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过去
“雪下了三天,因为第二个月亮掉下来的缘故,其实下不下大雪,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冷还是那么冷,也没有动物植物,又回到了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如果正常情况下,可以把雪扫出来一片空地,撒上草籽来试着捉鸟,现在连个鸟影都看不见。
这么看来,其实相比下雪,月亮掉下来更严重的多,而我经历了两次。”
“这好像是第两千天了,何清清去找下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等着她的好消息。”
阿夏舒展筋骨,提上刀,踩着长靴出去。雪虽然下了三天,不过中间不是太大,灰黑色的雪没有积起来太厚。
这种雪落下后,整个世界都是脏兮兮的,让人看了生厌。
“去河边?”赵华问。
“嗯。”
“等等,我也去,看她快回来没。”
赵华放下手中的活,一起跟着,顺便还背上了筐,打算在坑里挖几块冰回来,扔进桶里就当取水。
赵华手上满是干裂的伤痕,生了冻疮,阿夏还好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质增强的缘故,倒是没有他那么惨。
在小路上,远远看到河面有个冰窟窿,在这被脏雪掩住的冰河上异常显眼,阿夏心里轻轻跳了两下,快速过去。
出乎意料的,何清清真的回来了,只是带回的消息不太好。
“那边上游有个大家伙待着,我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它挪地方,只能回来了。”
何清清有些懊恼,往东是海的方向,万万不能去,还要逆着空间站掉落的地方去找,中间有挡路的,她没有太好的办法。甚至怀疑那个大家伙是因为长太快,卡在那一块儿较宽的河道交叉处,哪都去不了。
只能等它饿死,或者……变得更加畸形?
“也就是说你在那边等了两天?”赵华比较失落,满心期待,等来的是这个结果。
“再等等吧,反正现在就算能走你们也做不了什么。”
何清清说的是实话,他们只能等,赵华小心翼翼地踩上河面,现在冰很厚,并不会掉下去。
“把你那个冰碴子推一块上来,我背回去。”
“把筐放下拿过来。”
两个人背了冰回去,阿夏把这件事讲给陆安,陆安想了一会儿,决定开飞行舱去找。
何清清不能有危险,她能闻到污染的味道,一般预判的都很准,强行冲过去的话实在冒险。
如果真能找到安全且远离坠落的地方,开飞行舱把她运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隔天,要带谁一起去成了一个问题,带赵华的话,万一两个人出事,就只剩下阿夏和美人鱼带着小锦鲤,空间站下来的陈志荣还无法相信——也不知道这货会不会死,反正目前情况不太妙。
“你带她去呗。”赵华倒是无所谓,朝陆安道。
“不怕我和她找到之后直接待在那儿,不回来了?”
“这有什么。”
“算了,我自己去吧。”
犹豫一会儿,陆安出了镇子,把锁链打开,还有挡门的木板拆开,独自坐上了飞行舱。
阿夏目视着他升上高空,摇摇晃晃朝远处飞去,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
何清清在河边拿着鱼叉当作长枪在挥舞,看着飞行舱升空,用叉子戳起来旧内衣朝天上扬了扬,也不知道陆安能不能看见她打招呼。
现在她的酒不用再埋到河滩了,叉子也不用,直接丢到冰面上就好,需要的时候过去敲个洞就拿到了。
冬天真好,只是对地面的人们不太友好。
何清清叹息一声,今年比往年都来得冷,就算没有空间站坠落,也是很难熬的一个冬天。
陆安没有看见何清清的示意,下意识朝空间站坠落的相反方向飞过去,离影响范围越远越好。
黑压压的乌云,阴沉的天色,从高空往下俯视,这个世界死气沉沉,一座座高楼都已经破烂。
越往前,越能感受到荒凉,渐渐的,废墟越来越多,大地都被覆上一片阴霾,都是以前文明留下的残迹。
这片地域好像经历过什么巨大的灾难,城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残垣断壁,这是他第一次以高空视角俯视这片大地。
比想象中还要荒凉,零散的高楼也破破烂烂,如同在电影里看过的场景,陆安越看越不对劲,直到再往前,才发现这里是临海地区。
曾经海水上涨,淹没了这一大片沿海城市,现在依稀能看到退潮的痕迹,还有相当一部分陆地被海水淹没。
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是相对安全的内陆,海岸线周遭的城市早已经成为片片废墟。
走错方向了。
陆安意识到这一点,他正下方是垮塌的高楼,与当初阿夏一开始所在的那个城市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番模样,这是真正的灾难。
飞行舱在天上转了一个圈,调头离开。
赵华裹了裹棉衣,牵着小锦鲤一起去寻何清清,她背着属于她的小筐,装不了太多东西,聊胜于无,里面还放了一瓶酒,给何清清准备的。
陈志荣也跟着一起,背着筐,抄着木棍,步履艰难地朝河那边走过去。
这个家伙看上去沉稳,当何清清把鱼丢到岸上的时候,那畸变的模样很有冲击性,他抡起木棍使劲砸,胆子小还偏偏用大力,一边砸鱼头,一边面露惊慌。
看得赵华想给他一脚,“你们天上的人这么弱?”
鱼头都给砸稀巴烂了。
“我用武器的。”
那鱼在地上能跳起半米多高,用木棍来砸,谁经历过这。
陈志荣一肚子话没法说,地面的恶劣他们一直都知道,不过也只是看而已,下来的时候要么拿枪打,要么飞行舱射,几乎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何清清推了一块冰上来,里面封印着一只鸭子。
“从挖藕的那边找到的,应该能吃。”何清清自己是不吃的,她只吃新鲜的。
赵华直接摔打几下,把鸭子从冰里摔出来,扔进身后的筐里,和陈志荣一起背筐回去处理这些收获。
何清清趴在冰面,和小锦鲤在冰上用小刀划来划去玩井字棋。
“陆安没事吧?”
“嗯。”阿夏蹲在一旁应道,现在这种天气,每天都没什么事做。
她伸出手,何清清愣了一下,把手里的酒瓶递过去,阿夏拿过喝了一大口,顺着喉咙流下,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不多了,你还喝那么大口。”何清清很心疼接回来,也喝了一大口。
“锦鲤要不要来一口?”
“小孩子不能喝酒的吧?”阿夏无奈地道。
“是吗?”
何清清还真不知道,搔了搔头,看赵锦鲤发光的眼神,想了想道:“一小口应该没问题。”
她用瓶盖小心地倒出那么一点,给小锦鲤抿了抿,女孩儿尝了一点吐出舌头,眉头都皱起来。
何清清哈哈大笑,俯身蹭了蹭锦鲤通红的脸蛋。
她其实并不会照顾孩子,这一群人都不会,小锦鲤也不需要太特别的照顾,只要有得吃,有得穿。
要是陆安在这里,肯定一把给她抢走,学什么不好学喝酒。
阿夏和小锦鲤蹲在冰面上,陪何清清待着,何清清沉在冰窟窿里,只浮出上半身,两个女人在灾后的世界里喝酒取暖。
雪花飘落在冰面上,也落在她头发上,脏兮兮的雪很令人生厌。
何清清又被赵锦鲤赢了一盘井字棋,把酒递给阿夏。
两个女人你一口,我一口,半瓶酒消失,她们两个人脸上也变得红扑扑的。
“在想什么?”
“陆安好像越来越没精神了。”
“我又没和他睡,我哪知道。”何清清哼道,虽然一开始,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但是有了小锦鲤后,那一丝荒诞的想法也消散无踪。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用睡觉的。”阿夏望着远空飞行舱离开的方向道。
“可能是冬天太冷的原因?冬天我也不太爱动弹,你们也一样吧,天冷了就没什么精神,只想钻被窝里躺着。”何清清猜测着,“要么就是太累了,在你身上费太多力气,于是就……”
“没有!”阿夏恼道。
何清清瞅着她,一脸不信。
“不要想太多了,也许就是因为天冷,有些动物就是这样,像鳄鱼,蛇啊什么的,得晒晒太阳才能活动起来,不然都不会动弹,可能陆安也一样。”她安慰道。
陆安那么大块头,说不定真是这样,在灾后的世界,她还没见过比陆安壮的。
“希望这样吧。”阿夏叹了口气,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
何清清扎进河里,抓了条鱼上来,用指甲剖开背部,剜下来一块鲜肉,往阿夏那边递了递:“吃不吃生鱼片?”
阿夏接过来放进嘴里,冰冰凉凉,且鲜美。
“听说灾难前,再再再之前,得有两三百年,这是很贵的菜来着。”何清清笑道。
“灾难前啊……”
阿夏恍惚了一下,灾难前,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更不要说还要再两三百年。
那时没有污染,鱼是种平常的食物,生鱼片这种东西确实有,幼时何清清在电影上看到后气得甩尾巴,但是现在她自己也会吃了。
她是人,才不是鱼。
“我前几天梦到灾难前了。”阿夏思索道。
“哦?”
何清清又画了一道井字格,边和赵锦鲤玩边抬头看向她。
“就……好像梦到厨房炸了。”
稀奇古怪的,阿夏有点迷惑,好像还被陆安骂来着,零碎的画面记不太清。
“我也梦到过我的浴缸漏了。”
何清清随口道,“还有洪水灭世,我游啊游,游到大厦楼顶。”
她闷了一口酒,又撕下一缕生鱼片,鱼还没死透,在冰上摆动着尾巴,被推向阿夏。
阿夏拿刀一戳,把它钉在冰上。
“怕它干什么?”
“我又不像你。”阿夏道。
寒风呼啸,她裹了裹衣服,帮小锦鲤整理一下帽子。
何清清很好奇阿夏怎么回事,有时候觉得她特别强,有时候又觉得她和陆安差不多,都是个弱鸡,只会挥刀乱砍。
“我就是能看到一点别的东西。”阿夏低声道。
“别的什么?”何清清纳闷。
阿夏想了想,叫她把酒瓶盖握在手里。
何清清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话,把酒瓶盖攥在手心,阿夏拉了一下帽子,用棉帽遮住眼睛后低下头。
“好了。”何清清盯着她。
“左手。”
“右手。”
“左手。”
“左手。”
“……这次是胸口。”阿夏无奈地把帽子戴好看向何清清,这属于耍赖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何清清大惊,从衣服里把瓶盖拿出来,她不知道阿夏是怎么做到的。
“陆安也会吗?”
“他不会,他只会吃了不饿。”阿夏道。
“……”
何清清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
阿夏拿过她的酒喝了一口,站起身活动一下腿脚,看着远处。
她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看到过陆安发疯一样地砸破冰面,双手鲜血淋漓,所以她绕开那一片冰没有上去。
也见到过陆安被狼咬住喉咙,手却死死抱着它。
这一路走来,其实一点都不平静。
阿夏站直了身体,望着天边,那边一片灰暗,她知道,陆安会回来。
“他救了我很多次。”
“是吗?”
“但是他不知道。”阿夏拿过何清清的酒喝了一口,裹裹衣服,拉上小锦鲤准备回去吃饭。
赵锦鲤回头朝何清清招了招手,何清清笑着回应。
一大一小两个人脚步慢吞吞的,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镇子里已经升起炊烟,在门外能听到赵华的咳嗽声。
陆安回来的时候,阿夏正抱着小锦鲤在屋角打瞌睡,炉火不旺,赵华时不时添根柴,让它保持将熄未熄的状态,陈志荣缩在炉边,认真地捏起手背上的死皮。
“一片废墟。”陆安带着一身寒气进屋,蹲在火炉前加了一些柴,用力揉搓双手,看向陈志荣。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空间站在之前会是赵华他们理想的天堂。
毁灭远比创造简单,一百多年近两百年的畸变过程,历史不断倒退,曾经人类花两百年从蒸汽时代到信息时代是个奇迹,人口骤减的情况下,从畸变到末世,留下的是满目疮痍。
第36章:过期
末日之后,还迎来了两次空间站坠落。
这次坠落的力道太大,引发的灾难也不可同日而语,在靠近那里的地方,很多楼房都倒塌了,还有许多火灾后的痕迹。
陆安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大部分地方都不适合居住,与他印象中完全不同,河流都已经改道了,陆地也变得不一样,海水侵吞了大片陆地,废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只有很少的地方看起来没遭受过多少灾难,只是考虑到河流,还有周围安全性,需要仔细琢磨一番。
“下次带上我。”陈志荣试着道,他对地形很熟悉,回不去了,自然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陆安看他一眼没说话,进了飞行舱,他不敢保证这货有没有什么紧急手段可以翻盘,至少现在不能让这家伙进去。
这边三个人加上何清清都是同心的,未来就寄托在飞行舱上了。
火炉里的火光跳动着,将周围渲染得有些朦胧暖色。
陆安起身过去角落,在阿夏身旁坐下,赵锦鲤下意识就想离开去赵华那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避嫌的觉悟。陆安没有让她走,伸出手安抚了一下,然后就靠在墙上,闭目休养精神。
阿夏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抱着小锦鲤,稍稍侧头靠在他脸上,继续假寐。
房间里一时显得有些安静,只有炉火噼啪的轻响。
赵华忽然觉得他们有些贪心了。
在这天寒地冻之中,能有一个温暖的小屋,遮蔽风雪,热上一锅汤,已经是以前求之不得的事,不该再多奢望什么。
毕竟,这已经算得上十二年来最惬意的时候……之一。
他望望被阿夏抱着的锦鲤,拿小刀把鱼肉切成薄片,再用瓦罐装起来,倒上水放在火上焖煮。
这是做给阿夏和小锦鲤的晚饭,如此寒冷的天,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体力活,他们只需要中午吃一顿就好了,赵锦鲤正在长身体需要多吃一点,而阿夏带着她和何清清在外面待那么久,也算很辛苦,一起多吃一点都没关系。
她们也是仅有的两个女人,何清清不算。
外面雪停了,只剩下风呼啸的声音,吹在荒凉的大地上。
何清清在冰面下游荡,很像恐怖电影里的怪物,她在寻找行走在冰面上的猎物,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和怪物没有区别,都是突然袭击好好走在冰上的可怜动物。
自灾难发生,动物已经本能地远去,食草动物没了食物,会自动离开,或者蠢不拉几的饿死,食草动物没有了,食肉动物也会陆续离开,这是一个连锁反应,冬天本就资源匮乏,现在更是如此。
一如往常的寒冷,天色逐渐暗下来,吃过晚饭后,阿夏便起身准备回去休息,嘴里还带着酒气。
“喝了很多酒?”陆安问。
“没有太多,就和清清分了一点。”阿夏随意道,“她也舍不得给我多点。”
以往天冷的时候她也会小酌几口,在那座城市的时候,这是一种习惯,只是后来逐渐没了——也是因为后来有人暖被窝了,不会那么冷得睡不着。
陆安闻了闻她身上的酒味表示嫌弃,阿夏不乐意了,一直往他跟前儿凑,非要说自己香,两个人打打闹闹,陆安忽然看到床角的褥子底下有一排什么玩意儿,顺手对着露出来的角一拉,一排包装好的计生用品就出现在眼前。
空气忽然凝固了。
陆安看着阿夏,阿夏看着他手里的一大排,两个人表情诡异。
“这,这是什么?”陆安想不通哪来的这玩意,明明之前都打扫过房间。
“这是避免生小孩的,你看……”
阿夏安静了一瞬,竟然真的认真给他科普。
陆安:?
??
见到陆安表情,阿夏声音越来越小,干脆抢过来直接丢出去。
“不是,这玩意哪来的?”
“不知道。”她已经躺下,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喂,我又不傻。”陆安道。
“外面捡的。”
阿夏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他一眼,“我怕你……那个……那个……就带回来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没用上,空间站就掉了,陆安也越来越没精神,看来是用不着了。
“睡觉吧。”她道。
“要不要试试?”陆安也躺下来,扒拉她肩膀。
“试什么?”阿夏不为所动。
“你装傻,这大晚上的,还能试什么……我去把它捡回来。”
“……”
阿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陆安跳下床摸黑去找,不由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
“不要了吧,你现在都很累……”
“谁说我累?!我一点都不累!”
阿夏紧了紧被子,缩在里面,过一会儿陆安回来了,重新钻进被窝,塑料咯啦咯啦发出杂音。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指尖触到阿夏的衬衣,她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轻轻颤了一下。他停顿一瞬,顺着衣角摸上去揽住她。
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与窗外的风声相融在一起。
“可是过期了吧?要不你用两个。”许久后,阿夏犹豫的声音响起。
“呃……”
陆安僵住了,确实,末世十几年,这些古旧的东西,早已不知道过期多少年。
“还是算了吧。”他犹豫片刻,用力亲了阿夏一口。
“嗯?”阿夏不理解。
“过期的东西很容易……不干净,我们也没条件。”
陆安把它重新塞回床角,抱着阿夏紧了紧,“反正以后日子还很长。”
“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这算得了什么。”陆安轻松道。
她呼了一口气,想了想道:“也好。”
阿夏闭了闭眼睛,贴在陆安胸口,自从入冬以来,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滚烫了。
也许,睡觉还穿衬衣是个错误的选择,她喜欢现在这样。
?
隔天起床,陆安看着阿夏忍不住笑。
阿夏装作没看到,被他越笑越气,最后一脚给他踹下去,衣服也扔给他。
出了温暖的被窝,穿好衣服下楼,外面的寒意让人一瞬间精神无比,这是独属于末世的冷。
陆安又开飞行舱出去了,阿夏窝在火炉旁,搂着小锦鲤,看里面火苗跳动,听着外面的风声,思绪逐渐飘远。
“我们去找姐姐好不好?”她低声对赵锦鲤道。
“好!”
