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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全文阅读

作者:悟空嚼糖     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txt下载     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1章 正道

    各曹都有庖厨区,午初就能领昼食。功曹的庖厨庭院最阔,院内既铺陈筵席,也有数个食案。

    荀序撕碎麦饼,蘸着咸豆汤说道:“莫嫌饭不好,知道现在有人在乱传啥么?说要打仗了,很快涨粮租、连草料也涨,还有盐,于是有百姓恐慌,每日只敢食两顿,为预备寒冬囤谷粮。别说,汤真咸,我再拿个饼去。”

    案对面,王彪之微抬下眼皮:谁嫌饭不好了?再说你不去自己贼曹吃,跑功曹来,还夺过膳吏的勺可着釜底舀这么多咸豆,能不咸么?

    荀序回来,往前倾着身体,压低声音:“听说了么,从东莱郡来了几海船的匠工,这时间可比往年提前啊。”

    “嗯。”

    “你知道?”

    王彪之吃完了,用手巾轻拭嘴、短须后,讲道:“东夷府要置州级匠肆了。木匠肆七所,分别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命名;铁匠肆五所,分别以宫、商、角、徵、羽命名。”

    荀序撇下嘴:“厉害。魁杓,五音,哈哈,仅这些名就压在郡署匠肆上头。”

    郡署木匠肆目前只有十六所,以二十四节气顺延命名。郡署铁匠肆目前十所,以十二律吕顺延命名。

    “应当的。”王彪之是坦荡人,这话非装模作样,而是心底认同。州治就该强于郡治。

    “司马韬的事有主意了?”

    “嗯。他审出四谍贼,可兑四点功勋值,应得的功劳,我跟五官掾说了,全给他。”

    荀序吃惊,满脸写着:这就是你的主意?

    二人近旁没人,王彪之不慌不忙讲道:“司马韬总共审了五个人,有一人是冤枉的。此人颇具游说之能,出狱后向大族封氏荐司马韬之才,封氏找到五官掾,询问可否用金赎人。情况便是如此,当天消息就散开了,你常在酒肆、食肆巡查,听见此事还不容易?”

    荀序食饼无味,越寻思眉头愈紧。“有无可能……从那名罪徒出狱,到向封氏游说,都在司马韬算计内?”

    “有可能。”

    王彪之派人访查地牢,查到的线索有:司马韬通过跟狱卒闲聊,知晓了近期官吏繁忙,抱怨四起,抱怨的源头除了仲秋月的案比造册外,还跟新犁、风箱、改良农药喷洒车的推行有关;狱吏说两次炸雷声是兵曹位置出的事,此后,经司马韬诱导,狱卒吹嘘本性更厉,凡听到的传言不管真假都讲,传言里有“见过兵曹史来往廨舍”,以及“听说功曹史告归”等等。

    总有聪明人能在一堆混乱的线头里,把主线捋直。所以最厉害的游说者,是司马韬,即便那人洗清罪名离开牢狱,依旧被掌控。

    可惜王彪之的揣测,同样是根据下属查到的线索一层层梳理出,最多等功曹史回来,告诫五官掾约束狱卒少妄言。至于司马韬,有何错?

    荀序郁闷不已,整件事里,自己成了传话棋子。“尽是些摆不上明面的手段!就这么把功勋值给这等小人?”

    “走吧,边走边说。”二人进入廊庑,阳光晒过右侧矮树,投射光影在他们身上,随着走动,明与暗不停得变幻。“他是不是小人,我们说了不算。但功勋值是他凭自己能力挣的,该给他。试想,若我今日凭一己喜好扣他的功勋,将来便会扣别人的,说不定哪朝扣了你荀休玄的,呵呵。”

    “叔虎!你,不是这种人。”

    “我希望休玄也不忘初心。为官为吏,就是得严苛律己,一步都不要迈错。别人犯错,我等当以正道制止,令邪道无所遁形,而不是以恶治恶,助奸佞趟出一条更宽的邪道。”

    未时。

    王葛几人把上午倒空的陶罐用马毛刷又刷出些残余硫磺,硝用掉的分量少,主要是硫磺太缺,下午的试验还能凑合,明天的肯定不够。

    “按原计划来。”王葛下了决定。材料可以慢慢置,试验步骤绝不能省略马虎。“上午最强的火雷,很明显是第五次的火药配比。我在这种配比上下略作调整,不再使用中匙,中匙改为小匙。”

    她先用大匙舀七次硫磺,倒在光洁的纸上,再舀一满匙硝。“原本还需一中匙硫磺,也就是五小匙,现在加一小匙;硝不变。炭原本需一大匙、一中匙,我不改它的分量,改为稍大些的木炭。”

    不使用磨成粉的炭。

    三种都放在纸上后,把纸的四角兜起,轻轻绕动,令硫磺粉和硝霜充分附着木炭。她解释此举:“我想看成形的木炭会不会比炭粉更助燃。邹阿姊,呆会往泥球里放,纸一起放进去,这样更能减少药粉损耗。”说完继续晃纸。

    邹娘子自知干活不如王葛仔细,没抢着干。

    王恬见每人脸上都一层黄灰,尤其王葛更憔悴。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撅着嘴过来王葛跟前,如实说:“是兵曹史让我来的,他想让我打探消息,看你又制什么新火器。他想抢你的功劳……抵罪,哼,当我……不明白呢。”

    邹娘子连咳两声都没挡着王恬说完。

    晃得差不多了,王葛把纸包递给邹娘子,宽慰王恬:“没有抢功一说。你能看出来我这里缺硫磺和硝,正愁怎么托人跟兵曹史提要求呢,幸好你来了。而且试第二种泥球得换宽阔地方,还得劳你问官长,能不能提供一处试器场?”

    邹娘子“专心致志”封泥球,心虚得紧。阿葛肯定知道她把火药爆竹和火雷的事,托田勇夫告知王书佐了。不然以功曹对阿葛的照拂,不可能先让兵曹见识火雷。

    王恬顿时畅快:“事不宜迟,我在这帮不上啥,不如现在回兵曹讨硫磺,对,还要讨试练场!可是,嘻嘻,我空手去……”

    “不能空手。”王葛按现在的火药配比装好一竹管,这竹管可不是先前的那种,长有五寸。她安引线、填封泥,嘱咐:“跟点火雷的法子一样。爆竹威力再小也不能拿在手中放,路上千万避开火星。”

    刘清送王恬出院门,不放心道:“别拿着去别处玩,直接去兵曹。”

    “我办事阿兄放心。”王恬笑容洋溢。

    “等等!”王葛想起前世屡屡发生的新闻,追出来,添一句:“切记别把它往茅坑扔。”

    天枢、天璇等:北斗七星。北斗七星的运转,便是二十四节气变化的依据。

    宫商角(jué)徵(zhǐ)羽:乐律五声。

第322章 机械大匠

    你为啥这么想?

    顷刻间,王恬、刘清全狐疑看她,但凡正常人,谁把爆竹往茅坑里扔啊?

    王葛神情更肃,话锋也转:“除非兵曹史不让你展示爆竹威力,而是拆爆竹分析火药配方。”

    二人恍然!到了兵曹后,易寻到的掩盖火药配比最容易的东西,就是粪溺!

    王恬重重点头:“葛阿姊放心,我不会把爆竹交给他的。”交出去还能上手夺么?火雷制作并没高深玄机,分析出配方仅有硫磺、硝和木炭三种后,剩下的就是多试多炸就行了,引线制作也同样。

    再者,兵曹有那么多材料,硫磺与硝的纯净肯定比王葛这里的强多了,官长又急于立功,到时难说会不会厚颜无耻试出更厉害的火雷邀功。那王葛的辛苦算什么?

    王恬一路胡思乱想:如果段功曹史没告归就好了,一定能震慑坏人心思的;又或者大伙都没来边郡,此时在会稽郡就好了,阿父虽然老烦弃他,但行事很公正,定不会欺负王葛无权无势,该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唉,桓阿兄在哪啊?往常有任何事,他根本不用想,桓阿兄全能考虑周全。

    少年毕竟年纪小,想到阿父后就刹不住了,愈想念家,怕撞见人丢脸,赶紧抹抹眼泪。哎呀,把引线攥湿了,应该不要紧。

    行至一廊,对面过来个小吏,看吏衣是县署的,跟王恬错肩时,对方叫住他打听:“小郎从吏舍过来的吧,听到跟炸雷似的动静没?”

    “你听到了?”

    “是啊。”

    “听到了干嘛问我?”

    “无礼。”

    王恬当没听见,暗暗嘀咕,怎么县署也有人探听葛阿姊制新器?念头仅一过,不再在意。

    王葛是后天才从邹娘子这得知兵曹史被炸了一身粪的。王恬离开没再回来,看样子是讨不来硫磺了,事情原委到底如何,王书佐告诫邹娘子莫揣测,并令邹娘子转告她,安心准备改良水碓的郡比试,等考试结束,硫磺问题、试练场地均会解决。

    邹娘子除了捎来王书佐给的连机碓模图,还带来更振奋的消息,就是在齿轮、水碓比试后,还会有机械改良的比试。年底前,两位宗匠师将从各场比试的首名里选出一人,冠以平州“机械大匠”称号。州级考试也是此种模式,称号为“机械巨匠”。

    不论大匠、巨匠,各州均只选这一回。也就是说,错过今年的评选,往后不会再有相同称号了。王葛庆幸自己参加了齿轮比试,不然少一场资历该多懊恼!

