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赢了神的凡人
一个野人就在两个人眼前,背着他刚砸晕的野人媳妇进了山洞。
白云飘渺。
陆安想起他和阿夏在镇子里互相取暖的日子,再看看此时的阿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个冬天会钻在他怀里的末世女孩,如今已经不需要他庇护。
"我有一个问题。"
陆安想了很久,终于问出来。
"你说。"
"你已经...这样,为什么还会来找我?"
陆安已经明白两人的差距,甚至,在动辄万年的尺度上,作为永恒的存在,连徐教授可能都难让她停留一下视线。
准确来说,是祂。
那个无比**,由废墟中诞生出来的"神"。
"你知道现在是多少年之后吗?"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这不是原始时代?"陆安道。
"我是说,在我找到你之前。"
"..."
陆安心里一突,阿夏淡淡的话语,却给了他难以形容的压力。
"永恒没有你想的那么美。"阿夏口吻很轻,"或者说,是个诅咒。"
"你是唯一的神?"
"算是吧。"
"什么叫算?"
"放在宇宙尺度上,还有的,不过祂**了。"
阿夏眼望无尽的深空,不过片刻就已转开视线。
"祂的尸体就是黑洞。"
"?!"
陆安吃了一惊,黑洞?
无法观测,不可名状。
那是神的尸体?
"愚蠢的星期六,不要试图理解你不能理解的东西了。"
阿夏笑道。
太阳有一百亿年寿命,但是对于银河系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孤寂。
是宇宙永恒的旋律。
**和迷失,也是神的终点。
"所以我在那时救了你,现在你把我从时间里钓出来了?"陆安看着远处嘟嘟叫的大象,这个时代的大象身上还长毛。
阿夏目光流转,朝他点头。
实际故事是:
你带回了我。
在彻底**之前。
"我能在这里...嗯..."陆安终于舍得把提了一路的猪肉放到一旁,于这原始时代的茫茫草原上,朝阿夏问:"亲你一下吗?"
"亲吻你的神吗?"
"..."
陆安看着阿夏眼里的笑意,慢慢凑近过去。
她闭上眼睛,于史前荒野上和陆安坐在一起,远处是提着棒子在山洞前巡逻的野人,空中翱翔着展翅的巨鹰。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还没结束,你知道一次又一次给你解释的那种...我很想揪着你打一顿。"
许久,阿夏站起来道,把陆安刚要开口的问题憋在心里。
身为一个凡人,真的很好奇。
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我还在大雪天给你暖脚呢。"
"你那是摸,谢谢。"
"我说睡觉的时候。"
"帮你暖回来?"
"..."
"走吧,带你到处逛逛。"
"这个能拿吗?"陆安从地上捡起剑齿虎的牙晃了晃。
这个东西如果就这样带回去,应该没有历史痕迹,不算文物化石。
"可以。"
在一个女野人准备来这边蹲下小解之前,阿夏带着陆安重新迈入时间长河。
史前巨蟒化为飞灰,时光快速划动。
陆安面对项羽放的大火啧啧称奇,再一转眼,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是谁?"
"带你看看阿娇,好看吗?"
"原来刘彻是个脚控?"陆安诧异,接着侧过头,"虽然这是历史,但我是个21世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汉武帝正拿着少女的小脚把玩。
古代女人成年太早了。
"你不是也金屋藏娇了?"
"不会吃你自己的醋吧?"陆安问。
阿夏瞟他一眼,转向去了另一处。
"大小乔。"
"还不如你好看...也就是**这点让曹老贼念念不忘吧。"陆安看一眼就没了兴趣,"我更想看温酒斩华雄。"
"你会失望的。"
阿夏嘴角动了动,带他看了华雄的死,见到了花木兰的一身豪气,见证了玄武门的杀戮。
领略完秦王破阵曲,又去听李白吟诗。
陆安发现,自己那沉寂已久的心,在见到阿夏后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他看着李白放在一旁的佩剑若有所思,"要是找地方埋东西下去,我们回去再把它挖出来,是不是人造古董?"
"你要埋什么?"
"埋..."
听见阿夏这么问,陆安摸了摸身上,发现可以埋的东西除了手机,他只有家里的钥匙带在身上。
总不能把这两个东西埋下去,就算不氧化的话,也会把一群研究文物的老头子世界观震碎。
天上下起了小雨。
阿夏望着野外,回忆起一些事。
"神也不是万能的。"
"嗯?"
"你们几个凡人,赢过一个神。"她伸出手接天上落下来的雨滴。
那是第一次的时候,她还没有褪去诅咒,**残存,陆安和她打了一个赌。
那时没有所谓的未来,也没有夏茴,一切都是未知的。
毁灭与新生,只在一念之间,这个男人赢了。
陆安忽的想起,当初未来和他说过的。
"我赢了什么?"
"你赢得了现在的一切,世界的未来,还有一个不断褪去诅咒的神。"
阿夏已漫步到荒野之中,瓢泼大雨在她头顶散开,衣服不染纤尘。
孤身行走在茫茫雨幕中,她的背影略显单薄,且美好。
"你怎么输的?"
"输给了人心。"
"哦?玩弄人心的魔鬼?"陆安眼里的阿夏形象又变了,由**扭曲的诡异造物菩萨,变成玩弄人心的恶魔。
这就是神的恶趣味吗?
"我认为人的贪欲永远无法满足,输得一败涂地。"
听到阿夏的话,陆安忍不住想笑,玩弄人心失败的魔鬼,最终惨遭打脸。
"星期六,要再来一次吗?"她弯腰从地上摘下一朵红艳的花,凑到鼻尖轻嗅,朝陆安笑问。
那是一朵石蒜,也叫彼岸花。
"...不来。"
陆安摇头拒绝,既然曾经他赢过一次,那就够了。
和一个神打赌,赢一次够了,还想赢第二次?
找死。
"我早已经不是第一次的那时候了,现在你输了也不会毁灭。"
"那也不来。"
"老处男,真鸡贼。"
"请注意身份。"陆安咳了一声,"不断褪去诅咒什么意思?"
"想知道?"
"想。"
"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不打赌。"陆安断然拒绝。
"没劲。"
阿夏摇了摇头,把手上的花扔回去,时空凝滞,雨滴逆行而上,花又重新生长在那里。
一簇簇鲜花开得正艳,她赤脚走在花丛中。
第24章:时光里的大恶人
千年时光,只在刹那之间。
熟悉的柏油马路,整齐的街道,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的路上人声、汽笛声响成一片。
许多人行色匆匆,也许是赶着放学接孩子,也有的在盼望家里丰盛的晚餐,相比于古代的喧闹,这是人世间的气息。
历史就是一条奔息不停的河流,浩浩荡荡顺流而下。
时间之外的事没有什么痕迹,陆安也无从得知当初自己和阿夏打了什么赌。
来到一处古刹,陆安好奇张望。
一对穿着黑白衣衫的男女对着佛像盈盈拜倒,阿夏就站在他们身旁,抬头望着面容慈悲的佛。
直到两个人离去,青烟袅袅,她才转身看向陆安:"整整十年,有先知先觉,还带着未来十年的记忆,直到十年后,她什么也没做。"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主角?"陆安吃惊道,没想到还真的有这种事。
更让他吃惊的是,"什么也没做?"
"准确说,只做了两件事。"阿夏叹了口气,"她救了两个人。"
"..."
陆安望着门外消失在转角的两个身影,久久无言。
"所以,那次我赢了?"
"是的,你们赢了。"阿夏无聊道,拿起香烛点燃,给佛前插了一炷香。
"神来拜佛?"
"不行吗?"
阿夏抬头,一神一佛对视着。
相比于佛的慈悲,神的眼神是平静的,如一泊幽湖,静雅悠远。
画面再转。
晴天变成大雪,纷纷扬扬,阿夏站在喧闹繁华的都市街头,和陆安立在一起。
"走错了吧?"陆安望望四周,觉得陌生中带着熟悉。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背着书包颠颠放学的傻缺孩子。
陆安:??
等等。
这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阿夏瞟他一眼,脸带笑意走过去,挡在那个孩子面前。
"陆安弟弟,姐姐漂不漂亮?"
"阿姨,我不认识你。"小学生.陆安很是警惕,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神经病女人退后了一步。
大家都穿棉袄戴帽子,她还穿短袖,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叫姐姐!"阿夏道。
"..."
陆安无语至极地站在一旁,看阿夏把小时候他的脸揉圆搓扁,感觉到一阵蛋疼。
她可真无聊啊...
把小学生的陆安欺负哭了,阿夏才舍得收回手,很恶劣地笑了起来。
穿着羽绒服站在一旁的陆安发现,这一刻的她,很像夏茴。
"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吗?"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哭着远去,陆安忍不住吐槽。
他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曾经有个疯女人忽然冒出来欺负他,害得他后来还让父亲接送放学了几天。
现在看来,原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见过,而且他还是被欺负的那个...
"很好玩不是吗?"阿夏笑盈盈地,"我们之间隔了三百年,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后来认识了。"
"那是后来的事。"
阿夏轻声哼着,心情很好的模样,带陆安跟在他自己身后,
"有个阿姨掐我脸,还有个男的,提着猪肉站在一边看她掐我。"年幼的陆安哭着回家,向老爹告状。
厨房里做饭的白晓琴出来,嘴里念念叨叨,对有人欺负小孩表示极度愤慨,然后一巴掌拍在陆爸腿上,让他明天下班早点,去接学校门口看看。
厨房里煮着白米饭,还有小青菜,五花肉和白菜加几颗辣椒炒在一起,浇在饭上喷香。
陆安看着想笑,也有些感慨,那时老妈还那么年轻,老爹也没后来那么胖。
少年的时光很好,只是回不去了。
他很想偷摸跳出去,告诉以前的自己以后不要干电工——大概小时候的自己会一脸懵逼,认为又遇到一个神经病。
在零几年的蓉城停留了一会儿,阿夏轻轻出了口气。
陆安发现阿夏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幻,忍不住伸手去拉她。
还好,她依然还在。
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日月流转,冬夏交替,街道人流逐渐变少,来往的汽车也不再需要司机。
穿梭于马路上的小黄衣和小篮衣逐渐被机器所取代。天上多出来另外的月亮,地面也没有被毁灭。
眼望着世界变了模样,陆安眼睛越睁越大。
相比于末世,科技发展的未来在视觉上给人带来的震撼更大。
"给你机会欺负回去。"
阿夏最终停在一处楼房前,朝陆安抬了抬下巴。
眼前宽阔整齐的街道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正吮着冰淇淋,眉眼间依稀能看出阿夏的模样。
"你小时候这么卡哇伊?"陆安忍不住乐了,缩小版的阿夏脸蛋肉乎乎的,一看就让人有一种想掐一把的冲动。
"不对吧,这是夏茴?"他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
阿夏挑了挑眉,道:"还在做两个老婆的梦?"
"所以夏茴是你想要的,完整的童年和人生?"
"这是回到时间里的我。"
阿夏从时光中走出,靠近过去,在小小的她懵懂的目光里蹲下身子。
陆安很无奈地看着她把过去的她自己又欺负了一遍,简直作恶多端,不干人事。
小女孩儿很凶,小胳膊挥舞着抗拒,却拗不过长大后相当恶劣的她自己,最终阿夏把冰淇淋抢过来就跑了,留下她眼泪汪汪地站在原地,对一切还反应不及。
陆安仿佛能从她茫然的脸上看出来满满问号:他爷爷的小熊饼干,怎么会有这种事?
****朗朗乾坤,有人抢小孩子的冰淇淋?
"在最初的那时候,你赢了,于是我想办法把过去和那段历史,做成了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在一次次循回里找回最开始的自己。"
阿夏咬了一口从过去的自己抢过来的冰淇淋,陆安算是发现她坑自己的毛病是从哪来的了。
一直都有。
连小时候都不放过。
"也就是说,我还会回到末世?"
"不啊,那已经是过去了。"她道,"等我们两个彻底回到时间里,一切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看陆安不解的眼神,阿夏想了想,放弃和愚蠢的星期六解释。
年轻的徐教授从家里出来,听小时候的她告状,然后在街道上往来望去。
两个人躲在一旁,阿夏把冰淇淋递过去,陆安轻轻咬了一口。
抢来的冰淇淋真好吃。
路旁小女孩还在气鼓鼓地找那个罪魁祸首。
第25章:父女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从幼时夏茴手里抢来的冰淇淋吃完了。
舔舔嘴唇,阿夏还意犹未尽,朝着房子那边看过去。
"别...够了吧?"
