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恶梦降临
“你好，夏浓！”
“你好，温凉。哈哈，好久不见了！”
“不，我们昨天刚见过。”
“是吗？你就不能客套一下吗？”
“对于能够复制我记忆的你来说，撒谎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有些谎言是善意的，一个人并不需要一直诚实。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度日如年！”
“我来找你，是因为……”
“我知道，你的剧本写崩了，对吧？”
“是的。人们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没什么，温凉。你看，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掌握你的命运啊。你毕竟是人，不是傀儡人。”
“谢谢你安慰我。可是，在我原本的预计中，李天秀会死，唐家也没有这么快掀桌子。”
“你就因为这个而沮丧吗？温凉，你安排这个剧本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要让四园合并，重建登山之路！”
“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呃……基本上达到了。”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达到目的就可以了，温凉。在达成目的的过程中，肯定会有牺牲，有时候甚至连你自己都要牺牲一些东西。可是过程并不重要，你只需要一个结果就可以了，不是吗？”
“当然，是的。但是，我也不想让青棠城因此被毁灭掉。”
“所以你又引入了薛夜城对吗？”
“是的。很多人的经验都告诉我，在巨大的外来压力下，人们就会捐弃前嫌团结起来……”
“然后呢？”
“我会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手中那种恐怖的玩具给收起来。你知道吗，坐在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上，实在是太危险了。青棠城一直处在这种危险之中，即便是没有我引导四园之战，这个火药桶也随时会爆炸。而且，这个火药桶的引线有八个！”
“哈哈，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不得不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你的这部片子了。去吧，温凉，你是人，要活得精彩一些！”
“可是，夏浓，为什么我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害怕。我想问问你，这个世界，你比我知道的多得多，你会不会害怕？”
温凉忍不住想要复制成夏浓，但是又一次，他被从梦中弹了出去。
***
李天秀的死或者不死，其实并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温凉还没有准备好，独自一人踏上登山之路。
他也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千夫所指的叛徒。
接下来的第三轮比赛，白水园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将会横扫所有对手。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果不是清家的那位老妖婆一直将手搭在那个能够毁灭世界的白矮螭龙扣的拉环上，白水园早已经不存在了。
第三轮比赛又推迟了三天。
白石广场上气势高涨，他们认为是浅草园和横竖园已经怕了。
温凉卧在他的那个三年都没有洗的沙发里，一动不动。
他的手上，是一只已经调好了的魔方。
这就是通往登山之路的钥匙。
他在这间小屋子里做了三年试验，就是为了找出一条不需要合并四园就能攀登的登山之路。
他当然成功了。
他现在想走就能走，随时都可以消失在这间屋子里。
三年前他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但是，如果他就这样独自走了……青棠城的人们依然会前赴后继地向登山之路冲去，他们并不知道，那四条路都已经被堵死了。
四条希望之路，其实是四条死路。
虞渊、江雪、李天秀……这些人无论有多么出类拔萃，最后都会死在那条路上。
所以，一年以前，他决定要多做一点事情。
他开始向青棠城八大家族透露登天之路已经被堵死的秘密，开始策划四园的合并，开始引导四条登山之路的融合。一切都是为了让后续的人们，也能走出青棠城这个牢笼。
四园之战，是他一开始就想要写的剧本。
在这个剧本里，人们是足够理性的。
八大家族在明知道单独一条登山之路已经不起作用的情况下，会很愉快地同意合并成一条新的路，并且通过四园竞争的方式来决定各自在新的登山之路上的权限配额。
在他一次又一次同他们的接触中，经过一次又一次由田栩穿针引线来达成的利益交换之后，他也确认了所有人的真实想法。
在一个恐怖平衡的世界里，普通人如果并不知道那么多，其实还是会很幸福的。
但是在他提出恐怖平衡的概念后没有多久，文牧对他的计划提出了反对。
这个冥顽不灵的图门教徒并不怕死，但是他认为在一个恐怖平衡的世界，像田栩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将永无出头之日。
青棠八极会因为恐怖平衡而互相牵制，但也会因为恐怖平衡形成一个联盟。
任何一个对他们地位形成挑战的新势力，都将面临来自八大家族的联合剿杀。青棠城将成为一潭死水。
于是，温凉开始写这个剧本的第二集：一个强大的外来势力，将摧毁这个恐怖平衡的秩序。
第二集将在第一集结束之后开始。
那时候，四园之战已经结束，青棠八极完成了利益瓜分，虞渊成为了第一个走上登山之路的人，标志着青棠城这个牢笼又重新打开了一个口子……
然而，第一集的前半段还好，到了后半段，演员们便不再按照他的剧本来演了。
李天秀嬴了……
宋长秋亲自下场……
唐家随即掀了桌子……
第二集，不得不提前掀开了序幕……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在温凉的示意下，田七打开了门。
一阵喧闹从门外传来。
抓着粉红气球的江雪，穿着胖乎乎狗熊外套的白遇，胸门口写着一个“战”字的林恪，还有露脐美人鱼装的蒲娟，闪闪发光的燕喜……他们堵在门口，欢呼着：“走啊！温凉！广场上人们都在庆祝呢！”
“白水园必胜！”
他们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温凉，从九辰大厦的走廊边缘飞了起来。
天空中弥漫着彩带，悠扬的音乐声四面八方地响起。
人们在唱啊跳啊，好像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一样。
第九十章 背叛了白水园的人
温凉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人们在清晨各自散去，但狂欢的余韵还停留在空气里。
自回来之后，温凉便一直盯着田七看。
这让田七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温凉，你要干嘛？”
“嘿嘿，田七，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你可别乱来……”田七吓得紧贴着墙壁。在过去三年多里，温凉在他的身上做了无数的实验，连他的每根骨头都拆散又重装过。
“不会的，放心吧，嘿嘿……”温凉笑了起来，眼神显得有无限的遐想。
“你……你想干什么……”
“嘿嘿嘿……”温凉只是笑。
“那……你……你轻点……”田七紧贴着墙壁，摆成了一个大字。
他是一个傀儡人，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并且，选取一个方便别人操作的姿势，是他应尽的义务。
可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有感觉到温凉有任何动静。
等他回头一看，温凉已经不见了。
他放下心来，准备进入休眠。
可是还没有等他准备好，便看见温凉从那个小小的魔方里又挣扎着爬了出来。
魔方只有一掌大小，可是，那么大的温凉，偏偏能从里面爬出来。只不过，头大脚小的样子，让田七觉得很是滑稽。
“哈，温凉，你去了哪里？”
“哈哈，田七，真的，完全可以！完全可以！”温凉大喊到。
田七从来没有见到温凉这么开心过。
“什么完全可以？”
“田七！我要带着所有人，登上莲花山！哈哈！”
***
“为了尽快地融合登山之路，白水园认为，接下来的比赛已经没有意义。经过慎重地考虑，白水园决定向浅草园投降！”
“为了尽快地融合登山之路，裟椤园认为，接下来的比赛已经没有意义。经过慎重地考虑，裟椤园决定向浅草园投降！”
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间里，白水园和裟椤园都发布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声明。
替白水园发出这份声明的，正是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带领白水园走向新征程的副园长，谢蕴！
白水园沸腾了！
暴怒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激发，人们点燃了白石大厦作为回应。
在耀眼的阳光下，熊熊燃烧的白石大厦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一样，光焰和浓烟直冲天际。
所有人都不明白，明明白水园胜利在即，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投降？
愤怒的学生们在一些老师的带领下，找到了谢蕴的居所。
“谢蕴老师，为什么要投降？”
“你凭什么代表我们？”
“园主大人呢？我们要见园主大人！”
……
难怪学生们会如此愤怒，对于老师们来说，无论输赢，他们都会安然无恙，大不了换一个地方工作就是了。
但是对于学生们来说，输掉的不仅仅是荣誉。
一旦白水园的核心灵阵与他们的魂体解除绑定，他们将立即失去生命。
“必须收回投降宣告！”
“白水园奋战到底！”
“永不投降！”
他们一路前进，一路点燃了所有能够点燃的东西。
到最后，连泥土和石块，都在灵阵的作用下燃烧了起来。
那个黑曜石构筑的庄园，渐渐地在火焰中融化，最后化为了流浆，从山崖上倾泻而下。一道火红的瀑布从山崖上垂了下来。
“谢蕴老师，难道你就只会躲着我们吗？”
“如果你再不出来，我们就烧掉白水园！”
“反正都是死！那就让整个白水园一起陪葬吧！”
黑曜石庄园内的空间一个接一个的崩碎。
最后谢蕴终于从火焰中走了出来。
“如果烧掉白水园能够让你们开心，那就烧掉好了！”谢蕴冷冷地说到。
就在几天之前，她还意气风发地要带领大家走向胜利。
可是现在的她，却冷得像一座冰山一样。
即使熊熊烈火，也挡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逼人。
“谢蕴老师，你只是副园主而已！我们要见园主大人！”
“对，园主大人一定不会抛弃我们的！”
“你是白水园的叛徒！你背叛了园主！”
群情熊熊，在如山如海的烈焰之下，愈加不受控制。
高高低低的山林间，到处是人群。人人掣出长剑，对谢蕴怒目而视。
包括虞渊在内，都在等着谢蕴给出一个说法。
“哈哈哈……”，她沧然冷笑了几声，“你们凭什么认为，园主不会抛弃你们？”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一愣。
“如果是三年前的田栩，当然不会抛弃白水园。可是，现在的田栩，却不是三年前的田栩了！”
谢蕴的声音传遍了山林间。
“我没有发布投降的命令，是有人借用了我的名义，宣布了投降！”
燕喜离她最近，大声质问到：“胡说！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代替你发布命令？每个人的魂体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能冒充谁！”
“哈哈……”，谢蕴大声笑了起来。
她的修为不低，学生们即便有老师带领，一时之间却也没有勇气对她出手。
只得由她从从容容地开口说到：“这三年来，有一个人彻底地消失在我们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不待众人开口，她又继续说到：“你们以为我说的是田栩吗？没错，他的确是没怎么出现在白水园，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是田氏的家长，一心想要成为青棠城的顶级家主，没空理白水园完全可以说得过去。”
