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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好全文阅读

作者:飞焰焰     福好txt下载     福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福好全文阅读

NPC

    本文的故事背景作了虚拟,生活服饰人文类似于明朝时期,但政治背景却有所不同。

    开篇为大成帝二年,之前为高成帝时期,在位共十年,主要经历在于平息内忧外患的战乱。大成帝时,边防偶有战乱,国内暴乱减少,主要任务是修养民生,加速发展经济。

    本文主角,前世是个贵妇,后世身世奇迷,经历丰富,在贫穷生死之间,前世的一些性格将得到磨练和改变。

    npc按出场顺序介绍:

    福好:前世为大成帝二年时护国将军沈华年的嫡长女沈碧华,嫁给平王候爷崔良成为夫了,死时仅19岁,有个一岁的儿子崔杰伦。

    沈碧韵:碧华的同母嫡妹,在沈家排行第四,出场时15岁,被退婚后自杀过一次,活过来灵魂已非故主,是现代穿越灵魂,是本文中的妖蘖配角,随身带有媚惑异能。

    崔良成:平王候府的候爷,武功好,文较弱。出场时25岁,是当朝皇上的亲侄子。

    孙云风:工部尚书孙正立之嫡二子,有美男子之称。是碧韵原来的婚约丈夫,大成帝当政时,孙正立为了保住政位,与后族邓国公家的小女儿结为姻亲。

    春红、春碧:碧华的陪嫁丫环,对夫人一直很忠心。

    春雪:碧华死后,成了崔良成的通房丫头。

    崔杰伦:碧华的儿子,碧华死时,只有一岁。

    林至安:林福好的爹,西南边陲上石麻村的一个农夫,三十二岁。

    高氏:福好的娘,三十岁。

    高二:高氏的小侄子,出场时八岁。

    李氏:高二的娘,三十八岁。

    高大:高氏的大侄子,十五岁。

    朱老板:溜马镇东场口茶摊老板。

    高德富:高氏的大哥,四十一岁。

    崔有威:西南候爷。是崔良成的叔叔。

    廖志言:镇守在溜马镇的副都统,手下有二千士兵。有廖关公之别称。

    廖希平:廖志言的小儿子。比福好大七岁。

    崔鹏飞:西南候爷的小儿子,比福好大八岁。

    柳叶:西南候家的二等丫环,十五岁。

    兰儿:柳叶下面的小丫环。

    魏把总:四十岁。廖志言的手下。

    刘屠户:高家邻居。

    曾氏:高家邻居刘屠户的女人。

    刘圆:刘家大儿子,和高大同岁。

    刘梅:刘家女儿,和高二同岁。

    沈将军:年近五十,是大成朝的护国大将军,人称沈岳飞,是忠臣。碧华的父亲。

    赵氏:沈将军的夫人。

    沈昱忠:沈将军的长子,二十六,是镇守东北边防的副都统,即副将军。

    刘氏:沈昱忠的女人,刘翰林的女儿。

    沈昱武:沈将军的二儿子,出场时二十三岁。是皇宫侍卫副头领。

    朱氏:沈昱武的女人。是京城德州五品知县的女儿。

    智德:普华寺的方丈。

    慧楞:得道高僧。云游四方。

    张把总:魏把总的好兄弟,帮着魏把总害高林两家。

    苟把总:崔有威的亲信。

    姜子元:希平的先生。

    崔栋轩:鹏飞的堂弟。已故西北候爷的小儿子。

    鬼古子:崔鹏飞的师傅。

    崔宝菁:汪眉媚的女儿,比福好小五岁。

    胡嬷嬷:汪眉媚女儿的奶娘。

    绿萼:汪眉媚的丫环。

    汪保正:溜马镇镇长。

    何保正:石牛镇镇长,崔有威的私信。

    地不平:地仙门掌门。阴土,筑基。

    地小芸:和希平同岁。地不平的女儿。阴金。六层。

    地秋林:地仙门护法,八层阴金。

    地春山,地仙门护法,八层阴冰。

    梦嬷嬷,地仙门大夫,六层阴木。

    智悠:玄灵门大弟子,九层土灵。

    许名:玄灵门三师弟,七层木灵。

    武真候:越国武侯。炼气九层

    古道:越国紫金丹师。九层,擅鬼烟,禁术。

    独欢:已死。炼气五层。

    灰圆:小灰狐狸。身份不明,是个灵物,药师。

    滴珠:越国谷香村人,大福好两岁,金灵,二层,前期有炼气,却不会法术攻击。

    果儿:越国人,出场十二岁,死了。

    沈强:沈岳飞家的下人。

    西北五怪:老大水怪,出场时六层,老二火怪,出场时六层,老三木怪,五层,老四金怪,五层,老五,土怪五层。

    独尊:崔有威的师傅。冰灵。筑基。

    果风:独欢身后魂附在个十二岁少年身上,是独尊的孪生弟弟,只有炼气五层修为。

    莫大人:京官四品翰林。

    崔子茹:东南侯爷的女儿,比福好大一岁,出场时炼气二层,金系。

    郭峻峰:东北侯爷夫人的亲侄子,比福好大二岁,出场时炼气二层,土系。

完本感言(更正)

    本来我打算以《变中变》那章为终章的,然后写几个番外,可是想了几天,觉得不够完美,至少关于渺然,一定要在结局中有所体现的。而且福好和希平应该在小说中成亲。所以调整了一下。不好意思哈。(2013.2.11修)

    写《福好》,过程有些复杂,因为自己定位的在古言+玄幻上,结果很不好控制,呵呵,期待下一本,下一本想写个玄幻的,一直在构思整理中,为此兴奋不已,下一本,我不会再轻易作杂交试验了,要写纯风格的,玄幻——焰焰的期待地,也是焰焰爱想象和神游的发挥。

    感谢最后陪着福好走到结局的友友们,焰焰真的好高兴好感动,有令大家不满意的地方,焰焰脸红红地说,sorry,sosorry。恳请宽容,宽容,多宽容。

001 重生

    大成帝二年的春天,西南石麻村的一户农家小院里。

    沈碧华的知觉渐渐回复,身陷黑暗和阴冷中,不由抱紧双臂,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了双臂。——不,不是没有双臂,而是双臂十分的短小!小得只有三岁的孩子那么大点。

    “福好。你醒来了?”

    一个沙哑成熟的男子,关切地问话声将她从黑暗和阴冷中捞了起来。

    睁开眼,这屋里又窄又暗,若不是靠在窗前,简直无法看清面前这个男子。屋里十分简陋,男人三十岁的样子,满脸老实,穿着身打满补丁的蓝布衣裳。

    她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是在哪里?

    只记得先挨了侯爷一耳光,后脑被击晕倒过去,然后刚清醒过来,又被人淹在水里……最疼爱的妹妹和所谓痴情专一的丈夫狼狈为奸地杀她灭口。

    呆滞地转动几下眼眸,眼泪汩汩地流,视线模糊成一团,心里疼得四分五裂。

    “怎么哭了?”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穿着件陈旧的衣服走过来,抱起她放在温暖的怀里,轻轻抚慰。这是母亲极具安抚的怀抱,碧华把头埋在她胸前“呜呜”地放声大哭。

    男人搓着双手着急地道:“这孩子怎么了?从落水后,晕了半时辰,醒过来就哭,莫不是中了什么邪?”

    女人轻叹一声,“唉,要不去请刘半仙来闹一闹吧。”

    她哭得声音沙哑了,才慢慢停止下来。

    那女人和男人围着她一直在温言哄劝:“福好,乖啊,别哭了,哭多了会生病。”

    福好,他们叫我福好?灵魂一愣,冷静下来,再次伸出只小手往空中一抓,看得自己打个寒噤,这是个三岁小孩子的手。

    心中一阵苦涩,我这是投生了?还是魂魄附到别人身上了?

    ——这个时节正是四月农忙佳季,可这几天天色一直不好,阴阴的象要下绵绵雨。天气再怎么不遂人意,早早地都得下地。

    可是,一大早,林至安两口子正着急地守着先前掉进池塘里的女儿。

    福好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林至安两口子。

    林至安穿着身补丁布衫,打着赤脚,盘着一条腿将脚伸在床沿外坐着,看到女儿醒来,眼里抹过一缕惊喜:“还好,刚才给她把吃的水拍出来得及时。”

    女人高氏穿着身深蓝碎花旧袄,有的地方绽了线,看得到里面发黑的棉花。她一把抱着女儿,心疼地搂在怀里:“你可吓死娘了。”

    小女孩子惊讶地看着娘这身破烂的穿着,什么时候自己的娘比仆人穿得还不如?她揉下眼,又轻轻地咬下手指,生痛生痛的,确信自己不是做梦,看着自己小小的胳膊和身上这身花布小袄,她心里一凉,什么时候我变成了个穷人家的小孩子?

    林至安看女儿没事了,松口气,走下床,说:“我先回庄子里干活,你在家好好给女儿再暖暖,先前那池水冰凉刺骨,她一身透湿,又吃了不少水,谨防生病。”

    高氏长得面庞宽大,皮肤有些枯黄,可脾性十分地好,说话温柔得象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你快去。中午我给你送饭。待会我不去地里了,就在家做点刺绣。”

    小女孩看着男人有些瘦且略显佝偻的背影,一双乌黑的眸子,噙满泪水。虽然这时间很短,可是她明白过来了,自己已经被嫡亲妹妹沈碧韵和丈夫崔良成合谋给害死了!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身份高贵的平王侯夫人沈碧华,她是这两夫妻的女儿林福好。

    “乖。”高氏把她放到床上,拿起被子小心地盖着,温柔地叮嘱女儿:“你好好睡着,娘去给你弄点糖水压压惊。再莫乱动,小心摔下来。”娘转过身进了隔壁的厨房。

    既已转世,只有顺应。灵魂是个识时务懂大体的人。

    福好冲这老实温柔的农妇点点头,看着她高耸的发髻上戴的竟然是根木钗,心里一酸,前世她很富有,是沈将军的嫡长女,两年前嫁给平王侯爷崔良成,光陪嫁就有十个庄子,五个铺子,两箱金银首饰,一套黄梨木家俱和十件古董摆件。在崔家,她是主母,掌管着平王侯府的所有家财,可谓富贵之极。

    这个屋里太简陋,睡觉的大床连蚊帐都没有挂,靠墙有张八仙桌,角落有个半人多高的黑色旧柜,两口斑驳的箱子重叠在一起,除此便无别的家什。眼前晃过平王侯府的富丽堂皇,灵魂第一次对它生出一种厌恶。

    福好呆呆盯着黑沉的屋顶,那上面竟然还悬挂得有蛛丝。

    如今已是二世之人,成了这对贫穷夫妻的女儿林福好。回忆着林福好的事,早上被爹妈带到庄子里,放到堆草垛边,谁知她自己乱跑,咕咚一声掉进了又臭又脏的蓄水塘里,林至安夫妇把她捞起来,在水塘边倒提着,帮她把呛进肺里的水拍了出来,这身子昏迷了一阵,再醒来,原主已去,沈碧华在林福好身上奇迹般地重生。

    心里最牵挂的是儿子。重生在个三岁大的孩子身上,这样子,她就是想去平王侯府看望下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只怕等到自己长大了,儿子也长大了。

    福好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便将被子往头上一蒙,也许好好睡一觉起来,便有主意了。

    可是破旧的被子有个浓浓的污垢味,因为林家太穷,天冷时没多余的被子来换洗我,福好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她有些发难,以前过的豪门贵妇的生活,现在一贫如洗。不是她吃不了苦,而是心里一时间适应不过来怎么样做一个快乐的穷人。

    高氏笑微微地端着一碗热热的糖水走过来,柔声叫唤:“福好。来喝碗热糖水。”

    福好怕她发现不是她原来那个孩子,乖乖地坐起来,老实抱着碗把糖水喝下去,说是糖水,其实是加了点糖的姜汤,那糖味淡得比白水多不了什么。福好喝进肚里,连忙转过身按着胃,生怕会呕吐出来惹她娘生气。

    高氏惊奇地看着女儿,这孩子从来不喜欢吃药和喝姜汤,这一次倒是很乖很懂事。

    高氏把碗拿回厨房,然后从个箱子里拿出个绣架坐到床上,向着小木窗绣起花来。

    福好坐起身,盯着她娘手上的东西,她绣的是一幅双蝶扑花的春景,花样生动活泼,绣工十分精致,简直比得上她前世在侯爷府用的那些刺绣。

    “你好好躺着吧。”高氏拿着针在头发上擦了擦,又继续刺绣。

    福好看眼她娘,躺在床上,思付着现在是不是还是大成朝二年,还有,现在身在哪里,这个福好有些什么特点,都得小心地一一弄清楚,别让这夫妻俩发现了这个灵魂不是他们女儿的,而把自己当妖邪来折腾。

002 悲催的回忆

    福好一对黑澄的眸子盯着高氏专心致志绣花的样子,象在做一件超级艺术品一样。脑子里却不由自住地翻腾前世最后那幕事情——

    应该是昨天吧,还是叫什么时候,她还分不清,只感觉那事就象发生在昨天。

    去年是大庆帝一年,正是新王当政时,朝庭发生了许多变动,随之也影响到一些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这一年,退婚、合离的事屡见不鲜。

    她爹是大成朝的护国大将军沈将军,人称沈岳飞。她的嫡亲妹妹沈碧韵便是不幸之一。三年前本与工部孙尚书家的嫡子孙云风订了亲,去年孙尚书为了保往政位,退了沈家的婚事,将素有美男子之称的沈云风与后族邓国公家的小女儿结了姻。碧韵因此由原来的活泼开朗变得沉默内向,有天还悬梁自尽,幸亏她的奶娘张嬷嬷发现及时,将她救了下来,这以后碧韵更是变了一个人。

    平王侯府在京城西隅,沈将军府在京城东郊,两家离得并不遥远。碧华为了安抚妹妹,常把嫡妹接到身边来安慰开导。

    昨天上午,碧韵又来了平王侯府做客,上午两姐妹还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儿。

    中午,碧华醒来不见妹妹身影,见丫环春红坐在暖阁的罗汉榻上逗着小少爷崔杰伦,便问:“可见碧韵去哪了?”

