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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浅淡的月牙     大菩提txt下载     大菩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七章 潮音涧

    南瞻部洲极北之地,有一座临水之境,与南海相接,唤作“绛回海境”。对

    其中存在着无数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即便小些的岛屿都有着足足数万里方圆,而昭阳山脉与昭阳山城所在之地,正是绛回海境角落之处一座渺如微尘的小岛。

    可是对于山脉之中的凡人而言,受目光所限,终其一生也不会知晓自己只是生存在一座岛屿之上。

    只有那些能够进入昭阳梦阵研读典籍的“苗子”,才能初步知晓这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天穹西方的极远之处,有一道流光萦绕而现,遥遥落在了绛回海境的边缘,化作了一个轻纱覆面、身着妆红霓裳的绝美少女。

    其身形甫一落下,便有数个大罗真境的巡守生灵陆续现出身来,神情肃然地将其围拢在了中间,那为首的生灵更是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绛回海境之界?”

    红裙少女环视一周,察觉到愈来愈多的生灵气息涌动而来,轻声道:“我是西牛贺洲北部的生灵,此来绛回海境,乃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那为首生灵细细打量着她,冷笑道:“见你骨龄不大,却也有着大罗极境的修业,为何在这里满口胡言?在海女殿的统摄之下,绛回海境已经许久都不曾开放,任何生灵都不得进入其中,难道你不知晓么?”对

    红裙少女略一沉默,道:“此事我确实不知。”

    那些巡守生灵显然并不相信,而是纷纷取出了自己的法器法宝,为首生灵更是警告道:“给你三息工夫,即刻离开此处。”

    更远之处,隐约有着混元真玄之境的气息弥漫而至,红裙少女皱了皱眉,看了这几个巡守生灵一眼,身形散作细碎的嫣红光点,离开了绛回海境之界。

    南海的海浪翻腾咆哮,一道瑰美流光穿云破雾,重新在海水之上凝聚出了红裙少女的身形。

    “海女殿……”

    “那是甚么地方?”

    她轻咬着嘴唇,眸光之中跳动着妆红的狐火,遥望着一望无垠的浩瀚南海,神情有些惘然。对

    循着“往昔”的天赋神通气息,她自西牛贺洲北部沿着西海海幕一路行来,穿越了小半个洲境、大半个西海,终是至了这位于南瞻部洲北部,南海之畔的“绛回海境”。

    只是南海之界太过浩渺,诸多山境海境多如牛毛,功参造化的生灵更是数不胜数,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虽然她不知晓“海女殿”的来历,可其既然能够掌控一整座绛回海境,说不得便会有着凌霄之上的生灵存在。

    对于盈袖大罗极境的修业而言,寻常的混元真君尚可周旋一二,可若是遇到混元大真君,便绝无半点还手之力,更遑论凌霄之上的生灵了。

    故而她这遥遥一路行来,皆是韬光而行,能避则避,从来都不曾惹出任何事端。

    “听方才生灵的言语,这座绛回海境似乎当真已经封闭了许久,寻常生灵无法轻易进入其中。”

    “只不过……”对

    盈袖转过身去,遥望着极远处那遍布着大大小小岛屿的绛回海境,瞳孔深处的嫣红狐火稍稍跳动,已是催动了天赋神通“往昔”。

    绛回海境的气运灵幕在其瞳孔深处倒影而出,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无数红线,每时每刻都在盘旋交织。

    “封锁绛回海境的气运灵幕,有着诸多破绽存在,”盈袖掩去了目中的狐火,神情却依旧有些凝重,“可是我却不曾通晓隐藏气息的神通法门,一旦靠近绛回海境,便会立刻被巡守生灵所察觉到。”

    “如此一来,凭我自己的手段,几乎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盈袖轻皱着眉头,遥望着绛回海境所在之处,眼角余光却蓦地瞥见了身下这浩渺无垠的南海。

    “南海乃是佛家分支源教的传教重地,若是有了佛家源教的身份背书,想必便能够轻易进入绛回海境。”

    “只是在此之前,还需先行了解这‘海女殿’的虚实。”对

    其眸光之中再次有着嫣红狐火燃烧而起,霓裳纱袖轻拂之间,红裙少女已是再次散作了无数光影,径直落入了下方的海水之中。

    ……

    潮音涧。

    清池之畔。

    冷澈清凉的池水微微荡漾,隐约倒映着涧中的青翠草色,时不时地有池中鱼儿在水面之上雀跃而过,带起阵阵环形的水波。

    山路拐角之处,缓缓走来了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

    那身形甫一进入清池边缘,便有着诸多明处暗处的生灵现出身来,陆陆续续地恭敬行礼。对

    “莲池护法见过龙姬。”

    “守山神灵见过龙姬。”

    “小神见过龙姬。”

    “恭请掌珠龙姬金安。”

    ……

    那掌珠龙姬只是摆了摆手,挥退了所有生灵,独自站在莲花池畔,静静地望着池水之上荡漾着的水波。

    一如无数年前,那身着重瓣缎裙的女童,伸袖将自己的冠冕丢入水中之时,池水之上所泛起的水波一般。对

    只是当年的荷花池已经改种了莲花,那素手盈香的女童亦是再不复见。

第六百七十八章 莲花池

    “龙姬自普陀圣境而来,小仙有失远迎,还望龙姬恕罪。”讦

    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掌珠龙姬侧头望去,但见一个碧衫女仙在池畔茕然玉立,神情清冷。

    其言语虽然恭敬,可望向掌珠龙姬的目光却是颇为疏离。

    掌珠龙姬怔了一怔,道:“莲池掌座不必如此生分。”

    莲池女仙笑了笑,蓦地话锋一转,道:“还记得当初你初来洛迦山之时,是我为你引的路。”

    掌珠龙姬略一沉默,道:“是。”

    “如今你已证得四境佛陀道果,凭借着普陀圣境的佛家源教气运加身,堪堪能与寻常六境生灵相差仿佛,早已不是那个容易脸红害羞的小龙女了,”莲池女仙神情晦暗,目光落在了掌珠龙姬手中持着的古卷之上,“此番你亲自前来潮音涧,是要引动洛迦山的佛家源教气运么?”

    掌珠龙姬捧着那有些泛黄的古卷,正色道:“自古以来,南海气运便受到无数生灵觊觎,如今观音尊者已经涅槃,虽然那些生灵暂时还无法确认此事的真假,可我等却须得防患于未然。”讦

    莲池女仙勾着唇角笑了笑,道:“洛迦山潮音涧择定的六个佛子,被你明里暗里诛了三个,毁了两个,只余了一个修那《渡灵佛咒》的季月年,如今也是生死不知,灵机晦冥,你到底是如何敢对我说出这番话的?”

    掌珠龙姬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在潮音涧六大佛子所持的南海至宝之中,观音尊者的羊脂玉净瓶与杨柳枝,此前我已经收归普陀圣境,千叶莲台亦是取了回来,此时只余了紫金铃与花篮还流落在外,不日便会回归南海。”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有四件至宝为世人所知,分别是清濯紫金铃、草编花篮、千叶莲台以及羊脂玉净瓶,这四件至宝皆是神异万方,得其一,便可引得南海佛家源教的气运加身,在修行路上无往而不利。

    潮音涧择取六大佛子,将羊脂玉净瓶之中的杨柳枝取了出来,分化为两件至宝,与紫金铃、花篮还有千叶莲台分别赐予了其中的五大佛子。

    其中唯一一个不曾得传至宝的佛子,正是修得《渡灵佛咒》的季月年。

    在掌珠龙姬的布局之下,潮音涧的六大佛子三死两废,被南海佛家源教的灵机气运尽数剥离出去,如今潮音涧的佛子之中,已是只余了第九佛子季月年,依旧存留在三十六佛子的名单之上。

    掌珠龙姬望着神情冰冷的莲池女仙,道:“自始至终我都无意于南海佛尊之位,可是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灵机躁动之危,只有强行收归这几件南海至宝,我才能勉强凭此镇压庞大如天的南海气运,否则气运牵引、灵机汹涌之下,南海佛家源教的倾覆只在朝夕之间。”讦

    莲池女仙细细打量着掌珠龙姬,目中的冷意却是愈加浓重,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在潮音涧肆意妄为。”

    掌珠龙姬叹了口气,怀抱着的古卷脱手而出,飞扬在莲池之上,竟是缓缓燃烧了起来。

    其身前更是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三道神异至极的瑰丽光晕,其中所显化而出的虚影,正是羊脂玉净瓶、杨柳枝以及千叶莲台。

    “涅槃之末,普陀圣境、珞珈圣山、潮音涧等诸多生灵,暂以掌珠龙女敖青为南海之尊,以此卷敕之。”

    莲池女仙抬起头来,望着那燃烧殆尽的古卷,神情有些怔然。

    四面八方所有的罗汉真君、护法大神、守山神灵皆是跪了下来,朝着掌珠龙姬拜道:“我等拜见龙姬。”

    掌珠龙姬身边悬浮着三道威势煌煌的无上宝光,语气亦是稍稍重了一些:“让开罢。”讦

    莲池女仙脸色微白,轻轻咬着牙,道:“潮音涧六大佛子已近殒没,其余的三十尊佛子几乎皆是外来势力所培养,难道你当真要将南海道统拱手让人么?!”

