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七十六话 定罪
[ygnaiih……thflthkh’ngha]
[hahahaha……hahahahaha……]
——嗖！
利威尔的身影一闪而过，切碎了乌黑的触手。优格的身体同时绽放了一道巨大的血色裂痕，她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
利威尔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在附近的树枝上，熟练地卸下了卷刃的双刀，然后换上了崭新的刀片。即使经由纳萨利克的魔法强化了刀片，优格的触手还是坚韧无比，砍一刀，卷一刃。
他的斗篷被触手的黑色血液给弄脏了，就像是混杂了下水道污水的墨汁，泛着一股反胃的腐烂海水味，估计漂白剂都洗不干净，这让他的心情很糟糕。
正如段名义猜测的一样，优格（第二人格）不服从纳萨利克的安排，提前了一分钟展开战斗，这和纳萨利克的计划不一样。当时战场原黑仪还没有远离白林她们，利威尔命令她向利威尔传达消息，利威尔即刻放弃了刺杀善雨轩，前来保护白林。
果真看见了优格撕下伪装的场面，白林被疯狂的触手群团团包围着。
——
利威尔又切断了几只触手，埋怨道：
“切，那帮家伙要是早几分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还能想办法的，现在所有人都躁动起来了，叫我一个人怎么翻盘啊！喂，白林你现在就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会尽量给你拖延时间！”
只要这样说就够了，但利威尔又加上了不符合人设的鼓舞之词：
“这一路上你要尽量多依赖其他人，多付出你的信任，不要只想着靠自己一个人就能办成所有事！”
至于白林，一无所知的他只是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与绝望的表情。想来也很正常，白林一直倾尽全力去保护优格，可事实上优格就是他所憎恨的内鬼之一，这样的打击可承受不住。他听不清利威尔在吵嚷什么，只知道他满嘴都是毒舌的斥责。
就像一个身心病危的患者，白林微弱地说道：
“兵长……？”
利威尔再利用立体机动装置飞向高空，敏捷躲过了优格的触手抓捕，再次向白林叱喝：
“你是磕到脑袋了吗？还不快走！可能这就是永别了，你要记住我刚才说的每句话，不要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向前进，你要去相信其他人！如果不希望未来变成你绝对不希望看见的模样，现在就给我带上所有你还珍惜的人，给我全力跑起来！你要怎么做都好，投靠七人众也好，总之你必须活下去，给我活着逃出这个鬼地方！”
嗖——！
说罢，利威尔调整装置的瓦斯喷射方向，与优格拉近距离，再双刀斩下。
优格的身体瞬间就恢复了原状，被劈开的身体没有留下一条伤疤。
她又召唤了无数的黑色触手，它们比利威尔斩杀过的任何巨人更加灵活，还有扭曲现实与拆解现实的神秘力量，单靠合金刀片的斩击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利威尔奋战了一整天，自从杀光了阿尔泰尔召唤的无垢巨人，直到现在他还在坚持着战斗，刚才与七人众缠斗了一番，刚喝下了全部的治疗药水，现在又要回过头来和优格战斗，其中没有片刻的休息时间，嘴里还改残留着药水的难喝味道。即使利威尔带着充足的装置储备，体力也快不够用了，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比他更辛苦的调查兵团士兵。但是，至少要坚持到白林逃走为止，利威尔就是为此而来的——为了保护白林不被杀害。不只是阿尔泰尔，任何人要伤害他都不行。
如果在这里出现差错，那就满盘皆属输了，利威尔是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
眼看白林走远，优格也没什么心思继续战斗，将手腕伸向后方，准备从钥匙环形状的圆环中取出她的武器，快速结束这场战斗。
嗖轰！
利威尔使用了远程武器“雷枪”。同样是经过了纳萨利克的魔法加工强化。
轻敌的优格没有躲避或防御，半边身体被炸碎了，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但现在控制身体的人格是第二人格，她汲取了差点被战场原刺杀的教训，不会再大意了。就像是把水龙头拧到最大，优格将外神的邪气大量释放，人眼无法识别的气息竟然浓厚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几乎发出了地球不存在的异样光彩。
与捷威一样，优格拥有这么多的能量，几乎可以办到她所想象的任何事情，修补身体的损伤程度的伤口也不在话下，致命伤也没有差别，利威尔的攻击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利威尔的纠缠令她厌烦。
嗖！
利威尔也知道这场战斗没有胜算，他不具备杀死优格的手段，只能不断尝试飞行，在优格身边迂回徘徊，给白林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万幸的是，优格不会使出全力，白林还没走远，一旦优格的火力全开，溢出的神力就把白林一同杀死。
“可恶啊，为什么我一整天都在给这些小鬼殿后……”
利威尔抱怨了一句。
眼看优格的漆黑触手向他袭击，立刻控制双刀的刀柄——即是立体机动装置的把手，改变了瓦斯气体的喷射方向，推进力变向，做出一个极其复杂、没有规律的空中曲线移动，躲过了密集的黑色暴雨。同时挥舞双刀，不顾刀刃表面化为铁屑，刀身受到了随时断裂的严重磨损，利威尔依然保持飞行，并切割优格的触手。
唰！
最后，当刀刃磨尽，全力挥下，刀刃与触手一并断成两截，与此同时撕破了触手的阴影，合金的飞碎与黑血的珠滴，交织而成黑与白的漩涡之环。
利威尔分明只是在“斩杀”而已，旋转的姿态却如此潇洒，以及藏匿于暴戾之下的优雅。
重新沐浴在月光之下，他的双眼尽快寻找优格的踪影，可是……
看见前方的景色，利威尔愣了。
——
磅礴大雨。
他的脚下一晃一晃，非常不稳。
本来利威尔还在优格的浪潮之下，不停地拉动绳索，避开攻击，挥刀反击，在真实与虚幻的幻影中飞行穿梭。
晃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辆木车上。
立体机动装置早已停止运作，覆盖于雨篷底下。装置的触感极度冰冷，好似数小时内都没有再发射绳索，进行任何一场战斗，没有一丝热量。话说回来，利威尔本来没有穿雨衣，为了方便战斗，可以防雨的斗篷已经收敛起来了。
原来如此，优格摘取了利威尔的记忆，确切地说，是利威尔的“经历”，然后将这段“经历”给具象化，于是利威尔就出现在这里。
说得更直白些，就是类似时间穿越的现象，不论利威尔在前一秒是在战斗，是在逃命，还是在干别的什么事情，利威尔都会被强制送到他曾亲身经历的某个时间点上。相当于播放视频的时候，把进度条向前拉动一段距离，于是剧中角色们回到了他们曾经历过的某个情节。最麻烦的是，这不是幻术，是优格使用外神之力创造的真实世界。
现在利威尔被送去了哪个情节？
在地下街道刚刚出生的时候？
成为调查兵团兵长的时候？
争夺玛丽亚之墙的时候？
还是地鸣灭世的时候？
好像都不是。
现在，利威尔手中有一根疯狂颤动的细绳，这跟绳子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调查兵团专门研制对付巨人盔甲用的爆破兵器“雷枪”，这跟绳子就是引爆雷枪的导火索，扯断的那一瞬间就会爆炸。
这支雷枪，正插在利威尔的脚下——一个疯狂挣扎的人质体内。
利威尔正踩着他的身体，用雷枪威胁他不要乱动，手中拽着导火索，随时可以把人质炸成两半。可事实上利威尔仅仅只是威胁而已，因为他自己也会被炸飞，而且这个人质还有重要作用，不能现在杀死他。然而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威胁，人质依然不要命地挣扎起来，纤细的导火索岌岌可危。
啊，想起来了，真是非常讨厌的回忆。
优格故意设置了时间点，在利威尔回到这里的一刹那，就是导火索断裂的时刻。相当于在游戏中存档，正好存下了“玩家被手雷炸飞”的那一片刻，无论玩家读档多少次，反应速度多么迅速，操作多么精准，都不可能躲过爆炸。
利威尔也是如此，他没料到人质会这样抵抗，结果双方被卷入了爆炸之中。后来若不是同伴救助，利威尔就这样死了。
但是想当然，优格不会允许后面的剧情发生，利威尔会孤零零地死去。
“这什么垃圾结局啊……”
利威尔的心中暗暗咒骂，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骂街了。
啪！
绳索断裂，利威尔的指间失去重量。
虽然极不甘心，这样看来，还是让阿尔泰尔得逞了，前来保护白林的兵团，最后一人利威尔也将命丧于此。
该死的。
轰————！！！
雷枪引燃，迸射出无数的高温与弹片，利威尔的身体置身于火海之中。
就在利威尔感受着熟悉的炽热之痛，忽然传来了不可能存在的呼喊：
“兵长——！”
段名义冲破烈火，抓住利威尔的斗篷一角，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火焰，同时使尽全力向某处挥出拳头。
哐啷！
空间发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利威尔所见的景色发生了破碎，然后如梦初醒般地，回到了与优格战斗的那座森林。
利威尔逃过了被烧焦的命运，但是他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回来了……段名义你怎么做到的？你用拳头打碎了她创造的世界？不对，你是怎么进去那个世界的？”
“老子不知道，只是凭着气势，一股脑往前冲，然后就这样了。”
段名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兵长的身体有伤，立刻夺下了他腰上的立体机动装置，随便挂在自己腰上。
“兵长，可以先撤了，我有好办法对付优格，而且是百分百的胜算，但是要先把你带到远点的地方去。”
“要我撤退是没问题，但你——”
利威尔还没来得及说出“你好像不会使用立体机动装置”，段名义就发射了绳索。
段名义确实没有学习过立体机动装置的使用方法，但是他仿佛掌握了相关的理论知识，虽然有点不娴熟，但还是带上利威尔成功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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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奋战一整天的疲倦，利威尔微微吐出一口气。
拿出手帕，细细擦掉双手沾着的血迹与灰尘。
段名义还没有卸下立体机动装置，看来他打算马上回去对付优格，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回去之前，段名义问道：
“兵长，按你想的那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段名义已经默认利威尔兵长能够看见未来的方向，不管利威尔使用什么手段，这都是极其重要的情报。
利威尔也懂了，即使他一字不提，段名义也看穿了利威尔和阿尔泰尔的来意。
事已至此，继续隐瞒也没什么用了。不如说，段名义无意中已经成为了不再需要遵守规则的存在，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觉而已。利威尔不用再坚持保密，把真相都告诉他也是没问题的。
“接下来，你会……”
——
阿尔泰尔举起刀刃，说：
“不行哦，他知道太多了，影响了吾与汝等的路线，再放任不管，吾的努力将前功尽弃。只能委屈汝下地狱了，召唤师段名义。”
阿尔泰尔突然出现，没有人反应过来，此刻刀刃已经落下了。
划！
本该一刀把段名义劈成两半，但利威尔一脚踹开了他，帮助段名义避于锋芒。然而，利威尔做出了这么剧烈的动作，被爆炸烧伤的部位变得疼痛发作，就像生锈的弹簧全力起跳，不小心把自己给绷断了。受到痛觉刺激的利威尔忽然失去了直立的力气，没办法躲避攻击。
只能眼睁睁地，愤怒与不甘地，看着刀刃垂落下来。
……
[MitTrauerundEntscheidungimHerzen]
[zeigenwirdenWillenweiterzugehen]
[Niemanddarfeigensinnig]
[seinesLebensberaubtwerden]
外传第七十九话 同化（中）
“名义……我……是看见幻觉了吗？”
奇儿不可思议地向段名义问道。
肚子上的血窟窿不见了，痛不欲生的伤痕荡然无存。可是大片的血迹留在她的衣服上，证明她确实曾被打成重伤。
段名义也感到不可思议，怀疑眼前发生的是不是幻觉。
吉尔伽美什这才正式说出了手上的日本刀的名字——
“天生牙，触及冥界的斩刀，斩杀来自冥界的使者，阻止死者的灵魂前往冥界，要救治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就是轻而易举。凭你们这些肤浅的杂种，或许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大致而言就是死者苏生，天生牙是只能斩杀‘死者’的刀。”
说完这些，吉尔伽美什的表情变得更加嫌恶，
“本王救助于你，这不是出于好意，本王与其他召唤师还有约定——不能伤害被选中的四名人选，召唤师奇儿你就是其中之一.为了补救这个约定，竟然要本王对低贱的杂种浪费一件宝具（天生牙），真是恼火……它已经染上了你们的气味，把它回收宝库只会弄脏其他财宝，不要也罢，如果你们想要，那就像个乞丐一样尽管捡去吧。”
啪地一声，能够复苏死者的珍贵宝具【天生牙】就被丢在地上，吉尔伽美什转身就走掉了。
吉尔伽美什显然已经不在乎段名义和奇儿了，只要段名义趁现在逃走，多半还能保全自己，顺便还能捡走天生牙，留着以后再用。但是段名义也担心这是吉尔伽美什的陷阱，以前吉尔伽美什曾对时崎狂三她们的契约动了手脚，段名义试图解救她们反而害惨了她们，他很担心天生牙也是这样的陷阱。
在段名义做出决定之前，另一个人激动起来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恶雨轩厉声怒喝，
“我抓到的猎物给你拿去玩玩也就算了，反正我只想要亲眼看她死，她怎么死的都无所谓，结果你把她给救活了，还想把她放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雨轩的口气咄咄逼人，就像是在训斥一个犯错的下属，完全不把堂堂“英雄王”的名号放在眼里。纵然她的战斗能力成长不少，吉尔伽美什要斩杀她也只是一念之间的小事。
可是吉尔伽美什非但没有生气，厌恶的表情居然稍微缓和了一些，说：
“胆敢对本王不敬，本该处以剐舌之刑，让你明白自己的舌头一文不值，别说是僭越，就连赞颂本王的资格都没有。”
“你这什么口气——”
唰唰唰！
雨轩刚想走一步，宝库之门在她身边开启，落下无数的宝剑，将她围困于剑刃搭造的囚笼之中。
吉尔伽美什故意无视了她，向前走，言道：
“今日本王的来意是拯救，而非杀生，无聊的处刑就免了，若是你们谁有意愿，想要加入本王的国度，倒是也能允许，趁着本王现在的心情还不错，无论你们曾经犯下多少错误，本王都会接受。身为王者，本王可以容忍臣民的过错。”
接着，有意无意地，眼神飘向了段名义与奇儿那边。这才明白，吉尔伽美什又是来招收兵马，不，应该是寻找玩具，寻找一些能取悦他的有趣之人。
段名义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同时，段名义不想冒险，他还没有蠢到主动触怒七人众，何况对方向他提供了投敌的选项，说明对方没有战意，只要段名义别作死，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可是，段名义更不想放下武器，无论敌人的态度多么友善，那都是因为他们不屑露出獠牙，若是放弃抵抗，结局注定是被一口咬死。
嗡——
段名义的左臂拥住奇儿，右手举起了灌注神力的钥匙，就像拿起了一把手枪指着吉尔伽美什，如果将里面的神力再次放射，哪怕是七人众也会受伤。
钥匙的尖端发出了能量积蓄的声音，混沌的宇宙力量凝聚起来，传出了一阵一阵的幽幽声响。
既像遥远的行星爆炸。
又像体内的心脏搏动。
甚至连段名义自己都不清楚这些能量来源于何处，他只是无意控制着它们。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抬，嘴角不明显地笑笑。
“曾经一度落魄，现在重振雄风，你们这些卑微的杂种总是不肯丢弃这种叫做‘骨气’的无聊东西，但是也正因骨气，玩腻的游戏才有重新开始的价值。”
吉尔伽美什慢悠悠地走近，连盔甲都不穿在身上，
“来吧，如果你有勇气向本王开火，尽管放手干吧，让本王——好好见证你最后的挣扎！”
“……”
吉尔伽美什还没有反击的预兆，反而是段名义的心里更不踏实。最终还是垂下了钥匙，没有将积蓄的能量发射出去，将武器放下的这一举动，基本可以视作投降了。
段名义将奇儿轻轻放开，说：
“喂，为什么你突然想要我加入？不是很久以前就说过，我根本没有利用的价值？”
“王不会向他的臣民撒谎，因为那是无能之举，更不会食言，因为那是无为之举，本王自然不会做出那等下贱的决意。”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找我？我先跟你说清楚，和我有关的人，要么不在了，要么已经变了，能演的戏都演完了，演员都领盒饭散伙了，就算我加入你们，你也不可能再从我身上再找到有趣的点子。”
“哦？本王还以为你拒绝的理由又是那些无聊的友情，亦或者是多余的自尊心，所以要誓死捍卫自己的立场，原来你只是不理解邀请的动机而已。”
“啧……没错。”
没有错，因为没得选。
白林他们被纳萨利克追着跑，他们的魔力都用光了，早就没有抵抗能力。
韩泠正在与优格战斗，韩泠如果有足够高的胜算，就不会被踢下王座了。
自己和奇儿被七人众围困，旁边还有个肆无忌惮的恶雨轩。
唯二的局外人——支持保护白林的利威尔已经死了，只剩下站在敌对阵营的阿尔泰尔。
（直到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才能理解时崎狂三的思路，她也清楚吉尔伽美什的残暴不仁，但只有吉尔伽美什能提供绝对安全的庇护，无论心里多少个不愿意，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无论哪边阵营都是敌人占据绝对优势，真没法打，甚至从一开始段名义就未曾设想如何取胜。这仗的难度比时崎狂三还要高出无数倍，讨论战略的价值不存在。想要救下所有人，唯一办法只能是加入七人众，吉尔伽美什他会认真保护臣民，但也会把他们当作玩具般地玩弄，可是他决不食言。这也是段名义唯一的突破口，只要段名义想办法由他自己一人承担全部的负面代价，那么其他人就等于是无条件获得了七人众的庇护。
就算吉尔伽美什把段名义的间谍事迹宣扬出去，让大家对段名义恨到骨子里，曾经的友人离去，爱人反目成仇……段名义不再认为这个结局很糟糕。毕竟那样的结局已经在噩梦中体验过无数次了，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这条命还能救下更多的人，更何况是最好的朋友与爱人，把命丢掉也不可惜，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也不要紧，再度陷入无尽的噩梦也无所谓。
有种来啊，自称悲惨的结局啊。
——
但是，以上设想都建立在“没有其他活路”的前提之下。
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段名义问：
“你想收下我们，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
吉尔伽美什如实回答：
“因为你会自愿站在本王这边。”
“你当自己是谁啊？”
“相比你当作同伴的那些人，你更愿意相信本王，因为本王从不失信。即便失手毁约，本王也会弥补错失。”
“无聊……”
还以为有什么内幕，原来只是一如既往，吉尔伽美什那么盲目的自负，他以为每个人都愿意相信并服从他，仅此而已。
在段名义内心发出唏嘘时，吉尔伽美什又补充道：
“你可以看看你的好朋友都在做什么，本王所言将会应验。”
“……”
“不看吗？本王承诺，你能看见‘真实’，足以将一文不值的友情所毁灭。”