    春红打个哈欠,拉着小少爷的手,道:“春天来了,是不是四小姐去后花园扑蝶了?前天,她来,就在后花园扑蝶采花玩了大半下午。”

    “我去后花园看看。你叫春绿进来把我屋里收拾一下。”

    碧华看看有点乱的床榻上,莲步轻移,从游廊上穿过钻山耳门去了后花园。

    刚进四月,正是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时节,后花园里亭台水榭与五颜色六色的植物相映成趣。

    春风轻轻地掀起起她湖色的腰裙。后花园里的景色实在太美,她忍不住在一片牡丹花前停足下来,掐了一朵红艳的牡丹戴在发间,往西北角的碧竹轩看了一眼。

    去年新王当政,以治国安民为重,兴起重文轻武的风潮,侯爷武强文弱,因此一有空闲便藏在碧竹轩里读书,除了夫人,谁都不敢去打搅。

    在花园里搜寻不到妹妹的身影,该不会是去了小姑子的院子玩了吧?既到了后花园,不如去看看候爷吧。一边寻思一边轻轻走进碧竹轩。

    碧竹轩的竹门紧紧关闭,连窗都关得紧严。碧华皱下眉,关得这么死,屋里不透气,怎么能清醒地读书,就是睡会午觉,也该开个窗的。

    还未走近门前,却意外听到里面传来男女混杂的叫声。脑袋里嗡地一下,候爷和哪个丫环在书房里厮混?

    从结婚时起,她就要给他配通房,可他既不要通房,也不要姨娘,怎么却借着读书的时机胡闹。碧华心里一堵,气呼呼地走到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姐夫,你什么时候抬我进来呀?”

    “就最近,等我先和你姐姐说这事情。”候爷喘着粗气回答,“你比你那姐姐可是有趣得多,你……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碧华脑子里嗡地一下,妹妹和候爷居然……

    “我不要做姨娘!我要做嫡妻!”碧韵娇哼中带了几分命令。

    “行,你想怎么就怎么。”

    ……

    碧华脑里一片空白,双手“呯”地一下推开了门。

    屋里落地的小木榻上,侯爷欢兴正浓,突然被开门声打断,转头一看,只见夫人花容失色,满脸慌乱,两眼呆滞地看着他们。

    碧韵尖叫一声,藏在候爷怀里,不敢看姐姐。侯爷恼羞成怒,抓起旁边的衣服给碧韵盖上,自己把件衣衫胡乱扎在腰上,气冲冲地走过,一耳光打在碧华脸上,怒骂道:“死贱人!要进来,也不先敲下门。”

    碧华的脸被他打得红肿起来,嘴角挂起血沫。

    碧华发疯一样抓住妹妹,生气地质问:“为什么,是你!”

    侯爷拉她往奋力摔在地上,护住碧韵,冷冷地道:“我明天就抬她进来!”

    碧华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妹妹,不相信那个一向天真活泼温文有礼的妹妹竟如此不知廉耻,浑身颤抖着再说不出话来。

    侯爷满脸难堪,冲她凶道:“还不快滚?”

    碧华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站立不稳,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呆呆地回头看着他们。

    碧韵心中暗叫,不好,姐姐要回家给父母告状!表情由惊恐转为阴冷,一把拿起候爷放在木榻边红木几上的剑,从木榻上跳起,举起重重的剑鞘使力往姐姐后脑打下去,碧华突然被击,两眼一黑晕倒了下去,头上红艳的花儿摔在地上。

    ……

    碧华被打晕在地上,刚刚有意识醒过来,又感觉到自己的头埋在水中,带着腥臭味的水从嘴里鼻里不断涌。两手抓在池沿上,拼命挣扎,没几下就又失去了知觉。

    ……

    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就是之前她到底怎么被妹妹和丈夫除掉的,也不太清楚。

    想到此处,福好转过身子,背对着高氏,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高氏看了眼福好,以为她要睡觉,没太在意。

    福好侧着身子,把无尽的伤心流进心底。事以至此,是不是只好认命?那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妹妹,之前又经历了被人退婚的耻辱,之后父亲一直为她张罗新的门户,可是被退过婚的,即使是豪门世家的女儿,那名声也是一落千丈,除了嫁给一些世家的庶子,有嫡子的怎么都不肯娶被退过婚的女子。

    想着年幼的儿子,她心里阵阵牵痛。她可以放下丈夫和妹妹,但不能放下才一岁的儿子。她死了后,妹妹会嫁过去替代她吗,将来她有了儿子,会对杰伦好吗?

    豪门中嫡庶之争向来险恶。福好打个冷颤,妹妹已经夺了侯爷,该不会象别人那样,会对杰伦施以毒手吧?平王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只是被碧韵迷了心智才犯这宗错事,他该也不会虐待杰伦吧?

    真可惜,连和父亲母亲话别一次的机会都没有,若是能与双亲话个别,至少还可以把儿子托负给他们和两个兄长。

    辗转几下,前世之事,并无别的挂念,仅此一事放心不下。福好乌黑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了一下,得想法打听到平王侯府那里的事。

    高氏看女儿皱着眉头闭着双眼,烦燥地翻了几下,以为她早上落了水,受了惊,现在还有些不安,轻轻地为她掖下被角。

    福好被她惊动,睁开眼睛,忍不住问:“娘,这是哪里?”

    高氏摸下她的额头,女儿给淹糊涂了,连石麻村都不记得了。便笑她:“脏水吃多了,把自己是谁在哪都给忘了?”

    说着一只手举着绣针在头发上轻轻地擦了几擦,继续低头绣花。

003 想弄清一些事

    福好坐起来,看着娘手上的绣架,带着几分祟拜地欣赏着她精湛的绣艺。忍不住趁娘把针放到头发上擦时,用手摸了摸,光光的滑滑的,没有一点不平,也没一点线虚浮出来。她前世手上过了无数刺绣,对刺绣鉴定很有资质,就是自家绣房里的绣娘,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本事。娘这刺绣简直不亚于宫绣,图样勾得好,颜色用得好,针脚行得不现形。

    看看这暗黑空荡的屋子,福好想象不出来这个貌似粗笨的女人,竟有这样一手高超的细活手艺。以她前世侯爷夫人的见识来评估,娘这刺绣拿到京城去卖,象她手上这三尺见方大小的,卖过百来两银子属贱价。

    娘有这么好的刺绣本事,家里怎么会这么穷呢?

    高氏看到女儿眼里流露出来的赞赏,心中暗付,她以前都不爱这些东西,只喜欢满山遍野地乱跑,看她这眼神象懂得欣赏刺绣了。

    欣赏过了娘的刺乡,福好开始转动脑子,怎么样用刺綉的话题向娘套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她前世虽是名门淑媛,为人处世端庄大方,不好谄媚之道,可年少时也懂讨大人喜欢这些把戏的。此时需要早些从娘口中套取想要的信息,便甜腻腻地叫声:“娘。”

    高氏被她这叫得心里甜丝丝的,笑眯眯地瞧着她:“娘在你身边呀。”

    “娘绣的花花好好看。是不是绣好后要拿出去卖钱钱?”

    福好象寻常的小孩子一样说着话。三岁的孩子只能说三岁的话。沈碧华虽然被妹妹和丈夫害死了,现在心里仍有愤怨,可毕竟是将军之后,从小又跟着两个哥哥一起读书识理,那思维十分理智,气量也十分宽大,更何况这是和福好的娘说话,自然要保持着孩子的天真和娇腻。

    高氏看她一双精亮的眼睛一直盯在绣架上,目不转睛的,心想女儿怕是要喜欢女红了,心情十分高兴,早盼着她学这些呢。虽然她现在只有三岁,可是从小学起和十几岁了再学可是天差地远。嘴上逗她道:“我家福好知道当家了呀?也关心钱钱了。等娘把这花样绣好了,拿到溜马镇上去换了钱,给福好买好吃的。”

    虽是大家小姐来重生的,可福好很懂事,家里这么穷,娘这枯黄的皮肤显然是营养不良造成,摇摇头,认真道:“换了钱给娘买营养品,给爹买布做件新衣服。”

    高氏惊愕了,女儿从来都很不关心这些,一向都只会先顾着自己的利益,被水淹了,倒淹乖了。难道真是经一劫长一智,原来她只是太小不懂事,可现在也不大,要过几个月才满四岁呀。

    “娘,溜马镇外面是什么地方?”福好小心地询问,怕娘怀疑。

    高氏皱皱眉,女儿问的问题有点奇怪,不过从没带她出过溜马镇,也难怪,便笑吟吟道:“溜马镇外面翻过一座大山脉,一边是敌国越国,一边是我们大成国的江山呀。”

    娘这么说的,这里是边陲之地,靠近越国,那这里是西南边境上了。

    娘叹声气,最近两年这里还是有些不太安稳,那越国不时偷袭溜马镇的百姓。虽然有边防兵守护着,可是每过一阵还是是会有敌兵潜入境内生事。

    福好看娘陷入沉思,猜她是担心治安,便道:“娘,等福好长大了杀敌人去。”

    高氏噗嗤一声被她稚气的样子逗笑,“你爹给你取个福好,就是因为历史上有个妇好女将军,谁知你真跟你爹一样的想法,长大了也想杀敌当女将军?只可惜啊,这世道,女人都只管家里的事,打仗呀治国呀这些事,都与女人无关。”

    福好心里明白过来,自己还在大成朝,这里离京城已经有几千里远了,只是不知年号是不是跟自己死时一样。

    娘儿俩正在床头上说话。

    高氏的侄儿高二抱着只“咯咯咯”叫唤的花母鸡,笑着跑了进来,边跑边叫:“福好妹妹!”一进来就举着怀里的母鸡冲福好做怪相,“爹听说福好早上淹了水,叫我把这个鸡捉过来给她熬汤喝。”

    高二今年八岁,还有个哥哥高大十五岁,早就跟着大人下地干活了,高二因为年纪小些,所以经常可以四处晃荡或被大人叫唤着跑跑腿。

    高氏走下床,把绣花架放到箱子上,对高二嗔道:“快把鸡抱回去!这生蛋鸡吃了多可惜!”

    高二长得瘦条猴精,脸形细条,眉疏目淡的样子,说话声音却十分响亮:“爹安排的,我要是不听,回去要被打。姑母,我帮你烧水宰了它!”

