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洞庭仙宫
山雨渐歇,只余了些许薄雾笼罩石笋山阙,为这座世外仙山增添了一丝朦胧的美感。
澜玉公主扶着山阙边缘的粗糙石栏,低垂着目光,朝着山脚的苍翠青葱望去。
冰冷的霜寒气息在山石之上浸透而出,甚至让少女纤美白皙的手指之上,都凝出了几滴清澈透明的露水。
“此处山阙虽然稍有些简陋,远不及那瑶池圣境,可却胜在明透素净,有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存在。”
喃喃之间,澜玉公主伸出手指,将指尖之处的晶莹露水举到跟前,轻轻嗅了一嗅,“就连山间雨露都是这般灵气充盈,当真算得上是一处修心宝地。”
稍稍理了理繁乱冗杂的思绪,澜玉公主抬起头来,眸光深处隐约泛起了玄异无比的苍白火焰。
玉髓净火。
在石笋山阙蕴养了如此之久,澜玉公主终是能够稍稍催动此火,并且以其加持于澜玉仙体之上,尝试着勾连瑶池圣境的境源。
“三百余年过去,上圣娘娘寻不到我与玄阴,不知会是何等焦急……”
澜玉公主轻轻阖上了眼眸,真灵之上的玉髓净火燃烧的愈加炽烈,一道玄异至极的气息弥漫而出,朝着东胜神洲极南之处的瑶池圣境勾连而去。
数息之后,澜玉公主蓦地睁开双眼,俏美的小脸已是苍白了许多。
伸袖擦去了嫣红唇角之处沁出的鲜血,澜玉公主的目光有些惊诧茫然,自言道:“瑶池圣境的境源气息怎会衰弱至此?难道是我的气机感应有着偏差存在?”
“如此看来,此时尚且无法以此传递消息,至少还需蕴养数千年之久,将神魂之上的裂纹尽数恢复之后,才能真正勾连到瑶池圣境的境源气息。”
澜玉公主定下了心思,瞳孔深处的苍白火焰逐渐熄灭了去。
这道气机一泄,她的浑身上下顿感无力,神魂之上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彻骨剧痛,险些使得澜玉公主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混元极境乃是参透了上霄之妙的无上修境,大罗真境只不过比那太乙散仙稍胜一筹,我与玄阴生生以大罗真境诛杀混元极境,已是逆转了天地至理,在玄妙无比的天境气机反噬之下,难免会受到这般重创。”
轻叹一声,澜玉公主两只手扶着石栏,朝着何仙姑特意为自己打理干净的石阁走去。
石笋仙山虽然勾连着上境灵源,可其根基毕竟处于地境之中。
上洞八仙不喜奢华,故而这洞庭宫阙虽然唤作“仙宫”,实质上却是颇为简陋,与寻常凡俗生灵所建的山间宫观无甚区别。
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澜玉公主终于扶着石栏勉强走回了石阁之下,白皙的小脸已是愈加苍白,甚至就连额头上都浸满了水渍,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方才勉强催动了一次“玉髓净火”,此时澜玉公主的神魂感应已经再次断绝,根本无法勾连澜玉仙体。
失去了无时无刻不在四肢百骸流转的仙灵气息,如今她与一个凡俗少女并无太大的区别。
蓦然之间,更高处的山阙之上有一道仙光遥遥虹贯而下,落在了澜玉公主身前,正是身着一袭淡雅素衫的何仙姑。
何仙姑见了澜玉公主的脸色,不禁有些怜惜,上前两步搀住了她,急声道:“澜玉妹妹,前几日里你才刚刚可以走路,怎地今日便自己走出来了?”
澜玉公主勉强笑了笑,道:“仙姑无需担忧,我是在屋子里待得闷了,忍不住出来走走。”
“只要无事便好,”何仙姑挽着她的手臂,松了口气,“方才铁拐李与我说了,种于洞庭深处的四源灵果即将成熟,我还想着带你下界,一同前去摘上几颗。”
休憩了一会儿,澜玉公主的脸色好了些,道:“仙姑有心了。”
何仙姑搀着澜玉公主走到石栏之前,目光穿过渺茫的云雾,望向了极遥极远的山脚之处,道:“我洞庭的‘四源灵果’虽然比不得万寿山五庄观的人参果,却也是地境罕见的珍奇灵物,其与人参果有少许相似,遇金木则枯,遇土火则化,只能存在于下境水源气息之间。”
伸手指了指洞庭所在的方向,何仙姑又笑道:“澜玉妹妹,若要服食此果,还需随我下界一趟才行,此果刚刚摘下来便需服下,不然顷刻之间便会枯萎消散。”
澜玉公主轻轻摇了摇头,竟是挣脱开了何仙姑的手臂,正色道:“仙姑,这些时日里我已经恢复了些许神魂,不日便会离开洞庭,这些灵果如此珍贵,仙姑不要再将其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何仙姑怔了一怔,道:“澜玉妹妹,你……”
“仙姑莫要再说了,”澜玉公主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些年来,劳烦仙姑与诸位洞庭道兄这般照顾于我,澜玉实在是感激不尽。”
何仙姑沉默了片刻,面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澜玉妹妹此言便是见外了,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可我等乃是修道之人,又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略一思忖,她继续道:“洞庭深处的’四源灵果’即将成熟,往常我与几位道兄都能余下不少,剩下的都赐予了山间的生灵,你的神魂还不曾完全恢复,无论如何,此时还是与我下界一趟,服下几颗‘四源灵果’,多多少少都对神魂恢复有着帮助。”
“下次仙姑万万不要这般费心了。”
澜玉公主拗不过她,只得被她挽了手臂,见那仙姑脚下生出腾云,越过石栏朝着石笋山下遥遥飞去。
何仙姑驾云极快,但见眼前云雾翻涌,不过数息工夫便穿出山腰重云,远远望见了山脚那条蜿蜒盘绕的灵气山泉。
苍翠的山涧愈来愈近,随着何仙姑散去了云雾,澜玉公主已是与她一同落在了山泉的上游。
正是其逃离降魔天王圣境之后,跌落而入的洞庭湖。
何仙姑看了看身前一望无际的洞庭湖,道:“玄龟何在?”
数息之后,一只庞大的巨龟破水而出,游到了洞庭之畔,抬眼望着何仙姑与澜玉公主,恭敬道:“老龟见过仙姑。”
第五百六十八章 地藏王菩萨
何仙姑摇头笑道:“你这小家伙儿,随着年岁愈涨,怎地变得愈加拘谨了?”
巨龟沉闷着声音道:“仙姑于我有着点化之恩,老龟不敢无礼。”
“罢了,”何仙姑侧着身子,搀过了澜玉公主,“借你龟背一用,将我等送至洞庭深处的落水洞,可好么?”
巨龟两只粗实的前爪搭上了湖岸,厚实沉稳的龟背浮出了水面,闷声道:“仙姑直接吩咐便是,何需这般询问。”
何仙姑扶着澜玉公主走到了龟背之上,笑道:“待至了落水洞,你可与我等一般,自行摘取四源灵果食用,只不过此果的蕴神养寿之效仅有初次较为明显,多吃效用甚微。”
见她二人都上了龟背,巨龟便转身游入了湖水之中,应了一声,道:“仙姑已经赐过好几次灵果了,我自然晓得此事。”
何仙姑点了点头,侧身朝着澜玉公主道:“澜玉妹妹,落水洞乃是洞庭水源之处,直通石笋山阙之巅,上境灵气垂落下来,我等无法驾云而入,只能靠着玄龟游入洞中。”
澜玉公主不曾开口说话,其脸色却是愈加苍白了些。
何仙姑察觉到了澜玉公主的异常之处,不禁关切道:“澜玉妹妹,你怎地了?”
“无事,”澜玉公主死死地咬着嫣红的唇瓣,数息之后才松了开来,“只是神魂震荡之下,稍稍有些头痛。”
因为太过用力,她的嘴唇之上已是沁出了鲜红的血丝。
何仙姑愈加担忧,伸袖扶过她的肩膀,心念动间,在龟背之上幻化出了一方石凳,使澜玉公主坐了下来,道:“澜玉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澜玉公主强忍着浸入骨髓的剧痛,勉强摇了摇头,轻轻闭上双眼,再也说不出话。
就在短短数息之间,其神魂深处的裂纹竟是急剧蔓延,险些直接将她的神魂彻底崩碎!
在其神宫深处,一道不属于她的灿金光晕光华流转,竟是隐约有了苏醒的迹象!
佛源神魂与混沌佛体相互勾连之下,使得季月年这里的恢复能力恐怖至了极点,不过短短三百余年,其真灵本源便恢复了七成,神魂虽然不曾尽复,可却已经濒临于苏醒意识的边缘!
