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经病的少年
刘畅忧心忡忡地找到温凉：“温凉，听说莲花山快不要咱们了？”
“哈哈，恰恰相反，是咱们不要莲花山了！”
“是是是，那咱们什么时候不要莲花山？”刘畅问道。
“放心吧，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温凉说到。
“哦，那你要不要去见见其它宫的宫主，跟他们……商量商量？”刘畅还是很担心。
“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温凉说到。他看了一眼刘畅，又说到：“放心吧，他们根本打不过我。”
这一点刘畅是相信的。
冀剑宫的七位大弟子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阮贡又在外面将温凉说得相当可怕。到现在，所有人都相信，温凉的实力深不可测，大概是与大仙师相差一线。
“那我去种我的土豆去了！”刘畅的土豆树越长越大，现在已经被他种出了一片土豆林。他其实每天都很忙。
“去吧，去吧。”温凉挥了挥手赶走他。
等到刘畅走到门口，温凉又叫住了他。
“刘畅，我可能要出去几天。”
“啊？去哪里？”
“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反正你别管，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多久能回来？”
“短则七八天，长则两三个月。”
时间倒不是很长，刘畅舒了一口气。“那你赶紧回来！”
“肯定的。我不在这段时间，你照顾下青剑宫。”
“好的。”青剑宫里除了土豆林，现在可没有什么值得他照顾的。大家都各忙各的，谁也没空理会谁。“那你什么时候走？”
“我去摘几根黄瓜，马上就走！”
***
从天空上看下去，一座座城市像是漂浮在风里的纸片，它们在漫无目的的飘荡。
有时候它们会擦肩而过，有时候它们甚至会相撞在一起，然后两两改变方向，各奔前程。
而人类就像是依附在纸片上的一只蚂蚁，对此一无所知。
难怪图门教没有信徒，因为它的教义根本就是错的。
再次回到青棠城，恍如隔世。
当年的平安巷，现在已经变成了晚西大街。
以晚西救济所为中心，一个囊括了十座大楼的教育基地拔地而起。
黑沙会治下，所有救济中心出来的小孩子，都会被送到这里接受统一的教育，直到他们长大为止。
白水园已经停止了从第三区选择学生了，反而是之前默默无闻的浅草园，在这二十年中挑选了几个学生。第三区的人们无人知晓原因。
温凉在这里徜徉了很久。
大概无人会想到，二十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什么模样。
当年那个瘦弱的小连，最大的梦想，就是建一所巨大的房子，能够让所有的孩子们都住得安心踏实。
她如果还活着，大概也不会想到这里变成了这样子。
恰好有一座大楼名字叫做“小连楼”，楼下是一个球场，有几个人正在上面追逐着。
温凉找了个台阶坐下来，身后不远处，几个书呆子正争论这一个复杂方程的解析式。
有几个女孩子抱着纸质的书本从远处走来，一路笑闹，畅谈着粉红色的梦想。
温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光。
“你好，请问一下，往第五教学楼应该怎么走？”
温凉被一声细若蚊蛉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回头一看，便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姑娘站在他的背后。肤色白皙，齐耳短发遮不住的耳根通红。
“我的通讯频率是@@#34+sfsdA温0099￥%&（）可……”
“什么呀？”小姑娘的脸都红了起来，一副心思被看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倒是让温凉笑了起来。
“坐一会吧！”温凉说到。
台阶上还算干净。
小姑娘扭捏了一下，最后还是在温凉的身边，隔了一米左右的位置，用书垫在地上，坐了下来。
温凉本想说点什么，可是却发现有些无话可说。所有的问题，都已经在她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再问出来，获得的答案也味同嚼蜡。怎么也找不到那种小心翼翼的期待的感觉了。
最终还是小姑娘先开了口。
“学长是学什么的呢？”
“空间。”温凉回答到。
“是吗？好厉害！”
温凉又笑了起来。这个学习音乐的小姑娘，唯一知道与空间相关的，就是大小多少。即便温凉的回答是“流术”或者“灵阵”什么的，她也会欣喜若狂地鼓掌的。
“想知道空间是什么样子的吗？”
“嗯！”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直有在看《空间简史》这本书，可是有好多地方都看不明白呢。”
《空间简史》讲的是一个女孩子和一群男孩子的故事，明媚中带着忧伤，决绝时又充满彷徨……似是而非的人生哲学，连作者自己也看不明白。
“我们所生活的这片宇宙，其实是一颗鸡蛋。”
“哈哈，学长的这个比喻太形象了！”小姑娘说到。
“鸡蛋黄不知道被谁偷吃了，只剩下鸡蛋清七零八落的，一片片一丝丝，这就是我们脚下的陆地。”
“是吗？”
“过了很多很多年，鸡蛋壳开始塌缩，鸡蛋在慢慢地变小。”温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掌伸了出来，捏成一个球状，然后慢慢握紧。
“那我们呢？该怎么办？”
“如果不想个办法的话，就只能等死了。”温凉说到。
“那要多久？”
“一万年吧！”
“哈哈！”小姑娘笑了起来，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
“你现在才六境吧？”温凉问。
“是啊，”小姑娘说到：“我学的是音乐和艺术，对境界要求不是很高。”
“那你要努力了，争取尽快达到……三十境，或者以上。”
“三十境？怎么可能？”小姑娘说到：“我们最多只能达到十境。”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能够突破十境的办法吗？”
“我们可以让这个鸡蛋壳里充满空气，然后加热。利用空气的膨胀，来抵御蛋壳的萎缩。”温凉说到。
“空气吗？”小姑娘伸手在眼前摸了一下。“可是，听说天上是没有空气的，这得要多少空气才能将世界填充满啊？”
“将我们脚下的陆地，全部气化，差不多就可以了。”
“听起来……呃……”
“只是那样一来，空气的压力会变得相当巨大。”温凉说到：“再也不是现在这样清风徐徐的样子了。大约，要三十境，才能抵抗得住那样的压力吧！”
“呃……”
“你肯定想问我，没有了陆地，人们站在哪里？”
“是啊。”
当然是掉下去啦，哈哈……”
“呃……学长，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走了？你不是还想问我的名字吗？你不是还想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吗？你不是……喂，你这样走了很不礼貌的吧……”
小姑娘已经面色惊惶地站了起来，“对不起，学长，再见！”
她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一股淡淡忧郁气质的少年，居然神经好像有问题。
她被吓到了。
走出好远，才回头望。
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真是可怜。
她叹了口气。灵力技术发展到现在，生命系依然无法解决神经系统的问题。
第十二章 忙得很
在晚西大街浪费的两个小时，温凉觉得真是奢侈。
这导致他在见到凌云海的时候，劈头盖脸就将凌云海骂了一通。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都二十年了，还没有统一第三区！”
“是是是。”凌云海卑微得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哈巴狗，一个劲儿的道歉。
现在温凉自称莲花山青剑宫宫主！
别说骂他一顿，肯见他一面，就是天大的机遇。
他是知道一点青棠城的内情的，所谓青棠八极是怎么来的?无非就是那些莲花山上人指缝里漏下的一点机缘，成就了青棠城屹立不倒的八大掌控者。
说不定，现在这个机缘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更何况，温凉还是青剑宫宫主！
“你个老家伙在想什么呢？什么青棠八极不八极的，已经全被我干掉了！”温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到：“你要是之前统一了第三区，现在我就能让你统一青棠城。什么八极不八极，就你一极！”
第一区和第三区之间，在这二十年中没有任何接触。
第三区完全不知道第一区发生了什么，甚至当日那天边的一抹艳红，也不过被错认成了残阳，无人理会。
“是是是，”凌云海忙不迭的承认，“只要温先生一声令下，明天我就能统一第三区。”
关于这件事，凌云海倒也没有说大话。
第三区除了黑沙会之外，还剩下三股比较大的势力。之所以没有灭了他们，是因为凌云海小心的缘故。虽然说第一区对第三区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但是一旦第一区插手，就是兜不住的风险。到时候第三区只有他一家势力独大，兜不住都得去兜。
“怕个屁！等下我就去拆了晶壁，你有三十万三十境的高手，直接平推过去就是了。”
“是是是。”凌云海心想，先不说晶壁能不能说拆就拆，光是三十境的高手，那也不是一两天就能长出来的。
“我不管！反正你要尽快将青棠城统一了。过一阵子我再下来，要是你还没有搞定青棠城，我就换个人来坐你的位置。”
凌云海毫不怀疑温凉能够做得到。
“那……不知道温先生要在青棠城呆多久？”
温凉想了一下，“十分钟！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不敢打扰温先生。本想着请温先生吃个饭……”
“吃什么饭，忙得很！”温凉说到，放了一块灵珏在桌子上：“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我都写在这里面了，你尽快看一看。外传还是不外传，取决于你。”
“是是是……”
“统一青棠城后，你做三件事。”
“是是是……”
“第一，玉龙抵天剑阵，一千套，你必须准备好！修炼方法我写在灵珏里，你可以找其他人参详。我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是是是……”
“第二，元灵气化术，青棠城里每个人都要修炼。”
“是是……呃？”凌云海抬起头来，确认了一下温凉的眼神。“……是！”
元灵气化术，是一门将物体改变成空气的灵诀，一般在建筑学上经常用到，简单易学，并不复杂。只是一向没什么大用。
“第三，推动青棠城，向薛夜城靠拢。”
“是……”，凌云海不得不停下来，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晚西学院里有一个叫做谢微的女学生，音乐系的，你可以找她问问。”温凉懒得解释了。反正结合灵珏内容和谢微的描述，凌云海肯定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是！”
“差不多就这样吧，我得走了。”温凉说到。
其实青棠城里还有很多人，他都想再见一见，比如楚骁亭，比如文牧，比如原来青棠八极的那些故人……如果好好指点的话，未来也必能绽放异彩。
只是……算了，沧海横流，该谁出头就该谁出头吧，他也没必要非要选择某一个。
玉龙抵天剑阵，他需要三百万阵。
谁出头，都一样。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到温先生？”凌云海问到。
“短则三五年，长则……三五十年……”，这个温凉也拿不准，“见不见我，不重要。但是你一定要牢记，我们的目的，是拯救我们的整个文明。谁都不要怕，什么都不用管，谁敢拦你，就杀掉谁！你需要勇猛前进，越快越好。我不在乎你变成好人还是坏人，我在乎的只有一个，你能不能完成我给你的目标，完成得有多好。”
“一定不辜负温先生所托！”凌云海说到。
“只要你和我在一条道上，你想要这整个世界，我就给你整个世界。你想把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你就可以把他变成什么样子。谁敢拦你，你就干掉他！”