“看个毛线，老子没有千里眼，我在这里根本看不——”
只是无意眨了下眼睛，段名义便愣住了。
因为他突然感觉自己能看见。
非常非常遥远的画面，如同画卷般收入眼帘。
不只是眼睛能看见得非常遥远，连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段名义能确定眼中所见、耳中所闻都来源于自己的感官，不是吉尔伽美什在捣鬼。更有可能，这不是“听见”或“看见”，事实上是一种类似数据同步的能力，将全新的信息更新加入数据库中，然后再读取这段信息。
正如吉尔伽美什预料的那样，段名义看见了超乎想象的画面。
也就是关于这场大混战的“真相”。
段名义明白了，在BoB与死后战线的决斗之前，大家都陷入了阴谋——这么一个残酷至极的屠杀计划。
吉尔伽美什看段名义的表情——那副遭受打击的眼神，似乎随时可能呕吐出来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内心究竟在作多么剧烈的挣扎。即便他放开了心结，也难以承受他亲眼所见的“真相”，好不容易重新拾回的不屈之心，近乎再次崩毁。
吉尔伽美什再次问道：
“要加入本王的国度吗？”
奇儿一直忍着没说话，但她不认为段名义会轻易答应——
“我愿意……加入你们，七人众。”
咬牙切齿，流下泪水。
段名义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怖，也可悲。
就像当初在冬木市大败，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被杀死的模样。
也像是对这个世界彻底感到绝望，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碎尸万段。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所承受的所有苦痛，他所期待的所有未来，全部都被他亲眼所见的“真相”给毁于一旦。
“英雄王，请协助我……杀了韩泠和白林！”
外传第七十八话 同化（上）
来到这里，正好能瞧见战斗结束的一幕。
奇儿与金木，好不容易从各种各样的死斗中逃生，却还是倒在了这里。
要问这是谁干的。
满手是血的雨轩就站在那里。血迹还很新鲜，没有被雨水冲散。摆明了她就是凶手。
雨轩挥一挥满是血腥的手掌，微笑地说：
“我正好想去找你们，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笑嘻嘻的表情，没有一丝善意。
哪怕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鼎鼎大名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她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恶意，微微翘起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獠牙。
吉尔伽美什看这一片狼藉，第一反应就是皱起眉头，太过肮脏与血腥的土地，没有一处值得让他落脚的地方，尊贵的王靴不该被低等杂碎的血液所玷污。
眼前名为雨轩的这位美少女——酮体覆盖着一层黑亮如宝石的赫子装甲，梳理着银白色的飘飘长发，略显病态苍白的脸色，同时不乏青春少女的活力与自信。如果去掉鲜血的点缀，毫无疑问她是个仿佛从艺术画作里走出来的美人。可是吉尔伽美什只是把视线在她身上停滞了几秒而已，丝毫没有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看吉尔伽美什没有动手攻击，雨轩有些得寸进尺了，主动走近，说：
“嘿，嘿，你们千里迢迢跑来这么偏僻的小地方，不会只是来看戏的吧？”
吉尔伽美什说：
“如果有Gunner（时崎狂三）或召唤师埃弥娅的编剧水准，创作的剧本倒是能让本王一睹，你们演出的戏剧没有资格令本王听闻。”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呢？这回你们想杀谁呀？奇儿？还是段名义？不会是来杀我的吧？要动手就来呀，我完全不怕哦，哈哈哈哈。”
面对战斗以外的事情，恶雨轩的表情与口气更狂了，完全不懂克制自己的情绪。
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恶笑，根本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如此狂傲的态度也让人不爽，和吉尔伽美什简直一模一样。但是吉尔伽美什的看法略有不同，他反而很喜欢别人摆出这么高傲的态度。吉尔伽美什就喜欢这种不拘的风格，只有自信的人才能成为有趣的友人。至于其他那些，为了从吉尔伽美什手中牟取利益，连自尊与原则都能抛弃的舔狗，就是狗而已，逗乐的玩具罢了。
然而今天吉尔伽美什似乎有点心事，并没有迎合雨轩的放肆，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倒下的金木研与奇儿。
不对，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召唤师“阿奇博儿”。
他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地面很脏，全都是赫子细胞的碎片，还有被雨水和灰尘所污染的浑浊血液，空气中的花草清香也没能掩盖令人作呕的腥味。这不是王者应当触碰的领域，太令人反感了。可是吉尔伽美什的这些心思只有在表情上显露而已，下半身的双脚依然选择了向前迈步。
他无视了雨轩，踩进了染成暗血色的草丛里。
“呜……站住……”
金木听见了脚步声，可是他无能为力，仅有手臂可以动弹，但是根本无法阻止吉尔伽美什。
奇儿听见了脚步声，可是她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吉尔伽美什站在两人之间，看着这些弱小的身姿，因傲慢和愚蠢而被打成如此凄惨的模样，吉尔伽美什一点都不同情，那眼中又透露着高高在上的蔑视之风。
呼——
空中展开了耀金炫目的大门，那是吉尔伽美什的宝库之门，内部存储着“从古至今”的万物，凡是在这世上已经存在的事物，他都拥有。再结合次元战争的游戏设定，与吉尔伽美什无关的其他动漫作品的“历史”也纳入其中。只要是“已知历史”领域的事物，都属于吉尔伽美什的宝库，可以说他拥有使用所有英雄之力的权力，这就是他被称作“七人众之首”的缘故。
吉尔伽美什没有伸手，宝库门内浮出了一把绛柄镶金的日本刀，飘落于他手。
两个重伤患者倒在地上，生死都由不得他们自己，要么被其他人救活，要么被其他人杀死。
而吉尔伽美什从宝库中取出的宝具，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日本刀，不知寄宿着什么样的力量。
奇儿与金木的命运显而易见了。
——
“给老子停手！！！！”
段名义钻出草丛，腾空而起，挥下猛拳。
咚！
打中了。
但是他打中的目标不是吉尔伽美什，是一把展开的雨伞，圆圆撑开的伞布。
在段名义的眼前，不知是谁撑起了一把雨伞，拦住了段名义的铁拳。
伞的布料上，雪色的底色，火红的伞纹，犹如冰雪亦燃的火烛，亦或是霜枝绽放的寒梅。
这把伞的布纹很有国风的特色，以至于段名义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但是他敢保证，在现实世界那边绝对没有见过可以当作盾牌的雨伞，而且比他曾经捶打过的任何盾牌，特别是狂化黑岩射手的身体还要坚硬得多。说句不夸张的，韩泠的超位魔法也无法保证击穿这面伞，唯独只有白林的永恒神器“高斯光剑”有机会刺穿它。
这面伞的主人，正是不久前见过面的那位青年——
斗神的声音，从伞后面传来：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召唤师段名义。”
“你来碍什么事！”
“我们遵守的是不伤害约定，只要不伤害‘白名单的四个人’，做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我们的自由，只要是游戏规则上没有禁止的行为，都是玩家可以执行的行为，自由探索规则上没有的玩法，那才是游戏的乐趣。”
“滚！”
段名义拼了命抵抗，想要用拳头把这把雨伞推开，可是他发现自己逐渐使不上力气，反而是斗神的力量压制了他。
只要斗神再用点力，可以用伞盾把段名义给推开。
这种感觉令人联想到某部动画片中，人类企图用双腕抵抗汽车，结果被汽车碾碎了。段名义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他被伞盾给撞飞的画面，千百次无数次在脑海中出现自己失败的样子，但他却怎么都不肯服输。
“TMD给老子让开！！！”
两只脚踝如扎根般地陷入泥地，硬是使用蛮力、再全身倾前猛推回去。
滑——！
却不料对方的力量更胜一筹，段名义被逼退了，未挪半分的两足在湿软的泥地上画出了两条辙痕，直到后背撞上一棵大树——
咚！
被伞盾压在树下，段名义的退移才停止。
这场力气的较量仅仅发生在不足两秒的片刻之间，段名义的头脑仿佛烧开水那样滚烫。
同伴的牺牲。
爱人的逝去。
战败的耻辱。
都·别·再·来·烦·我·了！
——轰！！！
段名义的手边似乎抓住了某件长柄武器，思考的机会都来不及，想也不想便向前挥去。
斗神立刻收伞，侧闪过段名义的长柄挥砍，接着攻击方向的一条直线上——紫色黑色的怪异光芒极速闪耀，夹杂于无数的夜光泡沫之中，以未知的形式穿越时空。
天空裂迸岩浆，大地喷吐星辰，天地即万物归一，随之——
撕裂！毁灭！
这不是飓风或海啸，而是以星光为躯壳、以时空为碎片的异色风暴！
坍缩！粉碎！
尽管段名义可以徒手揍碎英雄的魔力身躯，但是对比在场所有人，段名义的输出能力还是拉跨了。而且每个人都知道，段名义的拳头甚至无法突破他们的肉身防御，哪怕段名义出手攻击，不用躲避也不成问题，斗神的伞盾完全是多余的防御手段。但是段名义的这次挥击却打出了意外的破坏力，要不是斗神察觉到危险，说不定要吃亏了。
直到破坏的声音平息下来，段名义才察觉到自己的右手抓着一件极度冰冷的物件。
低头一看。
这是一把暗如无月之夜的长柄状物件，前端是一块怪形方块，像一把钝刃的樵斧，而另一头是装饰华丽的圆环，显然不是用来战斗的部位。无法判断这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有金属的光泽，有矿石的质感，也许是不应该出现在地球范围内的物质。要是段名义没有猜错，这是一把巨大的钥匙。
是来自于“阿比盖尔·威廉姆斯”的钥匙，可以用来开启外神之门，将伟大的外神本尊“尤格索托斯”呼唤于此。另外也可以用作武器，既能当作法杖，也能当作矛戟，结合外神的全知学识，这把钥匙可以当作任何武器来使用，并完美掌握每种武器的用法。
不会错的，不是仿制品，通过五根手指的直接接触，来自宇宙的彻骨寒气深入骨髓，顺着手臂流入了胸腔与脊椎。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召唤师优格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段名义的手上？
而且段名义好像成功释放了属于优格的时空破坏技能？
优格的第一人格已经死了，为什么段名义还能使用优格赋予的神力？
甚至没有之前那样的副作用？
——
【终于出现了……真正的“变数”……】
——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段名义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更震惊于自己能够驾驭优格的神力，无暇思考其他那些分不清幻觉或真实的事情。
划！
终究是晚了一步，吉尔伽美什的利刃已经落下，在奇儿的腰间扫过。
段名义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良机，他希望自己眼花了，那把刀并没有砍中，只是因为刀刃表面太过光滑，闪烁的刀光害得他看花了。
但是奇儿没有抱有希望，她确确实实感受到——刀刃在腰间掠过的冰冷触觉。
咚！
段名义松手了，明明浑身还有劲，却连站也站不稳，两只膝盖沉甸甸地落在草坪上。
“奇儿……”
第二次了。
第二次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而且是被同一个凶手给砍成两半。
这样狗血的结局……
外传第八十话 心机的情义
时间00:04
拉加哥村外森林的某处。
林中立着一座无人居住的小木屋。
看见这座屋子，就意味着踏入了“拉加哥村”以外的其他动漫地图，距离拉加哥村非常遥远。当然，既然距离这么远，而且周边还设置了至少四层视觉屏障、幻术魔咒以及自卫系统（剩下的无法识别内容），正常水平的魔法师也不可能看见或感知屋子周边的变化，即便拥有千里眼也休想看透。
此时此刻，白林他们仍然没能摆脱外神之力的负面影响，失去方向感的他们在拉加哥村附近瞎转，同样也不可能看见这座屋子有何异状。
轰！！！
优格的神力化为成实体的冲击光束，将触及之物完全抹去，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荡然无存。橡皮擦似的，而这个世界只不过是由她捏着的一张画纸罢了。
可是优格并没有击中韩泠，反而被韩泠抓住了施法状态下的死角，他朝着优格的盲区顺砍下去——优格没有干等着被劈成两半，既是无色也是彩色的怪异雾气将她包裹起来，吞噬光明，她的轮廓隐没于无形之暗。
呼！
韩泠的大剑撕破黑暗，再一击横扫了充斥神息的黑色雾气。
可是不知道雾气中藏着什么东西，剑身赫然出现了一排不规则的齿痕，如果韩泠没有挥剑，那么一定是他的手臂或脖子要被咬住。多半是优格在召唤雾气的时候，她还召唤或创造了一些怪物用于反攻，却被韩泠秒杀了。
到这一步，双方各有损伤。
韩泠的装备不只有大剑留下了咬痕，全身上下的盔甲部位处处是破损，还有几块盔甲已经毁到了足以报废的程度，拆卸下来也没关系。身后的披风褴褛，就像鬼屋里的窗帘，厚积的灰尘比剩余的布料还要沉重，也许轻轻一扯就会碎掉，然后只剩下灰尘。
优格的伤势很不明显，但是从她的脸色来看，她的状态也不够完好，韩泠确实对她造成了有效伤害，只是从生物学角度无法说明而已。
然而，她没有为此恼羞成怒。
因为这一切都是韩泠策划的戏码，优格始终都是韩泠手下的忠臣，从来不存在叛乱一说。这场战斗当然也不是真正的打打杀杀，只是为了在同伴们面前演一场戏而已，让大家彻底相信纳萨利克的侵略行为与韩泠没有关系，优格等人的肆虐行为都是其他人指使。
现在，优格与韩泠已经进入了提前设置的视觉屏障内，那就说明——白林与段名义已经看不见优格与韩泠的打戏了。
吱嘎
拉开了陈旧的木门，一走进去，就能看见一大张木桌，上面摆放着一盏烛光。
韩泠还没有放下武器，优格立刻解释道：
“韩泠大人，屏障布置万无一失，就算现在的结界出现漏洞，还有备用的六层咒语可以轮流使用，包括现在启动的每一层防护，都有抵抗对国宝具的防御能力，没有人能听见或看见我们聚在一起，七人众想要闯进来也不是那么简单。”
听到这些，韩泠才松开了手里的剑，屋内角落的阴影里立刻出现了几位部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韩泠的双剑。
他们要提取优格的魔力成分，对剑刃进行处理，仿制出“与优格厮杀”的破损痕迹，不能让白林发现破绽。白林会使用投影魔术，这就说明他拥有解析物件结构的眼力。然而事实上白林无法解析的事物有很多种，韩泠的剑也包括在内，优格的神力也不例外，再加上白林对韩泠的信任，他不可能怀疑韩泠与优格的战斗其实是一场演戏。但韩泠就是担心失算，不能放过每个细节。
韩泠坐在最近的空位上，优格蹦蹦跳跳地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
“那么，你们复述接下来的计划，再告诉我你们那边是否有异常情况，需要对计划做出修改。”
韩泠没有摘下头盔，但是光听冰冷的语气，就能想象到他脸上的严肃表情，那双目光就像寒冰打磨的剑刃刺穿胸膛，直教人心里发凉。
优格没有说话，从烛光没能照耀的黑暗处，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韩泠两名部下，在此等候已久——
英雄角色[？？？]，S级，代号死枪。
英雄角色[五河琴里]，SS级，代号炎魔。
死枪先站出来，本来应该报告关于BoB组织的全员处决情况，但是在他的面罩底下发出声音之前，韩泠却先质问：
“你为什么把武器送给段名义？而且含有礼装力量的改装子弹也在他手上？”
死枪的嘴部附近发出了微微呼气的声音，发出机械的声音：
“韩泠大人……我不认为……七人众……会遵守约定，而且我方……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会完美执行……各自的任务。”
“你担心段名义会被误伤，所以出于私心，送力量给他吗？而且消灭‘死后战线’的整个计划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纳萨利克的其他人对此事一概不知，只是执行轰炸任务而已。你担心他们误伤名义，这也确实合理，想法不错，而且没有事先与我联系，避免了节外生枝，减少了我们计划暴露的可能性。客观来说，你的想法没有错。”
韩泠的口气明显有责备的意思，却夸奖死枪的作为，那么这一定是先扬后抑。
“但是名义和白林不同，他没有丧失记忆，没有忘记七人众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惨痛的回忆，而且他沦落到必须给七人众和Ruler做牛做马，这说明他碰上了连自尊都能舍弃的麻烦，归根到底就是没有力量，只能屈服于敌人。要是有足够的力量，名义一定会翻脸，你给他送武器，不正是怂恿他去找七人众和Ruler复仇？”
“嘶……”
“名义他对朋友很慷概，对仇人宁可玉碎，更不必说曾经杀害了阿奇博儿和Assassin（影武者）的七人众和Ruler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东西。要不是名义他最近的心态变了不少，恐怕早就带上那把枪去找七人众算账了。”
“是……我……太短浅了。”
死枪揭开了遮住腿部的迷彩披风，单膝下跪，表示承认自己的罪行。
韩泠没有把死枪消灭，罕见地下达了宽容的决议：
“不用紧张，你的失误来源于对他的关照，那么我可以当作你只是能力不足，在任务途中犯了一点小差错。这只是一次任务失败，任何人都难免，你没有理由受惩。”
“是……”
“那么言归正传，你的计划准备如何？”
“几个月……在BoB组织内收集的……次元战争相关情报……都交给了纳萨利克……”
死枪本来就是在几个月前潜入BoB组织的间谍，死枪要四处收集资源和同伴，协助扩建纳萨利克的势力，纳萨利克的成员都知道他的任务。今天死枪把手头上收集的情报送去，纳萨利克的其他人也不会质疑死枪的动机，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任务。
韩泠不希望更多人知道白林、段名义与奇儿幸存的消息。纳萨利克有很多人对白林的爱慕之情是无法想象的，比如封印在牢狱中的SS级英雄[救世魔王]，她们本是忠犬，三个月前白林牺牲于冬木市，无法接受事实的她们陷入了濒临崩溃的失控状态，至今封印于纳萨利克的底层牢狱中。要是这些痴情怪物知道了白林幸存的消息，大概不会听从韩泠的指挥，一定会擅自行动。
韩泠最讨厌计划出错。
死枪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也是来源于韩泠的谨行。死枪要消灭BoB组织的所有人，尽管BoB组织从头到尾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对纳萨利克一无所知，但是大部分人已经看见了韩泠的长相，那就必须死。不能放过泄露情报的可能性，即便是没见过韩泠的BoB成员也杀无赦。
（本来韩泠对BoB组织的某些召唤师曾有期望，把他们培养成有用的人才，但是优格摧毁了他们的心智，强迫他们依照计划路线办事，这就导致BoB全员降智了，全部评判不合格。既然不能成为朋友，那么只能你死我活，一律处斩。）
从死枪的报告可知，计划执行很顺利，BoB组织已全灭，能找到的尸体数量没有差错。顺便收缴了BoB组织存储的军火装备，将来会改装成魔法兵器，或者当作消遣用的玩具。
韩泠听了死枪的报告，语气不再那么冰冷：
“既然任务顺利，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是……”
死枪微微鞠躬，潜入阴影中消失了。