    机械大匠,奖励功勋值五点。

    邹娘子遗憾道:“可惜平州仅有五郡,书佐说了,功勋值数是按郡数给的,这件事上,哪处边境也无特殊优待。还有,你托我问家书的事,书佐应了,但是一般的家书邮期很久,他托人也是一样,加上路途远,寒冬又近,遇到雨雪之灾更会延长。”

    所以呢?王葛静待。

    “若你成为机械大匠,倒是送家书的好时机。王书佐说,各地择出人选后,公文会急送都城,那时便可托亭驿多捎一封信。书佐的兄长在都城任职黄门郎,信至都城后,由王郎官遣人把书信送至踱衣县,路上会省许多时间。”

    王葛明白了,提前送信,未必能早到,说不定还因雨雪灾情辗转遗失。跟紧急公文一同送必然妥当!“我听书佐的,劳阿姊先代我转达谢意,水碓比试我会全力以赴,不负他期望。”她郑重一揖。

    今天是九月十二,距离比赛时间只隔两天了。

    王葛不是好高骛远之人,强制自己先不想机械大匠的事,拿到水碓考核的首名才是当务之急。如果此次如愿,就完成三十四次首名了。

    把书案抬到庭院,拿出椟中的张张模图。楮皮纸、韦诞墨,应该是王书佐亲自誊画的,令她再次感恩,珍惜不已。

    图上的连机碓分别是二连碓和四连碓。

    距离杜预发明此机械已经过去五十余年,从模图可知四连碓仍是替代人力的极限。

    时间太紧,无法见到实物,幸而王葛早习惯古代的不便利了,每张模图映入眼帘,都立即在脑中勾勒出实物构造。

    接下来就是定下考试的目标,得确定朝哪个方向改?步子不能跨太大,她有自知之明,没有祖冲之的本事,而且祖冲之也不可能在两天时间里琢磨出水碓磨。

    换个思路,王书佐既给她四连碓模图,为何还给二连碓的?应是告诉她,要考虑水流条件,最好是一般的渠河也能使用。

    排除了往水碓磨方向改良,那还有什么功能可利于农事或兵事呢?或者是跟农事沾边、跟兵事沾边也行。

    王葛陷入沉思。

    邹娘子为了庭院安静,用麻绳把院里的秃毛鸡、鸭的嘴全绑上了。然后她离书案两步远坐,把王葛新领的冬制吏衣拆开,吏衣里头的木棉太薄,取出来加兔毛,重新缝衣。

    平州百姓养兔者极多,既能做兔肉酱,也可贮备皮毛御寒。

    兔毛是弟妇送来的,自从经历谍贼一事,阿弟连惊带吓带愧,至今不愿出门。弟妇大度,不仅没计较,按往年时间来郡署送兔毛,还特意多送一份。

    邹娘子想到这,不经意抬眼,发现王葛正在看她,立即问:“怎么了?”

    王葛欣然道:“阿姊是我的福星,我想到怎么改良水碓了。”

    “啊?就属你会夸人。”邹娘子没当真,但谁不愿听夸赞呢,再缝衣时,她嘴含笑,就没合拢过。

    王葛说的是真的。刚才她左思右想,视线渐渐停在邹娘子的动作上,对方一会儿从左侧位置拈兔毛、一会儿够右边的针线筐,慢慢的,邹娘子身后位置被她想像出一个水轮。

    顺着水轮的转动,一条传输带载着盛皮毛的筐、盛针线的筐运送到邹娘子跟前,她不必再倾拧身体、伸手臂去够了。

    王葛又回到沉思中。

    当然,传输材料之功能,不会用在哪个人缝衣时。能不能用于传输谷粮呢?每次谷粮脱壳后,用机械力传送至仓库。

    抑或用于匠肆?流水线作业中传输零件?

    何谓改良,改良的不正是理念么?求的不就是将道理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么?

    韦诞:曹魏时期的书法家,制墨家。

第323章 才入门槛

    王葛彻底想通,在她见识、能力都不足时,莫往复杂里思索,从以往的改良考核也能看出,考完以后官署并没有直接使用她的器械,后续还得中级以上的匠师将器械进一步完善。比如唧筒、火折子、以及最近的火箭。

    她先把立式水轮、传输带在地上画出来,它们中间隔着一步空距。

    水轮是水动力的第一步,传输带是她想达成的最终形制,或者说功能吧。

    得想办法把二者连起来。

    她在水轮的中心位置横向画出一条粗轴,轴方向跟轮截面垂直。轴构件在王书佐给的模图上画得很明白,立式水轮受水流冲力旋转,粗横轴则随水轮而动。

    从这一步后,得斩断连机碓的思路了。

    连机碓的原理是,横轴上每隔一截距离安装短木板,轴旋转,短木板自然也翻飞,以此拨动两侧舂米的碓杆末端,令碓起落。

    水磨的原理同样,只不过将立式水轮改为卧式,躺卧于激流地段,轮中央的粗轴笔直朝上,跟顶端磨盘的上扇相连。

    王葛一边琢磨,一边慢腾腾画出个大齿轮,齿轮套在横轴的另端,跟水轮遥相平行,乍看似一条轴穿了俩大轱辘。

    先不管像不像,她用石片轻点两下齿轮位置,离传输带近了,再在传输带上下两条线的空处标个箭头,表示往哪个方向动。前世王南行一心学雕刻,根本不懂齿轮传动,所以只能用笨办法一步步推。雏形出来后,还要标模器的尺寸,想要达成的实物尺寸。

    院门被敲响,邹娘子出去。

    等王葛构思出大概后,邹娘子告诉她吏曹的刘职吏来过。

    刘职吏才由小史提拔到此职位不久,掌管州郡级竞逐赛,原先负责这项事务的江郎君已经晋为吏曹直事干。江郎君能晋升,说起来多少沾了王葛的光,她当初申请灶具改良的比试,就是对方从数十个申请中,将她排在了最前。

    所以说与人为善,也是为自己谋善。

    刘职吏告知两件事。一是王葛的吏职归属还在惊蛰匠肆,九月的郡比试申请她未使用,莫浪费掉;再就是从本月下旬,东夷府要增加巧绝技能比试。

    普通的场次增加哪会让吏曹特意遣人过来,刘郎君这种刚上任的职吏,必是遵循官长的命令行事。可见至少是辽东郡的匠师考核格局要改!

    邹娘子朝天拜,欣慰不已:“娲皇眷顾啊,总算盼来了。阿葛,说实话,看你整天这么忙活,我是欢喜你有本事,但也担心,巧绝之技哪经得起这么搁置啊。”

    “是。”王葛看看自己的手,猛然发现竟不太像她的手了。锤凿之间的众物缩影,跟大开大合的舟航柱梁,烙印到手掌的茧、纹理是不一样的,所以才有巧绝、天工的技能区分。只有到了某种境界,才能感知这点。

    如果说文人的辉煌在笔墨里,武人的辉煌在战场中,那匠人的辉煌就在掌纹里。

    邹娘子提醒:“刘职吏的意思,应是希望你这个月就申请巧绝考核。”

    “我明白。”愉悦呈现王葛脸庞。她知晓邹娘子是真心担忧她,那么就接受对方好意提醒,比讲别的都能令其安心。实际上,王葛在发现手掌纹理变化后,匠心再次提升。她怎可能生疏小木器的雕刻呢,毕竟有前世二十余年的基础打底。而今,她开始融合天工技能了,隐约间,她明了官家增设兵匠师的含义,察觉自己终于踏进兵匠师的门槛。

    下午,邹娘子把王葛的九月郡比试申请交到了吏曹,她回来后,王葛已经开始雕水碓模器。申正时,拿出近期未动的鬼工球,重新上手。从今天起,她调整功课,利用傍晚的一个时辰恢复套球凿刻,等这次郡考核结束再加一个时辰的练习。

    天黑后王葛再吃晚食,饭后仍是盲练基本功,子初时刻躺下后,她把鬼工球抱于腹上,用自制的曲凿不停的探外球的孔眼。

    一下、一下的轻探,用心力代替目力,感知外球、内球的各种距,直至顶不住困意。

    辛苦会有回报的。

    遥远的清河庄,接近子正时刻了,精舍庭院唯有王荇的舍屋亮着烛光。屋外,童仆筑筝裹着棉被倚墙瞌睡。

    时而低缓、时而快昂的诵书声透出门窗。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夫子注……”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

    “夫子注……”

    因着案户比民,不论大学、小学,后天都要进行学考,然后有半个月的休归期。这次王荇有信心,一定能超过许询夺得小学的首名成绩。

    袁夫子说过,他做的注释不能照着背熟就行,还得加入自己的理解。考试分笔试和辩论,每名学童都要用自己的理解与对手做辩论。强对强,弱对弱,王荇的对手是许询。

    他缓解眼睛发涩的办法,就是闭目畅想,将自己代入篇章情景。三黜之时,他为柳下惠;狂者歌时,他为接舆;途遇丈人时,他为子路……

    哎呀,差点睡着!旁边就是冷水盆,浸湿手巾擦脸,清醒了,一定要背完最后一篇。努力,王荇!案比造册后,他就七岁了,阿姊十三。人都说光阴似流水,若不珍惜,光阴会比流水还不可追。

    不再走神,他反手捶下肩,累啊,怎能不累呢?可是他必须不怕累,得比阿姊还努力才行,不然怎能早些为家里挡风遮雨。

    光阴的确从不驻足,但见半空云过月,晨光又破云,满轮秋月再皎明。

    已是九月十四。

    王葛提前来到考场地,南宕渠。顾名思义,此渠在襄平城南,水面开阔,凿渠之前已有大片田地,所以渠道绕田穿乡。黑暗里聆听湍急,好似千筝齐鸣,动中寻静,可闻水珠的蹦跳清脆。她斜背箧笥,就这样矗立岸边,让心随波逐流,好不快意。

    后方五个火盆点起,因考场偏僻,吏曹又给她增了十名护卫,有几个白天就来了,占下好位置。明早卯时排队入场,此处离入场通道很近。

    即便娘子们习惯襄平的匠人多,专娘子也不禁感叹:“这是捅了蚂蚁窝了?考生这么多,我都紧张。”

    小史:小吏的一种。

    直事干:“干”是吏的一种,职责是掌文书,有具体事务的叫“直事干”,地位在书佐之下。

    晋朝时期,普通百姓计算岁数,有的是按每年案户比民时增长。兴许贵族不一样吧,我查不到再具体的资料了。

第324章 开考见刺杀!