小锦鲤很高兴,从她怀里跳下来,主动戴好棉帽围巾。
赵华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这种天气他不喜欢小锦鲤跑去外面,但是想到何清清一个人在河边的风雪里,阻止的话又说不出口。
何清清那么强大,却多数时候只能独来独往,也许这就是强者的悲哀。
赵锦鲤真的很像一个小天使,通红的脸蛋,臃肿的棉袄,还不忘背上独属于她的小竹筐,一蹦一跳出了门。
阿夏没有直接带她过去,而是先去旁边仓库,拿了一瓶酒放进小锦鲤的竹筐里,昨天喝了她一半,这么冷的天气,她应该会想多喝一点。
镇子里留下赵华和陈志荣,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把他们出门弄湿了的衣服烤烤。
风还夹杂着细小的雪粒,阿夏带着赵锦鲤到了河附近,远远地喊两声,就看见那边冰块砰的一声溅起一些碎渣和水花,何清清从冰面下的水里冒出来,有点意外的惊喜。
她晚上是不浮出水面的,容易被冰冻在河面,那样太过危险,只有在深处暖一些的地方才能维持生活。
“他又去了?”何清清没有抱锦鲤,她身上湿湿的。
“嗯。”
“往南边,南边应该会比较暖,你告诉他,最好还是靠着那种小河,太大的,长江什么的,里面太危险了,我不一定护得住你们,连我自己可能都要时常躲着那些怪物走。”
何清清担心陆安白忙一趟,或者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反而处处危险。
她游荡的这些年,看过很多破损的路和桥,还有建筑的残骸,那是动乱初期留下的。
阿夏情绪不高,何清清问了好几次才问出来,顿时哈哈大笑,乐得鱼尾在水面下疯狂摆动。
“你们可以生孩子啊。”
“不可以。”阿夏摇头,拒绝了她递过来的酒,孩子这种东西,是她无法拥有的。
两个女人说悄咪咪的话题,一点也不避着孩子,小锦鲤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中午时,赵华拖着三轮车过来了,邀请何清清过去作客,他心疼小锦鲤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要把何清清带回去烤火。
何清清欣然同意,从冰洞里爬出来,顺带着捞了几条鱼当口粮,还多拿了几只,在阿夏的帮助下坐上车,吱扭吱扭到了镇子。
这间屋里的窗子都被赵华用破棉絮做了个大帘子遮住,缝隙也遮起来,这样会暖很多,能尽可能多的保留热气。
炉子的通风孔用管道引到楼梯,往二楼排放,楼梯也被破棉絮做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每天没什么事做的时候,他就研究怎么保暖了。
躺在浴缸里的何清清没有闲着,让阿夏把浴缸推到炉火旁边,她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铁板,用指甲把鱼剖开,然后削成薄薄的片放上去,很快就烙热了,只要撒点盐,小锦鲤就能吃得很香。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赵华把小锦鲤递过来的鱼片尝了一点,赞不绝口。
“如果你有这个耐心的话,以后可以不用煮,每天都这样烤就行了。”
“那还是喝鱼汤吧。”
这冬天,他们主要的食物就是鱼汤,留下来的干菜,还有熏肉,都是很宝贵的资源,一点一点省着吃。
赵华坐在角落,敲着酸痛的瘸腿,期待陆安找到春暖花开的地方。
环视一圈,光线昏暗的屋里,众人的模样都如此深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心里已然有了期望,不再是当初死气沉沉的模样。
陈志荣很想跟陆安一起去,只是陆安还信不过他。
“如果把飞行舱放给你,你会做什么?”陆安这样问了他。
陈志荣沉默了很久,说:“会把你们东西抢了,然后再找一个好地方,考虑怎么好好活下去,也可能会找一大群人来帮我干活。”
他倒是很诚实,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遮遮掩掩没意思。
“但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如果我能吃习惯地面的东西然后活下去,其实跟你们在一起要好很多。”陈志荣实话实说,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不管怎样,他终究还要找同伴的。
思来想去,想要活下去,稳定且安全地在地面活下去,还是跟他们在一起比较好。
“这就是我一定要把你们和飞行舱分离的原因啊。”陆安笑着道。
外面的气温比往年还要低很多,如果没有何清清,他们大概率熬不住,冬天没有食物,也没地方去找,只能吃存粮。
陆安一直连续开出去三天,才算找到一个备用地点,那是在极远的南处,同样是一处山坳坳,好处是四周有小河,有山坡,相距不是很远,而且在飞行舱里留下的资料上,附近也没有太危险的怪物。
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有点偏,等他们的物资消耗完,想要去别的地方补充,要走很远的路,不像现在这里,两天的路程就能去另一个小镇,那里的东西他们只搬了一次,还剩下很多。
这次空间站坠落影响的范围实在太大,只能尽力往远处走。
“也许,我们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晚上陆安回来,何清清听完他的话,这样说道。
“留在这里?吃半年鱼?”赵华倒是想过这个可能,他看向何清清,一大帮子人现在都指望着这个美人鱼。
“也或许是一年。”陆安出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根据上次的经验来看,他们顺着高速路跋涉千里走出那个影响范围,还是三四个月后才做到。
这次更加严重,如果待在这里一动不动,可能要忍受这种寒冷和黑暗长达一年的时间,还要保证这中间没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空间站坠落,是第二次末日,地震海啸只是因为他们身处内陆,没有被太大波及。
在火炉旁商量许久,天黑时他们灭了火,各自回屋。
回到房间,陆安想了很久,握住阿夏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能不能给我们指条路?”
第37章:见鬼
“你真的把我当菩萨了?”
“可是你本就是菩萨。”陆安说道,“南无阿夏菩萨,大慈大悲救世人。”
“如果我真那么厉害,也不会这么惨了。”阿夏只当他在开玩笑。
如果她能救世人的话,现在的一切不应该存在,天空是湛蓝的,大地是雪白的,雪是干净的,地面是安全的。
所有人都安居乐业,能做喜欢的事,有电视看。
小锦鲤也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而不是窝在这样一个小镇里仰望天空,一脸茫然。
“我指路,指到危险的地方怎么办?”她挠了挠头发,现在长发已披肩,洗起来有点麻烦,她又想剪短了。
等以后生活好了,她一定要留长长的,可以让陆安把手指插在发间,直接顺下去那种。
陆安盘腿坐在床上,感受着房间里的冷意。
“我相信你的选择。”
隔壁,何清清揽着赵锦鲤,躺在床上把她捂在胸口。
“有吗?”
“没有。”小锦鲤有些害羞地趴着。
何清清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黄花闺女真的没有奶。
烦死了,白长这么大。
鱼尾尖轻轻甩动两下,她翻个身把小锦鲤搂在怀里,手在女孩背后轻抚着,感受着翅膀上的细小绒毛,软软的,已经有了些力道。
佛说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才换来一次回眸。
不知道前世多少次回眸,才让她们在此刻躺在同一张床上。
何清清轻拍她的背,夜渐深,小锦鲤环着美人鱼纤美的腰肢,睡得很稳。
这里的风好像永远都不会停,让人感觉有个大号鼓风机在远处,一直呜呜咽咽不停地吹。
末世的第十三年,没有一个好开始,大地被灰黑色的雪覆盖了厚厚一层。
夜半时,阿夏忽然醒来,趴到床边,把遮起来的破棉袄撕出一条缝,看向漆黑的外面。
“怎么了?”陆安察觉到她的动静,也坐起来看。
“嘘~”
阿夏低声示意,侧耳倾听了一下,才小声道:“外面有东西。”
陆安心里一惊,仔细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他不知道阿夏是怎样察觉的。
她掀开被子披一件衣服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检查了一下门口堵得很死,又来到隔壁房间,何清清在黑暗中抱着小锦鲤,也坐了起来,靠着墙看向那道黑影。
如果不是因为长时间在一起早已熟悉,她可能下意识要打过去了。
“你也听到了?”阿夏低声问。
“闻到了。”何清清说,她比阿夏察觉的还早,只是行动不便,没办法去隔壁提醒。
窗外静悄悄的,却让人感觉隐藏着什么恐怖,陆安努力观察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看到了几道微光,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
楼下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和被风吹动的一样,他翻身下床,去找到阿夏,阿夏已经提起柴刀,在黑暗中呼吸平稳。
“是什么?”
陆安悄声问,还没等阿夏回答,楼下响起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像是爪子扒在玻璃上划出来的,接着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声狼嚎,声音如此之近,就贴着窗外一般。
陆安忽然知道楼下那点点微光是什么了,是狼隐在黑暗里的眼睛。
木门的震动更大了,哐当哐当,似是有人在外面猛撞。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搂上被反锁的屋门也受到撞击,还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此起彼伏的狼嚎在街道上响起,这个小镇已经被它们攻下了一般。
阿夏捏着柴刀一动不动站在门后,陆安找了个柜子,继续拉过来顶住,同时看向窗户方向,赵华和他们没住同一栋楼,在隔壁楼房里。
“他们不会傻到出门。”阿夏说。
这种情况开门察看是找死,有什么都得等到天亮。
狼群在外面此起彼伏,撞了许久门后,不知又过去多久,呜呜的嚎叫弱了很多,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仿佛离开了。
陆安去窗边看了一眼,外面依然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和阿夏没有打开门,也没有出去,回到床上抱在一起,熬了半夜,等到天微微亮,才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上空荡荡的,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幻觉。
阿夏打开了门,楼梯上的泥爪印和门上沾的毛,证明着确实有客人到访。
街上全是狼的脚印,乱七八糟的,屋子里也是,一层的窗户玻璃已经破碎了,屋里凌乱一片。
赵华心有余悸,去到存储东西的楼上,还好,他们喜欢把咸鱼挂到顶楼晾着,熏肉也好好的没有遭殃。
只有那只可怜的野鸡,没有等到被他们煲汤,一直养在楼下做饭的屋里,现在笼子被咬烂,现场剩下零散的羽毛和血迹。
“最近不要一个人出门了。”陆安嘱咐道,不知道狼群是真的走了,还是暂时离开。
狼是种很聪明的动物,更何况在这末世里,谁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畸变过。
从街上的爪印看,它们的体型都很大,比之前遇到的那只落单的还要大。
“有十几条。”这是何清清给出的数字。
“十几条?昨晚我感觉有几十条差不多。”
陆安怀疑道,但是看街上凌乱的爪印,好像数量确实是不太夸张。
镇子周围三个方向都是他和赵华入冬前布置的陷阱,陆安和赵华过去看了看,只有北面的陷阱被破坏了,里面有两头死狼,骨架很大,只是特别瘦,尖锐的竹子戳穿了其中一只的大腿,它是受伤后在里面被活活冻死的。
陷阱旁还有血迹,滴滴答答,看来陷阱的收获远不止此,只是有受伤的狼又逃了出去,陷阱没有困住它。
这个环境,大家都在为吃的而苦恼。
“要不我去河里,看它们过不过河,过的话我直接把冰打碎,它们一个都活不了。”何清清瞅着远处道,她能闻到那种臭臭的味道,分布在远处山坡上。
“别了,它失手了,白天可能会在远处盯着找我们落单的机会,最好不要出门。”陆安摇头,要送何清清去河边,如果被狼群围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这群畜生。”
何清清又抽抽鼻子,“它们今晚可能还会来。”
冻得硬邦邦的狼被交给阿夏,她烧了一锅热水处理狼尸,瘦骨嶙峋没多少膘,也能剥下来肉。
陆安顺着她目光看了看远处,回头道:
“你跟我们去,修补一下陷阱,要是闻到它们过来我们就撤回来。”
赵华和陈志荣一起,带着竹竿和铁签来到镇子北面的路,把遭到破坏的陷阱重新修整。
昨晚从这里进,付出了两头狼尸,如果再来的话,大概率还是从这里走,因为它们摸清了情况。
陆安没想到会有和狼打心理战的一天,把陷阱重新弄好后,本想在不远处多挖两个坑,地面冻得梆硬,只好放弃,用绳子做了一个套索,绑上两个破锅当作警铃。
风吹过,细碎的雪粒被卷起来,镇外的道路有些迷蒙。
何清清躺在浴缸里被推着走,在她大喊快结冰的时候,陆安收拾工具再一起把她推回去,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烤火暖一下。
狼皮被剥下来,赵华本想挂到外面震慑一下,被阿夏阻止,最好还事不要激怒它们,最后被何清清要过去,如果可以回河里,她要捕杀狼群。
阿夏把狼肉一块块拆开,放到大锅里煮,狼肉比较韧,要煮到很烂才能咬得动,何清清也破天荒尝了尝,一股腥臊味。
晚上,狼群又来了,前一天好像只是试探,这次它们又从北面进镇的,因为陆安隐隐听到了破锅掉下来的声音。
何清清安抚着小锦鲤睡觉,在陆上她没什么机动性,只能守好一间屋子,阿夏靠在窗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的门已经堵得很死,一些物资也转移到屋里,不仅狼群有准备,他们同样也有准备。
这次它们逗留了很久,直到天微微亮,还能听到外面的声响,陆安透过窗子一角朝外面望,三四条灰色的狼正在远去,其中一只回过头,比上次他们遇到那只落单的要凶悍很多。
那种凶悍与狗不同,是饿久了的野兽独有的。
街上冷冷清清,陆安提起阿夏的柴刀,和赵华一起去查看,这群畜生又走的北面,但是陷阱一无所获,它们走过一次就已经学会避开。
接下来几天,陆安不时上楼顶看看,远远的总能看到一两只狼徘徊在附近,何清清闻着它们的味道,走远过,但是又会回来。
“妈的,这是缠上我们了?”赵华像只瘸腿的老狗,棉衣皮毛,背着枯柴往返于仓库和房屋。
幸好之前存的柴够多,入冬后没有什么费时费力的体力活,闲的时候,他都是去捡柴背柴了。
过了三四天,狼群晚上不再来了,但是它还在附近徘徊,何清清能闻到它们的味道。
这种畜生很狡猾,会让人放松警惕,等到有机会就会扑上来咬一口。
“大概觉得我们总会出门的,等出门的时候被它跟上,它们就赢了。”陆安觉得这些狼的习性很不好,“再耗一些日子,它们拿楼房没办法,附近也找不到吃的,就去其他地方了。”
它们打错了算盘,在何清清平时的帮助下,他们存的鱼干和咸鱼,足够撑半月二十天,更何况还有其他的熏肉和菜干,耗一个多月不成问题。
趁着空闲,阿夏把柴刀和匕首都重新打磨了一遍,冷刃上泛着幽幽的光。
“应该是从空间站坠落的方向跑过来的,瘦成这样。”陆安把狼牙收过来一颗拿在手里把玩,盘来盘去。
他胳膊上还有狼咬出来的伤痕,狰狞可怖,一大块肉差点被撕下来。
等何清清回去河里,要是有狼落单了走在冰上,就放何清清咬它。
与狼群的对峙一天天过去,转瞬过去五天,狼群好像已经失了耐心,白天也会在镇外徘徊。
结合阿夏的建议,他们已经决定离开,反正已经进行过一次远行,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他们这次还有了飞行舱。
没有哪里不能成为家,他们住在哪,哪里就是家。
“这里也标注危险?”陆安拿着陈志荣他们的资料详细研究末世后的地图,乍一看去,几乎没有什么好地方。
“那是核灾区。”
陈志荣瞟了一眼,低声回道,他正苦恼自己掉头发的事。
地面的人和他真的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成千上万的人在这些年间死去,留下的这些都成了怪物。
妈的。
见鬼。
“不过还好了,那边富士岛被污染肆虐完,又完整体验了圣经里的洪水,现在就剩那么一小块。”
陆安没有说话,在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日子。
赵华抱着砍刀坐在角落,望着炉火出神。他完全不再操心那些事,一切都交给陆安,本就是苟延残喘,能有现在的生活已经知足了,末世里本就不该有太多奢求。
“他们生活怎么样?”赵华揉揉腿,问起另一边远处的柳树那几个人的情况。何清清和他们提起过,有三个人也在那边,因为受到第一次坠落影响较小,不像他们这么惨。
“存粮挺多,都在熬,熬过去就活着,熬过不过去就死。”何清清随口道。
“要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就把他们也接过去吧。”
“看你们,我觉得人多点是挺好的,生活已经这么难了,大家互相帮忙。”
作为末世里的狩猎者,何清清对那几个人呈现的是怜悯的心态,一如当时初见,给陆安他们随手送一条鱼。
所有人都在自救,没有非帮谁不可,留在这里是因为小锦鲤,也不是。
更因为当初陆安在暴雨中一步一步把她抱进水坑里,让遍体鳞伤的她得以修养。
“等一会儿清点一下我们的物资。”陆安朝赵华道。
“好。”
“有用的,还有可有可无的,都区分出来,能用的我们就赶紧用了它。”
飞行舱带不了太多东西,要走必须有所取舍。
离开也不急这一时,现在正值寒冬,去哪里都一样。
阿夏坐在炉边,手里拿一根小树枝,在帮赵锦鲤煨着野栗子,淡淡的香气溢出来,
镇外风雪漫天,远远传来几声狼嚎。
第38章:堵到了
在寒冷的冬天买一包糖炒栗子躲在屋里吃是非常幸福的事。
清香。
还有一种芬芳的甜味。
老婆婆拿小车推着,热腾腾的,陆安买了三斤,一大包,色泽鲜艳。
在寒冷的街道上提着栗子回去,这种天气行人寥寥,有点清冷,让他莫名想起来一个叫红鞋子的组织。
老人,推车,栗子。
毒死夏茴那个讨厌鬼。
他提着栗子上了楼,夏茴闻着味儿就出现了。家里没有像以前八十年代农居里那种的炉子,也没有西方的壁炉,是一种遗憾,不然可以边烤边吃,让它不至于变凉。
陆安拿起来一颗用力一捏,手上的栗子外壳破裂,露出里面色泽诱人的果仁,他没有塞进嘴里,而是递给夏茴。
夏茴愣了一下,试着张嘴,然后香甜的栗子就进了她嘴里。
“嗯?”
感觉到好像不对劲,夏茴搔了搔头发,瞅瞅陆安。
算了不管了,有人帮忙剥还是蛮好的一件事。
估计这货把她当成未来了?
这样一想,夏茴就有点小暗喜,享受到了原本不属于她的待遇,而且还是冒名顶替未来那个讨厌鬼的。
栗子好像更香甜了。
陆安一颗一颗剥着,房间里有些安静,夏茴像小猫一样,以一个固定的频率张嘴。
像极了她当初煨了栗子给小锦鲤吃。
只不过那时她是照顾者。
屋里的暖气让人很舒适,她嘴巴轻轻嚼动着,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把手戳进怀里,同时缩缩脖子。
这个动作让陆安剥栗子的手停了一下,视线从夏茴的手腕上移,落到她脸上。
“冷吗?”他忽然问。
“嗯?”夏茴有点奇怪,“不冷啊。”
这与阿夏的小动作一模一样,那时在靠着炉边烤火,她就会把暖热的手塞进怀里,缩着脖子半眯眼睛假寐。
陆安起身摸了摸暖气,很滚烫,屋里也不冷。
“我总觉得……”
他仔细看了看夏茴,话没说完,无声叹了口气,他总觉得,夏茴记起来了一些事。
她经常会一个人静静待着,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神。
有时候天气好了也会出门晒晒太阳,找个长椅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上午,然后拍拍屁股回来看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夏茴低着头自己给自己剥栗子,陆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
吃了一小半,他把栗子收起来,女人这种生物有时吃起零食恨不得把自己撑死,然后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不吃饭了。
陆安进去厨房做饭,夏茴就靠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午间新闻,主持人在大谈蓉城发展。
她侧头看一眼厨房,陆安忙碌的身影映入眼帘。
打开手机,看陆安还在继续记录的美人鱼的故事,看他们与狼互相熬时间,看他说绳子的多种用法,看他们围炉取暖。
“他好像很想你,把时间借给你吧。”夏茴在备忘录上敲了一行字,然后灭掉屏幕,裹裹衣服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陆安做好饭喊她时,她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去洗手间里洗干净手。
“栗子吃太多了,不是很饿。”
不出所料,陆安看着她把饭给自己拨过来一大块,只留半碗。
“你这样很像未来。”陆安瞅她一眼道。
女孩没说话,喜滋滋地夹起一块牛肉,这是陆安仿照外面吃过的杭椒牛柳做出来的小炒牛肉。
外面飘起了雪花,大片雪花纷纷洒洒,主城区很少下雪,今年有点冷,不用想也知道,今天会被朋友圈刷屏。
吃完饭陆安收拾桌子,然后坐到电脑前看天气预报,女孩坐在阳台,手缩在袖子里倚着栏杆,看外面飘落的雪景。
很多年过去了,她依稀记得那些寒冷昏暗的日子,一群怪物躲在屋里烤着炉火,外面是不断的狼嚎,风雪很大。
记得浴缸里那条长长的尾巴,和小天使柔软的翅膀。
她一度在那里迷失了方向,然后努力试着走出来。
“小锦鲤在未来应该会上学吧?”身后客厅里陆安忽然问。
却没有得到回答,她回头看了陆安一眼,嘴角带笑,继续看街外雪景。
这家伙还想诈她。
“哦对,你不认识。”陆安自说自话,剥开来栗子给自己吃。
“你说我要是给未来的他们留封信会怎么样?隔了三百年,等那段历史结束,就看不到他们了,怎么说也认识过,赵华还是信博他子孙,啧……想起来就挺神奇的,赵华他祖宗现在正相亲,他瘸着个腿天天照顾女儿。”
“你忘不了美人鱼是不是?”