韩泠的嘴上这么说，其实早已命令了纳萨利克旗下的英雄角色“朝田诗乃”前来狙杀死枪。
当韩泠发现死枪的武器在段名义身上，他就知道死枪的想法了——在动漫原作中死枪被桐人陆续打败两次，这场次元战争给他送来了第三次挑战桐人的机会，死枪不会轻易放过。韩泠不同意复仇，因为桐人时常与白林在一起，如果死枪与桐人发生战斗，白林也会遭殃，要是未来某天桐人与白林分开，韩泠就会同意这事。然而死枪对此事一字不提，看来他打算偷偷复仇，他不愿等待未来的某一天。
没办法了，死枪不愿跟随韩泠的想法，那么无疑是背叛。
反正BoB组织已经没了，死枪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韩泠要编造一个处死他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同时还不能忘记，暂时不能把白林幸存的消息传出去，所以只选择了“朝田诗乃”一个人来处决死枪。尽量减少参与者的人数，最大限度地阻止泄密，而且朝田诗乃最近才加入纳萨利克，她不认识白林。
考虑到最糟糕的状况，要是朝田诗乃也成为了打乱计划的因素，解决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不会留下后患之忧。
——
然后，由优格陈述接下来的计划。
韩泠与吉尔伽美什约定了一个白名单，四个召唤师不能受到伤害，否则就算韩泠或吉尔伽美什的开战宣言。
优格带着非常愉悦的口气说：
“英雄王死要面子，肯定不会伤害白林他们，那么我们也只要遵守约定就没问题啦。”
事实上，段名义看见的星群炮击——不是纳萨利克用来消灭“死后战线”的手段，只是威吓，确切来说，更像是宣告降临的礼炮。韩泠命令每次炮击都要避开目标，这样粗暴的攻击手段会让脆弱的召唤师连渣都不剩，不能确认尸体数目，难免出现漏网之鱼，需要精度更高的手段。
韩泠要消灭BoB余党，采用的手段是命令死枪去暗杀。那么这次也一样，派出陆战暗杀部队，当死后战线的召唤师们以为幸运躲过了炮击，却被暗中潜伏的刺客给逮住了。这回派出的刺客不是召唤师或英雄，是一种名叫“八肢刀·暗杀虫”的NPC，单独一只就足以匹敌SS级，死后战线所有人加起来大约能打败一只，但绝对无法战胜两只。更别说有上百只出战，比死后战线的总人数还要多，没可能让他们逃走。
所以只要白名单上的召唤师们别作死，就不会被纳萨利克误伤了。为此韩泠选择了四位能够控制时间的术师，一旦发生误伤，还能立刻挽回局面。
所以只要七人众违反约定，纳萨利克的炮火就会集中攻击七人众，给白林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初次下令时，韩泠就对部下们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七人众。
说到这里，韩泠仍不放心：
“七人众是最大的变数，那群家伙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不能对他们放松警惕。七人众总共有七个人，还有几个名字在位的候补生，但是和我们达成约定的只有英雄王这三个，剩下成员去袭击纳萨利克总部也不算违约。”
“韩泠大人，可以让我对付英雄王吗？要是白林还有记忆，他一定是白林最恨的敌人。”
“……不行。”
“我的力量来自‘未知’，英雄王的力量来自‘历史的已知’，他能成为最强只不过是因为他能克制大部分的英雄力量，我不属于他的克制范围，他拿我没办法。”
“我说不行。”
韩泠短暂思考了一下，然后坚决反对。他没有料想优格会这么自告奋勇，竟然要挑战吉尔伽美什。
话说回来，这三个月的潜伏时间里，优格也有不少擅作主张，反观死枪一直老实办事，没有节外生枝（除了向桐人复仇），说实话优格是比死枪更大的隐患。但韩泠已有设想，等白林回归纳萨利克，利用优格的慕恋之情就能把她驯服成一条听话的小狗。而且目前优格还没有构成明显的威胁，留着她还有用途。
而优格本人对此一概不知。她看不透韩泠的想法，不是因为韩泠掩饰多么高明，韩泠也同样可以借用外神的力量为己所使——【超位魔法·献给黑暗丰壤女神的赠礼】，能够直接召唤外神加入战局，神名并非“尤格·索托斯”，而是“莎布·尼古拉斯”。虽然与优格不属于同一神，但它们来自同一世界，本质是相似的。韩泠以此构筑了精神壁障，优格无法擅闯他的内心世界。
要发挥一件兵器的威力，就要比敌人更了解兵器的锐利。
韩泠从来没有对优格掉以轻心。
“”111111
说着说着，韩泠的眼眸微微移向了窗外。
琴里有些好奇地投去目光，没有看见任何值得在意的事物，只有飘飘渺渺的泛白细雨——
砰轰！
熟悉的狙击枪声响起了。
可是子弹的射速飞快，在枪声传来之前，木制的窗框已经被子弹削去了一部分，朝着韩泠的颈动脉射去。
韩泠抬手，子弹撞击掌心——竟然瞬间裂化飞屑！伴随硝烟的气味，金属碎片散落于屋内的各个角落！
这枚子弹的威力可以贯穿英雄的坚韧身躯，然而甚至没能在韩泠的手上留下一丝痕迹。优格与琴里维持不变的表情，看着这一切发生，对她们来说，这波狙击的杀伤力完全不够看，对她们的生命完全构不成威胁。更可怕的事实是，韩泠的抬手动作不是抵挡子弹，其实是施展魔法。
韩泠的手前启动了一座异幻色彩的圆环门，连接于结界外的某个地方，伸手抓住了一节纤细的物体。
——哐咚！
这是一招极其粗蛮的单手摔技，韩泠抓住了对方脖子，挥起了超过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臂，将其重重砸在了木桌上。确切地说，是砸烂的桌板碎片上。韩泠的这一击即使没有使用魔力强化，单靠臂力也足以将整栋屋子给震塌了。
看着对方躺在地上，口里吐出了因眩晕与疼痛而涌上来的胃液与鲜血，脊椎遭受了重创以至于连手脚都无法动弹，痛苦抽搐是她唯一的动作。
韩泠嘴里发出了不冰冷不热情的声音：
“偷窥不是好习惯，学姐。”
外传第八十一话 黑雨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柔弱的术师，必须要考虑全面的防御手段，否则我连睡觉都不安稳，所以我在据点附近安放了七十二只魔女和三重结界。你的朋友很不幸，等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脑袋已经被魔女咬下来了，好不容易才让吐出来的。】
韩泠解除了对学姐施加的记忆封印，零碎的回忆即刻涌入脑海中。她回忆起了曾经的好友——召唤师麻美被杀害的那个雨夜，也想起了拎着麻美脑袋的神秘少年。
“就是你杀了麻美！”
学姐直接将狙击枪的枪口抬到了距离韩泠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然而，别看韩泠是个魔导师，就以为他是个弱不禁风的脆皮法师。实际上韩泠的种种抗性都在段名义的百倍以上，大天使级别的必杀技（而且是克制韩泠的圣灵系攻击）也能无伤抵抗。学姐的子弹射过来，就像是打中了犰狳的坚甲，子弹会被反弹至其他方向去。
就算学姐的子弹带有百分百的护甲穿透能力，韩泠也不用担心生命危险，因为他持有两个被动技能——第一个是针对飞行道具的伤害减免，第二是针对低级伤害的完全免疫。学姐的枪械输出根本达不到足够高的伤害，会跳过伤害结算的阶段，直接算作“免疫”。
即便抛去固有抗性和伤害减免，韩泠的每秒回血能力也足以弥补被子弹打中的伤口，韩泠不需要任何动作，学姐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韩泠还是愿意礼貌地回应几句：
“学姐，我相信您一见到我就会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所以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对您的记忆动了手脚，但是您多次察觉到记忆上的怪异，是我低估了人类的记忆力。”
通过感知，韩泠得知了木屋附近的结界没有发生故障，那么学姐蹲在窗外狙击的时候，她眼中所见的木屋就是一座空房，她只能看着韩泠与优格战斗，然后在结界中消失踪影。接着学姐完全依靠自己的判断，断定韩泠与优格是一伙的，通过精准无比的狙击技术打中了屋内的韩泠。竟能命中隐形的目标，作为S级来说还不错，可惜她的对手是韩泠。
砰！
学姐真的动手了，贴脸开火，又一阵刺鼻的硝烟填满了狭窄的屋内。
这次更夸张，学姐扣下了扳机，子弹也顺着枪管飞出去，但是——在子弹冲出枪口之前，韩泠折断了枪管，连同其中的子弹都给捏成碎片。
“有话请好好说，事实上我不喜欢战斗，因为战斗意味着失败的风险。”
韩泠依旧保持着轻轻的微笑，在家居住的时候，面对所有不讨厌的客人，他的脸上都是这个表情。
哗啦！
忽然出现的黑色影子横扫过来，屋内摆设的家具以及墙壁一并扫空。
学姐索性抛弃了报废的狙击枪，立刻做出了一个非常高难度的空翻动作进行闪避。与此同时，她的视线穿过了黑影攻击的缝隙，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影子。
恨得咬牙切齿，带着近乎咒骂的口气，喊道：
“优格！真的是你！”
在日落之前，白林与众人离开了死后战线，覆盖全村的神力就消失了。学姐立马猜到了优格本来就能控制神力，她对美甜、莱特犯下的杀人罪行都是成立的。于是学姐试着追上白林，豁出自己这条命也要把优格给驱逐，不能让已经走上正道的白林陷入危险。
在林里绕了半天，意外发现优格和韩泠也有关系，特别是刚才韩泠解除了学姐的记忆封印，学姐想起了韩泠也是“无限剑制”的成员。那就说明，韩泠与优格都是冲着白林来的，他们想要白林重新称王。
重新成为滥杀无辜的恶魔！
学姐掀起裙子，从腿带上抽出了两把KRISSSuperV冲锋枪，在翻滚动作的后半段射出了连串的金属风暴，噼里啪啦炸碎了屋内的各种墙饰。落地之后再接连几次回避，作为掩体的椅子柜子都被优格给粉碎了，但是敏捷的学姐安然无恙，每次都能在最短距离内做出极限闪避，随后在最短时间内争取到反击的机会。
直到弹夹耗尽，学姐抛开了冲锋枪，并同时旋转身体，再度回避了优格的接连几次黑影攻击。借着身体回转的动势，将一枚事先准备好的手雷给踢出去，整个房间充斥着黑烟与火焰，脆弱的木屋炸飞了半边。
哗！
随着粘腻的液滑声，优格的黑影冲出了爆破的滚滚烟幕，攻势丝毫不减。
学姐完全不知道优格的力量有这么强，这么猛烈的火力覆盖居然连减速都做不到，所幸学姐是个久经沙场的实战家，她有足够的反应速度来应付意料之外的攻势——
砰！
血液与碎骨，哗啦哗啦地喷溅出来，洁白皮肤下的红色肉层，红色底下的白色骨骼，一览无遗地暴露在外。学姐的身体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摔了个稀碎。她本该躲过了优格的攻击，却还是被正面击中，因为优格毁坏了空间，学姐在三维空间内做出的移动行为归零了，等同于没有躲避。
等学姐的视力恢复些许，第一眼就看见了韩泠。
多么英俊的面貌，这冰冷的气质根本不像人类，简直是恶魔的容颜。
“学姐，我不介意你继续抵抗，除了英雄王，只剩你对白林是个威胁。我知道的，你了解我们组织‘无限剑制’的事情，随时可能伤害白林。只要你留在这里，就等于减少了一个可能对白林造成伤害的要素。”
“你果然……目标是白林……”
“学姐，看在你照顾白林这么久的份上，我曾想过给你赏赐，但是我与你曾见过面，不能让你揭穿我的身份。即便我封印了你的部分记忆，你还是能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我才知道记忆是不可控的变量，只要你还活着，不，只要你还存在，我的身份就随时可能会暴露，我的计划也会失败。”
“少……给我假惺惺的……”
“你照顾了白林这么久，这是不可否认的恩情，我不会忘恩负义——所以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无论如何只有死路一条……我猜以前白林没有失忆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做的，一边骗他一边杀人，不择手段达成你的目标……为了白林这个朋友，你害死了多少人？”
“几千个吧，韩雪和其他人杀过多少就不清楚了，没问过她们。”
韩泠耸耸肩膀，有点打趣的语气说出了如此残酷的回答。这可不是未成年人的天真无邪，他不知道生命的贵重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仅仅是因为韩泠眼中的那些人命根本不值得考量，连个数字都算不上。
韩泠没有说多余的废话，直接下达了处刑的命令：
“优格，她没有那么容易死，你来动手，任何手段都可以。但是要记住，我已经承诺了要给她没有痛苦的死，要是你把她弄疼，等于给整个纳萨利克丢脸了，也等于白林的脸面，希望你能理解那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是、是，韩泠大人……”
优格居然变得这么唯唯诺诺，小心翼翼走近了学姐的残骸，分明刚才还能带着满脸笑意，把学姐当作布偶般撕成碎片。
学姐这回真有生命危险了，尽管她不知道优格会如何处刑，只有冥冥之中的预感能告诉她，韩泠是个连死者都能扼杀的残酷之王，要将学姐的生命彻底掐灭只是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她丧失了抵抗能力，被打碎的身体只愈合了没到四成的程度，连一把最轻的手枪都拿不起来，想要取得腿上的烟雾弹也不可能，距离太远了，学姐的手指够不到那截断腿。
哗哗哗……
雨势变大了，滴水打落草尖的声音，清晰清脆。
优格渐渐逼近了，学姐将要面临真正的消亡。
没想到结局这么草率。
无聊又愚蠢的死法。
……
言归正传，因为优格毫无节制地使用神力，引诱BoB与死后战线发生战斗，韩泠制定的计划完全没有出错。可是韩泠多次提醒了，优格的神力是控制局势的底牌，当死枪无法控制局势的时候，优格才能出手。可是优格不听话，全程使用神力影响BoB与死后战线的行动，尽管计划完全没有差错，但是这种擅自行动的作风……韩泠心里非常不愉快。
韩泠与优格的对话只是交流情报而已，接下来的计划不会改变——
韩泠和优格回到白林眼前，演最后一场戏，优格要认输撤退，然后韩泠与白林告别，独自去讨伐纳萨利克。
这样一来，白林将坚信韩泠不是纳萨利克的人，韩泠是豁出性命保护白林等人的勇士，他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而段名义也不会知道这些都是演技，段名义会相信韩泠只是去夺回属于他的王位而已。在他们眼中，真正的恶人只有优格与死枪，但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优格与死枪的恶行都是来自于韩泠的指使。
（奇儿什么都不知道，不必在意她的想法。）
当下次见面时，韩泠以“纳萨利克的首领”的身份现身，白林和段名义都会以为韩泠战胜了纳萨利克的叛军，从他们手中抢夺了王座。由此顺理成章，韩泠既能与好友们团聚，又能将这些把白林与段名义送上战场的垃圾组织给摧毁。
死后战线的灭亡将永远埋葬于历史，不会有人知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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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河琴里始终一语不发。
五河琴里不用向韩泠汇报成果，因为她至始至终没有任务，自然没有需要汇报的内容。
五河琴里愿意参与这场无情的屠杀计划，原因仅仅一个——她是知情者。
她知道白林他们仍然活着，她知道韩泠讨厌“死后战线”这个弱小的组织，她知道韩泠的想法——在韩泠看来，“死后战线”并不是照顾白林的恩人，他们都是拖累白林的贱种，必须以死谢罪。当韩泠在天宫市与段名义重逢，他看见了久违的白林浑身是伤，那是为了保护“死后战线”而受的伤，韩泠眼里的喜悦骤然变成了极度的憎恨。
那个时候起，五河琴里就知道韩泠在策划如何消灭“死后战线”，而韩泠也知道琴五河里肯定猜到了他的想法，他们认识太久了，很了解对方的心思。五河琴里选择参与计划，等于向韩泠承诺自己不会泄密，她会与韩泠一起走这条黑暗的屠杀之路，成为同罪，韩泠便选择信任她。
别看五河琴里的外表只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初中小女孩，在原作中好歹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军官，还是司令官级别。她知道韩泠这类人的思路是什么样，她也知道隐忍的重要性，无论对方的残酷行径是多么罪恶滔天，都要先考虑大局，还要想想自己的力量是徒劳还是可靠。
答案是，即便琴里的力量徒劳，根本没办法阻止韩泠。
不如先配合韩泠的计划，让白林尽快回归纳萨利克，由白林遏制韩泠的恶行，现在捣乱计划反而会让白林与韩泠发生矛盾。要是惹怒了韩泠，整个永恒之地都得遭殃，没有七人众级别的实力全都得死。所以琴里选择配合韩泠，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当然，如果可以，琴里也想把韩泠狠狠揍一顿。她很想那样做。
外传第八十二话 同化（下）
【Sterben，你在做什么？】
【迪亚贝尔……你的命……要献给韩泠大人……】
死枪将迪亚贝尔做成傀儡，指使BoB与死后战线发生冲突，互不相干的两个组织变成了仇敌。
……
【捷威，醒来吧，你的价值还远不止这些，白林和段名义身边还有很多人没死呢。】
【是……尤格·索托斯……伟大的父神啊！】
优格摧毁了大家的心智，激化心中的恐惧，陷入了互相残杀的噩梦。
……
【韩泠大人，我们的战斗要演到什么程度才好呀？】
【优格，你要竭尽全力，最好能打断我的一只手或一只脚，那样才能让名义和白林相信我们之间的仇恨是真实的。】
【不，我无法对韩泠大人您尊贵的身体下手，何况就算是演戏，我也不希望再给纳萨利克蒙上战败的污名……请您将我的身体粉碎吧，为了白林归来，我愿意承担痛苦。】
【好吧，我会带上永恒神器‘法力潮汐’，把我的魔法强度提升到最大，将你杀得片甲不留，这是我对你的认可，我会全力参演，优格。】
【韩泠大人愿意冒着弄脏双手的风险将我厮杀，这是无上的荣幸。】
韩泠幕后指挥一切，自导自演了纳萨利克的叛乱大戏。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段名义与白林什么都不用做，不需要玩命战斗，不需要垂死挣扎，只要安心等待韩泠的计划完成就可以了。甚至捷威连续两次威胁了白林，也是受到了韩泠的指使，只不过负责操纵捷威的优格（和恶雨轩）玩过火了，最后才由段名义收拾烂摊子。
如果没有韩泠登场，直到现在大家还能安安静静生活在SBC格洛肯，每天享受子弹与机油的乐趣。可事实就摆在这里，韩泠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死的死，伤的伤，仍好好活着的人就算继续活下去，大概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模样。段名义捡到了能够斩杀死亡的复苏之刃“天生牙”，虽能救人无数，却对战争所伤的心灵毫无帮助。
要是黑岩射手还活着，她一定能看见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死寂一片。
……言归正传，段名义亲眼看见了韩泠害死学姐的片段。
他不该拥有这种能力，他的英雄力量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平和岛静雄，这英雄角色与普通人相比较，只是力气稍微大些而已。
理论上，次元战争的每个召唤师体内都存在“魔力回路”（相当于流通魔力的电路或经脉），所有英雄力量的来源也称作“魔力”（所以“起源弹”可以抹杀召唤师的英雄力量）。可是段名义持有的英雄力量“平和岛静雄”是一个与“超能力”“魔法”完全不相干的角色，无论召唤师（段名义）的魔力多么优质丰厚，只能当作经验值给自己提升战斗力，没办法用来学习魔法。所以段名义不可能学会“千里眼”之类的视野技能。
更奇怪的是，段名义的窥视行为没有被韩泠反侦察，进一步说明了段名义不是利用类似“千里眼”的视觉能力，而是“查看历史”的观测能力才能看见韩泠的阴谋。段名义只是取出了这个游戏世界记录下来的历史片段，然后播放这个片段的内容，并没有直接看见韩泠的所作所为，相当于与直播同步的转播。他的直觉很清楚，即使这些历史都是存储于Ruler（次元战争管理员）手上的数据，那也是真实无误的历史，不是吉尔伽美什或Ruler擅自修改的片段，当然也不是他们赋予段名义的历史查看权限，是段名义擅自查看了历史记录。
如果要继续钻究，可以认为这不是“观测历史”的能力，应该是“读取知识”的能力
知识……？