    高氏从他手上抓过母鸡,跑到院门外,她哥哥一家和她只隔个两道围篱,把鸡往她哥哥家的围篱里一扔,那母鸡在半空中扑腾几下,落到地上就飞快地跑进竹林里去掏食了。

    高二追出来笑道:“姑母今天要害我被打。”

    高氏一只手拉着他,把他拉回自家屋里,然后才放了手,说:“你看着福好一下,姑母去厨房看看。”她想到厨房给侄儿找点零食出来吃。

    高二坐到床沿上,拉着福好的手,逗她:“福好妹妹,早上掉水里了哈,被呛得难受了吧。”

    福好笑着直点头,不敢和他说太多,怕暴路灵魂已经换了个人。

    高二拿起她的两只小手轻轻拍着:“拍掌掌……拍掌掌……”

    这游戏太幼稚了。这是教一岁娃玩的。福好边和他拍手掌,心里边觉得好笑。

    和福好拍了会手掌,高二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摸出枚铜钱,在空中抛来抛去的玩。

    看着在空中翻滚的铜线,福好一下想到,铜钱上一般都有刻年号,看看铜钱不就知道年号是多久了?便笑着往高二身上一扑,叫道:“二哥,我要玩钱钱。”

    高二却不给她,把铜钱藏到背后,笑着逗她:“你找不着。”

    福好以为他是和自己在玩,不知他是怕自己玩了铜钱不还他,起身猛地扑到他身上,把他扑倒在床上,坐到他身上,从他手里抠那铜钱。

    高二不敢还手,怕伤着小福好,连忙笑着哄道:“福好乖,不玩二哥的铜子。这个铜子,呆会二哥要出去给舅舅、舅妈买盐的。”

    一个铜子就可买盐吗,这只能哄小孩子,虽然福好是小好,可灵魂成熟着呢。她只是想拿过来看看,弄清现在是什么年号,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高二执意不给,福好急了:“我只看看!”说着她使出股牛一般的力气,把高二的手抠得“哎唷哎唷”地直叫唤痛。连福好自己都不敢相信一个三岁的孩子有这么大的蛮力。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坐在他身上使劲抠他手中的铜钱,一个被她压着死活不松手。

    唉,真是妹不懂事,哥也不懂事。

    把从厨房出来的高氏看得吓了一跳——

004 挨打

    “蛮妮子!”高氏拿着把炒豆子进来放到八仙桌上,冲过来一把把福好从高二身上拉开,放倒在床上,“啪”地一耳光打在她脸上,骂着:“你从小就不学好,学着要人家的钱!”

    “二妹你干啥子?”高二他娘李氏在屋里听到高氏把鸡给扔回去,走过来见到她打福好,连忙拉着她不许打孩子。

    福好两眼一红,咬紧嘴唇,心里憋曲极了,第一天给人家当女儿就吃了打。她不过是想看看而已,没想要人家的铜子。再说就这么个铜子能干啥?她可是名门贵妇,只要让沈碧华活着,有多得用不完的钱。

    李氏个头比高氏矮半头,却长得十分黑壮,看着年岁比高氏长几岁,脸上的表情十分凶悍。她一把从高二手上夺过铜子,放到福好手心里,哄着:“乖。舅母给你铜子玩哈。”

    福好含着泪真想把这破铜子扔得远远的,但她没有,不能任性使气,眼前弄清年号很重要,委曲地拿着铜钱翻来翻去看了几遍,上面铸着大成通宝,却没有年号。她忘记了,上辈子她几乎都没用过这样的小钱,手上过往的全是大把的银子和银票,所以忽略了大成朝的铜钱只有国号,没有年号。

    看罢把铜子,心里好生失望,把铜子还到舅母手心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道:“谢谢舅母,我不玩了,已经看过了。”

    舅母李氏接过铜子,使力掐了两下高二的屁股,掐得高二疼得跳起丈多高,又骂他:“死小子,妹妹只是看看,你做得这么凶,谁抢你这破钱呀?”

    因高二出世后,有个相士说高二将来会有很多钱,钱是他的命和胆,从小放个铜子在他身上,可以傍身,所以他身上背着个铜子。

    高二唏牙咧嘴地直冲福好扮怪相,试图逗他笑。

    福好挨了耳光,心情极度郁闷,倒在床下,背对着大家,蜷着小身子,眼泪吧嗒吧嗒地直掉。

    舅母见状责怪高氏:“我说二妹也是,福好早上才掉了水,本来就受了惊,你不给她好好压惊,还胡乱打她,现在把她气成这样,看她这委曲的样,这样会伤身的。”说着坐到床沿上,轻轻拍着福好,哄着:“福好乖哈。我们福好不是想要人家钱的坏孩子。只是想玩一下哈。福好不生气挨了娘打哈。”

    高氏感觉刚才那下打唐突了些,看这孩子的样子的确只是想看看。刚才福好看铜子的样子,若有所思的,象在探索什么问题。她心里生起一种奇怪,早上被淹了后,怎么福好变得象换了个人。仔细看她,这模样一点没变,还是那凤额龙目,一对黑亮的眼睛,团圆的脸儿透着几分倔强和野蛮。

    “舅母去给福好杀鸡哈。”李氏抱起福好搂在怀里,起身要往外走。

    福好听得要为她杀鸡,满脸泪水地使劲摇着头,口吃不清地说:“福好不要吃生蛋鸡。”说罢“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实在憋不住了,人家前一世,就是在昨天才被妹妹和丈夫给害死了,心里本来就憋曲得很,现在又为看个铜子,挨了娘亲一记耳光。真是没天理!

    “呜呜呜……”福好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舅母抱着她象哄奶娃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福好乖,福好不哭……”

    高氏更惊诧了,这孩子和往常真是太不同了。往常要是这样,一定会先疯狂反扑,和高氏抓打起来,然后再泼闹一场。若是听说要给她杀鸡,只是哄她不给她杀的话,她绝会不罢休。可是,今天她一直在憋着这委曲,还十分懂事,象舍不得吃生蛋鸡一样。这性子转折有些太大,高氏心中起了迷惑,便不安起来,是什么样的不安她说不清楚,毕竟孩子的性情是往好上在转。

    打在娃身上,痛在娘心上,看她委曲伤心的样子,高氏双眼一红,低着头往厨房走去。

    高二蹦蹦跳跳地从八仙桌上抓起把豆子,围着他娘不停地猴跳着,把几颗豆塞进福好手里哄着,“是二哥不对,误会福好了,请你接受二哥的歉意,把这几颗豆豆吃了吧。”

    “死仔仔。都是你,要是把铜子给福好看了,就没这场风波。你看,现在福好受委曲了,你姑母心里也添了堵。”李氏恨恨地骂着儿子。

    还是这个外表看起来凶悍的舅母最善解人意。

    福好甩开高二的手,使劲“嗯嗯”地哭几声,把一张泪花花的小脸埋在舅母身上,摇摆着头在舅母的衣服上使劲擦了几下脸上的泪水,才慢慢歇了气。

    福好已经觉察到了娘的敏感,所以赶快收了哭势。接下来她得十分小心,尽量先顺应着环境再去试探了解和熟悉相关的人事。不过,今天舅母过来,让她发现,舅母外凶内柔,对福好似乎特别亲昵和喜欢,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正这么想着,舅母笑道:“二妹,你莫在这边做饭了。中午上我家去做饭,也好节约些柴禾。”

    福好脸上绽开个笑,附合一声:“我要去舅母家。”

    “嗯。走,去舅母家做饭饭。”舅母亲了下福好满是泪渍的脸,抱着她先走出去。

    舅母可是一点都不怀疑福好有什么问题,她觉得小孩子本来就不定性,有的孩子两三岁时性子要恶些,随着年纪增大,慢慢地懂事了会有所改变。福好转性子的事,舅母就当个好的转变看,丝毫没认为有什么古怪。

    高氏带着高二关上自家院门,跟在李氏后边去了哥哥家做饭。看嫂子疼昵着女儿,心里阵阵温热和感动,自她夫妻俩回到石麻村来,若非哥哥嫂嫂帮扶着,他们的日子简直没法过。

    做饭时,舅母让高二带着福好去竹林下玩。因丈夫只有这个妹妹,在这边陲上,又没多的可走动的亲戚,对这小姑的女儿很是疼爱,便语重深长的开导高氏:“我知道你其实也舍不得打孩子,只盼着从小严厉教诲,能教出个好孩子来。可是,有的事,若是不问情由,管得过于严厉,只怕孩子性儿会更拗。”

    “嫂嫂说得是。”

    高氏帮着嫂子烧火,一边拨火,一边心里暗叹。嫂子说的十有九对,可有一事,她闷在心里不能与人说。对福好,她的确是想管严点,让她将来在这世上的生存能力更强一点。

    竹林子里,高二先前惹了福好不高兴,一个劲地直讨她高兴,一会学着鸡咯咯,一会儿学着小狗汪汪。福好并不计较先前的事,不失时机地打听:“二哥。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皇帝是谁?”

    高二自小在石麻村长大,这里离皇上远得很,他脑子里整日只关心着怎么吃喝拉撒和快乐,就是现在西南边陲的镇守将军是谁他都不知道。可妹妹这样问,他大许多,说不知道很没面子,便讪讪地笑道:“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爹娘给我说过,小孩子管好自己,不给大人惹事就是。”

    “哦。”福好知道高二早个单纯的村野小孩子,很难从他这里弄清想知道的事,想着还是从舅母李氏这里打听较好。

    高林两家是邻居,福好随时可以上高家,有了今天这个开端,福好便天天朝舅母家跑,跟在舅母身后,一起喂鸡,割菜,做饭,聊天。

    高氏以为女儿挨了她打后,心里有情绪,才天天往舅母家跑,想着两家本来就亲如一家,又记着嫂子那天的教诲,便不阻拦女儿。

    福好没几天就把原主这点短浅的人生经历了解清楚了,也了解到现在还在大成帝二年的春天,她死后次日就转生到了这里,时空上没有什么间隔和空隙。心里很感慨,这魂魄走路比寻常人靠车马走路快得多,京城离这里几千里的路,从死到生,似乎只一天的时间。

    原主是个性子粗横野顽,有时很自私的孩子,借着舅母的那种观点,她找了个机会向娘表示,自己长大了,原来不乖,以后要做乖孩子。

    起先高氏不太习惯,总觉得她哪点没对。

    可林至安和大哥在私下里都说她那想法有问题,孩子变乖不好,莫非真要顺着原来的恶性发展下去,变成个刁蛮自私的丫头才好?

    被大家说了几次,高氏放下心中的疑惑,其实她也巴不得女儿温顺体贴,有个好性子,将来嫁到婆家去才会家和事兴。

005 适应

    随着做林福好的日子的增加,许是这身体和高林两家有血缘关系的缘故,又或者是前世的灵魂爱到了极大的伤害,高林两家对她的爱治疗着灵魂的创痛。她对林志安夫妇和舅舅两家生出浓浓的亲情和眷恋,每天看着大家辛苦劳动,收入微薄,心里便整日谋思着如何帮两家改善境况。同时,从舅母那里,她又了解到越来越多的事。

    石麻村有二十几户人家,都靠给西南候崔有威家种地为生。崔有威是皇上的堂兄,是崔良成的亲叔叔,候府在西南秀州城里,离这里有五百余里。他手下的廖志言副都统带着两千士兵镇守在溜马镇外的边防上。

    每月初一和十五,崔有威会携带家人亲临溜马镇检阅防军,同时会带秀州的商队来进行商贸交易。溜马方圆二百里内的商贸分散不发达,全靠候爷带商队来进行货物流通。

    每到初一和十五,就是溜马镇方圆二百里人户的大日子。这个时候,大家便把手上的一些货物带到集市上换钱,再从商队那里买溜马镇没有的东西,对商队来说,是猛赚的时机。

    对西南候爷,福好十分熟悉,前世嫁给崔良成时,崔有威回京给他们主持过婚仪,他是一个十分严肃冷沉的人。若是能接触到崔有威家的人,也许能打听到平王候府的事情。

    娘那幅刺绣已经完工了,眼看就是四月十五的集会日。福好早就盼着能跟娘上溜马镇逛。

    四月十五这天,天刚亮,高氏就给女儿换了件干净的细花布衣,在她的双髻下还系了两条红带子作装饰。

    换洗好后,一家人坐在八仙桌前,福好小心地吃着黑糊糊的红薯乔麦粥,粥的味道有点苦,林至安满脸微笑地女儿挟了块新泡的盐水黄瓜,看着她这乖乖的样子,心里满是欣慰,高兴地把碗里的粥喝得“忽忽”作响。

    福好看眼爹,十多天了,开始并不习惯吃这样的粥,慢慢地就适应了,从最初吃了干呕到现在不再有所抗拒,可谓是从贵妇到村姑的一个质变。

    本来她有特别伙食,每次做饭时,娘都将一个小土罐放在大灶上,烟卤脚下的一个连体小火灶上给她单独煨白米饭,可是福好有天发现娘似乎有女子的暗病,所以脸色枯黄,这种毛病十分需要营养,那以后福好死活都不吃特殊饭,非要和爹娘一起同甘共苦吃这难吃的杂粮粥。

    她十分明白,生为穷人家的女儿,若是养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话,那便是一辈子都会活得不顺心。一个人在什么位置,便要思着什么样的命运。现在不是贵妇了,便不能再象从前那样尊贵奢侈。所以,她要求自己不仅要能适应这穷人的活日子,还要能愉快地接受这样的日子,以入境而安,快乐地活下去。

    她边吃饭,脑子里边捉摸着今天要赶集的事,希望能帮着娘把刺绣卖个好价钱,然后让娘买点补品回来补一补她那有病的身子。

    “福好妹妹。”

    高二蹦蹦跳跳地端着一个装了四块盐蛋的小碟进来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说:“我爹娘说了,今天要赶集,可能会很累人,吃好点才经得起饿。娘弄了两个盐蛋过来,让我给你们端过来。”