“可是，有一个人，他本不该如此默默无闻的！”
“温凉！难道你们都忘记了这个名字了吗？”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问出口，饶是以虞渊的心志之坚定，也忍不住身躯晃荡了一下。
“他是白水园有史以来，第一个十系第一的学生。你们有谁自认能够比得上他？”
“在进入白水园之前，他是号称无所不知的智者，你们有谁没有听说过他的种种传说？”
“你们有这么多人能够进入白水园，是谁的手笔？”
“让你们选一个白水园最强大的学生，你们会选谁？虞渊，你会选你自己吗？”
……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地问出，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
直到这时，所有人都发现，原来众人心中那个最强之人，三年以来，居然真的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本不该如此的！
“燕喜，你说得没错，每个人的魂体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不可能冒充成另外一个人。可是，别的人不可以，温凉一定可以！”
谢蕴说的斩钉截铁！
如果她说的是其它任何人，甚至是莲花山上的人，燕喜都可能不大会相信。
但是他说的是温凉……那就……很有可能……温凉一定可以！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燕喜问到。
第九十一章 幕后
“因为……”
谢蕴身上的寒意喷涌而出，将山崖上的火焰直接凝固成了冰雕。
火红色的冰雕，如山如海，如渊如狱。
“……他要一统青棠城！”
随着她这句话一出口，山林间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即便是白水园最强大的学生，又怎么可能做得到一统青棠城！”
谢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一开始，我同你们一样，不敢相信。可是，随着我调查的深入，我越来越发现一个痛苦的现实。那就是，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谢蕴的双手间开始凝聚起雪花，随着第一片成型，随之裂变成两片、四片、十六片、二百五十六片……最后化作一束风暴，向着远处席卷而去。
“哗啦”一声！
白色的风暴将虚空封冻了起来。
一艘又一艘舰艇，在白水园的上空浮现。
绵延千里，头顶尽是白皑皑的舰艇基座！
“这三年以来，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这只舰队的身下！”
那些舰艇只是静静地悬停着，即便是被谢蕴发现了，也丝毫不乱。只是整整齐齐地从基座下方，伸出一管管黑漆漆的炮筒。这就是真正的灵力炮。
“这……这些都是属于他的舰队吗？”
江雪张大了嘴！
昨天，她还带着温凉参加过他们的庆祝晚会……
“呵呵……”，谢蕴笑了一下。“如果仅仅如此，那倒也没什么！可是，这一只舰队，仅仅只是保护他的力量之一。”
“谢蕴老师……”，蒲娟大着胆子问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蒲娟还是不相信，温凉会站在所有人的对面。
“你们还有谁记得新月同盟吗？”谢蕴反问到。
新月同盟，曾经是白水园中唯一能够牵制谷梁同盟的存在。
可是，它已经无声无息地成为过去了。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所有人都不再听说这个组织的消息。
“可是，我还记得！”谢蕴说到。
“为了找到那只幕后黑手，我一直假装对田栩言听计从。渐渐地，让我发现了田栩的野心。”
“这些年来，田氏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巨无霸般的存在。如果不考虑青棠八极的终极武器，田氏的常规力量甚至已经可以和任何一家顶级家主分庭抗礼。”
“为什么会有四园之战？融合登山之路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一切都是田氏在幕后推动，他们真正的目的，在于夺取宋家的燃灵阵！现在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了平息其它家族的怒火，所以他就将白水园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
“我们一直以来忽略掉的那个人，他的真正身份，是田栩的首席谋士。偌大一个田氏，他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
许多密辛，由谢蕴的口中，一桩桩地道来。
一开始，众人还觉得惊惧，可是到了后来，却又觉得遥远。
什么青棠八极，什么终极武器……这些似乎都是比莲花山都还要高远的东西。
如果不是头顶上那遮天蔽日的灵力炮管，众人都会觉得是在听一个缥缈的神话。
而且，这个神话的主角，就是温凉。
“你们以为我是在说笑吗？哼！”谢蕴冷笑了一声。
“直到昨天，我还不敢肯定，他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想要一统青棠城！”
“可是，有一个消息，也许你们还不知道。”
“和青棠城断绝联系三百年的薛夜城，正在往青棠城赶来！”
薛夜城，是薛夜一个人的城。
又名血夜城。
许久以来，这都是一个传奇的名字。在青棠城那些超过三百岁的老人们的口中，薛夜城的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尸山血海，山河破碎。
“新月联盟已经没了，我也没想过要恢复它。亲身经历过了田栩的可怕，我也自认没那个实力重建新月联盟了。甚至是宿真的仇，我也可以不报。如果田氏真能靠自己的力量，打败青棠八极，统一青棠城，我也愿意继续为他添砖加瓦。”
“可是，勾结外域，我谢蕴，绝不容忍！”
“哪怕是身死魂灭，也绝不后退！”
关于薛夜城的传说里，总是会提到那一片弥漫在整片天地间的血雾。
因为天空被密密麻麻的舰艇所遮蔽，山林间的人们看不见天空。
可是，在那地平线外，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一线氤氲的血红。
之前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只以为那是残阳的颜色。
谢蕴的身影慢慢地拉长，最后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红色的虚影。
穿过密密匝匝地舰队，消失在天空中。
***
就在谢蕴的身体化为虚影，冲天而起的同一时刻。
青棠城里，无数个身影也同样拔地而起。
青棠城可以内斗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但这是青棠人自己的事情。
别人凭什么插手？
想插手？好，那就斩断你的爪子！
薛夜城又怎样？
在这一刻，青棠城里，所有的怨怒都消失了，都化作了对薛夜城满腔的仇恨！
三十境以上的强者，纷纷升上了天空。
三十万里之外的高空上，是拦截薛夜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在比三十万里更高的地方，那是青棠八极的战场。
虽然如今少了宋家的山河燃灵阵。
但是，唐家的明光剑雨阵，元家的青花融血阵，明家的飞鱼曜星阵，清家的螭龙白矮阵，以及魏、晋、梁家的灵力阵列炸弹，依然是拦截外敌最有效的手段。
青棠八极，最根本的意义，不在于他们是青棠城最强大的八大家族。
而是，他们是青棠城的八位守护者，像是八根柱子，撑持着青棠城的天空与陆地。
当初登上莲花山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八位青棠城先人，无论生前是善是恶，是冷酷自私还是奸邪狂傲，在托人传下八种武器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捎下一段话来，说给青棠城每个人都听到。
“你们要爱护青棠城，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
“你们不要用手中的武器来威胁自己人，他们是你们最可靠的同伴！”
“当外敌入侵的时候，你们要用手中的武器来保护青棠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第九十二章 叛徒
“杀死温凉！”不知道谁大吼了一声。
人群如梦初醒，顿时振嚣了起来。
“勾结外敌，就是叛徒！”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先铲除这个叛徒！”
原先因为惊惶而静默的人，突然间便又找到了方向。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无论是薛夜城还是青棠八极，离他们都太远。即便是白水园的园主，也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三年了，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但是温凉，所有人都知道。
虽然在这三年里，他刻意保持低调，但是他长什么样子，住在什么地方，所有人都清楚。
江雪和虞渊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天空中那密密麻麻的舰队不会说谎，温凉已经不是那个他们认知中的温凉了。
“可是……”蒲娟想说点什么，但是她发现自己其实对于温凉也一无所知。
他只记得她刚进入白水园的时候，温凉是第一个愿意接纳她的人。
如果温凉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对她说：“走，我们一起去做叛徒吧！”
她觉得自己应该就这样跟他一起去做叛徒了。
可是温凉没有在他的面前，也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曾经仅有的温凉看向她的眼神中，她清楚的知道，温凉永远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走吧，白痴！”林恪推了她一把！
她回过神来，看见漫山遍野都是光芒闪烁的剑光。
“我们也要去杀……他吗？”
“去看看再说吧！”白遇说到。白遇因为受伤太多，腿已经瘸了。在白水园的日子，并不是安稳无忧。三万多人的江湖，明枪暗箭总有那么多。
“我总觉得，温凉不会那么坏！”她轻声说到。
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剑光汇聚成的长河已经开始了流动，向着九辰大厦的方向奔涌而去。
“杀死温凉！”
“诛除叛徒！”
***
温凉站在他的房间的舷窗旁边，看着远处的银色河流，突然想起了他离开第三区之前，谢晚西曾带他去看过的那个剑器橱窗。
里面那些千百万剑只，游动得就像这一条银色的河流一样。
当时的橱窗里，反照着谢晚西的脸。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干净的一张脸，它纯洁得没有一丝杂质。
“田七，你想不想要自由？”
“温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成为野人。”
“可是，野人是有魂体的。”
“我并不需要那玩意儿！”
田七的态度很坚决，“所谓的自由，如果你一定要给我，就请给我不成为野人的自由！”
温凉笑了起来。
他手中的魔方开始快速的旋转，旋转到肉眼都看不清的速度。
哧啦哧啦地火花从他的手指间迸发，然后很快就变成了蓝色的电光，然后一团黑色的云雾在他的手掌间浮现。
云雾迅速扩大，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远处的银色江河奔流而来，冲入了那一团黑色的云雾里。
有银色的光点向上拔高，向下坠落，向左飞溅，向右跳荡……可是再顽固的浪花，终究还是会掉入河水里。
河流奔腾着，咆哮着，不可阻挡地冲入那一片黑色的云雾里。
田七将自己的身体横了起来，看见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一条瀑布正在跌入深渊一样。
瀑布的顶端，有几条小鱼正在挣扎着，企图溯游直上。