那灿金光团无声无息地溃散开来,随后便没入了澜玉公主的手腕之上,化作一只半透明的炽金手镯,悄然隐没了去。
澜玉公主亦是承受不住神魂撕裂的痛苦,于石凳之上昏死了过去。
何仙姑对于这些毫无所觉,见澜玉公主倒在了自己怀中,忍不住愈加焦急:“澜玉妹妹,你到底怎么了?”
怀抱的少女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都是我的过错,明知道她不曾完全恢复,便直接将她带下界来,”何仙姑的神情极为自责,“玄龟,且游得再快些,待行至落水洞之后,我摘些灵果给她服下,随后直接通过洞庭灵源,将其送回石笋山阙之上。”
其身下的老龟沉默不语,只是朝着落水洞游得愈加快了些。
偌大的洞庭湖之上,一只庞大的巨龟四肢划动,龟壳露出水面,一个素衫女子怀抱着一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站在其上,朝着湖中心之处的落水洞遥遥行去。
……
昏暗的天幕摇摇欲坠,扭曲迷离的残破光影撕裂虚空,大片大片的天穹塌陷下来,极天之上那沉寂不知多久的乌云像是凝固了一般,夹杂在奇形怪状的境壁碎片之间,愈显诡异。
自恍惚之中勉强睁开了双目,模糊之景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昏沉黑暗的扭曲天穹,入目所见,尽是令人心神震颤的荒芜与死寂。
“这是何处……”
季月年环视四周,心神依旧有些恍惚。
随着其目光落处,那昏暗的扭曲天穹之上,一尊神情冷漠的女子法相凝聚而出,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
季月年仰望望着那悬天而立的女子,神魂不禁有些震颤,喃喃道:“上圣娘娘……”
“我并不是瑶池上圣娘娘,而是她的三尸化身之一,”那女子冷冷地望着季月年,淡漠的眸光之中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上圣娘娘已经陨灭了。”
“你说什么?!”
此言入耳,季月年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那冷漠女子摇了摇头,道:“普陀圣境三十六佛子之中,唯有你的心道修境最为精深,有生灵不想让天地之间再出现一个观世音菩萨,便将黑手伸向了你背后的瑶池圣境。”
季月年依旧不曾回过神来,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冷漠女子继续道:“上圣娘娘与她的三尸化身尽数被抹去,其陨灭之前,使用自己的本源凝聚出了我的一缕气息,送至了此处。”
“上圣娘娘想让你知晓,若是想要继续活下去,便不要再争夺南海道统,不要再修行心道,否则那幽冥酆都的生灵定然不会再放过你。”
“澜玉公主乃是瑶池境源之处的澜沧仙玉化生,这也是娘娘让你与她结为仙姻的原因所在。”
言至此处,那女子落在了季月年身前,伸出袍袖,轻抚季月年的额头,语气轻柔了些许,“娘娘的本体,乃是一尊高贵生灵的无数身外化身之一,按照天限,其如今还未到陨灭之时。可是你的心道进境太过恐怖,已经引起了幽冥酆都之内那尊生灵的注意,季月年,若是想要活下去,便弃了佛源,安心在瑶池圣境修行仙道,做你的玄阴仙君。待你破境凌霄之时,有着鹊灵与澜玉为你正位离宫,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瑶池圣境之主。”
季月年低垂着头,道:“出手抹杀上圣娘娘的生灵,到底是谁?”
那女子笑了笑,道:“此生灵名震天地,绝非你所能敌,我劝你连想都不要去想,否则只会害了自己,我且去了。”
此言落罢,她的身形便寸寸崩灭,彻底消散在了昏暗的天穹之上。
季月年独自立于崖石之上,心绪翻涌之间,已是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幽冥酆都的生灵,难道是那尊‘地狱不空,不证真佛’的地藏王菩萨么?”
第五百六十九章 当真在意,倒也未必
“只因我的心道修境愈加精深,便出手抹去了瑶池上圣娘娘,好一尊地藏王菩萨……”
喃喃之间,季月年在崖石之上跌坐了下来,“其修业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相差仿佛,亦是一尊天地罕见的七境菩萨……”
“其如此之做,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不让我参与南海道统的争夺么,直接出手将我抹杀,岂不是更好?”
“亦或者说,普陀圣境之内有着观世音菩萨留下的某种掩饰,使地藏王菩萨并不确定观世音菩萨是否已经与劫寂灭,此次朝着瑶池圣境出手,仅仅只是一次试探?”
“若是直接碾灭普陀圣境的佛子,便几乎相当于做了断人道统的行径,地藏王菩萨在不知晓南海虚实的情况之下,定然不敢如此之做。”
“我的心道进境如此之快,极有可能挽救了南海道统后继无人的局面,这般情景入了地藏王菩萨的眼中,其自然不会乐于看到此种境况。”
“还有便是,上圣娘娘当真陨灭了么,地藏王菩萨能够这般出手,定然有着充足的契机,这契机到底在何处……”
“难道是西境仙尊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创造了这个契机?!”
想到这里,其思绪不禁愈加纷乱,季月年站起身来,强行将繁杂的心绪按捺了下来。
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之下,知晓再多也是无用。
“一尊大天神便将我搞得这般狼狈,那不可思议的七境菩萨只需伸出一根指头,便足够将我碾灭了罢。”
季月年走在昏暗的天穹之下,眸光越来越冰冷,“如今我惟一的优势,便是通过那疥癞僧人的神异手段,使得神魂圆融完满,在许多生灵不曾知晓的情况之下悄然脱离了布局,隐在了暗处。那地藏王菩萨身在幽冥酆都,若是没有气机勾连,其想要加害于我,却也没有那般容易。”
“上圣娘娘无声无息地为其所害,其中当真没有什么隐情么?”
“若当真是西境仙尊之辈脑生反骨……”
杂乱的心思涌动之间,季月年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了身前扭曲变幻的境壁碎片。
“此处世界应当是我的神宫显化,那濒临破碎的十二瓣莲台虚影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那晦暗天穹的极高之处,隐约有着小半座庞大至极的莲台虚影,那莲台虚影黯淡无光,其灰白的莲瓣之上亦是布满了可怕的裂纹。
恍惚之间,过往记忆涌现而来,季月年似是再一次望见了苍极玉阶之上的那个女子,朝着自己轻柔而笑。
“年儿……”
数息之后,他竟是有些头痛欲裂,以往灵慧明透的心思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时不时地想到这里,时不时地又想到了另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将目光低垂了去,掩藏了自己的真正心绪。
……
罡风呼啸,青笛显化了笛舞神女法相,御着北极仙光踏云而行,其身侧数丈之处,静静地立着一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少女。
瑶玉。
瑶玉的神情颇为复杂,她望着身前仙光绕身的笛舞神女,道:“你这般寻找季月年,到底意欲何为?”
那笛舞神女嫣红柔软的唇瓣稍稍勾起,轻声道:“当初在北俱芦洲之时,季月年曾对我言过,其无意于阴阳合和诸事,若是当真如此,我便当做不曾认识此人,也就罢了。”
“可是后来我破渡了因果之劫,欲要与其真正了却往昔心绪之时,却在那北海之畔,望见了其与另外一个女子携手入了北海天幕,若是不能了结这一缕执念,我根本无法破境混元。”
瑶玉有些犹豫,道:“你所说的那个女子,我也知晓一二,其应是已经陨灭而去了。”
笛舞神女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算太过惊诧,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之执念并不在那女子身上,而是在于季月年既然并非不染情欲,为何对我却是那般模样,我的骄傲在其面前被尽数撕裂,一丝一毫都不曾剩下。”
“当年季月年将我亲自炼制的‘玄渊雪玉冠’还予我,欲要与我因果尽断,其所用的理由,便是无意于世间情欲。”
“还是方才那句话,若是仅止于此也便罢了,可自从我望见了北海之畔的那一幕之后,我便知晓,此执念在我心神深处,已然成魔。”
笛舞神女勾了勾唇角,似是有些自嘲,“难道我当真很在意他么,倒也未必,说起来,只不过是弱小之时的执念作祟罢了。”
话虽这般,可在青栾山脉之底,天炉之障之下,那仿若花间惊鸿一般的美好初遇,此时此刻尽数在其脑海翻涌而过,使她稍稍垂下了眼睑,掩去了自己的情绪。
“原来如此,”瑶玉苦笑道,“与你相处的这段时日,我早已察觉到,你的心性极为骄傲自负,自然受不得这般委屈。”
笛舞神女轻声道:“你也是个倔强的性子,无论我如何询问,你都不曾说出关于季月年的任何一件事,只有方才说了一句那女子的下场,除此之外,近乎于守口如瓶。若不是我拥有噬心真火,能够强行感应你与那小境之间的勾连,说不得当真被你蒙混了过去。”
瑰美晶莹的湛蓝长发垂落下来,瑶玉在其身侧席地而坐,道:“我因着季月年化生而出,并且诞生灵智,生来便欠了他偌大的因果,即使此时陨灭在你手里,我也做不到背叛之事。”
“当真不错,”笛舞神女眸光愈冷,透过万里重云,望向了极遥之处的缥缈仙山,“洞庭仙阙,上洞八仙,那座小境的气息勾连为何会落在此处?”