陆安蛋疼地道,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在想办法再抢一个过来,且绝对能干得出那种事。
要说有什么东西最好吃,那就是白来的。
况且自己抢自己的,那能算抢吗?
"这是哪一年?"
"2309年,我八岁。"
阿夏看着幼时的自己气鼓鼓的模样,这时还没有移居天上。
他们两个站在时光里,还稍显年轻的徐教授蹲下身子轻声安慰着女儿,抬起头用手指推推眼镜,望向空旷的大街,他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抢女儿的冰淇淋...
时光快速转动,在夏茴九岁的时候,又有个可恶的女人抢走了她的棉花糖。
接着站在十三岁夏茴的房间里,阿夏随意翻动着自己的日记本,陆安稍微侧头,阳台上是少女纯白的小裤。
阿夏真的不干人事...
画面再转。
在学校里,青春的夏茴有些孤僻,没什么朋友,仿佛心里藏着事,常常喜欢望着月亮出神。
放假时她会躲在房间用未来科技的学习机偷偷看小说,自以为天衣无缝,徐教授却早已经发现,只是没有拆穿,偶尔和妻子偷笑着看她看过的小说。
她会抱怨食堂里的饭难吃,都是全自动化流水线的,然后母亲每次在她从学校回来时都会做一大桌丰盛的菜肴。
十七岁时,她已亭亭玉立,只是身旁同学都已发育,夏茴躲在房间,偷偷苦恼女孩子的成长小事。
同一年,她和徐教授一起移民空间站,到上面生活。
陆安眼里带着感慨,彼时的她,正在无尽黑暗里徘徊,徐教授即将油尽灯枯。
如今,他虽已说不上年轻,但精神矍铄,整洁的衬衫,温婉的妻子,优秀的女儿,一切都那么美好。
生活里,他是一个温和的父亲,靠谱的丈夫,工作上威严却不失风趣,偶尔闲暇时,会捧一杯热茶,站在阳台把目光投向地球。
"是不是夏茴快去现代了?"
陆安朝阿夏问,如今她已与阿夏模样越来越像,只是还略显青涩。
从夏茴房间拿起一副塔罗牌,他没想到这种东西在三百年后依然存在...
陆安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网上神神叨叨的什么风水八卦,那玩意上千年还存在,也就理解了。
"你应该见见我爸。"阿夏走出门道。
这里叫新星,住房并不拥挤,徐教授没有上班,在楼下正打扫卫生。
"我...不会吓到他吧?"
陆安没想到要去面对徐教授,顿时一惊。
当初他把夏茴送去了警察局,而今他和阿夏忽然冒出去和徐教授吧啦吧啦...
阿夏没有回应,已经先一步顺着楼梯下去,"爸!"
徐教授愣了一下,停下擦桌的动作,看向从楼梯下来的女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夏茴和他打过招呼出门去,一转眼怎么又从楼上下来了?
"猜猜我是谁?"
阿夏上前帮他整一下衣领道。
"小茴...嗯?"
徐教授目光陡然锐利,眼前的阿夏虽然长得像女儿,但他已经看出来,这明显不是刚刚出去的夏茴。
无论是眼神,还是气质,亦或是一举一动,都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女儿。
"认不出了?"阿夏笑道。
徐教授大脑宕机了一瞬,甚至怀疑自己忘了,夏茴其实有个双胞胎姐姐...
"爸,我来自未来,明年的现在,我在这儿等你。"
阿夏帮父亲倒了一杯茶,便转身回楼梯上,徐教授叫了一声,目光投过去,才发现楼梯上还有个陌生男人。
那两个人走入夏茴房间,他紧跟上去,见到房间里空空荡荡。
徐教授茫然了,再回头看看楼下,茶杯里正散出来袅袅热气。
陆安也是懵逼的。
"你这么玩老爷子真的好吗?"
露了一面,说了三句话,然后转身溜了。
阿夏看他一眼,陆安读懂了她目光里透出来的意思:愚蠢的星期六。
他蓦地想起了另个历史里,徐教授那深邃的目光。
即使没有那多年的末世经历,徐教授依然是徐教授。
阿夏带陆安来到了一年之后,夏茴房间的摆设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一些书,电脑也换了一台新的。
站在时光之外,经历时光流逝的是徐教授,而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仅仅只是一瞬间。
"你先在这等一下。"
阿夏转身出门,陆安站在门口朝下看,过去足足一年,徐教授显然记得今天的日子,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茶几上摆了两杯茶,他正静静**,等那个思索了一年的答案。
听到开门声,他瞬间抬头,看向楼上,和阿夏的眼神交汇,看着那个'女儿';,徐教授嘴唇颤了颤。
"爸,你已经猜出来了。"
阿夏顺着楼梯转个弯下去,眉眼柔和地坐到他身边。
"你..."
徐教授张了张嘴,抬手摸摸她脸颊,"小茴?"
"您给我起过两个名字。"阿夏轻轻侧头,用脸在父亲宽厚的手掌上蹭了蹭。
徐教授闻言沉默,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放到桌上,道:"徐...之夏?"
"还是叫我小茴吧,那个名字代表着不好的过去。"
"可是我没有给你起啊。"徐教授仔细看着她的脸庞。
"起过的。"
阿夏柔声道,"爸,我做到了,结束那一切。"
度过寒冬,走过漫漫长夜,当初那个在寒夜里撕着书页引燃火光的父亲,现在已如愿地结束那一切。
徐教授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指甲干干净净,手掌温和而有力,清爽的短发,让陆安很难与他和那个躺在天台死死捏着笔记本,**生命终结的老人联系起来。
末世的那些年,污染,生存,挣扎,生生把这样一个温和而稳重的男人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阿夏轻声说着,向他讲述当初的那些事,他们如何逃过最初的动荡,又如何在满是危险的路上一路行进,最后在城市一角的阳台上定居。
这些在徐教授耳中不亚于天方夜谭,他思索了一年,也没有想出这么离谱的答案。
最终,他看着女儿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苦了你了。"
"你和我妈还好吧?"
"还好。"徐教授木然点头,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消息。
"您记得我小时候零食被人抢了好几次没抓到吗?猜猜是谁做的。"
徐教授闻言诧异,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眼神和陆安当时一模一样:怎么会有人这样无聊?
能跳出时间了,结果他妈的去抢小时候自己的零食?
徐教授有点转不过弯来。
"上次还有个男的。"他抬头,看到上面陆安鬼鬼祟祟探头的模样。
"我男人,您说过要和他喝酒。"阿夏道,"他叫陆安。"
徐教授点点头收回目光,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回来..."
"是的,我会离开,女儿总要出嫁的。"
"看你这意思很远。"徐教授已有预感,或者说,从去年阿夏出现之后,他就隐隐猜到,此刻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就算住地面也能偶尔回来看看。"
"他不在地面。"
"..."
徐教授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呼了口气,"那他家在哪?"他用手指轻点着膝盖,不在新星,不在地面,很远的地方,还能是哪?
"他在历史里。"
第26章:凡人
陆安在察觉徐教授抬头看楼上的时候就缩回去了,对三百年后的科技很好奇,用一种古代人特有的愚蠢在夏茴房间四处看。
超出了自己时代,是真的很神奇。
不过比实际上的古代人要强那么一点,起码,他能认得一些东西的大概用途。
比如阳台上的望远镜,这东西精密度比二十一世纪强不少,造型却没什么大改变,也或许是民用望远镜没有用上太高端的科技。陆安随便研究了一下,俯身凑过去,望远镜对准的是地球,从新星朝下看去,地面的高楼大厦和街上行走的各样交通工具都非常赛博。
记忆里的街道宽了两倍不止,密集的住宅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美观漂亮的建筑。
"干嘛呢?"
"看看地面。"
"你是谁?"
"??"
陆安心脏骤停,猛地回头,看见阿夏脸上的笑意才舒了口气。
"你吓死我!"他刚刚头发差点炸起来,这家伙怎么就喜欢自己冒充自己?
"和你爸谈好了?"陆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又看一眼望远镜,朝阿夏问。
"和他说了,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接受。"
阿夏和徐教授谈了很久,陆安还待再问,看见门口站着徐教授的身影,他正望着两人,见到陆安看过来不由一怔,嘴角微动,像是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陆安摸了摸羽绒服的兜,从里面摸出来两张皱皱巴巴的纸交给徐教授。
"这是..."
"您交给我的。"
徐教授愣了愣,手从纸张上抚过。
再抬头,眼前房间里已经空荡荡,没有丝毫踪迹。
"你们不多相处一会儿?"陆安问。
"我那时每天都和他们在一起。"阿夏道。
陆安顿时明白,此时夏茴还没离开,在徐教授那里,时间是实打实的流逝的,不过是在夏茴十七岁这一年,有一个年龄更大的女儿忽然出现,说自己来自未来,明年她还会过来。
然后在女儿十八岁这一年,未来的女儿和他说了关于时间这回事,同时告诉他,夏茴将会在某个时间离开。
对于徐教授来说,这件事有点过于离奇,但是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下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没过多久,外面房门响起嘀一声,然后打开,"爸!我回来了!"
徐教授抬头看一眼,夏茴有些奇怪:"爸你怎么这么看我?"
徐教授摆了摆手,胳膊撑在膝盖上,继续沉思。
夏茴努努嘴,眼睛瞟一眼桌上:"今天来客人了?"
"...嗯。"
"还热的啊。"桌上摆着两个茶杯,夏茴又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满,端着上楼。
徐教授目光随着她的背影上楼,关门声响起,才收回视线,看向墙上的电子钟表。
现在是下午3点59分,随着最后面那个数字从59归0,变成4:00整。
时间可以回溯吗?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墙上的数字由0走到59,然后再次归0。
等到妻子回来时,他依然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直到妻子出声,徐教授才阻断思绪,抬起头看向妻子。
"想什么呢?"
"我在想...女儿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徐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如果女儿说的是真实的话,那么,她也在历史上,或者说,早就消逝在历史里了。
当然,那是客观来说,在此时此刻,女儿还在楼上听着音乐看书。
并且在不知道多少年后,他依然有机会能见到年轻的女儿。
最有可能的是,自己疯了,只是徐教授在这一年里已经鉴定过很多次,他什么问题都没有。
...
当再次见到女儿带的那个男人的时候,已经半年过去了,他们曾经有一个约定,要一起喝酒。
虽然另一个未来已经不存在,但是对于徐教授而言,在末世里时他听到阿夏说一切都会结束,闭上眼睛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和阿夏与他说的,后来和她在末世里相依为命的另一个男人坐在一起。
那时他头发斑白,奄奄一息,瘦瘦小小的阿夏支起一口小锅,熬了一点稀粥之后把他扶起来,努力用小勺把米喂给他,然后自己随便喝一点汤便擦擦嘴,和他说爸我出去了,便提着柴刀背上布包下楼寻找物资。
幸好,在最后的时光里**死亡时,徐教授看见了从未来而来的阿夏和陆安。
这是跨越了一段不存在的历史的约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下厨炒了几个菜,**摆到茶几上,然后整了整衣服,**那两个客人的到来。
陆安依然是拘谨的,如同上一次见到的时候,穿着深色的羽绒服,和他视线对上的时候,微微点头打招呼。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徐教授感到好笑,这是一次跨时间的相见,虽然两个人关系看上去是翁婿,但是还遵从那些礼套就没必要了。
他迎着两人坐下,顺手从陆安手里接过礼物,陆安下意识松手,然后徐教授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块...猪肉?
"他从二十一世纪带过来的。"阿夏看了一眼说道。
"噗...咳咳咳咳咳!"
徐教授顿时被呛了一下。
"呃...是下班准备买菜回去做晚饭,然后就直接被她带着跑啊跑。"陆安硬着头皮解释道,顿了顿继续说:"它还去过史前。"
徐教授:?!
陆安挠了挠头,把剑齿虎的牙也放到一旁,怕老爷子受刺激,没说这是什么。
那一场末世灾难已成过去,他们这些经历了灾难又重新幸存的人,如今又坐到一起。
陆安是被带过去的,徐教授死在那场灾难中,阿夏挽回了一切。两个杯子都倒满酒,徐教授看向阿夏,在她目光里,又倒了一杯。
"夏茴在现代...在二十一世纪生活得很好。"陆安说道,他觉得应该和徐教授交代一下。
徐教授愣了一下,默默点头,陆安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的夏茴还没离开,要再过两年才会去现代。
徐教授目光放到那边猪肉上,又看向陆安,道:"看出来了。"
夏茴会做个屁的饭。
"那时候挺好的,人多,热闹,就是科技有点落后..."徐教授已经充分了解过那个年代,并且找到了陆安的记载,他拍了拍陆安肩头,"你很厉害。"
陆安有点莫名,挠了挠头,和徐教授喝一杯。
期间说起另一个未来的事,徐教授对那些没发生的事很好奇。
"...那时候空间站掉下去了,见不到太阳,也很冷,我就和她一起带上物资,一路走啊走,直到太阳出来,然后找了个地方住着生活。"
"就你们两个?"