“难道……？”
段名义的手指微微颤抖，方才盈满愤恨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冷彻。
本来鼓起全部勇气与命运抗争，这下发现自己只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无力感瞬间灌注全身上下下，徒劳无能的疲软感席卷浑身。
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腕，似有似无地浮现着意料之中的幻化色彩。
“难不成我……”
——
“召唤师，段名义啊。”
吉尔伽美什似乎也来了兴致，带起哄的口气跟着说，
“为什么利威尔·阿克曼的预测会出现错误，是谁修改了平行世界的时空去向？为什么在你主动攻击那群异化召唤师之前，你没有成为它们的饵食？为什么你能使用召唤师优格的钥匙作为武器，而且还能使用与她相同的神力？为什么你无数次接触了外神的力量，却还能保持人心？”
斗神也猜到了苗头，劝说：
“喂，不要再说了，那种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段名义拿起钥匙直刺向吉尔伽美什，眼神挣扎道：
“闭嘴啊！”
“召唤师段名义，答案只有一个。”
吉尔伽美什把同伴的话语当作耳旁风，完全不顾段名义的感受，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真相，
“你真正的名字，叫做优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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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明的谎言，就是满口真话。
最高明的骗术，自己都深信不疑。
优格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尽管幕恋的白林就在眼神，与自己的第三人格共度了三月的时光。可是白林眼中所见，始终只是第三人格的优格，与作为本体（第一人格）的优格毫不相干，就像是男友正在与她自己的双胞胎姐妹在一起。
俗话常说，恋爱女孩的智商为零。这句话听上去有点侮辱，但事实上不论男女，深陷慕恋的人总是会丧失一些理性，变得优柔寡断。
优格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要是把自己复数人格的能力给展现出来，白林会发现她就是杀害心理医生的凶手，于是优格只能妥协地告诉自己——
“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吧，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
等了又等，一等再等。
三个月过去了，早该完成的告白错过了最后机会，反而是第二人格先把公开了自己的罪行，令白林将优格视作杀人狂。无论优格怎么解释，白林都不会相信再相信她的一字一句，不会再相信优格曾是组织“无限剑制”的伙伴，在白林身边撒娇卖萌的小可爱，一只人畜无害的中二小猫罢了。
特别是当白林被触手抓住时，两眼中那随时喷发的怒火，即便使用全知的外神之力也找不到更能令她心碎的事物。
事已至此，还能做什么呢？
或许优格的路线没有她所追求的希望了，至少另一个同样境遇的人还有机会获救。
那就是段名义。
……
数小时前。
砰！
枪响惊鸣，尘埃落定。
捷威被段名义的特殊子弹击中了，作为召唤师的权能遭到破坏，支撑生命的英雄之力离开了他的身体，重新成为一具悲哀的遗骸。本该用来毁天灭地的神力在空中化为游离的光粒，最后的反攻也成了泡影。
也许捷威期盼着能演一场有血有肉的互殴，单纯用实力与毅力，来证明谁更适合担当解决这场危机的英雄，但是段名义不讲那种武德，直接掏枪把捷威毙了。关乎生死的决斗永远是胜负第一，只有赢了才能活下去，没有任何东西比生命更宝贵，就连大家常常挂在嘴上的道德，段名义也不认为有那么重要，只有活着才能讲道理。但如果是无法避免牺牲的场合，那么道德反而会占据主位，成为延续生命的希望。
段名义考虑的是前者——谁都不能死！
他就是揣着这样的觉悟，向优格借用神力——比死神或恶魔还要恐怖的外神之力，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这场胜利是真真正正的事实，但不管是段名义，还是优格，他们都算错了另一个结果。
优格是外神之力的驾驭者，无法亲身感受神力的副作用是什么样，只能从理论知识的角度去理解，而神力对人体的作用主要在于心理方面，其中飘忽不定的因素太多了，她无法计算神力对常人的负荷如何，特别是段名义这样多次被神力伤害的患者，他的抵抗力是提高了，还是被侵蚀了？随着段名义的心态变化，他会主动接受神力的诱惑，还是会拒绝？都说不清楚，更不可能用理科公式展开计算。
于是，优格观看了第二人格的杀手记忆，对所有受害者进行解析，认为段名义的意志力能坚持四秒左右。优格隐瞒了这个估算结果，对段名义谎报只有三秒时间。
即便她这样做，三秒的影响还是远超出了预期。
外神之力的副作用……确切来说并不是副作用，这份力量本身没有善恶之分，外神也不会要求收取代价，使用力量的结局完全取决于使用者的造化。不同于疾病或交易，外神之力给使用者带来的负面效果应该是“正面”的，接触这份来自遥远宇宙的神秘力量，等同于接触了来自遥远宇宙的高等文明，过于庞大的知识量会刷新每个人的世界观，同时也会摧毁每个人的认知。即使能接受这些知识，内心也已经无法称作人类了。
见识了那样高等的存在，多么热血沸腾的有志青年都会萎火，因为人类对于外神太过渺小，太过无力，铭记千年的丰功伟绩都不配外神们看在眼里，人类文明的任何努力都是无用的，带着这样的想法就瞬间跌进了虚无主义的无底洞。但同时人类接触了这些力量，也就意味着有资格接触外神的领域，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而某些外神甚至欢迎其他文明的来访者与它们共享学问。
能够无代价进化成神，这完全没有坏处，好处更是数之不尽。从理科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更重要的一点——此神力掺杂了来自Fate系列的英雄角色“阿比盖尔·威廉姆斯”的魔力，这份魔力会随着神力侵蚀而改造人体，若能维持心智，还能勉强留下人形的皮囊，若不能，就要变成各种各样的怪物。在SBC格洛肯，尸体变成食尸鬼的现象就是由此而来，捷威身边的异形也是如此。总之甭管外表长什么样，心里已经不是人了。
——
内心世界。
空寂的大图书馆，只有优格（第一人格）与段名义两人在此。
“段名义！你怎么了？！”
“别过来……”
段名义的精神体非常不稳定，痛苦不堪的表情。
漫天都是打乱的书册，记载了天文地理的纸页飘来飘去，似白风吹落的鹅毛大雪。正如段名义的内心，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剧变，仅仅三秒的神力就使他被迫挣扎，即便他在战斗中明确决绝了神力的诱惑，拒绝了前往外神所在的领域，但他的内心深处没能拒绝。
人类是向上求进的物种，无论嘴上和身体怎样拒绝，一旦获知了轻松成长的机会——更何况理论上没有坏处与风险，那么总会想尽办法去争取。这便是潜意识在作怪了。
接触了外神的力量，体会到那种层次的世界观，段名义脑海中的意识差点就要飞去外神的世界了，却硬是用意志力把意识给扳回来，但不可避免的是，他的潜意识已经接受了神力。树根已经坏死，树枝与树叶有多么枝繁叶茂都没有意义。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异变，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异变，他的外表也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感觉上与原貌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了。若是照着镜子看，即便镜中的那面脸庞与自拍无异，也认不出是谁的长相。也许，自己早就变成与那些异形相同的模样，只差蜕皮罢了。
咚！
无意义的用力一砸，内心世界的景色碎成了哗啦啦的玻璃碴，陷入了不分黑与白的一片混沌。
“段名义，你要冷静一点！”
“我控制不了……”
“那就让我帮你控制，虽然我没有被韩泠大人培养多少，但内心世界是我的主场，我可以使用作为主人格的权限，把另一个我的力量借来用，那样做应该可以……”
“不……”
优格的掌心还没有浮现魔力的光芒，被段名义给一把抓住了，那只细小的手腕没能成功施术。
段名义的体内充斥着不属于疼痛的感觉，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比火焰焚烧还要痛苦得多，左右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了，竟然还要腾出一只手，制止了优格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段名义，你……？”
“捷威……他也以为自己能控制……这力量是……不可能的……”
“成功率是存在的，捷威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那你又要怎么保证我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要是失败了，我大概会变成第二个捷威！我不能再伤害更多的人了！”
即便是在时间缓慢的内心世界，神力侵蚀的速度依然飞快，段名义的身体发生了不自然的抽搐，两只手腕的十根手指都插入混沌，用力一扯，把虚无都撕成了碎片。分明还是人类的双腕，段名义居然感觉不像自己的手。他都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做出撕扯的动作，而且他没有放开优格的手腕，怎么又能同时使用双手撕扯……脑子越来越乱了。
优格甩开了段名义，要再次施展外神的术式，说：
“至少尝试一下，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不，我有办法……呜……森罗，不对，洗地拖把，不，是那什么……”
——
“看样子吾来得正是时候，若不尽快将汝赶出战场，对吾之计影响重大，不能允许。”
悄然出现在内心世界的阿尔泰尔，如此说道，
“汝已触及外神，获知其渊博之学，已看透吾之来意，吾是否不必再做自我介绍？汝之时间所剩无几矣。”
说罢，抽出了一把军刀。
剩余四十七件刀刃在她的周边旋舞，仿佛一件刀刃编织的巨大战裙，随着力量释放而翩翩起舞。
吟唱技能——
【森罗万象·第二十乐章·因子模仿】
【灵魂剥离】
将感染神力而暴走的灵魂切除，只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眼看段名义的灵魂就像蓄势待发的烟火，一边剧烈反应，一边即将升上天空。他要赶紧离开这里
优格不管为什么阿尔泰尔会插一脚进来，凑前说：
“段名义，这就是你的计划吗？让一个来路不明的敌人剥离你的灵魂？”
“她不是敌人……我无法控制……已经看过她的真实……”
“可是……好吧，段名义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也不浪费时间去争取力量的使用权限，把你所看见的‘真实’验证一遍……韩泠和白林已经有各自的路要走了，但是奇儿该怎么办？”
“把我的记忆……复制到这个身体里……”
“你是希望我把你的身体做成迪亚贝尔那样的活傀儡吗？”
“我不知道这力量会纠缠我……直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结果……我会……”
就连对话都成问题了，优格就没有再说下去。
后来，段名义的灵魂离开了，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才能安心下来与暴走的神力对抗，恐怕那是非常遥远的星际世界。
而优格没有参照段名义的意愿，请求阿尔泰尔这个“友军”将她的人格也剥离出来，寄宿于段名义的躯壳之中，然后催眠自己，利用各种幻觉欺骗自己，以段名义的身份战斗下去。
想要赎罪的罪人，不只有段名义。
外传第八十三话 启程远方
段名义的身体只剩一具空壳，和植物人差不多，只要他的灵魂没有回来就不会苏醒。要是把段名义的记忆重新灌注进去，确实可以将他制作成接近真人的傀儡，不过，没有灵魂的身体，也就只是一台模仿真人的机器。凡是仿制的赝品，必然存在瑕疵，要是没有瑕疵，那就是挂着赝品名号的真品了。
优格要伪装成段名义的样子，还是得用这个办法——将段名义的记忆灌输给自己，再用幻觉欺骗自己。优格以为自己是段名义，那么“段名义”眼中看见的“优格”就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幻象，她要强迫自己成为段名义，替段名义走完接下来的路。若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优格还能出手，说不定能补救些什么。
优格（第一人格）本就是S级的精神术师，要做到这一步并不困难。
再者，这也是优格自己的赎罪之路。段名义踏上了寻短见的绝路，正是因为他把优格的罪行也背负了，他承担了不该承受的重量，崩溃瓦解是注定的事（分明自己伤得不轻，竟敢还要这么护着其他人……）。究其源头，那理应是优格背负的重量，最终还是回到了优格身上。
——
哗啦，哗啦
雨势减小了。
吉尔伽美什分寸未动，与上一秒站在相同的位置，可是凝聚着庞大能量的钥匙之矛却是刺偏了，身后的世界化为一片破碎维度，这一击摧毁了天地的界限，地平线卷入了不黑不白的混沌漩涡。吉尔伽美什毫发无损，脸上的狡诈笑意也与上一秒相同，反而是施展攻击的段名义丧失了站姿的力气，手指松开了钥匙，两只膝盖也落于地面。
淋雨的草尖很扎，很刺。
这一击不仅吞噬了天空与大地，还有一件事物——段名义的名字。
他真正的名字，叫做优格。
哗啦，哗啦
树叶随雨水，轻微颤动，薄纱乌云透露了逐渐明亮的月光。
优格的手指伸展开，在她眼中，既是挥过无数次重拳的豪腕十指，也是优格自己的短小手指。两种影子重叠在一起，现实世界与心灵世界的风景同时出现在视界内，构成了奇妙的景色。
“怎么会……”
即便是优格自己写了整篇剧本，还是对这样的真相感到震惊不已。
原来取回真心的段名义早已不在了，这副躯壳中只有另一个罪恶的灵魂，
这种感觉，像极了四个月前的那一天——
优格本以为韩泠赐予的任务是招收人手，特地来到这么偏僻的小地方，来寻找一个名叫美甜的召唤师，没想到自己早就被韩泠培养成了一台杀戮机器，一个危险系数高达SSS级的怪物，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也是韩泠眼中的自己。优格本以为只要努力锻炼，好不容易成长到S级，应该就可以得到夸奖，虽然区区S级很弱小，但是至少成长了，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然而现实是——弱小的自己（第一人格）只是一个载体罢了，韩泠真正重视的“优格”是能够驾驭神力的第二人格，她能在战场上尽情发挥，而且绝无叛逆之心。韩泠没有理由放弃这么方便的武器，为了胜利，舍弃人道根本不算大事，反而是非常划算的代价，因为战争只讲胜败，不讲仁德，连残酷二字都显得苍白无力。
至于真正的优格（第一人格），韩泠早已不放在眼里了。韩泠住在家里的时候，要是花瓶摔碎了，那就换一个，没必要纠结于那些碎瓷片，哪怕它们就像眼泪一样，粉身碎骨的最后一刻也要彰显自己的价值。但是，韩泠对优格的努力毫不理会，他只要结果，不论过程。
多亏了第二人格的强大实力，优格才有资格得到韩泠的重视，更别提已经离开了第二人格的优格——她感觉，自己只是个不配入眼的废物。
没有人会再看她一眼。
啊啊啊……
究竟……
我们要堕落到什么地步，这场战争才能善罢甘休？
不求名利的我们，就连苟活也是奢望吗？
——轰！！！
纳萨利克的轰炸片刻不停，远处传来的震鸣，惊醒了沉沦于自我悲痛的优格。脸庞是湿润的，大概不是雨水的缘故。大概吧。
优格的脑袋仰起，虽然是段名义的面相，可双眼盈满的泪光却透露着，躯壳深处藏着的灵魂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嘴角有点搐动，发出了不自然的腔音，说：
“英雄王，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所有人都微微瞪大了眼睛。部分人还没搞懂什么状况，段名义这般倔强少年居然向英雄王低头请求，而已经搞懂情况的另一部分人，他们是惊讶于优格做出了明智的决定，这种场合下显然只有七人众可以依靠，否则不可能活着走出森林。
奇儿还不理解状况，抓住优格的肩膀，急迫地说：
“名义！不要这样！都怪我的实力不够，才要让他用天生牙救我一命，这是我欠他的！全部由我承担就好了，名义你不要向他们这些敌人求饶！”
“不是的，阿博奇尔姐。”
“……哎？什么？”
奇儿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动作与表情都僵住了。
原来是优格使用了时空停滞的能力，封印了奇儿的行动，不希望让她理解真相，也不希望她听见优格想要实现的计划是什么样子。
这是残留在段名义身体里的神力，不需多久就会把段名义的身体蚕食殆尽。所以很遗憾，优格不能使用这股力量去帮助白林，也正因如此，她才要向吉尔伽美什请求帮助。
吉尔伽美什看穿了优格的想法，说：
“召唤师优格，虽然你的演技糟糕透顶，写出来的剧本也相当无聊，但本王不会拒绝你的此次请求。说吧，你要乞求何物？”
“请当作我不存在，然后保护阿博奇尔姐。”
“嚯？你不希望你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吗？就算是你所爱慕的某个杂种，你也不愿意让他知晓，你在暗中有多么努力帮助召唤师段名义吗？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重新相信你呢？”
吉尔伽美什的建议听起来可以考虑，但是在优格看来，吉尔伽美什更像是嘲讽她只是个躲在暗中的肮脏暗杀者，而且再也不能挽回白林对她的信任。
因为，他的笑容看上去令人不适。
吉尔伽美什转而一说：
“好吧，本王已经答应了会接纳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杂种，那么你们现在就是本王的子民了，保护子民也是王的义务，本王会保护召唤师阿博奇尔，那么你又有何决定？若要本王对你视而不见，你也必须成为不足令本王注视的卑微虫豸，若你要成为妨碍本王的绊脚石，那么本王不可能将你置之不理，而作为你的同伙的召唤师阿奇博尔也要接受同等的刑罚。”
吉尔伽美什居然玩这一出。优格必须公开自己的计划，如果令吉尔伽美什不感兴趣，也许可以平安结束，但如果无意冒犯了吉尔伽美什的雷区，那么他会先拿奇儿开刀。问题在于吉尔伽美什的喜怒无常，没人搞得懂他的脑回路是什么样子，对他说的每句话都等于一场赌博。
吉尔伽美什又显露着残酷的笑意，说：
“若你能成为一块有趣的绊脚石，说不定本王会允许你放纵。”
“……我。”
优格的嘴巴张开又合上，然后又张开，说，
“我也要舍弃这个身体，我要去找回段名义的灵魂。他会走到这个地步，很大程度是因为我的关系。”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那么你确实不会妨碍本王的大业，随你怎么去吧，你委托予本王的这只兔子杂种，本王也会保护的。王的承诺，岂有食言之理？”
吉尔伽美什爽快答应了，又揣摩着说，
“灵魂出窍是吗……失去了肉体，只剩灵魂，那种状态可称不上活着，次元战争结束之后，你们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得靠自己寻找回家的路。本王不会对无趣的丧家之犬给予施舍，你可得想清楚这个后果有多严重，召唤师优格。”
虽然吉尔伽美什的表情淡然了许多，但这就表示他默许了优格的决定，不会阻挠她。
优格接着说：
“我知道，要是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我的灵魂会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游戏世界永远徘徊，就算人类文明，不对，就算全世界都随时间消逝了，我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优格知道那是多么恐怖，想象自己在无垠的孤独与黑暗中，无边无际的恐惧感。
