浩瀚无尽的湛蓝神光涌动而至,直接将灵泉山巅的两个身影摄了过来。
归白露乃是二劫大圣,谢裳则是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此二人的神魂之上都有着敖离公主亲自凝炼的枷锁,根本无法抵抗敕水神印的摄缚。
"这怎么可能!?"
归白露神色惊惶,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谢裳则是面色凝重,沉声道:"小殿下,你竟然还能重返此处?"
那黑衣器灵静立在一旁,将铺天盖地的湛蓝神力凝聚成道道枷锁,捆在了二人的身上。
季月年走到归白露身前,望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轻声道:"你倒是舍得,竟然冒着不能轮回的巨大风险,不惜强行把真灵分裂开来,也要将我的消息告知那些昭明山境的余孽。"
归白露如今的修为已经跌到了初劫大圣,如今在神力绳索的捆缚之下动弹不得,口中叫道:"小殿下!这一切都是谢裳指使!这厮一向老奸巨猾,所有的事情都是谢裳出的主意!"
谢裳对归白露颇为不屑,可却并未反驳其口中所言,而是叹了口气,道:"小殿下欲要如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蓦地展颜笑道:"谢裳大圣何出此言?都是归白露这厮蛊惑人心,此人恶毒狠辣,不住地从中挑拨,实在该死!器灵何在!?"
其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那黑衣器灵所言。
"小殿下。"黑衣器灵拱了拱手。
季月年嘴角稍稍勾起,道:"将此獠的神魂剥离,涤尽真灵,使用离恨镇压,不许其轮回往生,留着真灵本源充作炼宝灵材。"
归白露面色剧变,目中尽是不甘之色,当下开口吼道:"季月年!分明是谢裳这厮出的主意!我仅仅只是听从..."
其言未落,便有着浩瀚如天的离恨神力镇压而下!
轰!
归白露的神魂直接被离恨神力绞灭成烟!
谢裳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垂首而立,不敢再多言半句。
季月年行至谢裳身边,侧头道:"还不快给谢裳大圣解去束缚?"
黑衣器灵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心念动间,谢裳身上的神力绳索寸寸崩碎,化作湛蓝的光晕消散在天地之间。
季月年拉过谢裳的袍袖,笑道:"在此处静修一段时日之后,我便打算重归昭明山境,不知大圣意下如何?"
其眉眼之间虽然带着笑意,瞳孔深处却尽是冰冷。
谢裳恭敬行了个礼,道:"但凭小殿下吩咐。"
其稍稍低着头,望着季月年篆着繁复云纹的玄黑道袍,心神深处却是隐约泛起一丝彻骨的寒意。
这位小殿下,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这变化,对自己极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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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般若通幽真火!
"既如此,这些时日里你便为我收取一些游荡的月华灵光,如何?"
季月年的声音很是平淡,丝毫听不出其喜怒。
谢裳稍稍低垂着头,道:"既然是小殿下吩咐,谢裳自当遵从。"
敕水神印之外,有着许多四处游荡的月华灵光,这些月华虽然珍贵,收取起来却极是耗费神魂本源,对于谢裳这等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而言极是得不偿失,这也是谢裳与归白露与从来都不曾收取这些月华灵光的原因。
可对于季月年来说,阴轮背面的月华灵光却是神异无比,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
"且去罢。"
季月年拂袖挥退了谢裳,在原地静立片刻,便径直朝着灵泉村另一侧的水晶树殿行去。
那是笋神秀曾经的行宫,也是灵泉村另一侧的边缘所在。
如今笋神秀早已被彻底抹杀,月光之灵所化生而出的瑶亦是授首伏诛,方才就连归白露都被诛碎了神魂,敕水神印之上比起之前清静了许多。
季月年走到树殿边缘,凝望着湛蓝光幕之外的渊深黑暗,竟是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丝安心之感。
在真正勾连敕水神印之前,这种安心的静谧,是他从来都不曾体会过的情绪。
敕水神印仿若一粒尘埃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浩渺无垠的月轮背面。似乎远离了所有的因果纠缠。
"嗷呜。"
雪玉珠链轻轻颤动,一只小兽虚影凝聚而出,仰头朝着季月年低声嘶吼。
季清婵所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事,便是这个以纯净的天象之力所凝聚而成的虚幻生灵。
"回去待着罢,待我入劫之时,你还有着许多用处。"季月年扯过它毛茸茸的耳朵,直接将它丢入了雪玉珠链之中。
"嗷呜..."
耳边的低吼之声愈来愈远,季月年却是未曾在意这些,而是望着湛蓝光幕之外时不时拖着长长焰尾划过的月光之灵,心神深处万千思绪流转。
如今自己已经勾连了敕水神印本源,在离恨神力的蕴养之下,神魂所受的重创早已恢复如初,并且比起之前有了许多精进。
陨灭无数生灵的因果劫数,已是不远了。
因果劫数,乃是生灵破入阴阳渡境的必经之劫,所背负的因果愈多,此劫数便会愈加可怕。
季月年在光幕边缘席地而坐,仿若整个人沉浸在了虚无黑暗之中,喃喃道:"以我如今这般复杂的因果纠缠,若是盲目的去渡这因果之劫,绝无一丝一毫的生还之理。"
天地之间有着许多玄奇之事,自然也有着许多因果劫数的破劫之法。
季月年若当真独自入渡因果劫数,万无幸理。其之所以让谢裳前去收取月光之灵,便是为了这横亘于阴阳渡境之前的因果劫数。
以月光之灵化生而出的瑶前时已经被抹去神智,涤尽真灵,只余了纯净无比的月华本源,若是再加上谢裳所收取的那些月光之灵,季月年便可以将其炼制成一件神异至极的破劫之宝。
以月灵源力为神、以天象源力为魂的替劫化身。
那只季清婵所留下的半透明小兽,便是最为纯净的天象源力,天象源力生于日月,月光之灵亦是诞生于月轮之上,在变异心火的炼融之下,足以炼制出能够减轻劫数的化身。
"《般若心经》曾言,万象皆如叶间朝露,又如雾里之花,又如水中之月,应以虚妄观之。"
"通灵业火,洞虚真火,禅心青火。"
季月年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一缕漆黑火焰、一缕炽红火焰以及一缕暗青火焰陆陆续续灼烧而起,在黑暗之中轻轻颤动。
那篇《般若心经》之上有着古老的暗金真光流淌而下,最终汇聚在了季月年的指尖。
"若是将这三种心火尽数炼融..."