    李氏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喂了十几只鸡鸭,生的蛋也不舍得卖,放着给孩子们补充营养,有时蛋存多了,怕不经放,便放在盐水里泡着密封起来,每过几天捞两只起来煮着切成块,一人一块,又好吃又营养。

    林至安满脸惭愧地看眼侄子,他养这个家都养得辛苦,目前没什么本事答谢高家,对高家的情义,他的感激都在心里,所以只笑着吃粥,却不说话。

    “那你就在这边吃早饭吧。”高氏起身给高二拿碗。

    高二摇摇头说:“娘说了,让我把咸蛋拿过来就回去,等会还要换身衣服呢。娘还说了,你们吃好饭,就把东西带好来我家,我哥今天不下地,赶骡车送我们去镇上。”

    “好吧。”两家人一起去赶集,不是第一次,这情形不是第一次,高氏也不劝留高二。

    高二轻轻地摸下福好的头,笑着轻快地跑了出去。

    福好从碟子里小心地挟起个蛋块,同时另一只手托着蛋壳,放进爹碗里,接连给他放了两块,说:“爹,你今天要下地干活,中午没人送饭,你要多吃点。”然后又挟起一块放到娘碗里,说:“娘,你脸色总不好,也要吃点蛋蛋。”

    高氏心疼地看着女儿,这孩子越来越懂事。女儿怕她不舍得吃,所以才这么分蛋,笑着把余下一块放到女儿面前:“那这块,是福好的了。”

    福好不拒绝,一只手拿起蛋块,小心地将蛋壳里的蛋白和蛋黄用筷子赶到粥里,虽然三岁半多点,动作十分熟练稳当。林至安看着女儿,心里又奇又喜,这么小的孩子,做事竟如此沉稳。

    福好把咸蛋混在粥里,吃着比先前好吃多了,又吃一口酸脆的泡黄瓜,第一次发觉这杂粥跟以前在平王候府吃的燕窝粥一样好吃。她看爹不动那两块蛋,连忙催道:“爹不听话。快点把它们吃了!”

    林至安看女儿脸上着急了,连忙把块咸蛋剥进碗里,又把另一块剥进高氏碗里。心里好生感慨,今世得了这么个女儿,真是天赐的福气。

    高氏看眼女儿,发现她脸上的倔强更胜,但原来的那股粗野渐渐化为了懂事,眉眼间的神情,显得十分沉稳快乐。

    或许就象大嫂说的,小孩子不定性,总向着好的方向引,就会越教越乖。原来常为福好刁蛮自私的性子暗暗发愁,怕她长大了也那样,以后怎么办。现在一点都不为此担心了。只计划着,等福好满了四岁后,便开始教她刺绣。

    吃了饭,林至安佝偻着身子,扛着锄头又去庄里干活了。

    福好看着爹的身影,心里酸酸地有一种怀疑,爹才三十出头,怎么身子会佝偻得这么厉害,恐怕他体内也有毛病,只是四周没有象样的大夫,就是有,家里可能也请不起,得想法帮爹看看病,得找到原因治治才行,不能让爹这么年轻就一天一天地变成个早衰的老头。

    唉。其实大成国和越国之间的毓秀山脉上,肯定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尤其是那人都上不去的二秀峰和大秀峰里,一定满山遍野都是宝。可叹,低山区四秀峰靠近越国,三秀峰上又有许多官兵把守。百姓是望山兴叹,不能上山打猎采药帮补生活。不过,有官兵子弟和亲戚能够拿到通行牍的,可以任意上山。要是能搞到一个上山的通行牍就好了。

    高氏收拾了桌子,打了盆清水给女儿和自己清洗了把脸,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两幅新近完成的刺绣叠好放进个布袋里,关好门,背着布袋,牵着女儿去大嫂家坐骡车。

006 卖刺绣(1)

    溜马镇只有一条半里长的通街,高大把骡车赶到东边的街场口停下,高氏、李氏带着福好、高二下了车,远远地就听见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东边场口有一片茶摊,旁边的空地上已经停了近百个骡车。

    高大停好骡车,拿了五文钱交给茶摊的朱老板。朱老板帮他的骡车挂了个号牌,将另一个相同的号牌递给赵大,赶完集,凭这号牌来领自己的骡车就是。

    “你们往西头去,崔候爷带人在军营外扎了几个帐蓬,把商队分成不同的类别,以方便大家买卖。”

    朱老板四十开外,就靠初一和十五这两天赚不少钱,他有亲戚以廖都统手下当百总,才得了在这里摆茶摊,同时给人守骡车收净钱的便宜。

    李氏和高大先挑着担菜,拎着几只鸡鸭去找军营的厨房找人谈生意,高二留下守着车上的一头猪一筐桃子等。

    高氏抱着女儿去卖刺绣。两家约好办完事在这里汇合。

    镇街中间有一家收刺绣的铺子,可是出不起价,在铺子外听到两个妇人说去西头卖给商队,商队的价钱略高一些。

    “娘,我们也去商队那边卖刺绣吧。”福好听得那两妇女说的,她们手上的刺绣大的卖一两,小的卖八百文,听得她心都凉到了谷底。

    “只有去那里碰碰运气了。”跟在她们身后,高氏往西头走去,心里愁着没钱的日子,夫妻俩的身子都一天不如一天,如是不得调理,只怕活不到福好长大之时。

    西头的军营外扎了五个五、六米宽的帐蓬,每个蓬前摆了半人高的摊子。有间里面挂着不少新收的刺绣,摊上摆着些五颜六色的布匹,摊前围着不少买布的人。高氏抱着福好挤了进去。

    这间蓬子里的老板是对中年夫妻,穿着都颇为整齐,男人笑眯眯地在给人量布,女的坐在里面,盯着外面的人群,满脸沉默。

    高氏从布袋里拿出两卷刺绣,笑着道:“我卖两幅刺绣。”

    女人从高氏手上拿过刺绣,打开一看,一幅有三尺见方,一幅有两尺见方,对着亮光,仔细看了阵,用手摸了摸,脸上没有表情地道:“老规矩。大的二两,小的一两五。”

    福好听得心里发毛,虽比街上的商铺价高些,可,也太便宜了。想想看人参要多少钱,当归要多少钱,这几两银子能买回多少补品?

    娘熬更守夜地做这刺绣,做得多用心多辛苦,老板娘把这刺绣带回秀州,不说卖到京城那样的价,就是打个对折,再打个对折,至少也是二三十两一幅。

    福好在心里惨叫着:“不……不能这么便宜出手。一定要想法多卖点钱。”

    高氏明知是这个结果,还是忍不住满脸失望,卖的这点钱,抓点药,买点日用品,便余不下多少。

    福好身子往前一扑,从老板娘手上抓过刺绣,心疼地道:“我娘这两张刺绣,至少要卖二十两。”

    摊前的人都轰动了,两张土刺绣卖二十两,太夸张了吧?他们都是溜马镇附近的人,刺绣做得好的,都没高氏卖的价高。有个大婶笑道:“小娃儿,你人小不知行情。这二两银子加一两五,拿回家,你们够用好久了。要换我的刺绣,能卖这么多钱,早乐坏了。”

    老娘板脸上浮出个莫名的笑,看着高氏,挤了句话出来:“难得你女儿这么小,把你的刺绣当个宝。看在她是小孩子的面上,她说的话我不计较,卖不卖,你自己决定吧。”

    高氏心里一阵抽搐,她的刺绣值多少钱,她当然知道,只是现在落魄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好手艺,没好下家,又能怎么样?

    高氏脸色沉重地点点头,无可奈何道:“小孩子说的,当然做不了主。”

    福好想着娘身体不好,那么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几两就卖了,抱着刺绣死死地不松手,大叫着:“不卖。不卖。饿死都不卖。你出的这点钱,我娘吃药都不够。”

    有人在边上笑道:“这丫头是头小倔牛。”

    女儿的话让高氏心里越发酸楚,这么小的人,都知道争气了。可是,过日子不是争硬气。

    老板娘望着福好虎视眈眈,毫不退让的目光,心中略动,这高氏的手艺真是不错,几月前收了她一幅二尺大的刺绣回去,卖给一户大户人家,卖了足足二十五两,那大户人家直夸难得一遇的绣艺。

    听说高氏有病,老板娘心里退了一步,脸色放松一些,叹道:“你手艺是不错,可是这年头,就是在秀州城里,又有几个人出得起钱来买刺绣这种东西?出得起钱的大户人家都有自己养的绣娘。养不起绣娘的,又出不起价。”

    福好皱着眉,咬紧嘴唇,脑子也在飞快转悠,老板娘说的有一半道理,不过似乎有谈判的余地。如果实在卖不起价,不如让娘多攒几幅刺绣,让高大背到秀州去卖,扣出来回的费用,怎么都会比这点钱要多翻一两倍出来。

    老板娘见福好不让步,看眼高氏,道:“你女儿说你身体不好,我就再给你加点药钱吧。两幅一共四两,再多,实在没法往上了。”

    高氏心里一动。毕竟多了半两银子。

    “不!”福好固执地反对。

    高氏从女儿手上拖刺绣,福好死死抱着不松手。没想到她今天发疯,管起大人的事来。转念又一想,若不是女儿,也多要不不到半两。边拖边笑道:“要是不卖,可别怪娘没钱给你卖学刺绣的工具。”

    福好从娘的反应猜到这里的行情极差,但老板娘敢加银子,就说明娘的刺绣拿到秀州好脱手。便冲老板娘毫不让步地道:“二十两!就归你!”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议论纷纷。

    “这丫头还真精。”

    “做什么梦,要二十两?”

    “最西头,侯爷府自己家里扎了个帐蓬摊,有个丫环在收土货,二十两?找候爷府家买,看看能不能脱手。”

    人群中爆发出各种嘲笑。

007 卖刺绣(2)

    西南侯家真有人在收土货的话,这倒是个机会。福好对娘嚷道:“娘,我们去候爷家的摊子看看。”

    老板娘脸色一阴,不再说话。本来二十两她可以收,可是当这么多人面加这么多价,是作生意的忌讳。

    高氏看她脸色阴沉,心想这下得罪人了,怕是卖不成了。便低着头抱着女儿挤了出去。背后是各式的目光和议论。

    福好看娘垂头丧气地没精神,安尉道:“就去候爷府家看看吧。就当去看热闹。”

    没卖到银子,什么都买不了,也只好四处看看热闹了。不知大家说的候爷府的在收什么土货。高氏抱着女儿顺着几个帐蓬慢慢走过去。

    最西头扎着个最大的帐蓬,开口有七八米宽,蓬口摆了个五米宽的摊子,摊子堆着些药草兽皮,有几个人正在卖皮货。

    摊子里面坐着个丫环和小公子。丫环长得清俊伶俐,穿得一身精致细棉布织绣衣,头上戴着细珠缀饰。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乌眉张拔,凤目带威,唇红齿白,,一身蓝色锦袍,胸前带个金玉相嵌的项圈,还未走近,便觉他一身高贵气逼人。

    高氏远远地看看帐蓬里面,摆着几只张开口的大木箱,似乎不见刺绣这类的东西,皱紧眉头,心想,这刺绣恐怕是脱不了手了。

    福好看到那相貌和衣着不凡的小公子,认出他是崔有威的小儿子崔鹏飞,今年应该是十二岁的。在前世的婚仪上,她亲手给崔鹏飞发过红包。

    崔鹏飞不是嫡长子,却深得崔有威的宠爱。他此时坐在这里收货,定是富贵公子到这小地方,没得好玩的,变着法子找乐趣。

    这还真是个大好的机会。听崔良成说过,崔鹏飞天生聪颖,五岁起便文武双修,只是性情与众不同,高傲不易接近,时而暴燥,时而和善得过份,出手却一向大方阔气。

    福好从高氏怀里挣扎着要下地,高氏此时心情不好,也不想在外面教训孩子,便放下了她。

    福好抱着刺绣跑到西南侯家的帐蓬前,冲那漂亮的丫环问:“姐姐,收不收精美的刺绣?”

    那丫环坐在那里,眼前经过的都是穷酸人粗人,百无聊奈中,突然冒出个抱着几幅刺绣的土头土脑的小女娃来,觉得有点稀奇,笑道:“要是你手的上刺绣好,可以收。”

    福好掂着脚,把刺绣放到摊上,摊开来。丫环仔细地看了看又摸了摸,但见这刺绣蝶飞花艳,从画工到刺绣均是无可挑惕,看着栩栩如生,摸着光洁溜滑。心里暗道,想不到这鬼地方还有这样卓绝的手艺,便不动声色地问:“小娃娃,你想卖多少钱?”