“再也回不去……不……那样的……好可怕……”
坚定的眼神，又流下了恐惧的泪水。
咽喉传来了顿顿的哽塞，好像随时会发出啜泣的声音。
其实优格也可以选择向吉尔伽美什求助，想办法抑制神力的暴走，说不定优格就能借用这个身体继续活下去。而且优格还能借用段名义的身份逍遥自在，完全不用在意自己曾经犯下了多少罪行，白林会接纳她/她重新成为伙伴的，等时间过去，优格再把真相告诉白林，白林一定会接受的。
这样一想，逃避罪行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反正只要没人知道她犯过杀人罪，这个罪行就等于不存在吧？
难道不是吗？
——
“但是，我一定要去。”
优格用袖子擦去泪水，重述道：
“我一定要去！把段名义找回来！因为——这是我的赎罪！”
这么弱小无能的召唤师，居然敢立下这么坚决的誓言。
吉尔伽美什又喜悦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吧，虽然无聊，但本王不会吝啬，作为欢迎你们加入本王国度的礼物，由本王目送你这最后一程！前往那一去不回的旅途，潜入暗无天日的遥远宇宙，寻找迷失的同伴灵魂吧！召唤师优格！”
“照顾好她们，否则等段名义回来，你别想有好下场，英雄王。”
优格故意模仿了段名义的口气，对吉尔伽美什放出了构不成威胁的狠话。
除了吉尔伽美什，最后的威胁就是优格的人格，她们源自同一个灵魂，很可能会发现优格（第一人格）的去向，要是被她（第二人格）的力量给阻碍，优格（第一人格）要寻回段名义的旅程将变得异常艰巨。吉尔伽美什已经答应了，他会使用某些宝具消除她（第二人格）对优格（第一人格）的相关记忆，不会让优格（第一人格）的旅程遭遇打扰。
捡起了天生牙，目光投向遥远的天空，准备出发。
外传第八十四话 崩溃的空壳
时针恢复了正常的转速，时间一分一秒流动。
……
段名义醒来以后，眼神还慌慌张张，警惕着环顾四周，然后才知道捷威已经输了。
原来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段名义完全不记得中途发生了什么，包括是谁击败了捷威，他也完全不记得。
“Assassin，奇儿她在哪里？”
战场原满脸冷漠地回答：
“她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完全不用担心，那边是不可能发生意外的。但是以后很难再见到面了，如果想见到她，你得经历一番可以写成系列连续剧的苦难。而且还是烂剧，除了恶心观众就是无聊，倒不如去厨房找只蟑螂来玩玩，那样还更有趣。”
“没关系，早就说好了……她随时可以背叛我，我……无所谓。”
“明明知道她平安无事，却还要摆着一副苦瓜脸，难道光是平安无事还不够吗？段名义你到底是有多贪婪，才会变得这么没出息？要是再不改改，估计只能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灰溜溜过日子吧？”
以前影武者总是受到“战场原黑仪”的力量影响，一不小心就会用战场原的毒舌口吻来吐槽。可是现在她好像没有抵抗力量影响，这些都是真心话，似乎完全丧失了对段名义本人的尊重。亦或者是，这个段名义的确不是他本人。
段名义的情绪极其低落，又问：
“世冰和金木呢？”
“金木溜得挺快，估计是我们见过的所有喰种里最擅长疾跑的角色，打赢捷威之后就走了，至于世冰他……很遗憾，就像是在心情不好时才做出来的坏煎饼，被一伙疯狗撕扯吃掉了，不过那群疯狗后来也碎成了饼干屑。”
“……”
段名义愣神了。
强达SS级的世冰，居然死了？
段名义其实知道，但是他真正不愿接受的是——好端端一个人，不久前还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好伙伴……段名义只是被打晕了而已，睁开眼睛之后，他居然死了？连遗体都没留下？打个比方，与各位好友道别之后，坐上火车前去远方，还没走出月台，忽然传来消息说好友们都死了。
直到战场原把世冰的眼镜递过来，段名义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他认为自己应该背负一部分责任。
要是当初段名义没有那么自私，选择保护战斗力最强的世冰，说不定这场战斗还能得到一个圆满的收尾。可是段名义却为了一己私愿，选择保护了奇儿……身为肉盾，段名义应该保护更具价值的队友，世冰或金木研都是战斗好手，唯独奇儿的英雄之力对捷威不起作用，保护奇儿对战局完全没有帮助。
段名义真是悔恨，这么重要的危急关头，竟然还纠结于儿女情长，导致了捷威的危害扩张，害死了世冰。
“都是我的错……是我杀了他……”
杀人的罪孽又多了一层，段名义仿佛要让自己窒息，双手不自觉地掐住了脖子。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给活埋了。
段名义只记得被捷威打晕过去，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零零碎碎的记忆，就像是被硬塞进来似的。
不，确切地说，其实段名义记得一件事——韩泠才是这么多悲剧的罪魁祸首，是他策划了这一切。
段名义无法抑制绝望的表情，付与韩泠的信任一点不剩全部变成了恨意，真心真意想要杀死这个相处已久的朋友，不对，应该是恶魔，战争的恶魔！
还有——被寄生虫“赛雷布洛”附身控制的白林。这只赛雷布洛是吉尔伽美什的实验造物，可以附身在死者身上，可以吸取死者的记忆，形成完美的伪装，赛雷布洛完美扮演了白林的角色，连韩泠都没能看穿（估计是韩泠太感情用事了，没注意到……也许？）。
段名义不明白为什么“记忆”中会出现赛雷布洛的想法，至少他认识到一个事实，自己一直都在保护冒牌货。但是以后没有必要再浪费力气了，段名义必须消灭赛雷布洛，将白林的遗体好好安葬。
所以，刚才段名义就在吉尔伽美什的面前，说出了可怕的话语——
【英雄王，请协助我……杀了韩泠和白林！】
……
优格的灵魂离开以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她的内心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
吉尔伽美什使用了某件宝具，强制唤醒了段名义（那具没有灵魂的肉身），显然又想把段名义当作游戏的棋子。遗憾的是，段名义的肉体失去了灵魂，就是因为外神之力的暴走所致，就连段名义的坚毅之魂都要选择离开，可想而知，体内暴走的神力已经把他的心智摧毁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就算灵魂回归，这具身体也不能再用了。
他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不仅仅是段名义重新振作起来的决心，与捷威开战之前的许多记忆都残缺或遗失了，他的精神状态退化到了大约一个月前的阶段，正好是段名义被噩梦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时期。他的记忆乱成一团，前言后语一团糟，彻底乱了套，在这么混沌的脑海中——他竟然把从吉尔伽美什手中逃亡的寄生虫“赛雷布洛”和白林混为一谈。
听上去是个巧合，就像随手丢弃的拼图居然凑成一块。实际上并非凑巧，因为就在白林加入“死后战线”的时候，正好是赛雷布洛从吉尔伽美什手上逃走的时候，段名义真心怀疑白林是被赛雷布洛附身的傀儡，甚至派出影武者袭击白林，后来才相信白林不是冒牌货。段名义曾经坚信“白林被赛雷布洛附身了”，虽然这个想法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但它确实存在过，在段名义的记忆混乱之时，无数个破碎的记忆中找不到方向，只能随便捡起一个实际存在的想法，并无意识地相信这个想法就是“真实”。
所以，现在段名义无比坚信，他最好的两个兄弟——韩泠变成了无可救药的恶魔，白林是冒牌货。
只有影武者和奇儿还算得上牵挂，但影武者重置了身份，可以作为“战场原黑仪”过上全新的生活，奇儿逐渐找回了战士的身份，没有人能阻止她回归战场。段名义反而才是累赘，已经想不出来，要是继续留在她们身边，段名义还能为她们做什么事。
只剩白林这小子还没有找到出路，段名义必须保护他到最后一刻。
然而幕后的真相太可笑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段名义竟然在保护一只名叫赛雷布洛的寄生虫段名义的付出都是白费，被他杀害的伙伴们也都白死了。
哼。
不惜投靠七人众，不惜手染罪恶，也要拯救好友与爱人的间谍角色？
错了。
努力全部白搭，杀人只为私欲，自以为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奸细！
小丑罢了！
段名义觉得这才是现在的自己。
接下来只要遵循“记忆”的思路，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然后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苟活也好，死了也罢。
剩下的人生？
别说什么罪恶感，无论世界多美好，一旦发动战争，连狗都不稀罕过日子（但归根到底，最该死的还是那些引发战争的家伙），赶紧给这个糟糕透顶的人生游戏——
——赋予一个不堪入目的结局吧。
===============================================
吉尔伽美什听了段名义的请求，顿时来了兴趣：
“嚯？杀了他们？那可是你最珍视的朋友，也要下手吗？曾经紧紧抓着根本不存在的自尊，心里发毒誓再也不会与本王合作的召唤师段名义，你真的要臣服于本王，与你的好友们兵戎相向吗？”
段名义眼神灰暗，像个木偶，说：
“现在不是了……如果是白林那小子，不管别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死缠烂打相信别人的清白，但我没有那么无聊。”
也许这句话是段名义的心中尚存的最后一寸柔软，无意说起了白林的话题。
没错，白林。
段名义不可能对此释怀，当初在燃烧的冬木市，他亲眼看见了白林被Ruler的力量压制，然后被吉尔伽美什残忍地砍下首级。段名义是个倔强脾气，只要奇迹没有降临，他就不相信奇迹，自己的双手才是最可靠的，宁可与吉尔伽美什做任务，亲自争取给白林复活的机会，段名义也不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去祈祷奇迹发生。当白林出现在“死后战线”，段名义差点要相信奇迹的存在了。
现在想清楚了，终究还是被骗了，那个冒牌货演得太像了。
奇迹，守护，这些只能挂在嘴皮子上的虚构玩意，果然只能是特摄剧里才会出现的台词，现实中根本毫无意义。死就是死，哪有什么奇迹可言。
段名义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没能救下我的好兄弟，这本来就有够耻辱的，现在还要看他的身体被一只虫子（赛雷布洛）给摆弄……连一个活人都保不住，我还能做的事……最多只有给死人盖个坟墓。”
“哼，你这杂种舍弃了人心底线的最后道德，这就是你决定走上的末路吗？”
“什么尊不尊严，痛不痛苦，那些都不是老子该管的东西了……给我最后的兄弟好好安葬，那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终，最后一次交易，达成了——
段名义与七人众联合驱赶赛雷布洛，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赛雷布洛，不是白林，这不算违反“白名单”的约定。但事实上，就算违反了白名单也无所谓，韩泠与七人众发生战斗，无论谁赢谁输，都是段名义希望的结果，七人众垮台就意味着次元战争结束，韩泠战败就是他咎由自取。
临走之前，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奇儿。
没有说一句道别，段名义与战场原踏上了最后的征途。
外传第八十五话 迈向终末
段名义决定使用最后的两枚令咒。
第一枚令咒，在战场原的灵基内设置了一个传送坐标，等找到白林的时候，吉尔伽美什与其他两位七人众都可以使用传送类型的术式，立刻出现到战场原的身边。七人众的魔力反应太强了，白林和善雨轩很容易就能嗅到他们的气息，虽然她们不可能逃出七人众的手掌心，但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段名义还是选择了先由自己出击，找到白林以后再让七人众传送过来。
第二枚令咒，段名义为战场原赋予了“肉身”，她不再是由召唤师支付魔力才能续命的英雄，她现在是活生生的“人”，不再需要依赖段名义的主从契约也能独自活下去。等完成了这最后的暗杀任务，她就自由了，可以永远离开段名义。
先用贴纸覆盖刻有令咒的部位，看上去就像还剩下三枚令咒的样子。
……
沿着黑贞的燃烧痕迹，跟上了白林。
不对，不是白林，应该叫“赛雷布洛”。
轰——！
在远处，还能看见纳萨利克的光之雨，无数的毁灭光束仍在四处肆虐。如同宙斯降下的神裁雷电，亦或是波塞冬的愤怒波涛，夷平了所及之处，就像由“破坏力”具象化而成的海啸。光雨的轰炸范围逐渐逼近了桐人所在的位置，再接着，很快就会靠近白林这边，就像无数只光之魔虫，吞噬着大地的生灵。
段名义已经知道真相了，纳萨利克的真正攻势是陆战用的暗杀部队“八肢刀”，这些火力只是佯攻，只是装模作样吓唬人的炮仗而已，顺便还能吸引注意力，不让人看见藏在暗处的暗杀者们。可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是相当可怕的毁灭之光，其他地方是否存在敌人都无所谓，只是看着这些万丈光芒就丧失了抵抗的志气。
呼……
无形的风吹过。段名义的腰间传来一股凉意——死枪赠予的手枪“黑星54”，似乎失去了某种限制感，段名义的手指不由自主碰了一下。
不再有彻骨的寒冷，只是普通的金属温度。
看来死枪与桐人的对决已经结束了，死枪的怨念随着他的身死而消失，这把手枪不再是传说的杀人利器，只是一把普通的黑星54而已。顺便装载着专门猎杀召唤师的凶残子弹。
本来段名义还想着，没准死枪会协助围剿赛雷布洛，毕竟赛雷布洛与桐人有主从契约的关系，杀死赛雷布洛可以大幅削弱桐人的力量，更利于死枪对桐人的复仇。看来死枪也不靠谱，除了复仇已经没脑子了，只是个复仇的亡灵而已，和原作里的死枪本人真是天差地别。
但是，死枪阵亡不是坏消息。根据战场原的报告，桐人已经被死枪打得遍体鳞伤，而且为了战胜死枪，赛雷布洛浪费了一枚令咒，还把永恒神器【高斯光剑】送给桐人使用。现在桐人身患重伤，赛雷布洛只剩下一枚令咒可以保护自己，死枪成功削弱了两个人的力量。
估计不需要七人众出手，段名义靠自己也能干掉他。
战场原利用主从契约的链接，传来消息：
“段名义，还不动手吗？白林只是临时停步，很快又会继续移动，凭你的速度可跟不上他。”
“我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段名义还不敢露面，他在这么长时间里都没有看穿赛雷布洛的身份伪装，说明他足够狡猾，暗杀的机会只有一次。
段名义再次确认枪内的子弹填充无误，随时可以射击。
“Assassin，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停下来？发现我在跟踪？”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白林召唤的Saber（桐人）和BoB的死枪正在决斗，既然我一边要跟踪白林的行动，一边又要把桐人和死枪的实况告诉你，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白林他们和我正处于同一个视角吗？”
“……他们也在看桐人的决斗？”
“现在才反应过来？要是以前，这种点鸡毛蒜皮才不需要我来解释，你也能知道答案是什么。曾经还在无限剑制的时候，你就告诫我不要把每一步行动都讲得像化学方程式那么清楚，分明是你自己承认的，作为召唤师，读懂使魔的想法就是本职，现在倒是把这句话和所剩无几的自尊心给一起抛弃了。”
被战场原这么一番指责，段名义的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不过心里对那段无限剑制的回忆却感觉十分遥远，感觉自己根本没说过那些话，但“记忆”中确实有相关记录。
段名义再三检查子弹，说：
“所以，Assassin，白林暂时不会离开现在的位置，最擅长防御子弹的桐人也在不能保护他的范围内，是吧？”
这个桐人来自枪战游戏GGO，身板的脆弱程度堪比未经锻炼的中学女生，同时也正处于“长期未参与PVP竞技”的技术生疏时期，按理来说是桐人最弱小的时期。唯一值得骄傲的特技就是能够看见“飞行道具的预测线”，桐人拥有针对射手的绝对防御能力，同时也拥有Assassin的英雄职阶，虽然战斗力不足以对抗大多数S级以上的对手，但保护白林反而不成问题。
除了规则上不存在预测线的“狙击枪”类型武器，任何远程偷袭都会被桐人看穿，然后斩断。
本以为平时最不起眼的角色，这时候成为了最难突破的盾牌，但是多亏了死枪，段名义可以跨越这一重阻碍。
现在只要扣下扳机，正站在高坡上的白林/赛雷布洛就会中弹而亡。
他不会知道是谁杀了他，也根本不会意识到，当他正在观看桐人的决斗时，曾经最好的朋友从背后偷袭了他。
他一定会很后悔，为什么要留步，不早点放弃桐人，远远逃去段名义根本追不上的地方。
……咦？
对呀，为什么赛雷布洛不逃走，反而留在这么危险的战场上观看桐人的决斗？甚至还交出了一枚令咒和高斯光剑，支援桐人的决斗？
如果这个人是阴险狡诈的赛雷布洛，大概就把桐人当作挡箭牌，自己先逃走了；如果赛雷布洛认为不能失去桐人这么重要的棋子，可以使用令咒把桐人召唤回来，让他退出死枪的决斗。而不是像个天真的白痴，身处四面楚歌的危急关头，居然浪费了令咒和永恒神器，只是为了帮助桐人打赢一场不影响局势的决斗。
像极了……一味给予伙伴信任，从来不考虑代价的那个白痴小子——白林。
“难不成……”
段名义的手指僵硬得像石膏块。
手枪的准星已经瞄上了白林的后背，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精准，相当于把刀放在敌人的后颈上，只要轻轻摁下去，不死即残。
但是……
一想到自己的猜测可能出错了，万一奇迹真的存在，那个白痴少年就是白林，那么……
不，那是赛雷布洛，不可能是白林。
毫无疑问，那家伙就是玩弄白林遗体的肮脏寄生虫——赛雷布洛！
但是，如此相似，就连这种盲目信任同伴的幼稚个性也是如此相似……
原来如此，舞她们会如此忠心地跟随赛雷布洛，就是因为赛雷布洛的个性如此，而段名义会把他当作同伴……只因为他是“白林”。
呵，这真是不知怎么形容……
慢着。
既然赛雷布洛和白林一模一样……
为什么还要杀死他呢？
“啊啊啊……该死的……”
段名义感觉头脑发热，却也感觉冰冷得可怕。
说实话，段名义一直都不喜欢葬礼。
当然，正常人都不喜欢，但段名义不喜欢葬礼的原因在于，他认为葬礼是一种纯粹浪费时间的无用功。
所谓的“安葬”，其实只是活人无法接受死亡，才给自己编织的谎言不是吗？虽然各种神话传说都存在“死者的世界”，可是现实世界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死亡就是死亡，再也不会复苏，所以仍然在世的人们就幻想了各种安慰自己的借口，这些借口堆积起来，就形成了名为葬礼的千古风俗。这是极其残酷的事实，无论活人对死者做什么，只有活人得到心理安慰，斯人已去的事实完全没有改变。
现在不就是这样？
段名义不想接受“白林不会复活”的事实，所以要让赛雷布洛下地狱。而其他人不知道白林是冒牌货，其他人也不会在乎这件事，因为她们想要的就是现在这个白林/赛雷布洛，从来都不是来自“无限剑制”的白林。
段名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双标。
原来最幼稚的人是自己，因为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所以对其他事物嗤之以鼻。
“Assassin，先别动。”
段名义下达命令，本来已经准备突击的战场原就收回了架势，隐没于树丛的阴影中。
虽然“赛雷布洛”这个角色在原作中是大恶人，但不能定论“赛雷布洛”的整个种族都是良心泯灭的愉悦犯。
假设附身在白林身上的赛雷布洛一直都在展现他的真心真意，那么他肯定会和白林一样，不要命地去救桐人。别说保护桐人了，现在赛雷布洛就连保护自己都很困难，但如果是白林，哪怕自己的身体被吉尔伽美什刺穿几个破洞，当时他也执意返回冬木市，冒死救出了被困住的埃弥娅她们。要从纳萨利克的轰炸范围内救出桐人，对白林/赛雷布洛来说其实不难，哪怕他的腿已经被优格打伤了。