在暗金真光的环绕之下,那三缕火焰缓缓汇聚在了一处。
轰!
心火纠缠之下,季月年的神宫神海都仿佛被撕裂开来,再次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季月年强忍着神魂深处传来的裂骨剧痛,依旧催动着那一缕暗金真光,将三缕火焰的心火源力强行摄取出来,缓缓凝聚在了一起。
其身周的湛蓝光幕不住地扭曲,显然正在承受极大的摄压之力。
三个时辰。
十个时辰。
七日。
五十日。
足足五十日过去,三道心火的源力终于被《般若心经》的暗金真光摄了出来,开始了极为缓慢的交融。
灵泉山巅,谢裳面色有些苍白,却根本不敢停下收取月光之灵,此时堪堪察觉到灵泉村边缘所传来的可怕气息,心下不禁有些惊骇,自言道:"那是佛家源教的气息,如今看来,小殿下之所以能够躲避那些昭明山境生灵的追杀,应是有着佛家源教从中作梗。"
谢裳却是不曾想到,季月年乃是依靠着天象身鬼的横渡虚无之力挣脱了拘魂令牌的束缚,与佛家源教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伸袖抓过一道不远之处划过的月光之灵,谢裳忍不住再次侧头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遥遥望去,喃喃道:"难道当年敖丙太子的预言,当真会在此子身上实现..."
敕水神印被半透明的湛蓝光幕所包裹,在黑暗虚无的月轮背面缓缓游荡,光阴如同白驹过隙,弹指之间,已是过了数十年之久。
数十年来,季月年一直都在灵泉村边缘**着三道心火的真正融合,竟是连坐姿都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篆着繁复云纹的玄黑道袍披在冰凉的地砖之上,季月年席地而坐,任由漆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散落下来,瞳孔之中隐约倒映着那一缕融合了三色的玄异真火。
漆黑,炽红,暗青。
此时此刻,在《般若心经》数十年毫不停歇的炼融之下,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禅心青火的心火源力终于即将真正融合,诞生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可怕心火。
天地之间无量生灵,几乎从来都不曾出现过拥有三道心火之人。
即使偶有生灵燃起变异心火,此后又摄取了一道其余生灵的变异心火,至多也只是拥有一实一虚两道心火而已。
季月年却是凭借着妖孽至极的悟性神思,生生燃起了真正的第二道心火,禅心青火!
其更是在《般若心经》暗金真光的映照之下,将通灵业火、洞虚真火以及禅心青火的心火源力尽数炼融在了一处!
似这般可怕至极的三色心火,甚至在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之中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轰!
灵泉山之巅,谢裳猛地转过头来,遥遥俯视着灵泉村边缘的季月年,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骇然道:"那是什么气息!?"
季月年睁开眼睛,一甩玄黑袖袍,苍白修长的指尖有着一缕令人心神震颤的三色火焰灼烧而起。
"此三色心火无名,便唤作'般若通幽火';。"
三色般若通幽火!
虽然有着《般若心经》的气息协助,可这却能算的上是季月年第一次,真正凝聚出属于自己之物!
第三百九十七章 那生死灵薄,怕是管不到我
"小殿下!"
光影扭曲之间,谢裳自灵泉山巅化虹而至,落在了季月年的身旁,其神色之间尽是震骇。
季月年稍稍侧头,朝着这尊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望来。
谢裳此时全无平日里的镇定自若,强自定了定神,道:"若我的感知不曾出错,小殿下这数十年来可是在炼融心火?"
"谢裳大圣不必这般慌张,若是有事,但说无妨。"季月年并未起身,而是转过头去,继续凝望着月轮背面的璀璨星河。
谢裳的神情似是有些自责,道:"若是早知小殿下在此摆弄心火源力,我数十年前就应当出言阻止!心火乃是神魂本源之上燃起的火焰,万万不可轻动!"
季月年坐在湛蓝光幕边缘,轻声道:"此话怎讲?"
谢裳走到他身边,低头望着他指尖的三色火焰虚影,面色愈加难看,道:"竟是足足三道心火!小殿下,我不知你使用何种方法将其炼融,可我却知晓,此后我等危矣!"
季月年神色微冷,道:"谢裳大圣,你有话直言便可,无需作出如此惊惶之态。"
"小殿下有所不知,心火乃是神魂本源,勾连着生灵这一世的所有神魂气息,若是将其脉络打乱,极有可能会在生死灵薄之上有所映照,届时若是惊动了幽冥酆都,后果不堪设想!"
谢裳望着季月年席地而坐的背影,沉声道:"如今小殿下已经真正勾连了离恨的本源,若是小殿下陨落,我也会随之崩灭,此事实在是有些..."
季月年站起身来,打断了他,轻声道:"幽冥酆都?"
谢裳点了点头,目中露出极为明显的忌惮之意,道:"幽冥酆都负责掌管众生寿数,只有修至三灾太乙真境,才能将神魂挣脱出生死灵薄的束缚,在三灾太乙真境之下,任何生灵的神魂气息都逃不开生死灵薄的摄掌,因为在你上一次轮回往生之时,你的真灵烙印便在幽冥酆都走过了一圈。"
季月年却是微微摇头,将指尖的三色火焰催动的愈加剧烈了些,道:"谢裳大圣,可我在幽冥酆都之中,并无真灵烙印存在,那生死灵薄,只怕管不到我。"
"绝不可能!"谢裳斩钉截铁道,"任何生灵都是真灵渡过六道轮回往生而来,诞生了此世的神魂之后,这才有了此生灵的存在。这世间只要存在一个生灵,其必定是通过幽冥之境往生而至!"
季月年摆了摆手,道:"此言乃是谬论。"
谢裳怔了一怔,道:"怎地就是谬论?莫说是我,即便是曾经的敖丙殿下、敖离公主,也是在上一世的神魂陨灭之后,真灵渡过了六道轮回,往生至东海真宫之中,从而自真灵之上诞生出了此世的神魂,拥有了尊贵无比的身份。"
顿了一顿,谢裳又道:"倒是偶尔有些例外,譬如似玄阴神女一般的天生神灵,其神源乃是天生地养而生,与寻常生灵的真灵有些不同,一旦陨灭便是真的陨灭,无法下境轮回往生。不过此种尊贵的天生神灵,从头至尾都不在生死灵薄的管辖范围之内。"
季月年略一沉默,轻拂袖袍,凝聚出了一只小兽的虚影,道:"此兽乃是天象源力化生而出,它可曾有着真灵?"