瑶玉也稍稍有些心神不定,在其记忆之中,季月年应是已经入了瑶池圣境,敕封了玄阴仙君。
不过直至此时,瑶玉心下还勉强算是庆幸,毕竟在其判断之中,笛舞神女所谓的气机感应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就在不久之前,瑶池圣境已经昭告了玄阴仙君的名讳与根脚,瑶玉是从昆仑丘前往南瞻部洲,故而早就已经在昆仑丘的生灵耳中得知了此事。
青笛却是从北极天境前往南瞻部洲,其如今应该还不曾知晓季月年被瑶池圣境敕封之事,不然也不会寻着一道似有似无的气机勾连,几乎横穿了小半个东胜神洲。
“你若是当真寻到他,会如何做?”
想通了此节,瑶玉几乎确定了季月年身在瑶池之后,心神亦是放松了不少,再次朝着青裙少女询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笛舞神女低头看了她一眼,道:“自然先要问问他,为何要那般欺骗于我,若是其回答不能让我满意,我便……”
瑶玉见她住了口,不禁问道:“你待怎地?”
距离那石笋仙山愈近,笛舞神女的心绪便愈加复杂,沉默半晌之后,才道:“我便将其诛杀,以消执念。”
瑶玉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扯着嘴角道:“你不过是大罗真境的修为,如何能够……”
言至此处,她突然闭上了嘴,有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之言。
“你终于说漏了一句话,”青裙少女果然朝着她望了过来,眸光颤动,“如此观来,季月年的修境已经超过了大罗真境么,这怎么可能……”
瑶玉却是低下头去,再也不看那青裙少女,完全沉默了下来。
青裙少女也不去理她,独自思忖了半晌,摇了摇头,喃喃道:“若是其修至大罗真境,能够轻易斩杀同阶,尚有几分可信。可其骨龄尚且不足三千年,破境混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瑶玉虽然低着头,可其神情却是极为后悔,笛舞神女这般聪慧,竟然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以及语气之中,推断出了季月年的大致修境!
与此同时,瑶玉亦是有些自惭形秽,将自己心神深处对于季月年的眷恋之意埋藏的更深了些。
曾经落雪在那画幕之中凝聚而出的黑袍少女,眸光灵秀冷澈,生有一副倾尽天地的仙姿玉貌;眼前的青裙少女虽然矜傲自负,可却有着明透至极的灵慧心绪,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比较。
自己只是藉由季月年的通灵业火化生而出的玄阴月灵兽,无论是血脉天资,还是悟性根骨,皆有着不可超越的天限存在。
更加何况,自己不仅从来没有给过季月年任何帮助,如今反而被笛舞神女挟着,极为憋屈的受制于人,若是被其望见这一幕……
想到季月年曾经在月灵小境之中露出的失望目光,瑶玉神魂深处的阴霾不禁更深了些。
当初织霞仙女夺过月灵境匙之时,瑶玉的神魂之内便诞生了这一团阴霾。
至了今日,这阴霾愈来愈大,几乎已经浸入了其神魂本源。
……
石笋山阙,洞庭仙宫。
“这几日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到底是何缘故……”
石阁之中,澜玉公主小脸苍白,自木榻之上坐了起来,伸出纤白的削葱玉指,将一缕垂至额前的青丝拢至了白皙耳垂之侧。
轻轻低下头去,其瞳孔深处倒映之景,却是一只泛着灿金光芒的半透明手镯。
第五百七十章 恍若初遇
纤白的手指轻轻张开,澜玉公主低垂着目光,望向自己雪白的手腕,喃喃道:“玄阴,是你么?”
她在数日之前苏醒以后,已是察觉到了那团灿金光晕的变化,虽然其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神宫,可那熟悉的气息却一直都不曾远去,依旧处于自己的心神感应之中。
似是在回应她一般,越来越多的灿金光点其雪白手腕之上显现而出,极是瑰美。
可短短数息之后,那些灿金光点却是逐渐变淡,重新溃散了去。
“澜玉妹妹,可好些了么?”
蓦地,石阁之外传来了素净好听的女子声音,澜玉公主将手腕藏入纱袖之中,抬眼望了过去。
何仙姑脚步轻盈地走入阁中,眸光之间满是温柔的笑意。
澜玉公主把袍袖朝着身侧藏了一藏,道:“劳烦仙姑挂念,已是好多了。”
“那便好,”何仙姑取出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玉壶,放在了澜玉公主身前的木案之上,“这壶里所盛之物,皆是上境灵源凝聚而出的露水,乃是铁拐李自石笋山巅收集而来,饮之大有裨益。”
澜玉公主望着那灵气散饶的玉壶,一时之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何仙姑察觉到了她的心绪,笑道:“澜玉妹妹,怎地了?”
“无事,仙姑有心了,等会儿我会将其服下,不用挂念。”
澜玉公主将情绪隐藏起来,神情极是乖巧。
“如此甚好,”何仙姑松了口气,“今日乃是八仙论法之时,诸位道兄还在等我前去论道,澜玉妹妹,我便先去了。”
澜玉公主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素衫女子,道:“仙姑且去罢。”
待何仙姑离开了石阁之后,澜玉公主在木榻之上呆坐了一会儿,将玉壶收入了纱袖之中。
眸光颤动之间,她已是悄悄定下了离开洞庭的心思。
又在石阁之内等待了约么一炷香工夫,估摸着何仙姑已经飞入了石笋山巅,澜玉公主这才站起身来,勉强催动着有些虚幻的神魂感应,走出了石阁。
“此时我已经能够稍稍御使澜玉仙体,独自下界应当不算太难。”
澜玉公主轻轻咬着嘴唇,身周隐约浮现出清浅的苍玉仙光,颤颤巍巍地凌空而起,越过灰白的石栏,朝着石笋山阙之下缓缓落去。
可就在其悬空之时,心神深处蓦然之间,有着恐怖至极的危机之感汹涌而起!
澜玉公主此时已经落下了数十丈之遥,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望,竟是瞥见了一道璀璨至极的瑰丽青虹,自天穹之上贯落而至!
“那道青虹是……”
澜玉公主还不曾来得及细想,便感觉到神魂之上传来了锥心刺骨的剧痛!
以她如今的状态,根本无法催动澜玉仙体,这般强行御风而行,只能使其神魂不堪重负,竟是在下落之时直接昏死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隐约望见了那道恐怖至极的虹光之间,静立着一尊神情冷漠的上境神女,以及一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宫装少女。
那上境神女的冰冷目光仿佛跨越了数万丈之遥,径直映入了澜玉公主的瞳孔深处!
澜玉公主身周的清浅仙光寸寸崩碎,穿过重云,朝着石笋山脚跌落下去。
山涧之中有一道灰影跃起身来,使澜玉公主落在了柔软厚实的毛皮之上,正是那只能够口吐人言的灰狼。
灰狼四足并用,在山泉两侧不住地跳跃,数息之间便行入了溪畔山洞之内,将后背之上那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轻轻放了下来。
“野狐,之前那个沉眠女子竟是在山崖上跌了下来,快去禀报仙姑罢。”
灰狼的一对儿竖瞳泛着冷光,朝着山洞深处低吼出声。
“吵什么吵,这就去。”
山洞深处走出了一只庞大的狐狸,极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其刚刚爬出山洞,便听得石笋山阙之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咣!
数不清的大块山石滚落而下,使得野狐刚刚迈出的前爪忙不迭地收了回来!
“怎地了?!”
灰狼吼叫一声,亦是察觉到了石笋山阙之上的异常。
野狐趴伏在山石之间,颤抖着身子朝着山洞深处退去,咬牙低吼道:“石笋山阙从未有过这般变故,我等还是快些躲起来罢!”
灰狼沉默地立于洞口之前,待那些砸下的巨石稍少了些,便毫不犹豫地跃了出去!
野狐惊叫道:“你去做什么?”
灰狼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你且照看这‘沉眠少女’,仙姑还在山阙之上,我要攀爬上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轰!
其言方落,便有数不清的巨大石块崩塌而下,生生堵住了山洞的洞口。
野狐的目光愈加惧畏颤抖,竟是连看不都看那昏死在地的澜玉公主一眼,直接转过了身,朝着山洞深处跳跃而去。
此山洞并非死洞,而是蜿蜒曲折地通往洞庭湖畔,野狐心怀畏惧之下,竟是生出了逃脱之念,再也顾不得其他。
轰!!!