    王葛被逗笑。考生确实多,这也是大晋盛世的一种体现,毕竟繁荣需以稳定为基础。匠人愿意来边郡,就会带动商贾,为利来、得利退的商队可不仅仅局限于中原,久之,交市越立越多,大晋的文化才有机会向更远的蛮夷地宣扬,为货币经济的奠定打下基础。

    往常王葛是不考虑这些的,但她已是吏了,觉悟当然得跟上来。

    专娘子轻撞邹娘子手臂,低声问:“阿葛偷乐啥呢?”平时总跟小老妪似的,突然像小女娘了,很不习惯哩。

    邹娘子嗔她一眼:“别多话。”小娘子就得有小娘子的样,难得娇俏态,多好啊。

    说是卯时入场,不到寅正就排队了。王葛走正常通道,南娘子有巡吏身份,可负剑一起进考场。上次齿轮比试王葛就知道,特殊考生不罕见,离她们不远还有个特殊巡吏执双斧。

    前后考生都有眼色,跟王葛保持距离。

    进场顺利不必细说。

    辰初,考试开始。

    整场考核分上午场和下午场,除非被淘汰,中途不许离开。

    上午场的大体规则为:午初时刻截止,可提前交图,但是不能提前进行下午的制模器比试。到了午初没画完图的淘汰。巡场过程中,如果一名考官与一名察验匠吏都判定某个考生画图差,便可将其淘汰。无故喧哗、斗殴的,淘汰。考生对于不公正的判定可申诉,无理申诉者,废初级匠师、准匠师等级。

    今次的考核场地,官署不仅投入大量人力、材料,还安置了五里长水流地段的轻型脚踏翻车。翻车被人力驱动后,南宕渠的水会经新挖的水道并入不远处的支渠,尽量减少水浪费。当然,这得是下午场实际制模时了。

    每五十步为一制作区,草灰划线,考生可自由选择水流段,然后就不能随意走动了,在自己选的制作区里领号牌和材料工具,直至考核结束。

    王葛由南娘子护着一直朝东走,没办法,谁都知道既有翻车,那选择哪个制作区均是一样的,为了省出制图时间,都愿留在近的地方。

    “铮”一声,铁光横起,刺杀来得毫无预兆!

    南娘子来不及抽剑,用鞘格挡住的。

    刺客是一异族匠娘,打斗动作太快,王葛凑巧捕捉到对方的武器,是一把细长小刀。怎么带进场的?

    南娘子蜂腰上前、臂弯拧转,剑出鞘,与刺客近身缠峙。

    在周围考生奔逃、惊骇大叫时,距离最近的王葛听到一声铁器捅肉的闷响。南娘子左手还有匕首,刺进那匠娘的上腹,拔、刺、拔、刺。

    刺客的嘴巴疼得半张,始终冷静的南娘子绕向其背后,剑锋抹于对方颈部一勒。

    此区域的两名巡吏上前,什么都没问,拖走尸体,竟然扔到视线可见的一辆柴车上就算了。

    “呕……”有考生吐。

    站在翻车边的察验匠吏高喊:“刚才哪个大声喧哗了?告诫一次,再有下次必驱逐。都别围着了,快选考区。”

    南娘子身上沾有血,凑近王葛时,说不上腥还是锈味。“没吓着吧?”

    “兵器乍碰时害怕,后来没怕。”王葛如实说。

    “别影响考试。”

    “不会。就选这个区!”王葛领材料筐,里面三样物,毡席、素牍、行囊笔。笔匣中配有刮刀,寻到刺客武器的来处了。真贼啊!

    王葛强迫自己观察别的事,借以忘却刚才的血腥一幕。她看到了不会用毛笔的考生可以领取木炭替代;看到踩翻车者穿的吏衣归属都亭,让她想起绰号为隼的老亭吏;还看到执双斧的那名特殊巡吏保护的考生,对方也选择了此制作区,见王葛望过来,回以和善微笑。

    刚才染血的地皮被巡吏铲干净,巡吏把脏土筐也扔到载尸的车上。

    好多了,王葛终于压下害怕和紧张,骨子里的倔强让她把毡席铺在刺客死的地方,面朝南宕渠,开始画图。

    若考官现在巡场,就会发现别人先画水轮,而王葛是先画轴,更惊诧的是,她在轴上开始添水轮,两个、三个、五个。

    跟轴平行,又画一轴。

    南娘子眼观六路后,视线挪到木牍,挑下眉。阿葛在干嘛?天,这就画错了,开始刮?

    唉,王葛也没办法呀,她不擅机械,昨日推翻前日的设想,如果不推翻,根本没必要来考,因为自己都觉得设计得繁琐,起不到改良作用。

    幸而昨晚矗立岸边,滔滔水流将思维打开,她才有了新灵感。

    谁说水碓必须固定在岸边?为什么不能在船上?如果在船上,就可以找到更多的激流,充分利用水力!

    而且,水轮还可以做船行的驱动,代替楫棹。如果水流不急,棹夫可以踩动水轮上的档板,助水流共同驱船,甚至逆流而行。

    水轮与水轮间,加短木板,拨动碓杆,使杆起落,捣物。这样的话,虽然每个碓都小,但数量多啊。

    唯一要克服的就是船吃水的问题,不能因水轮而漏水,淹沉了船。但这是船匠师(不算她)该考虑的,她只是提供理念。

    王葛不知道,她临时迸发的灵感,复原了一种叫“蒙冲小舰”的快船。按原有历史,此船是东晋末年八槽舰时期,名将王镇恶渭水之战,以少胜多使用的特殊“蒙冲”。

    此蒙冲最早的记载在《宋书》王镇恶传里,文字为“镇恶所乘皆蒙冲小舰,行船者悉在舰内,羌见舰溯渭而进”等,关于这种船的其余记载虽也有,但怎么做到的“舰外不见有乘行船人”,又怎么做到逆渭水而进的,同样缺乏。

    这场郡比试,可以算王葛匠技的分水岭了。她完全是凭自己的天马行空,勾勒了一幅幅可实现的船碓模图。这种船碓的最大意义,是改变船行的驱动,碓的功能在其次,跟明代出现的“夹以双轮如飞”的船碓不一样。

    当王葛把船的外形加在模图上时,南娘子更糊涂了,不是改良碓么?怎么出来船了?

    于是巡场的考官走过来时,南娘子搓碎步,不动声色挡在了考官前头。

    考官挪。

    南娘子后脑勺仿佛长眼,也挪。

    “咳!”她和考官同时假咳。

    考官是提醒对方让道。

    南娘子是提醒王葛赶紧刮掉船的外形,快啊,不然会被淘汰啊。

    交市:中原与异族在边境地设置的贸易区,魏晋以前称互市、关市。

    晋朝的一里:300步为一里。

    蒙冲:古代进攻型快船,船体狭长,用于突击。

第325 双匠技

    王葛听到动静回头,奇怪的瞧眼身后,没管。护卫是护卫,南娘子行事自有主意,她则做好考生就行了。添加船轮廓后,她发现水轮设计的重大问题,赶紧把轮外框刮掉,有外框会阻碍棹夫踩轮板。而且轮板不必太多,六板即可。

    牍面顿时脏乎乎。

    考官怎么还不走?王葛也心虚得把牍往胸前扣。

    南娘子心道,幸亏我挡得严实吧。同时不解,还留着船干嘛?非得要船么?

    考官姓雷,气性较暴,“哼”一声:你就是提前交模图,也压在最后阅!

    他往别处走,路过执双斧的壮汉时,迁怒上头,拂袖,声更大:“哼!”

    特殊考生转头看双斧护卫,咋了?

    护卫的眼神透露无辜。

    王葛重新画完水轮后,虑及蒙冲的狭长特性,决定再画另种水轮方式:纵向立式水轮。

    水轮呈列队,安装在船体下方两侧,水轮数量按船体长度调节,模图是船切面,画三个。

    这回南娘子看明白了,这不相当于给船装了轱辘么?车靠轮在地上走,船靠轮……能在水上走吗?