“看你说的,什么叫忘不了,就是有点猎奇,你不会以为我会对一条鱼怎么样吧?”
陆安在仔细思考留信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现在的三百年后,他们谁也不认识谁,这个历史上他只是个土著,活在二十一世纪,而何清清还有赵华他们,则在夏茴所在的未来,互相之间没有一点交集。
是末世把他们聚在一起。
女孩在外面感受到寒意,缩着袖子进来,把阳台的门关好,然后靠到陆安身上,道:“肚子痛。”
陆安吓了一跳,差点把鼠标扔出去,定了定神才问:“阿夏?”
他一直以为在阳台的是夏茴。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做饭的时候。”
“……来亲戚了?”
陆安把她往腿上挪了挪,左手放到她光洁的小腹上,慢慢揉动。
“废话,明知故问。”她靠在陆安怀里闭了闭眼睛,低头摸出手机,又装回去,然后轻哼出声。
陆安不由停了一下,警告道:“你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很危险的。”
女孩抬头瞅他一眼,又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哼声。
“……”
陆安深吸口气,不和她一般见识。
“小处男。”她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很好玩。
“我用手帮你?”
“不用,谢谢。”陆安面无表情道。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雪一直下,到了下午四点,已经有天黑的征兆,外面街道覆上薄薄一层白色。
陆安一直帮她抚着肚子,直到腿被坐得有些麻,察觉到怀里的人想离开,他低下头凑过去。
察觉到她笨拙的回应,陆安刚要往上挪动的手顿时停下,停了片刻悄悄抽出来。
好像又被未来阿夏玩了。
还好没有答应她比较过分的事情,不然就糟糕了。
夏茴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扯了扯衣角,揣着手机去到阳台。
打开备忘录,下面多了一排字,是未来阿夏给她的留言。
“他没有在想我,他是在想你啊”
“这一点都不好玩!”
“我不是在嘴硬!”
夏茴收起手机,回身瞅了瞅陆安,本来想去沙发,想了一下还是回房间安全一点。
?
过去几天之后,镇外的狼群好像消失了。
但是他们依然不敢大意,这种动物非常狡猾,尤其是有狼王的情况下,会懂得各种迷惑人。
他们没有见到狼群里有没有狼王,但是看之前几次的行动,大概率是有的——何清清也能闻到那头明显的臭味。
也不全是坏事,这样的话,它们不会蠢蠢的死耗下去,当机立断,察觉到没机会之后就会离开去到别的地方寻找食物了。
它们本也是从空间站坠落的方向而来,要迁徙去到合适生存的地方。
火炉旁依然安静。
木柴发出噼啪细响,努力燃尽躯体散发热量。
“可能真走了。”
何清清努力闻,也没再闻到那头明显的臭味,说明狼群大部队真的远离了,她就是一个人形雷达。
在这里待了快一周,鲜鱼都吃完了,还吃他们的鱼干和狼肉。
如果再不走的话,陆安要拿陈志荣带下来的武器和它们杠一波了,那些武器设计的都不适合面对群体,单个儿还行,狼群这种东西分散开来围攻的话有点麻烦。
陆安闻言上到楼顶,仔细看了看镇子周围,冷冷清清,没有丝毫狼群的踪迹。
阿夏用手指戳了戳何清清的尾巴,有点偏硬,光溜溜的,何清清挥手驱赶她,没事乱戳什么玩意。
“你的洗澡水是不是就是鱼汤?”陆安下来问道。
“你要喝?给你。”何清清翻个白眼道。
“给赵华,他喜欢喝鱼汤。”
“我不喜欢!”
赵华紧紧裹着衣服,他虽然喜欢鱼汤,但是不喜欢洗澡水。
要是能把何清清的尾巴炖了还差不多。
也只是想想,之前出门何清清在浴缸里差点被结冰冻住,想给她加热一下缸里的水,被她怒气冲冲的甩了一尾巴,还好穿的厚。
又在镇上过了一夜,隔天,何清清准备回河里,帮他们打些水,顺便捞点鱼当作补给,虽然是决定离开了,但是各种物资没办法带太多,现在离开别的地方也是冬天,还是先待在熟悉的环境多准备准备。
小破三轮上结了一层霜,陆安把前两天的狼皮垫上去,怕何清清粘在上面——这种天气铁是会粘人的,何清清身上没那么干燥,粘住了就不好玩了。
陈志荣提着大桶,背着竹筐,赵华在家照顾小锦鲤,阿夏拎了刀,和陆安一起推三轮,同时防备着镇外的环境。
雪地里会有一种白色的虫子,咬人很凶,前几年很多,今年暂时还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黑的原因,还是比往年冷太多。
末世里的危险是不讲道理的,除了镇子往河的方向走到一半,躺在三轮上的何清清忽然提醒道:“小心。”
“怎么了?”陆安立刻警惕起来。
“我闻到了,走快点,到了河边我护着你们!”
何清清催促,回了河里就是她的主场,不管是河水还是冰面,都是她的狩猎场,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只要陆安他们跑到冰上,就没有东西能追过去。
陆安和阿夏闻言加快了脚步,小破三轮颠簸颠簸,还有点打滑。
随着两头灰黄的狼出现在远处,他们知道何清清说的小心来自哪里了,两头畜生忽然冒出来。
阿夏和陆安和它们对峙着,一点一点往河那边靠近,两头狼只是绕着他们转,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陆安警惕的不是它们两个,而是狼群,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这两头,狼群没有踪影,不然的话,他们应该已经被围起来了。
只有它们两个的话,何清清一尾巴能抽死一个半,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志荣推着车,陆安和阿夏举起武器防备着。
两头狼迟迟不靠近,似是感受到了何清清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捕猎者的直觉。
眼看到了河边,其中一头忽然扑过来。
嘭!
哗啦!
何清清长长的尾巴直接甩动,连带着三轮车也侧翻过去,那道灰黄的影子嗷呜惨叫,随之而来的是阿夏的柴刀,一刀剁在它头上,鲜血带着热气飘洒出来,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没有狼群,只有它们两个。”
听见何清清这样说,阿夏眼神从防备转为看猎物。
陆安很吃惊,这头狼虽然很饥瘦,不过阿夏还是变得太猛了。
以前他们两个合力杀一只还要受伤,现在她一刀就把那头狼砍出来深可见骨的伤痕。
阿夏把带血的刀拄在地上,盯着另外的那一头。
“别怕。”她没有回头。
“……”
陆安感觉她变得更霸气了。
“它不敢过来。”阿夏拎着刀后退,和三轮车走在一起。
陆安和陈志荣把何清清推上冰面,何清清也没急着钻进去,就看着那头狼。
女人都很小心眼,阿夏想的是陆安以前被啃了一口的胳膊,何清清气的是小锦鲤晚上被狼群吓了好几次。
这俩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剩下的那头,陆安挠了挠鼻子,觉得这就离谱。
那头狼呲着牙,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狼群一起,可能是舍不得镇子里的食物,没有随着一起走,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堵住他们。
“它要和我们耗着?”陆安道,如果他们三个要回去的话……这头狼跟在身后不是什么好事。
“我能打死它。”阿夏握了握柴刀,她现在很有力气。
陆安没有让她冒险,朝何清清问:“我们去河中间,那边没危险吧?”
何清清点了点头,在冰上拍出个大窟窿钻进去,好像消失一般,陆安几人绕着去到了冰上。
那头狼果然跟过来几步,然后冰面突然炸裂。
“逮到你了!”
何清清发出反派的笑声,用胳膊搂着它,戳了戳它头顶毛茸茸的绒毛。
第39章:时空
何清清是捕食者,从来都是。
一头狼而已,在结了冰的河面上,她甚至可以把整个狼群都拖下水。
放在电影里,就是那种只能看见影子一闪而过的恐怖怪物,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冰上,只要一转头,就会消失不见,然后一个黑影从冰下面影影绰绰地掠过,烘托氛围的音乐响起……最后被主角用某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打败。
如果是美国电影,可能又出现另一个正义怪和它打斗。
放在泰国电影,结局大概率是主角团完蛋。
放在日本电影里,可能是十八禁那种……
咳。
可惜这不是电影。
何清清按着它沉进水里,从窟窿里冒出几个泡泡。
可怜的狼惊恐挣扎,被她提起来又按进去。
“它怀孕了。”
何清清把它从水里提出来道,陆安和阿夏都不由侧目。
狼……不知道会不会生出畸变种。
“要留着它看看,还是干脆解决了?”
“没什么好看。”
“也是。”
何清清看了看它猩红的眼睛,再次沉进水里,很久没有冒头。
陈志荣往身后竹筐里装碎冰块,现在取水比用桶方便很多,当初赵华喝尿的日子在有了何清清之后,已经成为久远的回忆了。
阿夏用雪蹭了蹭刀上沾的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头狼尸被放在三轮车上,侧翻了一次的小三轮变得更破了,血凝固的很快,让它变得脏兮兮的。
回去的路三个人都很警惕,或者说,陆安和陈志荣很警惕,阿夏拎着柴刀,有点放松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这几个月变化的异常迅猛。
回去后把狼交给赵华和陈志荣烧水处理,剥皮,洗净,分成肉块,再吊起来晾成肉干,这个天气的好处又凸显出来,食物总能很好地储存起来。
陆安挑了两块后腿肉,放进锅里熬煮,加上一点何清清从柳树那边带回来的辣椒,倒一点酒。
“今天当过年了!”
“什么是过年?”赵锦鲤仰起头问。
“过年……过年……”
陆安怔怔的,被她给问住了。
好在赵华接上了话,在灾难前的时代,过年这种东西还是存在的,留在他们从末世前活到现在的人的记忆里。
“就是冬天很冷的时候,大家会在一个日子休息,一家团聚,吃好的喝好的,庆祝我们又多活了一年。”
“对,庆祝……很热闹的。”阿夏摸了摸她的小辫,也想起了一些。
记得那时是很热闹的,街上会贴一些花花绿绿的红纸,家里买一大堆年货,有瓜子,有花生,还有糖和很多干果。
那几天会去串门,走亲访友,她不喜欢跟徐教授去拜年,不喜欢听亲戚们絮絮叨叨,听他们放开嗓门大笑,也不喜欢那些熊孩子淘气玩闹,拿鞭炮故意往她这边扔。
现在却觉得,那时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就是最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了。
“过年应该吃饺子,但是我们没有面。”赵华有些遗憾。
阿夏沉默着看了看北边方向,那是她曾经的家,自末世后,十几年没有回去过,那边可能早就成了一片废墟。
赵锦鲤又问饺子是什么,赵华笑着和她解释,出生在末世后的孩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些以前的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她看来满是新鲜,有太多东西没有见过,没有吃过。
陆安撸撸袖子,帮忙剥煮野板栗,一群人忙忙碌碌,算是有了点氛围。
赵锦鲤坐在小板凳上,托腮看几个大人准备食物,她忽然问过年是不是该叫美人鱼姐姐一起?
陆安和赵华对视一眼,想了想,好像确实该叫她一下。
于是刚回到河里待了半天的何清清,还没有游过瘾,又被他们拿车拉来镇上。
楼房里冒出阵阵轻烟,刚一飘出,就被寒风吹散。
在这个孤寂的小镇,屋子里多了一丝热火朝天的气息,大锅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冒泡,蒸汽带着肉香飘散出来,温度比平时都要高很多。
被赵华当做宝贝的红薯也拿出来两个,唯一可惜的是那只被狼叼了的野鸡,不然就齐活了。转念想想,一只鸡换了两头狼回来,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何清清充当了烧火工,戴上毛茸茸的帽子防止她一头长发被火燎到,手里拿着一根铁根,躺在浴缸里不时往炉子里添柴,脸上蹭了几道黑灰也没察觉。
“要不我扔两个鳞片进去给你们添点鱼香味?”
“你省省!”陆安没好气儿道,妈的太怪了。
忙忙碌碌,一不注意就到了傍晚,天色将暗。
这个年过得不伦不类,又非常恰好,桌上摆了一大盘野板栗,还有切薄的熏肉,蒸熟的红薯,一大锅狼肉带着棒骨腾腾冒热气。
两头落单的狼贡献很大,除此之外还有两瓶酒放在桌上,何清清自己抱着一瓶,剩下一瓶陆安和赵华他们分。
“又活了一年,干杯!”赵华喜气洋洋,举杯相庆,拿筷子沾了一点酒给赵锦鲤舔舔。
陈志荣心绪复杂,以前在空间站是会过年的,不过也只是分配的物资会多一些,现在看这一群怪物过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一口酒下肚,顺着喉咙火辣辣到胃里,阿夏抿了抿嘴,看向陆安。
陆安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不吃,不喝,坐在一旁抱着小锦鲤帮她夹比较远的菜。
“希望明年能吃上饺子。”
“希望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活下去。”
“希望……我没什么好希望的。”何清清闷了一大口酒,“希望你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众人围坐一桌,在这个末世的冬天,过了一个他们以为的新年。
赵锦鲤眼睛亮晶晶的,原来这就是过年。
等到炉火渐渐熄灭,桌上的肉也被吃得差不多,赵华站起来时摇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脸上带着酒晕,轻轻摇晃着脑袋回屋睡觉。
陆安和阿夏合力把何清清带上楼,安置在小锦鲤房间,两个人便回屋。
“星期六。”
“嗯?”
“我能保护你了。”
“嗯……你本来也能。”
陆安拿毛巾帮她擦了擦身上,他还记得,第一次被阿夏绑起来,还被她拿刀拍了一下。
现在乖乖的躺在床上,盖了两层被子,等着他躺下。
躺下后,她顺势就拱过来,拿着陆安的手放到肚子上。
“你那个来了?”
“嗯……”
“那你还喝酒!”
“不能喝吗?”
“……”
“做男人真好,我也想做个男人,那样可以……”
“那样你就不能和我睡一起了。”
“哦。”
阿夏闷闷应了一声,裹紧被子闭上眼睛。
窗外是无边的夜和凄寒的风,被窝里两具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
?
“做女人真好。”
夏茴抱着靠枕斜靠在沙发上,由衷感叹,“陆安,给我倒杯热水。”
“你没有长手吗?”
“没有长,我的手被封印了。”
“?”
陆安瞅瞅夏茴,不明白生理期的女人都是什么怪物。
雪下了两天,天气有点恶劣,空气有点沉闷,夏茴也不想出去了,捧起一杯热水,往里面扔两颗红枣,新时代养生青年。
看夏茴偶尔皱起的眉头,陆安发现阿夏真的在不断进化。
现在她喝酒都没什么事,反观夏茴,捧着热水都会不舒服。
“你曾经说你想当个男人。”陆安又往她杯子里扔了一颗红枣泡着。
“我那时脑袋一定锈逗了。”
夏茴瞅瞅陆安脸上的风霜,当男人哪有做女人好。
“其实你的愿望实现了一半。”
陆安看一眼她的搓衣板,扭头走了。
夏茴愣了一下,低头瞧瞧,顿时大怒:“陆安!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你平胸,未来的你说的。”
陆安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过了一会儿道:“我可能快离开了。”
“什么?”
“我能感觉到在那边越来越力不从心,说不定哪天醒过来就过不去了,到那时,说不定你就全想起来了。”
陆安想了想,继续道:“最好珍惜你现在的生活,等你想起来,看我第一时间先办不办你就完事了。”
“……”
夏茴嘴唇颤抖了几下,“什么叫办我?”
“就是满足你以前的愿望。”
“你变态!”
夏茴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陆安却披了外套出门了。
下雪的蓉城很美,至少在经历那个未来后,一切都很美好。
他很期待夏茴想起来,失去了往日的记忆,总是不完整的,到那时她才变得完整。
想起来后她会说什么?
会做什么?
陆安想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再把他绑起来了。
到那时要买饺子和她一起过年……
想到这里,陆安脚步一转,没有去超市,反而去了菜市场,准备买一些手工水饺带回去煮。
夏茴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找未来的自己救命。
还没等到答复,敲门声响起,她侧了侧头,出去打开房门,以为是陆安忘了带钥匙,没想到是白晓琴提了一些东西过来。
“阿姨。”
“他呢?”
“他……他……他出去了。”夏茴两只手纠在身后,很想让未来出来。
“哦,别人给我送了点东西,我路过给你们带过来,他胳膊好了吧?”
白晓琴直接进来,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让她不由暗暗点头。
陆安这货真的和人同居了。
又突然又不突然。
“一直想叫你去家里吃顿饭来着,这不是太忙了没顾上……”
白晓琴把东西一放,做饭沙发上,夏茴见状咯噔一下,这是架势准备和她谈话了。
“阿姨你等一下,我……”
夏茴着急忙慌地回了一趟房间,白晓琴奇怪地看着她,扭头望望窗外,没过片刻,夏茴又出来了,拿了两个杯子倒上水端过来。
“他天天都做什么?我怎么觉得……好像?”白晓琴用手在脸上比划一下,实在是陆安变化有点大,每次见都觉得更老了几分。
“前段时间累的,现在好多了,一会儿回来你看看。他很不肯老实,天天跑出去,受伤了才变安静,我都不让他出去了。”
“伤好了没?”
“不碍事了。”她不动声色道。
白晓琴啜了一口茶,“他……陆安和你认识多久了?”
“很多年了,很早之前就认识,就是那时候不太熟。”女孩浅笑道:“小时候就见过。”
“你们是同学?”
“算是吧,他比我大。”
等陆安提着两斤半水饺回来的时候,白晓琴正戴好了围巾准备出门,迎面碰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带点东西过来,你受伤了补补营养。”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看得陆安心里毛毛的。
把白晓琴送出去,陆安盯着夏茴看了半天,“我妈在这儿坐了一会儿?”
“嗯啊。”
“你们聊什么了?”
“聊我们结婚的事。”
陆安:?!
“你又冒出来了?”
她笑了笑,转身回房,再出来时脸上变得懵懵的。
“她和我妈谈什么了?”陆安表情凝重地问。
夏茴呆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啊。”
“……”
“……”
“她说聊了我们结婚的事。”
夏茴:?!