    福好知道西南侯夫人十分喜欢刺绣,而且十分讲究和挑惕。丫环这么问,就是这刺绣看得入眼,便笑嘻嘻地道:“姐姐是大人物,你说值多少钱,我还等着拿钱回去给爹娘买药治病。”

    丫环半笑着,瞅眼福好,这小姑娘嘴跟抹了蜜一样甜。她只是个二等丫环,但被人奉承着,叫她大人物,心里很是受用和自豪,她虽然是个丫环,与这穷地方的人相比,当然算得上个人物。

    又看眼站在远处的高氏,身板虽然看着粗大,脸色却十分枯黄,看着的确象有病的样子。见福好这么小,却很懂事,心里有些同情。看眼身边的小公子道:“小爷,这个多少钱收?”

    小公子正是崔鹏飞,此次跟父亲来阅兵,觉得无聊,便让人扎了个帐蓬摊,学着收货玩,同时看能不能淘到稀奇的东西。拿起两幅刺绣看了半天,又看眼面前的小女娃,从钱箱里拿出一大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到福好面前,冷漠地道:“五十两,我买了。”

    五十两对福好来说不是理想价位,在这个地方,却是卖到天上的价了。福好抱着重重的一大锭银子,向崔鹏飞鞠个躬,谢道:“公子,好眼力。这两幅刺绣,你拿到京城至少能卖一百两一幅。”

    崔鹏飞不懂什么刺绣,只是觉得的确绣得不错,让人见了耳目一新,看这小娃又极懂事,所以随便拿了笔钱,没想到她这么周到,鞠躬致谢,还和他说这刺绣的价值,便看眼身边的丫环,似乎在问,是这小孩子说的那样吗?

    丫环微笑着点点头,道:“我们收了这刺绣不卖的,自己留着用。只是,在这地方出的东西,又不是出自名绣之手。五十两收两幅,已是天价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小就会做生意?”崔鹏飞淡淡地问。

    “我叫林福好。”福好希望能与他结上交情,好打听平王候的事,可是初次相见,仅限于这样的谈话,不可能有多深入。

    崔鹏飞点点头,“快拿着银子回去,给你爹娘买药吧。”

    “谢谢公子,和漂亮的姐姐。”嘴上抹点蜜,大家才欢喜。福好心里明白,一时半会要和崔公子成为朋友,十分地难,这事得作长远考虑。

    高氏在不远处已经看呆,女儿今天耍横不愿低价卖刺绣,竟然歪打正着,真把这二幅刺绣卖了好价钱。女儿抱着银子过来,扑进她怀里,她抱起女儿,远远地向崔有鹏鞠了一躬,心中又惊又喜,似作梦一般离去。

    有人在边上见得此事,立即传播开来。

    “侯爷府在收天价货!”

    “快,有好东西先去候爷府的帐蓬。”

    ……

    不多会,侯爷府家的帐蓬外围得水泄不通,崔鹏飞在边上坐了会,被众人七嘴八舌的讨价声吵得头发晕,皱下眉头,起身从背后的一道帐门离开了。

    高氏抱着女儿,心情激动地先回东场口和嫂子一家汇合。

    “你的刺绣卖了五十两?”

    李氏带着两个儿子终于卖完了带出来的东西,听说有人刺绣卖了五十两,没想到却是自己家小姑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那么多东西,一共才卖了八两银子。

    边上有等人的,喝茶的,听她们说起这事,都羡慕地看着高氏。

    两家人为刺绣卖了好价的事,高兴不已,高二搂着福好,在她的小脸上狠狠亲了几下:“福好妹妹,真是好有福气。”

    福好推开他,小嘴翘得老高,显得有些不乐意。很不喜欢被二表哥这样亲脸,虽然人家很小,你又是人家的表哥,可是,这小脸也不随便让人亲的哦。

    她这样子,为大家更添了几分欢喜,就是在旁边喝茶旁观的大人小孩子,都被逗得呵呵地笑了起来。

    候爷府家在收土货,而且价钱比别家都高。高大心中一动,黑黝的脸上闪过希翼,从骡车后座下拖出个黑黑的袋子,拿出块黑色的毛皮抖了抖,又装回去。

    福好识得这毛皮,是顶好的青狐皮,惊喜地道:“大表哥,你什么时候有带这么张毛皮了来?要卖吗?我带你去侯爷家的帐子卖。”

    高大笑着点点头。李氏见了,却惊恐道:“你把这个拿出来了的?也不先和我说一声。”

    福好不解地望着舅母,不就是一张毛皮,她干嘛这样大惊失色的?

008 魏把总打人

    这毛皮是去年冬天,高大和同村的两个壮汉到二秀峰脚下打猎来的。高大看眼姑母枯黄的脸色,他早想卖了这皮子,给姑母买点补品了,只是一直不敢拿到镇上来卖,镇上收皮毛的地方都要出示通行牍。每次赶集,他都把它藏在车座下,希望有找机会能把它卖出去。

    高二兴奋地跳着:“走,我们去西南候的帐蓬卖狐皮子。”

    高氏担心地道:“如要出示通行牍怎么办?”

    原来舅母是担心这个。福好皱着眉,回忆着先前在候爷府家的帐子前,看到前面卖毛皮的都没出示什么牍牌,便道:“在侯爷府家卖刺绣时,我怎么没看见前面卖毛皮的出示牌子?”

    “你们去那里看实在了,若是都没查通行牍再拿出来卖。我陪你姑母去看病拿药。回头,高大你带着弟弟妹妹买些包子再到这来汇合。”李氏看小姑子的刺绣卖了好价,听福好这么说,存有侥幸心。

    “走。去西头的帐蓬。”高二高兴得不得了。

    高大抱起福好,让高二抱着那个黑色的袋子,三兄妹又往西头走去。

    崔鹏飞不在,来卖货的人没捞到什么便宜,侯爷府家的帐蓬前卖货的人,渐渐少了下来。

    从侯爷家的帐子走过来的人,有人失望:“这里收的价比别处高不了多少。”有人不甘心:“先前不是有个小女娃两张刺绣卖了五十两吗?”

    听着人们的议论,一向不爱笑的高大,细眯的眼角挂满了笑意,还是福好妹妹的运气好。

    有几个人在候爷家的帐子前卖皮毛,高大带着弟弟妹妹在旁边看了阵,接连卖了三起,都是那丫环掌事,没有查看牌子。

    福好看只有那个丫环在。心里暗叹,错过了机会,要崔鹏飞在,才可能卖得到好价。

    高二望着哥哥,高大点点头。高二抱着黑袋子走到摊前,取出黑净光亮的黑狐皮,丫环眼睛一亮,看高二长得猴精白净,满脸希翼地看着她,展开皮毛检查了一下,笑道:“你想卖多少钱?”

    高二很机灵,不看哥哥的表情,想妹妹卖刺绣都得行,他比妹妹大这么多,卖皮毛也没问题。前面卖走了的几起,价钱都还过得去,笑眯眯地冲她作个揖打个躬道:“小姐。若说我想要卖多少钱,那是没法回答。要说想,对我来说越多越好。这个价钱,要看你是否公道,能体恤一下上山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才捕到一头黑狐。”

    丫环抿嘴一笑,看他能说会道,从身边的钱箱子里拿出三十两银子,递给他:“三十两,不亏你。”

    高二还想再讨点,高大在边上笑道:“谢谢姑娘了。”

    高二听出哥哥的意思,因为没有上山的牌子,心头发虚,想卖了就东西就走人,只得收了口,把银子装进黑口袋里,抱着银子,冲福好眨下眼睛:“走,妹妹,我们去买热包子吃。”

    那丫环看眼福好,猜到是她带这兄弟俩来的,笑着向他们挥手:“走吧,你们快走。别挡着我收货。”

    这时旁边一个腰间带刀的,长得一双三白眼,满脸横肉的中年把总大步跨了过来。拦着高大几人,喝道:“把上山的通行牍拿来看看。”

    高二猴精的脸扭成才一团,高声应道:“前面的人都没看这个,怎么偏看我们的?要是挪在家没带出来呢?”

    丫环起身,向把总挥挥手,道:“魏把总。让他们走吧。”

    魏把总满脸凶恶地道:“我在边上看得很清楚,前面几个都是有通行牍的,这镇上有上山通行牍的人我都认识。但你们几个,我却是第一次看见。你们是欺负柳叶姑娘不是本地人,分不出来哪些人有资格上山,所以把偷猎来的皮毛,拿到这来混买。”

    难怪没看到前面的出示牍牌,看把总的样子很凶,高大怕弟妹吃亏,谎道:“的确是挪在家里了。”

    “你留下。让你弟弟和妹妹回家去拿。”魏把总看他最大,不放过他。

    “老二,先背妹妹回去!”高大把福好放在高二背上。高二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魏把总明察秋毫,从高二的眼神中猜到他们没有通行牍。一把拽着高大,拖到帐蓬边,叫一个士兵把他绑在根木柱上。

    “哥!”高二哭着叫了起来,望着那丫环直央求:“小姐,求你让他放过我哥吧。”

    丫环柳叶听了魏把总说的,知道这几人没有上山的通行牌,私自上山犯了规矩,皱着眉无奈地道:“这种事我管不了。你们要是有通行牍,快回家去拿来,省得你哥哥吃亏。”

    福好暗叫一声,不好!心里一慌,就是回去也拿不出通行牍的。

    魏把总揖拿到个没有通行牍,却敢来卖皮毛的小子,很是得意,便拿过一根皮鞭子,边抽打高大边训斥:“打死你这不守规矩的刁民。看以后,还有谁敢私自上山偷猎。”

    高大挨了两鞭,魏把总的力气又很大,一鞭下去就把他身上的旧衣给打烂一条条条的口子,露出黑黑的胳膊来。

    高二背着福好,哭着,不知如何是好。

    福好从他背上滑下来,跑到摊前,拉着柳叶直说好话:“漂亮姐姐,行行好吧。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魏把总狠狠几鞭抽在高大身上,一鞭打在他脸上,高大痛得“啊啊”叫了起来。

    柳叶被惊得身子一颤抖,这魏把总太凶了点。

    福好看魏把总存心要重打一顿高大,转身跑到魏把总身后,抱着他的腿,求道:“放开我大哥,那皮毛,我们不要了!”

    魏把总一脚将她踢开,冷冷道:“不是你们要不要皮毛的问题,而是你们家有人私自上山猎了狐。依照大成条例,凡私自上官山偷猎者,一律得断肢缺臂。”

    听他说得这么恐怖,福好被他踢在肚子上,疼得蜷在地上,心想这下不好办了,现在自己既不是将军女儿,也不是侯门贵妇,实在没有能力化解这场危机。无计可施之下,这身子里萌动起一股本能,顾不上肚子被踢疼了,索性大叫起来:“官爷不讲道理,打死人了!”

    高二上前抱起妹妹,福好看大表哥被人抽得厉害,又横又泼地扯着嗓门大叫:“官爷不讲道理,打死人了。”

    魏把总看福好想耍横吸引围观者招来同情,冷笑一声,抽打得更欢,“你使劲叫吧,来看的人越多越好,省得爷挨家挨户通知,无牌者,禁猎。”

    “我哥上二秀山打的狐,又不是上的三秀山,你凭什么乱打人?只有上三秀山才要牌子,没说上二秀山也要牌子啊。”高二含着泪,也豁出去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见得此幕情景,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记得地上坐的小女孩子是先前卖刺绣卖了五十两的人,幸灾乐祸道:“肯定是先前卖刺绣得了甜头,所以又把家人拉来卖皮子,结果没牌子,被官爷捉住了。”

    “真是的。卖了刺绣就回家吧。还到侯爷家的帐子前卖没牌子的皮毛。唉……都是贪婪惹出来的事情!”