    整体的两种船切面模图画出来后,也定下此思路是可行的,接下来是每个部分的分解,涉及数据有:水轮的径直、叶片、轴方式,轴长粗、水轮的安装与卸、拨动碓杆的方式等。

    需要注意的是叶片要结实,得固定,保证人力踩踏时的牢靠。

    先进行纵向立式水轮的分析,比横向的容易些。

    已辰正,时间过得比水流还快。

    船外侧装轮,为避免下午制模器沉船,王葛把水轮的位置放在船整体结构外。具体做法是将船甲板延伸出栏外,水轮就安在延伸的位置,一半叶片在甲板上,另半在下,每个轮的轴都非常短。

    可这样一来,碓的作用怎么实现?画错还得刮,太麻烦了,王葛又在地上先起草图。两种解决方式:一种是中间的水轮改为巨型,专门驱碓用,横出的轴高不必高出甲板太多,以两组短木板拨动两组碓运作;另种法子是单独制一种只有碓的小船,在蒙冲闲时,碓船驶进两艘蒙冲的中间,将蒙冲水轮的轴加延长轴,令小碓船运作。

    鼓音传来,巳初了。

    王葛急出汗,来不及考虑那么周到了,把两种解决方案画在牍上后,纵向立式水轮就算结束。

    进行横向立式水轮的分解。

    比王葛还紧张的考生不少,都是开考后觉得准备的改良法不合适,但是来不及修改了。当然也有考生胸有成竹,无论从气度和神态上均体现着自信、甚至是傲然,这些匠师来自司州。

    边郡得到的消息晚,司州早宣布“机械大匠”称号的奖励,于是精于机械的初级匠师纷纷赶往各边郡。

    雷考官巡视一圈后,叹口气,集众思,也没看到真正能沉下心、利民的改良。他这声叹,并非仅忧心这点,还因早预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而更忧心。碓,由杵臼来,为了节省力气,出现了踏碓,然后是机械之力的畜力碓,再出现水槽碓,最后是水碓、直至连机碓,无论哪种改良,中间确实都相隔不少时光,官家也没指望一、两场比试就出现益于连机碓的器械,但不能改来改去,离民生远了吧?

    有的考生自恃聪明,将几个水轮并立,一机连六碓,模图上密密麻麻的摆开,根本不考虑材料消耗、水力能不能带动这么多碓运转。

    还有考生把刚出水轮的轴位置凿孔,整轴为空心,让水轮甩出的水顺空心轴流出,从另端接水。这叫节水吗?这叫添乱!因水轮重,为了轴能平衡住,轴末端不绑石块就得绑重木,将轴掏成空心,费劲不说,能不裂么、能不断么?

    更有把轴上短板改为齿轮的,层层齿轮的终作用,仍是拨动碓杆起落,徒增繁琐。所以啊,本事不够,莫太异想天开!

    好在有二人务实,改动的是碓臼。

    第一人,将臼材料标明要石制,臼壁需光滑如瓷,且四周如“瓮”之内腹,这样的话在舂米过程中,谷粮堆上去就下来,等同自行翻滚;第二人,改动的是碓杵形状和臼壁的斜度,臼壁只有一个方向是倾斜的即可,配合杵的斜度,作用也是令谷粮在被捣过程中自行翻倒。

    “臼”当然算水碓的一部分。上午场进行到现在,基本可以下决定,第六制作区画模图的前两名就是这俩务实的考生。

    雷考官的视线落在双斧壮汉位置,改杵、斜面臼壁的便是此特殊考生。刚才巡场他问了察验匠吏,此考生叫项衡,是襄平本地的双初级匠师,一制木,一制石,都是考出来的,这等匠才即便在繁华郡地也很罕见,从遭遇过二十余次的刺杀数便能知晓项衡本领之难得。

    巳正,距离上午场结束只有半个时辰。

    远处骤起叫嚷,所有人看过去,太远了,没发现什么。约有一刻,俩巡吏拖着个人经过,被拖的人双脚捆了得有十几圈麻绳,神态极痛苦,都叫唤不出声了,手臂明显脱臼。

    又是刺客?一般扰乱考场的不会被这么对待。王葛是第一个回神抓紧在地上画的,这点倒令雷考官颇满意。

    项衡起身交图。

    来自司州广平郡的布姓考生交图。

    来自司州魏郡的施姓考生交图。

    来自司州汲郡的焦姓考生交图。

    这次的郡比试跟以往不同,每个制作区各有主考官,两位副考官。副考官按序阅,先淘汰一批,次阅时主考官才参与,再淘汰一部分。所以雷考官暂不忙。

    有专门盯刻漏的巡吏,最后半时辰时,每次挥旗表示一刻过去。

    巳正两刻。

    巳正三刻。

    除了王葛还在画,其余考生均在进行最后的模图检查。哎呀,谁挡她前头了?

    这画的是……哎……呀?雷考官站的位置看模图是反着的,脑中刚将模图扳正,瞠目结舌!

    碓在船上?

    不不不,轮在船上。

    不不不,碓在不在船上不要紧,要紧的是水轮可驱船行?

    刚才力求务实的想法完全置之脑后,雷考官知道这名考生是王葛,但他才想起来,对方跟他一样双匠技,一制木,一制船!

第326章 质疑

    当然了,他的双匠技均为中等级。

    双匠技的排名方式非随意,打个比方,假如王葛考上制木的中级匠师,履历中只能记录为“首制木,次制船”,因为她制船的本事仍在初等级。

    雷考官目光警告南娘子:让道。他等不及了,要迫切察看蒙冲图。

    每块木片的正反面都有画,没办法,王葛思维越来越扩散,既然是比试,当然把构想的都呈现,就跟做阅读理解拼字数一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万一哪个构想对了考官的心思呢?

    咚!

    计时鼓响。

    完了,她郁闷的垂肩,没画完。

    雷考官抄着手嘱咐:“速收拾,交图。”控制着激动,他知道不仅要目睹碓的变革,还要亲历造船术的变革!哼,听说东莱郡驶来几艘船,舵有孔、甲板竖有什么“拍竿”?对辽东郡的海船很是不屑哩。往后定让那帮人见识见识,无楫棹也可航行的蒙冲!

    有秩序的上交后,所有考生按着巡吏引导,在考官区的划线外站立,等候叫名。叫的是木牍上的数字,跟每人号牌对应,被叫到可不是好事,证明被第一批淘汰。

    半个时辰后,副考官按阅看的顺序报:“考生十一,考生七,考生二十三,考生一,考生二十……”

    王葛的号牌是二十一,心揪起来、刚落下、又揪起,每个制作区的考生是不少,但首批淘汰数念完,此处绝对少掉一半人。

    “淘汰者速离场。”巡吏重复三遍。

    常参加郡竞逐赛的早习惯了,离去毫不留恋,不过总有不服气的,一考生脚步最迟疑,他在观察王葛,发现小匠娘没有离场的意思后,走回来举臂:“我有质疑。”

    雷考官正看王葛制的图,听见嚷声抬头。

    规则允许内,察验匠吏便可决定:“讲。”

    考生指王葛:“她是特殊考生么?计时鼓响的时候,我看见她根本没画完模图,我想问,这次淘汰的人里有没有她?”

    两名副考官均看向雷考官,特殊考生的身份敏感,且这个问题他俩确实没法答,因为王葛的模图被封存了。被封存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出现了极为出色的改良,后续可能会签密契的程度,多一人阅看就多一份泄露出去的风险。

    封存规则还有:应当三名考官共同决议,仅副考官无封存权,如果主考官一人阅看后就封存,过后经官署评定考生的成绩没有那么优越,主考官得担责。

    对于正常申诉,雷考官没有不悦,简言回复:“没有她。她改良的水碓不止一种,未全部完成,不违反本次郡考规则。”

    原来如此。考生向考官分别揖礼,再向王葛揖礼,离去。

    两隶臣为一组,推着独轮车来发放午食了,刚才那些淘汰者不管饭,真难为官署把时间算计得这么好。

    三位考官不得歇,共同商议排出优劣,进行第二轮的淘汰。考生们食之无味,会不会再淘汰一半之多?

    其余制作区被淘汰者陆续经过此处,有人独行,也有三三两两结伴的。一个看上去三十年纪的匠郎跟身边同伴说:“那人就是项均之。”

    均之是项衡的字。

    双斧护卫耳聪,凶视过去,那俩匠郎脸色都不大好看的离开了。

    午正三刻,由雷考官宣布下午场的人选,这次是念到号的留下,仅念了三人!

    各种不甘声起:“下午场才三个人?”

    “我也被淘汰?淘汰是凭什么依据?”

    “听说这次很多主考官才是中匠师级别,他们真有能力辨别水碓改良的优劣么?”

    “铛铛”两声,察验匠吏用木棍敲刁斗,喝道:“有质疑可申诉!不服考官者,离场后向官署申诉。不谨守规矩,视为扰乱考场!”

    魏郡的施考生起身,问:“我初来辽东,不知这种事向郡署申诉?还是东夷府?”

    这是预备告考官了。

    匠吏回:“找郡署吏曹,期限三天,不计今日。”

    “我这就去!”他喜机械机巧,早就思考过水碓的改良,怎想在上午场就被淘汰,简直是对他苦心研虑的折辱!

    一考生举臂,施考生停步,想听对方申诉什么。

    “讲。”

    “我自司州广平郡来,耳闻王葛匠师之名,在广平郡,像她这般的特殊考生很多,但我从未见过仅凭模图就达到封存标准、连另两位考官也不能阅看的先例。我非疑心主考官偏向特殊考生,而是制图时,王葛自始至终手忙脚乱,我很难不观察到她。王匠师,呵……”他摇头一笑,“王葛匠师似是对这场比试毫无准备,所以啊,怎样的天赋匠才,才能让毫无准备之人,把机械之碓改得巧上加巧,利上加利,胜过我等准备良久之人?”

    雷考官刚要答复,王葛举臂。

    察验匠吏:“讲。”

    王葛问:“这位考生……”

    “我姓布。”

    “布考生说自己见识少,未免太自谦了。我考你一题吧,试试你我的天赋能差多远?”