那是多么可笑的画面：尽管它们扭动得腰都要断了，可还是顺着水流坠落了下来。
田七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坠入黑色的深渊里。
燕喜、林恪、白遇、菊右京、姚长、蒲娟、商栀、孟蛟、江雪、虞渊……
黑雾翻腾着，又慢慢地缩小。
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钻进了那个小小的魔方里。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温凉？”
“把它捡起来，吞进你的肚子里。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温凉的声音从魔方里传了出来。
“可是，如果他们要查看我的存储器怎么办？”
“让他们查看好了，他们什么都发现不了。”
于是，田七捡起地上那个魔方，塞进了他的口里。
然后他就静静地坐着，等待着有人上门。
大概等了十分钟，才有人姗姗来迟。
“田七，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苏雾老师！”田七站了起来。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苏雾老师！”
和苏雾一起到来的，还有两位带着眼镜的男子，田七并不认识。
但是田七知道，就在半个小时前，谢蕴老师已经将副园主的权限转移给了眼前这位苏雾老师。现在应该叫苏雾副园主了。
苏雾直接打开田七胸口的一个匣子，将手指探了进去。
过了一会，他有些狐疑地四处望了望。
“怎么回事？”另外一位带着眼镜的男子问到。
“奇怪，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刚才那团黑雾明明就消失在这里的啊？”眼镜男子问到。
“我也不明白。”
“难道，是薛夜城……？”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都默不着声地沉下了脸来。
过了一会儿。
“没了也就没了，反正他们迟早也是要死的！”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眼镜男子打破了沉默。
张雾抬头看了他一眼。
“事实就是这样，我这人说话比较直，张副园主你别见怪。”
“小米，乱说什么呢！”另外一个眼镜男子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堆满了笑容，对张雾说到：“张副园主，你看，眼下大战在即，我们境界低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把能做的事情先做了。登山之路融合的事情，也是势在必行。其它的事情我们都做完了，就等你开放白水园核心灵阵的权限了。”
张雾脸上阴晴不定。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那个眼镜男子又继续说到：“要不这样，之前答允你的，在新的学园里为你保留一个副园主职位的承诺不变，我们再为你提供一座灵石培育中枢百分之一的股份，如何？”
“这……”，张雾还是犹豫不定，“这叫我如何向死去的白水园学生们交待啊？”
“百分之二！怎么样？张副园主，这是我能答应的最好的条件了，如果还是不行，我也只好打道回府，去向我们园主大人汇报了。”
“唉！”张雾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两位请随我来吧……”
第九十三章 薛夜
田七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原来温凉坐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屏幕。
这一场发生在三十万公里高空之上的战争，看上去就像是燃放了一场烟花一样。
什么青棠八极……他早已经忘记了。这种超出了他知识范围的东西，他最多只能维持一分钟的记忆。
当黑沉沉的天空上悬挂起了三颗明亮的太阳的时候，温凉的声音又响起，替他解释到：“这是魏、晋、梁家的灵力阵列炸弹……”
三颗太阳升起，也代表着魏、晋、梁三家的坠落。
然后黑沉沉的天幕上又下起了明晃晃的光雨，比太阳的光芒还要耀眼。
“这是唐家的明光剑雨阵……”
然后剑雨的颜色变成了红色，连黑沉沉的天幕也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这是元家的青花融血阵……”
在那一片鲜红的世界里，又有五颜六色的光点在漫无目的的游动，很快就将世界都分割成了千丝万缕。
“这是明家的飞鱼曜星阵……”
然后世界轰然坍塌，变成了无尽的黑暗，再没有了其它的颜色。
“清家的螭龙白矮阵……”
眼前的屏幕变得黑漆漆的，田七连续按了好几下遥控器，还是不能让他显示出影响。
“别傻了，天空就是这个样子的。”
“啊？难道不是青色的吗？”
“青色的，是青棠城的天空！”温凉替他解释到。
“哦。”这一次，田七没有同他争辩，而是问到：“温凉，你是不是要走了？”
“哈，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说过吗？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带上莲花山……”
“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他将我的存储器拿走了，没有还我。我只能努力地去想起以前的事情，可是就只能想起这个了。”田七说到。
温凉沉默了一会儿，说到：“恭喜你啊，田七，你自由了！”
可是田七的双眼已经陷入了茫然，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只有温凉的声音还在从他的肚子里传出来。
“可我亲手释放出来的恶魔，还没有被关进笼子里呢！”
***
这一片青空下的人们，并不知道三十万里高空上所发生的事情。
他们只是欣赏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抹嫣红，以为那就是残阳的颜色。
人们谈论着四座学园即将合并的事情。
这些令某些人头破血流的事，在另外一些人看来，却与他们的生活完全不相干。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进入学园，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实在是过于漫长。而知识这种东西，它就在那里，无论你求与不求，它都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虽然每个人都想要变得强大，但真正愿意付诸行动的人，永远是极少数而已。
温凉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穿行。
一个穿红色短袖衣服的人从他的身边经过。
温凉回头喊住了他。
“薛夜！”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温凉，惊讶地笑了起来：“你认识我？”
“当然。”温凉也笑着说到：“事实上，那条沟通天堑的桥，是由我搭建的。我之前见过另外一个薛夜，我和他谈得很愉快。”
那人侧头想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但是他告诉我，如果见到你，就要杀了你。”
“我也是这样想的。”温凉回答到。
他们互相向对方走去。
就在这人潮涌动的街面上，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人直直地撞到了一起。然后他们的身体合二为一，在短暂的凝滞之后，变成了一个人。
那个人扭了扭脖子，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逛了下去。
从一条街道到另一条街道，从一个巷口到另一个巷口，从一座大楼到另一座大楼，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直到遇见另一个薛夜，又重复了一遍两个人只能活下一个人的故事。
“喂！”在一幢大厦的楼顶，温凉拨通了文牧的通讯。
这时已经是黎明了，远处的天空上，那一抹嫣红亮了一夜，现在终于消失了。
“喂，温凉，你在哪里？我找你好久了……”，文牧的声音激动不已。
“怎么啦？”温凉淡淡地问到。
“青棠八极——哦不，七大家族的人找到我，说要奉我为主，这可怎么办啊？”文牧的声音带着哭嚎，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幸运将他给砸晕了。
“既然他们这么有诚意，你就接受了呗！”温凉说到。
“可是，宋家的燃灵阵，我根本就没有拿啊！”
“是吗？我都以为是你拿走了呢！”
“天地良心啊，我真的没有拿啊。”
“好了，别嚎了，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拿。”温凉说到：“宋家的燃灵阵被我拿去，已经用掉了，你当然没有拿。”
“啊？那这事……家主知道吗？”
温凉想，幸好自己现在不在文牧的身边，不然的话，一定可以体会到一个汇集了惊恐、暗喜、悲愤、狂喜等等人世间所有情绪的集合体。从波峰到波谷，再从波谷到波峰，再跌落下去，却又暗含希望……
“呵呵，”温凉笑了起来，说到：“家主啊，或许知道吧？”
“什么意思？”
“你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家主了，为什么不去看看他呢？”
“家主不是在……你什么意思？”文牧的声音有些颤抖了起来。
“家主应该已经死透了。”温凉直截了当地说到：“我教给他的御雌之术，迟早会夺走他的性命的。你想想啊，世界上哪有什么快乐是不会付出代价的？他享受了最大的快乐，那就要付出最大的代价。”
“温凉你……你……”，那边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你大逆不道……”
“恭喜你啊，文牧，现在你就是田家的家主了！”温凉说到。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警告你，温凉，如果家主真有不测……”
“那你就是田家新的家主了。”温凉说到。“你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现在他们都以为你是青棠城唯一掌握了终极武器的那个人，但只有你和我知道，其实你并没有。”
“那我该怎么办？温凉……”，文牧的声音冷静了下来。
“你看见家主的尸体了，对吧？”温凉问。
“是的。”过了很久，文牧才回答到。他显得安静了很多，声音也恢复了他一贯那样波澜不惊的音调。“他将自己反绑了起来……我想我不用过于描述，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温凉沉默了起来。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温凉摇了摇头。不过文牧并不能看见他的动作，他只以为温凉在沉默着。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文牧继续问到。
直到文牧反复询问了很多次之后，温凉才回答到：“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然后他便切断了通讯。
在离开楼顶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不是知道田栩的真名，其实也是叫做薛夜，也许田栩会是个不错的家主。
他朝天空一跃，消失不见。
（第一卷完）
第一章 十年
“这次我一定能通过问心索，进入青剑宫！”温凉的话，掷地有声。
“切！”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嘲讽。
“算了吧，温凉，何必一定要加入青剑宫呢？”
“你已经在山下空耗了十年岁月了，你还要再耗下去吗？”
“别管他，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意孤行，听不得人劝的！”
……
当年一起来到莲花山的三万多人，绝大多数都已经上山了，如今还停留在山下的，不过十来人而已。
都是一群连十五境都没有的掉车尾，这十年，温凉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温凉，”一个叫做刘畅的伙伴喊着他的名字，说到：“照理说，你当年也是咱们白水园全系第一的天才，怎么现在就沦落到和咱们一起了呢？”