“你为什么让她出来?”陆安捂了捂额头,未来阿夏所处的时间,应该是喊白晓琴妈了……
“我……我看见你妈就特别慌。”夏茴表情呆滞。
“她可能是开玩笑的,不要慌,就算真的是……到时候她来就好了,对吧?”陆安安慰道。
夏茴继续懵逼。
什么叫她来就好了?
“她和你再结一次婚?”夏茴瞪大了眼睛。
“咦?”
陆安好像想到什么,瞅着夏茴,思量道:“也说不定,她和我结婚的时候,也是被未来的她顶替的,然后她再回来顶替你,你心生不爽,以后未来你又回到过去,找现在的我结婚……”
夏茴:???
“你必须承认的是,时间被你玩坏了。”陆安表情变得严肃。
他忽然觉得很有可能,傻不拉几的夏茴被未来的她坑了,被顶替结婚,然后她气不过,在未来又跑回来和他结婚。
时间已经成筛子了。
夏茴脸色变了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抹身回房,她要问个清楚。
第40章:探路
狼群大概是真的走了。
外面安安静静,之前留下的脚印被细雪掩埋,没有再出现新的痕迹。
小镇孤立在这里,又恢复了冷清,只留他们一群怪物。
赵华清点了他们这些日子攒下的物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很多东西没什么用,但就是舍不得丢弃。
比如那个太阳能集热板,没怎么用,现在也没用,但他还想带着……
还有三轮车,这个东西很有用,放进飞行舱就困难了。
各种衣服被褥,都是灾难前的人留下的遗产,收集了满满一屋子,不可能都带,舍弃哪些留下哪些,也让他挠头皮,一丝一线都不想放弃。
每一次搬家都是一次了断,和过去告别,迎接未知,阿夏当初和陆安从城市出发时,就经历过一次,大部分收集的物资都留在那里了。
陆安开飞行舱绕过那附近,高耸的楼房倒塌了大半,如果他们那时留在那里,第二次坠落时很可能会遭到灭顶之灾。
阿夏看不惯赵华看到什么都舍不得丢的模样,帮忙整了一会儿就走了,顺便带走了几件衣服。
她本来穿的是大棉袄,肩膀处已经开线,露出脏脏的棉花,又被针随意缝了几下,看上去破破烂烂。
这么多衣服反正也全带不走,干脆换下来,找了一身看上去比较新的羽绒服套在身上,长款修身,看上去不再那么臃肿。
它之前的主人应该是身材比较高挑的,这就导致阿夏穿上后,下摆比较长,不过她丝毫不在意,把帽子遮在头上,到陆安面前转了一圈,酷酷地揣着兜。
换上羽绒服后有点像夏茴了。
陆安看了一眼,想起来过年要穿新衣服,也找出来一件比较新的羽绒服换上,顺便把赵华的外套扒下来给他扔出去,这货的衣服是最脏的,也没想过要换。
“我出去了。”
阿夏招呼一声,拎着柴刀出门,迎面的寒风让她不由裹紧了围巾,连带着帽子一起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溜溜达达来到河岸,远远喊一声,何清清就从水里冒出头,然后又潜进去,过片刻拎着鱼叉浮起来,用力一甩,鱼叉上戳的鱼就朝河岸飞过来。
她在开小灶。
阿夏坐在河滩,脚下的土被冻得梆硬,柴刀被随意扔在一旁,揭开围巾松口气,拿短匕割开鱼,薄薄的鲜鱼片送进嘴里。
呼出的寒气刚一出口,就从嘴边飘散。
“那家伙都吃得掉头发了。”何清清说的是陈志荣,不仅掉头发,口腔也开始溃疡,污染对他的伤害很大。
阿夏口吻平静地道:“要么变成怪物,要么死。”
“很难啊……要我说,空间站就是个错误的选择,所有人一块拼了,适者生存,过上几百年,肯定是个炫彩斑斓的世界。”
何清清挥舞着鱼叉,长发上的水珠还没滴落多少,就已经被冻成一缕缕的,看上去有点好笑。
阿夏没有应声,小口吃着鱼片,过片刻起身去拿了点柴烧起来,把鱼架在上面用火苗舔舐。
如果像何清清说的那样,她觉得未来这片土地上再没有人类。
何清清却觉得早晚重新热闹起来,曾经的辉煌消失,转而变为新的文明,鲛人、精灵、双头人、半兽……
这从其他生物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很多变得怪模怪样,但它们确实在进化。
再现上古神话时代,龙、貔貅、九尾狐、疆良——何清清有这种感觉,因为她真的看见了很像龙的生物。
“你感觉怎么样?”她朝阿夏问。
阿夏握了握拳,点头道:“感觉还好。”
“感觉你这样下去,迟早比我还厉害。”何清清又沉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她觉得阿夏以前可能因为能量摄入不足,压抑了身体。
“不该是这样的。”阿夏微微蹙眉。
“什么?”何清清问。
“我觉得……不该是这样。”她说的话没头没尾,让何清清有点迷惑。
阿夏闭了闭眼睛,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仿佛力气变大,只是为了更好的捕猎和摄入能量。
她需要一个能够给大脑提供足够能量的身体。
一条鱼吃完,她还觉得很饿,朝何清清示意一下,便又是一道黑影飞过来,被她轻而易举拿刀戳住。
赵华他们不喜欢多吃鱼,他们宁愿啃又硬又臊的狼肉也不喜欢多吃鱼,几个月几个月地吃,已经形成生理反应了。
一阵风吹过,像是又开始下雪了一样,其实只是地上的雪粒被风卷起来。
何清清半拄着鱼叉,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个女孩。
在她的感知里,阿夏身上污染的味道一直在加重。
与所有人不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何清清忽然觉得有趣,从某个角度来说,阿夏和陆安很配,他们分别是两个极端。
“你说以后小锦鲤会飞吗?”她移开视线,微微仰头看向上空。
“不会。”
阿夏摇头道:“陆安说了,鸟的结构和人的结构不一样,她如果想飞,应该……应该……”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没记住,陆安无聊时啰啰嗦嗦和她说了一大堆很难懂但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
想要复述出来却没那么容易。
“我见过。”何清清同样没理解什么结构,但是这不妨碍她幻想。
“你见过?”
“嗯,在一个很古老的电影里,就有长翅膀的人,还有操控钢铁的老头子,影响别人意识的光头……哎,那个光头做的事和死掉的那个神挺像的。”
何清清甩着尾巴道,努力回忆当初她看过的那个东西。
好像没有人鱼,这让她失望了很久。
“你也说了是电影,都假的。”阿夏瞅她一眼道。
“说不定真有呢?可惜那个长翅膀的是男的,光着膀子在天上飞,以后小锦鲤要是会飞了,得给她做个能伸出翅膀的衣服。”何清清已经在考虑帮赵锦鲤做衣服的事了。
要是陆安在这里,一定会非常鄙视:“在电影中寻找真实的人脑子一定有病,何清清你有病。”
赵锦鲤会不会飞不知道,不过她的翅膀真的很可爱,还没有长大,肉嘟嘟的,唯一的遗憾是羽毛灰灰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白色。
“我没看过多少电影。”阿夏有些羡慕,那时何清清无忧无虑,天天在家里的浴缸里躺着听歌看书找电影。
而她则背着书包上学,直到灾难来临,暴乱发生。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好像在梦里一样。
何清清抿一口酒,朝阿夏示意一下,阿夏拒绝了。
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会热,差点和陆安生小孩。
阿夏拍拍手站起来,无声地握了握拳。
力量吗……
好像没什么用,在灾难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陆安。
再次碰到那些畜生的时候,不至于让陆安受伤。
……
阿夏回到镇子的时候,几个人已经把锅烧上,正准备往里面扔肉和菜。
她卸下竹筐,把里面的鱼拿出来,用钩子穿过鱼嘴,吊在旁边,然后坐到打瞌睡的陆安身旁。
陆安睁了睁眼睛,看到她过来,把身子往这边挪了挪,脑袋搁她肩膀上,拿过她的手塞进肚皮上,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两个人靠在墙角,看上去是那么和谐,不过赵华脸上的担忧却藏不住。
陆安已经不是会睡觉的问题了,而是会冬眠。
只是看阿夏模样,他什么也没说,最了解的,和最担心的应该是阿夏。
陆安呼吸逐渐平稳,他们几个人吃饭都安安静静的,只剩干柴燃烧的脆响。
一直数着日子过,又过去半个多月之后,陆安确定了要去的地方,以及整理好了要带的东西。
首先要带过去的是何清清,他们一起商量过,现在有飞行舱,不必要像上次那样冒险,提前观察一下环境,何清清就是非常不错的人选。
“准备好了吗?”
“好了!”何清清收拾了她的酒、鱼叉、墨镜等零零碎碎的宝贝,水盆早已经在入冬的时候被冻裂了,她的全部家当就这些。
再一次上岸躺进三轮里,却没有去镇子,陆安和阿夏几个人合力把她塞进飞行舱,然后陆安也坐上去,帮她系好安全带,看了看外面的几人。
“注意安全。”赵华道。
“放心吧。”
“我说的是她!”赵华说,何清清要先在那边的河里生活几天,充分发挥雷达的作用。
“我替她回答的。”
陆安笑一声,让他们放松,然后关上舱门,见他们几个人后退,飞行舱发出轰鸣,缓缓升空。
何清清显得有点兴奋,大尾巴垂在一旁,隔着窗子看外面。
她从来没想过,她这辈子也有升上天空的一天,可能是鱼的本性,这件事格外刺激。
“飞了飞了!”
“安静,我们还要飞很远。”
陆安不是第一次升空,平稳地按下几个按钮,飞行舱升到高空,然后朝着南朝飞过去,小镇渐渐脱出视线之外。
何清清极目远眺,想看东边的大海,却什么也看不到,这里距离海边很远,才会这么安全。
“到了那儿你直接打开门,我来个鱼跃龙门跳下去?”她兴奋地看着下面大河道。
“摔死你!”
陆安努力辨认着方向,操控飞行舱往目标地点赶去,“而且那条河你也不熟,直接掉进鲵啊,老乌龟啊什么的嘴里,看你还跳不跳。”
“哪有那么巧,不是小河吗?去了我就是老大!”
何清清不以为意,相比于大江大河的自由和广袤,还有危险,她现在更喜欢那些小河流,主要还是有这么一群人,没事的时候晒晒太阳,投喂一下她养的人类,逗逗小锦鲤。
比一个人孤独地在江河边上歌唱要好太多。
一个人类和一条人鱼,在高空上乘着飞行舱飞速掠过。
地面一片片荒凉的废墟和高楼从何清清眼底飘过,兴奋过后她感到一阵眩晕,努力深呼吸抵抗不适。
“你晕机?”陆安察觉到她的异样。
“闭嘴!”何清清努力压抑着甩尾巴的冲动。
“……”
陆安表情古怪,勉强忍住笑。
一条美人鱼竟然会晕机……
如果不是这次远行,何清清大概这辈子都无法知道自己会晕机。
“忍一下。”
陆安说道,而后加快速度,何清清脸色忽然苍白,失重感让她感到心慌。
好在持续的时间不久,远处片片金色昭示着他们已经飞出很远。
飞行舱从一大片阴影里冒出来,盘旋在空中,而后逐渐降落,在地面停稳后,舱门打开,何清清猛地跳出去,躺在地上眼望天空。
远处久违的金色光芒让她鼻子一酸,阔别已久后才发现,原来阳光如此美好。
“没事吧?”
“让我歇一下。”何清清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又睁开看向头顶的陆安,“没什么危险。”
这是一片平地,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在飞行舱后面,是一片倒塌的房屋,有大半还坚挺地立着,这里同样发生过灾难。
远处有一抹绿色,不似北方的冬天万物凋零,有些植物依然顽强生长。
隐隐听到河水汩汩流淌,何清清支起身子往那边看了一眼。
陆安上前费劲地把她抱起,朝河边走去,何清清的尾巴拖在地上。
“你知道我在这里最担心什么吗?”陆安忽然问。
“什么?”
“南方的蟑螂,要是会变异……”
陆安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
何清清也不敢想,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过她在水里并不用担心。
一路来到河边,何清清都没有示警,说明河里很安全,他用力一丢,何清清划过一道弧线落进河里,激起一片水花。
这一段河流宽十几米,河流喘急,没有结冰,一条大尾巴在里面游来游去,过一会儿何清清才冒头,拢一把头发上的水珠。
“没有太离谱的鱼,你回吧。”
“嗯,不急,你可以顺着它游一趟,看看哪边近。”
陆安蹲在远处。
何清清一个猛子扎下去,带着水花迅速远去。
接下来陆安会回去,她则在这里待几天看看环境安不安全。
然后,这里会是他们的新家,如果没有意外,往后很多年就是在这里了。
在未来等你
末世里的迁徙是一件常见的事,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一大群人呼啦呼啦,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或者干脆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寻找物资,一路吃一路走,总要时不时死几个人,掉队几个。
然后在旅途中间再补充一些。
好在陆安他们现在有飞行舱,再不用像当初那般,一辆破自行车装上家当,被褥捆在背后和只乌龟一样远行。
交通工具永远是最重要的,把何清清放进河里,陆安便开上飞行舱准备回去,下次再来,最少也是三五天后了。
看这三五天何清清能发现什么,如果她觉得可以,那么这里便是下一处定居之地,除非物资用完,或者月亮再掉下来一个,又或者出现某种不可抵抗的灾难,怪物、地震之类,不然不会再随意变动。
放他们任何一个人过来查看情况都不行,只有何清清可以胜任这件事,河水宽一百多米,水流清澈,没有结冰,美人鱼可以称霸这条河。
她轻轻摆动鱼尾,顺着上游过去,在一座古旧的小桥边停下,上半身趴出水面,懒懒地晒太阳。
一如当初遇见陆安他们的时候,闲适、惬意,无忧无虑。
见到飞行舱在上空盘旋,她轻轻挥了挥手,陆安在高空看不见,只能看到她好像趴在那儿,他猜测这家伙又在唱歌。
天知道美人鱼为什么这么喜欢唱歌。
见到何清清无恙,他高高兴兴的操纵路线转向。
镇子里。
阿夏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根枯枝随意掰断,发出咔嗒一声细响,然后拿着长的半截,再掰一次。直到镇外响起轰鸣声,赵华和陈志荣才腾腾腾跑出门。
一身棉袄的陆安从车上下来,朝他们打招呼:“已经把她送过去了,过几天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先带阿夏和锦鲤过去,然后是你们两个。”
迁徙顺序都已经安排好,何清清先到那边,过三五天他和阿夏带小锦鲤一起过去查看,能留下她和小锦鲤就先留在那儿,再回来接赵华和陈志荣,还有那一堆整理出来的物资。
如果不合适,那到时候何清清趴在舱里角落,阿夏抱小锦鲤一起挤回来,做好与恶劣环境抗争半年甚至一年的准备。
赵华故态复萌,伸手在额头和胸前点着,嘴里念念有词。
陆安笑了一声,见到阿夏抱小锦鲤出来,朝她示意道:“都说了,你那个神不管用,要拜南无阿夏菩萨。”
“南无阿夏菩萨。”赵锦鲤重复了一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阿夏平静地瞅陆安一眼,赵华祈祷完,看看阿夏,纠结片刻,又变换手势,双手合十也嘟囔了一句:“南无阿夏菩萨。”
信两个不过分,末世了,上帝会理解的……
赵华颂完一句南无阿夏菩萨,扭头盯着陈志荣,陆安和小锦鲤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陈志荣:?
被三大一小盯着,他沉默一下,硬着头皮道:“南无阿夏菩萨。”
这群人指定有病。
“好了,进屋进屋。”
陆安没再开玩笑,拿铁链把飞行舱锁起来,挂上大锁,然后跟他们一起回屋里。
赵华看着这个已经居住了很久的小镇,没由来一阵不舍,当初他孤身一人上路,好几次都差点死在途中,更是差点死在陆安手下,后来他们结伴而行,到这里定居,努力开垦菜圃和荒田。
现在又一次猝不及防的灾难,全毁了。
这就是末世……
他叹了口气,曾经有过很多次这比绝望的时候,都一个一个撑过来了,回头再看,其实都不算什么。
他是一个幸运的人。
赵华这样觉得,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很幸运,不够幸运的,早已经成了野外的枯骨。
缩在角落里,这个瘸腿怪物环视了一圈众人脸颊,火光映出来的暖色中,每个人都这么鲜明,他们是上帝的宠儿。
感觉时间差不多,他一瘸一拐地上楼了,准备休息养好精神迎接新的开始,陈志荣戴着帽子,装一杯热水也去休息了,留下阿夏抱着小锦鲤在炉火旁。
陆安活动活动腿脚,推开房门,风雪从外面吹进来,小锦鲤不由缩了缩脖子,很快,门又关上了,陆安迎着风去到隔壁,再次检查一下他们整理出来的物资,把储存的酒都用棉衣包好几层捆起来,免得这种易碎品搬的时候不小心磕破。
碎一瓶够何清清心疼很久,那条傻鱼不能和他们长时间生活在一起,每天在河里游来游去已经很累了,有个爱好能被满足也很好。
在这里清点很久,重新整理一下,最后把暂时用不到的绳子捆成一大团,陆安才停下动作,天色已暗。
街道上的寒风很冷,不知道是零下多少度,阿夏熄灭了炉火,抱着小锦鲤上楼休息了,帮她把被子盖好后关好了门,回到自己床上脱掉衣服盖好被子,盯着窗户上挂的破烂棉袄出神。
陆安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来,开门,关门,反锁后用柜子抵在客厅的门后,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又消失,他才终于进屋。
“怎么这么安静?暖好被窝了?”
“嗯。”
阿夏往里面让了让,陆安向来都是睡在外面。
陆安躺好后,感觉到阿夏的手摸过来,碰了碰他的耳朵和脸颊,粗糙的手温温热热——那是他的耳朵太凉了。阿夏在手里哈了一口气,捂住他的耳朵轻轻揉动。
“那边不会再有事了,空间站不会再掉了。”陆安说道。
“你知道?”
“嗯,在你不想的时候,它不会再掉了。”
有未来的她剧透,陆安很安心,现在天上只剩下三个空间站,而三个都是她在后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弄下来的。
阿夏侧了侧头,没有说话,黑暗里,她的眼睛有点点亮光。
“你要离开了,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
“你也知道,你会离开。”阿夏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说着这个事实。
“我……”
陆安卡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阿夏可能早就有所猜测。
毕竟他越来越容易累,一天里很多时间都犯困昏昏欲睡,太明显不过。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离开。”阿夏这样说道。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滑入黑暗的深渊,然而,谁都一样,她不是独一个,成千上万的人都经历着孤独。
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相遇是短暂的,而离别才是永恒的,不管灾难前还是灾难后,这件事都一样。
“我会努力多陪你,找到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陆安低声道。
“嗯,我会想你。”
阿夏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泪,被她蹭了蹭枕头抹去。
陆安会是最先离开的。
就像徐教授一样,永远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再不会出现,也不会对她笑,变成一具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尸体。
陆安沉默了半晌,微微翻身道:“其实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那不是离开了,我只是在未来等你。”他很认真地道:“在过去和未来,我们始终会重逢。”
“是吗?”