谢裳细细地看了看那小兽虚影,道:"此物乃是神通造物,并无真灵存在,自然也没有轮回往生的资格,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联?"
似是沉默了许久,灵泉村的边缘只余了静谧。
季月年眸光之中有些难言的惆怅,轻声道:"这小兽虚影是神通造物不假,可谢裳大圣,你又焉知季月年不是他人手中的神通造物?"
闻听此言,谢裳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小殿下,此言有些..."
数息之后,谢裳缓缓开口。
季月年侧过头来,望着谢裳的眼睛,道:"我早已察觉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常人的神魂崩毁,真灵早被附近的鬼府吸摄了去,可我的神魂反反复复崩毁数次,真灵却从未察觉到下境轮回往生之感,若是每一次都用敕水神印的护持之力来解释,未免有些牵强。"
玄黑袖袍轻拂,季月年走到谢裳身侧,轻声道:"寻常生灵的神魂极是脆弱,一旦崩裂便极难恢复,而我的神魂却仿佛真灵的依附之物,每一次崩碎之后,都可以极为轻易地恢复如常,更何况...我的真灵深处还蕴藏着许多古老的记忆,即便当真是大能的神通造物,也并不算稀奇。"
其袍袖之间,有着瑰美绝伦的般若通幽火缭绕而起,自身前环绕而过。
"以此观之,我的真灵从来都不曾走过幽冥酆都,那生死灵薄,管不到我。"
季月年的身影逐渐远去,其声音却是极为清晰地传入了谢裳的耳中。
谢裳脸色变幻之间,又喜又惊,心绪复杂至了极点。
其喜的是,幽冥酆都的生死灵薄若是当真管不到季月年,敕水神印便会安然无恙,自己亦是不会存在陨落之忧。
其惊的是,季月年的神思如此可怕,竟然可以凭空猜测出如此之多的隐秘,若是当真有大能在背后布局,其真正的用心估计早已被季月年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季月年从来都不曾表露出此种心绪,前时让谢裳这里将其看轻了许多。
此时季月年执掌离恨,而谢裳的神魂枷锁与离恨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勾连,已是再无退路可言。
谢裳望着季月年远去的身形,喃喃道:"三色心火,不入幽冥。这位小殿下,当真是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其心神深处,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真心臣服的想法。
不臣服也没有办法,离恨之上的形势已定,季月年一旦陨落,那毫无感情的离恨器灵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抹杀。
如今季月年绞杀了归白露,却将自己留了下来,显然自己对其而言还有着许多用处。
二劫大圣与三灾太乙真境之间虽然仅仅只隔着一道怖风通幽之劫,可二者之间的差距却如同云泥之别一般,庞大到不可想象。
第三百九十八章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月轮背面有着数不清的月光之灵,敕水神印之侧每时每刻都有皎白的月华灵光拖着瑰美的焰尾急速划过,数十年以来,谢裳已是摄取了足足数百道纯净绚丽的月光之灵。
"器灵何在?"
季月年立于灵泉山巅的山崖之侧,数百道月光之灵在他身侧环绕而舞,洒下璀璨瑰丽的炽目光流。
湛蓝神力扭曲之下,黑衣青年现出身来,朝着季月年行礼道:"小殿下。"
季月年轻拂袖袍,三色般若通幽真火凝聚而出,将那数百道月光之灵尽皆聚拢在了一处:"把'瑶';的月灵本源取来。"
黑衣青年应了一声,心念微动,有着浩荡无匹的离恨神力席卷而至,片刻之间便将一团月白光晕送至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在山崖之侧席地而坐,伸出手掌虚虚一抓,直接抓出了一只小兽虚影,道:"催动离恨神力,助我炼融此物。"
"谨遵小殿下之命。"
数不清的离恨神力垂落而下,化作湛蓝的绳索光影,将那小兽生生禁锢在了原地。
"嗷呜!"
那天象源力凝聚而成的小兽虚影不住地嘶吼,却根本抵挡不住离恨神力的镇压,短短数息便安静了下来,原本乌溜溜的大眼睛也逐渐失去了光泽。
这只天象源兽乃是季清婵最后送予季月年之物,其中仅有纯净无比的天象源力存在,如今却是有了大用。
以月灵源力为神、以天象源力为魂,足以炼制出一尊可以帮助抵挡因果劫数的替劫化身。
若非如此,以季月年背负的因果之重,其绝无可能渡过那阴阳渡境之前的因果劫数。
与此同时,黑衣器灵亦是按照谢裳所描绘出的大致星图,御使着敕水神印隐匿气息离开月轮背面,朝着那遥不可及的东胜神州遥遥落去。
如今季月年虽然只有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为,却已经可以自如地催动原生血源,没有了笋神秀与归白露等人从中作梗,其与离恨之间的勾连愈来愈深,尽管自己暂且不能直接御使敕水神印,却可以让器灵代之。
季月年重归离恨之前,尚以为自己的真灵不曾完整通透,并不能使敕水神印离开此处,可直至其炼融了三色真火,猜到关于自己真灵的可怕真相以后,这才有了一些心境之上的突破。
自此之后,其便能够命令器灵代为御使离恨,使敕水神印离开月轮背面,向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遥遥落了下去。
...
海幕凝仙瀑倒悬,七彩琉璃不夜天。
东海之畔浩茫无尽的瑰丽天霄之幕一如往昔,天地之间的宏伟造化之力如此真实地显现而出,令人震撼莫名。
东海之畔,花果山境。
"小竹,你可知这东海琉璃天幕之景除了花果山境,还有何处可以看到?"
白发老者自石凳之上站起身来,仰望着东海之畔浩渺瑰美的琉璃之幕。
那被唤作"小竹"的布袍少年怔了怔神,道:"自然是那昭明山境,不过昭明山境的灵脉早就已经崩毁,如今怕是成了无人问津的生灵绝迹之地。"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自袖中抖出一块滚烫的古老龟甲,道:"此宝乃是上一次无量量劫之前,我通臂猿猴一脉的上祖亲自赐下,至今已有不知年之久。此物近些时日里却是颇有些异动,时不时地发出晦暗的预兆,所有的卦象尽皆指向了昭明山境。"
小竹上前捡起那块残破的龟甲,手指瞬间被灼的通红,惊声道:"竟是如此滚烫!"