"还有别人,算是人吧,像美人鱼...就是人身鱼尾的那种,很活泼的一个女孩子。"
说起那一段时光,陆安还有些感叹,只是以他的视角来看,有太多的事被简略了,很多只有阿夏知道的事他没有丝毫印象。
陆安看向阿夏,迟疑道:"后来具体发生什么我不清楚。"
徐教授也望向阿夏,她只是笑了一下,挽住陆安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见她没打算细说,徐教授也没再问,他看一眼时间,朝阿夏道:"我想和陆...陆安单独说几句话。"
"我也正这么想。"陆安正有这个打算。
阿夏看了他一眼,眉目含笑,"好啊。"
看着阿夏离开,上楼去夏茴房间,陆安和徐教授对视一眼,整整思绪,此刻两个隔了三百年时空的人坐在一起。
徐教授道:"想问什么?"
"您看出来了?"
"嗯。"
"我是有些问题。"陆安看一眼楼上,思量片刻开口。
徐教授的智慧是他所不能比的,陆安清楚地认识这一点。至少,如果他在徐教授那个位置,很难对一切有靠谱的猜测。
而且,徐教授有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拥有不了的优势:时间。
相对来说,他的时间几乎是凝滞的,一分一秒地度过。
徐教授可以思考一个月,半年,甚至一年,然后他只需要一瞬,下次见面可能就是一两年过去,徐教授已经有了答案——假如还有下次再见的话。
"关于时间,您怎么看?"
"卡洛的时间的秩序你看过没?"徐教授问。
"没。"陆安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熟悉的时间是这样的:它在整个宇宙里均匀流动,所有一切就在流动过程中发生。整个宇宙中存在着一个"当下",构成了现实。每个人的过去都是固定的,发生过就已经消失。未来是开放的,尚待确定。现实从过去流经现在,流向未来——过去和未来之间万物的演变在本质上是不对称的。
但它本身已被证明只是一种近似,近似于一个更为复杂的现实。"
徐教授在阿夏第一次露面之后,就大量翻阅了资料,并且深入研究了许久,直到现在。
"比如,时间的流逝在山上要比在海平面快。它是一个可变的东西。高度,速度的改变都可以影响时间,并且,时间只在一定认知范围内存在。"
"等等,时间是基于认知和感知的,这个我知道。我想问的是..."陆安比划一下,陷入思索。
徐教授明显还在想时间穿梭这个最基础的问题,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些事。
"如果一个神,活了上千年,甚至上万年,那她还会记得曾经当凡人的事情,或者说,还能变回一个正常人?"
陆安把自己的疑惑,以及黑洞的尸体,还有莫比乌斯环,循环,时间,都问了出来。
第27章:那个男人
夏茴回来的时候,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空气中残留着酒气。
徐教授没有多喝,穿着居家的白衬衫,对着一坨猪肉正在发呆。女儿已经长到成年,他依然保养的很好,没有太过显老,一个沉稳的男人。
"爸,你喝酒了?"
"...和一个朋友喝了点。"
"噫~"
夏茴伸手在鼻子前轻轻扇了扇,哒哒上楼了。
回房扯掉头上的发圈,梳得好好的头发顿时松散开来,一头浓密的黑发披散,顿时有种解放的轻松。
然后外套被她随手丢到一旁的椅子上,脱掉鞋子趴在床上翻个身,夏茴懒懒地道:"小六,放首歌。"
停顿两秒后,悠扬的音乐从墙壁上响起。
'当我又飞到这里,俯瞰着模糊山顶,孤身藏在夜空里**你的回音~
就当作是我不吉利,不能拥有美好幸运,只愿你远方能感应~';
十八岁的少女随着歌声轻轻哼唱。
相比起满网的合成语音和虚拟明星,她更喜欢这种比较古老的人声音乐。
这里是24世纪初,新星大规模移民正在进行中。
少女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去到小阳台坐在望远镜前,闭上一只眼睛凑近镜头。
很显然,她并没有发觉这个望远镜被某个客人动过。
不知道为什么,夏茴总觉得有个地方,有个人在等自己。
很莫名的一种冲动,也因此多了一个爱好,经常喜欢俯视地表,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地面上的一草一木。
究竟是什么呢...
望远镜缓缓移动。
她最喜欢看的是江南,小桥流水人家,温婉的妇人女子,热闹的生活区——比新星的机器人占比率少了大半。
'你的存在是一个奇迹
造物的安排神秘无形
只为了再一眼的相遇~';
"嘁..."
夏茴透过望远镜看见一个大胸妹在海里边扑腾扑腾游泳,不由撇了撇嘴,她天生对海水没什么好感。
对大胸妹也没什么好感。
长那么大不怕哪天'嘭!';一声。
心里碎碎念着,夏茴伸手摸了摸自己,嗯,很棒,她就没有那种顾虑。
少女很得意。
"小六,说说大胸的害处。"
'...会影响脊柱生理曲度和受力点,更容易受到背痛的困扰...
腰围增长体重增加...';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小六闭嘴!"
夏茴回头喊了一句,智能电子音停下,房门也同时打开,母亲探头进来:"饿了没?饿了我就去做饭。"
"嗯,我看我爸买了块肉,想吃红烧肉!"
"我看看...你爸去哪了?"
外面响起踏踏踏下楼的脚步声,门也没关,夏茴很无奈地起身过去,"刚刚我回来他还在那儿坐着,喝了酒在屋里睡觉吧。"
"和谁喝酒了?"
"不知道。"
"哦,这是块里脊,红烧不好吃。"
"就想吃。"
"行吧。"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夏母还在说让她下来学学,等以后上班了还能自己做着吃,一边嫌外面饭不好吃一边懒得学...
夏茴关上房门,把声音阻隔在外面,赤着脚在房间里走两圈,然后脚尖一转,身体重心向后倾道,咚一声整个人砸在床上,柔软的床垫让她身体弹起来两下。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她放空了思绪,直到母亲再次敲门,才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这么好?"
徐教授从书房里出来,看到桌上的菜愣了一下,再回头望望。
"那块肉被你炒了?"
"啊。"夏母有点摸不着头脑,"你干嘛去买块肉?"
徐教授沉默了一下,摇头道:"...算了,没事。"
他看夏茴已经尝了一口,问道:"好吃吗?"
"香,我妈做的好吃!"夏茴用力点头。
他默默地移开筷子,转去夹另一道菜,欲言又止。
按理来说,这块肉没有经历时光流逝,应该能吃,没问题。
徐教授对着那盘红烧里脊看了又看。
他妈的三百年前的猪肉,怎么想怎么离谱。
"你怎么怪怪的?遇到什么事了?"夏母注意到他的异常,不由问道。
"是有点事...也不算事。"他摇了摇头。
"这是你女婿跨了老远送来的。"
徐教授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既然未来的女儿出现,那么就说明,夏茴已经在未来离开,这是一个既定事实,他不可能阻止——如果阻止的话,那么今天的一切不可能发生,这是一个悖论。
一切在他眼里是现在,但未来和过去也都同时存在着。
夜深,书房里还亮着灯。
夏母穿着睡衣从卧室里出来,带了件衣服进门给他披上。
徐教授按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握住。
"小意。"
"嗯?"
"要是有天小茴会离开,你觉得..."他微微抬头。
"离开?去哪里?"
"去...很远的地方,有人等她。"
"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夏母神情一愣,坐到一旁看着他。
徐教授沉默了,他看着桌上的电脑,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告诉她。
电脑上是一张二十一世纪的照片,那个男人一脸严肃。
陆安。
蓉城人,1997年6月出生...
徐教授按了一下屏幕,顿时暗下去,他不知道和妻子说,自己看到历史上的人活生生走出来会不会刺激到她。
以及这个男人配偶的名字。
"我还有点事没想明白,你先去睡吧。"他轻声说道,裹裹身上的衣服,在电脑上轻点两下。
夏母瞅了一眼徐教授的电脑,那是一个很偏门的文件,里面的内容看起来是小说,有美人鱼之类的字眼。
她转身出门,要回房时望了一眼楼上,想了想,轻声上去,贴在门口听了听。
里面没有什么声音,她转身下楼回房。
房间里,夏茴正望着深沉的夜色发呆,她已经睡过一觉醒来。
午夜梦回,有个模糊的人影经常出现,高高壮壮,背影里是无尽沧桑。
是谁呢?
她右手不自觉地舒展再抓紧,老想找个东西握着,再挥砍几下。
"小六,找个故事听。"
'还是恐怖故事?';
"儿童文学。"
窗外星河璀璨,漫天繁星点缀在夜空。
少女陷入枕头里闭上眼睛,头发在床上散成了一幅水墨画。
第28章:你们都死了
徐教授在书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妻子有时候进去,就看见他坐在椅子上瞧着窗外,一副沉思的表情。
桌上很多关于时间的书籍,在新星搞到实体书并不容易,而书上被他标注了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遇到什么难题了?"
"一点...乱七八糟的事。"
徐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鼻翼,对着妻子温和一笑。
"小茴呢?"
"出去和同学玩了,天天宅在家里,我怕她长毛。"
"其实多在家待一下也挺好。"
徐教授长出一口气,"我还有些事要想一想,等想通了,带你们回地面玩玩转转。"
"好啊,很久没回去了,看看陆地现在改造成什么样子了。"
夏母一口应下,帮他倒上一杯水,去窗台旁边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看向外面天空。
在新星居住的体验和地面差别不大,只是晚上星空有略微的不同。
徐教授闭上眼睛假寐,妻子回头看看,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带上门。
她知道,丈夫在书房就是在思考问题,如果想要休息,就不会在书房了。
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徐教授的那些事她很少掺合,专心做好自己的事。
这一想,就是几个月。
到了最后,那些资料又全都不见了,桌面上空空如也,只留两张泛黄的纸。
在夏茴十九岁这一年,徐教授带妻子和女儿回地面畅玩了一次,回来后,他把妻子叫到房间里,谈了很久的话。
外人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在这之后,日子还是照样过,看起来和以前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偶尔夏母会望着夏茴出神,让夏茴感觉摸不着头脑。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流逝,徐教授整个人气质更加内敛,头发依然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工作之余,常常捧一杯茶,望着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机器人穿梭而过。
两年后,他又迎来了那个客人。
对于他来说整整过去了两年多,而对于陆安和阿夏来说,仅仅只是一瞬间。
陆安惊讶地发现,过去两年,徐教授竟然没有多少变化,时间没有给他外表留下痕迹,见到两人到来,也没有当初的惊讶。
"徐教授你好!"
陆安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徐教授却没有回答,朝阿夏道:"你们还没结婚?"
"他把我当成两个人。"阿夏道。
"不怎么聪明啊。"
"是啊,和星期五一样。"
陆安:??
阿夏和徐教授嫌弃的对话如此融洽且自然,在陆安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旁边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夏母走出来看见两个人不由怔了怔,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
"妈。"
"哎,这是?"
"他是陆安。"
"阿姨好。"陆安继续打招呼。
好在夏母的惊讶只持续了片刻,便稳定住表情,拿了水壶给几人倒上水。
陆安知道,徐教授的嫌弃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初在末世的天台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猜出来一些事。
时隔两年多,徐教授再次见到从时光里走出来的两人,这次他很认真地看了看陆安,这张脸已经在电脑上看了很多次。
"你现在多大来着?"他朝陆安问。
"二十五岁。"
听见陆安回答,徐教授点了点头,"二十五岁的时候。"
"夏茴呢?"
"呃..."
陆安忽然懵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问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夏茴多大。
这是与平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按一般的算法,他比夏茴大了近三百岁,比徐教授也大二百多岁,就太离谱了。
"我比她大四岁。"
"哦?她那时候挺..."