“刘畅，你怎么说话的？”旁边的人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什么沦落到和咱们一起，和咱们一起丢人吗？”
“就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莲花山近在眼前，咱们就是不上去。像咱们这样的，莲花山上也就十来人而已！”
“温凉，别听他的，和咱们一起也挺好的。每天挖挖蚯蚓，掏掏鸟蛋，长生久视，何其逍遥啊！”
温凉照例给自己套上了静音阵，充耳不闻清净。
反正，他是一定要加入青剑宫的。
当初来到莲华山下的时候，莲华山九剑宫宫门大开，流光溢彩，齐齐欢迎他们的到来。
在了解了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通过了那条登山之路的原委后，除了青剑宫之外的所有宫门，都对他青睐有加。
杨剑宫宫主甚至亲承，愿意收他为弟子。
只是，温凉都拒绝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只说自己要加入青剑宫！
杨剑宫宫主愤然离去，扬言此生再不相见。
三年之前，虞渊下山，他已经是二十境的高手了。华彩祥云傍身，更多了一只憨态可掬的黑白小兽扑腾在他身旁。
虞渊问他：“如果你想加入荆剑宫，我可代师收徒，引你入门！”
“喂！你这样让我面子往哪儿搁啊？”
“面子？你现在还有面子吗？”虞渊的话不多，但总是直刺人心。
“我好歹也是……”
“那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虞渊打断了他，说到：“无论你过去有多么了不起，那都是过去了。这里是莲花山，你不知道山上的风光，也不知道你错过的这七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唉，”温凉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上山。”
“那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我就和这跟问心索耗上了，我就不信，我通不过……”
“再见！”虞渊转身就走。温凉本来想找他要点干粮的，都没来得及开口。
莲华山下，灵力匮乏。想要不死，只有找些活物来充饥，偏偏这里活物少得可怜，支撑十多个人的口粮都难以满足。吃了十年的蚯蚓，有些累了。
一晃便进入了第十个年头，温凉准备向那条问心索发起第一万零二次冲击。
该准备的自然都准备了，但若说万无一失，他却也不敢讲。
反正，大不了就这样了。
他取出一只铁靴套在自己脚上，脚底有暗扣，踩上问心索后，即便倒下来，也是吊在问心索上，不至于掉下来。
“喂，温凉，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吗？”有人发现了他脚底的这个机关，大声问到。
“你这样会把自己搞死的啊，”另外一个人将靴子拿在手中，说到：“问心索并无实体，你这个按扣能不能扣住且不说，即便是扣住了，你在那绳索上一吊好几年，难道还要我们给你喂饭吗？”
温凉笑了一笑，将靴子拿回来，穿在另一只脚上。
“我去了，你们好好加油！”
温凉的这个秘密武器其实并不新鲜，当初来到莲华山下的时候，有至少三千人同他一样选择了青剑宫。
原因无他，青剑宫的入门之路看起来最简单。
只要走过这一条问心索就可以了。
结果三千人无一能够通得过。
有人不信邪，各种手段都用了，什么飞行术、疾行术、滑行术……都用上了，山下本来就稀薄的灵力就是被这一群不信邪的家伙给消耗光了的。
当然，也包括了这种能够将自己扣在光索上的靴子。
直到现在，那几个穿着这种靴子的人还吊在光索上，外人看不见，只有温凉每次行走在问心索上的时候，才能发现他们的尸体。
长长短短的十多具，远远近近像风干的腊肉。
“来，来，来，我们猜一下等下他会从哪里掉下来！”
“他还会掉下来吗？”
平日里，众人嘲讽归嘲讽，但是，眼看着温凉这一次做好了吊死在问心索上的准备，大家还是心有不忍。
“要不，还是别这样吧，温凉？”
“是啊，还有的是机会的啊！”
温凉穿好靴子，站了起来。“我说过的，我温凉，这次一定能通过这条问心索，加入青剑宫！”
“可是，你这一次要是失败了，就再没有机会了！”
“何必一定要加入青剑宫呢？”
“莲华山上有九剑宫，你只要愿意，除了杨剑宫外随你挑选都可以的啊！”
“是啊！或者你可以再等一等，即使这一次失败了，下一次你就能成功呢？”
……
十多人，每人一句话，殷殷切切，却又显得嘈杂。
虽然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是好的。
但是好的，并不意味着是对的。
从温凉现在所站的地方，回头望去，能看见一座石碑。
这个石碑已经在那里立了一万年之久了，石碑上的字虽然有灵阵的保护，却也抵不过光阴的侵袭，变得斑驳。
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那上面写的是三个字：天欲坠。
在进入莲花山的第五天，在见过莲花山那么多人之后，温凉便明白了。
所有人都有得选择，但是他没有。
所有人都可以等待，但是他不能。
温凉转身随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地走向了远方那一条，隐没在山谷之间，消逝于浓雾之中的青色细线。
“青剑宫，我来了。”
第二章 又十年
远处的青山绿水皆是幻影，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无人知晓。
温凉一踏上那细线，眼前便出现了三条细索，一模一样，绵延向远方。
排除掉左右两条已经验证过的歧路，他选择了从中间这一条走过去。
在过去的十年中，不止是他，江雪、虞渊这些人都代他走过好几次，左右两条路确定是歧路无疑。
眼前就是单调的一条细线，上下都是虚空，混混沌沌，空空荡荡。
保持并衡并不是难事，以他十五境的修为，只要有一点点借力，就不可能摔下去。
难的是，这条路不知道要走多久。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很慢，快的时候眨眼就是第二个节点，慢的时候，直到他退出问心索，也看不见第二个节点。
这一次他的运气比较好，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眼前又是三条岔路。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走上了中间一条。
左右两条，已经有人替他走过了，是歧路无疑。
替它走这两条路的人，现在正在前方的第三个节点等着他。
浓雾渐渐的升了起来，幻术开始渐渐地有了变化。
说起来好笑，凭他“复制”的能力，现在基本上无惧任何对手。但是唯独对于幻术，他一筹莫展。
问心索上，只有他一人。这就是他一直通不过这条问心索德根本原因。
其它的人，凭借着本身的执念和运气，总能莫名其妙地走过这条问心索。唯独他，蹉跎了十年，还在山下。
在他的记忆中，有“一剑斩万法”的手段，也有“慧眼金睛”的诀窍，但是没有一种是十五境的他可以施展得出来的。
身周的灵力，不是真的灵力，只是幻术而已。
又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疲倦了，他便从戒指里掏出一粒辟谷丹来吞下。
这是燕喜从山上递下来的东西，一粒可以抵一年的饥饿。平日里，他宁愿吃蚯蚓，也不愿意浪费这样一粒宝物。
这一次，光是走到第三个节点，就用掉了一年。
耗费的时间很长，但却让他很振奋。
图门教义里认为，人生的每一步路都不会浪费，走过的路有多难，就会有相应的回报在前方等着自己。
他不信图门教义，但它有时候，确实能给人一些安慰。
“春妮，你好啊！”温凉朝着前方的浓雾打起了招呼。
前方出现了一个倒挂的人影。
那个人影在他出现之后，便向他冲了过来。
温凉一个侧身避开，然后突进到了它的身后，去势不停地继续朝前冲去。
这个人影又倒挂了起来，紧紧地追在温凉的身后。
两人前进了没有多久，眼前便又出现了三条路。
“复制！”温凉在心底默念了一声。
眼前的浓雾突然变得透明起来。
在野人的眼中，幻术是无法起作用的。
这个野人的名字叫做春妮，并不是温凉胡乱给它起的名字。它生前的名字，的确是叫做春妮。
不幸的是，春妮死在了问心索上。它的脚上装上了死扣，所以一直无法掉出幻境，只能一直倒吊在问心索上。
很久以前，温凉将她炼成了傀儡人。
在操控她走过一条又一条歧路之后，温凉在上一次失败前，拿走了它的储存中心，然后它便成了野人。
除了失去灵智，她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像山下那个叫做刘畅的倒霉孩子，偷偷在幻影构成的沙地里埋下了一颗土豆一样，温凉也在这条问心索的幻术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说过，他这一次一定能通过问心索，不是空口白牙的大话，而是他埋下的这粒种子，现在到了破土而出的时间了。
他可不喜欢立下一个无法完成的誓言，然后被别人耻笑。
接下来的路，就成了坦途。
野人没有灵智，所以它们的眼中也没有幻术。
但这条路真的好长，他无法理解虞渊或者江雪他们，为什么可以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走到尽头。
而到了他这里，尽管有着野人的视野，也足足再用掉了六颗辟谷丹，才终于踏上坚实的土地。
这意味着，九年又过去了。
春妮在他落地之后就消失了。
温凉打量着眼前。
入眼是一处倾颓的大门，一个小童子抱着扫帚，在门前打着瞌睡。
门后是高耸入云的山峦，掩藏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中。
他轻轻地摇了摇小童子的扫帚，小童子一下子便醒了。
“啊？”小童子急忙站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是你啊，怎么你还是上来了？”
“怎么？我不该上来吗？”
“是啊！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人。”
“看起来就是你在捣鬼了？”
“是啊！”小童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一来，这青剑宫本就该断绝了；二来，我也不喜欢你。”
“青剑宫该不该断绝不该由你说了算吧？”温凉笑了起来。
“青剑宫里就两个人，宫主在闭关，你认为我说了算不算？”童子说到。
温凉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算。”
“你还是下去吧！”童子说到：“有我守在门前，你是进不去的。”
温凉回头看了一下。
那条若有若无的青色问心索还在。
从他现在所站的位置上看下去，恰好可以看见山下的场景。
那是一片蓝盈盈的无边无际的大海，在海岸边上一片翠绿，有几个人正在筑着堤坝抵挡海潮。
他现在可以看见他们，想来在过去的十九年里，那些加入了其余八剑宫的伙伴们，也是可以看见他的。
倒让他们见笑了。
九年过去了，那个叫做刘畅的家伙，居然真的在海岸的沙地上种出了土豆。
真是奇葩！
“没你守在宫门前，我不就可以进去了吗？”
“你说什么？”童子一愣。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温凉一拳轰在了头上。
宫门是假的，童子是假的，灵力也是假的。
温凉在看见童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幻境什么的还算可怕，但是论起打架来，温凉谁也不虚。
“现在，青剑宫里只有两个人，宫主在闭关，青剑宫里，我说了算！”
温凉迈步走进了宫门。
吞下最后一粒辟谷丹，又是一个十年。
第三章 养剑的、养鱼的和养土豆的
星河寥落，宫墙斑驳。
用力推开沉重的宫门，一股沉郁腐朽的气息铺面而来。温凉等了一会，才走进去。
中道上积满了落叶，夜风吹过两侧的树林沙沙作响。
殿阁崔巍，宛如沉默的野兽。
温凉独自行走在中道上，耳边跫跫的足音，孤独而响亮。
他抬头能看见一条银色的天河，散发着白森森的光。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繁星，只有那一条静静流淌的天河。
沿着中道前行，他推开一扇又一扇沉重的大门，最后看见了一条又高又宽的石阶。
拾阶而上，共三百六十级。
推开正面的宫门，眼前的景象便幽暗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宽阔的大殿，殿的两侧，各盘坐着一列大大小小的人像，形容枯槁，生机已逝。
惟上首高坐着一尊人形，虽同样兀然不动，但却分明还活着。
温凉等了一会儿，便自顾自地跪了下来。
“弟子温凉，拜见青剑宫大仙师！”
高坐上的人形依然沉默无语。