    “让开。”

    掌珠龙姬轻翻手掌,将身侧悬着的杨柳枝取在了手中。

    那杨柳枝之上清光大放,映彻了整座潮音涧,所有的生灵皆是垂首跪伏在地,即便是数尊四境罗汉都是纷纷朝着此处拜倒,神情之间不敢有半分不敬。

    莲池女仙真灵震颤,受其势所迫,缓缓拜了下来,可却始终都紧抿着嘴唇,不曾开口说半句话。

    掌珠龙姬的眸光深邃如渊,手中的杨柳枝轻拂而过,顷刻之间便将莲池女仙收摄起来,镇压入了不知名之处。

    潮音涧诸多生灵皆是噤若寒蝉,无有一人胆敢出言。讦

    ……

    绛回海境。

    昭阳山城,应霞城。

    身着粗布衣裳的男童独自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行走,乌黑的发丝垂至肩膀,更有数缕黑发隐约遮住眼帘,堪堪掩住了有些惘然的眸光。

    “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到底何时才能不再出现……”

    轻轻叹了口气,约么十岁左右的男童停下了脚步,侧头望向了身旁的一处摊位。

    那摊位之上摆放着许多古旧的书籍,可停留在此的行人并不算多,颇是无人问津。讦

    信手拿起一本《昭阳山志》,含袖低垂着目光,有些惊异地察觉到,自己竟然能够一字不差地辨认出其上密密麻麻的篆字,甚至可以将其流畅通读。

    “《昭阳山志》,三个铜板。”

    懒散的声音传入耳畔,含袖抬眼望去,只见摊位后面摆放着一张木质摇椅,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眯着眼睛,斜躺在摇椅之上,仿佛随时都会沉睡过去。

    “铜板么……”

    含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布衣袍袖,数息之后,从其中摸出了一串铜钱,约么有五十个左右,正是方才刘大牛带着刘柱子离开之时,给自己留下用来在客栈居住的花费。

    刘大牛身为“苗子”,初至此处,有着诸多事务需要接洽。

    而他又无法将含袖带入应霞城上真所在之地,时间紧迫,只能暂且让其寻一个客栈安顿下来,待过几日刘大牛在上真那里站住了脚,再出来带着含袖寻找其父母家人之所在。讦

    “三个铜板。”

    含袖数出三个薄薄的铜钱,放在了摊位之上。

    那青年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也不去收那铜钱,竟是自顾自地在摇椅上晃来晃去,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含袖看了摊主一眼,把那本《昭阳山志》揣在怀里,离开了此处摊位,继续朝前走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凝雪

    银河浩瀚横亘天穹,月轮光华映照而出,洒落人间,无尽光阴以来似乎从未有过变化。鵡

    “落雪,你又回来了。”

    嫦娥仙子站在月宫玉阶之下,修长的玉指之间环绕着一缕精纯至极的太阴之力。

    “只是这一次,神女殿下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嫦娥仙子把玩着这缕太阴之力,抬首望着玉阶之上紧闭着的月宫宫门,神情有些怔然。

    广寒宫到月宫的玉阶并不算长,可对于嫦娥仙子而言,却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自从王母娘娘的灵霄法旨降临月宫之后,太阴神女便回到了月宫深处,至了如今,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过一次。

    那些散落在天地三界各处的太阴之力,亦是再也寻不到归途,只能在月轮之外漫无目的地环绕,等待着被太阴神女召回之日。鵡

    唯有这一缕落雪所化的太阴之力,因其曾经浸染了浩瀚银河的气息,故而能够穿越月轮屏障,落在了月宫玉阶之前。

    嫦娥仙子袍袖之间泛起灿光,扶摇而起,带着那缕太阴之力离开了月宫,缓缓朝着广寒宫所在之处行去。

    目光所及之处,银河浩渺,星辰璀璨,广寒宫一如既往地冷清寂静,没有半个生灵。

    蓦地,那一缕环绕在指间的太阴之力微微颤抖起来,不过片刻,便变得有些透明,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彻底崩灭而去。

    “落雪……”

    嫦娥仙子乃是太阴神女的伴生神灵,其心性生来便纯真无暇,见此情景,不禁轻轻咬着嘴唇,眼眶有些泛红。

    其心绪翻涌之时,那太阴之力亦是愈加透明了许多。鵡

    嫦娥仙子前时便极为喜爱落雪剑灵,甚至为其求来了下界往生的机缘,只是如今落雪剑灵再次陨灭,月宫又紧闭宫门,即便是已经悟道天源的嫦娥仙子,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她的真灵本源历经轮回,如今已经无法维持太阴之力的外形,只有神女殿下亲自出手,才能拯救即将崩碎的落雪剑灵。”

    嫦娥仙子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月轮之上那遥不可及的清冷月宫,神情黯然。

    “神女殿下……”

    咔嚓。

    极轻的破碎之音传入耳畔。

    嫦娥仙子心头一沉,连忙低头望去,只见那本就半透明的太阴之力之上竟是出现了一道裂缝,随着这道裂缝逐渐清晰,又有无数更加细小的裂缝如同蛛网一般,在这道晦暗光流之上疯狂蔓延。鵡

    “落雪……”

    想到那个白发白瞳的素衣少女,嫦娥仙子的目光愈加不忍。

    “罢了。”

    “落雪剑灵,望你能好好过这一生,不要再留下遗憾了。”

    瑰美绝伦的仙光映彻广寒宫阙,数息之后,此间已是重新恢复了静寂,再无声息。

    灿白的月光自月轮之上洒落而至,嫦娥仙子的身形已不复见,只余了那缕太阴之力在宫门之下翩跹而舞,精纯无比的仙光灌注其中,使得这缕太阴之力之上的裂缝逐渐愈合,最终化作一道绝美的五彩光流,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虚无之中。

    ……鵡

第六百八十章 月道轮回

    嫦娥仙子的离去几乎不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唯有在那月轮之上的月宫之中,有一个生灵默默地将这一切望进了眼底。匛

    她身着一袭清冷素净的月白裙裳,在月宫深处的玉台之前席地而坐,静静地望着身前的月光水镜,冰冷渊深的眸光之中似有万物生灭,轻声道:“愚蠢。”

    随着嫦娥仙子的气息完全消散在广寒宫中,白裳少女亦是轻拂袍袖,其身前的月光水镜悄无声息地碎灭开来,化作了无数散碎的灿白光影。

    “守月天灵何在?”

    沉默数息之后,她檀口轻启,稍稍有些低的声音极为清晰地传遍了月宫。

    皎白月华映落而至,化出一尊银甲天灵,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太阴神女身前。

    那太阴神女轻声道:“嫦娥仙子将自己的神魂修业剥离出来,尽数灌注在了落雪剑灵之上,如今其真灵已经下境往生而去。你持着此物,前去觐见幽冥酆都的地藏王菩萨,护持着嫦娥仙子的真灵入那月道轮回。”

    月白纱袖轻翻,一块雪白的令牌便悬在了守月天灵身前。匛

    银甲天灵伸手取过令牌,又是沉默着行了个礼,随后便在月虹贯落之间离开了此处,穿越月宫之前的浩瀚银河,下界而去。

    幽冥之境共有六道轮回,其中天道轮回之中又有七道小轮回,分别为天道、帝道、仙道、神道、灵道、阳道与月道。

    阳道与月道分别代表着大日与月轮,除却日月神灵亲自敕令、地藏王菩萨施展神通以外,这两道小轮回寻常都处于被天地规则禁封之态,任何生灵都无法强行将其打开。

    “嫦娥仙子此番轮回,约么又要数个元会之久。”

    太阴神女心念如水,眸光之中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在她漫长到无法想象的生命之中,数个元会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便似一粒砂砾一般,毫不起眼。

    蓦地,太阴神女的心神极为罕见地颤了一颤。匛

    “咦。”

    其眸光微垂,心神动念之间,已是施展出了超脱生灵感应天地的无上神通。

    “季月年……”

    “怎么又是他。”

    太阴神女下意识地有些烦躁,目光之中亦是有着些许惘然。

    “据我所知,那灵山大雷音寺的世尊有着不可思议的造化神通,心绪转念之时,以佛指拈花,能够通察天地三界,知晓过去未来之事。”

    “若是我也有着此等神通,便不会为这些琐碎之事烦恼了。”匛

    咔嚓。

    蓦然之间,轻微的痛楚之感在神魂深处传来,太阴神女怔了一怔,稍作感应之下,果然察觉到那曾经下界十万年之时的记忆翻涌而起,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着自己。

    “敖离……赵阴月……”

    太阴神女轻叹了一声,“菩提祖师,当初我便不该答应你下界往生。”

    “如今我虽然重归月轮,可这段曾在地境人间的记忆却再也无法抹除,更是没有似我所想那般逐渐埋藏,而是愈加清晰了许多。”

    “只不过,若想凭借一段记忆便让我入局,你也太过小看于我了。”

    言至此处,太阴神女清美白皙的小脸逐渐变得冰冷,灿白的月华映彻月宫,其眸光如同万载寒冰一般,再也不剩半点情绪波动。匛

    ……

9点

    今天还是凌晨半夜更新,请原谅作者君这两天拖更吧,家里的灵兽跑到五台山听道去了,作者君刚从洲境边界赶回来……

    跟大家报告一下,现在存稿差不多三万多字,只不过由于主线变动,需要稍稍改动一下,略做调整,明天开始每晚九点更新,雷打不动,请放心吧。

惧鬼

    昭阳山,位于绛回海境角落之处一个灵气稀薄的岛屿之上,似这般大小的岛屿,在绛回海境之中数不尽数,如同砂砾一般毫不起眼。微

    不知从何时起,绛回海境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虽然地处南海边缘,可却极少与外界有所往来。

    对于绛回海境中这些岛屿之上的生灵而言,浩渺无垠的绛回海境便是其所知晓的天地之极。

    “这本《昭阳山志》记载,在绛回海境之外,还存在更为广阔的世界,与那些世界相比,绛回海境也只不过是一粒尘埃……”

    古朴素净的房间之中,含袖坐在木椅之上,捧着《昭阳山志》,目光之中露出思索之色。

    咣。

    咣咣。

    轻轻的敲击声传入耳中,含袖合上手中的《昭阳山志》,抬头望了过去。微

    已是月上中天之时,皎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洒落下来,一阵冷风吹袭而过,摇曳着房间里那盏并不算明亮的灯火。

    纱窗之外,一道单薄的黑影藏在黑暗之中,伸出一根纤细到扭曲变形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窗户上的木框。

    含袖的瞳孔蓦地收缩,头皮有些发麻,阵阵寒意自心神深处汹涌而起,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咣!