野狐才刚刚跑出数十丈,耳畔便传来了一道震天撼地的巨响!
头顶之上蓦然间天光大亮,半座石笋山阙竟是被人生生拔了起来!
上境笛舞神女那恐怖至极的冰冷目光扫了过来,径直落在了澜玉身上!
“到底是何方恶神,竟然连话也不说一句,便毁了我等道场!”
上洞八仙陆陆续续落了下来,皆是惊怒无比地望向笛舞神女,神情已是难看至了极点。
若不是这上境神女所散发而出的气息太过可怕,使得洞庭诸仙心下有些忌惮,只怕此刻早就已经与其大打出手!
笛舞神女落在一块峥嵘山石之上,定定地望着澜玉,道:“我要此女。”
何仙姑在诸仙之中越众而出,环视着被毁去大半的石笋山阙,心神深处不住地传来难以言明的刺痛之感。
她蓦地抬起头来,咬牙望向那上境神女,愤恨道:“你这恶神如此胡作非为,难道当真不怕遭了天谴么?!”
笛舞神女的目光依旧冷漠,轻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此女,即刻让开,我还可以饶了你等一命。”
铁拐李怒声道:“此恶神这般放肆,莫非当我上洞八仙可欺!”
其身侧的诸仙皆是忿怒至极,唯有一个身着官服的富态男子目光惊恐,将铁拐李等仙尽数拉到了旁边,低声道:“诸位道兄,此神太过凶恶,我等还是让她一让,保全身家性命要紧。”
上境神女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诸仙不禁有些犹豫,只有那身着素衫女子一动不动地立于澜玉身前,道:“曹国舅,你与诸位道兄暂且让开,我独自与这恶神斗一斗法。”
此言落罢,纵使那身着官服的曹国舅也有些羞臊,铁拐李面上更是犹豫之色尽去,咬牙道:“我等上洞八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有弃仙姑于不顾之理,今日我等便共同斗一斗这尊恶神!”
虽名为“八仙”,可是此时尚在生灵不过六个而已,随着铁拐李此言落罢,其余五仙皆是站在了何仙姑身旁,各自祭出了自己的得意法宝。
铁拐李祭出了酒葫芦,张果老取出了一面渔鼓,何仙姑则是凝聚出了一朵荷花。
除此之外,更有玉笛、宝扇以及玉板等等诸多宝物被诸仙祭出,散发着瑰美绚丽的仙光。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么?”笛舞神女的目光愈加冰冷了些,“三息之后,若是还不曾让开,便下境轮回往生去罢。”
残缺的石笋山阙之下,山风渐起,拂面而过,极是轻柔地撩起了上境神女的一缕发丝。
一息。
两息。
三息。
噬心真火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出,朝着上洞八仙吞没而去。
何仙姑神魂震颤,心业修境尽数被碧青幽火所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荷花法宝,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闭目等待着那席卷而来的可怖心火。
狂风愈烈,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了静谧。
数息之后,何仙姑轻轻睁开眼睛,竟是望见了她生来从未见过的景象。
无边无际的碧青火海灼烧而来,将沿途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数吞没,可这恐怖无比的噬心火海,却在自己面前三尺之处生生停滞了下来,再也不得寸进。
在这仿若完全停滞的天穹之下,一粒微不可察的灿金光点当先流淌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瑰丽清浅的灿金光华,如跳动的萤火般飞舞凝聚,缓缓织就出了一只手臂。
数不清的金光丝线蔓延绕织,手臂、发丝、身躯……
与此同时,在那碧青火海之上,有着诡异至极的玄黑火焰滔天而起,将无边无际的噬心火海尽数覆没了去!
顷刻之间,半透明的金光丝线寸寸崩散,显现出了那个已经织就凝实的生灵。
那生灵着一袭如雪白袍,乌发垂落,清冷的眉眼宛如画中。
他轻抬眸光,遥遥望向了数十丈之外,那已经怔在原地的青裙少女。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了静谧,碧幽的噬心真火悄无声息吞没而来,直接将季月年卷入了恍惚梦境之中。
……
“你……你是从何处新生的鬼物?”
有些惊讶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青丝及腰的少女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自己。
环视一周,此处的山林景色依稀有些熟悉,正是笼罩着青栾山脉的天炉之障。
那少女见季月年不曾开口,神情有些恼怒,道:“快些老实交待,这里可是我的道场,你若是胆敢……”
“你误会了,我只是误入此处,这便离开。”
季月年勉强自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开口打断了她,他静静地望着那未经世事的少女,瞳孔深处的玄黑火焰逐渐掩藏了去。
噬心真火乃是青灵石胎的本源之火,亦是天地之间的变异心火之一,青笛以石胎本源催动此火,竟是将季月年生生拖入了梦境之中。
方才那上境神女虽然不曾开口说话,不过其在望见澜玉之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表露出了一切心迹。
噬心真火与通灵业火,合和入梦。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她竟是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
“你不是要离开此处么,怎地不说话了?”
那鬼物少女一双美眸波光流转,望着呆立不动的季月年,噗哧笑出了声,“实话告诉你罢,此处乃是白鹭妖君的道场,唤作‘天炉之障’,你说自己‘误入此处’,分明是在说谎!”
季月年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当真是误入此处,不信你看那里。”
他自袍袖之中伸出手指,指向了身侧不远处的天炉障壁。
少女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疑惑道:“天炉障壁一直都是这般,根本没有变化,你……”
季月年神情有些狡黠,还不待少女说完话,便趁着她转头的工夫,稍稍靠近了些,在她乌黑的长发之间,将那碧光流转的青玉发带取了下来。
待鬼物少女回过神来,季月年已是不见了踪影。
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气道:“此人当真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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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玉成双偶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了静谧,碧幽的噬心真火悄无声息吞没而来,直接将季月年卷入了恍惚梦境之中。
……
“你……你是从何处新生的鬼物?”
有些惊讶的声音传入耳畔。
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青丝及腰的少女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自己。
环视一周,此处的山林景色依稀有些熟悉,正是笼罩着青栾山脉的天炉之障。
那少女见季月年不曾开口,神情有些恼怒,道:“快些老实交待,这里可是我的道场,你若是胆敢……”
“你误会了,我只是误入此处,这便离开。”
季月年勉强自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开口打断了她,他静静地望着那未经世事的少女,瞳孔深处的玄黑火焰逐渐掩藏了去。
噬心真火乃是青灵石胎的本源之火,亦是天地之间的变异心火之一,青笛以石胎本源催动此火,竟是将季月年生生拖入了梦境之中。
方才那上境神女虽然不曾开口说话,不过其在望见澜玉之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表露出了一切心迹。
噬心真火与通灵业火,合和入梦。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她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
“你不是要离开此处么,怎地不说话了?”
那鬼物少女一双美眸波光流转,望着呆立不动的季月年,噗哧笑出了声,“实话告诉你罢,此处乃是白鹭妖君的道场,唤作‘天炉之障’,你说自己‘误入此处’,分明是在说谎!”
季月年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当真是误入此处,不信你看那里。”
他自袍袖之中伸出手指,指向了身侧不远处的天炉障壁。
少女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疑惑道:“天炉障壁一直都是这般,根本没有变化,你……”
季月年神情有些莫名,还不待少女说完话,便趁着她转头的工夫,稍稍靠近了些,在她乌黑的长发之间,将那碧光流转的青玉发带取了下来。
待鬼物少女回过神来,季月年已是不见了踪影。
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气道:“此人当真可恶!”
眸光顾盼之间,她身周的气息逐渐变化,一缕噬心真火印记自其眉心之处显现而出,极是神异。
……
石笋山,洞庭。
“这是怎么回事?!”
何仙姑望着眼前残余着的些许火焰光影,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就在数息之前,那神情冷漠的上境神女与自金光之中现身而出的雪袍少年,竟是生生消散在了此处,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铁拐李等洞庭诸仙皆是面面相觑,只有那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宫装少女落了下来,行至何仙姑身前,望向了其身后的澜玉公主,道:“仙姑,她的神魂已经濒临崩碎,若是再不想些办法,便没得救了。”
何仙姑回过神来,神情很是警惕,依旧拦在瑶玉身前,道:“此前你跟随在那上境神女身侧,分明与她是一丘之貉!”
瑶玉笑了笑,轻声道:“你可以尝试着感应她的神魂气息,我是不是在骗你,一试便知。”
何仙姑心系澜玉公主,闻听此言,急忙回过了头去,略做感应,面色果然难看了许多。
在此之前,因着澜玉仙体的遮蔽,何仙姑根本察觉不到澜玉公主的根脚所在,可是不久前澜玉公主强行催动神魂,自石笋山阙之中御风而落,导致了其神魂之上的裂缝疯狂蔓延开来。
这些裂缝太过可怕,甚至已经超过了其神魂自我恢复的临界之限。
此时此刻,澜玉公主的神魂气息已经逐渐衰弱,若是没有及时修补这些裂缝,这尊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便会神魂崩碎,彻底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少顷,洞庭诸仙皆是聚了过来,铁拐李打量了瑶玉一番,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那金光之中织就而出的少年是谁?方才那尊神女又是来自何处?”