温凉又等了一会，又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逡巡在左右的人像之间，只见一个个皆面如新丧，虽已过去了千百年岁月，依然可感受到当日赴死之时的不甘与悲愤。
可惜他们死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不能再炼成傀儡人，物尽其用。温凉想。
“你为何执意要加入我青剑宫？”
温凉便一振衣袖，来到中道，朝上方执了一礼，正色答到：“师择徒，徒亦择师。弟子还在青棠城中时，便听闻过许多山上的传说。遍观莲花九剑宫，唯青剑一宫可取。”
“大言不惭！”
温凉沉默以对。
“山下有一石碑，上面有三个字，想来你是见过的？”
“见过。”温凉说到：“天欲坠！弟子正为擎天而来！”
那人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冷笑，却也并未再言语斥责，说到：“那好，我便传你擎天剑术。”
“大仙师且慢！”温凉说到：“青剑宫有三门绝学，擎天、抵天、破天，皆是世上首屈一指的剑术。但弟子所求，却并非这三种。弟子只愿学一门养剑术足矣！”
“咦？”那人终于发出了惊讶之声，“为何？”
“擎天之剑，终有极限，其余两门剑术也是如此。学得再好，不过是另一位大仙师，又有何用？”
温凉这话颇不恭敬，但那人却是笑了起来。
“大言不惭！你以为谁都能修成我这样子吗？一百多年闭锁人世，没想到却将人世养成了这般样子。那青棠城中，如你这般狂悖的人，多吗？”
“不多，”温凉说到：“青棠城三十亿人，我就只有一个。”
那人叹了口气，“生命的意义，却也正是如此，谁又不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呢？我之前故意设下许多碍难，阻你上山，没想到终究还是让你上来了。也罢，来都来了，青剑宫多个弟子，也无甚大碍。虽然狂悖了些，以后多半会得罪同门，不过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多吃几次亏，也就改过来了。既然你想学的是养剑术，那也不用我教你什么。青蜉殿中藏书众多，你自去修行便是。”
温凉点头。又等了一会，见那人不再说话，便欲退去。
刚一转身，却又听见那人叫住了他。“且慢！”
“大仙师！”温凉转身又执了一礼。
“我青剑宫式微已久，与其它剑宫多有不同。你在山上修行，切记深居简出，藏头缩尾，不宜与他人争执，免生事端。我只能苟活几年，护不得你太久，从长计议，将来你终究还需要托庇在其它宫中，所以不要与其它宫中弟子伤了和气。”
这明显示弱之语，与他那高据九台之上的地位颇为不符。
温凉只沉默了一下，便答到：“弟子知道了！”
莲花山上，自有大局。
但这大局之下，却是将青剑宫当做老实人给欺负了。
那满座枯槁的的剑仙们，为了大局甘愿赴死。
却不意味着，所有青剑宫的弟子们，都该如此。
“当日天河之变，弟子也曾听说过。”温凉说到：“以弟子看来，其它所有人都是错的，只有大仙师一人是对的。”
***
山下。
一个裹着破破烂烂皮袍的老农，正用沾满沙土的双手从地里刨出一粒土豆。鸡蛋大小，颜色金黄。
他的双唇翕动着，激动不已，眼里几乎有泪水要滴落下来。
“刘畅！”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手里一哆嗦，土豆掉到了地上。
“我日你仙人板板……”
骂人的话骂到一半，剩下的叫他给咽了回去。
他揉了揉眼睛，揉得眼角都是沙土。
“你……你是……”
“是我，温凉啊。”
温凉笑了起来。
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哆哆嗦嗦的老农，就是刘畅。
“温凉？温凉！”刘畅大叫起来：“他马的温凉，老子以为你也死了呢！怎么一去了这么久！”
“没多久，没多久，”温凉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乎疯魔般的刘畅从他身上推开，“也就十多年而已。大老爷们的，别抱得这么紧！”
“温凉，你可算回来了！”刘畅哗啦一声哭了出来。
原来在温凉离开的这十多年里，山下终于也到了穷途末路。
食物断绝，连蚯蚓也没得吃了。
原来还有十多人的队伍，现在也就剩下了一半。
自温凉去后，也无人下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刘畅原本出身青棠城富商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只管修炼，其它一概不会。到了现在，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海沙地里种土豆。
而且，还真让他给种出来了。
“邛玉，阮贡，沙子敬……快来啊，温凉回来了！”刘畅带着哭腔喊到。
“好了，好了，别嚎了，哭什么啊哭！”
“温凉啊，有你在，就好了……咱也别去那什么青剑宫了，你瞧，我这土豆，他又大又圆，往后我便把这手艺教给你，保证你肚子撑得溜圆……”
又有好几个人围了过来，唧唧咋咋说个不停。
“是啊，是啊，青剑宫也没什么好的。咱几个现在种土豆，将来还要种海莲，争取将这一片大海，全都种上密密麻麻的海莲。这不比去青剑宫好多了？”
“看，我们还搭了房子呐！”
“我还收养了一条鱼当宠物，看我把它叫来给你瞧瞧……鱼……鱼……鱼……”
……
“咳！”温凉不得不打断了他们争先恐后的呱噪。“这个……青剑宫，还是要去的。”
“什么？还要去？”
温凉点了点头，“不但我要去，你们也得去。”
众人一脸惊愕。
“忘了和你们说了，我现在是青剑宫大弟子，青剑宫里，我说了算！”
“这……真的？”
温凉一笑，“我现在就代师收徒，你们七个，现在就都是我青剑宫弟子了。来，按照年龄大小，排个序吧！”
刘畅赶紧将沾满沙土的手掌在身上擦了擦，犹自不敢相信地问到：“温凉，你说的是真的？像我这样的，也可以成为青剑宫弟子？”
温凉打量了他一下，再环顾了一遍所有人。
都是歪瓜裂枣的模样，一个个面色早被海风给吹成了干褐色，卷起袖管的手臂上也是伤痕累累，衣服破破烂烂，还尽光着脚丫子。
“当然是真的！”温凉说到：“现在的青剑宫里，我说了算！”
“可是，我们的本领低微，还资质愚钝……”有人依然不敢相信。事到如今，大家心里都有数，在场的各位，除了温凉，都是九剑宫挑剩下的。
“那有什么！反正我青剑宫，重量不重质！”
第四章 青剑宫里
青剑宫里一处荒芜的殿顶，八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齐齐望着夜空中遥远的天河。
也不知谁率先叹了一口气：“唉，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啊！”
夜风消弭了他的叹息，四野又陷入了茫茫沉寂。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率先离去。
然后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开。
最后只剩下温凉躺在那里。
这里是青剑宫的藏书楼，在他的身下，藏有这整个世界百万年以来几乎所有的典籍。无论是人文历史，还是武功秘籍，千奇万象，无所不包，即便是青剑宫的宫主，也没有一一读完。
在莲花山还没有离开青棠城三千万公里之远的时候，这里守御森严，禁制重重。普通的青剑宫弟子要访问这里，那是千难万难，即便是青剑宫宫主，亦有些地方是他轻易去不得的所在。
可是现在，这里对温凉完全敞开了大门。
从一楼到一百楼，从第一层空间到第一百层空间，温凉可以随意出入。
不需要权限，不需要批准，不需要登记，不需要顺序……他即使要放把火将这里烧了，也无人管他。
他所想要的养剑术就在第一层，是青剑宫最通常的剑术。
擎天剑术在第一百层，一共有三千册，光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就得要六个月的时间。
抵天剑和倚天剑也差不多，如果不是读取了青剑宫宫主的记忆，温凉光是看完，就得用掉将近两年的时间，更别说修行有成了。
可是，温凉只对养剑术感兴趣。
擎天剑术有极限，而养剑术没有。
只要他愿意，可以将剑一直养下去。
养个千年万年，只为最后拔出一剑。
尽管青剑宫主的记忆中，也有养剑术的修炼方式。但是温凉还是坚持一册一册地将所有与养剑术相关的书籍都看了一遍。
还是有些慢，所以他给其余的十人都布置了任务。
让他们务必将养剑术相关的书册都背下来。
每个人背上十册，并不算难。
就在刚才，他读取了一共七十册的内容。
然后，就着天河的光芒，和夜风中微微的叹息，他将集雪融入了自己的魂体中。
剑养在身，从此一生只能出一剑。
***
“温凉，我可以在这里种些土豆吗？”
温凉看着大殿前被翻整得平平整整的泥土，有些无语。
阡陌纵横，横平竖直。
“你都把这里弄成这样了，还来问我？”温凉有些心虚地看着大殿的方向。那扇宫门背后，还有一位没有死呢，他会不会有意见？
“我看这里空着也是空着……”
“那你干脆再种些丝瓜黄瓜南瓜什么的好了。”温凉说到。
“嘿嘿，丝瓜种在那边……”
温凉顺着刘畅所指的方向回头一看，只见宫墙的地下，有几颗嫩苗已经抽芽了，旁边还竖立起了几根小木棍。
“原来这里的地砖呢？”温凉问道。他记得这里的地砖又大又平，温润如玉。
“在那边！”刘畅说到：“捣碎了，用催化灵阵一激发，就是上好的肥料。”
现在的刘畅，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农夫。
温凉现在很想推开那扇宫门，打探一下那位宫主的想法。
可是他不敢，随意地敷衍了几句，就离开了。
随他上山的这几人，就没有一个认真修炼的。
有养鱼的，养着一条谁也没看见的鱼，没事就往海边跑。抗着青剑宫里陈年的老酒，一罐一罐地往海里倒，看得温凉都心疼。
有研究永动机关的，发誓要造出一种不依靠灵力就能自行运转的傀儡来。看起来是吃了在山下灵力稀薄的亏，指望着将来再过苦日子的时候，能好过一些。
有将自己打扮得人五人六去其它宫串门子的，一天到晚看不到人，偶尔出现，便总会带来些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消息。最近一次出现是在一周之前，那时候他刚刚被燕喜骗去了一大笔灵石。
有研究神道的——这温凉倒也能理解，毕竟谁都靠不住的时候，只有依靠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能获得一丝安慰。
可是还有研究诗歌的，温凉简直不能忍！这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打，有什么用？若不是看穿了他的记忆里，全是歌颂青剑宫和温凉的句子，温凉都想把他驱逐出去了！
难怪这群人，八剑宫宁愿让他们烂掉也不愿意收入宫中。
得亏八剑宫还那么缺人！
藏书楼里。
“温凉！温凉！”荀子由慌慌张张地从门外闯了进来。
温凉皱着眉头，看着他撞翻了一个书架，然后书架倒下去，又撞翻了另外一个书架，又撞翻了另外一个书架……
“滚！”
“可是……”
“让他滚！”
“哦，好吧！”荀子由急忙转身离去了。他已经习惯了温凉的这种风格，不管温凉说什么，他反正照做就是了。
荀子由，温凉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如果说那些养鱼的、研究诗歌的都还算有点追求，这个荀子由，就是一点追求都没有。
作为青剑宫排名仅次于温凉的第二弟子，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在青剑宫看大门。
看天边的一朵白云从东走到西，他能从早看到晚。
如果不是他出生在青棠城第一区，凭他的智商，他都不可能进入白水园。
如果他出生在第三区，他绝对活不过十岁。
书架倒了一地，温凉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直响。
有些事情，你不找它，它自会找上门来。
说什么要深居简出，要藏头缩尾……“我青剑宫式微已久，与其它剑宫多有不同。你在山上修行，切记深居简出，藏头缩尾，不宜与他人争执，免生事端。我只能苟活几年，护不得你太久，从长计议，将来你终究还需要托庇在其它宫中，所以不要与其它宫中弟子伤了和气。”
青剑宫宫主的话言犹在耳。
可是，大仙师啊！
你越是要顾全大局，别人就越是当你软弱可欺。
我为擎天而来，我就是正义！
我温凉，谁的气我都不受，谁的恶我都不忍！
我有仇报仇，从不过夜。
第五章 青剑宫外
“冀剑宫弟子元成，按例巡查，青剑宫大仙师可安好？”
一个身着灰白服饰的弟子，站在青剑宫中殿外的台阶下高声询问。
刘畅、沙子敬、邛玉三人齐齐躺在他身后，两长一短，整整齐齐，人事不知。
此人问过三遍，见无人回应，便欲迈步拾阶而上。
“大仙师，冒犯了，我也是按例巡查，得罪莫怪。”他低声说到，脚步却是不停。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面色呆板的同伴，却不像他这么唠叨，只随着他前行，一直不言不语。刚才三位青剑宫弟子先后上来劝阻，就是被他一拳一个撂倒。