白发老者目光有些沉凝,道:"至了如今,天地之间的通臂石胎仅余了你我二人,数个元会以来,我等一直都被囚禁在这花果山境的苟延残喘,境主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失公允。"
通臂石胎,乃是天地之间六大石胎之一,可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小竹握着那块发红的龟甲,摇了摇头,道:"偏居一隅也没什么不好,可以躲避许多残酷的纷争。还有,境主乃是天庭敕封的极东镇海大天神,我等还是莫要妄言才是。"
"甚么'极东镇海大天神';!?"那白发老者似是有些不屑,"若我不曾记错,上一个封号为'极东镇海仙君';的生灵,早已被人抽了血源,剥皮拔筋,甚至就连骨髓都被吸了个干净!"
小竹脸上露出苦笑,却是不曾接话。
花果山境乃是东海之畔最为强盛的山境,即使在东胜神州北部都颇有些赫赫威名。
花果山境的境主更是功参造化的尊贵生灵,其早已被天境天庭敕为"胜神州花果山境极东镇海大天神",可享东胜神州北部生灵的香火供奉。
白发老者似乎根本不曾在意自己之言是否会被他人听去,语气反倒愈发重了一些,冷哼一声,道:"你这般怕他作甚?不过是一条夜伏天境的狗而已,我等如今已经在这里囚禁了数个元会,难道他还敢扯破颜面将我戮杀不成?"
小竹脸上的苦笑愈加浓郁,道:"源兄,消消气儿,你还是先与我讲讲这龟甲之事罢。"
数息过后,白发老者终是稍稍平复了心绪,目光望向小竹手中的龟甲,道:"此卦表明,昭明山境之中即将发生惊天动地的可怕变化。"
小竹有些惊讶,道:"可是昭明山境的灵脉都已经崩碎溃散,哪里还能诞生出那些莫名其妙之事?"
这白发老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言之凿凿,随意扯过一件事便大放厥词,小竹早就已经对其失去了信任。
只是这龟甲却是不同凡响,乃是上一次无量量劫之前的通臂石胎上祖所留,白发老者有可能会信口胡诌,可这龟甲却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所谓上祖之意,便是天地之间所诞生的第一块通臂石胎。
白发老者刚要说话,其头顶数丈之处的虚空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只虚幻的大手虚影伸了出来,直接将布袍少年连着龟甲一同抓了进去。
"不知礼数的狗东西!"
抬头看着那裂缝缓缓闭合,白发老者狠狠啐了一口,重新坐回了石凳之上,继续怔怔地望着那瑰美绝伦的东海琉璃天幕,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
小竹被随意摔在冰冷的青石之上,那虚幻的大手虚影缓缓溃散,最终完全崩灭无踪。
他抬头偷偷望了一眼,竟是嚇的神魂震颤,直接趴伏在了凹凸不平的石面之上,喃喃道:"我始终都不曾妄言境主上神,还望境主上神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此处是花果山境无数生灵最为惧怕之地,那两块高及百丈的巍峨石碑只要稍稍望上一望,便会被煌煌造化之力浸入神宫,神魂震颤之下,没有三五百年的休养根本无法恢复如常。
那两块百丈石碑之后,便是花果山境境主、胜神州极东镇海大天神的道场。
石碑之上篆刻着十个泛着造化之力的神异之字,在上一个无量量劫之前,这十个字曾经搅动天地风云,席卷三十三天天境,闻者无不为之慑服,听者无不瑟瑟发抖。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第三百九十九章 鸠占鹊巢,灵明石胎
天光微亮,绚丽的琉璃天霄之幕一如往昔,与其接壤的天穹之处隐隐约约泛起金红光芒,甚至就连朝霞都被浸染成了迷离的灿红。
轰!
白发老者的身前突然显现出一道裂缝,身着布袍的小竹直接被丢了出来!
小竹从地上爬起了身,转头看向有些怔神的白发老者,苦笑道:"数个时辰过去,你竟然还在这里发呆。"
那白发老者瞥了他一眼,道:"莫说数个时辰,便是数日,数年,数万年,若是别无他事,我也决计不会动上一动。"
顿了一顿,白发老者又道:"你这一去好几个时辰,可是见着镇海大天神了?"
"不曾见到,仅仅只是在水帘洞洞天之前打了个晃儿,便被径直丢了回来,"小竹叹了口气,"我还道是什么好事儿,不曾想却是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差事。"
白发老者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若非有着用到你我之处,那厮万万不会注意到此地。"
"不与你废话,我先去了。"
小竹此言落罢,心念微动,身形急速暴涨,数息之间已是化作了一只高及数百丈的巨猿!
那巨猿嘶吼咆哮一声,在陡峭的山石之上飞跃而起,踩踏着数块巨石,朝着那高到不可思议的雄壮山峰攀登而去。
巨猿的身形之高足有数百丈,可在这无法想象的巨峰面前,却是如同微尘一般渺小。
在这巨峰之侧,有着许多巍峨山海,比之更高更险者,数之不清。
这座直插天穹的庞大山峰,仅仅只是花果山境边缘的一座弃峰而已。
除却东海海境之上的蓬莱圣境与瀛洲仙岛之外,花果山境乃是东胜神州北部第一洞天福地,仅仅天庭敕封的"大天神"便有着数位之多,其所占的天地灵脉更是不计其数。
"糟了!上祖所赐下的龟甲还没拿回来!"
半个时辰过后,白发老者蓦地想起了一事,那平静淡然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口中不住地嘟嘟囔囔,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境主上神。
"若是'他';在便好了,'他';若是不曾离去,这曾经名传天地的水帘洞洞天,又怎会被那厮鸠占鹊巢..."
白发老者目中露出追忆,却是想到了一个无量量劫之前的生灵。
花果山境之所以能够扶摇而上九重天阙,皆是因为那个生灵。
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
与其余五种天地石胎不同,那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个灵明石胎。
...
"小殿下,我等已经行至了月轮边缘,却始终都无法真正离开。"
谢裳自山崖之上现出身来,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
季月年侧头看去,那黑衣器灵的身形也在谢裳身侧凝聚出来,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我若不能破入阴阳渡境,根本无法调动更多的离恨神力,即使有着器灵协助,也不行,"轻轻摇了摇头,季月年拂袖道,"你等先下去罢,此事不能急于一时。"
黑袍器灵扭曲消散,谢裳却是并未离开,而是行至了近前,低声道:"小殿下,据我感应,月轮在近些时日里有着一些诡异的变化。"
季月年抬首看去,瑰美皎白的庞大月轮仿若近在眼前一般,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只是散落而下的月光之灵比以往密集了些。
谢裳伸出手指指着那些拖着长长焰尾的月华灵光,道:"月华之力愈加强盛,若我所料不错,应是月之潮汐逐渐临近之故,我等若是无法在五千年之内离开阴月背面的星河虚宇,定然会被可怕的月之潮汐波及到,生生陨落在此处。"
"五千年么?"