段名义把衣角放下，盖住了手枪的光泽
救回桐人，等于冒着枪林弹雨去营救队友，毫无疑问这是专属于“肉盾”的场合。无论段名义的身体与精神脆弱到什么地步，他比任何人更适合把桐人救回来。
“Assassin，我要稍微冒个险，这段时间你守在赛雷布洛那边，突发情况就——”
——
白林无奈地说：
“放弃Saber（桐人），继续前进。”
突然出现，曾在预料之内的回答。本来应该拼上性命也要救出同伴的那个傻小子，竟然撒下了这般冷酷无情的言辞。
段名义愣了。
“……”
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奇迹终究不会发生。
原来还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都是演戏而已。
赛雷布洛把令咒和神器托付于桐人，不是出于信任，只是演技用力过猛了，他真把自己当成了白林，仅此而已。
赛雷布洛。
该死的赛雷布洛啊。
既然他不是白林，他也没有白林的那颗良心，那么他只是一个占据白林遗体的该死寄生虫罢了。
该死的寄生虫。
白林终于能够摆脱该死的战争了，时隔四个月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久违的欣喜油然而生。
这就来拯救你，白林。
这就来杀死你，白林。
哈哈哈，杀死最好的兄弟，竟然这么令人愉悦。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
………………
吉尔伽美什绝不食言，因为这是身为王者的自尊，在他看来比生命更为重要。
吉尔伽美什是个自大狂，但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存在极限，对于人生中的数次失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办不成，他不会在嘴上说出来，也不愿承认那种无能的耻辱，所以绝不食言的前提在于——他不会轻易许诺。
吉尔伽美什只答应了困住“召唤师白林”，没说要困住“赛雷布洛”。
如果对方（白林）是被赛雷布洛控制的傀儡，那么白林就是丧命于冬木市的“死亡的召唤师”。依照游戏规则，死亡的召唤师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例如“复活”“尸鬼化”等死后触发的技能），那么就会失去游戏资格，不再拥有“召唤师”的身份，那么白林就不再是“召唤师白林”而是“人类白林”。
假设白林是赛雷布洛附身的冒牌货，那么吉尔伽美什就不用对他出手，因为他是“人类”，不是吉尔伽美什要对付的“召唤师”。
假设白林是真货……那么有好戏可看了。
外传第八十六话 最后清洗
呼哧！
“学姐为什么要搬走啊？我们死后战线住在SBC格洛肯不是挺好吗？”
“老大没等我们侦察队回来，就带所有人搬走，肯定是出事了，比如Ruler的狗腿子又来找麻烦？”
“SBC格洛肯那里没有一点痕迹，一丝魔力残渣都没有，应该不是战斗的关系。”
“是啊，要是连老大都选择撤退，肯定死伤惨重了，但是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难不成被食尸鬼吃干净了吗？哈哈哈哈。”
“这是哪国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梗……”
呼哧！
“这里就是拉加哥村……是这里了。”
“好安静啊？大家都到哪里去了？喂——”
“停，别喊！学姐他们不出声，我们也别瞎搞动静。”
“先锋你只有考虑保命的时候才特别靠谱呢。”
“废话！”
呼哧！
“奇怪……和SBC格洛肯一样，什么痕迹都没有！”
“对，不正常，魔力痕迹就像人类的皮屑或呼吸，只要曾经路过，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快去村外的河边，大家在那里会合，这里感觉好诡异啊……”
“等等，先锋，听……那是什么声音？”
“等下，别过去！喂，叫你别过去！我先走了，你后果自负！”
呼哧！
“纳萨利克？什么？”
“那个……嘴里……说……纳萨利克……呜咳咳咳！好痛……啊啊啊……”
“哪个？什么东西？什么啊？别死啊！喂！”
“大家快走，那不是……不……不是我该看见的……不……不！”
“他疯了，别管他，快走，快走！”
砰！
“我看见了！学姐在杀人！洛珏，晞喜，木华……他们被学姐挨个枪毙了！”
“怎么连你也瞎扯淡？”
“还有好多……虫子！对，是虫子！他们吃掉了魔力！所以没剩下一点魔力的痕迹！”
“我TM……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纳萨利克！虫子！巨人！食尸鬼！全都吃掉了！大家……全都被吃掉了！”
“够了，我几个走，别管这群发神经的东西！”
呼哧！
“嘿，那边走过来的人是雨轩？看，连这个喜欢找麻烦的贱女人都活着，其他人肯定还苟得好好的。”
“喂，先锋，积点口德吧。”
“切，这有什么，她本来就不是跟我们一伙，在天宫市的时候，这女人伤了我们多少人，东窗事发之后她就给白林那混帐当舔狗以求自保，我凭什么对这贱种……”
“哇啊啊啊啊！那是什么！”
“别管摄影机了！快走快走！”
呼哧！
呼哧！
呼哧！
呼哧！
……
先锋躲在一棵倒塌的树下，全力地，拼命地呼吸，以压制心中无限涌出的惊恐与慌乱。
他拥有英雄“斧王”的金刚不坏之身，极其健壮的肉体，就算奔跑十公里也不带喘气，但是空气中凝聚着厚厚的怪气，令他无法施展全部的力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死死压着。每次大口吐出燥热的空气，体力不仅没有恢复，反而随着二氧化碳一起吹走了，越来越累。
紧张的心脏跳动极快，砰砰砰地盖过雨声，在他的左耳里来来回回，震耳欲聋。
至于他的右耳，已经被雨轩的赫子给切掉了。
大约一个月前，大家离开了天宫市，搬进了枪械都市“SBC格洛肯”，因为附近没有刷资源的副本，所以霍比提议继续迁移。大家对此反应平平，没有多少人说支持，也没有多少人说反对（事实上团队的沉默就是默认反对），霍比只能带领自己的侦察队，请求出发寻找新的居住地。先锋担心功劳被抢，也跟着霍比一起出发，两人分路探索。
最后霍比空手而归，提前返回SBC格洛肯，意外卷进了韩泠的阴谋，成为推动团灭的齿轮之一。
事发同时，先锋那边也没有收获，但是他又不甘心，继续向前探索，恰好没有卷入纳萨利克的袭击。直到今天收到了树石的私信，才知道大事不妙，可是私信内容模糊不清，先锋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情况紧急。所以先锋以“急救支援”的名号来到了拉加哥村，想逞一回英雄，或者捡几个漏。
先锋认为，要是连团队都没有了，他拿到再多功劳都没有意义。
次元战争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很少有新玩家出现了，而现存的战士们一个个都精通实战，不组队就是蹲牢子。虽说大家把这场战争称作“游戏”，但早已失去了娱乐性，都是把胜负看作生命的“竞技者”，早就不是体验乐趣的“玩家”了。呵，就是因为过度注重胜负，每个参与者被迫肩负“胜利”而不是“娱乐”，游戏环境才会变得这么糟糕。
所以对于战斗力不长进的先锋来说，学姐她们的力量至关重要，不得不承认，目前先锋要依赖学姐她们的保护才能活下去。可只有队友保护还不行，如果没有显赫的功绩，照样被人瞧不起，若是强者也就算了，无论要欺负弱者还是独吞资源，强者都有资格这么做，但喜欢指点江山的废物可太多了，他们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努力与耐心，对任何苦难都没有毅力与信心，什么都不做却要求奖赏，嘴上喷脏水还喜欢人身攻击，这才是最烦的地方（虽然先锋自己也是这样），唯有成为强者才能摆脱他们。
只要团队还在，先锋就会千方百计往上爬，不是努力锻炼，而是通过侦查的手段独吞装备道具，借由外物提升自己的实力（所以最近大家外出探索都没有收获）。治愈先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搞小动作，不肯好好修行——因为刻苦锻炼是“众人”的努力方式，一旦先锋也那样做，他认为自己就要沦为众人的其中一员，不再是高于众人的独一无二角色。
综上所述，先锋得出了自己的生存法则——第一就是要有团队，时刻汲取他们的血液以积蓄资力量；第二就是要利用团队给自己垫背，任何时候都是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在危急关头，团队就是换命的筹码。
很遗憾，现在先锋必须选择第二项，抛弃学姐和其他所有人，利用这段时间私吞的各种装备和道具去寻找新的道路。
轰——！
电闪雷鸣，白光乍现，劈裂了夜晚的暗暮。
黑暗的雨夜，顿时变得昼亮。
哗啦！哗啦！
连滚带爬，连泥带水。
先锋终于抵达了河岸，感觉体力要见底了，连呼吸都是负担。
他和侦察队的其他队友们分头行动，事先约好了，只要发现危险就在树林里的河边集。，但先锋告诉他们的集合坐标远得多，先锋和其他队友不可能见面，而且先锋在他们的衣物和装备上都偷偷抹了一些植物液体，可以刺激到嗅觉灵敏的动物，使他们的行踪暴露给敌人。因为队友这种东西就是用来出卖的，利用他们引诱危险的敌人，先锋自己就安全了。
虽然不知道“死后战线”究竟遭遇了什么灾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雨轩（恶）要大开杀戒，反正现在先锋已经不是“死后战线”的成员了，来龙去脉不关他事。
对了，虽然他让侦察队里的召唤师墨拉负责保管全部食物，但其实装载食物的容器早就被先锋安装了一个暗格，那里藏有传送标记，先锋随时可以用道具【传送门】把食物全部拿来。如果墨拉没有被雨轩杀掉，那么她大概也会饿死，但先锋不在乎她会怎么样。
（侦察队的其他几位后勤成员也是如此，先锋把物资合理分配给他们每个人，表面上使用精明无私的指挥手段，获取了大家的信任，当危急时刻就独吞物资。）
说实话，先锋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救出墨拉。英雄救美一件很酷炫的事情，先锋也不认为雨轩有多强，不就是个脆皮法师而已，只要他出手，预估有七成以上的胜算吧，但问题是墨拉已有恋慕的对象了。先锋才不想冒着受伤的风险去救一个不能成为后宫的女人，谁让她擅自爱上别人，否则先锋今天还能就她一命，要怪就怪墨拉擅自出轨。
哗！
河床很浅，先锋尝试挪动几步，湍流没有多少阻碍感，那么只要他在河流中前进，就能洗掉身上的气味，化为喰种的雨轩追不上的。
装备道具，求生工具，丛林迷彩服，食物和水。
需要的东西都集齐了，先锋打算顺河流而下，永远告别曾经的伙伴。心里没啥感想，反正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
冰冷的五指，从背后钩住了先锋的脖子。
触感的凉意顺着后颈的上下两端，分别延至脑髓与脊椎，一阵头皮发麻，两腿战栗发软。先锋的身体可是连金属子弹都能抵抗，竟然被毫无杀伤力的手指触摸一下，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最后，是一阵幽幽的女声：
“你想去哪里呀？”
呼！
先锋抽出一张防身用的装备卡【盘古斧】，单手抓住，转身抡去。
握住斧柄的那只手，每一根手指都能感觉到——斧刃受到了某种阻力，但是抵不住先锋的蛮力挥砍，阻力就像切开果冻一样消失了。软软腻腻的手感，中途还有一点坚硬。
根据先锋的经验，不会错的，他砍断的物体是“颈骨”。
哧——！
对方的脖子上空无一物。
只是喷洒着红色的液体。
本该连接在脖子上的东西被盘古斧劈下来了，离开她的脖子，掉进河底。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搅着浑腥的颜色冲走了。先锋的裤脚也沾上了那些颜色，即便是澄清如此的河水也洗不干净。
通过对方的衣物，先锋不禁念叨刚才还在喃喃的名字：
“墨……拉？”
哗！
无头的身躯也倒下了，落进河底，溅起一大片水花。
正好空中又落下了一道闪电，将河水表面照耀得煞白，白得刺眼。随后光芒消失，视野又陷入了丧失光明的昏暗。连先锋都不知道，墨拉的遗体是留在自己的脚边，还是被水冲走了。
雨下得越来越猛。
啪嗒啪嗒的雨滴，害得先锋快要睁不开眼睛了，但是他敢保证自己的眼睛仍然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墨拉的身体腐烂极快，呈现着不自然的肿胀与形变，显然墨拉的身体被施展了死灵系的魔法，变成了某部作品中的尸怪。
但是这还算不上可怕，真正令先锋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墨拉的身体被一支触手刺穿了，她就像动作戏的武打演员一样被威亚高高吊起来，她的双脚根本没有触碰地面。墨拉不是凭自己的力量追上了几公里外的先锋，是一只触手怪物杀死了她，然后把她带来这里！
砰！
先锋刚想走一步，就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给打飞了，狼狈不堪地坠落岸边湿润的雨洼地里，溅起了一片不起眼的泥水花。
先锋以脸接地，一嘴埋进土里去了。能闻见灌满鼻腔的雨水与草涩味，能感觉到土壤的爬虫们在牙缝和舌尖上爬来爬去地蠕动。要是换作普通人，这就是他们死后被埋葬的滋味，先锋的英雄之力没有那么脆弱，虽然断了几根肋骨，但是他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
站直了身体，可是膝盖快要软得丧失知觉了，令他怀疑可能自己的腿已经消失，现在的站立只是一种错觉。空气中的怪气愈加凝重，连每滴雨水都像一枚接一枚的钝锤，冷酷无情落在先锋的后背与脑袋上。
累得要死，痛得要命。
先锋低头一看，藏在衣服底下的防御装【反震盔甲】竟然凹陷了，除拇指外的四根指印清晰可见。像软泥似的，300中除了永恒神器以外防御力顶尖的装备【反震盔甲】竟然被一拳打成这惨样。
“谁！滚出来！”
先锋两腿蹲成扎实的马步，身体微微伏下，向后扬起了攻击装备【盘古斧】，整个身体摆成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这一击的力量可不弱，足以打穿一座城墙。
先锋任何时候都不能胆怯，气势上一旦落于下风，输掉的概率就会直线上升，毕竟所有恶犬只会欺负气势不足的人。
然而，先锋眼睛看见的是一群蠕动的怪影。
像章鱼的触腕。
又像百足的虫形。
只是看一眼，就感觉脑子发生了战战兢兢的颤抖，理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下去。
其实，先锋没有继续逃窜，是因为他想通了，既然对方可以越过几公里的路程，轻而易举找到先锋的位置，那么先锋跑得再快也没用，不如就在这里做个了结。
但……不是用“武力”做个了结。
别忘了“次元战争”的现阶段最重要的东西是团队，能混到这个阶段的强者基本都有各自所属的背景组织（大概就是公会或社团吧），要是先锋努力挣扎一波，说不定会被敌人认可，邀请加入他们的组织。没错，就是刚才的触手怪，先锋想加入它——轻而易举就能团灭侦察队的强者，比那个自称学姐的废物强太多了，这才是符合先锋身份的同伴啊。
已经开始幻想着，强者们拥护他这个新人的美好画面了。
先锋忍耐着深彻心肺的疲劳与疼痛，怒喝道：
“你们放马过来——”
——
先锋面前的两个触手人影没有立刻进攻，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左边的金发小萝莉收起了可怕的触手，张开满嘴的尖牙利齿，天真的笑颜下是疯狂的嗜血。
“还以为会被吓跑呢，那样就可以好好追着玩了，他居然选择反抗，真是没意思……”
右边的白发少女收起了蜈蚣状的赫子，象征着食欲的赫眼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扫兴地说：
“随便想想也知道，他肯定又在做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呼，凡是多看看纪录片，多长点见识，也不至于死到临头了还做白日梦。”
听见这样的声音，先锋懵了。
恰好此时雨势渐弱，乌云纱面遮蔽的月光照耀落辉，先锋才看清了来自黑暗的两位敌人是谁，这二位都是他认识的人。
左边的萝莉，是白林的跟班，C级召唤师优格。
右边的少女，是白林的舔狗，S级召唤师雨轩。
外传第八十七话 埋下祸根
先锋垂下手臂，心情不爽地抓挠头发。
他分明什么也没做，脸上却摆着好像所有人都辜负了他的无奈表情。
“真是……MD，搞什么鬼，是你们两个。真是烦，我的计划不都泡汤了嘛。”
嘴里碎碎念，蹬蹬地跺起了脚。
那么遗憾的口气，以及丧气又愤怒的表情，像是努力拯救团队却惨遭失败的悲情英雄一般。心里全在责怪这两个女人，害他错过了进入强者世界的大好机会。
更难受的是，刚才被优格的触手吓唬一番，又被雨轩打了一拳。这等于宣告了双方是不可共存的敌人，作为敌人的她们居然还能站着，而不是跪下求饶，先锋心里倍感不爽。
好在他有对策，他早就料到了雨轩这个不属于“死后战线*的外人随时成为敌人的可能性，还有优格这个杀人凶手……虽然不是先锋编造了“优格杀死了心理医生”的谣言，但他在案发现场收集了大量（无关的）线索，编撰文章指认优格就是杀人凶手，把谣言大肆宣扬，某天夜里还试图用斧头破门抓住优格。这两个女人随时可能成为敌人，先锋早就准备了对抗她们的策略。
——确切地说，应该是早就带上了专门对付她们的装备。
先锋的手伸进衣服内侧，耳边忽然吹来血腥的呼气：
“哎？先锋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凭你还能赢我是吗？”
“呃啊？！”
雨轩突然移动到先锋的耳朵旁边，这着实让先锋吓了一跳，连事先记下的帅气台词都来不及宣言，便发动了深藏许久的那张装备卡——
【永恒神器·阿蒙的意志】！
一只手腕造型的权杖代替了斧头，浮现于先锋的掌心，闪耀金光，神圣的光辉仿佛能够烧灭一切不祥之物。
发动装备技能，清空全部不良状态，获得最高级别的“对魔力”（对魔法的抗性），并长时间免疫所有来自“玩家”以外的伤害！
呼！
忽然地，倍感清凉，先锋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压抑呼吸的怪气统统消失了。每呼吸一口，先锋逐渐感觉身体恢复了应有的机能，满溢的疲劳随着一口气全部吹走了，挺直腰背的感觉真是舒爽。
先锋的神智也恢复了，他才想起来这个怪异的能力就是来自优格——她的外神之力！
“原来如此……是优格你那奇奇怪怪的能力，削弱了我的力量，但现在不一样了。”
先锋用另一只手捡回了刚才不小心受惊丢弃的盘古斧，一杖一斧头分别指向她们俩，
“你们两个都是法师，有这件专门对付法术伤害的特化防具神器，你们压根就伤不到我！而且它还能把一部分法术反射给使用者，要是你们想自掘坟墓，尽管对我攻——”
砰咚！
雨轩使出的不是赫子攻击，也不是八极拳法，仅仅只是一记蛮横的高踢，踹得先锋整个身体都飞旋起来了。
这与先锋预测的走向不同，一向拘谨的雨轩居然暴怒，使出了这么粗野的打击技。打个比方，就像失去了限制器的狮子，缺少了善性的控制，将内心的邪恶尽露在外。
“叽里呱啦的吵死了！你这张嘴里发出的声音真是难听的要命！”
“呵呵呵，原来是……这样……”
“哈？”
“你……雨轩……你啊……”
先锋又摔倒在河岸的泥沙里，连牙缝里夹着的沙土都没吐干净，就兴奋地站起来，指着说，
“没有白林在，所以你不用再装淑女了是吧！要不是白林罩着你，又有段名义罩着白林，你这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跟我混？”
“…………”
“你们两个来追杀我，肯定也是白林指使的吧？哈哈，毕竟他曾经抢了我的一个英雄卡和一个永恒神器，又差点抢了我杀掉时崎狂三的功劳，心里最怕的肯定还得是我，所以嘛，就在这个……反正是死后战线很危险的时候，他还要特地抽空来杀我，肯定是担心将来哪天，冤家路窄的我们——”
“………………”
雨轩脸上只有漫长的无语。
自说自话的先锋越说越兴奋了，好像又回归了被雨轩和优格打破的妄想中。
先锋属于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但是他猜中了大部分的重点。如果他愿意认真配合团队，说不定会是一个棘手的军师，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份为数不多的才能。不过，他完全不知道善恶分离的事情，或许他也完全不知道阿尔泰尔和纳萨利克袭击“死后战线”的事情。这也正常，就连亲身经历了这些事情的恶雨轩都觉得不可思议，局外人更无法相信其真实性。先锋猜不到那些事情也很正常。