“安好又怎样？不安好又怎样？”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们前方头顶传来。
元成一愣，前方明明什么都没有。
再定睛一看，原来在正前方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抓着一根咬了一半的黄瓜，脚下地上放着一根还带着黄瓜蔓的木棍。
“这……”元成转身朝向身后。
那面色呆板的同伴大踏一步走上前来。“安不安好都是幸事，但总得我亲眼见过才行。”
“呵！”那少年冷笑了一声，“每个月一次，往我师父面前放迭魂香，师父不和你们计较，我却咽不下这口气。本想迟早要打上冀剑宫去，没想到你们倒是提前送上了门来。”
“放肆！”那人缓缓拾阶上前，口中冷冷说到：“青剑宫没有长辈教导，今日我便替他们教训一下你们这些野猴子！”
“来来来！我便坐着让你打！”那少年咬下一口黄瓜，嘎嘣脆地在嘴里嚼着，伸长了脖子，竟是真的在等着他打下去。
那人凝目注视了半响，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眼前的少年，不过是十五境的模样，虽说被山下来的那群冀剑宫同门吹得神乎其神，但修为境界骗不了人，总不可能他这十五境的脖子，比他三十境的拳头还要硬？
当下捏了捏拳头，照着眼前这头脑便是一拳。
力道比之撂倒那几个农夫，还要重了三分。
只听得“梆”的一声闷响，犹如击在坚实厚重的铁壁上一般。
眼前的头颅未动分毫，反而是拳头被震得隐隐作痛。
那后脑勺翻了过来，露出一张可恶的嘴脸，腮帮子里还在嚼个不停。
“就这点力气？要不要再来两下？”那人嘴里喷着嚼碎的黄瓜沫，对他说到。
一股怒气顿时冲上他的心头，他毫不犹豫又是一拳砸下。
这一拳，已是他的八成力道。
早就听说青剑宫里住进了一群野猴子，他心中一直恼怒，本次是他主动要求随元成来巡查，就是存了给他们一点教训看看的心思。
一入青剑宫，恼怒更甚。
当日为了学习青剑宫的倚天剑术，他在中殿下苦求不得。看看今日这青剑宫里，竟被一群山下来得野猴子给辟做了菜地！
丝瓜！
黄瓜！
我叫你吃黄瓜！
“梆！”又是一声闷响。
他那一拳砸在那少年得鼻头上，竟是丝毫没有砸动！
反而是他的中指骨，隐隐作痛。
“哈哈，冀剑宫的土猴子，就这么点力气吗？”
那少年一脸嘲讽地看着他，说到：“再给你一次机会，拔剑试试，说不定就能斩下我这颗头来呢？”
“师兄，”元成上前几步，拉住了他的手，说到：“他是青剑宫的大弟子，我们打不过就算了。我看那中殿的门还开着，我想大仙师应该还是安好的……”
手上的痛疼本让他的恼怒消退了稍许，可是元成的一番话，却又让他更怒了起来。
打不过？
一个才进入青剑宫没一个月的野猴子，莲花山上八剑宫都不要的废物，他堂堂冀剑宫第七快剑怎么可能打不过？
他挣脱了元成的手，将手摸上了身侧的剑柄。
“师兄……”元成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哈哈，”坐着吃黄瓜的少年笑了起来，“劝人不能这样劝，你得这样劝他：如果今天不打死这个野猴子，我们就不能将迭魂香放进去，回到冀剑宫，师父会打死我们的！”
“你……！”元成指着他，手指用力再用力，可是说不出话来。这个少年真实诡异，竟然直接将他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那个面色阴沉的男子，紧捏着剑柄，像是要将剑柄攥出水来。
动拳是一回事，拔剑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还是有了些犹豫。
“怎么？不敢拔剑？”那少年欠扁的说到：“看来你的剑也不怎么快嘛……”
话音刚落，便听见“铮”地一声。
那人一个趔趄，手中空握着剑柄，剑身却是断在了剑鞘里面。
这一下，让他迟迟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待到明白过来，顿时羞愧不已，丢下剑柄便转身欲走。
原来在他拔剑那一瞬间，他的剑便被人连根截断了。
“等着！”那少年捡起地上的棍子，“我让你走了吗？青剑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你要怎样？”
“也不怎样，”那少年说到：“打断你的腿，将你扔出去就是了！”
说罢，那少年一棍扫来。
他本想躲，可惜才兴起这个念头，便见自己已经跌落在地上，站立不稳，咕噜噜地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听说他的剑在你们冀剑宫排行第七？”那少年转头向元化问到。
“这……”
“有水分是吧？那就让你们冀剑宫真正的第七过来！”那少年说到：“老规矩，我先让他三拳！”
“我……”元成指了指台阶上的宫门。宫门虽然小开了一线，但内里漆黑幽森，只依稀看见个巨大的人影，其余细节一概都看不见。
“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元成本想卖个笑脸，求个方便，让他至少去看一眼，否则回到冀剑宫，还真有可能被当场打死。
这一下，也不用问了。想来只能回冀剑宫如实回禀。
“可是，大仙师自愿坐化，这是九剑宫之前的共同决议……”，元成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少年沉默了一下，侧着头，笑着对他勾了勾手指，说到：“过来。”
元成疑惑地凑了过去。
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少年一棍子抽在自己手臂上。
他惨叫了一声，双臂不由自主地下垂，显然是断了。
这青剑宫中，除了中殿，尽是灵力绝地。只能等着回到冀剑宫再图恢复了。
当下不再言语，飞跑到台阶下，让他的同伴伏在他背上，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只听见身后还有声音传来。
“让你们的第七剑过来受死！”
第六章 天河
莲花山虚悬于空中，离地三千万公里，恍如浮岛。
离天更近一些，却也有五百万里之遥。
莲花山下的石碑上写着“天欲坠”三个字，那是三百多年前，天河决议之后，莲花山上一位决意孤身前往天外的大仙师留下的手笔。
莲花山上，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枚鸡蛋，天是蛋壳，呈椭圆形。
地是蛋清，浮浮沉沉。
而蛋黄，早不知哪去了。
四十多万年前，天曾崩塌过一次。那一次，有割裂一切的罡风从天外吹进来，城与城碰撞、消失，山与山挤压、爆裂，海与海融汇、倒卷……世界被撕裂成了千丝万缕的碎片，水上燃起了大火，火里裹挟着寒冰……所有的常识与规则，都出现了彻底的崩坏。
经过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终于将那个崩塌的缺口给堵住，重新为这个世界建立了秩序。
并从此留下了补天或者刑天的传说。
不过那是四十万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对于生而永生的人类来说，也是一个漫长到足以遗忘的远古时代。
人类生而永恒，但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永恒过。
能活上一万年，已经算得是高寿了。
关于远古的记忆，如今只存在于尘封的藏书室里，或者化作一个个符号存在于某些记忆灵阵中。不会再有人去刻意翻起。
直到三百年前，天穹震荡，南北倒转。
在那场普通人甚至都不会察觉的变动中，莲花山、太阳山、正余山合聚到一起。
于是天上便多了一条雪白的天河。
三山形成的统一意见，便称之为天河决议。
天河决议甫一公布，便震动了所有人。
直到这时，人们才又想起，四十万年前那场倾注了所有人目光和精力的，轰轰烈烈的补天行动。
三百年前的天空中，其实有四座浮岛。除了莲华山、太阳山和正余山之外，尚有一座金铁山。
被三山排除在外的金铁山，对天河决议大为不满。
他们搬出了四十万年前补天的详细资料和计划，企图说明，第二次补天才是正确的道路。并且有意效仿四十万年前旧事，领导这第二场补天行动。
不过未等到他正式发布他的主张，便被三山联合给围灭了。
不仅如此，所有关于补天行动和金铁山相关的信息，一律被销毁，荡然无存。
地面灭城三十座，死人百亿余。
时至今日，即便是在青剑宫的藏书楼里，也再找不到金铁山和四十万年前补天行动的任何记载。
若非青剑宫大仙师曾亲自参与了灭绝金铁山一战，温凉也不会知道这么多故事。
若说一开始，温凉还想着要逆转天河决议，在见到青剑宫大仙师之后，便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天河决议的意志，绝对不容侵犯。
天河决议的内容，四个字足以概括，叫做：“破壳而出”！
四十万年，人们可以补天，那是因为那时候天只是塌了一角，其它地方尚算完好。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同四十万年前那一次不同。
天壳稳固如常。
但是，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每天缩小一公里，每月缩小四十公里，每年缩小五百公里！
一万年后，天就在莲花山的头顶。
当天壳缩小到了这个程度的时候，按照三山各自进行的推演，世界会迅速塌缩成为一个极点。
极点之后的世界不可知，但唯一可以知的是，那绝对不是现在的这个世界了。
所以，悬浮于高空的莲花山、太阳山和正余山，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防线。
“破壳”是唯一的选择！
“破壳”的关键在于破开天幕。
然而天幕之坚，远非人可以想象。
按照正余山最悲观的一种计算方法，天幕的坚固程度，恰好等于这个世界所有灵力所能形成的动能之和。
这种计算方法的原理，叫做能量守恒。正余山所有的灵阵和法诀，都是在这一条原理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正余山存在的历史和辉煌，证明了这条原理的正确性。即便是刻意找茬的灵阵师，也无法反驳这一条原理的合理性。
也就是说，天幕内的世界，根本不存在能够打破天幕的力量。
太阳山和莲花山的计算结果，比正余山要好一些。
至少，在他们的灵力理论体系中，不存在着绝对稳固的东西。
尤其是莲花山，他们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可以斩破一切阻碍。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的剑斩不破的，那只能说明自己的剑还不够锋利。
天幕虽坚，但只要剑够锋利，迟早可以斩破。
就在这绝望混合着希望的氛围中，他们决定在天幕上划一道天河。
天河以三山为枢纽，汇聚了世界里所有能够汇聚的灵力，化为剑锋，在天幕上日夜切割。
每日切割前行一里，每月四十里，每年五百里。
万年之后，在天幕降临在莲花山顶之前，至少可以切割出一个五百万里的豁口。
他们就不信，这天幕之厚，会有五百万里之远！
天河在三山的头顶上往返流淌，每当势弱之时，山上的人便会为天河添一把力。天河日夜流淌不休，山上负责添力的人，便也日夜不休。
莲花山有九剑宫：冀、兖、豫、雍、扬、荆、徐、青、幽。
太阳山有八星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正余山有十二剑府：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这一条汇聚了世界上所有能够汇聚的灵力的天河，便掌握在三山之上，所有的大仙师的手中。
山上的人，每个都知道，那条横亘天空的银白色天河，意味着什么。
他们所做的所有事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万年之后，能够逃离这个行将崩溃的世界。
他们也许会失败。
但他们更希望自己能够成功。
一万年后，他们所有人都不在了。但是他们希望，他们的文明，还能够继续存在着。
即便是连这个世界都已经抛弃了它。
第七章 土豆宫
“你确定，这是一棵土豆？”温凉站在一棵树下，疑惑的问。
刘畅的表情，也是困惑不已。
这里是青剑宫一处偏殿，已经荒废很久了。即使在青剑宫还繁盛的时候，也少有人来。据《青剑宫志》记载，这里是青剑宫弟子犯错自省所用，不过自千年前大仙师修成擎天剑之后，青剑宫弟子便很少犯错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被刘畅种上了土豆。然后他便忘了这事。
青剑宫独占了一座青剑峰，不算次元空间，光是表里面积便有五千平方公里。刘畅开辟的土豆园起码占了十分之一的面积大小，他根本照顾不过来。