“那，温先生，是不是其它城市也有仙师支持？”凌云海误解了。他以为这是一场有关天上权利的争夺游戏。像他这样的人，对于权利和势力的分配，天生敏感。
“没有！”温凉斩钉截铁地说到：“除了我，三山不会管你们的死活。如果真的有出现其它人，那只能说明，其它人心怀叵测。有条件的话，尽管杀了就是了。还有，不用再称我们为仙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山上的人只是修为高些而已。真正的仙师……已经死了，这个世界里，已经不会再有仙师了。”
凌云海觉得，山上的权力争夺，一定是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了。“温先生请放心，黑沙会一定唯温先生马首是瞻！”
温凉懒得去纠正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要和自己方向一致，随便他怎么想都行。
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旦成型，便很难更改。这个跟修为无关。
哪怕是莲花山上的大仙师，也不可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价值判断。
“那青棠城就交给你了！”
温凉很忙，他要去拆掉分割了青棠城数千年的晶壁。
它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节省灵力，而是为了阶层隔离。
第十三章 铁血山枭
相隔二十多年，又来到了第一区和第三区的晶壁旁边。
当初温凉就是从这里进入的白水园。
脚下的青草并没有人修剪，但是它们最多也只能长一尺高。
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沟壑，那还是当时张武逃离时留下的痕迹。当时，几十千米长，十多米深的大地都完全被气化了。
现在这个峡谷里已经长满了野草，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
有几个淘气的孩子在峡谷边缘奔跑，笑闹着。
他们发现了温凉，于是都跑过来围着他。
“你在干什么？”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大概有六七岁的小男孩问到。
“我在拆掉这个晶壁。”温凉说。
“你骗人！晶壁可不是这样拆的。”另外一个小男孩说。
温凉只是双手贴在晶壁上，看起来像是要将晶壁推倒一样。
“至少挖开地面，只要挖得足够深，就能挖掉晶壁的根。它就会倒。”
“不对，也可以爬上去，只要你一直爬一直爬，爬到天上去，就可以翻到另外一面去。”
几个小男孩说着说着，就争论了起来。
“喂！”温凉笑着，“没那么复杂，你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戳，就能将它戳倒。”
“你骗人！”“胡说！”“你说谎！”
“我可没有骗人！”温凉笑着说到，“不信你们谁来试试。不过，有一点要注意，戳的时候，要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千万不要想着一颗红色的草莓味的棒棒糖！”
“什么棒棒糖？”
“红色的，草莓味的……”
“我来试试！”最大的那个男孩自告奋勇的来试了试，他集中注意力，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可是晶壁坚固得就像钢铁一般，反而弄疼了他的手指。
“你骗子！”
“我真不是骗子，是你的注意力不集中而已。你看我。”温凉伸出食指，一指头点在晶壁上。
就像是平静的水面，被一粒石子搅动了一般。
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以温凉的手指为中心，荡漾了开去。
晶壁后的世界，渐渐的清晰。
那是一片像森林一样密密麻麻的高楼，天空上飞行着遮天蔽日的小车和飞艇。
“哇！”“哦！”
小孩子们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有哔哔啵啵的声音不间断的传来，就像是爆米花的声音。
可是现在没有人注意到这个。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第三区之外的世界。
最小的那个小孩子还不到五岁，他跳跃着直接跑了过去，又跑了回来。
那边的青草地，和这边的青草地一样的柔软。
一阵风从那边吹过来，空气中仿佛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像是从瀑布的下方穿过一样。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扑入他们的鼻端。
他们都变得雀跃起来。
温凉看着他们，嘴角也不经意地露出了笑容。
等到那几个欢呼的小孩子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那位怪叔叔已经不见了。
他们还没有注意到的是，原来脚下的青草，几乎就在那阵风吹过来的一瞬间，就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
修罗城是一条狭长的细线，没有晶壁的保护，这里的人经常会一不小心就掉到大地的另外一面去了。
大地的另外一面也是天空，但他们不会一直往下掉，而是会被大地另外一面的巨大吸力给压成齑粉，最后分解成大地的一部分。
这里的大地也很薄，最薄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见一层半透明的地膜。
地膜像一张纸一样，但却托着修罗城所有的一切：三百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六十亿人口。
它甚至比青棠城还要更大一些。
也更乱一些。
没有了晶壁的阻隔，总是会有一些愣头青从草莽中冒出来。今天打一场山崩地裂，明天打一场焚天煮海。
傀儡人繁忙得总是不够用，而新生儿，像是一种生产了成百上千年的标准件一样，从一条开足了马力的流水线上下来，填补掉死去的人口空缺，还能每年保持百分之一的人口增长率。
如果不是第一次来，温凉差点都会以为这是一条专门为他定做的城市。
他买了一辆车，花了一大笔星币，让人载着他从修罗城的一头，缓缓的走到另外一头。
地理位置上的狭长，并不代表着人口分布也是这样狭长的。
如果将人口密布标注在这一个狭长的城市地图上，看起来就像是蜈蚣一样，一截又一截。
“温先生，前面是松山了，我们要不要绕一下路？”他雇佣来的司机很尽责的问到。
“直接开过去吧！”温凉说到。
这是一辆改造过舷窗的车辆，他坐在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的一切。
“可是……”
司机的劝告还没有说完，便看见一群人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列跑了过来，停在他的车子面前。
这些的衣服上都绣着统一的黑色十字花纹，看起来压抑而黑暗。
松山上的黑色十字帮最近风头正盛，号称要推翻当前的茉莉花家族的统治，在修罗城建立铁与血的秩序，然后去征服天空之外的世界。
它们控制了十条新生儿生产线，源源不断的培养着忠诚的士兵。
并且，修罗城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被他们的口号所蛊惑，一个个都畅想着征服天外的世界，彰显自己的武勇。
茉莉花家族在他们的打击下，已经接连溃败，目前只靠着几个三十多境的武者在苟延残喘。
说起来奇怪，在青棠城那样的灵力凝滞之地，可以出现高达四十境的高手。在修罗城这样灵力肆无忌惮流淌的地方，却从来没有人能达到三十五境以上。
战火可以培养出勇士，但并不能培养出强者。
真正的强者，就像温室里的娇花一样，经不起太多的波折。他们比新生儿更需要呵护。
“温先生！”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迎上前来，亲自为温凉拉开车门。
但是温凉并没有下车。“我只是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去吧。”
“好的，温先生。”那人又替温凉关上了车门。
车门关闭到一半，温凉拦住车门，说：“修罗城交给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温先生！松山说到做到！”
“那就行。”温凉关上了车门。
前方是松山，松山黑色十字帮的大本营。
温凉的车就那样缓缓地驶进去，从他们的军营上方驶过，下方是千千万万举起的手臂，像森林一样。
直到驶出松山地界，那被雇佣来的司机，才蓦然想起，刚才那个亲自为温凉打开车门的人，好像就是黑色十字会的会长，铁血山枭，冼松山！
第十四章 共振
温凉在修罗城浪费了一点时间，按照与冼松山的约定，他在路过茉莉花家族的领地的时候，顺便料理掉了那一个隐藏起来的三十五境的高手。
从此修罗城便再不会有茉莉花开了。
如果说，青棠城像是一张纸片，修罗城像是一条细索，那么东珠城就真的像是一颗珍珠。
图门教徒在这里还有市场，温凉发现这里至少有好几百万的信徒。
对于他们来说，理解天是无穷尽的虚空，地是漂浮的圆球是一件不那么难的事情。
特别是这个结论是他们打破了重重桎梏之后，自己发现的，而且是可以和别人互相印证的观点。这就更让这些人深信不疑了。
温凉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一个图门教徒被绑在火刑柱上接受正义的审判。
围观的群众如此之多，以至于温凉都不由自主地看了十多分钟的热闹。
然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东珠城交给这个绝望的图门教徒。
图门教那荒谬的教义，温凉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在乎的，只是他们那种为了“真理”不计生死的精神。虽然说这种精神在实力面前弱小得瑟瑟发抖，但是，温凉不介意给予他们一点希望。
他甚至没有给那位幸运儿那么多的任务，只有一个要求：制作冰块！不知疲倦地制作冰块！
将来整个世界都是气体，人类站在什么地方？
温凉的解决办法是，可以站在冰块上。
如果人类没有站立之地，那就站在冰块上好了。反正冰块是最容易制造的，而且是不浪费灵力的资源。而且，将来如果气压不足的话，冰块也很容易被气化。
绑在火刑柱上的人突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这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原因。
即便是在强大的城主府示意下，他们和邻近的西珠城建立了联合调查组，最终也没有找到原因。
在这个灵力的世界里，所有的现象都一定会有一个解释。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解释都能够为当事人所知。
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直到很多年以后，大约是一百多年后。
城主府发布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命令：天是虚空，地是圆球，不相信的人都得死！
那时候，才有人想起，城主大人的样子，好像是那个从火刑柱上消失的图门教徒啊。
温凉从东珠城的经过，静悄悄的。
除了那位图门教徒，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来和他的去。
接下来，他又顺着一条冰块垒成的长桥，去了西珠城。
然后是北域城、北天城、极烈城、火炉城、八分城、错落城、碧玉城……一城一城的走过。
有的时候他会简单的逗留一下，有的时候只是像个游戏里发布任务的非玩家角色。
有一次他甚至顺手将一座城市向某个方向推了一下——那时候他已经有足够的力气来干这件事了。如果不是灵力不足，他甚至还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在他的计划中，所有的“蛋清”都必须凝聚到一起。一方面是共同抵御危机，另一方面，是节约资源。后者显然才是更重要的因素。
危机，对于人类来说当然是危机。但是对于他个人来说，其它人的死活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放弃了独自逃离这个世界的机会，难道其它人的牺牲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他就应该这么伟大，就应该牺牲得这么理所当然？