    谁自谦见识少了?布匠郎忍气强笑:“出题吧。”

    “用主、三位考官的案上之物,做到纸被火烧不燃。”

    “纸……”布匠郎剩下的话憋回牙缝里,他又不傻,她这样问,肯定有法子。他迅速扫向三个案,上面的器物几乎一样,除了笔墨纸,便是几片木牍,两个陶碗、一个盛饭、一个盛水,木尺、铜规。

    可恶!可恶啊!法子肯定跟水有关,这竖婢要是只说一位考官的书案,那他就豁上了先试,把陶碗里的水泼空,任她有何法都不好使,可她防备他使这招了,分明临时改口成三个书案!

    王葛心里的小王葛翻个白眼,有本事把仨考官的水都泼了啊。

    “罢,我做不到,我天赋不如王匠师。”此人果断,没让事情继续,向王葛一揖,再向考官郑重而揖,快步离场。

    这就算了?还司州来的呢,废物!施匠郎暗骂,害他白逗留丢脸。

    被留取的三名考生除了王葛,正是项衡和另一名改良臼的匠郎。雷考官:“王葛上前。”

    “是。”

    “我以双中匠师担保你得下午场的首名,不必进行模器制作。”没办法,她制的图太潦草了,按图凿模,模船必沉。

第327章 又有改良法

    啊?右座的副考官一脸诧异。

    这次郡比总共三十个制作区,榜首只能从每个制作区下午场的首名里择取。按考官规则,雷考官可以这么做,但明、后两天是三十名主考官参与最终评判,王葛若不被其余主考官认定确有资格为榜首,雷考官此举必被质疑舞弊!

    左座副考官则敬道:“加上我的名吧,我愿与雷匠师共同担保。”

    右座副考官合上嘴巴,坏了,只怪自己年龄大,反应慢了。他知道雷匠师的声名,对方若非稳妥过劲,拼着双匠技并行,早能考取大匠师了。对方肯为王葛担保,再想想王葛屡次的出奇造物,哎呀、哎呀,反应慢了……有何要紧?脸皮厚就行!

    “我信雷匠师,也愿与你共担保,共进退!”

    未正,下半场开始。

    项衡和号牌为五十的那名考生仅需用木料凿出碓和臼的形制,不需凿制水轮、横轴部分。

    所以此制作区的翻车是用不上了。

    为避免更多非议,王葛听从考官的话不提前离场,她就绕着翻车观察。原先在南山馆墅见过翻车,但那时工匠始终忙碌,没法这么近距离的看。

    翻车是汉时毕岚率人所制,当时只用来清洗道路。曹魏时,马钧将其改良为灌溉用途。说起毕岚,跟翻车同时发明的还有一种灌溉器物,叫“渴乌”。

    渴乌外形是有弯的吸水管,在南宕渠便能见到陶制的,令王葛非常惊诧。因为渴乌的原理是“以气引水”,也就是虹吸。

    “王匠师,”雷考官过来,打断王葛游走的心思:“如何能让纸不被火燃啊?”他琢磨有一会儿了,如实讲,“我只能想到将纸浸湿,呵呵。”

    “就是将纸浸湿啊。”王葛满目真诚,刚才出的题又没限制烧多久。“浸的很湿很湿,小火苗烧半时辰也点不着。”

    雷考官半边鼻孔牵动着半边嘴角连抽两下,南娘子别过头,拼命想自己练兵时受的罚,才憋住了笑。

    王葛继续讲:“我觉得他自谦太过,年纪又那么大,所以我不抢先说答案,让他先答,哪知道三碗水摆他眼前他都想不出这招。”

    雷考官手扶住翻车上的把梁,深呼吸,为什么自己猜对了答案还很生气!“嗯,你看翻车吧,说不定以后还有改良此机械的考核。”随便扯句话,他朝制作区走去。

    给布考生出的题,万不得已时,王葛确实预备要当众演示纸包水的烤火实验。为啥说万不得已?因为考官用的纸张是土纸,表面都能看出粗糙不匀,接水定然漏,再者还要控制火苗的大小。前世她自己用打火机做实验时,很容易先把纸烧出焦斑,以土纸的质量,会瞬间兜不住水。再者,只要烧出半点糊焦的地方,就算她输了。

    所以一开始,她打的就是心理战!不然会在言语间露那么大的破绽,装着改口“三位考官的案上之物”么?

    心眼越多的人,琢磨事越绕弯,布考生能想不到用水浸湿了纸可防烧?但凡正常人都会想到这层,可惜布考生跟雷考官一样,均不自信,认为以她的身份,不会当着那么多人出如此简单的题,认为她绝对有旁人意想不到的完善办法。布考生怕事情愈演愈烈,成为她更扬名的踏脚石,干脆认输。

    不再想这件事,王葛沉下心看翻车。旁边的亭吏知道她就是制出新犁、风箱的王葛,心里别提多敬畏,不敢直视她,于是王葛站到哪,他就躲到翻车另一边。

    她来到脚踏处,问:“阿叔,我能踩一下吗?”

    亭吏赶忙回:“踩,能踩!”

    抓住上头的横梁,王葛试着正蹬、反向蹬,对于她来说还是挺费力的。不过渠水汩汩,顺着同方向一直蹬的话,能感觉越来越节力,她看向南娘子,二人脸上都情不自禁浮现喜悦。

    亭吏看出王葛是第一次蹬这种水车,介绍:“还有一种手摇的,更轻便。”

    王葛回以微笑,某种情绪在触动她,越来越节力的过程中,她更加领略匠人改良制器的意义!所以自己要增广见闻,认识更多的机械才行,不能因害怕刺杀,整天躲在郡署。只有见识广了,才能把前世的文化积累充分跟这个时代的各种机械结合。

    蹬累了,她拣块石子,坐到矩形槽侧边,看着湿漉漉的龙骨叶板、两端的轮轴。这种水车的运作原理,便是通过人力驱使(或脚踏、或手摇)岸上的主木轮,转动了木链条(每截做链条的木块中间都楔进一个刮水木片),令另一端、半没在渠水中的次木轮也转动。链条结构离开两个木轮的地方,全都进入有底的矩形木槽里,所以一个个木片刮动的水,才能顺着槽从低处流往高处的灌溉地。

    用石子在地上画出此翻车,她没画主木轮侧面的踏板,而是让主木轮中间的轴延长,延长的终端画一个竖状大齿轮。那么,接下来如何让大齿轮在不需要人力的驱动下运行呢?

    在这个时代能替代人力的,除了水力便是畜力了。不,不,要敢想,匠师要敢于想像,还有风力。

    申初。

    项衡和五十号考生全完成了碓模制作,有王葛的成绩压着,他们只能跟别的制作区争次名到第十名。贴榜时间是九月十八,在东夷府、郡署、县署、四处城门、都亭各地均能看到。

    考官许五十号考生离场,项衡犹豫也走不走时,王葛起身,抹去地上画的,对南娘子说:“走吧。”

    从现在起,她不会畏首畏尾,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就算她混在别的考生堆里离场,难道就认不出她了?一旦乱起来,只会连累别的考生。

    王葛没想到,出来考场时竟然看到了王恬以及另外十骑士。除了矮王恬,他们各个高过八尺五寸,着铁制甲胄,手执铁链枷锤,坐骑包括王恬的在内,尽是彪悍的乌骊马。

    王恬不再缠着刘清,抢在邹娘子前头说:“兵曹史遣我们来护送你回郡署。”

    刺客的血早在南娘子衣上结痂,邹娘子简单问过情况,对王葛说:“现在回吧。”

    “好。”趁天亮,先回城。

    她心里揣着一团火,催促白容别偷懒快行。又可以换郡比试的首名了,因为她能改良翻车!

    乌骊马:深黑色的马。

第328章 第一种改良法

    一路浩浩荡荡,途中有返城的马车、农人、匠人、商队,也有反方向的行路者。

    开垦土地的农人扛的是新犁!

    卖禽的商车上,全是秃毛鸡。

    不得不说刘清观察敏锐,战马疾驰间,他还能定睛到两个举止可疑的路人身上。他们一个背筐、一个抱厚布裹,远远见到骑士队伍便不约而同滞缓脚步。

    挨近他们后,刘清专门看这俩人腰间的布囊,很坠,以至他们的腰绳都快掉到腚下头了。

    马蹄悬空、紧勒,刘清示意段勇夫陪他就行了,邹娘子道句“好”,带领队伍继续前行。

    王恬这队特殊护卫明显经历了特训,在马背上的姿态格外张扬,但直至进城,均保持着铁一样的肃杀之静,比寻常骑士更具压迫气势。

    平安到达郡署外,可怜小少年没来得及跟王葛说话,就随同伴离开去骑射场了。

    王葛不放心刘清和段勇夫,坚持在东门外墙边等。南娘子不急这一刻换洗,便跟邹娘子、专娘子述说考场上作赌一事,当后者听到雷考官的反应,一手撑在邹娘子肩头、另手捂腹笑岔了气。

    之前王葛以为专、南二娘子性格相合,都外向泼辣,现在看来不是的。前者确实如此,但说不上为何,南娘子的开朗总给王葛一种伪装感,好似对方戴了多种情绪面具,变一场合、换一面具。

    不再琢磨,刘清二人回来了,携筐背布裹,原来路途遇到的俩人是私卖硝石的,刘清给了二十个铜钱,对方喜出望外,连行囊一并给了。

    王葛嘱咐句:“记账。”