“是的。”
“你不要骗我。”
“骗你是小狗。”
陆安想起了生活在蓝天下健康成长的夏茴,她仅凭一张照片,跨越三百年找到了蓉城。
什么都不记得,却本能地相信他,吃他,住他,用他如同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还死要面子鄙视他是古代土著。
阿夏没再说话,把他微凉的手放在胸间,努力想帮他暖热。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在这寒冷的夜,异常残酷。
“我能感觉到,陆安要离开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做的一切更像是交代后事”
“陆安说,我们还会重逢。
我不信。”
“他只是想骗我努力活下去,我被他骗到了”
第1章:迁徙
何清清很自在地在河里游来游去,虽然她曾经向往过广阔的大海,但在河里依然很舒心。
这里安全。
宽阔的大河随之带来的是危险性,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
就如有阳光之后,空间站又挂在天边,她能望到空间站,空间站同样能看见她。
三天转瞬即逝。
她游到了河流上游,也顺流而下去看过远处的风景,现在又回到当初和陆安分别的那里,用鱼叉拨了拨岸边的水草,趴在那儿晒太阳。
大概中午时分,准备去吃点东西的时候,何清清看见天空远处一个小黑点,迅速朝这边过来。
伴随着飞行舱的轰鸣声,陆安带着阿夏和小锦鲤来了。
同样带着的还有一些物资,飞行舱里只留下给何清清蜷起来的一小块空地,其余都被填满。
陆安从飞行舱里跳下来,往河边走了几步,没到近前便问:“怎么样?”
“挺好,比之前那里干净多了!”何清清高声回道。
干净,这个词很好,不仅天空比那边干净,地面和河里同样‘干净’,没有太多危险的东西。
陆安并不意外,之前那个小镇,是在他们弹尽粮绝之前,不得已停下居住的,甚至都没有另外的选择,而现在是对着陈志荣他们带的地图,开飞行舱仔细挑选出来的。
和阿夏把飞行舱上的物资搬下来,陆安没有耽搁,又升空往回赶,要把赵华和陈志荣一块带过来,这两个都是以后的劳力……不壮,总比没有好,起码种个地浇个水还是能办到的。
人是越团结,就越有生命力的一种生物,尤其是在恶劣环境下,一两个人独活,与一群人活着,天差地别。
“姐姐!”赵锦鲤一点也不怕陌生环境,颠颠朝何清清跑过去。
何清清很高兴,爬上岸抱住她使劲亲了亲,小天使相较于刚被救下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一点,还是那么可爱。
阿夏看了看远处的残垣断壁,碎砖烂瓦铺在地上,还有零散的房屋矗立,每每看到这样的废墟,她都不由精神一振,本能地想去寻找一下有没有残留的物资。
随后她又抬起头,阳光让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现在还是冬天,却比之前那里暖太多了。
“好日子要来了!”何清清朝她挥手。
“是的。”
阿夏嘴角动了动,走过来道:“不用再那么冷了。”
“你们还能种地,休养生息,这下咱们离得近了。”
何清清显得很开心,她非常满意这里,河流离那些房屋并不像之前那么远,她甚至可以爬过去。
如果让陆安他们再在不远处挖个大坑,注满水,那么就当邻居了。
“我要去那边看看,你看好她。”阿夏没有多言,招呼一声转身提起柴刀离开。
先去不远处的矮房里看看,挑选一个适合居住的楼房,还要重新打扫卫生,整理物资。
迁徙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事,还有很多要做的。
这里废弃了很久,好在没有见到超大的老鼠,屋子里满是灰尘,一开门,那种空置了许久的特有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太高的楼,最多也就是三层,都是带院子的农村,很多院墙都破破烂烂,也有些倒塌了。
没人住的房子,总是比有人生活的房子损毁得更快,更容易朽烂。
阿夏捂着鼻子四处打量一番,里面家电都整整齐齐,这里可能是灾难初期就被遗弃的地方,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正值冬天,也没有蚊子飞虫,废墟里一片死寂,她到处转了转,挑了一座看上去比较结实的房屋,一脚踹开门,开始收拾里面。十几年没动过的屋子里积的灰尘超乎想象的多,像给人类遗产盖上了一层裹尸布,稍一掀动,就纷纷扬起来。
找出来一个扫把简单扫一遍出来,阿夏就成了一个土人,在外面待一会儿再进去,灰尘又慢慢落回地上一小层。
客厅,卧室,厨房……边边角角都打扫过去,厨房里还有一些小动物的尸体,早已成了朽烂的白骨,一踩即碎,变成骨头渣子。
阿夏用围巾掩起口鼻来了一个大扫除,这破烂的地方,在不知道多久以后,连动物都懒得来了,彻底死寂下去,直到现在重新被他们入住。
“喂!你干嘛了?”见阿夏出来刚刚卸物资的地方找布,何清清大吃一惊,她差点把阿夏当成怪物。
“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呃……不要了。”
何清清明智地摇头拒绝。
阿夏挑挑眉,没有多说,拿了水桶过去让何清清帮她打一桶水,又返回院子里。
何清清努力仰头,虽然没看见,也能想象出来阿夏撅着屁股干活的模样。
她本想让小锦鲤去帮帮忙,考虑到阿夏的模样,还是算了,她屁点大也做不了什么,整成个小脏人就不好了。
拉着小锦鲤的手不让她走,何清清在地上画井字格和她玩游戏。
“姐姐,等你死了,这个叉子能不能给我?”小锦鲤指了指鱼叉问。
“……宝贝,现在就可以给你。”
何清清很怀疑小天使被陆安养坏了,天天跟那货一块,不经意就能气人。
飞行舱跑了两趟,下午时,赵华和陈志荣也被运过来了,这家伙看着陆安操控飞行舱,安安静静没有动作,他已经和几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从飞行舱上下来,左右没看见阿夏,陆安正要过去问何清清,就见赵华一个激灵举起了武器:“什么玩意儿?!”
“什么?!”
陆安连忙转身,远处是刚大扫除一遍,浑身漆黑戴着帽子和围巾只留一双眼睛的阿夏。
“你再拿那玩意对着我,我就把你另一条腿踩断。”阿夏声音平淡地道。
赵华讪讪地放下武器,刚刚一时真没有认出来,只不过比他们先来一会儿,干干净净换了新衣服的阿夏突然变成这样。
很快他就知道阿夏是怎么做到的了。
阿夏打扫的地方自然是和陆安一起住,赵华不爱和陈志荣住一块,于是他们两个一人选了一个看起来完整的院子,各自打扫。
一直忙到傍晚,陆安拿着几个水桶让何清清帮忙装满,提回屋里,把灶台洗一下,出去捡些柴进来烧了点水。
阿夏关上门,把衣服都脱掉打了个冷颤,陆安拿盆子舀起热水,从她头上浇下来,脏兮兮的泥水顺着她脖颈流下去,在脚边汇成黑色的溪流。
黑色污垢很容易就被冲刷殆尽。
“水还有没有多的?”赵华在院子外面喊。
“滚!”陆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哦……”
赵华莫名其妙,这一个两个的怎么今天脾气都不好。
算了,他自己去烧。
“喂!来这儿!”何清清趴在河岸远远朝他喊。
“干嘛?”
“你在准备洗一下?”何清清问,这是废话,打扫了一天,赵华和陈志荣都像从黑煤窑里刚爬出来的。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何清清一个猛鱼摆尾,河水哗啦啦朝着来到近前的两个人冲去。
“噗……咳咳咳咳!”
赵华和陈志荣瑟瑟发抖,扭头就跑,妈的这条鱼不干好事。
冻死他们了。
三个农家院,离得并不远,赵华和他们还是挨着的,小锦鲤依然跟陆安他们住一个院,不同房间,现在洗澡之类还要阿夏来帮忙才行。
一直打扫了两天,破房子里才能勉强住人,边边角角都扫干净,换上床单被褥,焕然一新。
院子里都是枯草,房顶也被野草淹没,这些收拾起来容易,那些倒塌的房屋很多都是被这些植物和蚂蚁老鼠之类一点一点拆掉的。
十余年没有人烟,这里也没了路,除了破砖烂瓦和一些完好的房屋,这附近都是杂草丛生,还有几棵歪脖子树。
习惯了几天新环境,赵华就开始闲不住了,一瘸一拐地转了一大圈,指指远处道:“那边平地应该可以开发出来。”
“先收拾好这附近吧。”
“都要弄。”
在没有阳光的寒冬整日缩在屋子里,闲得赵华发慌,精神也不怎么好,现在明显多了神采,他笑呵呵地道:“这里没那么冷,也有事干了。”
顿了顿,赵华又补充道:“我来就行了,你多休息。”
现在不比当初,陆安虽然还是很健壮,但谁都能看出他身上的的乏意,像那样不要命的干活已经撑不住了。
陆安不置可否,只是和阿夏对视一眼,阿夏平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赵华傻乎乎的有点迟钝。
陈志荣不太了解。
何清清很少和他们在一起,水陆有别。
只有阿夏最清楚,陆安肉眼可见的快速衰退,如同快速老去一般。
也许,之前无穷的精力就是透支寿命换来的。
她扭头看了一眼陈志荣。
这个家伙和陆安刚好相反,经过这些日子生活的摧残,也已经变得和他们相似,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暗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比陆安更像一个怪物。
也许以后种地就好了,种地的污染危害性,远比何清清捉鱼要少。
“我把柳树他们带过来怎么样?”何清清趴在河边朝他们喊。
“你想带吗?”
“主要是你们就这么几个人,也不好生活,病的病,瘸的瘸,你们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还不是多亏你。”陆安笑道,何清清功不可没,“你要是觉得他们人还行,就带过来吧,不然还是算了,我不想杀人。”
“他们要是敢有什么坏心思,我直接弄死他们……还是算了,你们先稳定生活,不行我再给你们找点帮手。”何清清摆手。
阿夏叹了口气,陆安如果走了,他们真的就只剩老幼妇残。
傻傻的阿夏并没觉得自己还是女孩,既然结婚了,是妇很合理,虽然实际上她真的还是女孩。
何清清趴在河边,看他们除草,收拾砖瓦,一点一点改变这里,她在河里帮不上什么忙。
?
一脸疲倦地从床上醒来,陆安捂着头思考了很久。
他猜测,在末世很累的原因应该是转化越来越低,如果说以前是在一小时的时间经历梦中一天,剩下七八个小时是自然睡眠,那么后来便是三个小时,五个小时。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梦里的时间要侵占现实的时间。
或许更加严重……
考虑到会受伤的问题,陆安心里沉甸甸的,阿夏过去和未来的力量此消彼长,等未来想要结束的时候,要是过去的阿夏她偏偏要把自己留在那儿呢?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陆安打着哈欠出房门,夏茴买了早餐,一大包油条。
陆安忽然发现她不喜欢吃韭菜盒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和未来达成了什么协定。
“起来了?”夏茴随口道。
“嗯。”
陆安路过她身边,停了一下脚步,伸手按一下她的头,把夏茴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我说了,我们会重逢,对吧?”
“嗯?”
夏茴嫌弃地回头瞅他,陆安却已经径直去到洗手间,开始洗漱。
“你还说了什么?”
“我没有骗你,所以我不是狗陆安,你得注意这一点。”
“你怎么知道?”夏茴吃了一惊,这只是她偷偷说的。
陆安拿着牙刷侧身探出头,神秘地笑了一下:“未来的你告诉我的。”
“……”
狗男女!
夏茴狠狠咬了一大口油条,怎么会有未来存在啊!
明明是她回来二十一世纪找陆安!
“没想到,一重逢,我就把你送去警察局了。”
陆安刷好牙出来坐到桌前,想到夏茴刚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笑。
这个叫作一报还一报。
夏茴斜睥了他一眼,“我中午想吃排骨汤。”
“没有,不想做。”
“未来她那个来了,需要补充营养。”夏茴想了想道,这样陆安就会屁颠给未来去做了。
“嗯?”陆安闻言诧异,抬头回想一下:“不是才过去十几天吗?你俩还不同步的?”
夏茴:?
“你连这个都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陆安你真的好狗啊!”
第2章:你信吗
“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从洗手间出来的夏茴好似变了个人,陆安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未来。
“她做什么?”陆安感觉到迷惑,在洗手间还能干嘛?
“在看她有没有被你做过什么,怕我偷偷……”
她带着笑意的脸庞上还有点气恼,简直无法理解以前的自己怎么会这么蠢。
甚至想暴打过去一顿。
陆安一脸黑人问号,深深的迷惑中有一丝呆滞。
“看……什么?”他不禁下意识问,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哼!”
“……”
面对陆安奇怪的眼神,她捏了捏拳头,咔吧一声脆响。
夏茴真的好蠢啊!
“还不是她怀疑你和我偷偷做什么才会记这么清楚,你真的该修理她一顿了。”
“那不就是你。”
陆安无语道,所以夏茴做的她也做过,妈的太怪了。
她一身居家便服,白色的毛衣,头发披落在身后,除去皮肤更加白皙以外,几乎与末世的阿夏没什么区别。
“我说了,我们会重逢吧。”陆安拉住她的手把她拽过来,对她道。
“你记起来了。”她笑盈盈地看着陆安。
“不是记起来了,是正在经历。”
陆安纠正道,他和阿夏说了,和夏茴说了,和未来同样说了。
过去,现在,和未来,无论哪个时间,都是重逢,已经分不清何时是最开始的相遇。
在时间这个尺度上,夏茴是最先碰到他的,而主观来说,他先遇见了阿夏,然后才有后来的夏茴,与夏茴才是真正的重逢,重逢于三百年前的现代。
这就是时间悖论。
过去与未来纠杂在一起,只有未来阿夏站在最高处。
“于我来说,你就是记起来了。”她俯身在陆安嘴唇上轻吻一下,“那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你究竟来自什么时候?”陆安问道。
“重要吗?”
“你不觉得现在不太对吗?”
“有什么不对?”
“……”
陆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果然,他只是个凡人,理解不了神的奇葩思维。
哦,好像和凡不凡人没关系,他同样经常不能理解夏茴的脑回路。
“很多人都会怀念过去。”她靠在陆安身上道,笑道:“如果你也能,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可惜我不能。”
“我能就是你能。”
她的手指白白净净,与阿夏粗糙的手截然不同,轻轻在陆安脸上划过,“你回到过去和年轻的我在一起,和我回来和年轻的你在一起,有区别吗?”
陆安瞅着她道:“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凡人就该被神压在身下。”
“……你厉害,你是神。”
陆安闭了闭眼睛,夏茴身上淡淡的香气一直往鼻孔里钻,他很努力克制不去想被夏茴压在下面是个什么光景……
“成神之前呢?”
“之前……就是之前啊。”她浅笑道。
“我要离开了,等我离开,你成神之前,是怎样的?”
“你应该做的是把手伸进来,然后吻我,而不是在这儿问一些憨批问题。”她说,“那些都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闭上眼睛,陆安刚要低头,却又见她睁开,夏茴懵了一瞬,诧异地盯着他。
“这是未来的阴谋,她想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陆安赶忙道。
“……”
夏茴脸色变来变去,陆安又继续补充,“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觉得你很蠢,还想让我教训你,我怎么可能同意呢?”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夏茴努力保持平静。
“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是未来的你,我现在和你说了计划,未来的你肯定也知道,对吧?”陆安很严肃,“要想不被她知道,就不能告诉你,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亲我。”
“啊?”
陆安惊呆了,难道认错人了?他仔细看了看,犹犹豫豫凑近。
“啊!”
接着陆安惨叫一声,捂着嘴唇起身,夏茴抹了抹嘴回房间。
“你干嘛咬人?”
“不是你先咬我的?”夏茴反问。
“……”
陆安一口气闷住。
夏茴真的该被教训一顿了。
哐!
卧室门被关上,夏茴躲在屋里闭上眼睛,刚刚淡定的模样瞬间消失。
未来太可恶了。
笔呢?
“你搞什么鬼!”
“禁止愚蠢的人和我讲话。”
“你才蠢!”夏茴咬牙切齿。
“我是未来的你,说明你越来越蠢。”
“……”
夏茴气得倒仰。
怎样能打未来的自己一顿?
急!在线等。
……
做好晚饭后,陆安还在舔嘴唇上的细小伤口。
之前被未来阿夏咬过一口,渗出了血丝。
现在又被夏茴给咬了一口。
未来果然是夏茴。
他得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废话结论。
夏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悠悠哉哉地从房间出来,只是看到他嘴上那一小块的时候眼神飘忽了一下。
冲动了。
一顿晚饭吃完,夜幕已完全沉下来,窗外的灯光闪烁,路面积雪被清理了大半,只剩星星点点。
?
何清清沐浴在阳光下,看远处几个人清理倒塌的碎砖烂瓦,还有地上的枯草。
她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头发,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小虫子身上,表情若有所思。
伸出手指轻轻一戳,虫子断成两截,还在努力爬行。
越是低等动物,越没有高级枢纽和控制中心,野鸡、苍蝇之类,把头摘下来它们还能继续活动。
而越高级,神经控制集成度越高,其它部位更趋于工具化。
“姐姐!”
小锦鲤拿着鱼叉凑近过来,鱼叉有点大,她拿起来略微吃力。
脖子上还挂着一片鱼鳞,被绳子串起来。
何清清忽然觉得不对劲,赵锦鲤这个形象,很像一个捕鱼为生的渔夫,这不太对劲。
“把鱼叉还给我。”
“哦……”
何清清拿过鱼叉随手往后一甩,叉子便如标枪一般戳在另一边河岸。
“以后不许碰那个了啊。”
“为什么?”小锦鲤有点委屈。
“因为我不喜欢。”
“嗯……我就不碰了。”
“乖。”
何清清趴在河岸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以她的身高来说,从河里浮起来一半,刚好和小锦鲤站起来差不了多少。
拉着小锦鲤晒着冬日的阳光,等到陆安他们干完活,中午过来这边附近啃肉干的时候,何清清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我怀疑我的寿命可能比你们长很多。”她忽然道。
“嗯?”