    咣咣!

    那敲击之声蓦然之间急促起来!

    含袖想到《昭阳山志》之中记载的鬼怪异事,不禁心神颤栗,喃喃道:“难道我当真招了鬼怪么?”微

    此处乃是客栈的第三层楼阁,距离地面足有数丈之高,常人绝不可能凭空站在纱窗之外!

    “可是这里是应霞城,有那所谓的上真坐镇,怎么可能会有鬼怪侵扰?”

    含袖来不及细想,连忙吹熄了木案之上的灯火,转身便躺在了榻上,微闭双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敲击之声终于停了下来,含袖不由得暂时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睁眼去看,只是屏息凝神地躺在床榻之上,疯狂思索着应对之法。

    心神深处的刺骨寒意依旧存在,这说明那“东西”仍然不曾离开,对于仅仅只有十岁的含袖而言,这种藏于未知的威胁可谓是极为致命。

    “已经走了么……”

    数十息之后,四肢百骸的寒意终于消退了些,含袖忍不住轻轻睁开眼睛,朝着纱窗之处看了过去。微

    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险些嚇的含袖肝胆俱裂!

    那纱窗之上紧紧贴着一张扭曲可怖的鬼脸,怨毒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含袖,猩红的血色映彻房间,使得含袖这里直接僵直在了原地!

    可下一刻,含袖却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来,在床榻之上从容起身,走到了那纱窗之旁。

    那扭曲的鬼脸依旧怨毒可怕,含袖却与方才的惊慌表现截然不同,面上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反而伸出手指,直接打开了纱窗。

    纱窗之外,一只瘦如竹竿的鬼物有些呆怔地悬在半空之中,任由那男童的手指在自己的鬼脸之上抓来抓去,猩红的双目之中满是愕然。

    惧鬼,可以放大凡人心中的恐惧,其恐惧愈多,便能愈加轻松地将其杀死。

    可眼前的男童,其心神深处却没有半点惧意存在,使得这只惧鬼有力使不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微

    尖厉的嘶声传入耳中,含袖稍稍皱起了眉头,可手中动作却是丝毫未停,不过数息工夫,便摸索到了那只惧鬼猩红的眼珠,徒手抓了下去!

    吼!

    惧鬼发出愈加怨毒的嘶叫之声,可其身形却是愈来愈淡,最终尽数化作了漆黑的烟气,消散在了纱窗之外。

    含袖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那团黑气,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伸手关上纱窗,含袖捧着那团黑气坐回榻上,神情愈加茫然。

    自从那只惧鬼出现之后,自己便仿佛本能一般知晓了其弱点所在,不仅没有收到任何梦魇恐惧的影响,反而直接寻到了这只惧鬼的致命之处,阴差阳错之下,直接使其返作了最为精纯的鬼气。微

    蓦地,那团漆黑鬼气仿佛有意识般,径直没入了含袖的瞳孔之中,使其眼眸之中泛起了渊深黑暗的旋涡。

    “这是怎么回事……”

    阵阵清凉之感漫入心脾,含袖四下望去,只觉的自己的感官比之前敏锐了许多,不仅能够透过纱窗望见数十丈之外的物事,更是可以在灯火熄灭的情况之下夜间视物,可谓是神异无比。

    “应霞城有那所谓的上真坐镇,鬼物怎么可能会进入城中,”含袖走到纱窗旁边,遥望着应霞城的中心之处,“方才这只惧鬼明明有机会杀掉我,可它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任由我抓住了它的致命弱点。”

    愈来愈多的迷雾在其心神深处弥漫而起,使得含袖这里头晕脑胀,一时之间竟是理不清半点思绪。

附章

    尖厉的嘶声传入耳中,含袖稍稍皱起了眉头,可手中动作却是丝毫未停,不过数息工夫,便摸索到了那只惧鬼猩红的眼珠,徒手抓了下去!

    吼!

    惧鬼发出愈加怨毒的嘶叫之声,可其身形却是愈来愈淡,最终尽数化作了漆黑的烟气,消散在了纱窗之外。

    含袖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那团黑气,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伸手关上纱窗,含袖捧着那团黑气坐回榻上,神情愈加茫然。

    自从那只惧鬼出现之后,自己便仿佛本能一般知晓了其弱点所在,不仅没有收到任何梦魇恐惧的影响,反而直接寻到了这只惧鬼的致命之处,阴差阳错之下,直接使其返作了最为精纯的鬼气。

    蓦地,那团漆黑鬼气仿佛有意识般,径直没入了含袖的瞳孔之中,使其眼眸之中泛起了渊深黑暗的旋涡。

    “这是怎么回事……”

    阵阵清凉之感漫入心脾,含袖四下望去,只觉的自己的感官比之前敏锐了许多,不仅能够透过纱窗望见数十丈之外的物事,更是可以在灯火熄灭的情况之下夜间视物,可谓是神异无比。

    “应霞城有那所谓的上真坐镇,鬼物怎么可能会进入城中,”含袖走到纱窗旁边,遥望着应霞城的中心之处,“方才这只惧鬼明明有机会杀掉我,可它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任由我抓住了它的致命弱点。”

    愈来愈多的迷雾在其心神深处弥漫而起,使得含袖这里有些头晕脑胀,一时之间竟是理不清半点思绪。

第六百八十二章 镇邪

    灿白月光透过窗纸映照进来,洒落在了沉睡男童的脸庞之上。

    “醒醒,莫要再睡了。”

    恍惚之间,含袖在睡眠之中醒来,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

    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含袖揉了揉眼睛,朝着纱窗那里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绸缎长袍的男子正半坐在窗阁之外,似笑非笑地朝着房间里望来。

    “你是谁?”

    含袖在榻上坐起身来,神情有些警惕。

    “不过十岁年纪,却生得这般无双骨相,实在罕见,”那绸袍男子定定地望着含袖,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且问你,方才你有没有见到一只青面獠牙的鬼物?”

    含袖怔了一怔,缓缓道:“我见过。”

    绸袍男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道:“那是我闲暇之时所豢养的一只惧鬼,不久之前趁我离家之时偷跑出来,我生怕它在应霞城中害人性命,便连夜循着气息追了过来,未曾想,那只惧鬼的气息却是完全断在了此处,再无半点残余。”

    含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沉默不语。

    绸袍男子望着一言不发的含袖,挑了挑眉,道:“你便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含袖略一沉吟,道:“能够豢养恶鬼,必然不是凡人,我的解释似乎并不重要。”

    那绸袍男子笑道:“你说的不错,我观你浑身上下并无半点异常,只是单单生得一幅清濯俊美的骨相,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能够引起我注意的地方。”

    顿了一顿,绸袍男子又道,“可是我那只惧鬼,却又明明白白地消失在了这里,若是你并不知晓其中究竟,那便只余了一个解释。”

    他的目光蓦地明亮了些,“你就是上真口中所说的那种,生来便能够驾驭鬼物的‘御鬼师’,惧鬼被你的血液所侵蚀,直接融化在了此处!”