    二人和邹娘子的俸禄全搭进这次的火药试验里了,这个时代可没“报销”一说,不过功曹定功时,看到铜钱的支出记录便能明白,定会以奖赏补。

    走回吏舍途中,由刘清转述,王葛终于知道兵曹史明拓的倒霉事。

    怪不得王书佐不让邹娘子乱猜,原来是一场误会。

    那天,王恬回兵曹前一刻,明官长接到命令去东夷府,难道是处罚下来了?明拓惴惴不安,一个劲儿冒汗,临出发前连喝两碗冷水。结果,距离郡署南门一半距离他都没走到,肚子就疼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上一次茅房估计不够,就没往旁边的吏曹去,还是回的兵曹。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王恬在王葛那呆了一上午,早想解手,兵曹史不在廨舍,他还能拿着火药爆竹去练武场么?先上茅房再说。

    于是,和明拓一前一后,遇上了。

    就俩坑。

    王恬嫌臭,急着演示完火药威力离开,偏偏引线燃到封口那块后没动静了。怎么回事?应该是他路上哭,擦泪后把引线浸湿了。

    “这个不好,我去换一个。”

    当时王恬想,留下竹管肯定不行,拿走显得防备对方,也不好。

    他装着不小心把竹管踢进粪坑,边说着“我很快回来”边往外跑。前脚刚出来,就听见爆竹炸了,然后他看到明拓欲哭欲怒、半怔半惊的大花脸。

    “肯定是他抻脖子扒头,往我那坑里瞧!”王恬给刘清讲时,忿忿之心仍跟明拓踹他时那么强烈。

    笑完这件事,也到吏舍了。

    王葛没歇,打算对翻车的几种改良法直接制模,因为怎么改基本已想好。

    杂物屋里有些裁衣剩下的零碎布料,她拿出来,邹娘子上下打量她,问:“衣裳刮破了么?”

    “没有。我要缝个布风车。”

    早在汉朝,不仅有扬谷糠用的机械“扇车”,巧工丁缓还发明了“七轮扇”,一人便可驱动七轮扇,用来夏季驱热,更别提孩童玩的木制、竹制的小风车。王葛在会稽郡常见货郎售卖彩色风车,襄平倒是少见,不过肯定有,少见是与她不大出门有关系。

    果然,邹娘子笑着说:“想玩风车了?我还记得幼年时,我阿父故意把轴楔紧,我得使好大劲才能吹动风车,吹的腮疼。”时光真伤人啊,老宅早翻新,风车不知道扔哪去了,早知道该留着的,又不占地方,以至于现在回忆,心里多了块风车的缺失地。

    赶在天黑前,王葛把风车缝出来了,跟邹娘子见过的不一样,这个风车以六块立式的木制“]”形状,绷了布片拼组,中心的竖轴在底部延长出来一截。

    这是风车?轴跟六片布板固定在一起了吧?这怎么吹?邹娘子不解。

    次日,王葛早起,趁天色将亮不亮,先练半时辰的二禽戏,然后和邹娘子一起去庖厨吃早食。

    主管膳吏主动迎上来:“王匠师来了。”

    正吃着,又一吏端着陶碗过来:“王匠师难得来,这是我用秘方酱拌的芥菜。”

    王葛一尝,嗯?有蟹黄的味道!

    烧火的吏从灶屋露头,喊道:“王匠师,我们都换新灶了,有风箱真好,想要大火就大火,煮汤蒸饼都快多喽。”

    这顿饭吃的,王葛嘴都笑酸了。

    辰正,开始做事。

    昨天的布风车延长出来的轴,需要在其上加装一个卧式木轮。这个木轮跟翻车横轴末端的立式木轮形制、尺寸全部相同。轮的图她画了出来,十二根辐条,每根辐条均探出轮辋(轮外周)一截,起到的是齿轮结构“齿”的作用。

    轮毂(轮中间穿轴的孔)的孔径比轴径长,才能令上方的风车旋转自如,所以得在轴穿过毂的上、底位置都楔个薄木块,做挡头用。当然,这些结构和法子全是按模器制作来说的。

    为保证模器运作时稳固,王葛在毂的周遭凿十个孔槽,辐条全以榫头方式插接进轮毂。至于轮辋也不麻烦,她不时比对位置,刻出四块弧形木料,每个弧上挖三个孔,分别楔进辐条,组成完整的圆辋。

    两个木轮都制好后,已是午时。

    王葛顾不上吃饭,继续削制立式木轮的轴。同样的,为了让轴在轮毂内自如得转,且轴不脱落,轴穿过毂的左、右位置也各楔一块格挡。

    好了。

    当邹娘子以为王葛终于肯吃饭了,王葛又开始在筐里翻找木料。找到一块最小的茎状料,削成“丫”形支架,架住的是立式轮的横轴。轴出来支架的末端,坠个系了小石头的麻绳,起平衡立式轮重量的作用。

    将卧式轮对准立式轮,试验它们可咬合、相互拨动后,把风车整体竖着扎进对应位置的泥土里。

    “阿姊,你拨动风车,试一下。”

    轮辋(wǎng):轮外周的圆框。

    轮毂(gǔ):轮子中间穿轴的孔。

第329章 翻车三改良

    “拨就行?”邹娘子问,确定不是用嘴吹后,她按王葛手指示意的顺时针方向拨动了风车。

    竖状风车、竖轴、卧式轮相互间楔得牢靠,相当于一体,因此卧式轮也顺时针转起来。

    立式轮的安装位置,在卧式轮的右侧下方,以辐条交错咬合。于是,随着卧式轮一圈圈的顺时针转动,立式轮朝后一圈圈的旋转。

    同样,因为横轴楔接的很紧固,横轴自然跟随立式轮一圈圈的向后滚转。右端维持平衡的石头坠受摩擦力,被提上去、垂下来,提上去、垂下来,稳妥的平衡住左梢的木立轮重量。

    总之,王葛凿制这些构件耗时半天,邹娘子驱动它们只需几个呼吸的工夫,因此后者很茫然,茫然王葛忙活这些轮、轴做何用?

    王葛:“阿姊再反着拨。”

    逆时针转风车,右侧下方的立式木轮便带动横轴朝前滚转。

    王葛指着石头坠说:“阿姊想像,若是把石头换成翻车的链轮呢?岸上的那个链轮。”

    石头、翻车……岸上的链轮?邹娘子想像不出来。

    隔行如隔山啊。王葛只能在石头坠底下画出翻车的样子,双手比划动作一点点解释:“阿姊把左边风车这里,当成摇柄,或者脚踏轮也行,原先不是得手摇、或者蹬踏板,翻车才能转动起来刮水么?可是你拨转风车,是不是等同手摇、蹬踏板了?那右边的尽头,翻车这里,是不是被带着这样转,把渠里的水刮到岸上了?”

    “哎?是!”邹娘子欣喜,终于明白了。

    “你第二次转风车,翻车转的方向是不是也反着了?是不是能把岸上积的水,往渠里刮?”

    “对!对,是这样的!”

    “阿姊再看回左边。你想,如果风车很大,风也足够大,大风把风车吹转,是不是就不用阿姊转风车了?那是不是说明,右边的翻车离开阿姊,只要有足够大的风,也能引水灌溉,还能反向排涝?”

    邹娘子眨巴眨巴眼,仔细看向风车,看向两个木轮的辐条交错,看向竖的轴、横的轴,看向石头坠,看向画的翻车。她重新慢慢的拨风车,然后反着拨。

    停手。

    此时一切的看,跟刚才不一样了。她再望着王葛,眼中浮了层泪。

    王葛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如果此法可行,我觉得不单能用在翻车上,还能用在碾磨上!用风之力去推磨,那样的话,寒冬风大,带给农家的就不全是苦难了。”

    邹娘子使劲点头,哽咽应道:“是啊,寒冬风越大,风车转得越快,便能轻轻松松替人碾磨。阿葛,你咋这么会想、这么有本事!”

    小小的风车,没想到能跟翻车连在一起,阿葛啊,你真是辽东,不,你是所有农人的福星!

    “不能只依赖风。”王葛话锋一转,在风车底部扎进泥土里的位置,以竖轴为中心画了一个卧式轮,为让对方能理解,她寥寥几笔添了水流,再从旁边筐里拿出一块木板,挡住风车。“现在咱们全当没有风车了。流水冲向我画的轮,轮是不是会转?那竖轴是不是跟着转?轴上面这个卧式轮是不是也跟着转?”

    “啊……又回到刚才的样子!”

    王葛放下了木板:“对。利用渠水的冲击之力,代替脚蹬、手摇,”她手指划往最右边的翻车位置,“最终回归于渠水。这样改良,仅翻车的主链轮在岸上,对木材的要求更高。”横于水中的卧式轮木材,不仅要经得起久浸,还要抗住急水、石块的冲击。

    邹娘子出主意:“风车也留着,风吹加上水冲,速度更快……不行,”她把自己说乐了,“若风向跟水流反着来,几个木轮就都转不动了。”

    “是这样。所以还有第三种改良法,无风或没有河渠的地方,可用畜力替代脚踏、手摇。我继续忙了。”

    “你先吃饭。”

    “忙完再吃。”

    王葛不知道,她这三种改良法,后世分别称它们为:风转翻车,水转翻车,牛转翻车。

    后两种是宋代出现的,而风转翻车的记载更晚,在明代徐光启所著的《农政全书》里第一次出现。

    三种改良法并行,因地制宜的推广农具农械,正应了她初入急训营时,孟女吏讲的《考工记》中记载的一段话。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

    当时的准匠师们,只需要做到“工有巧”即可,现在王葛终于达到考虑“天有时、地有气”的境界了。

    申正时,王葛由邹娘子陪同来功曹,三种翻车的模图、模器、连带石头坠,全部交给王书佐。

    模器还是缺少翻车,不过这点无关紧要。另外,为了使风车转动更自如,她给竖轴加了个套管(用箭竹凿的),只要将套管插进泥里即可,使风车容易拨动。

    王彪之一张张图纸看,眉头紧蹙着。谁能想到,如此平常的一天,翻车的应用发生了巨大变革!利用水力、畜力也还好,王葛怎么能想到利用风之力?

