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在幽邃的古井中投下了一枚小石子一般，水面上泛起了圈圈涟漪，但这细微的波澜最终随着回音一起消散，归为沉寂。
“果然你已经猜到了吗？”顾卿彦笑了笑，垂首注视着燃烧的蓝色冰焰，跳动的火焰在他的眼瞳中留下忽明忽暗的倒影，“我曾说过，我来自未来……这句话是真的，换个流行点的词，我是重生者。”
重生。
带着来自未来的记忆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人生中的憾事。再活一次的经历，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件幸事，对于有些人来说却不是。
“不是一次，而是四百四十三次。每当我的肉体死亡后，我的时间便会倒退到末世开始的那一刻。”顾卿彦淡淡地微笑着，说出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在我全部的记忆中，少则三个月，多则两年，这个世界会在深渊魔物的侵袭中迎来真正的灭亡。而我，将会再一次在末日开始的那天重生，开始下一次的轮回。”
凰朝沉默不语。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只是个普通人，只是在七百年不间断的轮回中，我一点点地接近真相。传承者、文明浩劫、深渊……别这么看我，我承认，那个古生物研究所我去过不止一次了。”顾卿彦状似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我的轮回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可是我依旧相信因果线上存在着一种能够终结末世可能性。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你一次次地轮回，就是为了拯救世界？”凰朝的语气有些讥讽。
“这么说吧，虽然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和游戏里的NPC没什么区别，一旦失败就重置，但是作为玩家而言最终目的仍旧是通关这个高难度的游戏。”顾卿彦的笑容不变，镜片下的眼瞳深不见底，“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除了你。我的每次轮回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有时候一点点变化便会影响全局。”顾卿彦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了一丝笑意，“在我的记忆里，艾雨欣可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姑娘。”
所以，一开始才会注意到她？凰朝无言。她虽然不喜欢压抑自己的个性，可也没有张扬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会引来当时异能组组长的特别关注，实在令她无法不多想。只是，接触得越多，了解得越多，得到的猜测便越来越离奇。
直到现在，得出了这么个答案。
“未来”一词中包含了太多的可能性，过去一念之差做出的选择很可能会导致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这便是因果。前尘的因造就现今的果。无论是人还是石头，世上的每一件事物都存在着自己的因果。而这些因果弥散而出的因果线交织在一起，便组成了这个世界的“命运”。
比如一个人和一块石头，他们之间的因果线可能没有交集，也有可能组合到一起形成“人踩到石头”或者“石头砸到人”这样的“果”，而这一“果”可能对未来没什么影响，也又可能成为“因”，引发“人受伤”之类的“果”……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即使是神也无法预测命运，因为它所包含的可能性太多，多到早已超出了可能计算和判断的范围。
“所以，我是你这一次轮回中的变数，对吧？”
“是的。”顾卿彦点了点头，“但事实上，对于你、或者说对于现在的这个世界而言，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罢了，最多不过是知道得多一些。”
凰朝凝眸望着他，后者报以温和的浅笑，坦然与她对视。
许久，凰朝露出微微的冷笑：“你在策划着什么，我不关心，也不在乎。但是同样，别妨碍到我。”最后几个字一出，她周身的温度徒然下降，几棵离得近的树干之上甚至因此泛起了霜白之色。
位于寒气中心的顾卿彦脸色白了一白，但是他却是眼也不眨地承受住了这股针对他的威压，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曾收敛一下。
凰朝哼了一声，收回自己的气势场。
因果能力吗……
少女微微敛眸，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彩。
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位于“神”的法则之下，但是与盖亚定下契约得到超越法则能力的并不少。如今的异能者，几乎全都是“神”的契约者。但是在这些人中，有能力影响甚至超越因果线的却寥寥无几。
这部分存在，被称为“因果能力者”。
得到永恒生命、不死不灭的凰朝便是其中之一。而现在，出现了第二个。尽管，他的能力与身为“永生者”的自己并不在同一层面上……
银离对于凰朝的命令虽然不敢违抗，但是也不可能尽心尽力就是了。所以，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一圈便回来了。
凰朝正在研究魔物的残骸，而顾卿彦则是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得到一个白眼的回应后也不气恼，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某个莫名其妙的仪器。
过了一会儿，顾卿彦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朝他们俩挥了挥手：“说起来，我刚才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一般来说，从这个男人口中的说出的“有意思”不是什么好词。
凰朝眼角跳动了一下：“什么？”
“上海基地沦陷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是……”他顿了顿，拿出另一个仪器摆弄了几下，将一副图片在空中投影出来。
图片是通过卫星拍摄下来的，并不清晰，但是仍旧可以分辨出破败的城市，满街的丧尸。能够依稀看出往日繁荣的，大概只有那一栋栋高耸的楼房了。
在这城市废墟的中央，一道黑色的光柱直入云霄，搅动着天际的云彩，将半边天空搅成了阴沉的暗灰色。远远地看去，就像那蔚蓝的天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向着芸芸众生投下冷漠而暴虐的视线。
照片切换，是从不同位置、不同角度拍摄到的天空异象。
凰朝微微皱起眉。
“这是昨天拍摄下来的照片。”顾卿彦淡淡地解释道，“只是因为不明信号干涉的原因，刚刚才传到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