    闻听此言,含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

    其言未落,那绸袍男子便不由分说地拉开纱窗,跳入房间之中,扯过含袖的袍袖,笑道:“损失了一只惧鬼,却寻到了一个‘御鬼师’的好苗子,真可谓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含袖仅仅只有十岁骨龄,没什么力气,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得,只得开口道:“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根本不知道甚么驾驭鬼物的事情,其中想必有些误会。”

    绸袍男子拉着含袖走到纱窗旁边,面上笑意愈加浓郁:“我等‘御鬼师’在昭阳山脉之中地位极高,你若是随我回到镇邪门中,以你天生驾驭鬼物的血脉,定然能够脱颖而出,届时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金银财宝,皆是唾手可得之物。”

    其袍袖挥舞之间,竟是在脚下召出了一团诡异黑云,不由分说地拉着含袖跃出纱窗,在夜幕之中朝着应霞城的深处遥遥行去。

    含袖踏着有些软绵的乌云,手臂被那绸袍男子紧紧抓着,勉强将身形站立稳当,冰寒的夜风拂面而过,使得其有些恍惚的心神清醒了许多。

第六百八十三章 晓露

    御鬼师,昭阳山城之中一种极为稀少的行当,可以在不曾燃起心火的情况之下,修习《通鬼心咒》,从而能够依靠外物驾驭诸多鬼物为己所用。

    绸袍男子所说的镇邪门,便是昭阳山城之中唯一的一个御鬼门派。

    而拥有驾驭鬼物血脉的凡人则是更为少见,其甚至无需修习《通鬼心咒》,便能够敕令万鬼,乃是天生的御鬼师。

    相对于寻常凡人而言,其燃起心火的可能性极高,故而这绸袍男子才会这般急迫地将含袖带回门中,一时半刻都不想耽搁。

    “在这应霞城之中,旁人都唤我作‘晓露上师’,”炽烈的罡风在耳畔呼啸而过,绸袍男子侧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含袖,眼神之中露出极为满意之色,“你姓甚名谁,还不曾告知于我。”

    含袖堪堪站稳了脚步,望着脚下急速掠过的景象,勉强回过神来,道:“我叫作‘含袖’。”

    晓露上师抓着含袖的手臂,笑道:“你莫要害怕,我们身下的这朵乌云唤作‘风邪之鬼’,乃是邪风生出灵智化作鬼身,四周有着鬼气护持,掉不下去。”

    此言落罢,他便松开了手臂,将含袖朝着前面轻轻一推。

    含袖身形不稳,直接朝着前方跌落下去,可却在即将跌下云端的时候撞到了一层半透明的灰暗气幕,那层气幕软软绵绵,直接拖起了含袖的身子,使得他毫不费力地重新站在了乌云之上。

    “晓露上师,此事恐怕有着一些误会,”含袖面色有些苍白,却也知晓凭借自己根本无法反抗眼前之人,只得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道,“我的叔叔在应霞城上真那里修行燃起心火的法门,如今只是暂且将我安顿在客栈之中,我若是随你而去,待其归来之后便寻不到我了。”

    晓露上师怔了一怔,面上的笑意却是愈加浓郁,道:“原来你是‘苗子’的家人么,怪不得有着这般罕见的体质,只是你那叔叔虽然成了‘苗子’,其潜力却远远比不上你这个天生的御鬼师。”

    稍稍顿了顿,晓露上师继续道,“含袖娃娃,你怕是有所不知,平日里口口相传的应霞城上真,正是我镇邪门的太上长老,应霞城共有四大门派,上真身兼四大门派的太上长老之职,统持应霞城诸多事务,如今我将你带回镇邪门,自然会向应霞城上真禀报清楚。”

    含袖心神深处思绪流转,道:“原来是这样。”

    晓露上师笑道:“不必担忧,你若是入了我镇邪门,好生修行驾驭鬼物之术,或许有朝一日能够燃起心火,也未可知。”

    言至此处,其目光深处竟是展露出了些许亮光,“到了那时,我镇邪门便极有可能会诞生出一位真正的上真,声名大震,重现当年镇邪老祖的辉煌。”

    据《昭阳山志》记载,偶有生灵天资异禀,或得灵机感应,或有因缘际会,自真灵之上燃起心火,便可勾连天地元气以蕴养神魂,修行己身,谓之曰“心火溯玄之境”。

    一旦至了此境,便再与凡人不同,地位崇高无比,金银财宝、娇妻美妾可谓是应有尽有。

    若是再有精进,便能引得灵气贯体,聚为气海,唤之曰“归真聚元之境”。

    至了此境,便可尊为“上真”,执一城之牛耳,统摄一方生民。

    身兼四大门派太上长老之位的应霞城上真,便是此境生灵。

第六百八十四章 虚火

    “晓露上师!”

    行了约么半个时辰,那乌云终于在一片华美楼阁群之前缓缓落下,数个凡人甲兵见了驾云而至的晓露上师,皆是恭敬无比地垂首行礼。

    晓露上师摆了摆手,伸手拉住含袖的袍袖,径直朝着楼阁群的深处走去,其所过之处,所有的凡人甲兵都是低下头颅,甚至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这一大片楼阁,便是昭阳山城城主所赐,如今乃是我镇邪门的外门所在,”晓露上师指了指四周肃然林立的凡人甲兵,“一旦真正入了门中,你便有了诸多特权,更能增添五十名自己的贴身护卫,这可是很多豪富世家都苦求不到的数量。”

    含袖略一沉默,道:“敢问上师,此时是否已经燃起心火,入了那心火溯玄之境?”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竟是极为罕见地露出些许苦笑,道:“燃起心火何其难也,如今你年岁尚幼,或是有所不知,在心火此境之前,还有一境,唤作‘虚火之境’。此境之人虽然已经能够稍稍御使天地灵气,可却并不曾真正燃起心火,我镇邪门之中的三大上师皆是‘虚火之境’,只有门主他老人家,才是已经燃起心火的可怕存在。”

    言至此处,晓露上师侧头看了一眼含袖,神情之间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你天生便有驾驭鬼物的血脉,勉强算是‘天生虚火’,只要稍加修习我镇邪门的心决,便能够真正踏入‘虚火之境’,成为我镇邪门的第四位上师,也是最为年轻的上师!我之所以如此看重于你,正是因此缘故!”

    “虚火之境……”

    听到这几个字,含袖有些若有所思,心神深处思绪流转,“那只惧鬼溃灭之时,我似乎隐隐约约望见了一朵缓缓旋转的漆黑火莲,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天生虚火’么。”

    一旁晓露上师的目光愈来愈亮,道:“天生虚火之人,比我等后天虚火更加容易参透心火之妙,一旦将你的天生虚火由虚化实,便可以真正踏入心火溯玄之境,从此寿增数百年之多,几乎再无生老病死之忧!”

    “那应霞城上真,便是一位归真聚元之境的上真,其寿数至今已有六百余年,面貌却不见半点老态,实在令人心驰神往!”

    说话之间,晓露上师已是带着含袖走到了一座巍峨楼阁之前。

    这座楼阁共有九层,高约十二丈,其后又有重重叠叠的诸多楼阙院落,占地极是广阔。

    守门的甲兵肃然而立,其中为首的统领见着晓露上师,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沉声道:“上师。”

    晓露上师点头道:“徐统领多礼了,这里有一个疑似天生虚火的好苗子,我要立刻带他前去觐见门主。”

    徐统领的目光落在其身后的含袖脸上,顿了一顿,道:“既然晓露上师有要事在身,我等自该通报,烦请上师在此稍作等候。”

    此言落罢,他便朝着身边的甲兵使了个眼色,那甲兵意会,低头应了一声,便直接转身行入了九层阁楼之中。

    晓露上师对徐统领的态度比对那些甲兵好了许多,面上露出笑意,道:“我观徐统领身周气机窜动,难道是那以火炼身之事已经有了头绪?”

    徐统领摇了摇头,道:“虽然门主曾言,我等不通灵气的武夫也有机会燃起心火,可这希望实在太过渺茫,即便门主为我等指了一条以火炼身之路,可至多也只能让身体更加强健,依旧感应不到半点灵气存在。”

    晓露上师微微颔首,不再开口,二人便在这九层楼阁之前沉默了下来。

    数息之后,那徐统领再次看了一眼含袖白皙精致的眉眼,道:“上师,虽然我见识短浅,却也知晓那‘天生虚火’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体质,这娃娃难道当真有着这般通天的气运?”

    晓露上师笑道:“我在府中豢养了一些鬼物,徐统领想必也有所闻,若是我放出一只惧鬼,不知徐统领是否有把握逃过其恐惧杀伐?”

    徐统领思忖片刻,慎重道:“一只惧鬼……我若使出全力,应该能够勉强抵挡。”

    晓露上师的笑意愈加浓重:“这娃娃凭借自己天生驾驭鬼物的血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生生碾灭了一只完整的惧鬼,若是这种血脉还不能称作‘天生虚火’,这昭阳山城之中便不会再有天生虚火的人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人间四境

    “竟有此等事!上师此言当真么?”

    闻听此言,徐统领的神情不禁有些骇然,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含袖脸上,思绪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淡然。

    其身为镇邪门之中的巡逻统领,自然知晓一只完整的惧鬼有多可怕,眼前这十岁左右的男童竟然能够凭借自己的血脉生生吞灭一只惧鬼,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说不得会引起阵阵惊骇震荡。

    晓露上师面色有些自得,道:“自然是真,我是何等身份,何必诓你?”

    “恭喜晓露上师得此天才!”

    徐统领沉默片刻,脸色变得肃然些许,竟是直接朝着晓露上师开口道贺,神情之间亦是对其恭敬了许多。

    一个天生虚火的天才,几乎便意味着不久之后的一位虚火之境上师!

    镇邪门中除却心火溯玄之境的门主之外,只有三位虚火之境的上师,三足鼎立,互为犄角。

    若是晓露上师这里再多出一位虚火之境的上师,那么镇邪门维持数十年的微妙平衡便会被立即打破!