到了半月城的时候，他本想着结束这次的游荡。但是半月城距离新故城很近，他想着来都来了，就顺便去了一趟新故城。
基于同样的理由，他又去了三春城。这个名字和蒲娟的灵决倒有点像，所以他又去了三秋城。
在北斗城，他目睹一场惨剧。
北斗城分裂成了两半，一个小女孩的家人恰巧在另外一半上面。
小女孩的哭声撕心裂肺，让他整个北斗城之旅都心思恍惚。
所以在结束北斗城之旅后，他又花了点时间，在分裂开的北斗城两半之间，架起了一座冰桥。
他原本可以将两座分裂开的城市重新捏合在一起，就像捏一团橡皮泥那样。可这太耗费时间了。
这是北斗城的城主应该做的事情。
北斗城的城主比凌云海更理想一些，如果温凉不是出身于青棠城，他肯定会将那一张由大仙师魂体残余凝炼成的符纸交给北斗城城主的。
北斗城的情况一开始和青棠城很像，北斗城城主也并不是天生的城主，他的出身和凌云海差不多，他甚至还没有一个像温凉这样的人辅助。
可是，他仅凭一己之力，就实现了第三区对第一区的逆袭，然后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就统一了整个北斗城。
他甚至已经组建了跨空域的舰队，准备进行一场征服其它城市的跨域作战行动。
温凉对他赞赏有加。但这并不是他北斗城之行最大的收获。说实话，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些能够创造奇迹的豪杰，他并不在乎那个豪杰是谁。
看着哭到嗓子带血的小女孩扑进她母亲的怀抱，温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意义。
他见过了几乎所有的阴谋与黑暗，品尝过几乎所有的生离与死别。终于在这里，这一幕亲人重逢的画面，如黑夜里的一盏烛光，将所有的阴谋与黑暗、生离与死别都驱散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好，只是恰巧，这个“好”出现在他心湖涟漪的中心，并且与他的心湖涟漪发生了“共振”。
“共振”啊！这得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于是他想起来，该回去了。
世界上有三百六十座城，他只来得及看过其中的一小部分。
离天塌下来还有一万年，而他总觉得，那就会是在明天。
***
这是一个残阳铺满了天边的傍晚，空气中带着炙热的气息。
温凉走在路上，脚底沾满了灰尘。
路边有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正意兴盎然地用树枝逗弄着地上的一群蚂蚁。
在小孩光滑的屁股蛋底下，有一坨坨黄色的东西。
连温凉都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他皱着眉头经过，忍不住问：“小屁孩儿，你家大人呢？”
小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温凉的存在。
温凉有些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眼，一指头按在小孩的脑门上。
小孩儿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哈哈哈……”，温凉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就跑了。
第十五章 荒芜
土豆园里。
刘畅一截一截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他实在是太难了。
温凉临走的时候，给他布置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冰面上种出土豆来！
这绝对、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刘畅，东西收拾好了吗？”沙子敬出现在他身后。
“什么东西？”刘畅神思不属地问到。
“你忘了吗？今天是我们搬离青剑宫的最后期限了。”沙子敬说到。
“啊？为什么要搬离青剑宫？”刘畅一下子从一堆冰渣子中站了起来。
“你……！”沙子敬感觉有些无话可说了。瞠目结舌之后，是勃然大怒，一把拉起刘畅，升到半空中：“你看看这青剑宫，哪里还能过得下去了？”
刘畅环顾了一遍，这才惊慌失措起来。“这……这……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刚从白水园来到莲花山的时候，茫然不知前路何在。
只见四面都是深黑的虚空，青剑宫就像是一片离了枝的树叶一般，无依无凭的飘荡着。
天顶上的太阳像是一弯柳叶，光芒只照莲花山。青剑宫漆黑一片，若非宫内燃起的灯火，几乎就要以为脚底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了。
“青剑宫……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刘畅问到。
“你这个呆子，早在两个月前，青剑宫就脱离莲花山了！”
现在远远的看莲华山，就像看一颗晦暗不明的星星。两个月的时间，青剑宫至少已经坠落了十万公里。
“我们……还能回去吗？”
“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沙子敬露出胸口上的一道伤疤，那是贯通伤才刚刚痊愈的痕迹。
“莲花山不要我们了……我们现在……我们为什么要搬？”说到前半句的时候，他还觉得悲愤，可是转念一想，反正都这样了，也无法挽回。之前在莲花山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多好，现在脱离了，反而觉得更自由些。
“你这个只知道种土豆的呆子！”沙子敬悲愤地说到。“莲花山不要我们，是因为嫌咱们青剑宫光消耗灵力，没有用。既然抛弃了我们，你以为它还会分配灵力给咱们吗？今天一过，灵力就不会再流向青剑宫了。没有灵力，你怎么活得下去？还种什么土豆？”
刘畅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
“那怎么办？我们搬去哪儿？”刘畅问。
“……我也不知道，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其它地方吧？总好过在这里等死。”沙子敬说到。
“……”
刘畅不喜欢漫步目的的漂流，如果让他来选择的话，他宁愿在这里等死，也比在漆黑的虚空中游荡更好。
“其它人呢？”他问。
“都收拾好了。”沙子敬说完，便有好几个身影落在了他的身边。
荀子由、柯寒、王良，连阮贡都来了。
“我……要不，咱们还是别走吧？”刘畅摸着他身边的土豆树，实在是怎么也舍不得。
“等在这里是死路一条啊，刘畅！”阮贡开口说到。“茫茫宇宙，在外面总能找到散逸的灵力团，再加上咱们身上的灵石，总还有点希望能走到地面去。可是等在这里，就只能靠灵石支撑，坐吃山空，迟早是死路一条。”
在半年以前，阮贡终于在和燕喜的交易中赢了一次，将他存放在燕喜那里的灵石，按照对折再对折的方案给套了现。代价是整个青剑宫，除了藏书楼之外的所有东西都被他卖了个空。
平均分配下来，每个人都落下了一百万枚灵石。
从这里到地面，将近三千万公里的路程。每三十万公里耗费一枚灵石……除非他们真的能找到散逸的灵力团，否则这就是个笑话。
刘畅心中本已打算痛下决心，可是阮贡这样一劝，他却本能的开口说到：“不行不行，我要等温凉回来再说。”
“等温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温凉不会再回来了！”阮贡说到：“他比我们聪明多了，早在莲花山抛弃青剑宫之前，就席卷了青剑宫所有的财物，跑回青棠城去了。我告诉你，他一个人身上的灵石，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你怎么知道？”刘畅问。
“这还用问吗？你要是温凉，你会不会先跑？”
刘畅想了一会，“不会！”
“切！”阮贡摇了摇头，转身和其它说到：“和这种人没什么说的！看吧，我早就说过，他不会听我们劝的！”
在他的身边，沙子敬、荀子由、柯寒和王良都面露失望，垂头不语。
“你是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继续等温凉，还是和我们五个一起，结伴同行，你想清楚？”阮贡说到。
“五个？”刘畅这才回过神来。“邛玉呢？”
“邛玉不走。”荀子由开口说到：“本来我也是可走可不走，但是我看大家都要走，我也就跟着走了。如果刘畅你真的不走的话，我看我还是也不走吧，有我们三个在一起，不算孤单了。”
荀子由还有一个心思没有说出来，在莲花山下的那片海洋里，有一条大鱼一直在呼唤着他。
即便是现在，相隔了至少十万公里，他还能听见那个呼唤的声音，只是他没有能力回应。
呆在荒芜的青剑宫，至少能多听一会儿，那条鱼的声音。
“你……！”阮贡气急，“走走走，我们走，别管他！”
劝说刘畅失败，荀子由也改变了主意，远行的队伍还有四个人，足够互相照应了。
他率先离开，柯寒和王良紧接着跟上，沙子敬前后看了看，犹豫不决。
“是留在这里，做一只温水里的青蛙，还是主动跳出去，寻找更多的机会，你们自己想清楚了！”阮贡的话从门外传来。
这句话彻底地打动了沙子敬，他不再犹豫，跟着走了出去。
土豆园里，陷入了长长的沉寂。
离去的四人，带着萤火虫般的亮光，忽闪忽灭地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深空里。
“他们真是勇敢！”刘畅说，“其实，我是太害怕了，才不敢跟他们走的。”
刘畅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即便是在某些可以匿名的地方，也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怕黑。一想到深空中那种冰冷到令人绝望的黑暗，他宁愿去死。
“我也是。”
第十六章 99级的大佬
“我也是。”
刘畅回过头来，便看见了邛玉。
“你也害怕吗，邛玉？”刘畅问。
邛玉点了点头。“我害怕的是，万一温凉回来发现我不在，他会失望的。”
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青剑宫方圆五千平方公里，此时已经成了寂然无声的荒芜之地。等到天上那一片如柳叶一般的太阳消失，这里的灵力就会被瞬间截断，最多十秒钟，所有的植被都会枯萎、分解。
最终这里会成为一颗冰冷的陨石。
“其实，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荀子由说到。“阮贡从燕喜那里拿到了一份星图，上面标注了哪里有散逸的灵力团。他给我看过几条回到青棠的路线，其中最快的一条，只需要一千年的时间。”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听见那条大鱼在喊我。”
“哈，真的有大鱼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刘畅问。
“因为它不想见你。”
离柳叶般的太阳消失还有大约六个小时的时间，三个人便什么都没有做，来到藏书楼的楼顶，齐齐躺了下来。
刚到白水园的时候，这里曾经有八个同伴，后来死了一个，现在却只剩下三个了。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漆黑的深空。
过了一会，邛玉拿出了一块银色的圆盘，放在眼前看着。
“这是什么？”刘畅问。
“是天王金。”邛玉回答到。
“天王金？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藏书楼里还有好几块。图门教认为这是圣物，可是却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
“图门教的圣物？你现在改信图门教了吗？”刘畅问。
“没有。”邛玉回答到：“我只是觉得奇怪，像图门教这么荒谬的东西，怎么会留下一套几乎能够自圆其说的教义的。到底是谁这么无聊，研究出这么荒谬的教义。”
“图门教的教主肯定会很欣慰，居然在这么荒凉的陨星上，都会有一个图门教徒。”
“图门教没有教主。”邛玉纠正了他的说法：“而且，陨星这个词，也是出自图门教的教义的。”
“是吗？我都不知道。藏书楼里关于图门教的研究很多吗？”
“很多，浩如烟海。”邛玉说到。“我准备用不同的灵力来试探它，但是它却丝毫没有反应。”