就在先锋自言自语，滔滔不绝时，优格慢悠悠飘到雨轩身边，说：
“那么，该怎么处置他呢？韩泠大人说，这个叫先锋的召唤师对白林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必须赐予痛苦的惩罚，那就不能杀掉了，否则太便宜他了。”
“我跟你又不是一伙，我都懒得下手弄死他，恶心……喂，他手上有针对法伤的神器，还能免控，要优格你有几成把握干掉他？除了用你那〇〇样子的触手和牙齿嚼烂他，你的技能好像都是法术来着？”
“不是‘法术’，是‘现实’，只要是现实存在的攻击手段都可以给我所用，不过要让我硬用法术对付他也没问题。外神的伟大/可怕之处就是所有‘不合理’都是合理的，所有‘合理’也是不合理的，人类的思维早就被‘1+1＝2’的定式给死死限制了，但外神能用合理的手段证明‘1+1≠2’，就像我可以用物理伤害打出法伤，也可以用‘魔法’撕碎那专门抵抗魔法的神器。要我把具体原理告诉你也没问题，不过那知识水平已经超越了人类理解的范畴，会毁掉现有的科学体系。”
巴拉巴拉说那么多废话，雨轩只听见了几个关键词。
“意思就是你能无视规则杀了他？”
杀死先锋，或活捉先锋，恶雨轩和优格都可以轻松搞定到，不需要法术，单用拳头就能让先锋跪下求饶。
但雨轩没有理由那样做，她的目标不是先锋。
“这人头就送给你了，我来这里只是想找到白林，谁知道遇见了这么脏眼的东西，还以为他知道白林在哪，结果什么也没有，真〇〇的糟心。”
可能是因为刚才遇见了号称“Darkness”的金色之暗，雨轩的话语总是夹着一两个黄腔的词，不知觉模仿了小暗的口气。
事实上，不只是先锋，只要是白林以外的人，恶雨轩都觉得是在污染她的眼睛。
真是火大，心里好不畅快。
自从善恶分离以后，恶雨轩还没有见过白林一次，翻来覆去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摆在眼前，跑来又跑去，打来又打去，雨轩感觉自己做了一大堆的事情，却也感觉都是在瞎糊弄，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
最关键的是，没有任何关于白林的消息。白林一定也被卷入了纳萨利克与七人众的胡闹，白林一定伤痕累累，白林一定需要身心的呵护，白林一定快要抵达极限了，优格的神力与强者们的狂轰滥炸可不是摆设用的烟火，只要白林还活着，白林一定离死不远。
白林，白林。
雨轩顺着血腥的气味才回到了拉加哥村，在她有事外出之前，白林每天都会把自己的血液给雨轩充饥，她不会忘记那甘甜鲜香的味道。但是雨势也越来越大，半路上又被先锋的侦察队给打搅了，属于白林的血味彻底消失不见。
不爽！不爽！
最关键的是，最关键的是，白林的血腥味中，还混着雨轩最熟悉的味道——她自己的气味，而且不是喰种的气味，是人类的香味——善人格的雨轩，就在白林身边。一定是她带着白林远离了恶雨轩和七人众，所以恶雨轩才一直没有机会与白林见面。
啊啊，烦透了，烦透了。
最麻烦的敌人居然是自己。真是没错，最难对付的敌人就是自己，这句经久不衰的台词真是没有说错。恶雨轩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本以为善人格的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敢做的孬种，因为她压根不认为自己心中存在多少善性，事实上善人格的雨轩是最了解“自己”的对手，就算她再无能，也拥有躲避恶人格的对策！那个贱货！
该死！该死！
只要想到糟糕的事情，心里的怒意就无穷无尽地暴涨上来，神经系统内的生物电流好像雷霆万钧，轰隆轰隆地在幻听中大声响彻。
“滚开！别给我挡路！”
就在优格准备擒拿先锋的时候，雨轩无礼地把两个人推开就走。
雨轩决定沿着直线，去追踪气味消失的地点，重新寻找白林的踪迹。反正“死后战线”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出现的新鲜足迹一定是白林留下，这么想一想也没有那么困难，很快就能找到白林的……对了，先锋和他的其他队友说过，学姐还在拉加哥村，好像是吧，那么白林也许就在那里。
不愿思考了，反正是唯一的线索，去看看也无妨。
哈哈哈，白林！白林！
过度的兴奋，让雨轩笑了出来，甚至解除了沉重的赫子盔甲，只是穿着一身破烂褴褛的衣服向前疾奔。在数次战斗中，雨轩多次展开赫子，无数赫子从体内长出来，就像破壳而出的幼苗，她的皮肤与衣服一次次地被赫子撕开，现在挂在身上的只是烂布片而已，除了两条美腿上仍穿着的漆黑丝袜，连一片能挂在身上的布料都没有留下来。
——这时候，非常不合时宜的声音，作死般地打断了雨轩的思考。
“喂！你想去哪里啊！雨轩！”
先锋无视了优格，朝向雨轩的背脊挥下一斧。
雨轩握实拳头，每一根指骨发出嘎哒嘎哒的响声，猛地转身出拳：
“滚！！！”
雨轩空挥手臂，正面撞上了先锋手持的盘古斧。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没有赫子装甲保护，整条前臂被盘古斧给轻易撕裂了，砍柴似的纵向裂成两半。
虽然这一幕极其残忍，先锋却忍不住绽放笑颜，心里想象着雨轩因断臂而痛哭流涕的表情，还有接下来要如何料理雨轩，要如何给予雨轩终生难忘的屈辱——万万没有想到，先锋的视线与意识飘走了。
原来是被雨轩一拳抽中了正脸，牙齿飞走了好几颗。
不知是不是错觉，头盖骨内发出了不妙的脆响。
砰咚！
咚！
咚！
咚！
先锋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冲击力，落入水中，翻滚了十圈又十圈，令人联想到小时候玩的水漂石，激起的水花比楼房还高。直至飞去河对岸，撞碎了几棵大树，才终于停下来。
原来雨轩的手臂被斧刃劈开，同时也在发生速度极快的再生复原，本该裂成两半的手臂，居然就像鳄鱼的上下两颚，重新合上。盘古斧不仅没能将雨轩的手臂卸下，反而被再生的肉体给“咬住”了，先锋非但无法继续攻击，最后他也没有放开武器，当然就被一拳打飞了。
雨轩用力一扯，将盘古斧从手臂内拔出来，想也不想，就丢弃了这件非常适合坦克与战士的近战装备，转身就准备离开。
——嗖！
先锋飞扑过来，有些丧失理性地发出嘶吼：
“雨——轩——！”
过于用力的嘶吼，已经听不出他在喊什么。
先锋手上唯一的武器，只有永恒神器【阿蒙的意志】，他竟然把这件属于“防具”的权杖当作武器使用，看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了。
先锋的英雄真名是“斧王”，职阶属于Berserker（狂战士）但是不会轻易发狂，因为召唤师拥有控制英雄力量的权限，可以对“狂化”添加限制，使其不发作，也可以随时控制自己是否要进入“狂化”状态。因为“狂化”是用理智换取战斗力的行为，“狂化”的技能等级越高，战斗力提升越高，理智丧失也越多，只要达到C级，那就已经忘乎生死了，连敌我都分不清楚，纯粹是个不要命的战斗狂，更高级的狂化就等于自杀，甚至只要启动狂化就不能再停止。
因此，召唤师们只会在背水一战时才会解除“狂化”的限制，平时尽量不用，副作用的后果无法预计。
先锋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场合发动了“狂化”……雨轩和优格都没兴趣杀死他，先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雨轩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劝你不要乱动，要是身体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可是会死得很惨……”
“你在说什么鬼话——！”
先锋刚举起硕大的拳头，忽然顿住了动作。
可能是因为才刚开启“狂化”的缘故，理智尚未完全消失，还保留着思考的余地，先锋的表情变得极度恐惧，脸上流下冷汗。
咔嚓
雨轩的皮肤绽裂，鲜花状的红色赫子伸展开来，宛如一只出巢捕食的巨大毒虫。
毒牙般的赫子刺穿了先锋的坚硬身体，向上划开。
肚上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然后——先锋的小腹上至额头，冒起了可以当作对称轴的笔直血线，就像被切开平分的辣酱灌汤包，爆发喷起了猩红的液体，混入雨水形成了骤雨。
“呜……雨……不……我……我……”
割裂的肌肉与骨骼无法再维持人体，渐渐碎裂，先锋正体验身体被屠夫肢解的苦痛。
吐着可怜的求饶声音，可是已经太晚了。
咚！
雨轩补上一脚，先锋悲哀地坠入到冰冷的河水，顺着河流远去了。
溅起最后的水花，只留下漂浮水面的红色血湍，再没有听见聒噪的声音。
外传第八十八话 世界的无情
优格的当前任务是带回先锋，因为先锋对白林做过不少过分的事情，韩泠要仔细清算先锋犯下的无礼之举。
但是，直到先锋彻底消失在视野的边际，从头至尾优格完全没有阻止雨轩的暴行，反倒是带着十分乐意的表情欣赏先锋的悲惨下场。
在雨轩又转过身，准备去寻找白林的踪迹时，优格才说：
“真是糟糕呀，我应该活捉他的，现在好像搞砸了……算了，温柔的韩泠大人会原谅我的过失，先锋这个召唤师只是顺手带走的目标而已，抓不住也没有关系。”
优格的表情和语气都在叫好，两只手开始鼓掌了。
雨轩没有再管优格怎么样，自顾自地走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也吸入了优格的神气，再加上恶人格的极不稳定性，她连自己是否清醒都不清楚，只是默认走向了她认为“白林应该存在”的方向。事实上那是她来时的原路，根本不通向拉加哥村，正如南辕北辙，她保持这个方向就永远不可能找到白林，只会回到吉尔伽美什他们曾停留的据点。
失去善意的坏女人，她在此地的故事告一段落。
至于优格，她会依照韩泠的指示，对所有与先锋有关的同伙都赐予无痛之死，而先锋这个罪大恶极的败类必须活捉处置……现在优格不打算执行活捉命令。
尽管优格向纳萨利克誓死效忠，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很想对先锋动用私刑，因为先锋对白林做过一些令人难受的事情，特别是污蔑白林杀害银子。优格本来就不打算把先锋活着带回去，不会遵照韩泠的指示。至于如何交代任务结果，优格也自有把握，她真心认为韩泠是个温柔的君主，不会为这点小事而怪罪优格。
事实上，优格的第二人格是由韩泠作为武器创造出来的人格，因为这个人格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外神之力，所以才会被韩泠重视。可是她似乎还以为韩泠是出于同伴情谊才如此重视她，毕竟这个外神之力的英雄卡——“阿比盖尔·威廉姆斯”的英雄之力是要给白林使用，而白林当时为了救活身负重伤、失去英雄之力的优格，才把“阿比盖尔·威廉姆斯”的英雄之力送给她。优格认为她自己被白林如此重视，作为好兄弟的韩泠一定也不会亏待她。
可韩泠的真实感受呢？
哼，她抢走了SSS级王牌英雄，还依靠卖萌手段缠着白林不放，而且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组织里的寄生虫罢了。这才是韩泠对优格的看法。若不是因为优格的神力尚有开发价值，当白林死于冬木市的时候，韩泠一定会让优格“意外而死”。
如今，对于优格多次违背命令与擅作主张，韩泠的忍耐快到极限了。这回优格要把活捉计划失败的消息带回去，恐怕……
当韩泠计划除掉死枪的时候，优格（第二人格）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死枪的立场完全一样，这种天真的个性也就只有第二人格才能拥有，第一人格或第三人格都会猜到自己也会被韩泠处死，无论如何都会请求白林的保护吧。毕竟第二人格只是作为一件杀人兵器而生，甚至把自己作为工具的人生当作一种荣耀，注定是没有未来的。
强大的武器没了，那就造个更强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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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儿的记忆中，她与段名义交往的时间……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说起来长，说起来短。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感觉寄出情书就在昨天。
像梦。
一场亲身经历、却不那么清晰的幻梦。
两个月前，段名义救出了KNS组织的几十个召唤师，得到了他们的敬仰。后来每天，段名义都要丢掉一大堆情书，或者赶走那些想要当徒弟或伴侣的仰慕者们。他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日子，越清净越好。
奇儿本来也只是想着，这些仰慕者对段名义的情感只是出于救命之恩，这份慕情不会持续很久，她们不足以成为竞争者……应该。
可是，随着白林接纳了古菈当徒弟，收下舞她们当助手，奇儿开始焦虑了。
【万一段名义回心转意，他接受了其他女人的告白，我该怎么办？】
初次地，奇儿鼓起勇气，试着向段名义寄去情书。但是走到面前，她还是胆怯地退缩了，最后拜托白林替她把情书送去。
由于头脑发热，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写了什么内容，事后非常后悔，羞愧得想死。
【我哪里配得上他……？】
然而意料之外，她成功牵住了段名义的手。
他的手，与他粗暴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温柔的手掌。
……
起初，奇儿真的以为段名义只是把她当作驱虫剂，用来赶走其他的仰慕者们，只要其他人知道他有对象，就不会来打扰了。
大家都知道的，段名义是个我行我素的直男，他喜欢的东西只有汽水和游戏，他的脾气很坏，凡是不顺心的事情只会用拳头去解决，对女孩子不会那么狠心，但是从他脸上也讨不到好脸色。这样的男人不会喜欢儿女情长，他们只会认为那种情趣是生活的负担，他们只顾自己活得爽快就完事了。但奇儿就是喜欢这样的段名义，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
可是奇儿不想越界，心里想着，只要老实扮演这个驱虫剂的角色就足够了，跨过界限只会给段名义添乱，说不定当场就分手。反正，奇儿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胆小鬼可以得到认可，迟早会被当作累赘丢弃。
既然奇儿是个理科生，当然要学会盈利与亏本的数学计算。要是奇儿现在付出了太多的感情，只会给自己增添痛苦，越是无限接近，越是无法获得。
胶水粘得越牢固，撕开它时越稀烂。
过后几天，那些仰慕者们向奇儿祝贺她的恋情成功，心里都是阵阵的刺痛。
【你们看不出来吗？】
电子邮箱或纸张上的粉色祝福语，真心实意的贺词，简直是恶毒的诅咒。奇儿分明知道她们是真心祝福，内心竟然痛如刀割。
【我只是被他选中的演员，我这种没用的废物根本不配入他的眼……】
终于，无法抑制膨胀的慕恋/痛苦，越过了界限。
学习厨艺，参加作战会议，亲自上场战斗……诸如此类的，有可能使自己派上用场的事情，她都有尝试去做，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有成功也有失败，可是她从不放弃，把自己的实战经验牢牢记在本子上。最后……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和段名义，还有学姐她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不可否认，她学会了独当一面，她的努力是有价值的。
只是……总感觉有些相似。
在这场游戏中，奇儿似乎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努力争取某个人的期望与认可，然后……
想不起来了。
——
哗啦哗啦
奇儿坐在一块石头上，阅读一本手抄的本子。
每张柔软的白纸发出细细风声，微微的雨水没能掩盖纸张的墨香。
还在无限剑制的时候，奇儿知道自己是个只懂理科的感情白痴，所以学习了各种各样的恋爱技巧，就像平时上课写笔记，把那些知识都写在了小本子上面，久而久之，这个本子就成为了回忆录，也是她的护身符。最后在冬木市，大家一起对抗吉尔伽美什，以及三位Ruler之一的“永恒审判者”，她也要把小本子带在身上才奔赴战场。
但是经由段名义的要求，吉尔伽美什的实验室合作者大蛇丸修改了文字内容，奇儿不会从中发现自己的往事。
纸页过半，奇儿的心思有些漂移，准备翻页的手指停了停。过几秒，指尖沿着纸页滑动，才终于翻到下一页。
她有心事，无论如何转移注意力，她的心思必然会回到那件事情上——
几分钟前，段名义居然要求七人众协助，奇儿当然大吃一惊。无论其中有多么合理的理由，奇儿都难以接受这件事，段名义竟然向敌人请求帮助。就算段名义变成外星人，也要比投敌的概率高得多。
另外，段名义的眼神是那么痛苦，又可怜，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而且他对奇儿的称呼居然是“阿博奇尔”……这个名字令奇儿的心底有些触动，意识好像要飘起来了，恍恍惚惚看见了无法形容的记忆碎片，似曾相识，史曾未见。
奇儿只能尽量劝自己不要在意，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
等失踪的段名义回来，所有事情都会解释清楚的，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苦衷，段名义绝对不会背叛！
哗啦哗啦地翻动纸页，心思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到本子上。
裙下的双腿摆在草坪上，令人担心，细嫩的粉肤是否会被草边划破。在课本上总是以“柔软”“舒适”形容的草地更像遍地棘刺，这就是如坐针毡的感觉吧。
翻着翻着，焦虑的心思飘到了不久之前——
【奇儿，答应我……答应我两件事。】
【说吧，名义，我会认真听的。】
【绝对不要被人抓住弱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暴露出软弱无能的一面，否则你的未来……就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无间地狱。】
【没问题！我会变强的！没有人能抓住我的弱点！】
【第二，要是哪天你对我失望了，随时都可以背叛我，不要再说什么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胡话……】
【这……为什么——？】
【答应我，奇儿……求你了……】
最后段名义哀求的语气，仿佛现在还停在奇儿的耳边。
心里的不安明显写在她脸上了。感觉即将发生非常不妙的事情，这种感觉没有依据，就是一种……直觉吧。
啪
合上本子。
奇儿终于站了起来，无法继续等待了。
鼓起勇气，向刚回来的吉尔伽美什发出请求：
“请你带我去找名义，我想见他。”
吉尔伽美什没有故意说谜语，只是笑着回答：
“既然向本王提出请求，看来你已有身为子民的自觉了，本王不会拒绝。跟随本王前进吧，带你去见你最珍视的召唤师，不过……”
特地停顿一下，才缓缓说道，
“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召唤师阿博奇尔。”
……
战火仍未停息，死亡仍在蔓延。
外传第八十九话 天外
黎明终于到来，山边升起的光亮渐渐照亮了雨后大地，一片茂密丛林，却听不见生命的动静。
绿叶之下，是数之不尽的尸骸。
次元战争的地图系统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无论玩家之间的战斗造成了多么严重的破坏，很快会被游戏程序给自动修复。
山崖的边上，他正闲坐着，叼着一支烟，眼看着白烟朦胧的风景。
斗神，真正的英雄名为君莫笑。
他是七人众之一，曾被推测是Saber（剑士）职阶，实际上是Player（参与者）职阶。这个职阶相当于一个占位符，存在意义如字面，表示他是存在于此的参与者，只是一个用来填补“空缺位置”的角色，若不再有“空缺”存在，那么这个职阶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只会变成“多余”，毕竟本身的存在意义就是“占用空位”而已。