    “呵呵……”

    魏把总听到这样的议论,打得更起劲。

    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乡民真是令人不耻,就看不得别人好。福好被冷言冷语气得要发狂。人家大表哥水深火热地要被人打死了,这些人还说得出这种话。

    高大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稀烂,皮开肉绽地露了出来。

    柳叶看不下去了,抱着钱箱子,看眼可怜的几兄妹,心里虽然同情,却奈何不得军规和国法,只得心惊肉跳地离开。

    福好追上来抱着她的腿央求道:“求你去叫小少爷出来救下我大哥吧。”

    柳叶低头看眼她已经哭花的小脸,叹道:“我帮你试一试吧。”

    福好放开她,只盼着这条活路了。柳叶回头看眼她,脚步走得飞快。

    “啪!啪!”魏把总越打越过瘾。

    “哥!”高二跪在地上,看着大哥被打得惨,哭着,心痛地叫唤。

    福好吸口气,不知中了什么邪,脑子里没有了正常思维,冲过去死死抱着魏把总的脚,往他小腿上狠命一口咬下去。

    “呀!”魏把总惨叫一声,扔了鞭子,两只手拎起福好,满面怒容,将她举得高高地骂道:“小兔崽子,居然跟老子比横?老子让你知道谁最厉害。”

    纷闹的人群安静下来。都看着魏把总,高举着福好,将她用力往空中高高地抛了出去——

    “福好!”高大满脸血痕,和高二同时惊叫着,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009 机遇

    魏把总把福好抛出去有十多米高!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看着半空中那个小娃娃,眼前闪现着她将从半空中飞落下来摔得惨不忍睹的样子。

    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心里重新升起一片同情,毕竟这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娃。

    “啊……”福好在半空中飞着,尖声惊叫,耳边是呼呼地风声,绝望地闭上双眼,这次恐怕又要转世了。

    “魏把总不得伤人!”一个苍劲的声音雄浑地震碎西场口片刻的寂静。

    “瘳关公来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说。

    众人视线转移过去,只见英武不凡的瘳志言副将军和高贵沉肃的西南侯爷带着两个俊美不凡的小公子从西头外的战堡里走了出来。廖志言快速几个飞身,掠过众人头顶,飞到半空中将福好稳稳接住,然后几个翻滚,跃到侯爷家的帐子前。

    人群中响起欢呼声:“好啊。廖副将军好本领啊。”

    见廖副将军来了,魏把总低头垂手站到一边。

    福好张开绝望的眼,惊魂未定地看着救自己的恩人,惊恐和感激混作泪水,不忘为大哥求情:“廖大人,谢谢你救了福好。福好求求你放过我大哥吧。他的狐皮子,真的是在二秀山上打的。”

    廖副将军年近四十,双颧方挺,满脸枣红,髯须半尺,使得一手月刀绝技,为人正直义气,素有廖关公之别称。一把拉起地上的高二,将福好交给他,弯腰拍拍福好的小脸,和气地道:“你为了救大哥,这么不怕死?还敢咬我手下的将士?”

    福好感觉他是个讲理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伤心地哭诉起来:“大人明鉴。我大哥真是冤枉的呀。若是大哥真的犯了法,草民不敢有所冒犯,但大哥是冤枉的,草民就该为大哥鸣冤啊。官府又没有说不许大家上二秀山。我们家穷,我爹娘又有病,大哥冒着生命危险上二秀山找猎,只是想多挣点钱帮补家里。草民,请问大人,爱护家人,有什么过错呀?”

    一片哗然,这小丫头哭兮兮的,竟然还说了一通大道理。听得众人大多感慨,是呀,穷人的日子不好过,冒着生命危险上二秀山打猎有什么过错?官府又没说不许上二秀山。

    廖志言双眼一红,他本穷人出生,小时家里也是这样的困窘。摸摸福好的头,和譪道:“可是,二秀山和大秀山根本就没人上得去呀,别说你大哥,就是本将都不敢上二秀山,那上面除了飞禽猛兽,往上走还有妖兽,你大哥又怎么能在那里找到青狐呢?”

    崔有威年纪三十六七,面白无须,生得一双丹眼,卧蚕眉,十足一个高贵的美男子。沉着脸让人给高大松了绑。

    这时柳叶寻小公子,又寻了出来,见到小公子在此,廖副将军在和这几兄妹说话,悄声在崔鹏飞耳边道:“刚才这小姑娘托我找你,帮她大哥说情。”

    崔鹏飞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点点头。其实不用他说情,依廖志言的处世风格,这几兄妹已经没事了。

    福好向廖言行端正地行个万福,含泪道:“天可证,地可鉴。我大哥虽然不象大人一样有好本事,可是力气大,身手也还算灵活。”

    高大跪在廖志言面前,解释道:“去年冬天下雪时,草民和同村两兄弟,侥幸在二秀山下找到一条路,顺着那路往山上走了不到十里,便没了路,正在遗憾时,发现有两头比狼还大的狐,一头红色一头青色,在不远处的两片大石后寻食,我们就合力打下了它们,我分了青狐,他们兄弟俩分了红狐。”

    听说高大上过二秀山,崔鹏飞瞪大眼认真地听着他说上山的经历,听到这么简单,没点杀妖打怪的情节,不由显露出许多失望。他旁边是廖志言的小儿子廖希平,比他小一岁,穿得朴实一些,却生得更俊美英武,性格也颇豪爽。听了高大所说,不由笑道:“你们胆子真大,也不怕在那山上遇到妖兽,把妖兽引到村子,害了大家?”

    高大回想起那时和那两头狐搏斗的情景,心有余悸:“那两只狐很凶猛,我们可是费尽周折才打下它们的。正如大人所说,为了不给村民若事,后来我们不敢再上二秀峰了。”

    崔有威和廖志言对视一眼,点点头。廖志言扶起他,打量着他皮肤黝黑,身子结实,脸上带着几分武人才有的凶悍气,欣赏道:“看你这样子,也是有些力道的人。你平时练武吗?”

    高大摇摇头,道:“平时都忙着下地干活。男子汉大丈夫,想练武,有本事才能保家护国。可是没遇到明师。还有,就是遇到明师,也没钱拜师。”

    福好看廖志言对高大很感兴趣,双眼一转,心中一动,这廖副将军象个爱才的人,便拉着廖志言问:“大人。你本事这么好,可不可以把我大哥收作你的弟子?”

    “哈哈哈……”廖志言大笑几声。这小姑娘胆子大,而且很机灵,摸摸她的头,问:“为什么想让我收你大哥作弟子?”

    “大人你带兵守疆,刚才又能把福好从半空中接下来,一定本事极好。我大哥有一身力气,只是没得明师指点,若得大人指点,将来跟着大人杀敌护国,不是很好吗?”福好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转,男子汉,不读书就习武,长大了总是要做点事情的。这廖将军生格洒脱,又极亲民,实在是难得一遇的良将。

    廖志言看了看四周,看到有个帐蓬外有块方沉的大石,至少有一百斤,指着那石笑道:“你大哥若移得动这大石,我便收了他。”

    高大和高二都想跟人习武读书,只是一直不遇良师。此时得遇廖副将军,听他这么说,高大细眯的小眼一亮,黑黑的脸上虽然伤痕累累,却充满光辉,连忙从地上起来,走到那大石前,深吸几口气,抱着那石,虽是涨得满脸通红,还真把那石给移到了一边。

    廖志言眼睛一亮,这高大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又是个不懂武的农人,能移动一百斤之石,算是体力极好的孩子。看眼崔有威,拱手道:“侯爷,你说这样的弟子,卑职可以收吗?”

    福好看着崔有威,他一直在边上表沉严肃地看着大家,他是皇上的堂兄,传闻其为人处世循大义,不礼小节,喜欢招揽人才。因此,心里不担心崔有威会反对此事。

    崔有威看眼这三兄妹。小女娃胆识高,还能言会道,善于捕捉机遇,这高大力气不错,瘳志言已经动了收徒之心,沉肃的脸上绽出个微笑:“本候爷恭喜廖将军,得遇良才。用心调教,假以时日,这高大必是军中好手。”

    “谢侯爷和廖副将军。”高大没想到今日得了如此好的机缘,高兴得身上的伤都不疼了。

    廖志言扶起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作揖道:“小的叫高大,这是我弟弟高二,和妹妹福好。”

    廖志言念了下:“你妹妹叫福好?很好的名字。”又拿出十两银子给他:“这点钱,拿去买身新衣服,买点外伤药,再给弟弟妹妹买点吃的。然后快回家吧,五天后等伤好些,再来军中找我报到。”

    “是!”高大天生就有军人的气质,声音洪亮地应了一声。

    人群中掌声一片,都没想到,魏把总拿人会拿出这么个结果,这高大挨顿悟打,却换来了跟随廖副将军的前程。

    福好咧嘴一笑,直向廖副将军和侯爷鞠躬。原来她当主母时,下人都这样讨她高兴,她虽不喜欢拍马溜须这套,可是谁不喜欢被人尊敬?高大以后跟着廖副将军出入在军营里,福好感觉打听平王候家的事就更容易了。

    “草民先告辞了。”

    高大向候爷和廖副将军行个礼,抱起福好,高二抱着银子离去。

010 回家

    东场口朱老板的茶摊边。

    李氏和高氏听高二说完卖毛皮的事,心惊胆战地,浑身发麻。

    “早知道去卖皮毛要着打,就不让你们去了。”

    李氏看着高大一身破烂,身上到处都是红红的血痕,有的地方还渗着血,心痛地直后悔让他们去卖狐皮。

    高氏检查了下福好身上,看有没有被那可恶的魏把总踢出问题,又气又急地责备女儿:“你吃了豹子胆?要不是撞上廖大人来了,你不就——”

    高大却满脸高兴打断姑母:“娘,姑母你们都莫说了。这不没事了吗?以后我能跟着廖副将军在身边,不是有出息的事吗?”

    “就是。大哥以后跟着廖大人,升官发财的机会一定多。你们看军营里有点官职的,哪个不是又威风又神气,还肥得流油?”高二抱着一包用荷叶包好的热包子,打开荷叶,欢天喜地给大家发包子。在他心里想来,大哥被廖副将军看中,这可是扬名发迹的机会。

    “唉。养儿没出息让人担心,有一点点出息还是让人担心。”李氏看着高大今天被打成这样,想着将来儿子当兵在战场上,与敌人生死殊搏,心疼不已。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得有所作为。”高大笑着闷粗粗地说。“你们坐好了,我要赶车了。”

    高氏看高大和福好的确都无大碍,才笑道:“高大说得也是。福好那天掉了水醒来,都说长大了要杀敌人呢。”

    李氏那凶悍的脸上全是柔情,轻轻摸下福好的脸,心疼道:“这丫头养得真好。看着大哥挨打,晓得拼死帮忙。只是,你都这么小,以后莫做这种傻事。要是那把总揣你那脚就踢死了你怎么办?”

    福好冲舅母甜甜一笑。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总感觉这身体有股蛮勇的力量,和自己以前极不一样。她以前不喜欢女孩子太粗蛮,可生在穷人家里,有点蛮勇也是好事,至少不会显得太柔弱。

    高大哼着无名的小曲,悠游地驱赶骡车,春风中,一身破衣英姿飒然地随风起舞。

    看他这么高兴,李氏放宽心来。老百姓当兵,需讲机缘和际遇,军中有人提拔,自己又努力便容易提升,不然当一辈子老实的兵。高大能被廖副将军看中收下,说不定将来真有些造化的,只可惜原来那相士上门化缘时,高大跟他爹去了亲戚家,不然让相士也给高大相相命的。那相士说的高二将来命迹颇好,高大现在遇到廖将军了,将来命迹应该也不差吧。

    骡车匀速摇晃着,缓缓前行。回家的速度比出来的速度慢了许多。骡车上,大家大口大口地吃着热络的肉包子。

    福好边吃包子,边看着车后买的一堆东西,又开始盘问:“娘,你给自己买药没有?”

    高氏嘴上沾着包子油和肉馅,笑道:“托你的福,今天挣了不少钱,所以把药配齐了。还给你爹买了点药酒。”

    李氏也是吃得嘴上油油地,脸上两道横肉布满柔情,平时的粗嗓门温声细语道:“你娘舍不得买点补品,我费了好多劲才让她答应,买了点补血和气的回去炖汤。还买了一卷布,回去一人做身新衣服。”

    高二两眼晶亮地望着母亲:“我们家也买了布的吧?”

    李氏笑着点点头。

    高氏掏出张帕子给福好擦了下嘴,又给自己擦擦嘴,对女儿道:“再过两月你满四岁了,已经给你买了学刺绣的工具,到时,你可别偷懒。”

    福好团圆的脸上布满兴奋的笑,点点头表示:“娘。我想早点学会你的手艺,省得你劳累呢。”

    后面有辆骡车跟了上来,是高家邻居刘屠户家的三母子。刘家大儿子刘圆和高大差不多大,他赶着车,刘家女人曾氏和女儿刘梅坐在后面,远远地就,刘圆冲他们激动地招呼:“听说你们今天在镇上中头彩了。带出去的东西都卖了好价,高大还被廖副将军收纳了。”

    高二包着一嘴包子笑着大声应道:“就是碰了巧,有点运气而已。”

    刘梅和高二差不多大,脆声声地道:“为什么我们就没点运气呢?”

    高二得意地道:“我们家有福好,你们家没福好嘛。”

    大家哄地一下都笑起来。

    福好脸上挂着笑,却没说话。脑子里想着事情。先前被魏把总抛到空中时,她有种深刻的体会,穷人的命真是一钱不值,若不是遇上廖副将军来得及时接住她,恐怕她再次往生了。

    除了贫穷和富有的差异,更重要的贱和贵的本质区别。

    若是他们今天是贵族子弟,就是没有牌子上了三秀山,那魏把总又能怎么样?