外面盛传，青剑宫应该改名叫土豆宫。幸好这流言没有被大仙师知晓，不然，恐怕会气得那位坐化中的大仙师又重新醒过来。
刘畅这个半吊子农夫，只管种不管收。现在的青剑宫里，到处都是圆溜溜乱滚的土豆。
“照理来说，它应该也算是土豆。”刘畅从树上摘下一颗圆溜溜的瘤状块茎，咬了一口。
“可是呢？”温凉问到。
“可是，他比土豆要厉害得多了。”刘畅说到：“他是一棵仙豆！”
温凉转身就走。
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听刘畅瞎掰扯。之所以问问他，是对他搞出这样一个变异物种表示赞赏，实际上在刘畅一现身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自省殿的灵阵，加上一定频率的灵力，合适的温度湿度，再配合天心石捣成的肥料，最后就会培育出这么个变异物种出来。
这甚至可以整理成一个粗略的公式。
如果是在青棠城，刘畅就靠这一个公式，就可以获得一枚由青棠八极联合颁发的勋章，甚至可以有权限将他老爹的贸易事业再扩大一倍，光宗耀祖谈不上，继往开来是绝对够了。
一棵土豆树，等于十亩土豆园的产量。
温凉离开自省殿，走在回藏书楼的路上。
地面都是野草，偶尔从泥土里露出一截屋檐出来，显示着这里曾经遭受过剧变，有一处宫殿被埋在了地下。
温凉停了下来。
他看见邛玉在前方畏畏缩缩地看着他。
“你冷吗？”温凉问。
“啊？不啊，我不冷啊！”邛玉就是那个想要搞出个永动机关来的家伙，之前在白水园的时候，他是除了温凉之外，第二个选修了十系的学生。但不幸的是，他每一系都没有及格。
“那你抖抖索索的干嘛？看起来很猥琐啊。”温凉说到。
邛玉立刻挺直了腰背，可是他一说话，不由自主地又佝偻了下去。“这个，温凉啊，冀剑宫的第七剑很厉害的，我不知道你对他了解多少？”
“嗯？”
“他出身于赤城，自幼便被莲花山选中，在冀剑宫修行光影剑，一练便是三百五十年。在冀剑宫诸弟子中，论战力排行第七，可若是论剑速，他其实要排行第一。号称是冀剑宫中，最接近光速的快剑。”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阮贡告诉我的……”
“阮贡是不是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让我借给冀剑宫大仙师贺寿的机会，去给他服个软，认个错？”
“阮贡也是好意……”
“那他怎么自己不来见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邛玉嗫喏着说到。
“你的永动机研究得怎么样？”温凉稍微放缓了点语气。邛玉的自信心一向不强，尤其是最近进行的某种研究，让他几乎对自己的生命产生了绝望。温凉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但是在他内心的深处，他显然很需要别人的支持和肯定。
“不怎么样，没有进展。”邛玉神色黯然地说到。他和刘畅是两个极端，刘畅的土豆但凡有一点点进展，他会到处嚷嚷恨不得每个人都知道。但是邛玉，明明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只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有搞清楚原理，他便会习惯性的否定自己。
但是温凉知道，一旦邛玉真的研究成功了，那会是一个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
土豆宫，绝对会换成另外一个名字！或许会被叫做邛玉宫也说不定。
“加油！”温凉说到：“咱们青剑宫八大剑仙，除了我之外，我就最看好你了！”
“是吗？”邛玉的内心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荡漾到了脸上就成了灿烂的惊喜。
“是的！”温凉立刻斩钉截铁地说到：“自白水园开始，我便觉得，你注定会超卓不凡，甚至和虞渊一样，迟早会站在所有人之上！”
温凉这话说得相当夸张，但是邛玉认为温凉说的是真心话。
“哈哈哈！”他开心地大笑了起来。不停地摆手表示温凉过誉了，可是口中却并没有否认。
“藏书楼中有很多藏书也是关于无灵力动力研究的，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呢？”温凉说到：“在第三楼一个编号为18的小空间里，收纳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藏书，也许你可以从那里面找到灵感。”
“藏书楼？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为什么不可以！现在青剑宫我说了算，我说可以就可以。”
“那行，我马上就去！”邛玉转身就走，但是被温凉叫住了。
“下一次见到阮贡的时候，你告诉他，钱没有花光之前，不要回来见我！”
“哦，好的。”
邛玉根本不明白温凉到底什么意思，但这句他是记住了。
实际上，阮贡一心想要脱离青剑宫，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其它八剑宫都没有接纳他。
温凉给了他一大笔钱，告诉他只管花，花光了还有。
一开始阮贡觉得这是个相当简单的任务，但是，等他真正去抛洒那一大笔天文数字的灵石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任务真不容易。
莲花山的货币体系已经完全崩溃，灵石不再具有货币的功能，仅仅是作为一种调谐好的灵力容器。
莲花山上现在有三万多苦力日夜调谐灵力，根本不差灵石。
金钱带给他的满足感在急剧减弱。
他花钱花到手软，却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剑宫愿意接纳他。
更可悲的是，在他和燕喜进行了几次交易之后，他发现自己手上的灵石居然变多了。而且，一份份合约让他疲于奔命，他不得不冒险运作了几笔大量的物资交易。
他想停下来，可是燕喜不允许他毁约。
如果他还想脱离青剑宫，就需要燕喜的帮忙，至少不要扯他的后腿。那么合约就得继续执行下去。
第八章 这一手棋为了八百年后
温凉亲手将一柱迭魂香点燃，插在那尊巨大身影前面的地上。
天河决议的威严，不容侵犯。
他可以亲手将冀剑宫巡查弟子的双腿打断，但他不能阻止这一盏迭魂香每个月都点燃。
烟雾袅袅升起，飘散，最后都进入了那尊巨大的身影里面。
“你一定要杀谭明净吗？”
“是的。”温凉跪在那尊身影的阴影下，垂头低声说到。
“为什么？”
“他阻碍了虞渊的崛起。”
“虞渊是谁？”
“一个天才！”温凉说到：“真正的天才！”
“我见过很多天才，”那个声音说到：“我自己也是天才。他比我如何？”
“他现在当然不如你，但是八百年后，他会比现在的你强！”温凉说到。
“你怎么知道？”
“因为在我的计划里，八百年后他会比你强！”
“哈哈，你可真是狂妄！”
“你之所以觉得我狂妄，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师父。”温凉站了起来，走到了阴影的正面，仰头看着他。
阴影浓郁得像是一团墨，大仙师的面容深不可辨。
“我如果能动，我一定现在就拘禁了你。”
“可是你动不了，师父。”温凉说到：“天河决议的威严，无人可以违反。金铁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晓谕诸剑宫，承认你是我的弟子。”
“你已经晓谕过了，师父。”温凉说到：“只是你忘了。”
“忘了？”
“没错。你忘了你正在坐化，你的记忆正在慢慢地流失。终究有一天，你会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那身影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过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
“谭明净才是真正的天才。在我所见过的所有后辈中，无一人拥有像他那样对剑的领悟。当年他还在赤城中时，我便注意到了他，本想收他入我青剑宫，可惜却让冀剑宫捷足先登了。”
“师父胸怀宽广，总是容易退让，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你是没有见过少年时候的他，所以你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柄快剑。连我都没有信心能够教好他，不耽误他。”
“虞渊比他更好！”
“呵呵，”那个声音笑了两声，“不会有人比他更好，等你见过了他的剑，你就知道了。对了，你确定你能打得过他？”
“我会让他先出三剑，”温凉笑了一下：“然后，一棍子打死他！”
“你就这么有信心？”
“是的，”温凉说到：“只要不是冀剑宫宫主亲自前来，我都很有信心。”
“假如你被他杀死，我会很开心的。”
“闭嘴吧，师父！”温凉转身从他的阴影里走了出去。
边走边说到：“除非他打得过你，否则他杀不死我。”
***
阮贡被人打断了双腿，悄悄地回到青剑宫的中殿墙角疗伤。
温凉站在藏书楼的楼顶，只往那个方向上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可怜的阮贡，带着三千万灵石的启动资金出宫，最后变成了五千万灵石。
更可怜的是，这五千万只是记录在燕喜账册上的一个数字。
青剑宫的没落，所有人都清楚。
阮贡比其它人更清楚一些，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逆转的事情。天河决议的威严，任何人都不能侵犯。
所以他未雨绸缪，一心想要脱离青剑宫。
只可惜他身上青剑宫的烙印实在是太明显，没有任何一宫愿意接纳他。
哪怕他在八剑宫忍辱负重，供人驱策。
哪怕他将青剑宫其余七人的底细从头到尾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哪怕他愿意立下重誓表示同青剑宫恩断义绝。
最后还是被别人打断了腿给扔了回来。
温凉在藏书楼的楼顶，一站便是一个夜晚。
养剑术是青剑宫最基础的剑术之一，入门极易，修行也简单。
只讲求持续不断的温养蓄力即可。
并且，只要能够坚持不拔剑，可以一直温养下去。
温凉初见青剑宫宫主之时，说过“擎天、抵天、倚天三剑皆有极限，而养剑术无极限”恰好点明了这个优点。
然而，真正修习养剑术的人，却寥寥无几。
原因很简单，养剑术不能拔剑。
一旦拔剑，修为尽废。
无论辛苦养剑多少年，拔剑就意味着剑断！
修习养剑术的人，一生之中，只能出一剑。
没有人能忍受这个致命的缺点。
然而，这却是温凉唯一的选择。
他可以不相信大仙师的记忆，可以不相信藏书楼的记载。但是，他不能不相信夏浓。
他问过夏浓：“有其它的办法吗？”
夏浓说：“有啊。我至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你独自逃生。”
“不能带上其它人一起吗？”
“不能。”
如果连夏浓都想不到其它办法，他觉得自己也肯定不会有其它办法。
他不觉得自己会比夏浓更聪明，也不觉得自己会比夏浓了解更多。
直到如今，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个蛋壳外的世界究竟是怎么个样子。他尝试问过夏浓，可是夏浓说不能告诉他。在他闯出蛋壳外之前，他所能知道的一切，都只能是蛋壳内的世界。
“是有什么东西，在约束着你吗？”他问。
“是的。”夏浓毫不避讳地说到：“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你所了解这个世界越多，你就会越是恐惧。”
“我想要……拯救这个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你们。”
“那我们就在它抛弃我们之前，抛弃它！”
“有见地！不过这很难！”
“比我离开青棠城更难吗？”
“更难！”
“比我回到青棠城更难吗？”
“更难！”
“比我杀掉谢晚西更难吗？”
“哈哈，”夏浓笑着告诉他：“实际上，只要你狠得下心，杀死一个你最爱的人，一点都不难。我见过无数个悲欢离合的故事，其实所有人，最爱的始终只有自己。”
温凉一开始觉得自己很伟大。
可是在夏浓这样一说之后，便觉得这种伟大只是感动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
他最爱的果然还是自己。
他没有牺牲什么，那只是他爱自己的时候，不得不付出的一点成本。
买个包子都还得付钱呢，和这没有什么区别。
一整夜他都专注在自己的神海里，不急不躁地温养着那一枚小小的剑影。
偶尔分神，也只是想起了曾经与这枚剑有些瓜葛的某个人。
有一些淡淡的哀伤思绪，就像是一锅菜里的佐料一般，慢慢地沁渗进了那枚小小的、淡淡的剑影里面。
第九章 这不怪我