    想到这里,徐统领的面色不住地变化,已是预见到了镇邪门即将发生的剧变。

    晓露上师莫名一笑,伸手拍了拍徐统领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门主不久之后便会前往太上长老那里修行,徐统领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做。”

    徐统领刚毅的脸上挤出一丝谄笑,看上去极为不协调:“上师放心,徐某心中自有分晓。”

    正说话之间,方才前去报信的甲兵快步走下阁楼,走到徐统领身前,看了一眼晓露上师,恭敬道:“禀报晓露上师,门主有请。”

    晓露上师点了点头,一甩袍袖,便带着含袖走过徐统领身侧,径直踏入了九层阁楼的大门之中。

    含袖跟在晓露上师身后,进入大门,接连走过数间守卫森严的殿阁,最终停在了一道木质阶梯之前。

    这阶梯四周并没有甲兵镇守,安静无比,四下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令人颇有些安心定神之感。

    晓露上师整了整衣袖,抬头望向那木质阶梯,朗声道:“方晓露求见门主!”

    数息之后,一道有些疲惫的中年男声传了下来:“上来罢。”

    “是。”

    晓露上师牵着含袖的手腕,缓步走上了木质阶梯。

    这阶梯虽然并不算陡,可却足有数十阶之多,两侧皆是高及数丈的隔板,晓露上师与含袖顺着蜿蜒盘旋的阶梯拾步而上,最终走到了一间散发着清香的殿阁之前。

    这间殿阁极是朴素,左侧香炉之中有着三根燃香,右侧则摆放着一个平平无奇的蒲团。

    蒲团之上盘膝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正是镇邪门的门主。

    “方晓露见过门主!”晓露上师行了个礼,随后便望向镇邪门主,面色极是关切,“门主,观你气色如此之差,难道还是无法突破么?”

    镇邪门主微微叹了口气,道:“凭我自己的天资,很难在修行路上再进一步,如今只有前往流光上真之处,才有机会窥见归真聚元之奥妙。”

    晓露上师心有戚戚,道:“门主若不是为我镇邪门辛苦操劳近百年,耽搁了许多时间,如今只怕早就已经破境归真,与应霞城流光上真一般敕入上真之列了。”

    “多说无益,莫要再提了,”镇邪门主苦笑一声,目光望向了晓露上师身边的含袖,“你带来的这个娃娃,倒是生的好一幅骨相。”

    晓露上师笑道:“毕竟是天生虚火之人,岂是泛泛?”

    镇邪门主目运灵气,细细地打量了含袖一番,摇头道:“可是我却并未察觉到其血脉有任何异常之处。”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面色微变,道:“但我的那只惧鬼正是被他生生碾灭,凡俗之人绝无可能做到此事。”

    “你急什么,”镇邪门主呵斥一声,起身走到含袖身旁,把手掌贴在了含袖额头上,“其浑身上下分明没有半点灵气存在,可三大窍穴却是晦暗无光,如同无底深渊一般,仅此一点,便足以称得上是天生虚火之人。”

    此言落罢,镇邪门主低头望着含袖,面色和熙,放缓了语气,道:“娃娃,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自何处而来?”

    一旁的晓露上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此前我太过激动,仅仅只问了其名讳,竟然连其来历都忘了询问。”

    含袖略一沉默,道:“我唤作含袖,来自昭阳山脉深处的刘家村,这次前来昭阳山城,则是因为叔叔成了应霞城的‘苗子’。”

    “那你可知晓我镇邪门是何种地方?”

    含袖摇头道:“不知。”

    镇邪门主枯槁的面色散发出些许亮光,道:“昭阳山脉之中存在着一只强大无比的妖王,它麾下有着数不清的妖魔鬼怪,占据了昭阳山城四周的绝大多数地方。我镇邪门乃是应霞城四大门派之一,存在的意义正是守护应霞城,斩杀那些城池周边的妖魔鬼怪,护佑一方平安。”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的神情颇有些嗤之以鼻,只不过其将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只是附和着笑道:“门主所言极是,你若是入了我镇邪门,便能随我一同驾驭诸多鬼物,前去斩妖除魔,保佑一方生民。”

    “斩妖除魔么……”

    含袖的神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自从记事以来,他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做着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这些支离破碎的梦境早已让他心神疲惫,思绪停滞,甚至有时候与一具行尸走肉无异。

    镇邪门主侧头看向晓露上师,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竟然为我镇邪门寻到了如此天才,如今观来,代门主之位便非你莫属了。”

    晓露上师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忍不住狂喜道:“多谢门主!”

    镇邪门主的目光重新落在含袖脸上,道:“不过镇岭、搬山二位上师却未必会服你,自今日起,这娃娃便随我修行,待其真正踏入虚火之境,我便将他重新交予你,从此安心前往应霞城流光上真之处了。”

    晓露上师感动地眼眶泛红,似真似假地泣声道:“门主的大恩大德,方晓露没齿难忘!”

    “莫要在此这般作态,快些去罢,”镇邪门主知晓其真正的心思,摇了摇头,挥袖下了逐客令,“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镇邪门,只愿你担任代门主之后,能够事事为了门派着想,我便心满意足了。”

    晓露上师连连应是,行过礼后,便喜不自胜地离开了阁楼。

    镇邪门统摄着应霞城两成半的疆域,划城而治,其中的油水之巨根本不可想象。

    一旦成为代门主,便有了疆域之内所有生民的生杀大权,晓露上师之所以这般失态,正是因此缘故。

    待晓露上师离开此处,安静的阁楼之中已是只余了镇邪门主与含袖两人。

    “其实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虚火之境。”

    沉默半晌之后,镇邪门主幽幽开口。

    闻听此言,含袖有些讶然地抬起头,望向身前的中年男子。

    镇邪门主目光渊深,道:“对于凡人而言,燃起心火实在是太过困难,故而昭阳山城的诸多上真便想了一些办法,最终创立了许多简易心决,能够让凡俗之人也可以初步驾驭灵气。”

    “只不过即便是简化无数倍的心决,也不是寻常之人所能修习,其中那些有资格修习简易心决的凡人,便称为虚火之境,唤作上师,协助我等镇压城外的妖魔。”

    言至此处,镇邪门主望向含袖的目光有些发亮,“以我观来,你不仅能够修习简易心决,可以轻松成为上师,更是与我一般,有着真正燃起心火的机会!”

    含袖微微翕动着嘴唇,却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镇邪门主轻轻拍了拍含袖的肩膀,道:“我知晓你是山村孩童,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如此多的信息,我给你两本书籍,你先慢慢研读,待你真正认识到了昭阳山城存在的意义,我便将简易心决传给你。”

    此言落罢,他便在袍袖之中取出两卷书籍,放在了含袖身前的石台之上。

    含袖抬眼望去,只见那两本书籍分别为《昭阳山志》、《人间四境》。

    这本《昭阳山志》比自己在地摊上三个铜钱买到的《昭阳山志》要厚上数十倍,显然是完整无缺的最初版本。

    可那《人间四境》却是轻薄无比,只有寥寥数页而已。

    不知不觉间,那镇邪门主已是离开了此处,偌大的阁楼之中只余了含袖一人,已是静谧至了极点。

    轻轻翻开那本《人间四境》,含袖的手指不禁有些颤抖。

    “世间生灵修业,无不是聚沙成塔、跬步千里,人间四境,每一境皆是一劫,渡尽诸多劫难之后,才能真正窥见那一丝大道。

    人间第一境,心火溯玄之境,此境之中的生灵或得灵机感应,或有因缘际会,自真灵之上燃起心火,便可勾连天地元气以蕴养神魂,修行己身。

    人间第二境,归真聚元之境,又唤作半化形之境、化形之境,但凡世间有灵之物,修至此境,便可勾连地脉灵气重凝三大窍穴,以化得真形。

    人间第三境,神海蕴灵之境,又唤作聚灵凝真之境,生灵一旦将玄气蕴养至极限,便可开辟神海,初见神宫雏形,自此之后玄气化海,自成循环。

    人间第四境,神宫宿灵之境,又唤作真宫宿灵之境,神宫神海修至极时,真灵与神魂便会有所感应,投影于神宫深处,显现神魂虚影,故而谓之神宫宿灵。

    此上四境,便是人间四境。”

    含袖低声诵读这卷书籍的序言,心神深处竟是隐约涌起无法形容的熟悉之感。

    “为何我对这些文字这般熟悉……”

    继续翻开书页,这书籍的第一卷之中,便大致阐述了心火溯玄之境的奥妙。

    含袖仿佛对那些篆字熟悉无比,捧着书籍读的如痴如醉,直至天色昏暗无比,两个甲兵进入殿阁之内上灯添火,含袖这才堪堪回过了神来。

    “小上师,膳食已经备好,随时都可以用膳。”

    其中一个甲兵走到含袖身边,恭敬开口道。

    含袖的目光从书籍上移了开来,落在了甲兵脸上。

    那甲兵笑道:“就在刚才,门主已经敕封你为镇邪门第四位上师,现在镇邪门之中已经是上下震动,无一例外。”

    另外一个甲兵道:“小上师,门主令你在这阁楼之中研读书籍,何时读完这两本书籍,何时便能够离开这座阁楼。若是用膳、方便、起居之事,小上师尽管吩咐我等。”

    此言落罢,两个甲兵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灯火通明的殿阁之中,含袖遥遥望了一眼窗外的深沉夜色,重新捧起石台上的书籍,心无旁骛地诵读起来。

    ……

    ……

    ……

第六百八十六章 诛邪

    日升月落,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含袖已是在这枯寂的阁楼之中独自度过了七年。

    这七年之间,除却膳食与方便等事之外,其几乎未曾出过楼阁半步,一直都在研读书籍,而那镇邪门主自从三年前留下一本《通鬼心咒》之后,亦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楼阁前的林荫之下,一个甲兵正斜倚在树干之上偷懒,蓦然之间,其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阁门之处的身影,瞳孔急剧收缩起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身旁的另外一个甲兵亦是神情骇然,惊声道:“小上师出关了!”