“看他二十多岁和四十一样。”何清清指了指赵华,“我现在还只是青春期,以后你们都三四十岁了,我可能变化不大。”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细嫩的皮肤,比阿夏的手臂还要光滑不少。
“他只是个例,你怎么不和我比?”陆安道,他和赵华同样二十多岁,赵华看起来比赵信博他爹还老。
赵信博的父亲虽然已经近五十了,不过身子骨依然硬朗,拿个手电就能巡山检查线路。
陆安再看一眼阿夏,要说青春期,阿夏才更像,穿个小背心都毫不违和,哪有何清清这么凶的青春期。
嘁。
何清清甩了甩尾巴,她是真觉得自己比陆地上的人寿命更长。
不仅是和现在比,和以前比应该也要长。
听说很久以前人类的平均寿命有六七十岁那时候,后来因为污染,一直在下降,像赵华,可能四五十岁就差不多了。
但是她感觉自己能活一百多岁,现在还没有到巅峰,虽然发育的很缓慢,却一直没停过。
“我和她才是同类。”何清清指的是阿夏。
“她是菩萨,你俩不一样。”陆安道。
“肯定一样。”
“不一样。”
陆安很笃定,没有比他更了解阿夏的人,即使是现在的阿夏自己都不行,虽然实际上他也不是很了解。
何清清哼了一声,唱着歌顺河飘远了,不和这货说话。
晚上收拾好工具,把砖头都摞到一边,赵华看着天边晚霞,还有那三个空间站,坐在地上休息。
现在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羡慕,谁知道空间站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掉下来的话必死无疑,而他们在地面还有那么点可能幸存。
陈志荣待在一旁低着头,手指在头顶一捏,几根头发就出现在手里。
“我要秃了。”他脸色惨然。
“做个和尚挺好。”赵华安慰道,“以后你就是南无罗汉。”
“……”
陈志荣不想开玩笑,挪挪屁股离他远一点。
这是被污染的排斥症状,他与这群怪物不一样,有些人是畸变,有些人是病变,有些人受到影响不大。
虽然当初在地面的时候也受过轻微污染,但那时并没这么严重。
要么是他在空间站待久了所以更难适应,要么就是,陆地的污染越来越严重,淡水鱼的污染值也超乎想象。
“我可能要死了。”他望着天边道。
“我会帮你超度一下。”
“谢谢。”陈志荣顿了一下,“你会念经吗?”
“不会,我信的是上帝。”赵华诚实摇头。
“……那我还是找他们吧,我比较信佛。”陈志荣又挪挪屁股离他远了一点。
赵华瞥他一眼,“怪不得你秃头。”
陆安和阿夏没和这两个家伙待在一块儿,他很困了,烧了水帮赵锦鲤洗洗脚擦擦脸让她休息,然后再互相清洗一下,早早地准备睡觉。
“你嘴上怎么了?”阿夏很敏锐地察觉到陆安多了一道小伤。
“被未来的你咬的,你信吗?”
第3章:六日
被未来的自己咬的?
阿夏皱了皱眉,手指从他嘴唇上轻轻抚过,想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咬你?”
“因为你忘了这时候的事,还特别傲娇,死不承认喜欢我。”
“那你有没有咬回去?”
“我又不是狗。”陆安笑道,困倦如潮水般袭来,他揽了揽阿夏肩头,“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陆安相信这件事。
阿夏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一条腿搭在他腰上,裹了裹被子,不知道明天在何处。
末世本该是绝望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安给了她希望。
这应该是十几年来,她度过的最安逸的时光。
可是陆安也要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春天到来的那一刻。
她长叹一声,摸了摸陆安的脸,伸手将他搂过来,像搂住了全世界。
隔壁房间里,赵锦鲤睡梦中挠了挠背后,小小的羽翅正逐渐丰满。
深夜,窗外一片寂静。
经过几天的清理,几人住的地方已经不再那么荒废,碎砖烂瓦在春夏会积攒很多小虫子,都被他们提前收拾掉,用锄头简单整理成平地。
远处倒塌的房屋还没有空彻底整理,那是一个比较大的工程,需要慢慢来。
从何清清所在的河里向这边看,几个人住的院子有了人气,周围还是破破烂烂,废墟与文明同在,倒塌的房屋与收拾干净的院子泾渭分明,他们继承了山民的遗产,在末世后又重新建设这偏僻一隅。
陆安抽空又回了之前住的镇子几次,把没带完的物资都零零散散带了过来,然后把飞行舱落在远处一个角落里,防备着以后万一出什么意外,赵华他们还能再用。
河边有一棵大树,很多叶子落下来,有些凋零,何清清最喜欢趴在这边,尾巴垂进河里,用手拄着下巴看他们一点一点干活,小锦鲤也没有闲着,背着属于她自己的小竹筐,捡一些零碎的垃圾。
“背后痒。”
“我帮你挠挠。”
何清清很喜欢帮小锦鲤挠后背,柔柔软软的羽毛摸上去很舒服,她用指肚贴在赵锦鲤背后上轻轻揉搓。
给陆安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生怕她指甲一失误就给戳个伤口。
在被何清清捡到后,赵锦鲤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让陆安他们以为她是一个哑巴,随着时间过去,她逐渐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
虽然对她以前的生活好奇,但是何清清和阿夏,还有陆安,甚至赵华,谁也没提起过以前的事,没有试图问她。
不用问也知道,那时的生活并不怎么美好,能忘记还是忘记最好,小孩子总是忘东西很快的。
“宝贝,你会飞吗?”何清清把手伸进她后背的衣服,摩挲着那柔软的羽毛问。
“不知道。”赵锦鲤人小小的,翅膀动了动,她从没试过。
现在天冷,翅膀都藏在棉衣下。
陆安远远看她们两个凑在一块,摇了摇头,这几年最不像人的,第一是何清清,第二是小锦鲤,第三是赵华,然后是陈志荣,阿夏,最后是他。
但是放在这个大环境来说,他和阿夏最不正常。
当世界变了模样,他们没有跟着变的,便成了异端。曾经正常的人都死了,勉强活下来的这些人,变成了新的正常。
大树下面,一大一小不知道说起什么,小锦鲤亲了何清清脸颊一口,何清清哈哈大笑。
“她都没亲过我。”赵华酸酸地出声。
“你把脸洗干净行吗?”陆安瞥他一眼,这家伙属于末世里的灾民土著,身上从没有干净过。
阿夏原本也是不太在意的,后来睡一块时间久了才越来越爱干净。
“整那么干净不还是要脏?”赵华扭头走了,和陆安这家伙说不通。
“你活着还总会死呢。”
陆安朝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吐槽。
陈志荣的头发掉了好多,不过身体机能在下降很多后倒是稳住了,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整个人瘦削了不少,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
好在现在是冬天,衣服穿的厚,看上去勉强能撑起一点,等到天气回暖脱下棉衣,可能就瘦成竹竿了。
“你情况好像不太好。”陈志荣看出来,陆安好像一晚上都没睡似的。
这种情况持续有一阵了,一开始他还以为陆安抱着即时享乐的想法,不管以后怎么样。可是他发现阿夏不会出现疲累的模样。
“你说我情况不太好?”陆安瞅着他,这个家伙才是看起来不妙的样子。
陈志荣有点尴尬,确实,和陆安比起来,他更像快死掉的样子。
“我是说和之前比起来,当初你一个人就能挖个水渠出来。”
陆安和阿夏长途跋涉的事他并不知道,那时是为了找太阳,灰尘遮蔽了天空,同样遮蔽了空间站的监测。
不然他们会发现,陆安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好像莫名其妙,不用吃喝,就带着阿夏上路了。
陆安开玩笑道:“我可能需要冬眠。”
“瘸子也是这么说的。”
陈志荣搔搔头,又抓下来几根头发,“我可能快死了。”
“有什么需要帮你的?”
“没有了,空间站都掉了,其实我也该一起死在那儿,侥幸逃过一劫,算是白赚的吧。”
陈志荣叹了口气,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他忽然茅塞顿开,有点像一个贤者。
冬日里不刮风的时候,远没有之前那么冷,陈志荣站直身子捶了捶腰,抬头望一眼太阳,看时间差不多,便准备去烧火。
陆安也跟着烤火,末世里的环境这些人一年一年过来,早已习惯,他却没那么容易适应,总会觉得冷,而且困乏。
“你们在上面时的计划是什么?地面上这么多怪物也不清理一下。”
“是打算清理过,但是没那么容易。”陈志荣摇了摇头,“全世界都这样,能清理多少?”
“所以你们在等?”
“之前倒是有过一个六日凌空计划,但是被我们三号空间站否决了,那时候一半人同意,一半人反对,我们是最后一票。”
他还有点庆幸,如果当时同意了,那么他可能也没机会苟活。
陆安瞅着他半秃的头顶,问道:“六日凌空?”
陈志荣往灶台里塞了一把稻草点火,道:“对,之前不是有五个空间站嘛,每个站都再延伸出……嗯……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巨型的反光镜,空间站和延展出的共同组合成一个大镜子,五个空间站一起,就像多出了五个太阳。”
陆安抬头望了望那边的三个空间站,想象了一下多出来五个超级反光镜的后果。
“地球承受不了这么多额外能量,你们更承受不住,不仅很多动植物会死,气温会升高,两极冰川融化……最先受灾的就是幸存下来的人和动物,然后气候变化连锁反应,会造成全球性的气候灾难,然后他们调整角度,把一些逃过灾难的超强怪物定点打击——”
陈志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东西,裹了裹衣服,往灶火旁凑近了一点。
陆安抬头,眯起眼睛望向天边,“现在他们依然可以。”
“对,依然可以。”陈志荣点了点头。
中午时分,天边挂着三个月亮,安静而美好,陆安却感觉到一阵发冷。
在毁灭这种事上,人类从来都是专业的。
“也就是说,三个空间站认为这个计划不行?”
“嗯,因为还有很多幸存者。”
陈志荣望了一眼正从河边走回来的小锦鲤,如果当初实行了的话,这些鲜活的……可以算作是人的同胞,可能现在都不复存在了。
“幸好。”陆安出了口气道,“那掉下来的两个,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
“反对的。”
“……”
五个空间站各自为营,三派人互不妥协。
“净化,进化,毁灭之后从头再来,他们争论了很久。”陈志荣仔细回忆了一下,苦笑道:“那时还有投票来着,那是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民主,后来变了味道。”
“主要是陆地太恐怖了,你知道海里都有什么吗?”
陆安没说话,他们生活在地面这个犄角旮旯,见过最恐怖的也就是从河里露出来的大脑袋。
间接看到的,是差点把何清清当小鱼干吃掉的鲵——没有见到,但是看何清清身上的伤口就能想象到它的模样。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陆安叹息道。
“病毒横行,污染肆虐,当初干脆利落地毁灭,一切重来挺好。”陈志荣低声道,他抬起眼看看瘸腿的赵华,还有像年迈的老人裹着衣服靠在墙边的陆安,“你们是不是也这么想?”
“在有小锦鲤之前是这么想的。”赵华笑道,现在他不想了。
“累了,毁灭吧?”
陆安瞧了瞧阿夏,再望望远空。
毁灭地面不算毁灭,连带着空间站一块,大家要死一起死才叫毁灭。
他好像知道阿夏为什么要把他们弄下来了。
不过也只是猜测。
阿夏往锅里扔了几块肉,盖上锅盖咕嘟咕嘟煮。
然后坐到一旁晒太阳,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男人凑一块经常都是这样,大战,毁灭,世界大事,以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第4章:此消彼长
六日横空。
陆安瞅着天边,总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还有后羿给它一个个射下来?
接着共工和颛顼大战,怒触不周山,使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所以共工其实也是个空间站?坠落时力量比这次强十倍甚至几十倍,引发地壳撕裂漂移……
陆安挠挠鼻子,有点离谱。
不过按照陈志荣讲的,那是最直接有效让地球重启的办法,以极高热量给地球升温,两极冰川融化,造成圣经里的大洪水,首先灭绝地面生物,在这个过程里,大量淡水和海水融合,对于海洋生物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彻底地大清洗一遍,然后空间站飘在上面,等待下一轮重启。
再逐渐演化出文明,空间站被当作神顶礼膜拜——如果赵华可以把小锦鲤养大,再见到月亮来客时,赵锦鲤这一代,很可能会把他们当成外星人,或者什么劳什子神明。
如果被带上去的话,就是锦鲤奔月,嫦娥其实也是获得了空间站居住权,飞上去奔月了……
陆安揣着袖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他做梦了。
高空之上。
“他们哪来的飞行舱?”
“可能是之前三号下去的人,那个秃子就是吧。”
男人移开观测镜,在面前的键盘上敲敲打打,“这件事需要上报。”
“要打击吗?”
“不用,他们只是拿了工具的猴子。”
两个人语气淡漠,冰冷的像是机器。
?
梦醒。
陆安脑子一片混乱,一时分不清身在何时何地。
伸手一捞,捞到夏茴的手,他怔了怔。
夏茴眼神慌乱了一瞬,很快恢复淡定。
“你为什么在我这里?”回了一会儿神,陆安看着站在床前的夏茴皱眉道。
“你很久没起床,我过来看看。”
她语气平静的像阿夏一样。
“阿夏?”陆安瞅着她问。
“嗯。”夏茴轻挑下巴。
“那快进来暖暖!”陆安手上一用力就要把她往被窝里拉。
“你死变态!”夏茴瞬间缩回手,腾腾跑出屋,顺便哐一声把门带上。
陆安看着门笑了笑,撑起身子伸个懒腰,视线扫过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停顿许久,才起床穿衣出门。
“你昨晚几点睡的?”夏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回头。
“很早。”
陆安脸上还残存着倦意,看了看桌上的早餐,包子早已经凉了,豆浆也是冰冷的,他知道夏茴为什么在房间了。
明明昨晚很早就睡,却一直没醒。
他心情有些沉重,去到洗手间洗漱一下,中午是没什么好吃了,想了一下,又下去买了几个包子,做一个油炸包,和夏茴解决了午饭。
陆安坐在电脑前查气候影响,夏茴倚在一旁看。
“查这个做什么?你在那边遇到干旱了?”
“有一群王八蛋,想制造好几个太阳。”
“打死他们。”
“嗯,你会的。”陆安道。
天气很好,相比于屋里的暖气,外面阳光照射的感觉更让人感到舒服,夏茴换了身衣服,纯白的外套,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揣兜下楼了。
临下楼还喊了陆安一声,陆安没有和她一起出去,他现在很不习惯看街上人来人往,越来越喜欢安静,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夏茴没有强行拉他,独自下了楼,阳光照耀下,呼出的白雾浅了不少,温度回升。
街角卖烤红薯的小贩正忙活着,烤红薯的香气随着轻风弥漫,还有不远处的糖炒栗子,卖甘蔗的,以及各种水果。
老城区的烟火气是她最喜欢的,这是在她那个未来看不到的景象,街上都是各种机器人,快餐也是机器,把菜和调料倒进大锅里,全自动完成,流水线扣在饭盒里。
陆安一直诟病的半成品快餐没有现炒好吃,却不知道,以后连半成品快餐都是奢望。
一晃眼已经来到现代这么久,从初夏到深冬,她也逐渐习惯现代的生活,抬起头天上干干净净,出门需要穿羽绒服,没有空间站的恒温系统。
现在街上走来走去都是活生生的人,机器人这种东西只有某些大酒店会有,还是试行阶段,只会做个简单的送餐等服务。
唯一不爽的就是狗陆安。
陪她逛街都不愿意,谁稀罕似的。
夏茴怨念了一瞬,拿着热腾腾的热狗一路走一路吃,逛到了河边,倚着栏杆看水面微波荡漾。
这里的河水冬天不会结冰,天气好了,会有一排排钓鱼佬在远处钓鱼。
她往水里扔了一点残渣,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鱼影。
为什么会害怕鱼呢?
夏茴思索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是过去的锅。
倚在栏杆,很希望水里钻出来个美人鱼朝她打招呼,分享一下热狗……
她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旋即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
“未来,是你吗?”夏茴低声问。
不可能得到回应,她不知道是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还是未来影响。
夏茴盯着河面的点点涟漪,模糊的画面从脑海里闪过,那是一条碧绿色的鱼尾,从水面一闪而过。
她沉默许久,抬头望向天边,眼神深邃。
有些人,有些事,好像真的被她忘记了。
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嗨,美……”
砰!
“啊!”
夏茴下意识回身一肘,鞋子抬起,看着倒在地上的这个人,眼中的凶残逐渐退去,变为疑惑。
“你干什么?”
……
陆安接到电话的时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夏茴被人打了?
哦不,是夏茴把别人打了?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带好钥匙随便披个外套出门。
到了派出所,夏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他忽然从背后拍我,我就……就……”
“你没事吧?”陆安对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
“……”
“咳,可以看一下,这个是她,嗯……”警察递过来一个手机,上面是一段视频。
明显是从背后拍的,一人拿手机一人靠近,夏茴矮矮的背影正倚在河边栏杆上喂鱼,然后这货从背后过去打招呼,还没说完,就一声惨叫躬在地上,夏茴抬起腿对准他的头还想补上一脚。
这一脚要是重重地落下去……
陆安看向夏茴。
夏茴视线飘忽,不与他眼神接触。
“拍抖音?”陆安看向那个人。
“他要验伤。”
一下午,把这事处理掉走出派出所,夏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夏打的?”
“不,我打的。”夏茴低声道。
“那明明就是阿夏。”陆安道,他不可能认错,那种眼神只有阿夏。
夏茴没说话,揣兜走在街头。
回头看看陆安,他脸上带着风霜,粗糙的皮肤还有未愈合的细小伤疤,配上高大的身材,很有压迫感。
两个人好像都是怪物。
“你那一脚下去……”
“他会死。”夏茴接道,她还有点后怕,当时有种强烈的跺下去的冲动。
“……回去再说吧,饿了没?”
现在天色将暗,有些商铺早早的亮起了灯,夏茴轻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陆安身后,进了一家小餐馆。
餐馆生意很好,还没到饭点,已经坐了一些人,他们坐到角落点了菜,夏茴看着窗外静静思索什么事,陆安则看着店里的介绍。
不知道为何,这些小吃都喜欢和历史人物扯上关系,张飞吃过的,关羽吃过的,乾隆吃过的,康熙天天想念的……
统一模版,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有一天他与随从走散了,且迷了路,加之天很热,又饿又渴,巴拉巴拉……最后大笔一挥,赐名xx菜。
陆安都看明白了这套路,乾隆六下江南没干别的,天天迷路了。
现在的繁华只是虚妄,在所有人毫无所觉中,人类的根基正一点一点崩塌着,如果不加以改变,三百年后就会砰的一声。
他看墙上的典故,夏茴撑起下巴看着他。
“你没事吧?”
“没事,没看到我是打人的吗?”夏茴收回目光道。
“这么爱背锅?”陆安问。
“……”
夏茴叹了口气。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夜风有些凉。
陆安看了看夏茴,她下午出门的时候天气很好,没穿太厚,现在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
他脱下羽绒服扔过去,让夏茴披上,自己则走在寒冬的街头。
有点重回末世的熟悉感,那个世界几乎一直都是这么冷。
一高一矮走在街头的灯光下,光影斑驳,留下两个单薄的背影。
“让她出来吧。”回到家里,陆安朝她道,这件事要和未来好好谈一下。
“都说了是我。”
“你有那么厉害?来打我试试。”陆安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别被我打哭了。”夏茴揉了揉拳头,瞅着他道。
正好,早就想打这个人一顿了。
陆安不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等夏茴的拳头伸过来的时候一把就给她钳住了。
“就这?”
“……”夏茴愣住,怎么挣都挣不开。
“我一只手就能把你压住,你还想和我动手?”
陆安捏着她的手腕一路给她拉到房间,再用力一推,夏茴的小身板就扑在床上。
“叫她出来。”
“奥。”
夏茴应了一声,想不通怎么又打不过了。
没理由啊。
陆安转身出门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出来,忍不住再进去,却见夏茴正呼呼大睡。
陆安:?!