“是不是因为它不纯粹的缘故？”刘畅说到：“就跟我用的肥料一样，浓度高一些的肥料，总是容易起作用一些。”
“倒是有可能，那我得先尝试提炼它一下。”
“你最好找个独立的次空间做这样的实验。”刘畅说到：“我们现在是在一颗陨石上，如果毁掉了，我们就得掉下去了。”
青剑宫终究不是一颗普通的陨石，它是从莲花山上分裂下来的，所以在它的地下，还是有一片地膜存在。地膜会提供一股吸引力，让人可以站在上面。不过要是站在陨石的另外一面，那就是直接融化了，连大仙师在地膜的背面都寸步难行。
“当然，我会的。”
就在这时候，他们感觉的自己的身体都悬浮了起来。
那是灵力突然断绝之后，身体还来不及调整形成的条件反射。
所有的空气，都形成一股狂风向天上吹去，只用了两三秒钟，他们就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了。
藏书楼的防御阵因为提前预装了灵石，所以还能保持原样。但是其它的建筑，就像是突然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流沙，最后消失在地面。
更别说那些原本看起来葱葱茏茏的植被，离开了灵力，它们就像投入了火炉的碎冰一样，转眼就没有了踪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地面湿润的土壤变成了砂砾，山丘变成沙子向低处流动。
青剑宫原本就没有大型的动物，但是那些飞鸟，原本飞在空中，突然就消失了。
十秒钟之后，这里变成了一个荒凉的世界。
“我有七十万枚灵石，你们呢？”刘畅问到。
“我也是。”邛玉说到。
“我也是。”荀子由说到。
“嘿，每人七十万枚，阮贡算得还是很准啊。”邛玉说到。
阮贡将青剑宫内的灵器和艺术品都卖光了，除了藏书楼他没有权限进入之外，其余的一件不剩。卖得的灵石平均分配给了七个人，给温凉的那份他自己保管着，说是等温凉回来再亲自交给他。
“离开的时候，该让他把温凉那份交出来的。”邛玉说到。
“算了，”刘畅说到：“他们要走这么长的路，也不容易。”
“我们可以撑多久？”
“省着点用，大概可以撑七十年。”在这个荒凉的陨石上，灵石将是他们唯一的能量来源。
“七十年后呢？”
“不知道。那时候温凉总该回来了吧？”
“万一温凉回来了，但是身上却也没有灵石，那可该怎么办？”
“哈哈，那我就可以笑话他了。”邛玉说到。
***
“嗨嗨嗨！醒醒！醒醒！醒醒！”
温凉一人一耳光将三人扇醒，“怎么还睡上了呢？”
为了节约灵石，三人都选择了沉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却都觉得脸庞在火辣辣地痛。
“温凉？””你回来啦？“”我不是在做梦吧？“
“做什么梦呢？要不要我再给你个大耳刮子？”
“温凉！”刘畅一声大哭了起来。就像是上一次他还在莲花山下的海滩上种土豆，看见温凉从青剑宫下来那样，心中满腹委屈，怎么都控制不住。
“好了，好了，别嚎了，哭什么啊哭！”
“温凉啊，有你在，就好了……咱们青剑宫……没了……“
“谁说青剑宫没了？只要我在，青剑宫就在。”
“可是，这……”刘畅不知道该从那里说起，只能用手来回比划着。脚下这颗荒凉的陨石，拥有太多讲不出来的故事。
“别担心这有的没的，种你的土豆就行了！我早料到有这一天了，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过几天，我就去找那帮人讲讲道理。”
“讲道理？”
“有什么可怕的？我现在可是九十九境的大仙师！
第十七章 第一颗地球
在和莲花山讲道理之前，温凉还需要做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重建青剑宫。
刘畅在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漂了起来。
就像是在深空中飞行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灵力那样，身体失去了重量，连吹一口气都会将自己吹得倒退。
他挣扎了一下，打开体表的灵纹，这才恢复正常。
发现邛玉和荀子由也傻呆呆地站在不远处天空上，他急忙飞了过去。
“怎么回事？温凉他在干什么？”他急忙问。
“你看啊！”
这一看，真的把刘畅给惊呆了。
一张灰褐色的半透明的膜，正从远处舒展开来。
这张膜呈椭圆形，边缘有不规则的锯齿状。粗略估计，大约有五千平方千米的大小。
刚才之所以刘畅在睡梦中突然失重，就是因为这张地膜被抽走了。
“温凉，你要干什么？”刘畅飞了过去。
脚下这块陨石失去了地膜，很快就会分解成尘埃，这样一来，青剑宫就真的完了。
“我要将它裹成一个圆球。”温凉说到。
在他说话的当口，他已经开始动起了手来。这么大一张地膜，在他的手势下开始自动翻卷，原来朝着地下的那一面，现在朝着球体内部，很快就成了一个半裹着的白菜的形状。
因为地膜另外一面强大的吸引力，这个半裹着的白菜开始自动吸紧，都不用再添加任何外力，它就慢慢地合拢，最后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气球，直径大约有四十多千米。
然后因为它内部自身的吸力，它又经历了一次塌陷，直径变成了二十千米左右，表面也因为这次塌陷变得凹凸不平了。
“温凉，你为什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呢？”刘畅有些不满的说到。
他对于温凉突发奇想的要将地膜弄成一个球状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只是觉得，当他站在上面时，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头朝上还是头朝下，这将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觉得温凉肯定是欠考虑了。
“你的头肯定是朝上的，等下你来试试就知道了。”温凉说到。
原来他们所在的那块陨石，失去了地膜的保护，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就开始分崩离析了。
温凉将它抓了过来，一靠近那个地膜形成的圆球一千多米的距离，陨石就像是染料靠近了水一样，一下子洇了过去。
很快，这个圆球上就形成了高高低低的凹坑。
温凉将其中的一部分岩石气化，形成了一千米左右的气层，然后又制作了一些冰块，很快便有流水在重力的作用下流动起来。
一个新的世界便有了雏形。
旧的藏书楼因为有灵阵的保护，所以一直还是保持着原状。现在被温凉直接移植了过来，放在一座“山”上——勉强可以叫做山，虽然高度只有几百米，但是已经是这个小球体上最高的“山”了。
如果说原来的陆地像是一片漂浮的树叶，现在的陆地就像是一颗弹珠。
“温凉，为什么要弄成这样呢？”刘畅问。
“节约资源！”温凉说到。
地膜所消耗的灵力，普遍是它所承载的大地上的人类消耗灵力的几百倍，在温凉看来，这种消耗完全没有价值。
在以往灵力无穷无尽的时候，随便地膜怎么消耗灵力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整个世界的灵力都快不够用了，怎么还能容地膜这么消耗？
为什么陆地就一定要是平的，弄成球形的不是更好吗？
地膜在互相吸引的作用下，肯定会不断地塌缩，陆地会不断地缩小。可是那也没什么，它总有塌缩不动的时候，到时候，大家站在冰块上，也一样可以生活。
温凉有一个想法，将来，他要将所有的陆地都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球，让所有人都生活在这片球形的陆地上。
他暗中调查过了，至少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对此并不反对。他们同刘畅一样，最大的担心，是担心头朝下会不习惯。
有百分之二十的人不反对，温凉就觉得这完全可行了。因为在剩下的百分之八十里，至少还有八成会习惯性的保持沉默，对于少部分坚决反对的人，温凉完全可以让他们闭嘴。
地面已经被三山抛弃了，现在温凉是唯一愿意和他们说话的山上人。
“刘畅，你又可以种土豆了！”温凉说到。
在这个新的圆球上，有土壤，有大气，理论上土豆完全可以生长。光照本来也是个问题，但是光亮术就已经足够了。现在完全没必要为青剑宫挂一个太阳，也许等到将来所有的大陆都合为一体的时候，才会有必要做这件事。
“呵呵！”光听声音，说不清楚刘畅是在笑还是在哭。
“对了，你必须尽快研究出怎样在冰面上种出土豆来。将来的灵力可能会不大够用，你的土豆虽然杂质太多，但是好歹能吃。你要是能搞出这个技术来，我让你做青剑宫副宫主！”
“技术”这个词语来自于图门教，一般大家都说灵诀。刘畅百分百地肯定，温凉不会是一个图门教徒。一个自称已经达到九十九境的大仙师，怎么可能还相信图门教那一套？
“青剑宫……”刘畅看了一下远处一直在装着深沉、沉默不语的邛玉和荀子由，觉得如此荒废的青剑宫，便是做个副宫主，那又能怎样？
“你可别小瞧青剑宫！”温凉看了一眼刘畅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说过了，是我们不要莲花山的，不是它莲花山不要我们。这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好吧？”
“是是是……”，刘畅一个劲地点头，完全不想和温凉争辩这个。温凉什么都好，就是容不得有人说他考虑不周全。一旦稍有一点这个苗头，温凉便会显得相当固执。“那个，我的土豆园至少要占据一半的面积！”
“没问题！”温凉随口便答应了下来。当初青剑宫里，刘畅的黄瓜蔓都长到了大仙师的脚下，温凉都没说什么。
第十八章 为了和平
温凉独自飞向莲花山。
在距离莲花山一万千米的地方，他就停了下来。
太阳独照莲花山，他所在的地方还是漆黑一片，但是莲花山却像是一团明亮的火焰一样，静静地虚浮在他的前方。
他像一只飞蛾一样，在焰火的光芒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紧了紧拳头，决定扑上去。
“温凉！”
他听见一个声音。
他停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声音说到。
他回头，便看见燕喜停在他的身后。
“莲花山太强大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燕喜说到。
“燕喜，好久不见了。”他停住了身形，说到。
“是啊，有三十多年没见了。”燕喜比原来长大了些，下颌上已经蓄起了胡子，看起来比原来要成熟多了。
燕喜在他刚才犹豫的时候就来了，他当然也察觉到了。
“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温凉说到。
“莲花山太强大了。”燕喜说到。“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有多强大，但是我知道，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我必须打碎天河，不然，就来不及了。”温凉说到。
“我知道。”燕喜说到：“但是你现在只有一个人，再等一等吧，等我们再强大一些。”
“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等。”燕喜说到。
“也许我永远等不到你们强大起来的那一天，”温凉说到：“只要天河一日悬挂在天上，他们就会拥有你们永远不可能拥有的资源，即便你们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像他们那样强大。”
“但我们现在连替你牵制一下他们的力量都没有。”燕喜说到。
那天上日夜消磨天壳的天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局。
说是为了突破世界的桎梏，但最终的目的，是凝聚世界的力量，维持那些大仙师永生不死的幻想。
虽然说人类生而永恒，但是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成功活到一万岁的。
而大仙师们，普遍都已经八、九千岁了。
那日夜切割天壳的天河，据说每日能够前行一里。可是，究竟切割了多少，只有大仙师们自己知道。
温凉也知道。
答案是天壳将天河日夜消磨，每日要消磨一里深。
这个世界的灵力，就在天河流转中，淌入了大仙师的身体，维持着他们苍老不堪的躯体。
为什么青剑宫的大仙师宁愿坐化，就是因为他是大仙师中，唯一不愿牺牲这个世界以奉养自身的人。只是这样的人，恰好是天河决议的失败者，同消亡的金铁山一样，除了身死道消，别无选择。