    不怪他们惊讶,只因含袖在楼阁之中待了足足七年之久,极少现于人前,这还是其第一次真正离开这座九层楼阁的大门。

    已是初春时节,草木生长,金红阳光透过楼前巨树茂密的树叶映照下来,洒落在了黑袍少年白皙的脸上,使得他稍稍眯起了眼睛。

    两个甲兵急步走上前去,恭敬行礼道:“小上师!”

    那身着上师缀衣的少年看了二人一眼,拢了拢有些单薄的玄黑衣袖,语气温和道:“门主在何处?”

    其袍袖之间有一缕扭曲诡异的黑气环绕,时不时地发出轻鸣嘶叫,显然是一只被豢养的恶鬼。

    两个甲兵正要说话,旁边便传来了徐统领有些惊喜的声音:“含袖上师!”

    含袖侧过头去,望向坚毅硬朗的徐统领,应道:“徐统领。”

    徐统领行至近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衣着单薄的少年,慨叹道:“未曾想到,短短数年过去,当年的小上师竟是已经长大成人,甚至还修成了虚火之境,为我镇邪门再添一位上师,实在是门中大幸!”

    平日里负责含袖膳食的甲兵另有其人,故而七年以来,就连日夜守候在九层阁楼之外的徐统领都不曾亲眼见过含袖。

    含袖叹了口气,眸光晦暗,似是有些心事,道:“徐统领可知晓门主在何处?”

    徐统领思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早在三年以前,门主便离开了镇邪门,至今都不曾归来,如今门中是晓露上师在主事。”

    “晓露上师么……”

    低声喃喃之间,七年之前的一幕幕情景在脑海之中涌现出来,含袖抬头望向徐统领,轻声道,“他在何处?”

    徐统领挑了挑眉,朝着含袖身后的九层阁楼使了个眼色,道:“就在第四层阁楼之中。”

    其言方落,便有一道黑云在阁楼之中飘落而出,晓露上师身着一袭华贵绸袍,缓缓落在了阁楼之前。

    “含袖,你果真不负所望,短短七年便修成了虚火之境,这下我看镇岭、搬山二人还有何话说!”

    大笑声中,晓露上师走下乌云。满面笑意地走到了含袖身旁。

    嘶!

    尖厉的叫声穿破耳膜,含袖袍袖之中的那缕黑气蔓延而起,顷刻之间便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朝着晓露上师嘶叫出声!

    晓露上师面色微白,嚇地接连退后数步,伸手指向那鬼脸,在怨毒气息的压迫之下,甚至就连手指都有些颤抖。

    “放肆,还不回来。”

    随着含袖淡淡开口,那鬼脸瞬息之间便溃灭开来,重新化作黑气,缠绕在了含袖的指间。

    方才鬼脸出现之时,徐统领与甲兵皆是如临大敌,纷纷取出了自己的兵器,如今即使鬼脸已经消散,可几人的面色却依旧有些苍白。

    “诛邪从未见过能够御使灵气的生人,一时有些失控,晓露上师莫怪。”

    随手将那缕黑气收入袍袖,含袖侧过头来,朝着晓露上师拱了拱手。

    晓露上师面上残留着惊魂未定之色,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道:“这‘诛邪’便是你所豢养的本命鬼物?”

    含袖点头道:“正是。”

    《通鬼心咒》乃是昭阳山城所传下的简易法门,其作用不只是使凡俗之人初步御使灵气,更能驾驭诸多鬼物,使其为己所用。

    其中最为核心的篇章所述,便是炼养一只自己的本命鬼物,此后所有御使的鬼物皆受其统摄,故而本命鬼物的存在可谓是重要无比。

    徐统领凑了上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含袖的手指之处,道:“这鬼物怎地这般可怕,其散发出来的气势甚至超过了镇岭、搬山二位上师的本命鬼物!”

    晓露上师定了定神,重新打量了含袖一番,目光依旧有些不敢置信:“看来我与门主都小觑了你的潜力,若是我不曾记错,伱是在三年之前才开始修习《通鬼心咒》,可如今你这只本命鬼物的实力,甚至已经超过了我的鬼云,实在是不可思议。”

    含袖沉默着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晓露上师心思何等敏锐,察觉到了含袖的异常,便示意徐统领等人退下,转身带着含袖重新走入了九层阁楼之中。

    直至走到了空无一人的第四层阁楼,晓露上师才松开了含袖的袍袖,语气关切道:“你怎地了?”

    含袖的目光极是茫然,道:“这些年以来,我每日每夜都会受到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魇侵扰,在我修习《通鬼心咒》之后,那些梦魇反而愈加清晰地在我脑海之中回荡,使我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除却专心研读书籍之时,其余时候很难真正静下心来。”

    晓露上师神情诧异,道:“你怎地从来都不曾提起过此事?”

    含袖摇头道:“我只以为是寻常梦境,不曾想到其竟是这般变本加厉。”

    闻听此言,晓露上师不禁摆了摆手,笑道:“据我推测,应当是你当初吞噬了我那只惧鬼之故,故而才有梦魇侵扰,我这里还有一只完整的梦魇鬼物,驱除梦境正是它的拿手好戏。”

    袍袖轻拂之间,晓露上师已是凝聚出了一团灰气,缓缓将其按在了含袖的眉心之上,“莫要反抗,让这只梦魇鬼物进入你的神魂之中,吞噬那些离奇梦魇便可以了。”

    含袖点了点头,微微闭上了双眼。

    嘶!

    数息之后,那只梦魇鬼物蓦地在其眉心之处逃窜而出,发出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尖叫,仿佛看到了无法想象之物,灰蒙蒙的鬼躯疯狂扭曲,最终在愈来愈小的嘶叫声中逐渐溃灭,化作了散碎的烟云。

    望着这一幕,晓露上师的神情有些呆滞,显然此番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其内心预料。

    可这只梦魇鬼物终于还是牵动了含袖心神深处的那些扭曲梦境,使其心神深处“轰”的一声震响,无数散碎的光影世界汹涌而来,将含袖的神魂彻底淹没在了其中。

    ……

    灰暗的世境之中,盘膝坐着一个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他轻轻闭着双眼,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身侧插着一柄灰白无光的长剑,一人一剑枯寂无声,如同雕塑一般,已经不知在此处度过了多少光阴。

    含袖在漫天光影环绕之下,缓缓走入这座虚无世境,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雪袍少年脸上。

    “这是哪里……他又是谁……”

    低声喃喃之间,含袖的神情愈加茫然。

    “这是你的真灵所在。”

    蓦地,有好听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使得含袖这里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含袖四下张望,入目所见却都是灰暗无光的迷蒙,根本望不见那声音的来源,忍不住高声道:“你是谁?”

    那少女的声音叹了口气,低声道:“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牌么?”

    含袖努力回想片刻,隐约有了些许印象,道:“那块篆刻着一只幼狐的玉牌?”

    “正是如此,”那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极为清晰地传入了含袖的耳中,“若不是靠着此物,就连我都寻不到如今你在何处。”

    含袖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那盘膝而坐的雪袍少年,道:“他是谁,你又是谁?”

    那少女沉默半晌,似乎有些犹豫,缓缓道:“我距离你太过遥远,并不知晓此时这真灵到底是何境况,不过既然你能够勾连到真灵,使得我通过玉牌察觉到你的存在,那便定然与这真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含袖的思绪愈加繁乱,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那少女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含袖并非其所想的那人,不再继续开口,而是彻底陷入了沉寂之中,再无声息。

    含袖遥望着远处的雪袍少年,轻轻咬着牙,在灰暗之中缓缓行走,最终走到了那雪袍少年身前。

    “你是谁……”

    含袖静静地看着如同雕塑一般的雪袍少年,心神竟是下意识地震颤起来,无数扭曲玄奇的梦境交织汹涌,使得含袖这里感受到了撕裂神魂般的剧痛。

    “好痛!”

    含袖跌倒在地,双手抱着头颅,发丝散乱,苍白的脸上隐隐约约显露出不正常的猩红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锥心刺骨的痛楚终于逐渐褪去,含袖挣扎着站起身来,眼前的雪袍少年与那灰白长剑已经不复存在,仿佛方才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一场恍惚梦境。

    ……

第六百八十七章 流光

    镇邪门之中诞生了一位年仅十七岁的上师,此事在极短时间之内便传遍了整座应霞城。

    应霞城中的诸多势力纷纷派出人手,前去调查这位少年上师的底细,不管是名讳还是来历,都被这些势力陆陆续续翻了出来,没有半点遗漏之处。

    “其叔叔是流光上真门下的一个‘苗子’,我等或许在此事之上做些文章。”

    镇邪门深处,一座阁楼之中,镇岭上师与搬山上师相对而坐,神情皆是有些凝重。

    听到镇岭上师此言,搬山上师摇了摇头,道:“流光上真御下极严,除非那些苗子彻底断绝了燃起心火的希望,流光上真才会将他们驱逐出来,在此之前,任何一个苗子都会受到保护,我等轻易动之不得。”

    镇岭上师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那个苗子身旁有一个侍人,唤作‘刘柱子’,每过七日,便会离开流光上真的府邸,前来西城采买物事。”

    搬山上师挑了挑眉,并未开口,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镇岭上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用手指敲了敲身旁的案桌,道:“这刘柱子与含袖那厮自幼相识,想必关系匪浅,我等只要制住刘柱子,便极有可能会逼问出含袖那厮的秘密,到了那时,这位小上师还不是任凭我等拿捏?”