未来呢?
“醒醒。”陆安拿手指戳了戳她脸蛋。
夏茴一偏头就咬住他手指,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睁开眼睛看他。
“松口!”
“别闹……很累。”她又闭上眼睛,“你想兴师问罪是吧,其实真不是我,是夏茴。”
“……夏茴你又在装?”陆安道。
“上来一起睡?”她伸手扯了扯陆安的衣角,发出邀请。
“别搞这套!”
陆安又戳戳她的脸,然后又被咬住。
“松开!”
“呃……”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用舌尖舔了舔他指肚。
陆安手指一紧。
好像真是未来。
夏茴绝对不会这个。
第5章:真正的救世主
陆安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未来目光流转,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其实有时候就很好玩。
调戏还是处男的陆安,对于她来说实在有趣。
现在的陆安还不会装睡,躺床上一秒打鼾和死猪一样。
他还很年轻。
和过去的她有无限的美好未来。
“所以你离开的时候,就是我同时离开的时候?”
陆安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任何一个男人被叼着手指舔一舔指腹的时候,都会有些不受控制的反应。
很遗憾这是未来,如果是最初的阿夏,过期的那玩意他都必须用上。
“舍不得我?”
“没,就是三个媳妇变成一个,挺亏……啊!”
“你还想三个!个!个!”阿夏捏着拳头duangduang打在他肩上。
陆安缩缩肩膀避开她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哼!”
“唉,其实我是在和未来的你说话,你还是夏茴。”
陆安叹口气,“她为什么会……会……打声招呼直接差点把人家打死。”
“你也一样。”她整了整陆安被捶皱的肩膀衣服,道:“现在有人在背后忽然拍你,你也会一拳过去。”
“我不会。”
“你会。”
“我……”陆安卡顿了一下,狐疑道:“难道我真的动手过?以后?有人这么不长眼?”
“网红城市嘛。”
“一群神经病……夏茴怎么回事?她要变成阿夏了?”
“她本来就是阿夏呀。”她捏了捏拳头,眼神又有些危险,“不死心是吧?非要两个三个?何清清给你要不要?”
“那个算了……一尾巴能把我拍骨折。”陆安悻悻道。
“你还真想过!”
女孩咬牙切齿,砰砰砰打他一顿。
两个人打打闹闹,她渐渐停住打个哈欠,揉着眼睛亲陆安一口,没再动作,倚在他肩上安静下来。
“后面是不是会出现四个太阳?”
“为什么这么问?”
“我怀疑就是因为四个太阳,所以你才把剩下的空间站弄下来。”
“其实,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望着窗外灯火,静静思量道:“与其等地面愈演愈烈,不如大清扫一遍准备重启,地面已经没救了,海洋唯有毁灭才能迎来新生。这件事越早,恢复正常的时间就越快,虽然往后很多代人要在空间站苟延残喘。”
唯有毁灭才能迎来新生。
假如没有阿夏的话。
“这是灾难。”她朝陆安道。
“那地面的人呢?”陆安说。
“这是灾难,人类的灾难,不分地面天上。”
“那不如毁灭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挑眉道,“但是你把我阻止了。”
陆安:??
“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陆安一时转不过弯。
毁灭……
不对,能拯救为什么要毁灭?
首先,如果要以牺牲大部分人来拯救的话,不如毁灭算了。
但是阿夏的出现不会再牺牲那么多人,所以,他阻止了?
“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你的选择就是这个。”她伸了个懒腰,不愿去回想那时的事。
抬头望向窗外深空,她轻轻笑了笑。
“现在很好,不是吗?”女孩收回目光看向陆安。
“你是神,你说好就好。”
陆安耸耸肩,起身把她拦腰抱起,少女柔软的身子轻飘飘的,他想不到这样一个少女是怎样挥手间玩弄时间的。
“你升维了?”
“我生孩儿了。”
“几个?”
“一窝,烦死你。”
她低声笑道,任由陆安把自己抱回卧室放在床上。
“要注意神的威严。”陆安严肃提醒道。
“要不要一起?夏茴不会介意,只是装模作样的生一下气,你亲亲她的肚子就好了,她会认为这是你这个土著对她的臣服。”她躺在床上,用脚勾着陆安的衣角道。
“我现在就可以臣服你。”陆安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一下,“但是夏茴不行,她肯定很臭屁的趾高气扬,天天使唤我。”
“早晚会的,你会亲她脚背。”
“只会在床上的时候。”
陆安帮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关掉灯,“快休息吧。”
“晚安。”
“很期待未来和你重逢。”陆安说道。
卧室灯灭,陆安带上门出去了。
21世纪,生活平稳而安宁,蓉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
空间站上。
费强是一个观测员,每天坐在这里,观测和记录地面的一切,负责好他的区域,就是他的任务。
重复而枯燥。
也是运气不好,分到了一片荒凉的地方。
自从多了几个人之后,变得有趣起来,他可以观察一条美人鱼在河里捕猎,还有小孩,以及四个大人。
他们住进去那片废墟,还在收拾附近倒塌的墙壁和碎砖。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同伴是一个年轻人,对这一幕很费解。
“因为砖石下面很容易滋生虫子,现在冬天清理掉,等夏天就会少很多毒虫。”费强解释道,他看了一眼新来的同伴。
这个年轻的女孩,还不到二十岁,从记事起就在空间站生活,于她而言地面一切都是陌生的。
对于地面的人生活做饭的行为,她的评价是脏乱而麻烦。
“‘吃’应该是用最短的时间摄入最多人体所需的蛋白质和营养纤维。”
比如营养液。
听到她这句话后,费强沉默了很久,他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们灾难前在地面生活过的人,与空间站的新生代好像成了两个世界。
看到地面的人支起一口大锅,把食材放进去煮,然后每人一大碗吃得开心,费强拿着手里的营养液仰头灌下去。
他很想告诉这个孩子,在以前的世界,点火做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现在的一切才是错误的。
锅里咕嘟咕嘟冒出气泡,今天多了几条何清清抓到的泥鳅。
“你说别的空间站还会不会有人下来要接小锦鲤走?”
赵华望了一眼天边,朝陈志荣问。
“有可能吧,小孩挺少见的。”
“那我肯定拒绝,不让她上去了。”赵华嘟囔道。
“你在看它的时候,它也在看你。”
陈志荣端着碗抬起头,视线与其中一个月亮对在一起,举举手里的筷子,露出一抹笑。
这莫名其妙的动作让赵华摸不着头脑,“你上面还有认识人?”
“不认识,但我知道有旧时代的人。”
陈志荣轻轻摇头,他这算堕落了,从空间站重回地面,与一群怪物……或者说最初的同胞混在一起。
陆安顺着他目光侧头看过去,缩了缩脖子把衣服裹紧。
“你在想什么?”陈志荣觉得陆安好像经常沉思,像一个贤者。
“我在想怎么拯救世界,把这一切推倒重来。”
陆安慢悠悠道。
“推倒重来?”
“从三百年前开始推倒,走向另一个历史,没有污染没有怪物。”陆安看他一眼,神秘一笑。
陈志荣觉得他在扯淡。
“诚颂南无阿夏菩萨,大慈大悲渡世人。”陆安双手合十朝阿夏鞠了一躬。
阿夏吃着饭纹丝不动,已经习惯了。赵锦鲤正是喜欢模仿大人的年纪,一手端着碗,另一手竖在胸前,脆声道:“南无阿夏菩萨。”
“吃饭!”阿夏揉了揉她头发,乱学。
论起旧时代,没有人比陆安更旧,他盘腿坐在地上,拿起一本书看。
“上面的人会结婚生子吗?”他低着头忽然问。
“一般会用人造子宫,毕竟怀孕这件事太困难了,费时费力,而且就算是旧时代的人,也多多少少有污染,用人造子宫就能规避很多风险。”陈志荣这样说道。
陆安闻言抬起头,看了陈志荣片刻,又低下头。
“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喜欢,主要还是那些……在空间站长大的新一代,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这样,觉得人造子宫才是正常的,干净卫生省事,只要贡献出卵子什么的,然后就有新生代出生,如果观察到什么异常,也可以最小代价处理掉,比打胎容易多了……”
“批量生产?”陆安问。
“呃……”
陈志荣沉默一下,最终摊了摊手道:“我也是后来发现,上面和下面,从升空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这个计划可能早就开始了,但是我们一无所觉。”
“有点离谱。”赵华道。
“那是你们没见过更离谱的,其实,改变习惯和认知很容易。”陈志荣抓了抓头发,作为从旧时代生活到现在,在空间站生活了十几年的中间承接者,他有时候也会很矛盾。
陆安大概理解,短短几十年喝热水成为日常本能,两年都能把口罩当成正常,偶尔忘记戴的时候甚至有裸奔的错觉。
人要改变很难,也很容易,关键看环境。
如果让小锦鲤从现在开始接受人造子宫概念,她大概也不会理解人为什么要痛苦地怀胎十月,费力不讨好。
“这就是人类的延续吗?”
“每个站都有差别,当初上去的时候是分批的,有的收的老家伙多,有的收的小孩多。”陈志荣叹口气道。
前时代的人无法想象后面的发展,后时代的人觉得一切都很理所当然,只有他们经历了两个时代变迁的人,时常感觉到恍惚,认为一切都不真实。
还会念旧,想念以前灾难前的生活。
陈志荣看了一眼赵锦鲤,灾难后的孩子,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究竟什么是“正常”了。
“要是没有人结束这一切,那……”陆安想了想那种未来,冬日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却没有多少温度。
就算地球重启,诞生下一个文明,人类文明遗民也会成为外星人一样的存在。
第6章:我可能要死了
“你猜猜我手里有几个野栗子?猜对的话两个都给你。”
傍晚,陆安神秘兮兮地把两只手放在背后,朝阿夏说。
阿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两个?”
“哎。”
“……”
星期六果然不聪明。
阿夏有些忧愁地掰着他脑袋看了看,捏碎栗仁扔进嘴里。
她抬起头,外面小锦鲤腾腾腾摆着小短腿奔跑,在地上捡一些枯草存起来烧。
要建设一个适合生活的环境是很困难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今天整一点,明天收拾一点,慢慢地把那些倒塌的墙壁房屋收拾在一起,砖块摞起来,还要维护自己住的房子,免得下雨漏水,以及外面的地块,都要清理一下,来年继续种地。
在这个过程里,何清清虽然没有帮忙,但却是必不可少的,提供资源的第一环。
末世里的环境之所以恶劣,无法安心重建,最主要的问题就在资源上。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何清清非常自在,在水里游来游去,巨大的鱼尾时不时露出水面,再拍击下去。
于是陆安在窗前就看到远处河里有一条傻鱼,时不时从河面蹦起来,还带着大簇水花。
“她在做什么?”阿夏问。
“给小锦鲤表演吧。”陆安猜测道,何清清真的很喜欢锦鲤。
如果不是她无法来到地面生活,大概就没赵华什么事了。
何清清确实在逗小锦鲤玩,小锦鲤空长了翅膀,一天天长大,也不会飞,最喜欢跳来跳去。
在河里蹦哒了一会儿,她累了,趴在河岸休息,小锦鲤颠颠跑过来给她刷那条尾巴。
“来,亲一个。”
何清清勾勾手指,指了指自己脸蛋。
“mua!”
“乖!”何清清笑得像个反派,捧住小锦鲤的脸用力揉搓,“再亲一口。”
赵锦鲤想了想,看美人鱼姐姐红润的嘴唇,嘟起嘴凑过去。
何清清一开始还在笑,但是察觉到她还有下一步动作,顿时表情凝滞。
“等等……谁,谁教你的?!”何清清大惊,尾巴尖都翘起来颤抖着。
“我看星期六叔叔就是这样亲夏阿姨的。”
“?”
何清清气死了,“不要学他们!他们是狗……狗……臭狗屎!”
“哦……”
狗男女,把她的小锦鲤都带坏了。
何清清气呼呼地趴在河边,等陆安过来的时候立马兴师问罪。
“我?怎么了?”
“你不许和你媳妇做一些奇怪的事。”何清清大叫。
陆安:??
这条鱼有什么毛病?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和我媳妇?”陆安不屑。
何况他和阿夏又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他和阿夏做任何事都不奇怪,虽然还没做就是了。
更何况当初何清清还忽悠她说有奶水,让阿夏孜孜不倦地试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条鱼真的很逊。
“你把我家小锦鲤都带坏了!”
“嗯?”
陆安懵了一下,怎么带坏了?
他瞅瞅何清清气得发抖的大胸膛,问道:“她……要吃奶?”
没理由啊,一直都是分开睡,小锦鲤怎么可能学会乱七八糟的?
陆安觉得不太可能,就算那丫头半夜偷偷打开门,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不说,阿夏一定能察觉出来。
“她亲我!”何清清瞪着眼睛道。
“亲你不是很正常吗,她还亲我家阿夏呢,这有什么。”
陆安嗤了一声,少见多怪。
“她……她……她……”
何清清绷着脸,尾巴扑腾扑腾在河面上拍起水花。
气死她了。
“她还想吃我口水!”
“啊?”
陆安也惊了,“你好禽兽啊。”
“……你过来。”何清清眼神不善。
“不过去。”
“你过来一下嘛。”
“不去,你好好待着。”陆安摇头,扭身就走。
何清清深呼吸了一口,回头钻进河里。
“陆安!”
嗯?
陆安闻言回头,就听见砰一声响,河水夹杂着小鱼哗啦啦朝这边泼过来。
“干!”
陆安扭身就跑,还是被淋湿了大半身子,冻得瑟瑟发抖跑回去换衣服。
小锦鲤被阿夏哄着睡了,盖好被子帮她带上门回到自己房间,陆安窝在被子里卷成一团,还没有缓过来。
“小锦鲤是不是会亲你?”他想了想,问起这件事。
“有时候会啊。”
“她会不会……这样?”
陆安把她拉过来示范了一下。
阿夏抿了抿嘴,奇怪道:“当然不会,我是女孩子,她也是。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陆安挠挠鼻翼,盯着窗外有点出神。阿夏脱了衣服钻进来,轻轻呼了口气。
天气在一天天变暖,发觉这一点,是因为太阳出来。
太阳烈的时候,穿着棉衣会感觉到有一点点热。
陆安把陈志荣他们曾经带的武器研究了一下,教阿夏怎样用,阿夏学得很认真,这比她的刀要好用,只是需要补充能源,一般情况下不动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没再提过陆安要离开的事,只是一有时间就待在陆安身边,时常记起这一路走来的事。
站在现在的时间往前看,陆安就像专门来救赎她的,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从何清清那里弄了一些鱼,带着她走上高速,推着自行车,远离那个没有希望的城市。
这中间还遇到赵华,再碰到何清清,一起拓荒那个小镇,直到第二个空间站掉下来,所有努力又全都毁掉。
这次,生活快稳定下来了,他也一天不如一天。
陆安穿着一身棕色大衣,身上略显邋遢,摆弄着电击枪,随后交给她。
阿夏忽然很想就这样下去,即使冬天一直存在也没关系。
“学会了吗?”陆安指了指枪上的开关。
“学会了。”
她轻轻点头。
把枪揣进腰间,她拔出短匕,打磨锋利的刃上反射着天空的阳光。
相比于科技,还是刀什么的更顺手一点。
“现在如果再遇到那头狼,我可以不用费太大力就把它杀死。”
“可是,却无法阻止陆安一天天变得虚弱,像加速暮年。”
远在高空的费强记录着这一切。
那个看起来正常的女人,又多了一把枪,可能是之前三号空间站的人遗落的。
这让他们的安全性更大了,说实话,他很不希望这些人死,看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初旧时代的生活。
他常常梦到灾难前的事,醒来却是冰冷的钢铁建筑,表情麻木的人,分配的营养液和生活物资。
“你领到子宫了吗?”同伴那个圆脸女孩随口朝他问。
“没有。”
费强顿了顿,继续道:“说实话,我甚至不打算申请。”
“为什么?”她表示有点惊讶。
“可能我是老顽固吧,接受不了这些。在以前的旧时代,还生活在地面的时候,都是女人自己,不是什么人造子宫,就是人自己从身体里生孩子。”
“那不是落后的原始方式吗?”
“原始?落后?”
费强沉吟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想不通,只不过短短十几年,怎么会变成‘原始’‘落后’了。
现在都教了一些什么?
“没有人愿意和你用那种原始的方式,不仅伤害很大,还有大半年不能走不能动,不能劳动。科技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女孩看一眼身后的门,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要禁止那种方式了,以后只能用……”
费强听着她低声的话语,眼里现出一丝悲悯。
以世纪为单位的避难,他们要一代一代生活在这上面。
等到五十年,一百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种方式的生存,还有意义吗?
他把目光投向观测台,地面的那条鱼都比他们更像人。
如他这般经历两个时代,像是被遗弃了的人,地面的灾难让他无法生存,而空间站的变化也难以适应。
这个世界支离破碎,地面与空中都是苟延残喘的人,新生代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笑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叫作幸福,也从没体验过灾难前的世界,是多么璀璨而繁荣。
陈志荣也在仰望天空,很奇怪,自从彻底安心在地面生活后,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快乐。
当然,要是没有糟糕的各种疼痛就更好了,他很羡慕赵华和阿夏的体质。
已经习惯了污染,并不像他一样溃疡,掉头发,喉咙肿胀。
“南无阿夏菩萨。”
陈志荣偷偷祈祷了一句,如果能适应污染,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虽然鱼肉吃得腻烦,但总比营养液好喝。
这才只是开始,等到万物回春,还可以种地。
他有点可惜,一起下来的同伴如果还在就好了。
能搭个伴总是更让人感到抚慰的,就像陆安和阿夏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有人说说话,靠在一起取暖。
在这末日里,当最后一代人,生在陆地,死在陆地,也算落叶归根。
陈志荣又薅了一点头发下来,用鞋子在地上踢出一个坑,然后把干枯没有色泽的头发扔进去,再踩两脚。
他现在像一个秃子。
“我觉得你彻底秃掉的那天说不定就死了。”赵华在一旁瞅着他道,“或许你可以少薅一点。”
“也说不定我就变强了。”
陈志荣戴好帽子,看了看赵华的瘸腿,“你腿怎么弄的?”