“你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掌控莲花山？”温凉问。
“不知道。”燕喜说到：“大仙师高高在上，即便是我掌握了几乎所有的弟子，其实也无济于事。”
“那我还等什么？”
“总会有机会的。”燕喜说到：“机会都是等出来的，相信我。”
“莲花山抛弃青剑宫的决定，我实在没有想到。”温凉说到：“我原本以为，他们好歹会有一点慈悲之心，对同是莲花一脉的青剑宫，不会这么绝情。可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他们竟然——也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能狠得下心来抛弃这整个世界，又怎么可能狠不下心来，抛弃青剑宫？”
“刘畅他们还活着，对吧？”
“活着。”温凉说到。
“活着就好。”燕喜说到：“温凉，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一个人就一个人走吧，不用管我们了。”
“什么意思？”
“我猜你一定有办法独自逃离这个世界的，但是你选择留下来，我很感激。”燕喜说到：“但是，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到希望。你知道吗？一起来到莲花山的三万多人，现在只剩下几千人了。其余的，都成了醉生梦死的……傀儡。”
面临着世界将崩塌的未来，没有多少人还能够保持砥砺前行的动力。
绝大多数人，将莲花山视作了最后的乐土，他们在这里挥霍着他们的时间，穷尽一切享受人生。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很可能就是这个世界最后一批人类了。
天壳正在塌缩，所有人都看得见。
虽然还有一万年，但是离他们的生命耗尽，却不可能有这么久。
“如果我也抛弃了这个世界，”温凉说到：“那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温凉说到。
“谢谢你，温凉。”
温凉没有说话。
燕喜是除了他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关于天河的真相，温凉谁也没说，只告诉了燕喜。
不是因为他相信燕喜，而是因为牵连在燕喜身上的那条傀儡线，现在还存在着。
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燕喜死掉。
但是燕喜还不知道这一点。
幸运的是，燕喜没有让他失望。
“再等等吧，温凉。”燕喜说到：“一百年内，我一定能弄死一位大仙师。”
温凉想了一遍燕喜的计划，他没有说话。
燕喜的计划，处处都是冒险。
但是，即便是他，也不能因为危险，就劝燕喜不要这样去做。
“只是李天秀死得毫无价值。”温凉说。
“没有办法，”燕喜说到：“我不是神，我只能一个方案一个方案地去试错。”
燕喜原本想挑起莲花山和正阳山之间的矛盾，所以制造了一系列两山之间的冲突。结果却是，李天秀赢得了所有的挑战，结果却被他自己的师父给一巴掌拍死了。
燕喜想藉由正阳山之手来打击莲花山的图谋，一开始就遭遇了挫败。
莲花山的大仙师们希望维持和平，为了和平，他们不惜牺牲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
“你走吧，自己小心。”温凉说到。
“好。”
这里是他和燕喜约定的会面地点，燕喜通过一个只能使用一次的双向传送阵来到这里。下一次会面的坐标还没有确定，但肯定是另外一个地方了。
燕喜交给温凉一个新的坐标位置，然后便消失了。一次性的传送阵只能维持这么长的时间，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他们必须得尽可能的减少见面的机会。
在燕喜离开过后，没有多久。
温凉取出一柄长枪，奋力投向远处那一团明晃晃、亮堂堂的焰火。
第十九章 大旗
世之勇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那一支长枪，出手之时，还是普普通通一支长棍。
待到飞出百余米，枪尖便燃起了火焰，越飞越远，那火焰越盛。待到千米开外，已是如燃烧着的陨星一般。其威势，青棠城宋家的燃灵阵不及其万一。
一万千米的距离，瞬息已是过半。
远处的莲花山，陡然亮起了一层明黄的罩子，那是莲花山的防御大阵启动的标志。
烈火长枪在那明黄罩子上溅起火星一点，刹那间穿透而过，直入徐剑宫中殿。
徐剑宫兀然耸立于一盏青峰之上，那长枪一枪扎下来，顿时便将整座山峰都轰入了烟尘。
随即火焰升腾而起，形成一朵赤红的蘑菇云。
直至此时，于那火焰之中，才又放出一道雪白的光芒。那是徐剑宫大仙师的剑。
大仙师的剑一剑便将那赤红的烟柱给削平了，然后四面八方都升腾了雪白的剑花，向着中央那一线雪白聚集而来，蓄势待发。
“咦？”
却在此时，压伏的火焰下响起了一声奇怪的轻叹。
原来那一枪不但轰平的徐剑宫青峰，更是将天河枢纽都给轰开了一线。
本是流淌而过的灵力，到此居然形成了一个回流。
徐剑宫所应该从天河中分润的灵力，平白无故多了一分。
雪白的剑花汇聚成一朵青莲，骤然斩向一万千米外的深空。去势如虹，恍若匹练。
到得温凉身前时，却如冰消雪融。
温凉岿然不动，便只看着那层层剑花在眼前绽放，又消散。
这不是温凉化解了这一剑，而是这一剑故意为之。
同是九十境以上的大仙师，没有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你给我实惠，我便让你立威！”温凉的耳边响起徐剑宫宫主的声音。
这声音藉由剑花传来，除他之外，无人可以听闻。
徐剑宫大仙师刚过满九千岁，莲花山八剑宫中，他是年纪最长者。
若说有谁最需要天河灵力续命，他当仁不让。
温凉淡淡笑了一笑。
燕喜让他等，连夏浓也让他等。
可是他不能再等了。
这一枪，别人认为他是为了立威，可是他，其实不是。
他要立的是一杆大旗。
在茫茫宇宙中，他要竖起一杆大旗，让那些所有同他志同道合之人，不至于因为敌人的强大而绝望。
也是在燕喜走后，他才想到这一点。
连燕喜这样的人，都想蜷缩着等待，那些真正想要反抗天河的人，会不会因为看不见未来，而选择屈服？
莲花山上有三万从地面来的种子，现在有一大半都已经枯死。
连青剑宫大仙师，都选择了坐化。
在这个时候，如果他不挺身而出，又还有谁敢于继续前行？
他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
但是，像这种对抗全世界的事情，他不做，谁来做？
“誓断天河！”
四个大字，横亘与茫茫宇宙之中，久久不散。
那是他汇聚了漫天灵力之后，写成的大字。
在这一刻，他感应到了来自莲花山的目光投视，也感应到了天穹的另外一端，来自太阳山和正余山的神念探查。
“温凉，何必如此？”来自徐剑宫大仙师的声音首先想起。
“温凉，你是对天河决议不满吗？”这是来自冀剑宫宫主的声音。
“哼！”遥远的来自太阳山的声音传来，声音里带着轻蔑的语气。
“找死！”正余山的声音来得稍晚，但是那声音里带着一股锐利，为温凉抬手所化解。
“哈哈哈……”，温凉大笑了起来。
虚空之中，声音无所依凭，但温凉自有办法让他的声音传遍三山。
“所谓天河决议，不过是你们这些大仙师们为了苟延残喘的借口！妄图汇聚世界的灵力，来维持自身的不朽。天河日进一里，除了你们之外，有谁能看见？我们只看见天穹在一日日的塌陷，而你们无动于衷！”
“嗡嗡嗡”的杂声响起，那是干扰温凉的声音。
温凉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多少能够传入三山其余人的耳里，但他依然继续说到：“一万年太久了，你们只想着自己如何安然度过这一万年，一万年之后的世界，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
“你们假装在为了这个世界，实际上，是在牺牲整个世界来成全你们！”
“你们消灭了金铁山，消灭了青剑宫！可是，你们消灭不了正义！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正直无私的人们，都在默默地反对你们，反抗你们！”
“他们沉默只是因为畏惧，而我无所畏惧！莲花山八剑宫的宫主门、太阳山八星门的门主们、正余山十二剑府的府主们，不怕死的就过来！”
“我青剑宫，代表地面的万亿凡人，向你们，所有人，宣战！”
“誓断天河，不死不休！”
温凉的声音向着四面八方传播，他不知道最终究竟有多少人能听到他的话。
但是，他相信，那些真正想要反抗的人，一定会知道，他们并不孤独。
一定有那些反抗的火焰，在将要熄灭的时候，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这就够了。
这不是他最好的时候，但一定是他们最需要他的时候。
***
“温凉，你太莽撞了！你应该再等等，地上有三百六十座城，你还没有一一走遍。你应该等你的实力更强之后，才能与他们为敌！”
“夏浓，你是对的。但是如果我听你的话，为什么我不干脆选择独自逃离这个世界呢？我为什么要拯救一个自私自利的世界，难道就是因为我爱心泛滥吗？”
“可是接下来，你将面临着所有大仙师的打击。你多半会死的。”
“夏浓，你知道吗，我和你不一样。你说过你越是知道得多便越是恐惧，而我，越是知道得多，便越是明白，希望之火，有多么的可贵。”
“是吗？所谓希望，不过是弱小者忍辱偷生的借口罢了。”
“不，那才是人类文明的意义所在。世界放弃了我们，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我们自己都放弃了自己。”
第二十章 因为爱
青剑宫像是一粒尘埃，落入茫茫夜空之中后，便不见了踪影。
但是温凉，却像是黑夜中的一束火把。
大雨落下，火光飘摇。
有人欢呼，有人叹息。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位大仙师的煊赫光芒。
尽管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焰都向他席卷而去，但是当一位大仙师想要逃走的时候，仅靠这样隔着一万千米以上的攻击，是不可能留下他的。
尽管天空中燃烧起了熊熊烈火，然后，万里之内都冻结成了枪林剑雨的冰晶，但是所有人能够看见这一幕的人都知道，温凉还活着。
随即，莲花山、太阳山和正余山重新下达了严令：天河决议的威严，不容丝毫冒犯。
那些还在辛辛苦苦调谐这灵力的弟子们，绝大多数并没有听见温凉的声音。
他们只知道天空之上发生了一场大战，然后山门内又开始了一轮清洗。
直到很久以后，才有关于天河的种种谣言，断断续续地在他们之中传开来。
但是大仙师高高在上，无人可以生疑，也无须解疑。
***
温凉躲在一颗残破的陨石背后，随着陨石在黑沉沉的空中飘荡。
他的目的是回到地面去。
前任青剑宫大仙师的魂体炼成的小舟，已经在上一次返回地面的时候用掉了，现在他要逃回那里，只能“徒步”。
敌人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三山统治了这片世界四十多万年，到处都布置着他们的眼线。
温凉这一路至少摧毁了一万具监视傀儡人。
有时候为了迷惑敌人，他还得故意放过一些监视傀儡人，从他们的观测死角溜过去。
尽管他小心了又小心，结果依然在三个月前被发现了。
然后他同太阳山的死星门门主之间大战了一场，未来得及分出胜负，他又得赶紧逃走。因为他感应到敌人的援军就在附近。
单独对上任何一位大仙师，他都不怕。但是若是对上两位，他就败多胜少了。这还是因为对方不想与他拼命的缘故。
若是不幸陷入三位大仙师的包围，他估计连逃脱的机会都不会有。
“温凉？”
他的通讯器发出了呼叫的声音。这个声音是第十次响起了，他在犹豫是不是要接。
自从上次回到青剑宫之后，他便修改了自己的通信频率。目前能和他连通的人，只有燕喜。他现在不知道燕喜是否还值得信任。
从上次与燕喜会面的情况来看，燕喜的反抗意志还是很坚定的。
但是现在他已经和三山彻底决裂了，燕喜还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如果燕喜背叛了他，那么通过这一个通话，敌人完全可以定位他的藏身之处。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呼叫即将掐断的时候，选择了接听。
他需要同伴。
如果连燕喜都无法相信，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相信谁。
“燕喜。”
“温凉，你还好吗？”燕喜的声音带着惊喜。