徐教授话没说完,但是陆安已经理解他的意思,挠了挠头:"还好吧。"
那时候挺招人烦的。
他看着徐教授,经过两年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这个男人内心都经历了什么。
虽然两人间相隔了三百年的历史,但是年龄差是实实在在的,从史前到未来,他并没有经历时间流逝,依然是二十五岁的时候,而徐教授已经实实在在活了四十多年。
中午是夏母做的饭,夏茴没有在,只有他们四个人,气氛古怪中带着一丝自然,这两个客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一个是来自不知道具体时间的女儿,他们是时空来客。
吃完饭阿夏收拾碗碟,没有用科技洗碗器,而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厨房用水清洗,和母亲低声交谈。
徐教授带陆安去书房,点了一根烟,问他要不要,陆安摆手拒绝了,只是有点好奇地看一眼那个烟盒,他没想到三百年后依然还有这种东西。
"作为一种价格低廉到昂贵各个档位都有的消遣品,它就和酒一样,和时间没什么关系,该存在的一直存在。"徐教授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说道。
陆安微微一惊,对上徐教授的眼神,那平静的目光深处,是如大海一般的深邃。
"站在你的角度来说,距上次见面,才过去一小会儿,是不是?"徐教授说。
"嗯,是这样没错。"
"其实你也挺聪明的。"
徐教授笑了,望着陆安的面孔,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在现在这个时间来说,你们都已经死了。"
"啊?"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二十五岁的你,去到史前,还有来到未来,都是二十五岁的你,没有经历时间流逝,但是你们终究要回去的,然后再经历时间流逝,总有老的那一天。"徐教授指间夹着烟道,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照过那缕缕升起的轻烟。
"...是的。"陆安之前一直忽略了这件事,在徐教授这里的历史上,他应该已经作古了,如果小有名气的话,网络上还能查到他的一点蛛丝马迹。
眼下,历史上的他早就死了,这是一个事实,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只是二十五岁的他活在这一刻。
"这是二十五岁的一次旅行。"
"没错,旅行。"徐教授点头,"即使你去到时间尽头,看恒星毁灭,也依然是这时候的你,不能说你活了几亿年,几十亿年,你一直是二十五岁。"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陆安道:"这不能算永生,对吧?"
"当然。"陆安说,他思索着道:"要是我从侏罗纪的时候活到现在,才能说我一亿多岁了,那才叫长生。现在我没有多出来时间,只是...跟她在时间里游荡。"
"那么你提出的那个神,祂所谓的永恒,是指在时间里游荡,在我们视角看来祂存活了无数时间。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了几万,几十万,甚至亿为单位?"徐教授问。
没等陆安回答,徐教授轻敲烟灰,继续道:"根据你上次说的意思,是后者。这样,祂如果真正存在的话,那么最终结局只有一个,所谓的永恒,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第29章:开始
见陆安一脸茫然,徐教授并没有意外,现在这个家里有四个人,如果有一个人能懂,大概只有那个能够穿梭时间的女儿。
他自己也只是猜测而已。
"首先,你大概还没有理解永恒这个概念...甚至连一万年都无法形成清晰的认知。"徐教授坐在那里,推了推眼镜框,"当某个数字超出你的理解范围之后,你对它的敏感度反而会降低,这是很正常的,比如说,嗯...在你那个时代,很多人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但他就是觉得一百万不多。"
"..."
陆安膝盖一痛。
"一千年,是工业和农业的差距,一万年,是猴子和人的差距,一百万年,是进化树上的基础单位,夏朝距今才三千多年。
而人的一生是几十年。
你问的那个问题,如果一个神,活了一千年,甚至上万年,如果没有在人类社会生活的话,首先失去的是语言能力,然后是各种情感,等一切都失去后,她和野兽就没什么区别了——准确说,还有区别,野兽也有各种本能,而她不需要。"
徐教授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假如这部分是作为人活着时候的时间,那么一万年,十万年之后,在她的整个生命长度中,这一小段不值一提,可能早忘了,那个时候,从人的这一层面上讲,她就已经死了。"
陆安望着那条线没说话,他觉得这里用死不太准确,应该说是...迷失。
彻底超脱人类,作为一种人类认知之外的生命体,在虚空中游荡,迷失,**。
"再放到永恒这个话题上来,如果能脱离地球存活,在无尽虚空里,放到宇宙尺度上,恒星会毁灭,星系会消亡,但是有这么一个生命不死,她在深空里不断徘徊,这是永恒,还是诅咒?"
徐教授把烟按死在烟灰缸里,"如你说的,其实神不止一个,它**后的尸体是黑洞...挺好笑的,但让我惊起了一身冷汗,假如它真的是神的尸体,那么从它获得永恒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几乎就注定了。"
"那...她如果想要回来呢?"陆安问。
"这就要说起另一个概念,锚。"徐教授道,"你活了二十五年,如果让你在这二十五年里找出来一个难忘的记忆,直到一千年后还印象深刻的东西,会是什么?"
"会是..."陆安努力思索。
"你记得的那个东西,就是你身为人的锚点,一个定位器。"
徐教授声音低沉,"也是海上的灯塔。"
陆安没说话了。
如果想找回儿时的快乐,他会想起来以前的玻璃珠,那就是他童年的锚点。
"现在看,她的灯塔是你,不是我。"徐教授望着他。
"..."
陆安想起的,是在那漫漫长夜里,高速路边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瘦小身躯。
在上万年的时光里,这成了她唯一的锚吗?
"不应该啊,应该是..."陆安低声道。
按理来说,徐教授应该是那个锚才是。
"这中间一定还有很多事,可能被你忽略的小事,又或者,她不想被你想起来的事。"
徐教授拍了拍陆安的肩膀,"这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乱猜,毕竟...我连穿梭时间都做不到。"
两个男人在此刻无言,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丈夫,他们所关心的,却是一个硬生生改写末世历史的'神';。
咔。
一声轻响,徐教授又点起了一支烟,透过袅袅烟雾望着陆安。
短暂的接触后,陆安会回去属于他自己的时代,往后余生,与女儿生活在那时候。
对于徐教授来说,那已经是历史了,女儿和这个人一起停留在历史里,度过了一生的时光。
"那莫比乌斯环..."
"我想了很久,应该是她杀死自己的一种方式。"徐教授道。
"什么?"陆安吃了一惊。
"摧毁永恒,和所有作为人以外的记忆,那漫长的时光不摆脱,她永远也回不去。"
"哦..."
陆安稍稍松了口气,并不是他以为的死。
"不管中间经历了多少,等彻底崩塌的时候,会留下一个唯一且正确的历史。"徐教授望向窗外。
——也就是现在。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两个男人从书房出来时,夏母的眼眶红红的,握着阿夏的手。
阿夏浅笑着,看了陆安一眼,仿佛知道他们在书房谈了什么。
陆安被夏母叫过来,捏了捏他身上,顺便撸起袖子看了看他胳膊的伤,顿时眼圈更红了。陆安用眼神问阿夏怎么回事,阿夏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
"那时候...伤的?"徐教授也看见了陆安身上的伤。
"嗯,那时候遇到一条大狗。"陆安硬着头皮道。
虽然这种事摆出来有点矫情,但不得不承认,它非常好使。即使知道两个人能够从历史上来,已经超出了认知,在看到他们当初在末世留下的伤口时,老两口心里也还是会更加接受。
在这里待了一下午,傍晚时,阿夏带陆安上楼。
"今天吗?"陆安朝阿夏问,他发现阿夏正摆弄夏茴的电脑,还要扯着他拍张合照。
"差不多了。"
"等等,我是不是可以趁机找一下说明书看看它怎么修?"陆安发现当初那个让他束手无策的高科技就在眼前。
现在已经拆开,并且成功把***的电池连接到一起当作电源,但...有说明书当然更好。
阿夏没说话,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不行吗?难道我还非要自己把它修好才行?"陆安问。
"电脑有充电器。"
"..."
"..."
空气忽然沉默。
阿夏忍住笑,目光转动,"承不承认你是星期六?"
"...我是星期六。"陆安精神恍惚了一瞬,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充电器呢?"他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夏茴那个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充电器。
"喏。"阿夏指指床头的柜子,陆安却依然没看见。
他怀疑自己瞎了,还是三百年后的充电器变得和头发丝一样小。
"无线充电,只要把它放在这,自动就可以开始充了。"阿夏解释道。
"...那我要怎么把它带走?"
"你带不走。"
陆安:?
那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逗古代人真好玩,和传说里一样。"阿夏脸上的笑意都没有隐藏的意思。
愚蠢的古代人。
?
"小六!唱歌!"
夏茴回来大吼一声,准备脱掉衣服洗澡,却在这时发现房间里被人动过。
"妈!你又进来..."
她抱怨到一半,拿起电脑发现上面多出来一张照片。
看着那张照片,夏茴愣了一下,抬头在房间里四处观望。
到了晚饭时间,徐教授上楼敲门,里面没有传来回应,过一会儿推开门,音乐依然在播放着,房间里空荡荡的。
第30章:现在不可怜了
马路对面驶来一辆公交车,车厢里是拥挤的人群,或坐或站,有人戴着耳机面无表情,有人拿着小小的看上去并不智能的智能手机低头按着,也有人在和旁边小声交谈。
到了站牌下,公交停住,呼啦下来一大群人,然后又轰轰挤上去一批,继续启动开往远方。
身边行人行色匆匆,人声、车声响成一片,夏茴茫然地站在街头,望着远处巨大的招商广告,如果她猜得没错,这里是古代。
2021年?
夏茴低下头按一下电脑,那张合照又出现在眼前。
陆安...
三百年前?
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空,过一会儿伸手挠了挠头发,又重新低下头。
"她在做什么?"陆安眼睁睁看着阿夏把未来的她自己咻一下扔到了二十一世纪,然后跟着她在路边走走停停。
"反正不可能是在等梦醒。"阿夏瞧他一眼。
"我感觉你在骂我。"
"猜对了,下次不要再猜了。"
阿夏跨过两步,俯身坐在夏茴旁边,夏茴却一无所觉,仿佛她只是一道空气。
"像不像双胞胎?"
"不要玩了,你是不是会消失?"
"我为什么要消失?"阿夏反问。
"你总不能和...夏茴一起出现吧?"陆安站在两人面前,阿夏仰着头,夏茴低着头并排坐在一起。
"消失的话,咱们两个一起消失呗。"
阿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转头看,陆安顺着她目光望过去,见到穿着工服提着工具箱的另一个自己一脸倦容,从人行道那边走过来。
"难道这说明你要消失了?"阿夏用手指卷着发梢问。
"..."
陆安定了定神,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又好像没理解。
"反正你骗我我也看不出来。"陆安叹口气道。
"要是我消失了你怎么办?"阿夏问。
"我会想你。"
"就这样?"
"不然呢?"
"小心我电...哦,没在身上。"阿夏摸了摸兜,看向旁边。
在两人说话时,一旁的夏茴已经从兜里摸出来***,偷偷跟在路过的电工后面。
"她想干嘛?"陆安表情诡异,打死他也想不到,在夏茴忽然出现在房间之前,竟然还尾随过他,活像一个猥琐的...美少女。
"收服一个古代土著,占领他的家,抢夺他的食物,剥削他的工资。"
陆安:"...不愧是你。"
夏茴一路尾随,走到楼下的时候都没有动作,眼睁睁看着浑身脏兮兮的陆安进了楼道,她退后几步到街道外,抬头望着上面。
过一会儿,五楼灯光亮起。
"你这应该叫社交牛逼症吧?"陆安转头看向阿夏。
他想起来那天早晨,自己说在梦里看到了她。
她说你们古代肥宅真恶心。
这明明是壮,壮宅。
...
没过多久,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洗漱一下的电工陆安又从楼上下来,溜溜达达到街角吃了碗面,夏茴就在马路对面偷偷看着。
淡定,淡定...
他只是个愚蠢的古代人。
夏茴深呼吸一口,再深呼吸一口,继续深呼吸一口。
一个电工宅男而已。
陆安和阿夏就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发生末世的她,回来找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臭电工。
当初在末世的那个城市里,好像也是阿夏拿着刀,躲在暗处看了他许久。
陆安回忆起那时候,因为一个塑料袋,阿夏才被他发现,然后差点被一刀捅了,她腾腾跑走,再找到的时候是在天台上,然后被绑起来摸遍了全身。
其实她一直是社交牛逼症,不管末世还是另一个未来。
直到电工吃完饭,夏茴也没有动手,眼睁睁看着陆安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回家睡觉,她打开电脑又关闭,根据观察和直觉找了一家肯德基,坐在那里沉思。
夜幕缓缓降临,夏茴望着窗外,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车水马龙,再看看照片上那个陌生而又带一丝熟悉的脸,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有一种冲过去敲门的冲动。
"那时候,你在这里待了一夜?"陆安和阿夏站在玻璃窗外。
"我把她扔在深山老林里,她也能找出来一条路,活得好好的,你信不信?"