    而不管怎么改,原理始终是卧式轮与立式轮交错,就这么简单?!

    匠才!天生的奇匠!

    三种改良都非同小可,必须急报东夷府。还有,要遣人告知功曹史,段娘子得提前回来了。

    廨舍地面铺陈陶砖,没法拼插模器,王彪之和王葛出来,他让邹娘子把功曹的干吏、职吏找来,几名吏都过来时,王葛已把风转翻车、水转翻车拼好。

    牛转翻车不必拼,因为其原理跟水转翻车一样,只不过不需要水中的卧式轮了,改为在竖轴上绑一根直木,相当于辕,套上牛拉动转圈就行。

    “先观模图,再看模器。”王彪之告知这些吏,然后单独问王葛:“这次功劳不会小,还兑换郡首名?”

    “是。早一天考完,便能早一天归家。”

    王彪之轻点头:“边郡清苦,不留人啊。别看匠师攘攘来,有几人愿长留辽东。”

    这话咋接?王葛垂首,这时候可不敢说她不是嫌边郡生活苦,是不放心家中老人,万一对方保证把她家人接到襄平城来呢?

    “其实你归家可乘海船至东莱郡,再走陆路,东莱郡属青州,离扬州已不远。”

    世上没白吃的厚肉饼,王葛仍低着头,静待下文。

第330章 各曹各吏

    “壮志当凌云,不如把节余出的时间用来继续郡考、甚至州考,全部兑换功勋值,争取到五年后的远航名额,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急于启程,也是将时间徒耗在陆路上。”

    王葛听明白了,自己在襄平多留一段时日,他便有办法让她在沓津县搭乘海船至东莱郡。她若百场郡首一满就离开辽东,只能走陆路了。“五年后的事太远了,我没想,所以一直不急着挣功勋值。况且远航啊,肯定又是长久的离家,我不舍。”

    “我记得你刚来时,想去的地方是玄菟郡吧?”

    “是。”

    “不走走玄菟郡,等同白来辽东啊。”

    王葛照旧耷拉眼皮:哼,原先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王彪之带着向往之意继续:“还有带方郡,那里多势力鼎足,呵,谁也不服气谁,对了,之前跟你同吏舍的钱娘子就在那。”

    王葛长喘气一息,双肩提,放落。

    太聪明就是不好说通。有了,王彪之想起邹娘子说过,王葛把火药试练的钱数一一记录。他提醒语气道:“百次郡首名之后,你再得郡首不光能兑换功勋值,还有赏钱。”

    王葛终于抬起头,惊喜而问:“是官署有此条令么?”

    这惊喜样,装得真像啊,实际上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小女娘怕他扯谎。“当然有。”现写奏记来得及,若东夷府不批,郡署出钱赏!

    “以前我在会稽郡比试,前十名全有赏钱。”

    “会稽郡繁荣,辽东郡自是比不得。”

    “但是没有辽东防线,没有诸多英勇兵士驻守防戍重地,就会像书佐刚才说的,敌人便能乘船到东莱郡,离扬州可不远了。那时会稽郡还会繁荣吗?尤其上个月的缴谍战,死伤那么多人,以后为了护卫我安全,或许还会有郡兵、勇夫受伤,我心难安。所以我听书佐建议,多留一段时日,多参加郡比试,如能挣到赏金,我愿全部捐于因伤退役的兵士,还有优勉那样舍己为国的义士。”

    说实话,刚才王葛拿两郡的赏钱相比,王彪之是不悦的。但之后她讲的,令他舒展了心情。

    这才是大匠气节!

    “王匠师,你信我,没有任何一边郡能比襄平城更适合你,你需要襄平,襄平……更需要你。”

    唉,还是被灌了鸡汤,所以王葛平时不愿见这些官吏,几句话的工夫,职责和觉悟又被动的提升了。算了,王书佐敬她,她得识敬,不然风水轮流转,以后换成她求王彪之就麻烦了。再者,经功曹调度,兵曹许她去库舍选火药物资了,还可提供试练场地。

    离开功曹,王葛赶紧再去吏曹。

    谁都不容易啊,刘职吏接替那么多文牍,光堆在左边的简策就跟他肩头一样高。“王匠师?正好、正好,你申请的郡比试通过了。”

    王葛揖礼:“劳职吏费心了。”

    “无妨、无妨。这里太乱,外头说、哎哟。”差点绊倒。

    “职吏当心。”

    “无妨、无妨。”久坐室内,忘记时间,他以为快黑天了,没想到夕阳尚在墙头之上。“郡比日期是九月二十二,最近的考场安排在城西的‘秋分’匠肆,还跟以前一样,虽是你提的申请,仍需去县署报名。王匠师还差多少场郡首名?”

    “六十六场。”若明天水碓改良的成绩是榜首,便是六十五。

    “王匠师是六月中旬来襄平的吧?”

    “是。”

    “这样算,一个月得十次首名,真是开匠师首例了。”

    “不敢、不敢!”王葛连忙说。可不是谦虚,这话传出去被人误会是她自夸的可麻烦了。

    还好,邹娘子出声道:“刘职吏有要紧事请直言,王匠师还得去兵曹。”

    “好、好,我是这样想的,王匠师事多,不如把下月的郡比试题目说一下,我记下来,省得匠师再跑一趟。”

    片刻后,王葛速离开吏曹,肚子叽咕乱叫,从早食到现在终于得闲,觉出饿了。为节省时间,她先回吏舍,邹娘子去庖厨领晚食。

    王葛拿出一块新木料,趁着天未黑凿套球。她本月申请的郡比试是巧绝技能:凿双层球。

    下月的题目是:凿三层球。

    若非凿套球耗时长,她下下月肯定申请四层球!

    夜晚,王葛梦到林下的手穿过迷雾,在教她榫卯拼接,跟急训营时的梦境相似,然后他问……南行,看懂了吗?

    梦境折射现实,前世现实里,他确实问过这话。不止一次,每次都含着笑,连掌背微微鼓着的青筋,也透着跟他个性一样的清澈。

    他怎能是清澈的呢?

    王葛惊醒后,无声念着前世的名字:王南行。

    从一开始厌恶梦见林下,变成顺其自然,梦见就梦见吧。也好,有个人提醒,她就忘不掉曾经的自己了。

    她翻个身。时不时的梦境好像在和她玩拼图,逐渐拼出来小区域的完整记忆。她记起和林下初相识的地方在北京恭王府西洋门,那里有一块叫“独乐峰”的太湖石,对了,跟她匠工考试时的鲤鱼石形状颇似,当然,独乐峰小多了。

    困意重新袭来,王葛没察觉眼角流了泪。

    卯初。

    她精神抖擞,照旧是练半个时辰的二禽戏,赶紧去庖厨吃蟹黄酱拌芥菜。

    辰初来兵曹,书佐孙盛带王葛来库舍区。

    看到爆炸地了,不见残砖,地面到处掘开,要重建需得清理掉原有的墙版地基。

    附近的舍墙遭殃不少,全黑乎乎的,孙盛脚步不停,指一下左、右两边:“这俩间库舍离得最近,墙壁被震出裂缝,不牢固了,里面器物不得不移出。”

    王葛和邹娘子互视一眼,疑惑为何说这个?

    再过两横趟屋舍,到了。舍吏开门,硫磺味瞬间比外头浓数倍。此库舍狭长,无窗,阳光照不到深处的昏暗。一共四竖列陶瓮,三列是石状,一列瓮里是粉质的。

    孙书佐:“王书佐跟你说过了吧,兵曹能提供试练火药的场地,可是襄平正值案比造册,还有粮租运输,试火药抽不出人手相助。”

    王葛明白了,刚才对方为何提及周遭墙壁被爆炸累及,兵曹不是抽不出人,肯定有闲着的,但都害怕前段时间的爆炸,所以涉及硫磺、硝类肯定极畏惧。“不要紧,我自己找人来拉就行。劳书佐告知在何处试?”

    “我话没说完。”

    “哦。”没说完就没说完呗,嗓门这么大干啥?王葛下意识想掏下耳朵眼,手提起来又放下。

第331章 雷近

    “硫磺、硝,尽属火辎,一旦失控就会跟刚才经过之地一样。屋墙坚固尚被炸毁,邻近库舍全受波及,何况人?”

    紧接着,孙盛愁诉几句吏卒不足的原因。孟冬将至,郡兵曹、县兵曹的吏已经遣往各乡、亭巡视民居修整和寒衣储备,预备狂风暴雪的到来。即便是他,也只这两天能腾出空闲,过这两天,连他也帮不上王葛了。“我劝匠师勿急,下个月自燕郡押送十几个假道士来辽东,到时你书写硫磺、硝的调配,由那些罪徒劳作,不需你动手,可保万全。”

    王葛误会了对方,原来兵曹真抽不出人力。她问:“书佐,那十几个假道士犯的是死罪么?”