“我还好。有什么事，快说。”他希望能尽快结束这一次通话。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坐标吗？我搞到一艘空航舰，我想把它交给你。我们在那里汇合，怎么样？”
空航舰？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个。
这是一种能够在虚空中穿行的灵器，速度比起他全力奔行的时候当然不如，但是胜在持久，不用消耗他自己的精力。
并且空航舰自带尾迹消除功能，对于逃亡来说，简直是太好不过了。
“什么时候？”
“十天之后吧，你现在离那里远吗？能赶到哪里吗？”
温凉在魂体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直线距离的话倒是有可能，但是这一路他肯定需要绕行一段时间。
“二十天之后吧，我到了给你讯息。”
“行！”
通讯结束，不超过一分钟。
这让他对燕喜的信任感又增加了一分，至少燕喜没有刻意延长他们的通话时间。一分钟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敌人循着灵力频率的波动找到自己。
为了稳妥起见，他迅速地改变了自己的位置。
他像一条深海里的游鱼，悄无声息地向前游动。
但凡察觉到监视傀儡人的活动，他便远远地绕开。
二十天之后，他来到了与燕喜约定的位置。
他拨通了燕喜的通讯器。
“燕喜，我到了，你在哪里？”
通讯器过了很久才接通，但是对面没有声音。
“燕喜，我到了，你在哪里？”
温凉的心中，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便听见了燕喜的声音传来。
“温凉，对不起。”
温凉转身就走，用尽了所有的速度。
但是，天穹上一张大网正似慢实快地罩了下来。无论他怎么奔逃，那张大网都在他的头顶上，并且越来越近。
感知中，四面八方都有人正飞速前来。
在他奔逃的前方，有一堵通天彻地的晶壁，打破它不难，但是需要时间。
然而时间现在对于他是何等宝贵——他也不能转身，身后是至少三名大仙师。
直到现在，他的视线中还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但是他只要停下来，哪怕三秒钟，就至少会有八位大仙师将他围住。
“燕喜，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对不起，温凉。”燕喜的声音传来，“这个世界这么美好，我不能让你破坏它。”
我破坏它？
如果燕喜在他的面前，他就能明白燕喜究竟是什么想法了。
但是燕喜现在藏在莲花山，温凉也没法质问。
眼前的晶壁打碎还是不打碎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停了下来，等着别人将他包围。
“燕喜，连你也放弃了吗？”
“温凉，我们都爱着这个世界，不想让他改变。”
“可是一万年后……”
“那时候已经没有我们了。”
温凉突然想起了他刚刚得到那个灰色面板的时候，在青棠城第五区面对着一个金质野人。
那一次他以为自己必死，但是依然奋战到了最后。
但是这一次，他心灰意冷了。
原来他们都爱着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心想要将他毁灭。
是这样的吗？
第二十一章 爆
莲花山兖剑宫、荆剑宫、徐剑宫。
太阳山休门、伤门。
正余山甲午剑、辛丑剑、辛亥剑、戊戌剑。
温凉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现身，反而安坐了起来。
为了围捕自己，三山这些大仙师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坐养，在天穹上追逐了他大半年的时间。
“誓断天河”的旗帜不好打，但是没想到最终会这么难。
“谢谢你们！”温凉说到。
正余山戊戌剑大仙师一愣，他是最年轻的大仙师，三千岁，他的心里还想着和温凉单挑一场。
这个世界自诞生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百岁以内的大仙师。
戊戌剑自认是天资纵横，不输温凉。所以心中还颇有些不服气。
在其余八人一起出手的时候，他还企图阻止。
“给了我一个打九个的机会！”温凉对着他一笑。
“爆！”
就在九人会齐，包围圈锁死的一刹那，温凉直接引爆了自己的魂体。
就像当年面对着那只金质野人一样，即便是九死一生，那也得奋战到底。
没有什么绵延牵扯，也不需要再多说一个字。
要么生，要么死。
二选一。
……
那一天夜里，即便是离天穹最远的洛基城，也看见了天空上那一团紫色的星芒。
但是人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以为那是某片陆地上的太阳熄灭后的颜色。
人们的生活，比起几十年前，已经有了不少的改变。
虽然说晶壁已经解除了，所有人想修炼到多少境就能修炼到多少境。
但是，灵力越来越匮乏，已经不允许太过于挥霍了。
连傀儡人都开始休眠，除非万不得已，不会再将它们激活了。
洛基城正在准备和安第城的战争，按照灵力战争的规则和惯例，赢者将赢得一切，输者将失去一切。
这是一场两方都输不起的战争。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其它的大陆上，人们节约灵力，积蓄力量，然后在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中，将所有的灵阵在最短的时间内倾泻到对手的身上。
胜利者代表着正义，失败者代表着邪恶。
人们惊叹于天空中那团紫色星芒的美丽，赞颂着自然之力的伟大。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只有在三山的某些角落里，有些人假装被风沙迷了眼，揉了揉眼睛。
***
生与死，二选一。
但是生的概率比死的概率要多百分之一。
在一开始接到燕喜的通话的时候，温凉虽然并不相信燕喜会背叛，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多做一点准备。
在邛玉的脑袋瓜子里，藏着一个他谁也不会说的秘密——他将藏书楼所有的次元空间都搞崩溃了，后来温凉他们所使用的次元空间，都是他用自己的灵石重新建造的。他欺骗刘畅说他有七十万枚灵石，其实他只剩下了十万枚不到。荀子由也没有那么多，他的灵石大部分都借给邛玉了。
温凉并没有替他解决这个麻烦的打算，因为在刘畅的脑袋瓜子里，也藏着一个谁都不会说的秘密——不过这不是重点。
温凉更关心的，是那一场能够将藏书楼所有的次元空间都搞崩溃的那一场大爆炸。
温凉将邛玉的记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出任何原理来。
藏书楼里藏的不仅仅是书，还有一大堆历代青剑宫宫主都觉得稀奇的东西。
其中就包括了一百多吨的天王金。
这种银白色的，像是钢铁一样的金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能够破坏体表灵纹的神秘力量。在引起那一场大爆炸的实验中，邛玉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将它不断的提纯再提纯，不断的用灵力去与他们碰撞。
也许是因为天王金的数量太多了，所以那一场爆炸相当剧烈。
足够将十个青棠城都炸掉。
幸运的是，为了避免被天王金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所腐蚀，邛玉一直在操纵傀儡人替他做这件事情，所以他才能够幸免于难。
温凉自认，以他九十九境的力量，全力一击尚且做不到如此程度。
这天王金竟然如此可怕。
自那以后，邛玉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害怕他造成的事故被人发现。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藏书楼的天王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十多吨。
在温凉赶赴燕喜给他提供的那个地点之前，温凉所做的准备，便是将十吨天王金，提纯到只需要一粒灵力与它碰撞就会爆炸的程度。
当时邛玉无意间引爆的天王金，不过是一吨左右。
温凉现在准备了十吨，他不信这世间还有谁能硬抗得住——除了他之外。
他引爆自己的魂体，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利用魂体爆炸来激发自己所有的潜力。
在魂体爆炸的那一刹那，他所有的身体机能都将处于巅峰，每一粒灵力，都将完美地在他的身体外层形成屏障，保护他尽可能地不受天王金爆炸的影响。
这就是生比死的概率多出来的那百分之一。
爆炸形成的冲击波，会将他向着陆地的方向推进。他无法预测自己会被推进到多远，这没有意义。因为在此之前，他都无法预测自己是否还能活着。
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连自己都死了，那九位围攻他的大仙师，肯定也活不了。
在十吨天王金爆炸之前的一瞬间，他抢先向着这个世界的四面八方发出了一声呐喊：“誓断天河！”
说实话，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能传得出去。
即便是传出去了，也许一样会受到三山的干扰。
即便历经千辛万苦最终被人们所听见，也许人们也只不以为意。
但是那一瞬间，他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
因为转眼之间，他就被迷迷茫茫雪白的光芒所淹没了。
有那么一段漫长的时间，他无比肯定地以为，自己是死了。
因为他的身体变得轻若鸿毛，思绪如同流水中的泡沫一样旋生旋灭。
无所谓世界，也无所谓感知。
安静的。
纯白的。
轻盈的。
这就是他死后的世界。
第二十二章 霜染秋林
“哧……哧……”
燕喜的通讯器发出不规律的噪音。
还没有等他确认接通，通讯器里倒是先传了一个声音出来。
“呵呵……燕喜啊……”
“谁？你是谁？”燕喜疑惑地问到。
“呵呵……燕喜，我还活着呢……”
燕喜一下子将手中的通讯器扔了出去。
这个声音，他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
秋林城。
博雅酒店里住进来一位奇怪的客人，他将最顶层的贵宾套房一口气预定了一年，看起来有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意思。
一般会这样做的，都是某位家族中的纨绔子弟，或者某位超级公司里的顶级管理人员。
可是，这位名叫叫做温凉的客人，经酒店查询到的身份，不过只是一名普通的木材商人。
这年头，卖木材可赚不了多少钱。
他经常站在酒店的天台上，注视着酒店花园里的人来人往。
酒店的天台很高，有好几次，专门侍奉顶层贵宾的侍者都会担心他从上面跳下来。他们会假装端着红酒托盘来到他的身边，问他：“先生，请问需要来一点红酒吗？”
“不，我不需要。”那位客人总是这样说。
今天，在酒店的花园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白色的帷幔衬托出婚礼的圣洁庄严，鲜红的玫瑰花装点出婚礼的喜悦浪漫，鸳鸯在清波荡漾的池塘里里凫游，乐队在草地上演奏着悠长甜蜜的歌。
小杜举着红酒托盘来到这位先生的面前，又一次问：“先生，请问需要来一点红酒吗？”
今天在花园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如果这位先生选择从这里跳下去的话，酒店的声誉会受到严重影响的。
“好的，来一杯吧！”
小杜惊讶了一下，但还是将托盘高高举起，让那位站在天台上的客人能够不用弯腰就能够拿到。
“小杜，上来坐一会吧？”
小杜又一次惊讶了一下，这位客人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温先生，不如我们下来坐一会儿？”小杜大着胆子说到。
以她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对顶层的贵宾发出这样的邀请的。不过这位客人一直坐在天台上，着实让她担心。这年头，木材生意肯定是不好做的。不但木材生意不好做，很多售卖自然资源的生意都萧条了下去，上个月，小杜就听说了一起石材商人的自杀事件。
“那好吧。”这位客人居然答应了下来。
天台旁边就有一个露天的桌椅，透过玻璃的护栏，依然可以看见花园里的情况。