"..."
陆安没话说,当初阿夏在末世里依然顽强活了下来,后来身为夏茴...
总觉得夏茴是个废物怎么回事。
"你试试不惯着。"阿夏斜眼看他。
"我信,我信。"
陆安真的信了,进警察局都能安然无恙出来,某方面来说,夏茴真的很厉害,只是在他面前的时候显得有点...不能说是蠢,是懒。
深山老林自然是不会去的,夏茴第二天直接摸进了家里,对着电脑上的照片,和他屋子里比较了半天,中间还在沙发上打了个盹,顺便吃点饼干,被噎住了还去厨房接了点自来水喝。直到夜幕降临,一身疲惫的电工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
她站在暗处,拿着***捏了又捏,最终决定先进行和平友好的谈话。
然后就被警察抓走了。
"..."
面对阿夏的眼神,陆安左顾右盼,就是不和她正面接触。
"要是和见你爸一样,出现之后说一句话消失,过一年再出现,我绝对不会报警了。"
"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然后你把我送进警察局。"
"你还把我绑起来摸呢。"陆安道,"这算扯平了。"
"哼。"
"话说回来,我可想不到,你接受过教育后的性格,竟然会这么...恶劣。"
那么又毒舌又喜欢抬杠。
在繁华现代的首次相遇,以送进警局而告终,陆安有点想笑,这应该是夏茴吃的最大的一个瘪。
看夏茴说咻一下,当初自己脸上的迷惑表情,他很想跳出来作证,真的是'咻';一下,就被扔过来了。
"还想看什么?带你旅旅游。"阿夏朝他问。
"什么都可以吗?"
"说说看。"
"我想去现代01年的9月11号。"
"..."
"..."
"算了,还是重新去三百年后吧,我刚刚想起来,忘了看你洗澡。"
"?"
阿夏挑了挑眉。
陆安面对她的眼神,解释道:"别误会,是那时候你和我说过三百年后不用水,可以干洗,我一直好奇干洗是什么样的?"
"干洗也是要脱衣服的,你要看吗?"
"又不是没...咳,这样调戏一个神是不是不太好?"陆安看着她。
阿夏盯着他,慢慢笑了,"和你的神这么说话?"
"在我眼里,你一直是那个提着柴刀满山坡乱蹿的可怜阿夏。"
"现在不可怜了。"
阿夏牵起他的手一步迈出,漫天星河璀璨,冰冷的金属战舰横陈在深空,各种光束如烟花般绽放。
和神站在一起。
陆安望着眼前明显超出现代时间一大截的地方,脑海里忽然想起这句话。
第31章:我吃过了
这是一次时空之旅。
陆安跟着阿夏的脚步,在三千年后的太空看烟花,人类踏出星际脚步,几十亿疯狗出笼,在宇宙中乱蹿。
人类文明在末世里毁于一旦,停止发展的步伐,在被阿夏拯救之后,往后几千年里再次爆发出绚烂的光彩。
也去到了三百多年后,在徐教授年老的时候去看望过。
彼时的徐教授已满头斑白的头发,与妻子携手散步,在这个时代早已没有养老问题,各种各样的生活机器人全面普及。
在马路上遇到时,夏母还不敢确认,偷偷和徐教授小声说话,徐教授见到他们很高兴,拉着妻子快快往前走了两步。
"你们没多少变化呀。"夏母很惊讶地看着女儿,她也和徐教授谈过女儿在以前生活得好不好,但是现在看来,被徐教授说中了。
阿夏看向徐教授,父女两个都露出笑容,她知道父亲会和母亲解释,并且很乐意,完事再逗一下老太太,故作嫌弃地说她不怎么聪明。
"你挺好,就是来的这几次都没带什么礼物。"夏母故作埋怨地对陆安说。
"有带过,被你们娘俩吃了。"徐教授还记得那块猪肉。
夏母有点懵,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吃了。
谈及另一个历史时,徐教授满是感慨,他虽没有记忆,但通过陆安写的美人鱼,大致摸清了那时的模样,那是真正的末世之灾。
病毒、污染、畸变...好在一切都被挽救了,在现在这个未来,他过得很好,很满足。四个人一起在外面逛了逛,夏母想要留他们吃顿饭,但是被徐教授拦住了。
陆安上次吃的还没有消化,而徐教授他们已经流逝了二十载岁月。
陪他们在新星上逛了很大一圈,看看新星如今建设的模样,最后两人准备离去时,徐教授微微抬头,用手扶一下眼镜。
"我有一个问题,找不到答案。"徐教授看着回来探望他的女儿,这个问题,他在心里憋了二十年,如果有人能解答的话,就只有她了。
阿夏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朝父亲笑笑,"您知道笛卡尔吗?"
徐教授微微点头,没再出声,目送她和陆安消失在道路尽头。
最后陆安回头看了一眼,夏母挽着徐教授的臂膀,两个人身体依旧稳健,阿夏长得随父亲一些,只有那双眼睛和夏母很像。
就是这个女人,让末世后的徐教授一直寻找,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刚刚你和徐教授说的什么?"和徐教授在一块的时候,陆安总觉得自己真的是星期六,甚至连他和阿夏的话语有时候都听不懂。
"你猜,猜出来我就让你嘿嘿嘿。"
陆安精神一振,旋即绝望,"我猜不出来。"
"那很遗憾了。"
"当初我就该把你办了,反正那时候也不会..."
"谁叫你不?"阿夏笑了笑,"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个时空旅客消失在这片时间。
...
在新星建设愈发完善的24世纪,也还是有一大部分群体,喜欢留在陆地,待在地面,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
城市边缘的土地上,几个中年男人正仰望浮在空中的新星闲谈。
"你说你女儿去新星旅游,是不是也算低配版的嫦娥奔月了?"
"那还得抱个兔子,上去当神仙。"
"哈哈神仙...哪有神仙这个东西,都二十四世纪了还迷信。是吧华子?"
"华子,你信什么?"
"我信...信..."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歪了歪头,看着晴日阳光,微风吹拂,他鬼使神差地道:"信菩萨。"
"信菩萨?观世音?"
"难道还有很多菩萨?"他挠了挠头,对这玩意真的不了解。
...
回到雪花纷飞的街头,陆安恍如做了一场梦,只是右手提着的猪肉换成了一根剑齿虎的牙。
街上的喧闹声回归,小摊前的喇叭卖力地喊糖炒栗子,行人裹着围巾帽子匆匆走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男人。
"还要不要?"
摊上的老板一声问询让陆安回神,他看了看老板提着的一斤栗子,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发现没什么电了。
用最后一丝电量扫码付钱,他想了想,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栗子扔回老板的车上,没理会老板莫名其妙的眼神,转身离开。
拎着剑齿虎的大牙,陆安走在风雪里,一路出神,就在刚刚,他去到了史前,看野人四处游荡,也看见项羽放的那场大火,玄武门上鲜血四溅,花木兰英姿勃发,汉武帝和阿娇的闺房秘事,见到李白持剑吟诗。
还看见新星高悬,徐教授和妻子生活在三百年后的时空,战舰横空,星际时代拉开序幕...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大街小巷告诉他,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没错。
回到史前,又去到未来?
不知不觉走到小区楼下,陆安看看五楼,在这样一个天气,已经早早亮起灯光,他顿了一下,直接上楼。
拿钥匙打开门,夏茴正坐在阳台看外面飘雪,他把栗子和雪白的大牙放在桌上,拉开椅子瞅着它。
"栗子,要吃吗?"
陆安问了一声,但是夏茴没有像往常一样忽然出现在桌旁,他回头看看,夏茴正慢悠悠从阳台起身。
"你肯定猜不到我刚刚干嘛了。"
陆安把牙摆在桌子中间,正襟危坐,朝夏茴道。
"哦?"
"我刚刚和你去了原始时代,还去了唐朝,哎对,汉武帝是个足控,李白真的会耍剑!这个牙,它是史前剑齿虎的牙,我带回来的!"
陆安仔细观察她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
"...我要吃饭。"夏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哦。"
陆安定了一瞬,从椅子上起身去到冰箱前翻找。
她没回来。
陆安捏着冰箱里的菜,一时没有动作。
"我刚刚和你父母吃过饭了,给你做一点就好。"他道。
"嗯。"
听见夏茴回应,陆安拿了两个鸡蛋,关上冰箱门刚要进厨房,却忽然转身,直勾勾盯着夏茴。
"我和你父母吃过饭了。"
"..."
夏茴愣了愣,旋即做出惊讶的表情,"什么?你竟然和我父母吃过饭了?!"
"..."
"..."
陆安皱眉看着她,为什么感觉这么假。
"你怎么做到的?!是去三百年后吗?"
夏茴一连串的发问,让陆安拿着鸡蛋站在原地,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没留神才反应那么平淡。
"...一会儿和你说。"
陆安扭头去做饭,等一碗面条煮好端出来放在桌上,卧了两个蛋,看夏茴用筷子挑起面条吃得喷香,他解释了见徐教授的前因后果。
"真厉害,真神奇。"
夏茴连连夸赞,让陆安觉得不那么对劲。
"你是不是在演我?"
第32章:抱它睡吧
被演了。
陆安感觉夏茴表现的很假,一点都不像她原本的样子。
不说揪着他噼里啪啦仔细问一通,起码也要表现出震惊,惊讶,不可思议...等等之类的情绪。
现在和捧哏似的,陆安眉头一皱,仔细瞧着夏茴,夏茴还在低头努力吃面,看起来是真饿了。
他骤然焦躁起来,按照徐教授的推测,阿夏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不过所处的时间不同。
当有一个存在可以干扰时间的时候,所有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等他们摆脱时间上的莫比乌斯环,塌缩的那一瞬间,会留下一个唯一且确定的历史。
回到时间里——阿夏也是这么说的。
"我为什么要演你?"夏茴抬眼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你...你..."
陆安顿了一下,迟疑道:"你欺负我是星期六?"
"噗...咳咳咳咳!"
夏茴一个没忍住,顿时咳起来,拿手指指着水杯,陆安给她拿过来,要递过去的时候忽然收回手。
"咳咳咳..."
"..."
俩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夏茴眉毛立起来,陆安才把水杯交给她,自己拎着剑齿虎的牙坐到一旁打开电视。
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不仅他恍如变了个人,夏茴也逐渐和现代人没什么两样,两个人像是合租客的关系,又像是亲人一般,每天朝夕相处,偶尔会吵闹一下。
他一直期待着夏茴记起来,可是阿夏已经来了又走,她看样子依然不记得那时的事。
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
陆安凝视着擦干净的牙尖,换个思路来想,要是阿夏回来,会是以什么形象出现?
沉默寡言的阿夏菩萨?
站在最高处的神?
恶劣的未来?
如果站在神的角度考虑,她选择哪种模样...
陆安侧头看向夏茴,夏茴刚吃完一大碗面,加两个鸡蛋,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掉,然后放下筷子打个饱嗝,有些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见到陆安看她,夏茴动作顿了一下,把手放下。
"过来洗碗。"
"你没长手吗?"陆安道。
"看清楚。"夏茴指了指厨房门口的纸条:厨房重地,夏茴不得入内。
陆安沉默了一下,起身收拾碗筷,进厨房前把那张纸条一把撕下来。
"改主意了?"
陆安又重新写了一条,除了洗碗之外,夏茴不得入内。
夏茴瞅他一眼,自顾自提起桌上的栗子到沙发前,边吃边看电视。
陆安按掉厨房的灯到阳台看了看,外面的小雪已经渐停,只有风还在吹,他把阳台的门关好坐回来,从兜里摸出来手机。
夏茴脱了拖鞋蜷在沙发上,小脚放在他旁边碰了一下。
陆安不以为意。
她又碰了一下。
陆安侧头看她,夏茴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手指轻轻一捏,饱满的栗仁就从破裂的壳里露出来。
"你看我干嘛?"夏茴扭过头对他道。
"没事。"
陆安应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点点手机,明天不用上班,他在考虑要不要出去看看车,现在上班手头攒了些钱。
这时夏茴又碰他一下。
陆安忍不了了,提起剑齿虎的牙往边上一戳,老实了。
他收起大牙抬头,夏茴的眼神非常复杂,纠杂着迷惑、鄙视、嫌弃等瞥他一眼。
"你干什么?"
"给我看看。"夏茴伸手要那个大牙。
陆安没有给她,而是叹了口气道:"你说,那时候的你选择让干干净净的你回来,是不是就为了抛弃末世十几年的回忆?"