    “一个不起眼苗子身旁的小小侍人,即使死在了外面,流光上真那里应当也不会太过追究,”搬山上师目光一亮,附和着点了点头,“若是那刘大牛追将过来,我等刚好可以告他一个干涉他人门派事务之罪!”

    二人相视而笑,笑容之中满是阴狠。

    轰!

    其正说话之间,阁门之外蓦地传来一道轰鸣震响,灰尘漫卷着飞扬而入,使得镇岭上师与搬山上师面色剧变,皆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二位上师好生潇洒。”

    晓露上师在漫天灰尘之中落下身来,面上满是揶揄的笑意。

    搬山上师脸色难看无比,咬牙道:“代门主大人,你若是来做客也便罢了,何故要毁坏我的门窗,实在是无礼!”

    晓露上师手里捧着一页纸卷,大笑道:“你等二人恶行累累,犯下诸多大罪,对待这等恶徒,哪里需要甚么礼数!”

    其话音方落,便有足足数十个持枪披荆的甲兵鱼贯而出,神情冷肃地将二位上师围拢在了其中。

    “昭阳历六百八十年,搬山在城外山村之中擒获七个凡人炼丹,七人皆惨死。”

    “昭阳历六百八十二年,搬山在府邸之中虐杀侍女二人,尸骨喂了鬼物。”

    “昭阳历六百八十五年,镇岭在镇邪门府库之中私自拿取大量金银财宝,并在账本之上抹去记录。”

    “昭阳历六百八十六年,镇岭与搬山二人在府中淫乐,事后虐杀侍女十二人,山村少女八人。”

    ……

    晓露上师正义凛然地挥舞着手中的纸卷,神情悲愤,高声愤慨道:“这一桩桩一件件恶事,实在是难以入目,你二人如此丧尽天良,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善恶轮回,报应不爽!”

    镇岭上师与搬山上师听着晓露上师在这里口若悬河,神情却皆是极为惊愕,镇岭上师更是咬牙反驳道:“对于我等上师而言,这些事难道不是稀松平常么?你所做下的恶事,未必会比我二人少!”

    “放肆!”晓露上师沉下脸来,目中露出了冰冷的杀意,“此二人罪大恶极,做尽坏事,简直罪不容诛!即刻出手,将这两个无法无天的恶徒给我拿下!”

    其身后的那些甲兵皆是高声应道:“是!”

    “我看谁敢!”搬山上师一甩袍袖,丝丝缕缕的鬼气蔓延而出,果然嚇住了那些甲兵,“方晓露,仅凭这些虾兵蟹将,怕是拿不下我二人!”

    晓露上师神情莫名,道:“是么?”

    其言方落,便有一道乌黑光虹自阁楼之外横贯而来,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轰鸣而至,直接将搬山上师的身躯轰成了粉碎!

    轰!

    无数漆黑的碎屑四散而飞,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露骇然之色,死死地望向了阁楼楼门之处。

    身着上师缀衣黑袍的少年缓步而入,年轻的面容有些苍白,目光落在了镇岭上师脸上,道:“你降么?”

    镇岭上师手里抓着一块搬山上师崩裂而出的碎屑,身形微微发颤,抖动着嘴唇拜倒下来:“小上师饶命!”

    所有的甲兵皆是跪了下来,齐声道:“见过含袖上师!”

    晓露上师疯狂大笑,只有那少年上师沉默着走出了阁楼,只余了一个有些单薄的背影。

    不过短短数日工夫,镇邪门之中的权力架构便被重新整肃,除却代门主晓露上师之外,地位最高之人便是年仅十七岁的小上师,含袖上师。

    只是自从搬山上师被诛之后,含袖上师便在众人面前再次杳无音讯,一如之前的七年,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你当真要去么?”

    九层阁楼深处,晓露上师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的目光望向了身前的黑袍少年。

    那少年上师点了点头,道:“只有前往流光上真那里,想办法真正燃起心火,才有机会寻到我梦境之中的秘密。”

    晓露上师目中的不舍之意愈加浓烈,其并非对含袖这里有什么龌龊想法,单纯只是因为含袖那只本命鬼物的实力太过可怕,这些时日以来,甚至就连应霞城其余三大门派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怠慢之处。

    “罢了,你执意要去,我也不好拦你,”晓露上师在袖中取出一张信封,递给了含袖,“老门主如今正在流光上真那里修行,你持着这封信,便能寻到老门主之所在,届时让他为你引荐便可。”

    含袖上前接过信封,收入怀中,随后便把袖中的那缕黑气绕了出来,放在了木桌之上,道:“我已经将这只本命鬼物剥离出来,如今送予晓露上师,以报你当初引路的因果。”

    那黑气轻轻嘶鸣一声,有些不舍地在含袖身旁环绕几圈,随后便重新落在了案几之上,沉寂下来。

    晓露上师顾不得高兴,惊讶开口道:“你竟然剥离了本命鬼物,如此一来,你便再也无法修行《通鬼心咒》了!”

    含袖摇了摇头,道:“凭借简易心决驾驭鬼物之术,不过是身外之物,舍了便舍了,没有甚么相干。”

    晓露上师深深地看了含袖一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觉到眼前这少年的不凡。

    含袖朝着晓露上师拱了拱手,道:“那我便去了。”

    此言落罢,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径直走出了阁楼,只余了晓露上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

第六百八十八章 谛听

    灰暗迷蒙的虚无之处,身着雪袍的少年如雕塑一般盘膝而坐,其身旁插着一柄灰白长剑,剑身之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季月年……”

    一道幽幽的呼唤之声在不知名之处传了出来,雪袍少年却是恍若未闻,没有半点反应。

    “季月年……”

    那呼唤之声愈加清晰,在这灰暗的世境之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呼唤声中,雪袍少年终是动了动眼皮,无数细小的碎石在其眼睑之上掉落下来,露出了其紧闭着的白皙如画的眉眼。

    “季月年,醒醒。”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真实清晰至了极点。

    轰!

    仿若在混沌之中沉睡了无数光阴,季月年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愈来愈多的碎石在其脸庞之上、发丝之上、手臂之上掉落下来,这身着雪绶仙衣的清美少年终是挣脱了石雕的束缚,苏醒了过来。

    就在其睁开双眼的一刹那,眼前的灰暗世界寸寸崩裂,光影扭曲变幻,显现出了一座晦冥庄严的森罗巨殿。

    那巨殿之上暗无天日,唯有一轮猩红血月悬于高天,将暗沉的夜空浸染上了一丝血色。

    四面八方林立着无数插天巨城,可却没有半点生灵气息,入目所见尽是死寂。

    “谛听,且退下罢。”

    平淡的男子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抬眼望去,但见那巨殿深处有着一尊生灵,身着绣着幽纹金线的黑袍佛衣,乌黑的长发披肩而落,一双眼眸包罗万象,其中似有万物生灭,又有六道轮转的虚影掩映其中,极是玄奇。

    在其脚下,一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怪兽摇了摇尾巴,晃了晃硕大的头颅,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这座巨殿,顷刻间便沉入了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季月年强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那身着金线黑袍佛衣的生灵,脑海之中轰鸣巨震,似有无量梵音响彻耳边,又有无数佛陀喃喃,念诵经文,普度世间。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其诞生于燃灯既灭、世尊未生之前,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

    正是昊天金阙灵霄法旨亲敕,佛讳为庇护六道大德轮转统摄鬼灵地藏王,凌驾于十殿阎王之上,与五方鬼帝相差仿佛的地藏王菩萨尊者。

    这尊通天彻地的七境生灵在谛听离开之处收回目光,平淡地望向了季月年这里。

    季月年刚要开口说话,却蓦地察觉到一阵钻心剧痛,喉咙之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竟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黑袍菩萨眸光深沉如渊,轻声道:“前时你崩碎了自己的仙源血脉,可其与真灵乃是一体,你的真灵根本无法承受,若不是我用佛法拢住你那破碎成万千碎片的真灵,如今你已经消散在这真灵境间了。”

    此言落罢,季月年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果然见那高天血月之上隐隐约约显现出了自己的倒影,只是那倒影却是由一片片虚幻的碎块拼凑而成,被灰暗的佛光聚拢在一处,勉强能够看出人形。

    季月年强忍着刺骨剧痛,再次挣扎着站起身来,却察觉到自己的手脚皆是虚幻,便如高天倒影一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形之事。

    黑袍菩萨道:“你的真灵虽然受创极重,却也完全剥离了仙源血脉,若是你有朝一日重修佛法,定然能够证得菩提道果,踏入四境菩萨之列。”

    季月年仰望着这尊名震天地的七境菩萨,虽然无法开口,可目光之中却蕴藏着数之不清的复杂心绪。

    黑袍菩萨那双包藏万物的双眸落在了季月年身上,道:“这里是真灵境间,生灵的真灵崩碎之前所能够存在的最后一个地方,虽然谛听勉强将你的真灵意识唤醒,可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能够真正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既舍了仙源血脉,便算真正入了佛家源教。”