瑶玉沉默片刻,道:“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生灵,不提也罢。你等护在身后的生灵,乃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至于那少年与笛舞神女……”
铁拐李神情肃然,道:“不曾想到,这落入洞庭的少女竟然来自瑶池圣境。”
何仙姑却是根本不在乎其身份来历,只是低下身子,将澜玉公主抱了起来,抬首道:“那两人的气息皆是恐怖无比,绝非我等所能匹敌。暂且莫要管其是谁了,如今此二人皆消失不见,我等还是趁此时机,赶紧寻一处洞天福地,为澜玉妹妹疗养神魂才是。”
瑶玉神情有些复杂,道:“她的神魂诞于瑶池圣境,不入轮回,不堕幽冥,乃是世所罕见的仙灵源魂,你等不过是大罗真仙的修业,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
这些年相处下来,何仙姑与澜玉公主之间早已生出了感情,闻言不禁愈加焦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当真要看着澜玉妹妹这般陨灭么?”
洞庭诸仙立于一旁,亦是察觉到了瑶玉并不是似那笛舞神女般的恶神,陆陆续续地将目光望向何仙姑怀中的澜玉公主,神情之间颇有些哀惜之色。
自从澜玉公主苏醒以来,洞庭诸仙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交集,虽然不似何仙姑这般在意,却也不愿眼睁睁地看她落得一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伸袖拢了拢额前那瑰美晶莹的湛蓝长发,瑶玉走到何仙姑身侧,轻声道:“将她给我罢。”
“你当真有办法么?”
何仙姑细细地打量着她,少女那冰蓝澄澈的眸光映入了眼帘。
瑶玉神情有些复杂,道:“她的神魂创伤太过可怕,只有瑶池圣境生灵的本源之力,才能修补其神魂之上的裂缝。”
何仙姑犹疑道:“可是我等距离瑶池圣境,还有足足半个东胜神洲之遥,如何能够来得及?”
瑶玉轻轻摇了摇头,走到方才季月年以璨光金线现形之处,瑰丽的冰蓝长发翻扬而起,轻轻阖上了湛蓝的眼眸。
她在离开月灵小境之时,虽然斩断了与小境之间的境源勾连,却也因其特殊的诞生之因,割裂出了约么三成月灵境源。
这些月灵小境境源的本质所在,正是瑶池圣境玄阴神女的本源之力。
何仙姑与洞庭诸仙对视一眼,皆是在那蓝发少女身周逐渐察觉到了尊贵无比的神力气息。
“既如此,便将她予你。”
何仙姑思忖了一会儿,知晓以自己的修境根本没办法挽救澜玉公主的神魂,便走到那闭目而立的蓝发少女身前,心念动间,凝聚出了一张木榻,将自己怀中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放了下来。
第五百七十二章 曹国舅
瑶玉走到木榻之前,低垂着目光,静静地望着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神情不禁有些惘然。
何仙姑稍稍退后了些,亦是望向了木榻之上紧闭双眼的澜玉公主,焦急道:“澜玉妹妹的神魂气息已是越来越弱了,这样下去,只怕再过半个时辰,便会……”
“且放心罢。”
瑶玉微微摆了摆手,打断了何仙姑,低声开口,“我自会尽力而为。”
何仙姑察觉到了瑶玉身周愈加浓郁的神力气息,神情不禁肃然了些,道:“既如此,那便有劳了。”
瑶玉不再开口,低下身子,伸袖将澜玉公主抱了起来,满头湛蓝晶莹的长发随风舞动,逸散着绚丽瑰美的冰蓝光晕。
自月灵小境割离而出的境源之力逐渐溃散,化作了最为精纯的玄阴神力,这些玄阴神力自瑶玉的神魂之上流淌而出,尽皆涌入了她怀抱中的澜玉公主体内。
“季月年,我因你化生而出的因果,此刻便还予你了。”
喃喃之间,境源之力返本溯源成为玄阴神力的速度愈加快了些,瑶玉的湛蓝长发翻舞而起,无数瑰丽至极的冰蓝光点环绕而现,化作一道光华流转的庞大光幕,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何仙姑见状,忍不住面色微变,侧头望向神情凝重的铁拐李,道:“道兄,此女当真能救下澜玉妹妹么?”
铁拐李凝望着眼前扭曲变幻的冰蓝光幕,道:“我也不知,不过其所散发而出的气息确实是精纯无比的天生神灵之力,若是只以这种气息而论,确实有可能弥补澜玉仙子的神魂裂痕。”
“可这湛蓝光幕隔绝了所有气息感应,我等根本不知晓其中真正的情况,”何仙姑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接近那光幕的想法,“我观此女不似歹人,希望她能救回澜玉妹妹罢。”
铁拐李侧过身去,望着残垣断壁的石笋山阙,叹道:“若是纯阳道兄师徒二人在此,我等也不会受到这等折辱。”
其口中的“纯阳道兄”,正是石笋仙山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亦是另外一个洞庭仙家,韩湘子的师尊。
闻听此言,洞庭诸仙皆是点头应和,更有曹国舅越众而出,沉声道:“纯阳道兄与韩湘子前去三十三天天庭听诏,不日便会折返,待其师徒二人归来,我等定然要细细纠察此事,寻得那恶神,狠狠出一口气!”
何仙姑的心绪却是有些低落,道:“诸位道兄,我等若是这般好勇斗狠,与那逞凶耍横的恶神又有何异?”
曹国舅走到她身边,叹道:“仙姑,你的心肠太过善良,若不是当初你救下这澜玉仙子,我等洞庭八仙的世外道场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此言落罢,铁拐李不禁面色微变,厉声斥道:“曹国舅,你在说什么!”
其余诸仙亦是神情各异,目光不住地在何仙姑与曹国舅身上来回梭巡。
听到曹国舅的话,何仙姑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强笑道:“此事皆是何秀姑之过,对不住诸位道兄,待此间事了,秀姑自行离去便是。”
铁拐李狠狠瞪了曹国舅一眼,侧头朝着何仙姑道:“我等当初齐聚石笋山,以此为道场,唤为八仙之名,无论何事都会共同进退,仙姑万万莫要作此之想。”
曹国舅自知失言,神情有些讪讪,赔笑道:“仙姑莫要误会,方才我没有怪你之意,只是觉得那澜玉仙子……”
“住嘴罢。”
铁拐李望见何仙姑的脸色愈加苍白,忍不住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曹国舅并没说错,秀姑确实险些害了诸位道兄。”
何仙姑摆了摆手,转过了身,独自朝着湛蓝光幕的另一侧走去。
数息之后,其已是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那光华流转的光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诸仙对视一眼,皆是陆陆续续朝着曹国舅开口数落起来。
“曹国舅,你方才不该那般措辞。”
“虽然我等濒临险境,却也不曾真正受到伤害,没有必要再将其归咎于仙姑。”
“你又不是不知,仙姑的性子向来便是如此,无需……”
诸仙轮番出言数落,曹国舅听得聒噪,忍不住咬了咬牙,道:“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处,如今我等道场已经崩灭,我再去另寻一处道场便是。”
此言落罢,曹国舅便御风而起,竟然直接离开了石笋山阙。
张果老怔了怔神,欲要追将上去,却被铁拐李拦了下来。
铁拐李望着曹国舅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人心已经散了,不必强留。”
洞庭诸仙皆是沉默了下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落阳仙都
湛蓝光幕遮蔽之下,瑶玉几乎将自己神魂深处所有的境源之力剥离而出,尽数使其返本溯源,化作了精纯至极的玄阴神力。
这些玄阴神力自澜玉公主的眉心流淌而入,缓缓修补着其神魂之上的诸多裂缝。
不知过了多久,高及数百丈的湛蓝光幕寸寸崩碎,溃散成了漫天细碎的光影,展露出了木榻之上的澜玉公主。
在那座木榻之侧,澜玉公主身旁,一只生有月白皮毛的小兽紧闭着双目,正在酣然沉睡。
剥离月灵小境的境源之力以后,瑶玉已经无法继续维持源体的化形,生生返回了初生之态。
境源之力乃是其神魂之基,如今一朝割离开来,虽然其神魂没有崩散,却也永远都无法再重新化形。
何仙姑一直都坐在光幕之侧的山石之上,此时见那光幕散去,三步并作两步行至近前,朝着榻上的澜玉公主望去。
“澜玉妹妹的神魂气息,果然比方才多出了许多生机!”