    高氏的脸上挂满喜悦,回到石麻村快两年了,第一次她有种放开来的高兴,之前再怎么高兴,都有被贫穷压迫着的顾忌。此时不是卖了很多钱让她高兴,而是福好这个孩子让她越来越看到光明。

    福好心里却想着钱的事,这五十两银子,要治好娘和爹实在不够。而娘的身体又很糟糕,有几个黑夜里,她悄悄张开眼睛,看到娘的身体根本就熬不住夜,她每绣一阵,便要平躺下来睡一阵,然后接着绣。爹叫她不要绣,可是娘说,不绣,拿什么去换钱,然后爹就一直沉默。

    还有爹的病似乎很不寻常。他们一家三口睡在一张大床上,可是福好发现,十几天来,爹娘之间都没亲热过一次。

    因为灵魂成熟,给她小小的身体带来很大的压力,想要是有一笔钱,或者有条来钱的路,彻底治好爹娘就好了。

    可是她还这么小,唉——

    多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

    回到石麻村,两家人聚在高家。

    高德富和林至安,听说福好卖刺绣的事,和廖志言答应收入高大入军的事,林至安抱着福好直夸赞:“你将来长大了一定会跟‘妇好‘一样勇敢能干。”

    福好神气地应了一声:“是的。父亲大人。”

    大家被福好的样子逗笑,高二不服气地道:“还有我!将来一定也要作个有出息的人!”

    “福好都这么有志气。高大,高二。你们可不能输给妹妹。”高德富感慨地得很,儿子长大了迟早要从军的,与其待到征兵,不如随了机遇早跟着廖将军。

    晚上两家人开心地庆贺了一番。

    五天后,高大成为廖副将军身边的一名士兵,由廖副将军亲自教习武艺。

    廖副将军的小儿子廖希平和高大熟悉后,成了朋友,每次高大回家,都会带着廖希平一道去石麻村。因为军队纪律严明,高大不能经常回石麻村,高二年纪和廖希平更近,慢慢地,两人玩得更要好,到后来不等高大回家,廖希平自己骑着马来找高二和福好玩。

011 好消息(加更)

    春去秋来,初秋的风吹得林家小院的大黄桷树嗽嗽作响,福好坐在树下,抱着只小竹绣架,认真地练习着用针。

    不时有纷零的叶子落到她的绣架上,轻轻斜一下绣架,那叶子就落到地上。这并不影响她练习的心情,娘说了,要做好刺绣,这针脚上的功夫第一就得过硬。

    她今天穿了件漂亮的红色碎花布衣服,袖襟腰领都用了紫色棉布,乌黑的双髻用两根红色的绸带束着,随风轻舞的红绸带衬得白生生的脸蛋生动可人。

    高氏和李氏坐在不远处的井边洗衣服,说着最近侯爷在划地要修长胜院的事,这消息是三天前高大带回来的,昨天起,真有不少官兵在石麻村附近拿着图纸查看地形。

    “二妹,你在外面呆过,见识广。你说,这西南侯爷干嘛要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修长胜院啊?”李氏不敢相信这事,可这事就在发生。“石麻村离边界就三百来里的距离,如是在这修长胜院,万一和越国打起仗来,让敌人摧毁了的话,不是很可惜。”

    福好停下手上的针线,听舅母和娘说话。娘原来在外地给大户人家帮过工,可是福好问她在哪里给那大户人家帮工,她从来不愿说。

    “这毓秀山区是个好地方,只是临敌国近了些。你看这里的地理,北有毓秀四峰,如天然屏障不说,可是灵秀得很,山下往南又有平原、丘陵、河流。这可是人杰地灵的宝地。”高氏感叹地道。“我原来在外面给人家做工的时候,听老爷夫人说过,象毓秀山这种地方,容易出圣灵人物的。”

    “自廖副将军坐阵以来,溜马镇安宁了不少。要是象高大说的,把场镇往石麻村移,我们这修建成新的街场,我们倒是省很多事,以后都是别处的人来我们这赶集,我们不用跑太远的路了。”李氏边说边用力拧衣服。

    “这崔侯爷啊,脑子精得很。去年把溜马镇到石麻村和牛儿村的路给修好了,就是有打算的,不只造福于民,目就是为了现在在石麻村和牛儿村之间修长胜院,这石麻村和牛儿村的位置,的确比溜马镇更居中。我看要不多久,他怕要在长胜院附近修宅子的咯。”高氏感慨地说。

    “溜马镇是老镇,以前我们和敌国有过一段交情的时候,两国在溜马镇换货物,还繁荣过一段时间。可惜,现在两国水火不相容,越国就想夺了溜马方圆二百里的地方。”李氏叹着,抱着拧好的衣服,“忽忽忽”地抖几下搭在晾衣杆上。

    福好又低下头练针法。对崔有威修长胜院的事,她有另外的感觉。朝庭一直禁止私人兴建组织院社,有需要兴建的地方都要先报经朝庭批准。高大说,崔有威建长胜院,将在这里大兴武业,为国家培育人才。灵魂毕竟出生在豪门大家,对此她有一种敏锐的怀疑,不说建院的费用,地都是崔有威自家的,就说培养一个有本事的人才,那可不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崔有威干嘛要自己掏钱为朝庭免费培养人才呢。

    不过长胜院修好了,她和高二跟着进去混混,读点书,学点本事倒也不错,至少可以让穷日子混得快乐些。

    “崔侯爷真仁慈,把我们的地收回去,免了今年秋季一半的佃租,允大家自己去恳荒,虽然有垦荒规定,不许多恳,但恳好以后地就归自己,从第三年后才收一成的赋税。”李氏早盼着能有自己的地了,可是私自恳荒要背侵吞国家财物的罪名的。

    这两天高德富和林至安出去看地去了。

    高氏笑道:“我们村东的那片小丘陵其实很好。一家有二亩的定额也可以了。”

    福好心中暗叹,穷人啊,对二亩的田地就很满足。她前世的陪嫁有上千亩的田地。对崔侯爷这个新政,她老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要是能碰到崔鹏飞,探探也好,可是自四月十五后,他回秀州没再来过溜马镇。

    “娘。姑母!好消息!”高二拿着镰刀,背着一背篓猪草,领着廖希平从外面进来。

    “廖公子。”李氏和高氏连忙在腰上的布围上擦干手,边走边热情地招呼。“快请屋里坐。”

    廖希平穿着一身银白的武袍,腰上系着雕花牛皮带,脚上穿着双带珠的青蟒靴,气宇不凡地牵着马进来,望了眼黄桷树下的福好,把马拴在院门边的一棵柳树上,从马上解下一个小包,笑着向李氏和高氏打招呼:“高大娘,李大娘。”

    高二放下背篓,脸上闪着兴奋地光辉嚷着:“希平哥说刺绣卖掉了,两幅又卖了五十两。”

    高氏眼里闪过感激的光芒,连忙跑进屋里去备茶水。

    福好看希平哥来了,放下绣架,上前给廖希平盈盈地道个万福。廖希平只有十一岁,对这些礼数十分不讲究,笑着一把抱起小福好,在她团圆的脸上“吧叽”一口,道:“记住了。以后不准叫我廖公子,只许叫我希平哥,也不许见到我就行福礼!”

    廖希平和高大成为朋友,后来和高二又特别要好,可最受恩惠的却是福好一家。高氏身体不好,刺绣做得慢,要三个月才做得好两幅,这次廖希平主动拿走她家的刺绣,找商队的人帮忙拿到秀州脱手,跟上次一样卖了五十两银子。

    “希平哥。”福好点点头,把脸贴着希平哥俊美的脸上,露着个喜欢的笑容。

    她虽然只有四岁,除了爹娘和舅舅舅母,不许别人亲她的,包括高大和高二在内,谁亲她,都要挨她的打。不过,廖希平是个例外,不是因为他帮她家卖刺绣,福好觉得廖希平真的是个好人,虽然出生富贵,长得又俊美不凡,对高林两家这样的穷人却十分尊重和体恤,不只对他们两家,对石麻村别的穷人都很热情,她对他有人品的敬仰和认可,所以嘛,反正四岁的小孩子,被十一岁的希平哥亲亲,没什么的呢。

    进了屋里,廖希平把装有银子的小布包放在桌上,抱着福好坐在八仙桌前。

    “真是谢谢廖公子。”李氏帮着把瓜果摆到希平面前,“廖公子,来吃点瓜果。”

    廖希平抱着福好坐在他腿上,满脸认真地道:“李大娘,高大娘,你们以后别叫我廖公子,就叫我希平吧。不然太分生,以后我不好意思来玩了。”

    高二站在他旁边,笑着不出声,只拉着福好可爱的小手玩。

    高氏端着茶水上来,感激万分:“怎么能没了尊卑和礼数?”

    “我爹说了。芸芸众生,均为天子。人与人之间没有尊卑。”他的话带着点佛家禅意。

    福好很爱听他这话,抱着他的头,贴了一下,和大家道:“希平哥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不要太客气了。”

    “就是。”廖希平被她贴着脸,觉得很高兴,抓起她白嫩的小手,在嘴上亲了亲,纯粹一幅小孩子逗小孩子的样子。又说道:“高大娘,你只管在家好好做刺绣,做好了,下次我又找人给你卖。福好一直说你和林大叔身体不好,能多卖点钱,你们手上宽裕些,也好早点把病治好。”

    李氏感动万分:“希平真是个仁义的孩子。廖副将军把儿子教得真好,我家高大在军中已经很麻烦廖副将军,我们两家的家务还劳烦希平费神,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廖希平抱着福好,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又看看拥挤的屋里,外面是客厅,里面一角放着张大床,中间连个隔断和屏风都没有,说道:“福好一直想在旁边搭个小屋呢。我和我爹说了,过两天派几个人手过来,帮你们在外面搭两个耳房,这样你们就不用一家三口挤在这屋里的大床上睡觉了。”

    这是福好一直想办的一件事,没想到希平哥把这都记在心上,还帮她安排着。等搭好耳房后,她就有自己的房间了,一高兴,便抱着希平的头,亲了一下,谁知希平正转头看她,福好软软嫩嫩的小嘴唇,一下碰到希平那轮廓分明富有弹性的方唇,两人哈哈笑着,把额头抵在一起,象两头斗架的小牛一样亲热得很。

    高氏和李氏对视一眼,希平公子和福好都是没长醒的娃,不知男女有别,可这情形让人看着,旁边的人都觉得心头暖暖的充满温情。她们不敢幻想将来希平会娶福好,但知道廖希平对福好好得就象亲生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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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某夜

    “希平哥,长胜院好久能修好?我和福好什么时候才能读上长胜院呢?”高二掂着这事,见家事说得差不多,便着急地问。

    廖希平抱着福好走到院子外面坐下,他更喜欢外面清透的空气,笑高二:“你这么想上长胜院?我可不想,进了学院,会不自由。”

    高二满脸不同意,“我和福好都想上呢。不然,我们上哪去读书习武?”

    福好想上长胜院,有个不得已,她前世知书达礼,才情丰厚,可是不读书就暴路出来,会吓坏大家,所以上长胜院,她必须的一个经历。再有,生活在这边陲之地,毓秀山上又有猛兽妖物,能习点武,有备无患,就是学不成什么武艺,强身健体也很好,总之不能象大家闺女那样,给养得太娇气,不然,这穷人的日子怎么混?

    廖希平握着福好一对软软的肉乎乎的手掌,笑道:“福好是有志向的人,长大要当‘妇好’的,是不是?”