    “佛法无边,渡尽天地众生,可最难渡的便是自己。”

    “燃灯之前,佛法曰‘度’;世尊之时,佛法便是‘渡’。”

    “你若当真能够自渡,此后灵山大雷音寺的论法禅位,当有你一席。”

    “可若是无法参悟其中奥妙,你便只能沉沦在这真灵境间,等待着真灵的缓缓凋亡,最终彻底沉入黑暗无尽的无底深渊。”

    此言落罢,那黑袍菩萨便身化万千佛光,在扭曲光影之间溃灭开来,消散在了此处。

    季月年跌坐在地,抬头朝着高天之上望去。

    那天穹之巅逐渐显现出了一张方圆百丈的庞大光幕,其上的花草树木逐渐显现而出,甚至有着近在咫尺的鸟语花香。

    令季月年瞳孔收缩的是,在那苍翠山色掩映间的官道之上,正在行走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的眉眼白皙清秀,神情之中却有些茫然。

    望见那少年的一瞬间,季月年便下意识地以掌握拳,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就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极为熟悉的感觉传递而来,那少年正是自己的一块真灵碎片所化,其上已经重生了一个神魂,就在头顶的地境人间。

    季月年的眸光逐渐冰冷,可想到地藏王的菩萨的话语,眸中的冷意又逐渐散了些去,只是依稀残留着些许冰霜寒意。

    佛法无边,可人力有时穷,到底该如何自渡……

    季月年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少年自幼时起至如今的所有记忆皆是一幕一幕流转而过,清晰至了极点。

    “只有听天由命了么……”

    季月年睁开眼眸,颤动着苍白的嘴唇,竟是在苏醒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发出了有些沙哑的声音。

    “一定还有办法……”

    “可是七境生灵都无法拯救我的真灵,我又能如何做……”

    季月年眸光冰冷,思绪流转之间,蓦地想到了一件事。

    “地藏王菩萨何等尊贵之身,怎会亲自现身昏暗阴沉的真灵境间,方才其所显化的真形,分明是一尊身外化身。”

    “其身外化身绝不是超脱境生灵,至多只有六境修业。”

    “这般说来,若是真正的七境生灵至此,未必没有办法。”

    “只是……”

    季月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望向了光幕之上的长衣少年,神情晦暗。

    ……

第六百八十九章 灯火

    海女殿。

    红裙少女遥望着远处的绛回海境,轻咬着嘴唇,神情之间隐约有些疲惫,其素白的指间持着一缕白光,正是绛回海境的通行令符。

    凭借着神异至极的天赋神通“往昔”,盈袖花费了足足数年时光,辗转于海女殿诸境,终是取得了这道通行令符,得到了进入绛回海境的资格。

    “那少年似乎并不是他,可这却是唯一能够循着的线索。”

    盈袖莲步轻舞而起,持着那道通行令符,朝着绛回海境群岛之处遥遥行去。

    ……

    夜幕暗沉,应霞城的内城城关之下却是灯火通明,官道之上依旧有着为数不多的来往货商,在经过守城甲兵的查验之后通过侧门陆续入城,形容匆忙。

    含袖身着上师绸衣,沿着宽大的官道自夜色深处行来,在城关之前落下脚步,仰望着高墙之上的辉煌灯火,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几日以来,自己仿佛彻底摆脱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魇,在沿途的客栈之中好生睡了几个安稳觉。

    只不过心神深处的那股惊悸之感却是从来都未曾褪去,反而随着梦魇的消散而愈加清晰了些,让含袖这里的心绪之中始终都有着一片无法抹去的阴霾。

    “那雪衣少年到底是谁……”

    含袖眯着眼睛,回想着此前那梦境之中的雪袍少年与那柄灰白长剑,隐约能够察觉到,若是要知晓隐藏于自己身上的秘密,此事极有可能便是关键所在。

    “当务之急,依旧是要尽快前往流光上真之处,燃起心火,真正踏入修行之路,只有如此,才有可能知晓这些隐秘的真相。”

    含袖一甩袍袖,大步朝着城关之前走去。

    “我等见过上师!”

    那些甲兵望见了含袖身着的上师绸衣,不禁神情微变,知晓这少年定然是城中三大门派之内的虚火上师,皆是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

    其中那甲兵统领望见了含袖年轻白皙的面庞,更是怔了一怔,想到了镇邪门之中那名声鹊起的少年上师,语气愈加恭谨:“可是含袖上师当面么?”

    含袖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要前去觐见流光上真,还望诸位开启城关正门,予我通行。”

    应霞城的内城城关共有三道门,两道侧门分列东西,乃是通往平民所在之处。

    城关正门则是常年紧闭,只因进入此门之后再行数里,便是流光上真所在之处,戒备森严,凡俗之人不可探。

    那甲兵统领面上挂着笑意,拱手道:“含袖上师威名赫赫,我等自然识得上师,只不过流光上真前些时日里亲自传令,封闭了居所,我等也不敢善做主张开启城门。”

    含袖皱了皱眉头,朝着正门之上的缝隙望去,果然隐约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咒符之力,知晓甲兵统领所言废墟,目光不禁有些晦暗,道:“那上真可有说过,何时会再次开启城门?”

    甲兵统领苦笑道:“我等不过是守门兵卒,如何会晓得这等事?”

    含袖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信函,道:“劳烦统领将此物交于在上真座下修行的‘正朔上师’,可否?”

    甲兵统领接过信函,放在手中掂了掂,道:“正朔上师乃是镇邪门的老门主,如今就在流光上真的居所之中修行,他的住处我还是知晓的。”

    含袖道:“那便有劳了。”

    “上师无需这般客气,不若上师暂且在凡俗之人所在的区域休憩几日,待到过些时日正门开启,我自会派人前去告知上师,”甲兵统领收起信函,转身朝着身侧之人吩咐道,“开启西侧门,接引含袖上师入城。”

    轰隆响声之中,紧闭着的西侧门缓缓开启,其后是一条通往内城西城的官道,官道东侧则是高及数丈的高墙,这高墙在内城之中绵延无尽,将内城的凡俗区域与上真居所完完全全的隔绝开来。

    含袖沉默着走入西侧门,丝毫不顾另一边东侧门之中那些行人货商的各色目光,随着其身形消失在城中,西侧门亦是逐渐关闭,只余了一些甲兵在呵斥东侧门的来往行人:“看什么看!你等若也是一位虚火上师,自然可以不用排队等候,直接入城!”

    夜幕愈加暗沉,含袖独自在西城之中漫步行走,仰望着天穹之上皎白的月光,心神深处的惊悸之感愈加强烈,使其心绪无形之间烦躁了不少。

    不知转过几座阁楼,待到行至石桥之旁幽静之处,含袖仿佛蓦地惊醒一般,侧头朝着那花灯映彻的桥边望去。

    身着嫣红裙裳的少女悄然而立,乌黑如瀑的长发使白玉发簪束了起来,眉眼如画一般精致绝美,一双泛着妆红狐火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其中仿佛蕴藏着数之不尽的复杂心绪。

    那惊悸之感在一瞬之间涌到了极致,含袖身形一颤,面色苍白地望着那红裙少女,只觉她身上有着无法形容的可怕之物存在,一时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红裙少女走到含袖身旁,围绕着他走了半圈,美眸之中的那朵殷红狐火雀跃跳动,其秀眉却是稍稍皱了起来,道:“果然不是他……这怎么可能……”

    含袖强自定了定神,暗地里催动自己神魂深处那一缕微不可察的玄气,口中道:“你就是在梦境之中与我说话的那人么?“

    红裙少女眉头紧锁,并未理会含袖,而是檀口轻启,自顾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依照‘往昔’指引,他在这世间所残留的气息分明只余了这一处。”

    见她这般模样,含袖心中不禁有些火气,方才的恐惧被其丢在了脑后,咬牙低声道:“你这女子好生奇怪,贸然现身而出,围绕着我四下打量,如今为何又对我不闻不问?”

    闻听此言,红裙少女的眸光落在了含袖脸上,轻声道:“未曾想到,你倒是个有脾气的。”

    含袖持着指间的那缕玄气,道:“你到底是谁,那梦境之中的雪袍少年又是谁?”

    红裙少女勾唇轻笑,摇了摇头,并未开口,纱袖轻拂之间,身形化作瑰美嫣红的散碎光流,如同转瞬即逝的细碎烟火一般,消散在了夜幕之下。

    含袖怔怔地望着她消失之处,心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后怕之意,他堪堪想到,这看似弱小的红裙少女能够在应霞内城来去无踪,定然是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上真,这等不可思议的身化碎光神通,即便是流光上真都不可能做到。

    夜幕的更深处,红裙少女藏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望着灯火映照之下的清秀少年,神情怔然,思绪已是繁乱至了极点。

    “季月年……你到底在哪里……”

    即便是催动“往昔”神通,除却感应到眼前这少年神魂之上残留的因果之外,在这浩渺无垠的地境人间之中,竟是再也察觉不到半点其余的气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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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菩提介绍:
“待到这四大部洲地覆天倾之时,我便踏入灵山天境,执掌雷音。”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着一袭雪白佛衣,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眸光清冷,凝望着西方极遥之处缥缈浩瀚的须弥圣山。
……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故事,从北俱芦洲开始……​大菩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菩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菩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