博雅酒店的设计理念，是抛弃传统的次元空间和高度，追求自然状态的生活环境。所以即便是顶层，也没有太高，大约只有十来层楼，花园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客人坐下来，给小杜也端了一杯酒。
“不，不，对不起，先生，我不喝酒。”小杜急忙摆手拒绝到。
“没事，算我请你的。”
一杯红酒的价格是一百星币，相当于小杜一天的工资。
“谢谢！”小杜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拒绝，但是也没有伸手去拿那支嫣红的酒杯。他希望能稳定一下这位客人的情绪，但是并不觉得自己就因此有了和这位客人平等的资格。即便是一位破产的木材商人，也不是他这样的侍者可以随意攀附的。
“楼下这场婚礼是怎么回事？”温凉问到。
楼下的花园里，一场婚礼该有的东西都有了，但是却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新娘。
新郎穿着深色的礼服，胸口佩戴着一朵红色的玫瑰，在婚礼台上来回踱步。
司仪站在台边，手足无措地东张西望。
可是，新娘却始终没有出来。
“哈，”说起这个，小杜先笑了出来。“退婚呗！”
“退婚？”
“这个男子名叫吴涉，他与那陈姓女子从小便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吴家在城中有一家小工厂，专门为傀儡人提供外饰部件，陈家恰好也是为傀儡人做外观打磨的，两家在生意上颇有往来，见他们两人交好，便为他们自幼定下了婚约。这在秋林城可不多见。”
“是啊。”温凉点头说到。在这个婚姻都名存实亡的时代，还能从小订立婚约的，除非是两家真正的唇齿相依，否则很难达成一致意见。
“可是眼看着两人渐渐长大，吴家却慢慢的衰败了下去。也是那吴家的家主太不安分，好好的工厂不做，偏要去涉足种植行业。结果几次失败之后，将历年来的积蓄都赔了个精光。这样一来，吴涉与那陈姓女子虽然依旧互相倾慕，但这男方，却是有些配不上女方了。”
“可是，我见那吴涉分明是爱着陈馨的啊？”
“爱着？谁知道他爱的是陈馨的人还是爱着她的钱啊？这谁都说不清楚。对了，你怎么知道她叫陈馨？”
温凉指了指花园里漂浮着的许多粉红色的小气球，“那每一个气球里面，都写着她的名字呢。”
“是吗？那可真是浪漫，我都没有注意到。”
“是陈馨不愿意了吗？”温凉问到。
“她一开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她的父亲隐约向吴家家主提过几次。吴家本也想就此作罢，可是吴涉央求他父亲不要答允，这事就这样拖了下来。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小杜说到。
“吴家已经很衰败了吗？”
“没救了。”小杜说到：“前几天从寒山城传来消息，那吴家家主在寒山城与人发生了冲突，已经死了。这些年，傀儡人的生意也不景气，许多傀儡人都不得不休眠了，他家的傀儡人部件工厂也开不了工，怕是翻不了身了。”
“真是可怜。”温凉叹了一口气。
小杜看了看温凉的神色，没有做声。这年头，木材生意同样也不好做，兴许是这位陈氏家主的境遇引起了客人的同理心，小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客人自然是尊贵的，可是小杜的心里，未尝没有一点点看好戏的小心思。
“可是，如果要退婚的话，事先说好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又要怂恿吴涉倾家荡产举办这一场婚礼，当众给他一个难堪？”温凉说到。
有些事情，即便是知道了所有的原委，依然会觉得难以理解。
第二十三章 普通人的世界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杜说到：“这些年，兵荒马乱的，人心也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
“是吗？”
“是啊。以前的人啊，不管怎样都能活着，无非是活得好与活得差的区别。可是，自从寒山城靠近之后，这世道便乱了起来。人们如果不努力挣扎，便连活着也是很困难的事了。”小杜说到。
小杜今年三百零一岁，在以往的人生中，他是悠闲而无忧无虑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开始工作，并且从事的是侍者，这种以前交由傀儡人来进行的工作。
虽然他一向很淡然，但是难免在下班以后，会怀念以前那种岁月静好的时光。同时，看向那些富人和权贵的眼光里，也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神色。
温凉见过很多这样的眼神，那叫做羡慕，或者是嫉妒。
“有了目标，不是更好吗？”
“为了筹措这一场婚礼，吴家将城中的工厂都抵押了。本想着和陈馨结婚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过看这样子，他们的想法是落空了。”小杜说到。
“吴涉，应该没有这样想过。”温凉说到。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对不起！”小杜急忙道歉，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不礼貌了。
”没关系。“温凉摇了摇头，表示不以为意。“我只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很伤心。”
从天台往下望，只能看见吴涉像根木头那样呆立在那里。
温凉撤去了花园里的静音阵，依然听不见下面传来任何声音。
“他要是真的伤心，为什么连一滴眼泪都不流？”小杜说到。
温凉笑了一下。
花园里的宾客在纷纷散去，只有主桌上还有一个中年装扮的女子，那是吴涉的母亲。她自始至终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很快，花园里便只剩了吴涉和她的母亲两人。灯光也淡了下来，音乐也停了，连司仪都不知什么随着宾客离开了。
“好了，涉儿，我们回去吧。”
吴涉低着头，转过身来，抓住他母亲的手。“对不起，母亲。”
“走吧！”
两人互相牵扶着，走出了静悄悄的花园。
“你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吗？”温凉问。
“他们哪儿都去不了。”小杜说到：“他们的房子，早在婚礼之前，就作为彩礼送给了陈家。”
“哦。”
温凉挥了挥手，于是小杜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
这是个兵荒马乱的时代。
自从五十年前寒山城突然出现在了秋林城的附近，这世道就突然变得乱了起来。
一开始是寒山城要征服秋林城。
再后来是秋林城要征服寒山城。
后来寒山城和秋林城都陷入了内乱，两座城便一边叫嚣着要灭了对方，一边自顾不暇地内战不休。
但是不管这世道怎么乱，博雅酒店的里面，都是安静的。
小杜等了一个月，那个破产的木材商人还是没有从顶楼跳下来。
这一日，那位温先生突然说想要出去走走。于是小杜便开着车，载着那位尊贵的温先生出了酒店。
自从他入住以来，一直呆在博雅酒店的顶层，还从来没有出去过。
小杜认为这位温先生是喜欢自己的。
真人毕竟同傀儡人不同，傀儡人无论如何都只是工具，而真人，在相处久了之后总会或多或少地产生感情。要不然，这位温先生就不会总是要自己服侍了。
秋林城里，弥漫着大战将至的气息。
天空上挂着阴云。
所有建筑物的顶上，都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弧，那是建筑物本身的防御灵阵处于激活的临界状态的标志。
经常能看见有大队大队的人们，结成阵列从天空飞过。
军队，这一古老的组织终于又重新出现了。在灵力萧条之后，傀儡人大批量进入了休眠，而强者也再不能肆无忌惮的操控其它人的命运，人们自然而然地发现了组织的力量。
遗憾的是，秋林城的军队似乎多了些。就在温凉乘车而行的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先后目睹了五支穿着不同制服的军队，并且还躲在一处大厦的楼顶旁观了一场乱哄哄的小规模冲突。
车头上博雅酒店的旗帜还是很管用，人们并不主动袭击他，相反，在看见这辆车的时候，还会主动为他让开航路。
“秋林城里到底有多少支队伍啊！”温凉感叹到。
“不知道。”小杜说到：“七八十支总是有的吧！”
“他们难道不知道团结起来吗？”温凉说到：“这样打来打去，寒山城就要打过来了。”
“问题是谁都想团结别人，不想被别人团结啊。”小杜说到：“谁都知道寒山城的威胁，可是，搞定秋林城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呢，对他们来说。”
“如果有人强行让他们停下来，一致对外的话，那应该好得多吧？”温凉问道。
“那可不一定。人们现在只知道些猛虎、雄狮、白熊之类的帮会在捣乱，不先消灭他们，谁的心里都不服气。即便是强行捏合在一起，后面也随时会跳反。”
“倒也是。”
“你就得用普通人的想法，才能理解他们。再说了，现在哪里还有以前那种能够以一人敌一城的强者啊？再强的人，扔出个大招，用光了灵力都得歇菜，转眼就会被一群菜刀砍死。”
“嗯。”
“从这一点上，我倒是挺喜欢这一点的。”小杜说到。“先生你觉得呢？”
“呵呵，”温凉笑了一下，“我也是。”
小杜觉得自己的话又说多了。这位破产的木材商人，再怎么也应该属于以前的特权阶层，未必会喜欢这个普通人也能干翻强者的时代。
可是他不知道，温凉其实是真的喜欢秋林城。
就在前不久，一位从太阳山追下来的三十境弟子，被重伤未愈的他，一板砖敲破了脑袋。
“对了，温先生，秋林城里这么多势力，你觉得谁最有希望？”小杜问到。
“阮贡的黑铁帮。”
“黑铁帮？为什么？那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势力而已。”小杜惊讶地问到。
“随便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好吧。”
面对着这明显的敷衍之语，小杜开始专心致志的开车，暂时闭上了嘴巴。
第二十四章 救自己
和小杜的谈话很有意思，每当温凉表现得稍微有一点焦躁的时候，小杜总是会劝他：“慢慢来，别着急啊，温先生！”
慢慢来——就为了这三个字，温凉就很喜欢她。
以前的时候，温凉总是想着要走得更快一些、更快一些。
但是现在他反而不怎么着急了。
他打算用九千年的时间，来温养自己神海中那一柄细剑。
那么，在这九千年的漫长岁月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慢慢布局。至于那些因为他的拖延而不得不死掉的那些人，温凉已经在心里提前给他们说了声抱歉。
他注定救不了他们所有人。
***
温凉是在天桥的底下发现吴涉的。
当他发现吴涉的时候，吴涉正蜷缩在天桥底下的垃圾堆里，满头花白的乱发，十指肮脏得如同鸡爪。很难想象，三个月之前，他还和他的母亲住在宽阔的大房子里。
他的母亲在一个月前就死了。死于自杀。
自那以后，吴涉便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未来一定会出人头地，一会儿又说要找陈家报仇将陈家满门杀绝。
原本和他同行要去寒山城的几位伙伴，在一天夜里将他用麻布口袋一笼，饱打了一顿之后，抢走了他的储物袋，将他扔在了天桥下面。
他交不起通往寒山城的天桥通行费，便只好在天桥底下的垃圾堆里挣扎着。
温凉见到他的时候，他恰好存下了一枚锡币——这种秋林城私下发行的货币，一百枚才能换一枚星币。天桥的收费是三千星币，依靠他在垃圾堆里扒拉的效率，他至少需要一百年才能存够这一笔通行费。
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没有选择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偷窃或者抢劫。
在这个混乱的秋林城里，偷窃和抢劫是最司空见惯的行为，只要不被发现，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他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呢？”小杜问。
“因为一旦他表现得稍微正常一点，他就可能会性命不保。”
“谁？谁会杀他？”
“陈馨。”温凉说到。
“天啊！”小杜惊叹到。“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人？”