季月年眸光微微颤动,沉默了下来。
时至今日,其骨龄堪堪将满一千之数,可对于恐怖的因果劫数而言,即使再多出万年光阴,也从来都没有筹备妥当之说。
低垂着目光望着怀中极是乖巧的小兽虚影,季月年轻声道:"如今随着神魂修为愈加临近劫数,我心中的破劫把握便愈小,还需谢裳大圣再多收取一些月光之灵才是。"
谢裳感应着自己有些虚弱的神魂本源,苦笑道:"自当为小殿下分忧。"
在月轮背面时刻不停地摄取这些月光之灵,即使身为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谢裳也不禁有些疲惫劳累之感。
这种疲累之感源自于神魂,除了漫长光阴的休养之外,根本没有其余方法可以恢复。
如今其不仅不能休憩,更是要继续摄取月光之灵,神魂本源一直都得不到调养,只会越来越虚弱。
季月年望着谢裳化光散去的身形,神色莫名。
归白露仅仅只是一个替死鬼,谢裳才是那个最为狠毒阴险之人。
甚至就连归白露分裂真灵,将季月年之事通传给昭明山境的余孽,也是谢裳出的主意。
季月年若是当真破至阴阳渡境,便可以催动敕水神印一丝真正的威能,届时通过谢裳的神魂枷锁将其镇压,可谓是易如反掌,并不急于一时。
"嗷呜。"
怀中的天象小兽动了动身子,低低叫了一声。
季月年自玄黑袖袍之下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天象小兽软茸的皮毛,低笑道:"我此次能否渡过这一重因果劫数,便看你了。"
"嗷呜。"
那小兽蜷缩着身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力拱了拱他的手掌。
...
北俱芦洲,渭渊地境。
吞月元君蓦地睁开眼睛,自树冠之上的山阙洞府中走了出来,仰望着极天之上皎白的月轮,心神深处有着愈加强烈的震颤之感。
"年岁,是你么?"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怔怔地望着那轮阴月,只觉得有一道因果自神魂之上缓缓抽离而出,甚至使心绪都变得空落起来。
"年岁..."
"年岁是谁?"
吞月元君回过神来,目光冰冷,翻掌之间凝聚出煞气四溢的暗青长戟,朝着四周环顾望去。
**半晌之后,吞月元君却都不曾察觉到任何异常,神色稍稍缓和,口中嘟囔道:"当真古怪!"
如今的他,在诡异力量的影响之下,已是忘记了那个将他唤作"青狼大王"之人。
第四百章 入劫
...
人世间朝暮轮转,阴月之上的月轮潮汐亦是愈加临近。
它在灵泉山的陡峭山石之间窜跃,四爪并用,急速攀爬而上,极是轻盈地落在了山崖之巅。
那里有一个身着玄黑道袍的身影席地而坐,正在凝望着月轮虚宇之中的瑰美星河。
"嗷呜。"
它放慢了脚步,走到那身影之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
那身影稍稍侧过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将它抱了起来,放在怀中,笑道:"因果重劫近在眼前,你还有闲心到处乱逛?"
小兽嘶叫一声,用小脑袋拱了拱他的手掌,乌溜溜的明亮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那身着玄黑道袍的身影轻叹一声,道:"阴阳渡境又唤作渡因果之境,一道阴重劫数,一道阳重劫数,这两道劫灭不知阻挡了古往今来多少生灵。"
阴重劫数乃是地境之劫,阳重劫数则是天境之劫,蜕出地境之气,以承天境灵气洗涤,才算真正入了阴阳渡境。
"小殿下,每个生灵的因果劫数都不尽相同,这是我当年渡因果之劫的记忆片段。"
谢裳的身影凝聚出来,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将一块灵光玉简递了上来。
季月年怀中抱着那小兽,取过灵光玉简,道:"善。"
谢裳略一犹豫,道:"那阳重劫数还好些,乃是天象雷火之劫,小殿下拥有天象源兽,可以稍稍阻挡一二;不过那阴重劫数却是与因果有关,背负因果愈多,便愈不容易完全蜕出地境之气。"
阴阳渡境的劫数之难,仅仅只是对于四大部洲的生灵而言,四大部洲皆数陆境,若要蜕离肉体凡胎,需先行蜕出地境之气。
而那些生于天庭三十三天境、四海龙宫、昆仑上圣之境、瑶池圣境、幽冥酆都、六道轮转之境的生灵,生来便没有地境之气,这阴阳渡境对其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易如反掌。
除此之外,更有七十二座道家源教圣地、七大海外洞府之境、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周天星辰列宿、日月神祇、九境先天生灵等等无数仙山洞府,皆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地境之气,在这些生灵面前,阴阳渡境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当初玄阴神女为敖离公主留下一座月灵之境作为护持,根本不曾考虑到阴阳渡境的隘口,因为敖离公主之父乃是东海真宫的敖丙太子,其自降生以来便不曾带有任何地境之气,尽管有着许多因果缠身,可那些因果直至三大灾劫才会完全展现出作用,在阴阳渡境的阴重劫数之内根本不会尽数显现出来。
因为阴阳劫数的本质是为生灵蜕去地境之气,以天境灵气洗涤真灵。
但是有些生灵生来便没有地境之气,又何需阴重劫数的剥离?