"也许吧。"夏茴擦了擦手去抢大牙,但是碍于身高,没抢过来。
"所以还没结束,这一定不是最终历史,说不定哪天她嗵一下又冒出来了,和我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安说到这里精神一振,猜测道:"很有可能,我发现她变皮了,还喜欢抢她自己的零食,和你一样恶劣,特招人烦。"
"我招人烦?"
"你不招人烦?"
夏茴蹬了他一脚,穿上拖鞋离开了,回房间找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陆安继续顺着刚刚的思路研究,话说回来,成神之后的阿夏为什么会变得很像夏茴?
抢她自己小时候的零食还不够,还喜欢坑他。
听着浴室里的哗哗声,陆安放下大牙,重新梳理了一番。
...按照时间前后来说,现代的三百年后,末世——未来这两个时间是并行的,不过是阿夏扭转末世之后重新成长了一遍。
而站在高处的神,是之后不知道多久的事。也就是说,不管是末世,还是重新成长的未来,于她来说都是过去。
两个过去...陆安忽然明白了曾经神夏的意思。
这是带他四处乱逛的阿夏,一切都对上了,为什么会把小时候的他捏哭,还抢小时候夏茴的冰淇淋,因为她也是夏茴那个讨厌鬼,除了末世十几年的黑暗,也有阳光下健康的童年。
然后呢?
应该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不然阿夏应该回来了,拥有两个过去,既经历了末世,又见过美好。
究竟是哪里...
过许久,他揉着额头轻出口气,看着外面出神。
现在是晚上,外面夜色深沉,另一栋楼亮着一半的灯。
在今天早晨,他还独自一人裹着羽绒服,在天刚亮时顶着冬日的寒风出去上班,本以为往后几年也是这样了,但是下午回来时,却被阿夏带着在历史里漫步,也看了未来的光景。
和做梦一样,如果不是带回来了一个牙,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他和徐教授在书房里长谈?
"还抱着这破牙,你跟它睡吧。"
夏茴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见到陆安正拿着牙在手里慢慢盘。
"又不碍你事,我爱怎么盘怎么盘。"
陆安说是这么说,却小心地把它塞进沙发边缘,防止夏茴给拿去车成珠子,她好像不理解一个剑齿虎的牙有多珍贵。
美人鱼的故事好像很久没动了,他之前不想碰关于末世的一切,现在坐到电脑前,想给它补个完美的结局。
另一个未来的模样也亲眼见过,而不是从夏茴嘴里听说,地质灾害,环境变迁,地球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给人的生活带来麻烦。
当生态环境大变,发展无非就两条路,向上,或者向下。在文学作品中,地下城市建设的设定并不少见,甚至比空中城市要多得多。
而现实未来选择的是向上。
夏茴吹干头发,带着沐浴露特有的香气在他旁边转了一圈。
"下次看到你我还得问问,最后你带我去哪了。"陆安随口道。
回来之前的记忆是有点迷糊的,他只记得阿夏说要去时间尽头,然后隐约记得黑漆漆的,没有光,也没有时间。
夏茴没说话,俯身在他旁边看电脑屏幕,纯棉的连体睡裙套在身上松松垮垮。
陆安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侧头看看她,没发现问题,又转头看向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们该回房了。"夏茴伸了个懒腰起身道。
"嗯...嗯?"陆安瞬间回头盯着她。
"不回吗?那我自己去睡了。"
夏茴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进屋。
进的是陆安的屋。
陆安愣在原地,看她没有进她自己房间,反而去了主卧,一时间思维有些凝滞。
特么...
"你果然在演我!"
第33章:你在想
咚咚咚!
"开门呀!"
咚咚咚!
"你快开门呀!"
陆安站在房门口喊。
他刚刚激动的从电脑前跳起来想冲进去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还是用去年夏茴刚来时,他费尽力气装上的门闩。
把自己坑了。
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夏茴钻进去就没声儿了,陆安敲了半天,无奈地发现,他被锁在外面了。
"难道我去你屋睡?"他贴近了门缝问。
"你不是要抱着那根牙吗?"
"..."
陆安蛋疼了,在他想来,重逢应该是一件充满喜悦的,非常激动的,动人心扉的历史性时刻。
为毛不按套路出牌?
"不抱了,你开门!"
"谁招人烦?"
"我,我招人烦。"陆安道。
"你是谁?"
"我是星期六,愚蠢的古代人。"
咔。
夏茴满意地打开门,手里举着手机朝他晃了晃:"进来吧。"陆安嗖一下钻进房间,非常惊喜地看着夏茴,他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会忽然这样,但是已经猜出来,这是神夏...或者说,完全体夏茴。
他们同时回来,只是这家伙一直在演他。
"你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早点睡。"
夏茴转身出门回房间了。
陆安:??
他愣在床上,坐在床边看着外面客厅的灯关掉,然后夏茴房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对了,要帮你关灯吗?"开门声重新响起,夏茴忽然又冒出来。
灯光像瀑布一样落在她身上,陆安凝视着那道身影,一瞬间恍惚起来,分不清她到底是阿夏,还是夏茴。
夏茴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咔一声关上灯,门也被带上。
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
乍明还黑之时,夏茴立在门边的形象似是凝固了,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残影。
难道他猜错了?
陆安稍稍动了一下脖子,黑暗中响起一道风声,他忽然被一道黑影扑倒在床上。
"我...唔..."
两道身影紧贴着,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紧紧拥在一起。
许久,两个人才**下来。
"像不像那时候?"夏茴出声问。
"像。"
"哪里像?"
"又冷,又黑,挤在一块才有点温度。"陆安又重新把她拉过来。
"那你还不盖被子!"
夏茴推了他一把,移正身子钻进被子里,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然后裹紧被角又钻到他怀里。
"现在香不香?"
她用头发蹭了蹭陆安下巴。
"你演了我一晚上。"
"谁叫你不聪明。"
她曲起腿,把脚塞进陆安腿弯里,仿佛回到了那时的冬天。
两个人缩在破烂房子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挤在一起度过一个个寒冷的夜晚,也捱过了最为绝望的那段黑暗时光。
宽厚的臂膀就在旁边,如当初一般,令她心安。
"我走了之后,你自己过了多久?"
"也不久,就一年多吧。"
"赵华他们一直种地?"
"走的时候是,后来我也离开了,顺着那条路回去了,回到最开始那座城市,那里什么都没了,第二次月亮掉下来砸在那里了,我留的谷子也没长出来。"
"哦,原来你也离开了,就剩他们几个,会不会过得很难?"
"还好吧,有何清清在,还种了那么多庄稼,就是一开始比较累,过了一年多,四个太阳就出来了,然后你不是都见到了吗。"
"我有好多想问你的。"陆安摸着她的头发道。
"什么?"
"但是刚刚全忘了,你过分了,刚刚还那样装,你回你房间干嘛?"
"现在又不是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能有个被子俩人盖都谢天谢地了。我得关了灯才进来。"
"所以你是在害羞?"
"不可以吗?"
"我也觉得...现在条件和那时候不一样了,睡一起是不是不太好?"陆安说是这么说,却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
"你睡的少了?"
"..."
陆安拥着她紧了紧,确实不太一样,阿夏那硬邦邦的骨头好像都变软了,没有当初末世的粗糙和一手茧子,身上也香香的。
唯有他,保留了那些痕迹,一身风霜,胳膊上的疤痕仍在。
"哎呀,我之前都没有电你。"
"你电我做什么?"
"你还想着两个老婆三个老婆四个老婆的梦,我满足你?"
"没有!"
陆安有点心虚,他没有做那种梦,但是对于夏茴,确实一直没看作一个人。
其实把她当成老年痴呆最好了,嗯,老年痴呆的夏茴,这样还能少生点气。
话说回来,身份互换的话,阿夏一定会把他当作傻子来逗他。
"那抱阿夏舒服还是抱夏茴舒服?"
"呃..."
陆安呼吸一顿,这好像是个送命题。
"我那时候那么臭,肯定没有现在好。"她继续道。
"我要是同意的话,你是不是要说:果然,那时候你心里嫌我臭。"陆安问。
"被你看穿了?"
"不玩了,你不会走了吧?"
"走到哪去?还想我回去?一个人住烂房子里,天天对着一条瞎唱歌的鱼,一个瘸子,还有个秃子?"
"对不起。"陆安抱紧了她用力吸一口气,其实他能想到,自己走了之后,阿夏会很难。
"都过去了,而且也不怪你。"
两个人没再出声,在黑暗里听着对方的呼吸,感受彼此身上的温度。
夏茴往前凑了凑,温热的呼吸喷在陆安耳侧,他忍不住侧头。
"你在想色色的事情。"她说。
"我没有想。"
"你就是在想,为什么不承认?"
"好吧,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很low,很急色,轻浮,只会想那种事。其实这是本能你知道吧?和你在一起,这样一个黑漆漆的环境,被窝里还这么暖,你还这么香...也不是说以前臭,就是这个意思懂吧,尤其是我很想你。"
"一堆借口。"
"快睡觉吧,睡着就好了。"陆安轻拍她的背道。
"可是我睡不着。"夏茴说。
"那再说说话?"
"不说。"
"怎么了?"
"难道你要让我显得很low很轻浮吗?"
"..."
陆安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道:"开着暖气好像有点热,你热吗?"
"嗯,有点。"
"那..."
"等一下,有没有那个?"
"..."
"..."
"还是先睡觉吧。"
"嗯。"
房间里陷入安静。
过一会儿,夏茴终于忍不住,气得蹬了陆安一脚。
"和我住了这么久,你竟然什么都不准备!"
第34章:这个肯定不过期
星夜无光。
冬天是总是没有夏天繁星那么多,月亮也没出来,房间里被漆黑包围着。
陆安睡不着,在察觉到没有条件之后,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抱着她,在黑暗里眼睛眨巴眨巴。
某一刻,他感觉好像真的回到了末世里,隔壁住着小锦鲤,美人鱼在远处的河里漂荡,赵华还没睡,于夜里轻按着伤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被棉衣遮住的窗外,是三个月亮高挂天空,远处山间偶尔会响起怪异的吼声,那是畸变后的动物所发出的。
他忽然感觉到恐惧,从床上轻轻起身,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半,夜色里,旁边楼栋还三三两两亮着灯,远处的街道上有驶过的汽车,以及依然闪烁的led广告牌。
这一刻,陆安清晰的感觉到,他真切地活在现代社会,与阿夏在一起。
或者说,她从未离开过。
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过来,对他说:"你回来啦?"
"你不要害怕,我是从几百年后咻一下...帮助你这个古代土著。"
那时他们不知道未来什么样子,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阿夏存在于那时,也存在于他的身边,关于末世的一切都会消逝,只留在他们两个的记忆里。
天逐渐亮了,街道上依然飘着雪粒,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天上落的。
陆安轻声出去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满脸憔悴,眉上的一道小疤还留在那里,他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电工,是经历了末世的星期六,夏茴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可怜,是重新成长过后的青春少女。
气温有些低,清晨的街头人也不多,戴着帽子的环卫工人还在忙碌,裹紧衣服的行人从街道上匆忙而过。
早餐店前是火热的,蒸笼一掀开,浓白的蒸汽顿时溢出来,里面是一个个松软的大包子,旁边的油锅滋滋作响,油条逐渐变色,再被夹子夹出来。
因为周末的缘故,人没有平时多,那些上班族在往常都要排起队,现在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人,倒也方便。
"五个包子,三个韭菜盒子,两杯红枣豆浆。"
陆安挑选一下,继续补充道:"打包。"
他很少出来买早餐,一般都是夏茴大早上就醒来,然后下楼买好带上去,顺便看看有没有其它想吃的。
天知道一个生活在未来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规律的作息时间,甚至打败了大多数现代土著,他也曾纳闷好久,后来得到了答案:
未来没有996,也没有加班,资本家都被吊路灯了。
**的时候,有个穿白色棉袄的女孩骑着单车过来买早餐,看陆安一眼,不自觉地离远了一点。
陆安双手揣兜,没有在意,他本就是个大高个儿,自从末世经历过那些摧残,很难和友善联系起来,现在冬天还好,夏天露出胳膊上那一大条伤疤,在超市碰到插队的,只要'哎';的喊一声,大概就没有不长眼的想继续凑过去了——甚至晚上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警惕。
想来也好笑,和赵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人,赵华他们都是怪物。
回来现代之后,反而他成了一个怪物,与这个繁华的城市社会格格不入。
那个电工已经死了。
陆安看以前的照片的时候会这样觉得,回不去了,也没办法再找个国企或公务员的工作混吃等死。
接过老板递来的早餐提在手里,他转头看看超市,纠结要不要去买个套套备着,就算今晚不用,迟早也会用,这叫有备无患,不会再发生昨晚那种尴尬的事。
可是这么急着买又显得很low很轻浮...陆安觉得自己内心还是一个纯善的好人的。
所以他进了超市。
"白色的雪挺好看,就是下不大。"
提着早餐上楼的时候,夏茴已经起床了,裹着大衣站在阳台,回头对陆安道。
"有时候会下大,想看的话带你去峨眉山那边玩。"
"这么久了你都没带我出去玩过。"
"那不是你还没..."陆安挠挠头,把早餐放到桌上打开,然后没了动作。
他竟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之前夏茴还没记起来,他都当成另一个人,现在记起了末世的一切,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久别未见,反而感觉有点生分。
夜晚和白天是不一样的,也许昨晚真的做了,就不会有这种隔阂感了。
"你为什么不把我带到未来和你生活?"