谭明静来了。
来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七个。
冀剑宫七剑，同气连枝，联袂前来。
多亏了阮贡在外面添油加醋的胡说，将温凉塑造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妖物。
现在的温凉，在外间盛传的流言里，是一个性格偏执、骄傲自大、不知进退、得意忘形的小人。
偏偏这个小人的天赋非凡，从青棠城开始，就一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从无败绩。
连白水园公认第一的虞渊，也自认不是他的对手。
虽说虞渊已经被贬斥到冀剑宫炼剑炉去干推磨的活计去了，但他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温凉还是坐在中殿门口的台阶顶上，还是一口一口地咬着黄瓜。
“原本说要让你三剑的，现在的话——”，温凉皱起了眉头。
“放心，我们只是来观战的。杀你的事情，自然是交给谭师弟了。”最左边的一人宽厚地说到。
“我要让你们二十一剑了？”温凉自顾自的说到。
七人面面相觑，最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温凉正色说到。
远处又陆续走进来十多个人，是其它剑宫的弟子。
青剑宫的大门现在完全不设防，唯一一个看守大门的荀子由，连启动大门守御阵的能力都没有。一个才十一境的学生，如果不是当初温凉大网一捞，他应该还在白水园快乐的学习。
说起来，如果不是温凉实在太不讲道理，他都想和温凉讲讲道理了。
早在冀剑宫七人来到的时候，他就打开大门，一溜烟跑了。
“也未见怎么三头六臂啊？”远处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看都是一个才十五境的毛头小子，就算是扮猪吃虎，充其量不过二十境！”
“能越级挑战的天才也有，但要说越过二十多境，甚至三十多境，这绝对不可能！”
“他会不会拥有厉害的灵器？”“不可能，谭明静至少有三十五境，能打败三十五境的灵器是有，但绝对不是一个十五境的人能驱动得了的！”
“看看再说吧！”
……
就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一道黑色的细线连接在温凉和谭明静之间。
世界变得鸦雀无声。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谭明静拔剑，三剑刺过，温凉还了他一棍。
谭明静的师兄们在温凉出棍的刹那，纷纷出手。
有中道拦截温凉的，有攻向温凉企图令他回棍自救的，有一伸手想要拉开谭明静的。
在那一刹那中，七个人做出了一百多个动作，目的只有一个——拯救谭明静。
谭明静自己也急速后退，并在身前瞬间布下了一道晶壁。
在一个极度短暂的时间内，他绽放出了超出四十境的实力。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在温凉和谭明静之间，形成了一条连光线都被扭曲的虚空。
但是，在那条黑色的虚空线缓缓褪色之后，众人便看见谭明静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小孔。
直到他的身躯像是青烟一样缓缓散开。
众人才难以置信的确认，谭明静确实是死了！
“你……”冀剑宫最左边那人，手掌紧紧贴在剑柄上，手指僵直，却不敢握住。
“你们刺了我一百二十五剑，”温凉坐在原地说到，脚下的棍子依然放在原地，像是从来没有被他拿骑过一样。“而我只还了一剑。如果这也算剑的话。”
棍子当然也算剑。
现在没有人会认为，这一根棍子不能算做剑。
可是，这只剑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围。
它怎么可以这么霸道，这么不讲道理？
明明所有人都看见了它的轨迹，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
“你真的……只是十五境吗？”
“境界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温凉说到。
“你杀了谭明静……”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要杀他。是他自己跑过来让我杀的，这不怪我。”
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怪他了。
“如果你们要报仇的话，要么让你们的宫主前来，要么，好好修炼，将来也许能击败我呢？”温凉吞下最后一口黄瓜蒂，然后身形凝固，如一滴墨汁融入清水中一般，渐渐晕散，最终消失。
温凉的恶名，也在这一战之后，传遍了莲花山。
***
冀剑宫中，众人皆义愤填膺。群情汹汹，都说如今这局面，只有请宫主出手了。
但最终也只是七嘴八舌地声讨了一番，无人敢去做那个向宫主请命的人。
大仙师日夜梳理天河，岂会管这些事情！
时间一长，向青剑宫复仇的事情便也就不了了之。反正青剑宫迟早要没落的，何必置一时之气。
又过了几个月，炼剑炉的虞渊通过了考核，又重新走上了练枪之路。在这个所有人都练剑的冀剑宫中，独他一个练枪的，倒显得孑孑独立起来。只不过他是大仙师亲自收下的弟子，谭明静一去，倒也无人刻意与他为难，只是疏远而已。
其余的剑宫也刻意不再与青剑宫往来。
徐剑宫宫主九千岁大寿，各宫都派人恭贺，连太阳山和正余山都送来了贺礼，独独青剑宫仿佛被人遗忘。
狠心砸下了重礼的阮贡，被安排在徐剑宫外院，与一帮杂役弟子一起用过了饭，便独自回了青剑宫。徐剑宫中，有几百个从青棠城来的白水园同学，此时已经在徐剑宫站稳脚跟，蔚然成势，不过却都齐齐忘记了阮贡这一号角色。在白水园时他本就不出色，到了这里，依然也只是个无名小辈。
莲花山上，所有人都知道，青剑宫那位大仙师，已经时日无多了。
温凉再厉害，天河决议中，也不可能再有他的位置。
不期年，莲花山上八宫聚首，选出了第一任轮值宗主，由兖剑宫大仙师担任，任期一百年。
这是自莲花山宗主之位空悬四十万年来，第一次有了一个能统一发号施令的首领。
新宗主上任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令莲花山再次拔高百万里。在新的位置上，能更清楚地看见天河。
一旦青剑宫大仙师彻底死去，青剑宫将脱离莲花山，以减轻莲花山的负担。
第十章 没错，我就是妖孽啊！
清晨，温凉推开中殿的半侧门，进去之后，头也不回，只用脚一勾，便又将门关上。
殿内的黑色越发浓郁了，只剩下他跫跫的脚步声。
“师父啊，有一个月没来看你了！”
黑暗中亮起一点腥红的火光，然后一股青烟在黑雾中袅袅升起，并没有被浓郁的黑色所掩盖。
“修炼修到你这个份上，连一心求死都这么难。你说这修炼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殿中寂寂无声，没有应答。
“忘了，你现在应该已经斩断六识，不能说话了。你倒是好，一走了之，这往后的日子，我可该怎么过哟。”
温凉每次来到中殿，总要大仙师说很久的话。先前的时候，大仙师还会有回应，到了现在，他已经不能再回应了。
“莲花山的大仙师，数你的修为最高，但是也最怯懦。空有一口天下无敌的利剑，但却用来杀了自己。你以为这是勇敢吗？呵呵，死有什么可怕的，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活着才是最艰难的事情吧？你看那位兖剑宫主，现在已经是莲花山的宗主了。下一步，他应该会成为三山之主，难道你不羡慕吗？”
“如果你还活着，有他什么事？如果当初在天河决议之前，你能坚持你的反对意见，现在我也就不会这么难了。”
天河决议，并非一下子就达成了。
金铁山陨落只是明面上的，暗中还有三山内部的清洗，持续了上百年。
现在无人再敢对天河决议吱声，就是因为这场清洗，已经到了尾声。最后一位曾经反对过天河决议的大仙师即将陨落，标志着天河决议彻底完整了。
莲花山再次拔高百万里，成为三山中最决绝不屈的代表。不仅在莲花山，在太阳山和正余山，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所有人都看见了，在这场天地浩劫中，谁才是真正的领袖！谁才最能代表人类文明的意志！
“说起来，这位兖剑宫主，气魄是有的，但是脑子还是不太聪明。要是我的话，就一气将莲花山拔高四百万里，反正还剩下两千多年，他也就活这个岁数了，死后哪管这世界洪水滔天。要不然等明天，太阳山再拔高个两百里，正余山再拔高个三百万里，你说他得多尴尬？”
“师父啊，这次找你，商量个事。”
“你看你这一走，我在青剑宫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莲花山是铁了心不要咱了，咱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我想去地面走一走，看一看，顺便修炼修炼，将我这境界提一提。”
“青剑宫里有好大一片土豆地，真要丢了，我也舍不得。山下的海里，还有好大一条鱼，死了也怪可惜的。你倒是一走了之，可我还得替你把这家给当起来。青剑宫宫主，我肯定是做定了，要是没有两把刷子，会被别人打死的。”
“原本想着，等江雪修炼有成，再带我回地面去。可是现在的她啊，一心想要拨动那条天河，她要是知道了我的想法，呵呵，她肯定会一口先吞了我。再说了，她修炼得太慢，我也等不及了。所以，我就只有来找师父你了。”
“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生气。因为，我马上要说一件让你老人家更生气的事情，你先稳一稳。”
“你看你反正都要死了，魂体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送给我算了……”
殿中浓郁的黑气陡然凝固了起来，温凉感觉像是突然掉进了泥浆里一样。
“大……逆……不……道……”
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咦？”温凉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张幽深而空洞的脸，“你还能说话？”
“你……敢……弑……师……”
温凉打了个响指，将最后一个字给掩盖了过去。
“敢的，敢的，这有什么不敢的！”
他掏出一只匕首来，跳上了高台。
那具身躯实在是庞大，他即便是盘腿坐着，温凉也只能到他的肚脐处。
“只有像你这么强大的魂体，才能炼成一具可以穿梭三千万公里之遥的小船，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
“以前不敢动手，是怕你突然醒来，现在嘛……”
“啪！”地一声，匕首断了。
大仙师即便是将死之躯，也坚逾金铁，非寻常灵器可以撼动。
温凉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都到这一步了，我还客气什么！”
心中默念了一声“复制”，然后飞身而起。伸出手来，直直插入了眼前这具躯壳的胸膛。
“妖……孽……”
“没错没错，我就是妖孽啊！”
***
八剑宫的钟声次第响起。
八剑宫的中殿里，不约而同地传出了一声哀叹。
大仙师们心有余悲，但中殿之外，人们却在暗中欣喜。
为了维持那一条日夜不休的庞大天河，大仙师们汇聚了这个世界所有能够汇聚的灵力。
往日的时候，灵力便如身上的灵纹一样，人们以为那是自然而然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到了天河一出现，人们才发现，原来灵力的数量虽然庞大，但却终究是有极限。
于是人们才开始节约灵力了。
首先是地面，各片陆地上都被晶壁强制分割开来，一部分区域只能允许最多有十境的修为，一部分区域只能允许最多二十境的修为……视城市的大小而不同，但是在所有的地面上，都不允许有超过四十境的存在。
然后便是天空，四山实在是太拥挤了，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恰好金铁山冒出了头来，莲花山、太阳山和正余山只相互看了一眼，便达成了默契。
再然后，有些大仙师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将天地间所有的灵力比做十分，那么天河独占了七分，莲花山九剑宫宫主、太阳山八星门门主、正余山十二剑府府主合计占了一分，剩余的两分，全世界所有人各凭本事。所以，死掉一个大仙师，释放出来的灵力，足够让一些有本事的人，先吃个半饱。更何况，青剑宫宫主，更是大仙师中的大仙师。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死讯。
但所有人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