因果对于三大灾劫的影响极为可怕,可其对于阴重劫数的影响,仅仅只是蜕去地境之气的难易程度而已。
因果愈重,蜕去地境之气便愈困难,季月年虽然是敖离公主唯一的血脉,却或多或少有着一些凡俗季家血源的存在,其真灵之上自然免不了沾染一些地境之气。
在那些因果的加持之下,季月年若要将这些地境之气尽数剥离,比寻常生灵要难上无数倍。
若季月年似敖离公主一般,有着完整的东海真宫与玄阴神血血源,即便因果再重,这所谓的阴阳劫数也可以轻松破渡。
只有三大灾劫之时,因果的威能才会真正显现出来,阴雷造化之劫、勾火玄寂之劫以及怖风通幽之劫,这三道劫灭对于天地众生而言,才勉强算的上是没有偏颇存在。
季月年既然已经沾染了地境之气,便只能去渡这阴重劫数,由于因果加持之因,其所面对的阴重劫数,比之寻常生灵要可怕太多。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看过了那灵光玉简,拂袖将其散做了漫天光影,道:"六百余年的积累,已经是时候了。"
"嗷呜。"
那小兽跳出季月年的怀抱,化作一道玄光光流没入了他的眉心神宫之中。
谢裳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目光有些复杂。
季月年轻拂袖袍,神魂颤动之间,天地规则有所感应,自虚无之中撕裂开来,降下一道炽目天光,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数息之后,那天光缓缓淡化消散,季月年亦是逐渐虚化在了山崖之上,消失不见。
"他若是在阴阳重劫之中陨落,这离恨器灵定然会先一步将我抹杀,使我随之逝灭而去。"
谢裳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离开了灵泉山巅。
...
降生一千六百余年,季月年终是入渡了阴阳劫数。
第四百零一章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西牛贺洲灵梧地境,灵台方寸山。
日映岚光锁翠屏,雨收黛色露含青,正午将至,暴雨渐歇,隐约有着七彩霞光于山河之间欢快雀跃,在这雨后的画幕之上泼出了一道瑰美绚丽的彩虹。
"觉木,莫要发怔了,快些与我前去挑水,若是耽搁了时辰,你我师兄俩儿个免不了一顿训斥责罚!"
觉庆用力扯了扯觉木的袍袖,见他还是有些失神,忍不住有些着恼,将声音提高了些,道:"傍晚申时有圆字辈儿的师叔在落虹台讲道,你不喜听,我却不能误事!快随我来!"
此言落罢,觉庆便伸出一只手提起两个木桶,另一只手拉着觉木朝着山涧之下走去。
灵台方寸山位处西牛贺洲,乃是一处跳出五行的化外之地,不归天境天庭节制,不入幽冥酆都摄辖,此间主人更是个有名姓的,唤作"大觉妙相真寂历劫明心大法师"。
这位历劫明心大法师号称万劫不陨,与天同寿,有着不可思议的大神通,正是"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无论是瑶池圣境、昆仑上圣之境,还是四海龙宫、三十三天天庭,以及那三十六上灵洞天福地、六道轮转之境,一旦有什么仙宴盛事、帝尊寿辰,皆少不了这灵台方寸山的仙蕴请柬。
觉木被觉庆用力拉扯着袍袖,此时却是已经稍稍缓过了神,数不清的记忆朝着神魂深处灌注而来。
无论是人鬼魔怪、仙神妖灵,只要能够窥见灵台方寸山,便有了求仙问道的缘法。
觉字辈的弟子共有四十九之数,暗合大道至理,多一个都不肯再收,虽然这些小辈根本见不到那传闻之中的历劫明心大法师,却也能修得许多灵台方寸山的精深咒法,待功成离山之后,无不让他人高看一眼。
"觉木,莫要怪师兄恼你,你这厮实在太过疲懒,昨日便..."
觉庆话音未落,便见那觉木拿过自己手中的木桶,蹲下身子去灌取那山涧泉水,后半句话竟是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觉木一边灌取泉水,一边抬头笑道:"觉庆师兄,申时不是有圆字辈儿的师叔讲道么?我等动作麻利些,莫要误了时辰。"
"今日你怎地突然间改了性子?"觉庆细细打量了觉木一番,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能入灵台方寸山修行的生灵,几乎皆是有着深厚的背景,诸多圣地的嫡传弟子,神府神君的后裔,上古妖神血脉,龙宫的真龙血裔...
这觉庆便是三十三天落牯天境之内,一座上神府域执掌神君的嫡系血脉。
其心思聪慧至了极点,一眼便察觉到了觉木的异常。
虽然方寸山的地脉力量已经恐怖到了不可想象的程度,甚至几乎将这些生灵的神魂修为束缚成了凡俗之人,却也丝毫不曾影响到其神思心绪。
觉木堪堪将那两个沉重的木桶灌满,起身笑道:"觉庆师兄何出此言?"
觉庆神色有些古怪,指了指觉木的袍袖,道:"你的衣裳不要了?"
原来刚才觉木摆弄木桶之时,却是不小心将一些水花洒了出来,浸湿了一块衣角。
这水不是凡水,而是比玄冥真水更重些的天河真水,其源头位于横亘天庭的真水天河之中,每一滴天河真水都重逾万钧,这木桶也并非寻常木桶,而是以灵台方寸山的灵梧仙木所制。
觉木与觉庆前来这山涧之中的天河支流挑水,乃是日复一日都在重复这枯燥的功课,其原因则是为了打磨神魂,磨炼心性。
"一时失手,还望师兄勿怪。"
觉木把木桶摆放平稳,面色有些不自然,心神深处却是万千思绪流转,尽全力催动着依然有些滞涩的神宫仙力,终是将袍袖之上的水迹完全抹了去。
其仙力修为,竟是货真价实的三灾太乙真境。
只是其方才刚刚苏醒,还不曾将神魂记忆尽数融合,运转这"觉木"的仙力依旧有着些许困难。
觉庆目中疑惑更重,却并未多言,而是直接提起一个木桶,道:"快些将水挑回去,若是耽搁了我前往落虹台听道,定然饶不了你!"
觉木应了一声,亦是运转仙力提起一桶天河真水,跟在觉庆身后,顺着石阶朝山上走去。
灵台方寸山的地脉极是玄奇,其余洞天福地皆是浩渺无垠,广袤无极,动辄便是上万丈的仙宫楼阁、琼霄玉宇,灵台方寸山却与之全然不同,宫观建筑与人世间无异。
任何生灵至了此处,都会受到地脉之力的恐怖束缚,这也是那些神佛仙圣的小辈对此处趋之若鹜的缘由。
若是能够在此处修行得道,离开灵台方寸山之后,无论是真灵底蕴、神魂根基,都会远远超出同阶生灵,更有甚者,若能侥幸修得一些真传神通,甚至能够以一敌百,以一敌千。
"那道童且住,你俩儿个是哪一门的?"