陆安问完,就看到她又用那种看星期六的眼神,回来拿起一个韭菜盒子吃,没有说话。
"是因为女孩子要嫁人,所以你就嫁星期六随星期六?"
陆安继续猜测,怎么看未来都比现代好一大截。
夏茴又抬起眼皮瞅他一眼,对他说:"你以为未来为什么会没有污染了?"
陆安闻言有一瞬间的转不过弯,侧头看向她那个破电脑,诧异道:
"难道是因为...如果我去了未来,那么现代没有人解决污染的事,未来就不存在,然后又变成末世?"
他在现代做了一些事,导致末世没有发生,于是阿夏也没有再经历末世!
变成香香软软的夏茴了。
陆安看着她,她拿豆浆插上吸管吱吱喝着,富有光泽的长发间露出白皙的脖子。
"不要用那种变态的眼神看我。"夏茴皱了皱眉,很嫌弃地道。
"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陆安把手放在她头上,顺着头发顺抚而过,道:"你喵一声?"
"陆安,你不要太过分!"
"好吧,要是阿夏肯定喵给我听了...为什么那时候没想到让你喵喵几声呢?"
可惜都过去了。
陆安有点遗憾,那样就可以拿出来,在她说自己是星期六的时候反击她了。
夏茴摸出手机,直接放到桌上点一下。
"你是谁?
我是星期六,愚蠢的古代人。
我是星期六,愚蠢的古代人。
我是..."
"我要把它设成来电铃声。"夏茴满意地点着手机。
陆安看她眼角眉梢蕴着的笑意,还有抿起来薄薄的嘴唇,阿夏咬着牙倔强的瘦小身影与夏茴拿***威胁的面容逐渐重叠在一起。
"我们结婚吧。"陆安忽然说。
夏茴很吃惊地抬头望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合适。
"这个世界上,经历并且记得那场灾难的只有我们两个,哦对,我们早就是夫妻了,再结婚算重婚对吧?"
"什么时候?"夏茴问。
"未来呀。"
"现在是什么时候?"
"呃..."
陆安忍着笑意,"所以你是同意了?"
"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一句是夫妻了就可以了,现在你想结婚,要给我二十万彩礼,还要...你等我看看别人要什么来着。"夏茴掰着手指头算。
"一条咸鱼不够?"
"肯定不够。"
"一块猪里脊不够?你妈都同意了,就要了一块猪肉。"
"那本来也是我的,你要带回来炒菜的!"
"废话这么多,吃完饭收拾一下,去和我家拿户口本。"
陆安起身的时候啪嗒一下,兜里有个小盒子掉在地上。
夏茴瞥一眼装作没看见,不过脸颊微红,不动声色地转头。
"看,我买了。"陆安有点尴尬地捡起来,"这次不会过期了..."
夏茴深吸了口气。
"滚!"
第35章:像不像
没有拖到下午,吃过早饭,陆安就整理一下餐桌,顺便把夏茴打扮一下。
其实也不用怎么打扮,她又不用化妆,就涂个润唇膏,再整理一下头发,裹上厚厚的围巾,再把毛茸茸的帽子一戴。
相比起末世里穿着脏兮兮的皮大衣,脸色淡漠地提着柴刀四处溜逛,显然这时候更像一个女孩。
"我有点紧张怎么办?"夏茴跟在他身后边下楼边道。
"你紧张个屁,我和徐教授坐一块儿才该紧张,我妈就是一个生意人,我爸更不用说,天天没事打个牌炒个股。"
陆安想不通她有什么好紧张的,回头道:"你是不是在装?"
"我装什么了?"
"你就是在装。"
"..."
夏茴穿着小靴子哒哒下楼,还是厚底的,让她看起来高了一点,当然,和陆安走在一起还是显得娇小。
"你说,阿夏面对这情况该不该紧张?"她问。
"呃。"
陆安认真想了想,如果和那时提着柴刀的她说要去自己家,见自己父母,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应该会绷得更紧。
"应该...会有一点吧?"
"那夏茴会不会紧张?"
"夏茴...肯定会啊。"
陆安想都不用想,以前白晓琴过来的时候,她表面装的很淡定,其实内心慌的一批。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现在的我就不会紧张了?"夏茴揣兜缩着脖子在路上跳了两下,然后又跺跺脚。
陆安怀疑她保暖裤的裤腿卷上去了。
"因为..."
陆安一时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紧接着又发现不对,"你不是神吗?带着我咻咻咻乱蹿,面对我们这些凡人还会紧张?"
"你的神已经死了。"
"不要说得这么恐怖,死啊活的,不就是...嗯..."
陆安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徐教授也是这么说的,她在杀死她自己,只留下最初的人性。
他想起那个一闪而逝的画面,扭曲着,**的诡异造物。再想想塔罗牌,算是明白为什么夏茴没有摆奇门八卦,天干地支那些了。
如果立地成佛,变成他曾经想象的那种神仙,大概会研究面相什么的。
但她没有,而是玩感应类的。
"你把自己阉了?"
嘭!
夏茴手劲儿大得出奇,拍在陆安背上,羽绒服发出嘭的一声响,把街上的人都吓了一跳,扭头看向这边。
"会不会说话?!"夏茴脸色臭臭的。
陆安裹了裹衣服,皮糙肉厚地呵呵笑。
神不再是神,她又成了一个非常平凡的女孩子,甚至现在拿着柴刀都追不上兔子,也只能欺负欺负他了。
到了楼下,陆安也不确定老妈在不在家,反正父亲大概率是在的,他帮夏茴又整理了一下额边头发,给她把领子顺一下,再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一口。
"走吧,我们上去,别紧张。"
白晓琴和陆文生都在家里,电视打开着,他们两个在沙发上正挤在一起,见到陆安过来,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起身。
她今天还没出门,天很冷在家呆着,打算下午才出去,没想到这货过来了,还带夏茴一起携手上门。
"阿姨。"
"哎,小茴过来了,你们吃饭了没?快过来坐,今天这么冷,穿的厚不厚..."
"妈,我们过来是有事的。"
陆安搬了个凳子在陆文生对面,正襟危坐,轻咳一声,一副有大事要宣布的模样。
眼见他这副姿态,陆文生不由也挺了挺腰,营造出严肃的氛围,好似在开家庭大会,看这货想搞什么鬼,这一动作弄得夏茴都有点紧张了,捏着衣角也望向陆安。
"经过深思熟虑以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还有一起商量了很久,决定,嗯..."陆安顿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应该结婚了。"
"啊?"陆文生和白晓琴都没听清。
"结婚,拿户口本,我俩结婚。"陆安道。
"不是,那..."白晓琴一时不会了,转头看向夏茴,"那小茴她..."
"我,和他商量的。"夏茴悄悄低下头。
"等等哈,你给我过来!"
白晓琴拽起陆安,到旁边房间里。
"她家人呢?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还结婚,你去哪结你?这么大人了和过家家一样,你觉得你们俩人商量了就完事了?"
"她家人同意了...呸,不是,她家人没在这里。"
"没在这儿,在哪?"
"您就别问了!"陆安道,总不能说在三百年后,他们还没出生...
"她没有父母,只有她自己。"
"..."白晓琴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一直都觉得这俩人还在谈朋友,没想到这就说要领证了。
"妈,我们的事你不懂。"陆安笑了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疤。
难道俩人一起在三百年后经历世界末日的事也要说给你听?
在那空间站掉落的日子里,阴暗的天空,寒冷的路上,他们背上行囊,跨过废墟,从空无一人的城市辗转,走过了千里之地,吃饭时站到高处放风警惕周围的危险,睡觉时躲在背风的角落里互相取暖。
赵华伤了一条腿在地上爬来爬去也不肯休息,小锦鲤才那么点大就学会了帮忙干活。
帮美人鱼在水坑里养伤,和赵华在镇子外开垦种地,冷了就用棉衣糊上窗子,热的时候也不敢穿短袖,裹得严严实实走在荒郊野外,挖野根,设陷阱,一顿鱼肉让那个瘸腿老怪物吃得泪流满面。
那逝去的历史,他们共同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起落。
...
中午白晓琴留他们吃饭,被陆安以还有事做的借口拒绝了,揣着户口本拉夏茴出门。
"怎么搞定的?怎么搞定的?"夏茴一出门就忍不住问。
母子俩在房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很痛快地就...就...白晓琴还过来瞅了瞅她肚子,夏茴也没敢问。
"她说我们太草率,我说再不结婚,她就要当奶奶了。"陆安道,"然后她就没说话了。"
夏茴身体一僵,抬头看着他。
"真的这么说的?"
"真的啊,不然她觉得我们像过家家,年轻人一冲动,都喜欢...哎呀!哎呀!就是一个借口!"
陆安被夏茴追着打,在这个寒风凛冽的街头活力十足,腾腾跑向远处。
终于,夏茴累了,陆安也看到了民政局的门,回身蹲下,要背她过去。
"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我背着你走过很远的路。"陆安往上抄了抄她的腿,"忘了吗?"
"是够远的。"她说。
如那时一般,夏茴趴在陆安背上,把脸埋在他肩头。
一如既往的寒冷。
只是废墟已不在,前面是整齐干净的人行道,还有远处的民政局。
结婚这件事自然是值得高兴的,虽然还没办婚礼,也不妨碍他们庆祝一下,到旁边的火锅店里狠狠大吃一顿。
末了陆安拨通赵信博电话。
床头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赵信博懒懒地躺在床上,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消散的睡意,枕边是名叫'橙子';的猫咪,另一只'橘子';则睡在床尾,压在他的脚上。
金毛一直都想像这两只猫一样爬上来,可是赵信博不允许,只能可怜兮兮趴在边上,只把大脑袋搭上来,猫和狗终究是不一样的,猫咪就像小棉袄,狗...反正不能上床。
猫这东西远远没有狗懂事,但萌就完了。
"喂?"他昨天通宵一晚,今天下午还有点迷糊。
"哥们儿结婚了!"
陆安在街上对着手机大笑,寒雾从嘴边飘散,夏茴捂了捂冰凉的耳朵,看他高兴的样子偷偷撇嘴,从他兜里摸出来红本本瞧。
"结个婚..."
赵信博嘟囔一声,接着一激灵,"什么?!"
陆安却已经挂了电话。
"谁啊?"
"赵华他祖宗。"陆安捏了捏夏茴的脸道。
说起赵信博,那是大有可谈,他就是传说中每个人都有的"我朋友""我同学",一说事迹,无人不竖起大拇指。
那时候还在上学,憋不住拉了裤子,换别人肯定垂头丧气,要么哭着回家换裤子没脸见人,但是赵信博很让人服气。
他一拍桌子,"谁他妈拉我一裤裆!"至今让陆安记忆犹深。
"赵华他祖宗真恶心。"夏茴嫌弃地道。
陆安笑了笑,带夏茴往家那边走,在路上买个烤地瓜,夏茴却嫌恶心不吃,给陆安自己留着吃。
他仰头呼出一口气,忽然道:"对了,我一直没敢问,赵华他们...应该都活在未来吧?"
"在啊,他们都在。"
"都在就好。"陆安放心了,他很怕那些人不见了,即使相隔了遥远的三百年时空。
"赵华干什么呢?飞上去了没?念念不忘的。"
"他啊,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留在地面,没有去天上。"
"何清清?"
"应该当了一个歌手吧。"夏茴道。
"还有锦鲤?"
"不知道,不过不管怎样,总不会比那个未来更差,不是吗?"
"也是。"
不会更差了。
陆安很同意,他走在路上,忽然腿瘸了两步,笑道:"你看,像不像?"