“被虫子咬了一口,小心点,这边南方潮,等天气回暖,虫子比以前那里多。”
“就没一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俩人休息片刻站起来,继续戴着手套清理地面的砖块。
随着天气一天天暖起来,他们必须要加快进程,往后还有很长一段忙碌的日子。
好在这边离河不远,那条河里也很平静,很小的一个支流,水流平缓,何清清每天都守在那里,危险性大大降低了。
某天傍晚赵华远远看见过河里水波翻涌,何清清戳着一个像是人的东西游远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
何清清看似闲着,其实一直在清理河里的环境,帮小锦鲤以后的生活努力。
“我可能快死了。”
陈志荣经常这样说,可是一直没死,赵华也听习惯了,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陆安说。
赵华很吃惊,转头看向他,陆安却没有理会,语气淡淡的,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就好像说那边晚霞很美一样,说他快死了。
赵华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远处是阿夏端着水盆在河边,拿着皂角,在那棵大树下和何清清一边说话,一边浣洗衣服,那是她和陆安的衬衣。
纤细的背影透着温婉,只是戳在旁边的柴刀有点破坏这幅美感。
陆安很享受这份宁静,小桥流水,时光不忍匆匆。
“等我死了,你要好好种地啊。”
陆安拍了拍赵华的肩头,“她和何清清应该都比你活得久,小锦鲤以后还要靠她们。”
“你怎么会死?”赵华顾不得别的,扶着瘸腿转过身子。
“人都会死的。”陆安奇怪地看着他。
“我知道,只是……”
赵华顿了一下,看陆安脸上的倦容,嘴唇翕动着,忽然像泄了口气,腰背都佝偻了一点。
“她知道吗?”
“她早就知道,在我们来这儿之前。”陆安道。
“那……”
赵华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如此突然,又好像早就有所预告。
从那时不知疲累,到如今像老头一样,裹着衣服坐在角落里就能打瞌睡。
“其实,我认识你祖宗。”陆安神秘一笑,“你信不信?”
赵华显然是不信的,陆安的年岁还没他大。
只是陆安一直都是主心骨,从遇到开始,他们三个人,从高速到安定下来,再到何清清带来小锦鲤,他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与经历过灾难的所有人不同,像是灾难前的人,不经意间露出的轻松,没事会拿本书看,还懂许多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你好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赵华念叨着,夕阳的光辉斜洒过来,落在地面,给他们两个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第7章:来了
夕阳很漂亮。
以赵华的文化水平,吟不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美丽的句子,他只会觉得很好看,并且很喜欢看。
那大片的云朵被落日渲染,变成瑰丽的血红色,和末世前没什么两样,甚至会给人一种错觉,眼前是末世前的黄昏,再过一会儿,父亲会叼着烟从外面回来,而母亲则甩着手大声催促他们去洗手准备吃饭。
陆安费力地支起身子,拍了拍他肩头,往河边走过去,帮阿夏拧干衣服。
赵华坐在台阶上没有动,眼看着天边红霞,看着天边飞鸟消失在橙红色残阳中。
“我自己来就行了。”
阿夏手上用力,衣服里的水就哗哗流出来,浸湿了她手上之前被冻裂的口子。
“赵华在干什么?”
“在向他的主祈祷吧。”陆安回头看了一眼,赵华已没有抬着头,而是双手放在胸前在祷告。
信仰的力量很神奇,即使是末世,依然没有断绝。
“南无阿夏菩萨?”阿夏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就喜欢胡闹。
“开个玩笑,神不救人。”
陆安笑道,帮她理了理额边碎发,不知不觉,阿夏已是披肩长发,每天夜里睡觉时,发丝划过脸颊都会痒痒的。
寒冬一天天过去,太阳的热度也逐渐缓过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
现实好像在和未来融合,他无法再在未来生龙活虎一天,醒来继续神采奕奕。
未来也很少再出现,如果不是偶尔看见夏茴静静盯着自己的眼神,让他知道阿夏会偷偷出来片刻,他甚至以为未来已经走了。
这天,夏茴哼着歌去超市买菜,猪肉降价很厉害,几乎菜比肉贵。
夏茴小心地翻动着猪骨,衡量片刻,才选定好一块,指了指它,卖肉阿姨很利索地打包上称,完事再在外面套上一个袋子,像是怕猪骨的油水浸染了她纤白的手指。
“谢谢。”
夏茴眉眼弯弯,气质非常平和,让人如沐春风,明明是二十出头的靓丽年纪,却给人一种经历了生活的人妻感觉,丝毫不觉突兀。
一件纯白外套,还有修身牛仔裤,她脚步轻盈地游走在超市蔬菜区,仔细挑选着蔬菜,猪骨加玉米煲汤,还有韭菜可以炒河虾,以及青椒里脊。
逛过一圈,她两只手就被占满,露出一截手腕,提着满满的菜去结账。
回到楼上时,面对陆安诧异地眼神,女孩嘴角一弯,“猜猜我是谁?”
“夏茴那个讨厌鬼肯定不会做这些。”陆安站起来要接她手里的菜,却被她躲开了。
“给你提前尝尝我以后的手艺。”
她看看厨房门上贴的‘夏茴禁止入内’,眼神恍惚了一下,而后一把撕下来扔掉。
洗菜,切菜,热锅,下油。
女孩对厨房的一切都那么熟练,脱掉外套身上只穿一件米色毛衣,纤细的身影在厨房忙忙碌碌。
一大桌菜做好的时候,她坐在对面,开了一瓶酒,给陆安倒上。
陆安拿着杯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明悟。
“你要离开了。”他看着对面的女孩道。
“说什么傻话。”她笑道,“我只是去未来等你了。”
“就像我在未来等过去的你?”陆安问。
“对啊,时间又不是过去了就没有了,它一直存在。”
杯里的酒轻轻晃动,她浅浅抿一口,叹口气道:“何清清肯定喜欢,可惜那条傻鱼喝不到。”
陆安尝了一口她做的菜,确实比自己做的好吃,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阿夏来自未来哪一年。
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和他共渡一段时光,像一缕幽魂,游离在时光之外。
“未来你还会像这样突然出现吗?”陆安问。
“保密,给你一个惊喜。”她笑道。
“那可能是惊吓,我和过去的你好好的,你忽然冒出来,要把夏茴气死。”陆安想了想那种场面,嗯,过去和未来打架。
她只是浅笑着,给陆安夹了一筷子菜。
“我不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陆安问道。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
再不离开的话,他会回不来了。
没有离别的伤感,他知道,未来还能再见。
她本就是从未来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这顿晚饭吃完,陆安喝多了。
阿夏也晕乎乎的,扶着他回房躺下,而后脱掉衣服钻上去。
灯灭,房间里安安静静。
陆安踩到她的脚,有些冰,便夹在腿弯里帮她捂热。
阿夏在黑暗中笑了,用力贴紧了他闭上眼睛。
隔天。
夏茴醒过来缓了很久,用力掐自己一下,才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她呆滞了很久,小心地把陆安胳膊拿来,快要气哭了,抱着衣服鬼鬼祟祟离开。
陆安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她光洁的后背消失在门口,立马爬起来,看看床单,检查一下身上。
还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喝多了也发生不了什么,就是单纯地……非常单纯地睡了一觉。
陆安捂着头疼的脑袋,眼中闪现刚刚弯着腰鬼鬼祟祟离开的白皙身子。
临走前还搞这么一出,未来真的很恶劣。
要走了……
陆安恍惚了一下,有些怔怔地看向窗外,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他浑噩的大脑立刻清醒,意识到那个女孩不在了。
要想再见到她,只有在未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夏茴拿着笔记本用力拍打,好像这样就可以打未来的自己似的。
“亲爱的,再见”
“你要离开了吗?”
“没有所谓的离开,我只是留在这段时光而已,对于你来说是未来,对他来说是过去”
“那过去的我是什么?”
“是这一切的开始,也是终结”
夏茴静静地看着笔记本,未来要走了,反而一时不知所措。
“你从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在哪一年?”
“喂!”
她在本子上写着自己的问题,可是不再有回应。
三百年后的高楼大厦,现在的车水马龙,与一片荒凉寂静的废墟交替在脑海中闪过,夏茴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像是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
天空有几朵停云。
云的另一边是月亮似的生活空间站,再远处还有一模一样的两个,呈三角形飘在上空。
阿夏抬着头,目光停留在云朵上面。
她在思考陆安说的话。
未来咬的。
他们在未来重逢。
真的还有未来吗?
她转头看看角落里裹着衣服打瞌睡的陆安,像一个糟老头子,只要那么揣袖子,找个地方靠坐着,他就能好好休息。
如今环境变好了,她也有能力解决危险,却回不到从前,好像变强并没有什么用。
远处响起轻微的响动,她提起短匕,身形矫健地靠近过去,像灵活的大猫一样。
那是一只野兔,只是和畸变的人一样,也产生了畸变,和狗一样的身躯细长,一只眼睛通红的,另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它的毛发除了灰色之外,还带着缕缕黄色,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在它眼里,阿夏只是弱小的猎物,甚至不用做什么准备,后腿猛地绷紧,下一刻已经扑过来,快成一道灰色的影子。
一个呼吸间,它已经来到近前,阿夏神色不变,甚至右手都没有挥刀,而是抬起左手狠狠地砸下去。
砰!
一声闷响。
它细长的身躯直直被砸落在地,甚至脸上的狰狞都没收起来,接着迎来的是阿夏的短刀,一脚踩着它下巴,小刀割开了它的脖子。
汩汩流淌的鲜血倒映在阿夏的瞳孔中,她的刀一戳一剜,而后便直起身子,等待片刻,提起这条兔子的后腿拖行回去。
“捉到什么?”何清清远远地问。
“一只野兔。”
她拖着猎物回道,野兔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血红的眼睛逐渐失了光彩。
“这是兔子?狗吧!”赵华见到野兔啧啧称奇,长到这么大的兔子还真的像狗。
阿夏耸耸肩,提着后腿甩到一边,连带着刀一起,交给他和陈志荣处理,而后靠在墙边,和陆安一起揣着袖子晒太阳。
陆安看着野兔的尸体若有所思。
基因锁?
关于阿夏,他有太多猜测,却无法跳出认知。
阿夏侧了侧头靠在他肩膀上,眯起眼睛看太阳。
“春天快来了。”
“是啊。”
陆安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哪一天。
阿夏帮他擦了擦鼻涕,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感冒了,说话都闷闷的。
这些日子,她时常半夜惊醒,摸一摸陆安身上的温度,才能安心睡下。
野兔被赵华扒皮剔骨,扔到锅里面炖了很久,等做熟之后,他和陈志荣装了许多内脏,大多肉都留给小锦鲤和阿夏。
陆安装出来一点肉,拿着筷子去送给何清清尝一下,那条傻鱼总是喜欢和他们分享。
阿夏看着陆安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从时光里走来,又在时光里远去。
如同经常用的那个大号搪瓷杯子,身上满是斑驳的时光痕迹。
拐角便消失在墙外。
陆安停下身形,蹲下身子拿手指拨了拨拱起的土块,土里面长出来一棵草芽,叶子嫩绿,在阳光下正待舒展。
春天脚步已经到了。
第8章:世界末日你信吗
赵华把兔腿上的肉撕开,再给小锦鲤放到碗里,方便她吃,自己盆里则是内脏下水。
见陈志荣吃完了一碗,盯着锅里的兔骨出神,他笑了笑,捞起一大块脊骨放进陈志荣碗里。
“这,不,不。”陈志荣下意识推拒,肉是给捕获猎物的阿夏,还有小孩子锦鲤,以及一直提供食物的何清清吃的。
“他们也吃不了这么多。”赵华喝了一口汤道。
“那你呢?”
“我这些可以吃饱。”
赵华就像个圣人,起码在陈志荣眼里是这样,阳光照在他满是沧桑的脸上,多了一丝圣洁的光辉。
在末世里遇到一起不容易,能有个伴不容易,一起活下去更不容易,实在没必要太计较。
况且陈志荣情况真的很不好,消瘦了很多,脸颊都凹进去,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赵华这样想着,另一边的阿夏忽然抬头,把碗筷放到一旁,因为过于急切,里面的肉汤都洒出来不少。而后略带踉跄地朝院子外跑去。
剩下的两大一小都愣住了,赵华和陈志荣对视一眼,顾不得嘴里咀嚼的东西,也一同放下碗筷,跟着出去。
阿夏没有走出太远,在院墙外拐角处就停住了。
“怎么了?”赵华疑问道,同时警惕着周围有什么事,他不知道阿夏是听到了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拐角处地上的盆子,和一双筷子,整整齐齐摆在盆上。
陆安要端给何清清的那小盆肉。
微风吹过,寂寥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赵华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来。
“陆安!”他喊了一声,探头四处张望,心底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别喊了。”阿夏走过去蹲下身子,“他走了。”
“走了?”赵华一时懵逼,“什么叫走了?”
阿夏看着还带鱼温的肉汤,脸上现出一抹茫然。
什么叫走了?
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陆安确确实实地走了。
足迹只蔓延到这里,看得出他并不急躁,可以把肉汤平稳地放在地上,而没有洒出来,然后往回走了两步。
赵华和陈志荣漫山遍野地找了一下午,连带着其他老旧的房子各个角落也都找过,他们宁愿相信是陆安疯了,和他们开一个并不适合开的玩笑。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转个身的时间,就没了?
不留丝毫痕迹。
阿夏把肉汤重新端起来,拿着筷子,送到了河边。
“刚刚捉的?”何清清喝了一口热乎的肉汤,左右瞧瞧没有陆安的身影,直接用指甲戳死一块肉塞嘴里。
要是那家伙在旁边,她就要用筷子了,不然肯定被他嘲讽:“人会用筷子,鱼不会。”
阿夏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何清清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尾巴甩了甩,远远朝那边的赵华招手。
“你们在干什么?”
“找陆安啊!你有没有看见他?”
“他去哪了?”何清清感到奇怪。
“要是知道还用找吗?!”
赵华扶着瘸腿转身,目光从远处掠过,他嘴唇轻颤,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叫走了。
一连找了三天,他甚至想把路边的兔子洞挖开看看陆安有没有藏在里面忽然跳出来给他一个惊吓。
直到这个时候,几个人才明白,陆安大概是真的离开了。
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同样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留下的,只有那天下午道路旁的一盆肉汤。
阿夏一直沉默着,抱着她的柴刀,坐在角落里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华觉得她应该见到了陆安离开时的模样。
只是晚了片刻,他们再出去就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
“陆安跑去哪了?”何清清在河里很难接受这件事,“死了也会有尸体吧?”
那个人还说等这边整理好了,没事再拿推车推着她在路上逛逛。
赵华无言以对,他何尝不想知道?
但现实就是,那个喜欢裹着棉袄在角落里打瞌睡的人没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他好像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方式离开,一直在角落里用目光打量他们几个,像是要把他们记住一般。
面对赵华的沉默,何清清忽然暴躁,尾巴不安分地在河里甩来甩去,掀起片片水花。
“他还没推小车带我上去逛逛!”
“还没等我蜕鳞拿去做衣服!”
“……”
许久,她平复下来,发梢滴落着水珠,眼望远空。
长久的平和让她和他们都忘了,末世里最常见里的就是死人。
他们都会一个一个离开,不过早晚而已,是这些日子的平静,给了所有人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错觉。
离开一个人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从灾难前一直活到末世的第十三个年头,见过的死亡太多了,经历的离别也太多了,只是莫名的,每个人都沉默了不少。
过了十几天,远远看去,可以看到树上有了些嫩绿,凑近了又找不到什么,春天的脚步在快速蔓延着。
屋外的一块平地被赵华收拾出来,他和陈志荣两个人挥动锄头,把它翻腾一遍,之前已经烧过这片地上的野草,泥土被翻过一遍后,变得松松散散。
他们手里留的种子,和何清清之前从柳树那几个人手里换的种子都挑着地方种下去,不再像上次在小镇上那样小心翼翼。
当时是怕太阳刚出来,季节不对,气候也不对,浪费了种子,现在他们种也得种,不种也得种,就算种不成,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再吃一整年的鱼,他们都会死,没有粮食可不行。
“咳咳咳咳……我可能快死了。”陈志荣更加虚弱了,却一直吊着一口气,走路晃晃悠悠,两个月前就在说这句话,两个月后依然是这副模样。
赵华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炉火里木柴噼啪燃烧着,这一个月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让他们都不适应,只能在闲时多干点活。
“踏。”
外面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只厚底靴踩在了地上,迈步进来。
阿夏背着一大捆柴,柴刀挎在腰间,进来后把那些枯枝烂叶摆开,在院子里再晒一通,好留着烧。
她的脸上带着黑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那么注重细枝末节,身上也脏兮兮的。
柴刀有些钝了,阿夏找出磨刀石,撒一点水用力打磨片刻,拿手指刮了刮刀刃,然后思考片刻,在脑袋上比划一下。
“别!”赵华和陈志荣大惊。
哧……
她面不改色地削下一大截头发,抬眼看向两人。
“……没事,我说你小心点,别伤了自己。”赵华干笑一声。
陈志荣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紧张。
阿夏没言语,又在把另一侧也削掉一大截,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头发长了以后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便。
用手抓抓留下的头发,她回房找个镜子看看,像是狗啃的,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阿夏笑了一下,又侧着头,拿柴刀继续修短一点,磨过以后刀刃还是有些钝,扯得头皮生疼,让她眼角有些颤动。
终于修理完,她回头看向空空的床铺。
“当当。”
房门被敲响,赵华的声音传进来:“该吃饭了。”
阿夏起身打开门,赵华退后一步,仔细看了看她。
忽然奇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阿夏抬了抬眼皮,回身在门槛上比了一下,好像确实是。
原来她还会长高的吗?
她也有点惊奇。
?
陆安蓄起了一层薄薄的胡须。
自那天开始,他无法再梦入末世。
那一切有如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之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却时常失眠,望着窗外星光,不由怀疑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茴是不是也是他幻想出来的?
面对着现代的繁华喧闹,陆安恍惚出神,怎么也不敢想象,短短三百年,这一切就崩塌殆尽。
“如果我说三百年后世界末日你信不信?”
“信啊!怎么不信?”
赵信博挠挠耳朵,仰头灌一大口酒,“三百年多长,大清都灭亡了,那时候那些地主不都是末日?这才几十年,再过三百年原子弹一轰,大家都玩儿完。”
“你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十一代孙子是个瘸子,你信不信?”陆安抿了口酒问。
赵信博纳了闷儿了,掰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
“我觉得你小子是不是进精神病院待了几个月,怎么神神叨叨,还搞成这副模样?咋?沧桑大叔范儿?怎么搞的?”
陆安不仅胡茬冒出来,精神不振,原本高大的身材也瘦了点,暮气沉沉。
用赵信博的话来说,塞他一把吉他,扯着嗓子吼:“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绝对比汪半壁还火。
火锅店里生意火爆,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根本不引人注意。
陆安没说话了,望着火锅店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些唏嘘。
“我有个女朋友你知道吗?”
“知道,就那个……鄙视古今中外都看不起嘛。”赵信博对夏茴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时,傲气的不得了。
陆安点点头,夏茴不是他幻想出来的,那一切真实存在着。
赵信博敛了敛神色,认真道:“兄弟,我觉得,你该看一下心理医生,真的。”
“是吗?”
“你这样下去不行,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赵信博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翻,找出来他们当初一起做电工的照片怼到陆安面前。
他不知道一个人怎样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完全变成另一副模样,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陆安看着手机里那个人,怎么看怎么陌生。
陆安走了,回去了,带着酒气进屋,夏茴回头看一眼,张了张嘴。
“回来了?”
“嗯。”陆安应一声,低头摘掉外套,然后把打包回来的饭放到桌上。
他看看夏茴,静立片刻,最终没有说话,转身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