何仙姑轻轻抓着澜玉公主的手腕,神情颇为惊喜。
似是被其气息所扰,那只月白小兽却是醒了过来,它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何仙姑一眼,又望了望神魂气息已经逐渐稳定的澜玉公主,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吼。
吼声入耳,何仙姑堪堪回过神来,待到再看时,那月白小兽却是化作一道光虹,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没入山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怎么样了?”
铁拐李行至近前,开口问道。
何仙姑顾不上再想那月白小兽,只是点了点头,道:“澜玉妹妹神魂之上的裂缝果然不再继续蔓延,已是好得多了。”
“那便好,”铁拐李叹了口气,“你先在此处照拂澜玉仙子,方才曹国舅与我等之间的气息勾连蓦地断了开来,我与诸位道兄前去察探一番。”
何仙姑沉默片刻,道:“诸位道兄且去罢,若是有事,只管传讯通知于我。”
“自当如此。”
铁拐李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张果老等诸仙离开了此处,朝着曹国舅先前所去的方向行去。
何仙姑将澜玉公主抱了起来,御风而起,不过数十息工夫,便飞至了洞庭湖心之处的落水洞。
石笋山阙崩毁,此前那无法御空的限制已经不复存在。
落水洞被洞庭灵源所覆,几乎不曾受到任何毁坏,何仙姑行入洞中,把澜玉公主放在了冰凉的玉榻之上,随后便开始采摘洞中残余的灵果灵药。
将一株“四源灵果”取在手中,何仙姑却总有着微不可察的心神不宁之感。
其神情稍稍有些惘然,低声道:“方才那尊恶神,难道当真离去了么?还有那个以灿金光线织就而出的少年,此二人到底去了何处?”
喃喃之间,何仙姑心神深处的颤动之感愈加剧烈,甚至使得她暂且停下了摘取灵果,下意识地朝着落水洞之外遥遥望去。
数百丈外的石笋残阙之处,蓦地出现了瑰美至极的碧青焰光!
无与伦比的碧青焰光流淌而出,甚至将虚空境壁都灼烧的扭曲起来!
恐怖的碧火气息朝着落水洞席卷而至,何仙姑不禁神魂震颤,当下便想带着澜玉公主逃离此处。
可在心火气息的镇压之下,何仙姑那大罗真境的修为竟是施展不出半分,仿佛被生生凝固在原地一般,就连半步都无法动上一动。
数息之后,碧青焰光逐渐散去,显现出了一个身着湛青裙裳的清丽少女。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一双冷澈明透的瞳孔深处有着青碧漩涡涌现,袍袖挥舞之间,所有的心火气息都被其尽数收摄起来,没入了眼眸之中。
随着噬心真火的气息消散,何仙姑终于能够勾连自己的神魂,她忙不迭地转过身去,刚把澜玉公主自玉榻之上抱了起来,便在身后数丈之处察觉到了一道冰冷至极的气息!
缓缓转过头去,那上境神女竟是在瞬息之间便跨越了数百丈距离,出现在了落水洞之中。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何仙姑语气虽厉,可不住颤动的神魂气息却暴露了她的心虚。
青裙少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她怀中的澜玉公主脸上。
何仙姑愈加紧张,忍不住退后了半步,道:“你这恶神已经毁了我等的石笋宫阙,如今更是步步紧逼,难道当真以为我上洞八仙可欺不成?!”
青裙少女紧抿着嫣红的唇瓣,将其清丽好看的小脸映衬的愈加苍白。
沉默数息之后,她在澜玉公主身上收回目光,轻声道:“我并无恶意。”
何仙姑怔了一怔,竟是有了一种极为古怪的错觉,仿佛毁掉石笋山阙的生灵根本不是眼前的青裙少女,而是另有其人。
虽然其眸光同样似前番那般冰冷,可却隐隐约约少了些许偏执之感。
蓦地,青裙少女侧过了身,朝着落水洞之外望去。
其目光所至之处,通灵焰光流淌而出,亦是凝聚出了一个身着雪袍的生灵。
季月年。
青裙少女仰着小脸,遥望着那身着雪袍的清美少年,道:“可好些了么?”
“无碍。”
季月年轻声应道。
青裙少女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在那场恍惚梦境之中,她望见了季月年的真实心绪,知晓了他所背负的沉重因果,亦是明了了季月年此前所有的所作所为。
在她的心神深处,那缠绕许久的执念如同冰雪般消融开来,再也不复存在。
何仙姑察觉到了此处有些诡异的气氛,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朝着季月年开口道:“敢问上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的身形化作漫天雪花溃散开来,下一刻便重新出现在了落水洞中,其目光亦是望向了何仙姑怀中的澜玉公主,道:“仙姑,此处道场之所以被毁,说起来却是与我有关。若是仙姑不嫌弃,可带着洞庭诸位道兄与我同去瑶池圣境,我为诸位道兄重新安排一座仙宫上阙。”
何仙姑怔了一怔,道:“瑶池圣境?!”
季月年颔首道:“瑶池圣境灵气充盈,比此地强了千倍万倍,怎地,仙姑不愿么?”
何仙姑慌忙摇头道:“秀姑并无此意,只是道场迁移毕竟不是我一人之事,还需问过诸位道兄才好。”
此言落罢,她便将澜玉公主重新放回了玉榻之上。
季月年走到玉榻之前,低头望着那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道:“其神魂之上的裂缝已经开始恢复,再过些时日,应该便会醒了。”
青裙少女神情复杂地望着此处,目光有些犹疑,数息之后才开口道:“你既为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三千年之后的昆仑法会可要参加么?”
季月年侧头看了她一眼,道:“若无意外,应会前去。”
青裙少女轻声道:“你的修业只有大罗真境,如何能够参加昆仑法会?”
闻听此言,季月年眉头微蹙,沉默了下来。
其并非在意昆仑法会之事,而是把心思想到了另外一处。
上圣娘娘早已经布置好了修行之事,使用白玉蝴蝶修业三千年,便相当于地境八个元会有余,足够其突破至混元真玄之境。
可是白玉蝴蝶莫名崩碎,上圣娘娘更是完全失去了音讯,虽然苏醒之前季月年曾经望见了上圣娘娘的三尸法相,可对于其口中之言,季月年并没有完全信任。
瑶池圣境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对于此时的季月年而言,仍旧是一团看之不清的迷雾。
那青裙少女嫣红柔软的唇角勾起些许笑意,道:“不日我便会前往落阳仙都,去取一件修行至宝,对于此宝,我有着十日的使用期限。你若是与我同去,我便分你五日,如何?”
季月年轻抬眸光,静静地望着她清丽的小脸,神情有些莫名。
第五百七十四章 冰消雪融
“何故以这般神色望着我?”青裙少女勾唇轻笑,“许久未见,你的性子倒是一直都未曾变化。”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我只是不曾想到,你竟然愿意将那般珍贵的修行至宝分出五日。”
青笛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有甚么好奇怪,当初我还说过‘待我登临太乙之时,携君成道’之言,难道你忘记了么?可当我真正得证太乙之时,你却已经不在北俱芦洲了。”
季月年凝望着她的眼眸,道:“此中缘由,你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想到那场恍惚梦境之中的数百年光阴,青笛不禁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我以一己之私念,将你的心思揣于偏隘之处,却是我的错处了。”
其心性极为骄傲自负,如今在梦境之中窥见了季月年所背负的因果,能够在其面前认下自己的错处,可谓是殊为不易。
顿了一顿,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一事,道:“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处,有数个季家血脉即将破入阴阳渡境,欲要重拾与你之间的血源因果。”
季月年的眸光望向落水洞之外的洞庭湖,道:“血源烙印存在于真灵深处,皆是向阳而往。便如我继承了玄阴神女的血源之后,前往瑶池圣境那般,季家之人能有这般心思,也算是人之常情。”
青笛点了点头,道:“那你与我同去落阳仙都么?”
季月年思忖片刻,却并未直接回应,而是问道:“你所言的修行至宝,到底是何物?”
“我还不曾还那北极仙翁的因果,此事暂且不能告知于你,”青笛轻笑,“若是你悟性卓绝,只需使用此宝五日工夫,便有着一丝窥破混元之机。”
闻听此言,季月年沉默了下来,心神深处思绪翻涌。
三千年之后的昆仑法会,乃是昆仑上圣之境在地境所举办的最后一次法会,上圣娘娘似乎对其颇为看重,更是不惜拿出白玉蝴蝶,让季月年与澜玉公主以此修行。
虽然中途出了一些变故,不过依旧可以看出上圣娘娘对于此事的在意程度。
三千年工夫,若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季月年根本不可能破入混元真玄之境。
其修业根基太过深厚,混沌佛体所需的破境灵源恐怖至极,至少需要数个元会之久,才能勉强累积到足以破境混元的神魂底蕴。
“若是此宝当真这般神异,我随你同去落阳仙都便是,”季月年望着青笛有些苍白的小脸,轻声开口,“不过在此之前,我需先行回转一趟瑶池圣境。”
上圣娘娘是否当真陨灭,瑶池圣境如今局势如何,皆是季月年迫切想要知晓之事,再加上澜玉公主的神魂恢复状况,此时返回瑶池圣境之事,已是刻不容缓。
青笛遥遥望了一眼玉榻之上的澜玉公主,目光有些复杂,道:“你当真要与她结为仙姻么?”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在那场梦境之中,你不是已经知晓缘由了么?”