在次元战争这场游戏中，缺少了职阶的补助，相当于没有“被动技能”，特别是君莫笑曾经被残忍地剥夺一切，失去了战斗能力与主从契约，面临魔力耗竭而死的危机。最后他靠自己的努力，不仅幸运地活下来，还走到了顶尖七人的地位上。
话说回来，君莫笑被召唤师抛弃的那天，也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冰冷夜晚。唯一的区别在于，当时没有下雨，而是下雪。
嘶——
香烟很快烤成白色的烟灰，这片山林安静过头了，可以听见火苗与烟草的燃响。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支烟了，成为英雄角色的君莫笑不用担心健康状况，也没心思去算。他的注意力放在不久前才发生的那一幕，独自思考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从其他视角来看，他只是坐着发呆而已。
忽然，一个少女的声音传过来：
“嘿，一个单身男人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呀？我有打搅你的乐子吗？嘻嘻嘻嘻~”
君莫笑的身体稍微一闪，轻轻地笑说：
“反正不是合你兴趣的东西。”
“哎呀，好冷淡，竟然故意回避了女孩子所说的H话题，这样的男人通常只能单身一辈子哦。”
“我们只是被召唤的英雄，只是临时用来完成次元战争的游戏角色，寿命比家仓鼠还短，单身的问题不大。”
“好无趣的男人……”
她收起了未能砍中君莫笑的利爪，又转去其他地方溜达。
来者是金色之暗，代号Darkness，七人众的Assassin（暗杀者）职阶成员。
因为这次的任务太无聊了，既没有品尝杀戮的畅爽，也没有符合癖好的事件发生，所以只能给君莫笑找茬，当作打发时间。
说实话，小暗本应是个内向害羞的女孩，战斗力不会超过SS级，却因为启动了可怕的战斗模式而飞跃到SSS级，获得了七人众资格。如今战斗模式仍未解除，那是因为这个模式的本质是为了“杀死某个目标”而存在的杀戮形态，只要没有完成/杀死目标，这个模式就不可能停止。
虽说这个战斗模式提供了翻天覆地的战斗能力，但副作用也是翻天覆地——那就是精神疯狂，只不过因为某个bug的缘故，“疯狂”的方向有点歪了，小暗没有变成战斗狂人，而是变得满脑〇〇之事，从她这身不知廉耻的衣装来看就能明白这回事了。
但是必须时刻牢记，就算小暗总是摆着笑脸，就算她嘴里的话语总是如此诱人，就算她的服装与言行总是越过廉耻的界限，也不能忘记她是危险度堪比Ruler的七人众成员。要是有人对她见色起意，那个人的结果必然是被一刀切断大动脉。
某些疯子热衷于怒吼与战斗，小暗热衷于荤段子，都是“疯狂”导致的结果，本质没有区别，不要期待她有理智可言。
嘶——
君莫笑又点了支烟，换了一块没有切痕的平坦岩石当作坐垫，坐下来说：
“Darkness，你觉得这趟任务怎么样？”
“超~无~聊~”
小暗走出几步，又转几圈，慢悠悠地躺在湿润的岩地，仍由她的金色头发沾上泥土。
君莫笑
“跟我一样，预期和实战差太多了。只是为了回收一个‘没有历史记录’的召唤师，调查她的数据，英雄王居然愿意亲自出场，还请我们两个来帮忙，光是预付金就多得夸张。”
君莫笑随手拿起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异色宝石，透过曙日能看见天蓝霞紫的绚彩之光。
这可是八级的双色融合宝石，无数氪金玩家为得到一颗就得费尽千辛万苦，平民玩家想要白嫖也必须花费三年以上的时间收集低级宝石，还要拥有较好的运气（宝石合成升级），否则就是此生无缘。更何况君莫笑手里的双色宝石这还是极其稀少的“完美”品质，连氪金大佬都头疼的极品稀货。不过这些宝石都是战场模式的道具，在匹配玩家或娱乐玩家的眼里一文不值。
这些宝石就是本次任务的预付金，光是完美双色宝石就有百颗之多，难以想象全部报酬得多丰厚。
君莫笑的报酬应该都是强化道具，不知道小暗的报酬是什么，君莫笑没有问。
因为他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某件怪事上，那是在不久前才发生的——
桐人与死枪决斗结束后，伤痕累累的桐人跟不上白林的队伍，而白林那边也决定放弃桐人。
可以理解白林的决定，白林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白名单上面，从他们的视角去看，纳萨利克与七人众都在追杀他们，容不得停留半步，为了更多同伴能够存活，舍弃桐人是明智的决定。况且，桐人没有致命伤，只要白林还活着，白林的主从契约就可以给桐人提供治疗，也能让桐人随时找到白林的方位，明天之前就能重新见面。
可是，有一个人不会放过桐人——召唤师韩泠。
白林在“死后战线”接受了不少的照顾，这是事实，而韩泠居然忘恩负义，不仅挑起了血淋淋的内乱，还滥杀了一百多人，对付学姐更是以“曾经见过面”作为理由将她扼杀，不准任何人泄露情报。可见，只要是派不上用场的角色，或者可能带来威胁的角色，在韩泠眼中都是“该死”，实力不济的桐人也不会例外。
君莫笑不太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也许是对游戏同好者的关照，也许是联想到同样被召唤师抛弃的自己，君莫笑想救出桐人，带他离开暗杀虫逐步逼近的包围圈。好心相劝是不可行的，桐人不会相信七人众的鬼话，所以君莫笑只能先把桐人打躺下，再把他送到白林身边。
可是，就在君莫笑试图带走桐人的半途中……
轰——悾————！
贯彻云霄的光子雨出现了，它们从天而降，填满了君莫笑所在的地域。
雷霆，光子，黑暗，地狱火。
各种类型的魔力集束炮坠落下来，无情地狂轰滥炸，如果不是集中攻击，这些威力足以把一座岛屿给炸沉下去。
君莫笑没有预测能力，他没有料到纳萨利克会违反约定，竟然将火力瞄准七人众（君莫笑）扫射下来。不过，总归是小儿科罢了，君莫笑利用千机伞的盾形态，毫发无损招架了所有攻击，并救出桐人。
后来白林的结局怎么样……君莫笑也不清楚，大概是顺利脱逃了。
毕竟白林是白名单的一员，要是遇上意外的生命危险，纳萨利克与七人众都会全力救助。
……
小暗趴在地上，两只小脚一抬一落，好悠哉的样子。
“喂……那个时候你好像被纳萨利克攻击了？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英雄王，好好惩罚那个纳萨利克？我还想抓住那个韩泠，嘻嘻嘻嘻……他的血是不是红色的，是不是暖暖的，那么冷血无情的人渣应该和骨头一样冰冷吧？”
她很久没有杀死同为SSS级的敌人了，上次还是在一周前。
君莫笑把烟头丢进岩坑的水洼里，说：
“我不确定，没有想到会突然从头顶上出现那种程度的火力，没来得及看清是不是纳萨利克的人在瞄准我……”
顿了一下，接着说：
“那时候，天空好像有什么东西……”
“纳萨利克设下了封闭的结界，没有允许的人都进不来，也出不去。不过我大概是例外，只要切掉就行啦~”
“所以只能是纳萨利克的人？”
君莫笑感到疑惑。那个东西是一定存在的，就在天空的某个地方，可是它没有坠落，反而很快消失了，简直就像UFO（不明飞行物）。可是连身为刺客的小暗都没有察觉到猎物/敌人的存在，这就很离奇了，君莫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最近几天就少玩点游戏吧。
君莫笑没有把遭受轰炸的事情公开，就是因为他不知道那次攻击到底是来自纳萨利克，还是天外的那个东西。
“……算了，Ruler能查出这件事的结果，该收工就收工了。”
君莫笑站起身来，正要去找吉尔伽美什，询问是否可以结束任务。
本来呢，在段名义与吉尔伽美什完成最后一次交易之前，回收召唤师的任务就已经搞定了，全都要怪吉尔伽美什又想搞些什么名堂，直到太阳升起还没完事。
从这里望下去，君莫笑可以使用“Archer（射手）”职阶的视觉能力看清树林里的每个角落——每个召唤师死前的表情都是那么无助。因为次元战争的规则就是互相残杀，杀死敌人才是这个游戏世界的正道，正如在现实世界里遵守法律，身在这片永恒之地，拒绝杀人反倒是违反了规则。况且，各位召唤师正是因为不知道次元战争的“真相”，所以才无法接受战争游戏的规则，而七人众有权知道“真相”，所以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展开杀戮。
（也不排除某些七人众成员就是罪大恶极。）
随着系统的修复功能，遭受轮番摧残的拉加哥村已然恢复了原貌，被阿尔泰尔变成巨人的村民NPC们也恢复原状，重新开始了普通的乡村生活。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在此发生的各种惨案都会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没有任何人知道。
闻见淡香的早餐气味，时刻提醒着君莫笑，这场仅仅不到十二小时的任务，已经过去了太久。
“走了，Darkness，要是不及时回去，可能就领不到奖励了。”
“无聊的收场，无聊……”
既然决定离开，那就说明彻底没事可干了，小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率先跑向了吉尔伽美什所在的方向。
临走之前，君莫笑回望一眼，看见一个人。
远处的山路上，有一个双马尾的少女，初中生外貌的样子。记得她是来自纳萨利克的英雄角色，叫做五河琴里，代号“炎魔”。
她没有跟随韩泠一起返回纳萨利克，居然回到拉加哥村，无非是来寻找白林等人。
接下来韩泠有什么打算呢？
……
算了，谁知道呢。
外传第九十话 循环往复
咔嗞咔嗞
咔嗞咔嗞
无数次咀嚼，终于嚼碎了幻觉的朦胧。
还记得，陷入濒死的幻觉之前，正在与召唤师捷威殊死搏斗，最终还是敌不过捷威的力量而倒下了。通过自己的超强生命力，咬牙拼死抵抗了神力的侵蚀，又被恶雨轩击败，无力地倒下了。
黎明带来了曙光，冰冷空气中飘离着丝丝温度，如果“温暖”这个概念有颜色，那么一定是属于阳光的耀金色。
舒适的暖光照射下来，净化了浅色的瞳眸。
金木研，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难道我……”
耳边是哗啦啦的河水声。
嘴里残留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看着满地的碎块，全都是化为异形的那些召唤师。
因为被雨轩打成重伤，又没有得到天生牙的救治，金木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他的身体也意识到这件事。这是每个喰种都不可抵抗的生存机制，他的身体比大脑更渴求生存，所以陷入了暴食的幻觉，只要吃下足够的食物就能痊愈了。然而喰种只能吃人维生，每顿大餐都是用人命换来的，头脑清醒的金木绝对不会那样做，但头脑失控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数个月来，金木都没有吃过一顿大餐，每天只能在发生战斗的战场上寻找灵衣或武器的碎片，把那些味道极差的硬物咬碎了吞下去，吸收其中的魔力，勉强补充一点体力，这种伙食水平比贝爷还要糟糕，每一口都充盈了腐骨烂肉的恶味（喰种味觉如此，人肉和咖啡以外的东西都很难吃）。偶尔幸运点，可以捡到沾着血液的石头或泥土，将它们混入热咖啡，搅拌一下，喝进胃里就能勉强减少食欲。当然了，味道不好，就像裹着一层天妇罗外皮的石头或泥土。
金木不记得这些异形召唤师的味道怎么样，他们早就死了，身体无法承受神力，化为一具具腐朽的空壳，单用河水冲洗，就变成了粉末。摸起来就像风干了数千年的木乃伊，难以想象味道有多差。幸亏还能饱腹，被打伤的部位都差不多恢复了。
正好金木是在河边恢复清醒，可以用水洗洗身上的血迹，然后回去交代“任务失败”的消息。金木研的召唤师赋予的任务——歼灭“死后战线”的任务彻底失败了，金木没有拿下一个人头，甚至没有一个助攻。
简单的清洁之后，顺便用河水漱口，洗去了罪恶的味道，启程回城。
深入树林，一步两步，金木又停了下来。
仔细听，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他正在求助？
呼！
金木展开赫子，一路劈砍树木，径直奔向不远的另一处河岸——
“喂！没事吧！”
金木看见了求助的那个人，真是凄惨。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下半身浸泡在河里，上半身躺在河岸边，两眼绝望，死死盯着刺目的日光。他的身体遭受了残忍的对待，从额头延至腹部划开一条血线，就像砧板上的剖腹鱼，肚子里的东西零零散散地洒落出来，大部分已经顺着河水冲走了，此外还有遭受拳击的伤痕，肋骨碎了大半，以人类的医学角度来说不可能救活。多半是因为他拥有生命力顽强的英雄力量，所以才能拥有超越生物学的生命力。
金木把他从河里拖上来，尽量不要失去体温。
这个人手上保持着抓握的动作，掌心却空无一物，恐怕他曾抓住的东西已经被河水冲走了，也许是一把斧头，也许是一柄权杖，反正现在不在他的手上。奇怪的是，手上残留的魔力反应，与金木嘴里牙缝间的残留味道有些相似……不可能吧，只是河藻的味道，毕竟刚才漱了口。
但是或许……这个人倒在河水上游，手中失去的物件会顺流而下，金木正好处于下游，清醒之前把那件东西给吃下去了，已经转换成体内的Rc细胞，成为了身躯的一部分。如果真是这样，金木还得向他道歉，竟然吃掉了别人的东西。
“很对不起，但我现在应该想想怎么救你。”
“我的……神器……阿蒙……”
“请不要乱动，你的伤很严重。”
“雨……啊……”
他还没有注意到金木，嘴里发出奇怪的喃喃自语，两只手抽搐般地一伸一抬，做着没有意义的动作。
金木不是召唤师，没有【治疗术】可用，生命药水也用完了，该想想怎么办才好，他平时主攻文学，对医学一窍不通。
没过几秒，金木就想到了一个大胆的点子——在动漫原作中，金木曾经也是人类，他会成为喰种，就是因为他在一场事故中受到了致命伤，急救过程中的医生们把喰种的器官移植给金木，于是金木就变成了喰种，并利用喰种的生命力复活了。喰种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只要还剩一口气，救人一命不算难事。
另外在原作中，金木还有一个名叫“万丈数一”的同伴，他的赫子不具备任何杀伤力，却可以植入伤员体内，强化他们的自愈能力，以此实现快速自愈的效果，对人类也是有效的。金木可以尝试模仿万丈的手法，试着把自己的赫子植入给眼前这人，一定可以把他救活，但是……他伤得太重了，恐怕体内的大多成分都会被赫子替代，成为喰种。
呼
金木的赫子展开，由于反复成长与进化，他的四条赫子愈加红艳，遍布着游走的黑色纹脉。
宛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象征逝者前往的彼方。
金木要做的，就是阻止逝者前往彼方，让他们在这个世界重新活过来。
——“以救命的名义，让一个人类变成喰种，变成吃人的怪物，真的称得上救命吗？”
回想起雨轩的经历，还有自己的经历，金木刚展开的赫子又停住了。
无奈于没有别的方法了，金木不能预测这个人还能坚持多久，说不定没过几秒就要死了，他可是受了这么严重的损伤，任何时候都可能断气。
好吧，这就执行手术。
赫子移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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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了好久，在走廊上，慢悠悠地步行。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感觉自己应该来到这里。
她明白时间不多了。
她完全不懂到底要做什么。
是因为记忆缺了一块吗？还是压根没有记忆？
为什么呢？
身体残缺不全，却一点都不疼。
大脑机能不全，却一点都不困。
咔……嚓……
她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前，慢慢地拧动门把手，试着把门打开。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打开这扇门，难道门后藏着一个必须杀死的目标吗？
咦？为什么是杀死？
她想不起来，自己好像是为了……杀死某个人，才会出现在这里？
呜！
突然地，路边石砾被某物的脚步踩碎了，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
她没能把门推开，回头一看。
闯入视野的竟是一个拥有人类轮廓的怪物，两眼无神，四肢歪曲，血盆大口发出了干渴的嘶吼。
通俗来讲，大家都把这种怪物叫做“丧尸”。只要随便看一些和丧尸有关的电影，应该都能理解这是多么可怕的怪物，数量众多，感染性强，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只有逃跑的份。都是因为她在这附近踱来踱去，楼下路过的丧尸听见了脚步声，就顺路走上来了。
然而，她只是凝视着这只人形的怪物，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抵抗。
她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
这个地方名叫床主市，就是一切的“起始”。
三个月前，她尝试了一次复苏魔法，随机选择一位“已死”的召唤师复活，降临于当时最近的城市，也就是这座床主市。
三个月后，她被韩泠视作敌人，被韩泠捏碎心脏的那瞬间，利用她自己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把灵基残留的部分送到了三个月之前——就是现在，她是穿越来的。
她来到这个时间点——白林复活的时间点，目标是将他杀死。
然而为时已晚，她的身体所剩无几，无论是躯体，精神，还是灵魂都已经被“Plague”病毒给侵蚀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尊玻璃雕像，甚至没有注意到，拧动门把手的时候，手腕已经扭断了。这就是她不愿穿越的原因，因为“那帮家伙”一直监视着从古至今的整个时空，如果擅自穿越，只会引起“那帮家伙”的注意，上次穿越的下场就是感染了“Plague”病毒，要是再穿越一次，恐怕病毒会加速侵蚀。
除非走投无路，她才会选择穿越。
只不过就现在看来，穿越的最终计划也失败了，体内的病毒随着时间穿越而剧变，别说要，已经没有保持“生存”/“存在”的能力了。
呵呵呵。
即使见到了白林，单凭这样的身体也不可能杀死他吧。
“吾……真是……败得彻彻底底呀……”
她很不甘心，只能认命。
“吾在此宣告，暗杀白林的计划，阻止白色未来的计划，彻底失败。最后还是汝赢了，利威尔·阿克曼。”
吼——！
丧尸举起粗腕，粗糙丑陋的五指击穿了少女的身体。
她的身体彻底粉碎，被病毒蚕食殆尽，她的“存在”完全磨灭，她的碎片一块不留。比玻璃更透明，比水泡更脆弱，哪怕是一阵强风也能将她刮碎。
丧尸的攻击不仅穿透过去，顺带打碎了虚掩的房门，在飞散的木屑片中，少女的存在彻底消失了。
不过呢，丧尸没有料到，门后还有一位对手在等着他。
——
【魔剑侵袭】！
白林大挥一剑，斩断了丧尸的双腕。
少年复苏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
SSS级英雄，阿尔泰尔，彻底死亡。
外传第九十一话 泡泡
这里什么都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知识的汪洋，只要是这个宇宙内存在的“知识”都存在于此。
这里是知识的荒漠，除“知识”之外已无他物，连“虚空”也不存在。
每过一秒，就会过去一分钟。
每过一天，就会过去一小时。
到不了昨天，回不去明天。
既是快进，又是倒退。
既是直线，又是曲线。
既是往故，又是未来。
既拥有全部的时空概念，又没有任何一种时空概念。
既是合理，又是不合理。
全知全能，无知无能。
迷失的灵魂正在坚定奋进，追寻求生之道。
坚毅的灵魂正在迷茫徘徊，不知往后如何。
这里是时空之内。
这里是时空之外。
这里是旅程的起点。
这里是旅程的终点。
这里是他们的赎罪。
何时才能归来，何时不能归来，一切在于他们自己的造化。
天生牙出鞘之时，魂灵回归之日。
[第三卷外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