    福好脸儿粉红地望着他,笑着直点头。其实她没当‘妇好’的向往,可是爹一说到妇好,就很开心,她不过是驳大人的欢喜而已,再则大家都知道,说长大了当‘妇好’有一半以上都是玩笑话。

    高氏和李氏见孩子们跑到一边去玩,就从屋里出来坐到井边继续洗衣服,想到过几天就能给林家搭耳房,两人不时拿感激和欣赏的眼神望着廖希平。

    廖希平是个性情大咧的人,该说的就说,该做的就做,不会花心思在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上。看到院子东角倒着两棵枯树没有劈,放下福好,走过去,拿起斧头就开始劈柴。

    他每次来都要帮福好家干活,不干点活,就会浑身不适,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福好和高二跟过去,围在他边上,把他砍好的柴捡起堆到屋檐下。

    李氏笑着悄声和高氏说:“这廖希平象前世欠了福好什么似的。”

    高氏嗔了她一眼,含笑,只搓衣服,不说话,不时拿眼瞅女儿一眼,心里其实也有李氏那种感觉。

    李氏抿着嘴,小声道:“我回去杀个鸭子。”

    高氏点点头:“我洗完衣服就过去和你一起做饭。”

    李氏望几眼砍柴的孩子们,含笑离开林家。

    ****

    没几天,廖希平和高大果然带着五六个大块头士兵,帮福好家搭了两间耳房。高林两家合力,把好酒好菜招待上来,到晚上那餐饭时,众士兵饭都不吃,便跟高大一起回军营,更别说敢拿林家一文好处钱。

    廖希平,还亲自帮着福好家添选了几样家俱,原来的正屋里摆上了屏风。两间耳房都布置成新的卧室,虽然家俱不丰,但睡觉的,装衣服的,搁东西的,梳妆的一应俱全,尤其福好屋里连读书绣花的小桌子都添置得有。

    原来就两间瓦房,现在变成了四间,还有院角的茅厕,廖希平都让人修整过了,说怕福好太小摔进去,得把那修安全整洁一点。

    廖希平对林家这么好,一家人捉摸着要好好感谢一次廖希平,可是他不缺吃不少穿,家里用的都比林家的好百倍,自家又拿不出什么特别的,一时间,这事让福好一家犯了难。

    睡在新卧房的第一晚,福好一会儿想着前世在候门时送人礼物的事,哪一次不是整车整车的金银财宝。一会儿想着今生遇到廖希平真是幸运。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前世死得冤枉,不知平王候崔良成和碧韵订婚没有,按照大成条例,她是正妻,死后一年之内崔良成不得娶妻纳妾。有一点令她挺遗憾,就是崔良成为她拟的封号的奏折还没递得上去,一年后崔良成再娶个嫡妻的话,将来她还可以享受封号的待遇,这一点似乎便宜了碧韵。但转念又一想,自己死都死了,只要碧韵能善待崔杰伦,让她占了那便宜也无所谓。

    不知是不是重生到林家来,眼见得贫穷的日子一点一点地开始向好,如今自己还终于有了一间闺房,心里太兴奋,这一晚莫名其妙的睡不着,往常她想什么事,就是想得深沉些,可这身体毕竟只有四岁,夜晚一深,没有睡不着的道理。这晚,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天亮了,舅母家的大公鸡喔喔地打鸣了她都还眼睁睁地没有睡意。

    这是怎么了呢?她的思绪不时地闪现着沈家和平王候家,莫非京城有什么事?

    这晚,京城里的确暗暗地发生着惊人的事——

    京城东隅的沈将军府里,西院里灯火通亮,将军夫妇被小女儿沈碧韵气了半死,白日里两位嫡子劝了一整天,都难以改变老夫妇俩坚贞不变的决定。决不能让碧华枉死,决不能让碧韵生下肚子里的孽子。

    将军夫妇俩拿着条长长的白绫来到沈碧韵的房里,沈夫人赵氏将白绫往小女儿碧韵身上一扔,声音沙沙地哭道:“你自己了结吧。”

    碧韵毕竟是他俩的亲生骨肉,将军夫妇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每一个都是他们的掌上宝,心头肉。可碧韵做出这种事,正直的将军夫妇,绝不会姑息她的妖孽行为。

    年近五十的沈将军全身颤抖着,手上拿着把杀过无数敌人的宝剑,指着碧韵:“你个丧风败德的东西,若不是你姐才死了没多久,要为她积点德,我今天手杀了你和肚子里的孽种!”

    赵氏拉着将军的衣袖,哽咽道:“由她自己了结吧。从此当我们没生这个女儿。”

    沈将军挥舞着宝剑,满脸扭曲地将碧韵屋里的纱幔砍断几块飘落下来,沈夫人拉着他,悲伧地出去,把碧韵锁在屋里,老夫妇俩亲手把窗子都牢牢钉死。

    环视着典雅精致的闺房,沈碧韵坐在五彩榻上,抚摸着快四个月大的肚子,暗恨崔良成不守信用,给姐姐办完丧事都这么久了,他却不肯上门提亲。借着看外侄子的名义,她去崔家逼了几次崔良成,可崔良成不但不着急,居然把春雪收作了通房丫环,更令她难过的是,春雪现在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子。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掩饰着日渐膨胀的身子,可是现在快四个月了,又是初秋,衣衫还薄,如何掩饰得下去。便只有装病在屋里,昨日还是给母亲发现了她怀有身孕的事。

    沈将军驰骋沙场多年,一看到小女儿这身子,迅疾联想到正值盛华的碧华,怎么会为了捡朵花儿给淹死在池子里。昨夜,他赶到平王侯府质问崔良成,虽然平王侯府上下都说侯爷夫人是给淹死的,可他不相信,端正贤慧,为人大度的女儿会就那么给淹死了,碧华断不会为了捡朵花儿,而轻视生命安全的。

    沈碧韵以为崔良成定是害怕爹的刚直才不敢上门提亲,昨晚爹回来后,便心一横,承认了与崔良成的私情,只是姐姐死那一段,死活都不提及。她以为娘得知这事,冷静之后,念在只剩一个亲生嫡女的份上,会想法为她出头,谁知关了她一夜一天,又饿了她一整天,到现在老两口拿着条白绫来让她了结。

    望着那被爹娘锁死的房门和窗子,沈碧韵脸上浮起阴冷的笑容,心里升起个声音:“你们不让我活,我就不活吗?所有令我不快的人统统都要付出代价的。别以我是那老实、愚笨的只会任人退婚的沈碧韵!”

    她咽咽干渴的喉咙,这对老乌龟真是残忍,屋里连口喝的水都不给,摸摸肚皮,暗暗发誓:“你们越不让我活着碍眼,越要碍你们的眼!尤其是崔良成,你越不敢娶我,越要你娶我。”

    这屋里没吃的,上平王侯家去吃吧。这孩子是平王侯的,吃他家的东西是应该的。

    妩媚的脸上冷笑着,抚摸着左手腕上的一粒豆大的朱砂痣,反正现在无路可走。本来她有孕在身,不益这事的。可是,今晚她豁出去了——

013 妖孽的心思

    突然,她停下动作,想起忘记了两样东西,梳妆台上重叠着两个宝箱,那里面全是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有不少还是那个短命的姐姐在半年前送给她的。就算是没有崔良成,有这两箱珠宝,也够她生下孩子奢侈两世。

    都说虎毒不食子,两只老乌龟,不要这个女儿,也罢。我便让你们永远没有这个女儿,将来慢慢后悔。反正,我也不是你们的女儿。那来自另个世界的灵魂里荡起一种骄傲和疯狂,才不信,来自未来的骚包女,会被两只土憋式的老乌龟给憋死。

    她是哪里来的骚包呢,是来自现代的一个酒吧老板娘,叫汪眉媚,生性风骚多情,游戏婚姻和爱情,两个男人为了她争风吃醋,在她酒吧里打起来,一个男人失手之下一个啤酒杯扔飞出去,一下把她砸死了。谁知她没有死,给穿越到了大成朝,撞上这身子委曲自尽,便占了她的身体。

    对前世的经历,她很愤怒,就兴女人为男人争风吃醋,不兴男人为女人争争?两傻男人打架就打架吧,还扔个杯子牵连到她,害她才快活了二十五年便结束了生命。来到这个世上,觉得老天对她还可以,居然是某将军的嫡女儿,还随身带了个宝贝空间——乾坤境,里面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有华庭,有美酒,可是仙地莨苑呢。

    象前主为退婚而自杀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十分不耻。谁知前主被退婚之后,居然没人愿意接纳她,这不傻不丑又不是庶生的,黄花大姑娘的,又长得这么妖娆媚人,竟然一文不值。就算在这落后的古代,一文不值吧,至少还有乾坤境傍身。

    后来见家姐碧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俊美的侯爷对她宠爱得连通房都不舍得收一个。汪眉媚的好胜心起来,就不信这天下有经得起勾引的男人,更不信古代三妻四妾的候爷经得起她的挑逗和引诱。

    崔良成表面老实痴情,是个不折不扣的多情种,偷欢老手,两人一拍即合,时间久点,两人就产生了些情意。

    不管是在前世,还是在这大成朝,只有她甩男人,绝不允许有男人背叛她的。她信奉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她是个身携宝物的神仙式女人。

    哼!

    看一眼地上那条长长的白绫,双眼一转,想起两只老乌龟的无情,都把她关在房里禁食了,还怕她飞出去找吃的,居然让厨房里一点吃的都不留。尤让她恨的是,先前她运用乾坤境偷跑到厨房,听得个厨子和厨娘说:“老爷说的。没吃完的,全倒进馊水里让人挑走。莫让四小姐翻窗子出来找到一口吃的。”

    那就是给猪吃都不给她留一点口物啊。这老两口存心饿死她,真是可恨可恶得不一般。

    拿着白绫,走到书案前,阴笑着,恶作剧地提笔写下:“青春命短,怨天怨地,还怨谁?只怪,爹不疼,娘不亲,不是老爹老娘的亲生。三尺白绫,断情灭义,如今魂形同消,从此不作沈姓人。”

    哼哼!气死两只老乌龟。我不信,平王候府家今晚的厨房也是空荡荡的。

    扔下笔,她吃力地抱着两只宝箱,右手费劲地按在左手的朱砂痣上。没办法,因为怀孕,要进一次空间不容易,怕分两次抱宝箱进去,消耗太多灵气,会影响她等会去平王候爷的屋里,便咬着牙一次抱着两箱珠宝进了乾坤境。

    乾坤境里蓝天白云的,把宝箱放在地上,摸摸肚皮,怀着孕进这里很累人的感觉,又一整天没吃没喝的。可惜,要不是晚上才发现,乾坤境能让她想去哪就去哪,她下午就去厨房里偷吃过够。也是晚上饿得发疯了,试了一试,意念着厨房的样子,谁知真去了那里。

    还有个更可惜的是,从来不知道爹娘的藏宝室象啥样子,不然把里面掏个空,看沈家以后拿什么作威作福,富贵不尽。

    不过,来日方长。先保住身体和孩子。反正有这逆天这物,以后还怕回不了沈府捣乱?

    哼!!

    歇会气,欣赏了一下四周的美景,蓝天白云以外,是无尽的云气,里面的气温永远都是阳春三月。舒服,安逸。

    抱着一箱珠宝穿过压水的玉石桥,走上一条清雅的木廊,走廊一边是花园,一边是药圃,转了两个弯,来到三层楼高的一座雕廊画栋、黄顶红墙的小宫殿,殿外耸着一块青色的石刻,上面镌刻飞舞着“乾坤境”几个红色大字,下边题着两行小字:“酩酊大梦终有醒,真假浮生作前程。花前月下爱也恨,乾坤斗置转逆境。”

    每当读这两行诗文时,她心里就会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为什么,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对于这两句诗,有本科学历的汪眉媚是明白的,意思就是人生如梦,良辰虚空,幸与不幸是相互转换交替的。这说的无非是宇宙循环的一种辩证哲理,没有一样会永远的存在,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会交相变化的。

    她没有多的期望,只期望拥有这个乾坤境,能随心所欲地快活一生,要把前世夭折的不幸统统补起。因此,谁挡了她的快乐,谁就要被她狂扫。

    抱着珠宝箱走进一层的大厅,把珠宝箱放在红木桌上,然后又去搬了第二箱进来。

    坐在大厅里的红木椅里又歇了会气,大厅背后是温泉池,她现在饥饿难忍,没精神泡温泉浴,得先填肚皮,现在是一人两嘴,饿得心慌。

    走上二楼,右边是书房,左边是制药房。走进左边的屋里,从放满各种药草的一溜柜子里,找出一种安神补气的养胎药丸,含了一颗在嘴里,饿了一天,得安安胎气。这制药房为她作了不少贡献,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她全凭这里面的秘药让这不够成熟的身体拥有了千娇百媚的风韵和魅力,把崔良成迷得晕乎乎地找不着东南西北。

    慢慢走上三楼,上面外间是个酒吧,里面是卧室。

    又倒了杯营养人参酒喝下去,心里饿得乱窜的一口心气慢慢平稳下来,倒在里面的拔步大床上,躺了一小会,才打起精神,该去找崔良成算帐了。

    深吸口气,按着手上的朱砂痣,意念着平王候府正院的卧房的福寿绵延六柱千工拔步床。

    只转眼间她就到了崔良成卧室的六柱千工拔步床边。看着层层下垂的床幔和红木雕花罩门,想起碧华死的那天,她可是从平王候家后花园狗洞爬出去的,还是这乾坤境方便,早知有这超级功能,她就不必爬那次狗洞。嘴角勾起个阴森的笑,这半夜三更的,她从天而降,一定会吓得崔良成和春雪屁滚尿流地叫救命。

    不过,她不准备吓到崔良成,相反,她还要讨好他、征服他,以给自己娘俩儿争取到合法的地位和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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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此骚包女为女配,属被虐待的命,希望大家读着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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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周末愉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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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好介绍:
前世是侯爷夫人,被丈夫和妹妹害死,重生成为边陲之地一个小农院家的三岁的女儿。朝代虽未改变,但身份大相径庭。从此命运大变。前世的仇报不报,今生的路怎么走,某些恋情如何演绎……都是比前世更需要深谋远虑的事情。
今生,小农女怎会想到她会有个离奇的身世,修炼、寻亲、伏魔……
既是重生,这一生自然要比前世精彩多多,幸福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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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福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福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