青笛低垂着眼睑,轻声道:“有名无实么?”
“大抵是如此,”季月年回道,“我真正所修的源法,毕竟不是外显而出的玄阴仙力,而是世所罕见的佛源心道,只有持着纯净源体,才有希望修至那不可思议的境界。”
“我知晓了。”
青笛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静静地望着不起波澜的洞庭湖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蓦然间,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问道:“你我在那梦境中苏醒之前,你不是告诉我,你是靠着一个蓝发少女寻到了此处么?”
青笛颔首道:“确是如此,那少女的性子有些敏感脆弱,不过心性却是极好的,此前我以噬心真火将你引入业火梦境之中,她应该还在此处等待才是。”
此言落罢,她亦是朝着四面八方感应了一番,却是没有任何收获。
季月年眉头微蹙,拂袖散去了二人身周的光幕,行至何仙姑身侧,道:“敢问仙姑,可曾见着一个生有湛蓝长发的宫装少女?”
何仙姑方才正与洞庭诸仙以仙光传讯,此时见季月年与青笛行了过来,便散去了手掌之间的仙光,点头道:“上灵口中所言之人,若是那个与上境神女同来的少女,那我便确实见过她。”
“她去了何处?”季月年问道。
何仙姑的目光望向玉榻之上的澜玉公主,苦笑道:“方才澜玉妹妹的神魂已经濒临崩碎,是她说自己有办法能够修补澜玉妹妹的神魂裂缝,此后我便将澜玉妹妹交予了她。”
此言落罢,何仙姑稍稍捋了捋思绪,将瑶玉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季月年。
季月年沉默数息之后,道:“如此说来,她已经返生成月灵之兽,离开了此处么?”
一旁的青裙少女道:“依我看来,以那瑶玉的性子,做出这等事来倒也不算稀奇。”
季月年轻声道:“如此也罢,此时她完全剥离了境源之力,也算是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正说话间,数道仙光陆续涌入落水洞之内,现出了身形,正是铁拐李等洞庭诸仙。
何仙姑迎了上去,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铁拐李便怒视着青裙少女,恨声道:“你这恶神竟然又来捣搅!纯阳道兄已经在下界的路上,到时候定要你这厮好看!”
青裙少女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冷,道:“前番我已是手下留情,难道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铁拐李还待开口,却被何仙姑使了个咒法,生生堵上了嘴,只得吹胡子瞪眼,满脸的不忿之色。
何仙姑环视着洞庭诸仙,道:“上灵已经应下我等,会在瑶池圣境寻一处安身之所,方才我发出仙光令符,亦是为了与诸位道兄共同商议此事。”
去而复返的曹国舅冷哼一声,道:“仙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瑶池圣境是何等的洞天福地,怎会如此轻易地接纳外来生灵?”
张果老亦是面带忧色,稍稍压低了声音,朝着何仙姑道:“仙姑莫要中了他人的计谋,前时这恶神毁了我等的宫阙道场,本就不是善类,如今她与这雪袍少年仿若一丘之貉,万万莫要轻信啊!”
何仙姑犹豫道:“可那蓝发少女也曾说过,澜玉妹妹确实是瑶池圣境的天生仙灵,这般看来……”
“你若要去,自去便是了,莫要拉上我等!”曹国舅咬牙开口,语气亦是生硬了许多,“自从救了那劳什子‘澜玉仙子’,仙姑你便像是着了魔一般,整日里围着她转,到时候莫要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银子!”
“曹国舅,你……”
何仙姑说不过他,心下忍不住有些气急,就连嘴唇都有了些许颤抖。
见她这般神情,曹国舅愈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得意笑道:“怎地,被我说中了罢!还是等纯阳道兄归来,我等一同拿了这恶神,直接将其押上天庭!”
数丈之外的青裙少女神情有些古怪,清灵好听的声音在落水洞之中回荡:“我如今便站在此处,为何你不来拿我?”
此言入耳,曹国舅不禁狠狠打了个激灵,讪讪地闭上了嘴。
方才因着青笛的执念消解之故,其身周的气质有了些许玄妙的变化,已经不似此前那般冷冽可怕,甚至使得曹国舅这里,下意识地将其当做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女。
如今见她开口,曹国舅当即便想起了石笋山阙崩灭之时的情景,那目光冷漠的上境神女仿佛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使他根本不敢再出言说半句话。
第五百七十五章 落水
季月年行至青裙少女身侧,朝着洞庭诸仙道:“石笋山阙道场被毁,归根结底皆是因着我的缘由,诸位若是不曾寻到安身之处,可与我同去瑶池圣境,我自会为你等寻一处合意的道场。”
何仙姑亦是转过身去,向铁拐李等人道:“无论诸位道兄是否随我一同前去,我都会等待澜玉妹妹苏醒之后再离开她。”
铁拐李与张果老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道:“我等愿往。”
余下的汉钟离与蓝采和犹豫片刻,同样应了下来。
只有曹国舅上上下下打量着季月年,道:“你以什么能够证明,至了瑶池圣境之后,你会为我等寻到上好的道场?”
见其言行这般无状,何仙姑的神情愈加不虞,斥道:“曹国舅!”
季月年却是不以为意,轻笑道:“你若不愿,就此离开便是。”
闻听此言,曹国舅咬了咬牙,再次打量了季月年与青笛一番,这才闭上了嘴,悻悻地退至铁拐李身后,不再开口。
季月年侧身望向身旁的青裙少女,轻声道:“何时前往落阳仙都?”
青笛看着他白皙清美的侧脸,略一沉默,道:“目前并无严苛时限,在我将那至宝取在手中之后,才会有着使用十日之限。”
季月年微微点头,道:“那你如今前往何处?”
青裙少女眸光颤动,轻笑道:“我与你同去瑶池圣境,不行么?”
此言入耳,季月年不禁沉默了下来,数息之后才开口道:“若我不曾看错,此时你应是北极仙阙的护法神女神讳,贸然登上瑶池圣境未免有些不妥,圣境之底有一座绵延九千万里的昆仑丘,你可以在昆仑丘之中暂做等待……”
其话语还未说完,青裙少女便直接打断了他,道:“我方才只是与你说笑而已,至于我的去向,便不劳你费心了。待你再次踏上东胜神洲之时,可以催动这缕火焰虚影,届时我会有着感应。”
此言落罢,青笛便凝聚出了一缕神异至极的碧青焰火,将其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取过那缕噬心真火的虚影,目光有些复杂。
在那长及数百年之久的恍惚梦境之中,他已经领会过了噬心真火的玄妙,虽然比之通灵业火稍差半筹,却能够算的上是天地之间稀少至极的特殊心火。
待其将那焰光虚影收好,再次抬起头来,青裙少女已是化作一道流光登天而上,径直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抬首望了一眼青裙少女离去的方向,道:“我等也该离开了,仙姑,此去瑶池路途遥远,澜玉公主还需你多加照料。”
何仙姑笑着应了一声,道:“些许小事,无需多言。”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看了看被何仙姑抱在怀里的澜玉公主,不再开口,心神动念之间,雪绶仙衣之上有着浓郁无比的玄阴仙光流淌而出,将诸人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庞大的玄阴光晕于虚实之间不住地转换,最终在玄阴仙力加持之下化作了半透明的虚影,乘着云气扶摇而起,没入渺茫无尽的重重云海之内,朝着瑶池圣境所在的方向遥遥行去。
……
洞庭之畔,碧青幽火缭绕而过,青裙少女重新现出了身形。
她抬头看了一眼极天之上愈来愈远的半透明光晕,随后便收回了目光,朝着洞庭湖心的落水洞望去。
数息之后,纤尘不染的绣鞋轻轻踩了一下地面,青裙少女御风而起,不过数十息工夫便落在了落水洞之前。
“出来罢,你的气息能够瞒过他人,却瞒不过我。”
青笛凝望着空无一人的灵源洞天,轻声开口。
少顷,一只生有月白皮毛的小兽四足并用,自洞中走了出来,发出了一声低吼。
青笛低垂着目光,望着这只月灵之兽,道:“我当真未曾想到,你竟然选择放弃自己的修境,以永远无法化形为代价,剥离出玄阴神女的本源神力,生生救下了那澜玉公主。”
那月灵之兽趴伏在地,湛蓝的瞳孔有些晦暗。
青笛略一沉默,道:“无论如何,你于我毕竟有着引路之情,如今你可有什么要求?”