脚步蹒跚的老怪物,三百年后可曾安好。
第36章:真不巧
从夏茴这里得到答案,陆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离开末世的这些日子里,他时常想起赵华带小锦鲤走在田野路边的身影。
小女孩偶尔偷学一下拐腿的样子,被赵华发现了就会教训她几句。
假如不看外形,恐怖的臂长和怪异的翅膀,就是很平常的一对父女,他们都是人,只不过有一点点不同而已。
一个心结落下,陆安轻松地对夏茴贱手贱脚,摸一下头发捏捏耳朵,让夏茴烦的不行,一直挥开。就这么到了楼上,他才放过刚领了证的媳妇,从沙发缝隙里掏出剑齿虎的牙,琢磨搞个小支架摆起来。
可能不会有人认得出这是什么,但陆安知道,这是他曾经回到史前的证据,也是那场灾难的佐证。
三百年后,终究是大梦一场。
没有别人知道,平和的世界下,未来已经被硬生生扳到另一条轨迹。
啪!
他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惋惜道:"哎呀!"
"什么?"
"忘记带个美人鱼的鳞片回来了,那不比这个破牙珍贵一百倍?哎...美人鱼的鱼鳞,多传奇的东西,还有没有机会?"陆安心痛到不能呼吸,当时见最后一面,只顾着他们有没有活得好好的。
见过美人鱼没捡个鳞片,简直一辈子的遗憾...
要是带回来,以后给儿子女儿吹牛,说自己写的美人鱼的故事的时候,还能拿出来鳞片告诉他们:真的哦,爸爸真的见过美人鱼,还教她唱过歌。以及以后有了孙子,这个鳞片可以当传家宝了。
美人鱼之鳞。
夏茴瞅着他懊恼加惋惜加渴望的眼神,好看的眉毛动了动,眨眼道:"你果然还在想那条鱼。"
"不是,就是鱼鳞,我真没有想别的。"
"别的是什么?"夏茴望着他。
"别的...呃..."
陆安顿住了,别的什么?别的...
"就那个...你等一下,我电话来了,接个电话。"
手机响起,陆安摸出来看一眼,赵信博打来的,好兄弟真及时。
赵信博应该是起床打扮了一下,还能听到他刮胡子的声音,已经准备好蹭他的饭,陆安瞧夏茴一眼,嗯啊的回应。
"请请请,肯定请,今天不行,今天我刚领证,和媳妇还没待热乎跑去和你吃饭?"
陆安又看夏茴一眼,夏茴拿着红本本和身份证回屋了,要把它们放好收起来,这不是拿来玩的,看过几下就可以了。
"明天有空吗?"陆安想了想问。
"有!"
"后天呢?"
"也有!"
"...昨天呢?"
"..."赵信博愣了一下,道:"昨天我上班啊。"
"那真不巧,昨天有空的话我就请你吃饭了,下次吧。"
陆安挂了电话,刚结婚跑去和哥们喝酒,扯淡。
起码也得等不是老处男了再说,他怎么也不想领证第一天就被夏茴锁在门外,躲在沙发上凑合一宿,更不想醉醺醺的回来毛都不做直接呼呼大睡。
"好了,别的呢?"夏茴从卧室出来,见他挂了电话问。
"别的?什么别的?"陆安开始装傻,视线从她毛衣上扫过,其实还是有一点起伏的,一点点。
夏茴察觉到他眼神,眼睛眯了眯,问道:"我是不是平胸小矮子?"
"不是。"陆安很严肃道。
"可是你说过,我光着膀子在客厅都没事。"
"说过吗?"
夏茴不理会他的装傻,坐到一旁把他手里的牙拿过来玩玩,在陆安把手放到她肩膀之前,夏茴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你承认也没什么,那条鱼是真的很厉害嘛,我也经常偷偷看,我还抱过她,现在都过去了不是吗?"
"我觉得你今天就是想找理由打我一顿。"陆安不上她的当。
"我们已经结婚了,怎么会想着找理由打你呢?你看,我还...咦?"夏茴拉过他的手举在一起,才想起来俩人连戒指都还没买,把到口的话吞回去,转口道:"我这么善解人意,戒指都可以以后补,是不是?"
"对哦,我们是合法夫妻了!"陆安忽然摸了摸口袋。
"..."
夏茴深吸了口气,忽然扭头看向别处,他们都知道,今晚要发生一些事了。
但是在发生之前...
"我们玩个游戏吧?"夏茴打定主意要揍他一顿。
"游戏?"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对了,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如果你答错了..."
"什么问题?"陆安警惕。
"我是谁?"夏茴坐正身子问。
"..."
陆安试探道:"阿夏?"
"答错了,过来让我打一顿!"
"你这是耍赖!"陆安叫道,"不玩了!我帮你收拾房间。"
夏茴的东西还放在另一个房间,他打算今天就全搬过去放自己屋,毕竟是真正的夫妻了,分房总有点怪怪的。
等到夜幕降临,陆安从冰箱拿出菜随便做了一点吃过,夏茴去洗了澡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陆安也洗过之后,用吹风筒吹干头发,看看卧室,又看看夏茴,去沙发上和她一起看,顺便揽过她的腿轻按。
白皙的小腿温温润润的,陆安轻轻揉捏,夏茴咬了咬嘴唇,依然盯着电视。
时过九点。
"该回屋了吧?"陆安问。
"看完这一集。"
"有什么好看的...回去睡觉了。"
陆安捏着她的脚踝轻轻晃晃,夏茴不为所动,脚趾轻蜷,很严肃认真地看电视里的剧,"你先回屋吧。"
"那我先回?"陆安看到她脸有点红,试着起身回屋。
不知道别人新婚怎么过来的,他和夏茴反正俩菜鸡...
当初在末世里也是啥都没干,夏茴是个嘴强王者,当初说他意淫变态什么的一套一套的,还下载小电影试图掰正他。
现在知道怂了。
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陆安再次催促,夏茴磨磨蹭蹭接杯水喝,他干脆关了灯。
卧室一片漆黑,客厅里的电视声停了,夏茴又按灭客厅的灯,那道身影从外面踏踏踏进屋,脱掉鞋挤进来。
"你还害羞?"
"闭嘴!"
"昨晚还怪我..."
"陆安!"夏茴恼羞成怒,翻身骑他身上就想打架。
陆安极力抗拒,两个人玩闹着就把被子甩到一边。
"为什么关了灯才肯进来?"
"我,我...现在黑漆漆的,才感觉和以前差不多。"夏茴抱紧了他。
许久,房间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呜咽。
第37章:听起来不错
有人说男人是一夜间成长的,有人说成长就在一瞬间。
反正陆安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
不是简单的放纵,而是最契合的,深入灵魂的交流。
曾经看东野老贼的《秘密》,平介和妻子无法再处理彼此间的矛盾,妻子说我们做吧,平介说好。
只是最后一刻平介退缩了,陆安不止一次觉得,如果当时他们真的做了,可能后来的发展会彻底不一样,妻子会以另一种模样完全回来。
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大概也是如此。
这一刻,陆安化身成了贤者——短暂的贤者模式。
等退去后,他又开始蠢蠢欲动,夏茴却趴在一旁睡着了,睡得很沉。
陆安拉起被子把两人身体罩住,揽着夏茴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冬日的风在窗外呼啸而过,这间小小的卧室就像一叶扁舟,黑暗越来越大,陆安却不担心,因为末世已经过去了。
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而后逐渐天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熟睡的夏茴醒了,睁眼看见的是陆安炯炯有神的眼神。
夏茴愣了愣,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一条缝,陆安依然盯着她。
"我想起了一件事。"
见夏茴卷起被子滚到一旁警惕地看着他,陆安出声道。
"什么?你休想对我做什么变态的事!"夏茴裹得像条蛆,万分防备这货大早上再来一次。
"为什么?"
"还很痛。"
"..."
陆安挠了挠鼻子,把裹成一团的她扯回来圈在怀里,两个人在这大早上没有起床,躺在床上回味昨晚的余韵。
"你想起什么了?"夏茴察觉他没有乱动,仰起脸道,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上。
"曾经未来的你说,我们什么都做过了。"陆安看着她的眼睛,道:"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直到昨晚之前,我们两个还止于睡在一起,那个未来的你,不是现在的你。"
夏茴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也不会害羞,不会脸红,和你比起来,她更像一个女人,而不是女孩。"
"那你喜欢吗?"夏茴问。
"嗯?"
"她和你说过了,是未来。"
夏茴从床上起身手放到脑后,如墨般的长发被她双手撩起来,复又垂落下去,然后开始找旁边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
"你再想想。"她回头笑了一下。
陆安平躺着闭上眼睛,听着床边的窸窸窣窣。
"在不知道多少时间之后,你还会回到过去?"他问。
"我为什么要回去?"
"是呀,你为什么要回去?"陆安问。
"为什么呢?"夏茴道。
陆安没说话了,阿夏,未来,夏茴,还有神...
"我感觉,我被你包围了。"陆安说。
她的时间像是支离破碎,过去,现在,末世,未来,打散后镶嵌在自己的一生中。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叫她不要回去,谁叫他要骑一个神。
"想明白了?"夏茴已经穿好衣服,把毛衣也套在身上,然后双手把头发拢起,细细的腰肢轻扭一下,迈步却有些不自然。
陆安忽然笑了,"现在知道什么叫办你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个枕头,砰一声朝着他砸过来。
夏茴步履沉重地去洗漱,嘴里不停地骂陆安这货,恨不得自己做个男人,让他做个女人,好好让他尝尝什么叫办了他。
陆安从房间里跟出来,上了个厕所后就站在她后面,两个人透过镜子对视着。陆安环住她的腰,靠近了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用力深吸口气。
"我忠实的信徒,你要亲吻吾的足迹吗?"夏茴嘴里满是泡沫,含糊不清地道。
"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变态!"
天逐渐转晴,暗沉沉的天空露出阳光,让人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
赵信博却心情好不起来,一直被家里催着相亲,相了又相,心态都快崩了,陆安悠哉悠哉备考,考个生态环境局,没事了写个小故事,反而不声不响的结婚了。
堪称神速。
从当年收到录取通知书,意气风发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有家室的男人,站在阳光下还是那个哥们儿,却已不是当时年少。
"咋回事?怎么做到的?你媳妇呢?"终于蹭到陆安的饭,刚在街上碰面,他直接一键三连。
"应该问你媳妇呢?"陆安看赵信博的模样有点好笑。
赵信博一脸晦气,道:"嗨!别提了!上次那个差点就成了,后来看了场电影吃了顿饭,走走走到了酒店,一脱衣服,肚子上一道疤,我瞅着不太对劲,问她咋弄的。"
"然后?"
"她说她只吃了一碗粉,给了一碗的钱。"
陆安憋不住笑道:"这性格可以,你们有共同语言。"
赵信博卡了一下,摇头道:"性格是可以,但不能娶个生过孩儿的吧!特么的,干脆一直单着算了。"
只是一想到嗖嗖嗖出了一堆份子钱,却收不回来,赵信博就心里一痛。
"不行!你必须得找个媳妇。"陆安严肃道:"还要生男孩,把你老赵家的皇位传下去。"
赵信博:?
赵信博的模样和赵华没有丝毫像的,不说污染,单隔了十多代,三百多年这一点来说,不像也是正常的。
陆安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我和你重重重重孙曾经爆发过非常激烈的冲突,那时我用柴刀比在他脖子上,他被绑起来扔在地上闭眼默诵圣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在千分零一秒的刹那我决定收回手,放他离开,后来带他一起活下去...顺便抢了他一辆小推车,还帮他一起养女儿。
赵信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对陆安许久没露面,这次出来没有带着伤放了点心,去年肉眼可见的变化吓了他一跳,胳膊也被绷带吊起来,总担心哪天就出事了。
"什么时候办婚礼?"
"没定,看情况吧。"
"要多少彩礼?要买房?还是要什么?不是领证了吗?"赵信博打听现在的市场。
"什么也没要。"
"哈?你丈母娘呢?"
"要了块猪肉,炒菜吃了。"
"..."
我尼玛...
赵信博半天转不过弯来,"你扯什么淡!"
"我说她什么也不要,唯一的条件就是我拯救世界,你信不信?"陆安神秘道。
赵信博嗤了一声,告诉陆安现在去二院治疗一下还来得及。
"我去到过未来,三百年就世界末日了。"陆安和他说道,"末日里有美人鱼,有鸟人,有房子那么大的鲵,也有六个翅膀的鸡,病毒和污染肆虐,所有幸存者都在挣扎。"
"你写的故事?听起来不错。"赵信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