浑厚的声音传入耳畔,觉庆显然识得此人,面露苦色,对其言语充耳不闻,手中提着水桶,脚下步伐反倒是更快了些。
觉木却是停下了脚步,朝着左侧山道之上的高大生灵望去。
那是一只鸟喙人身的怪物,只是按照其所穿的云纹长袍来看,却是一位"圆"字辈的师叔。
这怪物嘿嘿一笑,伸出尖锐的手爪轻轻一抓,觉庆便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被其遥遥摄了过来。
觉木行了个礼,目光有些晦暗,道:"禀师叔,我二人归属'流';之一门,乃是入山不久的觉字辈弟子。"
鸟喙怪物眨了眨眼,道:"师叔这里有一件要紧之事,你二人可愿帮忙?"
觉庆放下水桶,强笑道:"师叔实在言重了,我等修为低微,如何能够帮得上师叔?"
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这鸟喙怪物实在太过难缠,仗着自己"圆"字辈的辈分,时不时地欺压觉字辈的小辈,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在四十九位觉字辈弟子之中早已是臭名昭著。
那鸟喙怪物笑道:"这'流';字一门最擅长将儒家、佛家、道家以及墨家等等融合在一处,刚好与我要做之事相合,你二人怕是躲不过了。"
其言落罢,便直接一甩袖袍,把觉庆、觉木收了起来,遥遥朝着自己的道场行去。
第四百零二章 轮回,崩灭
三日之后。
月明清露冷,八极迥无尘。
"若是如此日复一日下去,任由光阴轮转,只怕我定然会陨灭在这扭曲的劫数之中。"
灿白的月华透过窗棂映照进来,觉木端坐在炽热的丹炉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仙宝蒲扇,心神深处却是思绪翻涌。
这所谓的因果重劫,实在是诡异莫名,如今其最为困扰之事,便是到底如何才能算是破劫而出。
灵台方寸山的诸多生灵太过可怕,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在此处乃是最为低微之流,平日里除了参禅打坐,便是戒语持斋;除了扫地锄园,便是养花修树;除了寻柴挑水,便是习字焚香。
即使是大罗真境的生灵,也根本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只有那些混元真君玄境的大能,才能开坛授法,讲经论道,以图留下一些香火情分。
混元真君玄境的生灵极是可怕,当初的东海真宫的敖丙太子,还有摄掌西牛贺洲流沙河的卷帘大天神,便是历经万千劫数之后,修至混元真君玄境的尊贵生灵。
"觉木师侄,看看师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鸟喙怪物走入大殿,嘿嘿笑着朝觉木走了过来。
觉木心神一凛,竟是自神魂深处察觉到了一种浓郁的危机之感。
眼瞅着那鸟喙怪物越走越近,觉木却是不曾表现出半点异状,而是露出了笑容,行礼道:"圆涿师叔回来了。"
这鸟喙怪物在灵台方寸山的道号,唤作圆涿。
圆涿住了身子,阴冷的目光扫过觉木,似乎随时都会将其丢入丹炉之中。
数息之后,圆涿才伸出手拍了拍觉木的肩膀,再次展颜笑道:"师侄耗费仙力为我炼丹,实在很是辛苦,我便亲自采了一些野果,为师侄补补神魂。"
觉木再次躬身行了个礼,接过那颗血玉灵果,道:"谢过师叔。"
圆涿低头定定地望着觉木,脸上笑意不变:"师侄如今仙力枯竭,趁早吃了便是。"
其妖力修为,乃是货真价实的大罗真境。
如今在圆涿目光的刻意压迫之下,觉木感觉到神魂都有些颤抖。
觉木不受控制地举起双手,拿着那血玉灵果缓缓放入口中,却是蓦地想到了三日之前觉庆的下场。
在圆涿若有若无的逼迫之下,觉庆吞下了血玉灵果,片刻之间便溃散了神魂,化成了一滩脓水。
血玉灵果入口即化,融化成清凉的灵液滚入喉间。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起来,最后所见之物,是圆涿那张诡谲可怕的妖异鸟脸。
...
不知名之处,一只毛茸茸的小兽趴伏在黑暗之中,不可抵挡的伟力席卷而下,自其体内抽出了一道极粗的本源,使这小兽的身躯透明了许多。
...
巨大丹炉中的滚烫热气扑面而来,觉木睁开双眼,神魂之上有着冰冷彻骨的寒意席卷而过。
大罗真境的鸟脸怪物圆涿,这显然是一道死劫。
若不是有着天象源兽抵了一抵,其方才就已经陨灭在了阴重劫数之中。
其所背负的因果实在太过恐怖,以至于阴重劫数被扭曲加强到了一个不可想象的程度。
觉木这里甚至有着极为可怕的猜测,若是能够逃出圆涿的丹阁,此后甚至有可能出现混元真君玄境的生灵。
滔天因果加持之下,这般离奇的阴重劫数几乎根本不可能渡过。
"觉木师侄看守丹炉很是辛苦,师叔为你采摘了灵果,快些补充一下神魂仙力。"
思绪流转之间,圆涿的声音遥遥传了进来。
觉木丢下手中的仙宝蒲扇,身周玄光流转,变作一只透明的鸟雀,隐藏在了丹阁的角落里。
其方才发觉,自己所修习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在此处竟然能够施展自如,在仙力的加持之下,隐匿之能变得愈加可怕。
鸟脸人身的圆涿拿着血玉灵果走进丹阁,却并没有瞧见觉木的身形,嘿嘿一笑,大步朝着丹阁角落走来。
觉木所化的透明鸟雀一动不动,已经将"三十六般变化之术"运转至了极限。
那圆涿停下身子,阴冷地俯视着角落之处,庞大的阴影投射下来。
吼!
灿光流转之间,圆涿竟是直接变作了一只身长数丈的鹰鹞,张开大口,直接将那透明的鸟雀吞入了口中!
"在我面前卖弄三十六般变化之术?当年我修习此术之时,你还不曾出生!"
圆涿冰冷的声音愈来愈远,觉木的意识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
轰!
不知名的扭曲力量横贯而下,再次在天象源兽的身上带走了一道本源。
其身躯已经接近完全透明,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灭。
...
炽热之感铺面而来,觉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庞大丹炉。
他的机会,不多了。
第四百零三章 奉灵山佛令,看我破劫!
"丹阁周围存在着可怕的束缚禁阵,根本无法强行逃离此处。"
觉木神色沉凝,默默估算着圆涿进入丹阁所剩的时间。
十息。
阴重劫数虽然被扭曲到了一个可怕至极的程度,可却绝对存在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生机。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大道至理更是如此。
在如今的天地规则之下,即使再可怕的劫灭,也不会一点希望都不留。
"那一丝生机,到底在何处?"