月灵之兽再次低吼了一声,随后便轻轻阖上了双眸。
青笛神情有些惊诧,凝望着它好一会儿工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落水洞。
在其离开之后,那月灵之兽的身形寸寸溃散,化作了无数冰蓝光点,卷入了落水洞的深处。
……
第五百七十六章 通臂猿猴
东海,海渊。
晦暗无光的渊底静寂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生灵的气息,若是朝上望去,只能在极高之处隐约望见一团微不可察的暗蓝光晕,正是东海海底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渊底仿佛被惊醒一般,数不清的海底暗流涌动而起,在渊底深处荡起了重重玄异至极的光晕。
那些光晕逐渐聚拢在一处,汲取着渊底所残留着的石胎源气,丝丝缕缕地壮大着自己的源气底蕴。
随着源气光晕缓缓成形,光影扭曲之间,石胎源气之中凝聚出了一道有些虚幻的生灵虚影。
那生灵虚影凝实而现,一双眼眸之中泛着璀璨的神光,扫过了这座海渊之底。
他并不熟练地张了张嘴,稍稍活动了一番手脚,沙哑的声音在四周回荡而起:“此地便是那‘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源生之处,怪不得会有灵明石胎的源气残留,想是当年‘他’取走此宝之时,催动本源所逸散而出的石胎源气。不曾想到,这些石胎源气如今却是将我救了回来……”
太上定底天河神珍铁乃是无数量劫之前诞生于东海的先天至宝,又唤作“如意金箍棒”。
此番化生而出的生灵虚影,正是花果山境的通臂妖神,通竹。
“那织霞仙女似乎催使我替她挡下了一道咒法……还有季月年……”
“我后来怎么了……为何会来到这里……”
通竹的神情有些迷茫,在原地静立了半晌之后,才堪堪定下了心神,勉强回忆起了自己崩碎石胎本源之前发生的事。
就在其心绪翻涌之间,海渊之底蓦地有着一道灿金光华流转而现!
通竹凝望着那逐渐凝形的灿金光流,神色有些沉凝。
数息之后,流淌的金光缓缓凝聚出了一尊罗汉真君的虚影,正是当初珈弥陀罗汉所留下的一丝心念。
罗汉真君虚影低垂着目光看向通竹,道:“你终于醒了。”
通竹抬头望着那金光罗汉,一道震响雷霆自脑海深处轰然划过!
其溃散为源气之时的记忆不断涌现而出,使他刹那之间便知晓了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通竹细细打量着珈弥陀罗汉所留下的虚影,神情颇为感激,行礼道:“通竹谢过真君相救之恩。”
珈弥陀罗汉摇了摇头,道:“我之所以将你送来此处,皆是第九佛子的命令,不敢称恩。”
“第九佛子再造之恩,通竹绝不敢忘,”通竹强自定了定心神,开始尝试着御使自己有些生涩的神魂感应,“敢问罗汉真君,如今的东海是何种形势,花果山境如何了?”
珈弥陀罗汉沉默片刻,道:“据我所知,花果山境境主似乎受了些许责罚,两大天境更是在东海连续布下重兵,前番你已经与织霞仙子在镇守神将那里露过面,已经无法再回转花果山境了。”
此言落罢,其泛着金光的身形已是虚幻了些许。
当时珈弥陀罗汉仅仅只是在此处埋下了一缕心念而已,如今随着通竹苏醒,这缕心念随之现身而出,无法维持太久。
通竹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此时事实摆在眼前,其神情依旧有些惘然。
沉默数息之后,通竹用力咬了咬牙,似乎终于定下了心思,道:“第九佛子现在何处?”
珈弥陀罗汉的虚影沉声道:“第九佛子下界东胜神洲,如今还不曾回转瑶池圣境。第九佛子还说,待你苏醒之后,尽量不要干涉你的去向,跟随着自己的心绪即可。”
通竹苦笑道:“前番我入了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的眼,根本不能在东海露面,此刻已经算得上是无家可归。若是第九佛子不弃,通竹愿意前往瑶池圣境,以报答再造之恩。”
珈弥陀罗汉的身形愈加虚幻,闻听此言,其挥袖凝聚出了一道白玉令符,道:“既如此,那你便至了昆仑丘之后催动此物,我会遣人下界接引于你。”
通竹伸袖取过白玉令符,细细感应一番,自其上察觉到了浓郁至极的仙源气息。
待他再次抬起头来,珈弥陀罗汉已经溃散成了漫天金光,隐入了晦暗的渊底虚无之中。
“织霞那厮竟然如此恶毒,若不是第九佛子收拢了我的石胎源气,我已经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
将那白玉令符收了起来,通竹的眸光逐渐冰冷,瞳孔深处倒映出了那个身着七彩霓裳的俏丽仙子。
半晌之后,他稍稍平复了心念,身形扭曲之间,化作一道虚幻的光流,朝着海渊之上行去。
“东海何时有了这般多的混元真玄之境?!”
即将行至东海海底之时,通竹变得愈加小心,在其石胎源气的感应之中,东海之内竟然存在着十余位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
想到方才珈弥陀罗汉之言,通竹目光沉凝,催动石胎源气掩藏己身,每迁移万里便要停顿许久,根本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汲取了灵明石胎的源气之后,我的感应之力居然变得这般敏锐……”
不知不觉间,通竹对于新生的石胎源体愈加熟悉,御使神魂感应亦是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已经没有了初生之时的滞涩之感。
“难道藉由这些石胎源气,我也开始苏醒了自己的石胎本源么?”
想到那个曾经搅天撼地的灵明石猴,通竹的心神深处不禁有些向往,心神动念之间,“通臂猿猴”的诸般天赋神通陆陆续续自脑海深处流淌而出,仿佛随时都能将其施展而出。
“如今感受最为明显的,便是感应之力与隐匿之力。”
约么行出了数十万里,堪堪踏入了东海第二真宫地界,通竹的形藏变得愈加小心。
在其感应之内,第二真宫之中足足存在着四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
就连其方才行过之处,都有着数之不尽的天兵天将密集林立,近乎将东海驻扎成了一个巨大的铁桶。
由于东海极为特殊的地缘之故,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受了上境敕令,根本不敢对于此处放松半分。
请假半天
抱歉
番外章 花果
东海之畔,琉璃倒悬天海之幕。
“如今的花果山境,已经没有老猴子的气息了……”
通竹催动着贮存于神魂深处的灵明石胎源气,穿过东海水幕,遥望着苍凉陌生的花果山,神情不禁有些落寞。
东海水幕乃是海境与洲境之限,并非寻常生灵能够穿越,通竹却凭借着灵明石猴的残余气息,轻易无比地踏上了东胜神洲洲境。
“瑶池圣境所在之处,应在东胜神洲极南之地……”
通竹定了定神,再次催动石胎源气,气机感应之下,堪堪找到了瑶池圣境的大致方向。
“你竟然还敢回来?”
蓦然之间,冰冷的少女声音传入了通竹耳中。
通竹面色微白,嚇的直接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喃喃道:“境主上神……”
光影变幻之间,那仙讳为“花果山境极东镇海大天神”的花果山境主落了下来,依旧笼罩在模糊薄雾之间,朝着通竹望了过来。
源自神魂深处的感应翻涌而起,通竹用力咬了咬牙,数息之后还是散去了通臂猿猴的天赋神通,垂首行礼道:“通臂妖神见过大天神。”
那大天神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都不曾开口。
直至通竹心底控制不住地升起了些许躁意,那花果山境的大天神才开口道:“那通臂老猴被押往玄海天境,剥了血源,去了筋骨,取了石胎源气,如今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什么?!”
通竹蓦地抬起头来,死死地望向境主大天神。
朦胧薄雾之下,那境主大天神的神情有些复杂,道:“你应该能理解我罢,不然花果山早在量劫之前便被夷为平地了。”
通竹紧握着的手指有些发白,半晌之后才缓缓松开了拳掌,无力地垂了下去。
花果山境的艰难处境,通竹一直都极为清楚的知晓,不然此前也不会这般死心塌地的听命于水帘洞天。
少顷,那境主大天神取出了一物,使其悬在了通竹身前,道:“离开罢,我能察觉到,你的石胎本源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此物对你的帮助颇多,带上它。”
通竹目光惘然,恍恍惚惚地深处袖袍,取过了那件物事,待其再次抬起头来之时,花果山境的境主大天神已是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沉默良久,通竹缓缓低下头去,望向了境主大天神留下的那件物事。
那是一方篆着云雷金纹的檀木木盒。
通竹颤抖着手指,轻轻将那木盒打开一道缝隙,道道瑰美无比的灿金毫光自缝隙之中映照而出,倒映入了他的瞳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