“人之常情。”温凉说到：“但凡一个平常不那么坏的人，一旦做了错事之后，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承认错误知错就改，一种是一不做二不休。陈馨只是选择了后者。”
“那他可真是可怜！”小杜来到垃圾山下，对着吴涉喊到：“喂，你下来！”
吴涉茫然地看着她，张嘴哇啦啦地乱叫。
“他是真的疯了吗？”小杜转头对着温凉问到。
温凉没有说话，只是迈动脚步，慢慢地走了过来。
垃圾山在天桥脚下。
这一座天桥，是连接秋林城和寒山城的通道。在灵力萧条迹象还不明显的时候，由傀儡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建成的。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推进这座桥的建设，最后在桥中央合拢。只是最后双方都没有再派出兵马，征服对方的计划都不约而同地终止了。
从桥下望去，天桥像是一条甩入湖水的鱼竿一样，长长的钓线垂入水面，随着水波缓缓的摇摆。
一开始温凉在走，但是几步之后，他便升了起来。
放佛在他的脚下有台阶一般，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吴涉走去。
吴涉依然很茫然的样子。
温凉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指。在他的指尖出现了一点明亮的光晕，他将手指按向吴涉的额头。
吴涉一直茫然地站着，直到那一点光晕没入他的额头，才全身一激灵，朝后仰倒了下去。
自温凉走向空中的时候，小杜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只知道温凉是个破产的木材商人，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拥有这么高明的修为。
一步步走向空中，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是相当难的。不同于灵阵的瞬间爆发产生向上的力量，也不绝不是飞行术这类让自己变得更轻的灵诀，在空中行走，并且还是一步一个台阶，这至少需要二十境以上的修为才可以。
都已经有这样的修为了，为什么还会破产？
小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到。温凉指尖的那一点亮光，她更是看不明白。
“让他清醒过来而已。”温凉解释到：“骤逢剧变，他的脑子的某些功能被关闭了，我帮他重新打开。”
“我以为你杀了他！”小杜说到。
“我冒着巨大的危险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杀他吗？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温凉说到。
“你是救他？”
“没错。我不但是要救他，还要给他一场造化。”温凉说到。
“什么造化？”
“他会变得更聪明。”温凉说到：“至少，要聪明到珍惜自己的生命的程度。”
小杜可不觉得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就是聪明。所有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这是本能，不需要太聪明就能懂。“他难道还会自杀？”
“自杀倒不会。”温凉说到：“自暴自弃，也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一种方式。”
“即使不自暴自弃，他又能怎样呢？”小杜说到。“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也失去了所有的财富，他这一辈子算是彻底的毁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冒着巨大的危险，也要过来救他吗？”
“为什么？”小杜顺口问到。其实她更关心的，是温凉一直所说的“巨大的危险”究竟是什么。但是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在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中，他是第一个，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信念的人。”温凉说到：“在他的心中，有一柄剑，锋利无匹，所向无敌。但是，即使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将他拔出来。”
如果温凉还是那个破产的木材商人，小杜一定不会继续问那柄剑的问题。但是在见识过温凉一步一台阶的走向空中之后，二十境的高手这个身份，已经取代了破产的木材商人这个身份。这位尊贵的客人，已经带上了一个“强者”的光环。
“那是什么剑？”小杜问到。藏在心中的剑，即便是拔出来，大概也不能伤人，又何谈锋利无匹，所向无敌？
“自他童年开始，他便在心中温养着那柄剑。他立誓，这一辈子只会出一次剑，那一剑，一定是带着绝对的公平与正义。不论敌人是谁，都要对得起他自己的心。迄今三十六年，他一直坚信不疑。”温凉说到：“即便是刚才，他神识混沌，以为我要抢夺他的那一枚锡币。但是他的剑心依然未改。”
小杜听不太懂，但是觉得，既然吴涉拥有这样一柄厉害的剑，在陈馨退婚的时候，为何不干脆拔出剑来，杀个痛快。
“我救他，就好像救的是我自己！”温凉说到。
第二十五章 巨大的危险
“那你为何不干脆将他带在身边，传授他一些绝技？”小杜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垃圾山，将那一座宛若钓竿的天桥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像他那样的人，”温凉思忖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说到：“无论我教他什么，我都怕是错的。”
“那万一他死了呢？”
“那也没什么。”温凉说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没有谁是不可以死的。哪怕他再好，该死的话，还是得死。”
“那你这救人可还是不彻底。”小杜说到。
说话间，他们便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街道里。这里大多数人都参军去了，周围的建筑稀稀拉拉的亮着灯，在黑夜里宛若空城。
“对了，温先生，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小杜说到。
“什么问题。”在救下了吴涉之后，温凉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了起来。
“你一直说你冒着巨大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危险？”小杜问到。
就在这时，车子似乎出了故障，不得不停了下来。小杜打开驾驶室里的自检程序，这大概需要两分钟的时间才能检测出故障。“对不起，温先生，我们可能要等一下了。”
“呐，这就是了。”
小杜笑了起来。他觉得温凉在开玩笑，车辆故障这可不算是什么危险，即便是温凉觉得是，只要他愿意付钱，小杜立刻可以从酒店重新调集一辆新车过来。
前方的路灯下，有一个醉鬼，手里提着酒瓶，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温凉突然对小杜说：“赶紧接通酒店保安部，我需要紧急支援。”
“什么？”小杜一脸讶异。
“马上接通！”温凉严肃地说到。
作为博雅酒店顶层的贵宾，温凉享有申请酒店保卫的权力。不过当然得付钱。
当着小杜的面，温凉将一笔数额高达一百万星币的钱汇入了酒店的账户。
几乎就在小杜接通通讯的同一时间，温凉又迅速地说到：“我需要酒店最紧急的A级别保卫，请司空卫队长亲自前来，赶快！”
小杜没有再犹疑，作为侍者，她必须拥有像傀儡人一样的专业性。
他激活了一个静音阵，拿起手腕开始沟通起来。
没过多久，她扭过头来，对温凉说：“温先生，司空卫队长正在星河帮参观访问，不方便前来。”
“你直接问他多少钱！”温凉说到。
小杜朝着手腕上的通讯器说到：“温先生问，需要多少钱？”
小杜听了一下后，打开了通讯器的外音，撤去了静音阵。从她手腕上传出一个声音来：“一百万！灵石！温先生，你要是愿意付这个钱，我将星河帮都一齐带过来，浮空舰最多三分钟就能到达你的身边！哈哈哈！”
小杜无奈地耸了耸肩。一百万灵石，这是个天价，整个秋林城，所有人一年的收入也没有这么多。
没有人能付得起这笔巨款。
司空先生肯定是为自己的打扰生气了，所以才不顾温先生的身份，调侃了起来。
但她没想到，温凉直接抛出了一个储物袋，扔到了小杜的身上。“马上过来，当面付款！”
小杜茫然地打开储物袋，一个哆嗦，看了看温凉。
“这是十万定金，不用数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起来。
小杜哆哆嗦嗦地对着手腕上说到：“司空先生，温先生预付了十万定金……”
自灵力萧条之后，灵石的货币属性基本上消失了，之前还有银行接受灵石的转账和兑付，但是现在所有的银行和第三方，都不再提供灵石的兑付了。所以灵石的交易，完全成为了当面的行为。资源属性已经取代了它作为货币的流通属性。
所以，司空先生要拿到灵石，只能是亲自前来。
小杜的通讯器那头显然也开着外音。
温凉听见了一个字：“走！”
别说一百万灵石，就是十万灵石，也足够让秋林城最大的帮会马上行动起来了。
秋林城里为数不多的三十境强者中，博雅酒店的司空卫队长绝对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温凉选择博雅酒店的第一天，为的就是这一刻。他以为这一刻也许永远不会出现，但是这个世界对他并不好，不该出现的，总是会出现。
一百万灵石……不贵！
温凉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路灯下的的醉鬼靠在灯杆上，站直了身子。
离他不远处的路灯下，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长街的远处，也有好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冯硕，好久不见了。”温凉开口说到。
他靠在车身上，给自己点了一只烟。他并不抽烟，但是通过点烟这个动作，可以清晰地向对方传递一个信息：我胸有成足，并不会跑。
“好久不见了，温凉。”醉鬼丢掉了手中的酒瓶，看起来一点都不醉了。“没想到你跑到了这里。”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青棠城里。没想到才五十年，你就已经三十境了。”温凉说到。
冯硕笑了一下：“比起曾经是大仙师的你来说，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温凉，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强，连虞渊都比不上你。曾经你还是我的偶像，我以你为榜样……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做你们的敌人可比做你们的朋友难多了。反正你的同伴还有几分钟才能赶到，不如我们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叙旧吗？还是算了吧。温凉，现在的你，身受重伤，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你还真的念着旧情的话，那就跟我们回去，免得伤了和气。”
“冯硕，你可真是天真。天河就是一场骗局，你真的相信吗？”
“我亲自去见过天河，”冯硕说到：“那不是骗局！”
温凉冷笑了一下：“你看见的是假的。”
“没必要争论这个，温凉。”冯硕说到，“你应该在等支援对吧？我也是，我们就看谁的支援最先到吧。”
温凉扔掉手中的烟卷。他总共也没有抽两口。
“温先生，我们的支援将在十分钟之后赶到。”小杜在车窗里小声的说。
“不是说浮空舰三分钟就到吗？”温凉问到。
“我们没有浮空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