九息。
觉木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仙宝蒲扇之上。
蒲扇,丹炉。
丹炉!
觉木蓦地站起身来,死死地望着身前这高及十余丈的庞大丹炉。
其中的炉火乃是方寸山地心燃起,唤作灵台离火,其威能极为恐怖,甚至与那名震天地的三昧真火相差仿佛。
置之死地,而后生。
八息!
觉木催动三灾太乙真境的本源仙力,自手指之上凝聚出了一层光幕,尝试着朝那熊熊燃烧的炉火探去。
距离那灵台离火一丈之时,光幕无声无息地碎裂成烟,那一根手指刹那之间溃散开来,湮灭成了漆黑的炉灰。
"灵台离火太过可怕,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七息!
觉木目光冰冷至极,他从来都不曾想到,这阴重劫数竟然如此可怕!
不仅有着数不清的杀机临身,甚至都没有留下一些来得及反应的时间!
若不是自己有着天象源兽替灾,早就已经陨灭在了阴重劫数之中。
六息!
觉木的额头之上渗出些许冷汗,以其三灾太乙真境的修为原本不会有此外显,可如今其面临着真正的陨灭,根本抑制不住神魂深处的彻骨寒意。
五息!
觉木神色有些**,低声喃喃道:"难道还是要施展那佛咒么..."
其根本不熟悉三灾太乙真境的仙力,方寸山的地脉又是可怕无比,几乎完全扭曲了天地之间的正常力量等阶,种种原因叠加之下,使觉木这里的心绪愈加焦躁。
四息!
圆涿的阴笑之声仿若在耳畔回荡。
"安静,清静,沉静。"
觉木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神思心绪**翻涌。
一千余年的心境修业终于显现出了作用,在这濒临陨灭之时,觉木终是冷静了下来。
三息!
将自己所能施展的神通道法在脑海之中尽数过了一遍,觉木的情绪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坐在原地,并未有任何动作。
两息!
"最后一次劫数。"
觉木调整着自己的心绪神思,梳理着最后一次劫数该做之事。
一息!
"师侄,看看师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圆涿大步走进丹阁,手中拿着一颗流光逸散的血玉灵果。
觉木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圆涿行至丹炉之下,笑道:"师侄炼丹颇为辛苦,便将这果子吃了,补补神魂。"
觉木取过那血玉灵果,蓦地将其丢入了炉火之中!
圆涿面色剧变,大罗真境的可怕气息镇压下来,无数气剑横扫,直接将觉木绞成了无数碎块!
可觉木在意识完全模糊之前,已是见到了灵台离火之中的景象。
那血玉灵果在炉火之中急速融化,最终凝聚出了一道血红的光幕,任由灵台离火如何灼烧,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这便是觉木以陨灭一次为代价所做的赌注!
他要赌,这血玉灵果便是避火之物!
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灵台离火乃是方寸山的地心之火,这血玉灵果虽然不知来处,可也应该产自灵台方寸山。
他赌赢了。
...
不知名之处,不可抵挡的天地规则之力轰落而下,将这只已经完全透明的天象源兽卷成了细碎的光影。
...
丹阁。
觉木甫一睁开眼睛,便毫不犹豫地凝聚出一道湛蓝神力,将其隐藏在了蒲团之下。
这是离恨最为珍贵的本源神力,乃是混元真君玄境等阶的无上至宝,觉木凭借着与离恨勾连的血源,耗费了足足七成神魂本源,这才堪堪催动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离恨本源神力。
那湛蓝神力隐去之后,其身周逐渐有着灿金佛光弥漫而起。
《渡灵佛咒》的真正佛光!
觉木身周笼罩着古老的佛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跃入了丹炉之中。
燥热!
自神魂深处传来的可怖炽热!
熊熊燃烧的灵台离火瞬间便将觉木彻底吞噬,可其有着佛光护持,虽然神魂之上传来一阵一阵的撕裂剧痛,但却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这些佛光乃是一千余年光阴蕴养而来,用一丝便少一丝,在灵台离火的灼烧之下,佛光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变淡,似乎下一刻便会完全破裂。
天象源兽已被卷碎,一旦觉木死在这里,便是真正的崩灭,再也没有复生之机。
忍受着神魂深处的撕裂痛楚,觉木催动自己的真灵本源,一笔一划,使用《般若心经》在丹炉之内刻下了一座佛家阵法。
八息!
六息!
三息!
在灵台离火的焚烧之下,那颤颤巍巍的佛光光幕已经完全透明!
觉木七窍之中都流出了金红的血液,却依然用手指在丹炉之内篆刻着阵法!
"龙宫真血,融!"
"玄阴神血,融!"
漆黑光团与炽红光团凝聚而现,化作精纯至极的原生血源之力,灌注在了觉木的手指之上!
两息!
那灿金阵法终于被觉木以真灵心血篆刻完成!
一息!
"师侄,你在做什么?"
圆涿的头颅出现在丹炉之前,阴恻恻地朝着炉火之中望来!
其目光诡异阴冷,显然早已察觉到了觉木的异动!
可碍于天地之间的规则,他根本不能在十息之内进入丹阁!
觉木双目之中流淌出两行金红的血泪,已是看不清任何物事,可他的神色之间,却第一次,露出了凛冽无匹的杀意!
"圆涿匹夫!"
在圆涿的身后,有璀璨至极的湛蓝神光,滔天而起!
那是混元真君玄境的可怕力量!
虹光横贯而过,直接将圆涿掌中的血玉灵果摄至了丹炉之中!
圆涿神色顿时沉了下来,大罗真境的气息横扫而出,便欲直接将觉木镇杀在此。
就在此时,觉木身周的佛光光幕轰然破碎开来!
灵台离火嘶吼咆哮,直接朝着觉木吞噬而去!
觉木紧闭着双眼,咬牙低吼道:"奉灵山佛令!般若轮转擒仙阵!"
足以映彻天地的古老佛光轰然而起,横扫八方!
血玉灵果早已化作血红光幕,在《渡灵佛咒》的佛光破碎之时护住了觉木,可待那般若轮转擒仙阵的佛光波及而至,觉木竟是直接消失在了丹炉之内。
那丹炉之中取而代之的,却是惊骇欲绝的圆涿!
般若轮转擒仙阵,可在天地明灭之间,使乾坤倒转!
灵台离火焚烧之下,圆涿怨毒的嘶吼之声愈来愈小,最终彻底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