    孙盛脸上浮愧。均非死罪,但能怎么办?谁敢保证火辎不会有下次失控?谁不知道此举作孽?可事实就是,最懂硫磺、硝燃烧的罪徒只有假道士,死再多的罪徒也比炸死一名天赋匠师强!

    王葛知晓对方是好意,换她为兵曹官长,敢让天赋匠师亲自制火药么?“非我等不及这批罪徒,而是下月我更忙碌,可能连两天时间也腾不出来了。”

    不光是准备巧绝技能考核,计算时间,石漆快要运到了,到时她得协助东夷府兵曹进行喷火筒的试练。各曹之吏都言孙书佐博学聪慧,应当能听懂她意思吧。他仅这两天有闲,她也是,那就别言语周旋徒耗时间了。

    再有就是,制完火雷就是结束么?不,火雷是起步!

    孙盛:“既如此,让护卫来库舍吧。”

    王葛揖礼道谢。

    邹娘子立即分任务。

    试火药的场地在郡署骑射场,离几天后王葛郡比试的秋分匠肆不远。王葛先跟邹娘子、南娘子过去,孙书佐协助护卫们运输辎车。

    路上,经邹娘子讲,王葛知道骑射场占地很广,不止郡兵,乡兵、游徼、亭卒也会在那里练兵,但后者均是有重要武比时、且官署批准才行。

    到达地点后,三人出示兵曹开具的竹牌,进入一片毡布围起的空地,长、宽近十丈,足够用了。

    给她们带路的小吏说道:“王匠师放心,我这就告知郡兵,不让闲人靠近这里。”

    王葛听到远处不停有喝嚷动静,小吏跑向的正是声音传来处。

    邹娘子:“应该是链枷骑士。放心吧,兵曹会交待仔细,这里就是预留给咱们的。”

    不到巳正,两辆辎车至。卸物时发现,一路不平,把她制的特殊泥球颠裂不少。

    刘清说道:“这情况难免,放心,来之前我去庖厨讨了陶灶,把裂缝用湿泥糊上放灶上烤,误不了试练。”

    和聪明人一起做事就是少担忧。

    孙书佐指了水井方向,段勇夫独去取水;专娘子和另个护卫把有裂缝的泥球小心摆到一旁;田勇夫与三名护卫掘方坑,一人负责一个方向;刘清、南娘子把档板立上,这档板是从库舍领取的,比王葛院里的结实且宽大。

    众人各司其责,王葛和邹娘子也没闲着,一起组装点火吊杆,再次赞刘清有准备,他领取了好几根木棍和足够的麻绳,不然原本的吊杆长度、高度与档板不易配合。

    孙书佐闲着不得劲,这看看,那问问,然后出来毡墙转遍四周,确定除了入口都封严实了。

    段勇夫挑水回来了,陶灶已经点燃,他和刘清用泥和水,把裂的泥球涂涂补补,堆在灶四周,然后由一个心细的护卫专门看管泥球。

    万事俱备。

    刘清突然说句“稍等”,然后拖着浮土筐到毡墙入口外丈远,倒退着洒于周遭。若谁靠近,必留痕迹。

    邹娘子小声赞叹:“这个年纪的小郎,再没有比刘清更聪明的吧?”

    王葛一笑。有,桓真。

    轰……海面袭来黑云,夹杂着电闪雷鸣。

    带方郡某处海岸线,桓真和裴兼随着其他斥候遥望黑云。他俩的位置在后,又不是最后,说难听点,他二人是这队斥候里最无用的小卒,其余人还得护着他二人。

    此队斥候的任务是,抓捕在这里上岸的高句丽人,以及倭奴部落俘虏。

    每隔不等年限,倭奴诸多的大部落王便会遣使聘晋,以大批俘虏、白珠、倭锦、班布为礼。也有小一些的部落王只运送俘虏至辽东、东莱二地,和当地豪族巨贾进行交易。

    小部落王里不免有跟高句丽合作的,自然不绕远去辽东沓津、东莱的两处津关,这些倭奴中的一部分,会被训练为谍贼,然后流入豪族巨贾,以奴婢身份掩藏,伺机盗取情报。

    比如前段时间在襄平城发动的“木”刺杀,训秦吉了的饲人就是倭奴。

    斥候躲藏的枯草丛离岸不近不远,裴兼环顾周围后,问桓真:“好几天了,情报准么?倭奴自海上来,你说……斥候营是怎么确定到来日期的?”

    “各类情报各类分析法。要么是抓捕了重要人物,审出有用的消息,要么是笨办法,两三年不止的巡视海岸,走访渔民、盗寇。”

    轰!雷近。

    黑云来到他们头顶了,雨势磅礴。

    午正,郡署射猎场,一个个火药瓮再次挪移,避免骄阳直晒。

    随震耳炸音,坑土飞溅。第一个火雷便成功引炸在王葛意料内,因为火药配方已经是淘汰所有次等的,只留下一种。更不必说,兵曹的硫磺、硝杂质少。

    今天试验目的,是要记录多少分量,能引发多大的破坏力。

    孙书佐耳朵里嗡嗡的,随王葛等人来坑边探看。

    简直触目惊心!他忍不住跳进,看四壁大大小小的坑点,摸着。泥球一片成形的碎片都没有了,全随石子、尖木嵌进土坑,炸出坑外也有。如果把坑四壁换成敌人呢?

    幸好啊,那天王恬拿的是一小竹管,如果是这种泥球分量的火药,兵曹史可不止被炸一脸粪了。

    “王匠师,‘火雷’二字起得好,名实相符!”

    刘清将孙盛拉出坑。

    王葛可不满意这点威力。“开始第二次吧,两个泥球的引线绑到一起,用引线绑。之后换大泥球,观察分别引爆、合并火药分量的爆炸区别。”

    刘清应道:“好。”他会仔细记录。

    孙盛这次严严实实捂住双耳。

    迸……空!

    此次引爆能听出来是分别爆开的。

    随炸音消,毡墙外有哭叫声,“啊、啊”不止,王葛皱眉,吵声怎么这么让她烦躁?

第332章 火药绑箭

    孙盛解释:“匠师勿虑,外面是清扫场地的倭奴,卖到辽东前被割了舌,不能语。倭奴婢一向胆小,被火雷声吓住了,场吏会叫倭奴离远的。”

    邹娘子见王葛烦意不减,低语细说:“倭奴婢终身在此劳作,放心,他们不能离开骑射场,也不识字,跟外边没有接触。”

    “那继续试练吧。”

    令邹娘子疑惑的是,王葛没像往常一样不再在意,直到引燃下个火雷,眉宇才见舒展。

    毡墙外十丈远的地方,一倭奴的独轮车倒地,筐里落叶、杂灰散出地面。场吏还没跑到,五名链枷骑士先过来了,他们是一伍,伍长姓何名矫。王恬就在这一伍内。

    骑士们已提前收到告知,近日王葛匠师要借射猎场试练一种火器,让他们兼任巡场职责,保证王匠师在的时候勿进外人。

    倭奴朝何矫、王恬几人“啊吧、啊吧”比划,再指天、指远处的毡墙,表达晴天打雷的恐惧。

    何矫:“赶紧走,有毡墙的地方远离。”

    倭奴紧着点头,可他还在惊吓中,手脚发软,把掉出来的杂灰扒回筐里,扶起车、连车带人再次栽倒。

    小吏跑到了,帮着倭奴把车立好,重新收走杂灰,催促着对方离开。

    何矫一个手势,其余四骑分成两队,相反方向绕毡墙一圈后聚回原地。

    “撤。”

    乌骊马纵蹄,朝训练方向回。

    轰隆……突如其来巨响!

    地面震动!

    何矫、王恬惊慌回头,见一面毡墙倾斜变形。另三人的乌骊马受惊厉害,两匹马嘶鸣扬蹄,一匹斜着方向飞奔,幸亏链枷兵骑术都好,制止了坐骑躁动。

    至于还没走远的倭奴,再次连人带车歪倒了。

    王恬正想开口,何矫先道:“你去看看吧。”

    “是。”

    小少年明白入口洒浮土的意思,下马,猴跳着进来。刺鼻气味跟有重量似的扑在他脸上,远处的土坑边沿倒是没什么,坑北尽是碎土,毡墙上沾了很多污灰。

    众人都认识他,王恬先冲刘清、王葛笑,再向孙盛揖礼,问:“伍长让我过来的,刚才炸声那么大,都没事吧?”

    “啊?你说啥?”

    王恬摆摆手,书佐嗓门还这么大,肯定没事了。

    “孙书佐。”王葛问:“毡墙还可往外扩么?”

    刚才试的泥球没往坑里放,因为必须试验地面之上的爆炸。之后还有室内摧毁、对活畜的伤害程度等等。

    王葛原本以为这片空地足够用,亲眼见识火药重量增加后的成倍威力,才知想当然了。

    她都错误估计,何况这些古代人。

    孙盛立即吩咐王恬,拿他的竹牌去库吏取更多厚毡、竖竿来,另外叫几个链枷兵,先把这处毡墙拆卸,建到新的空地。

    “王郎君。”王葛叫住王恬:“骑射场有弓箭么?”

    “有。”

    “多拿几只箭给我。”

    王恬愉快应下,速离开。

    孙盛在挨个看瓮,谁能想得到,医疾之药加上炭,合在一起可制火雷。“火药之名取的也好。”

    他越想越振奋,因为兵曹第二次爆炸时,那几个假道士用掉的硫磺和硝有多少,他是知道的。如果按王葛的配比来,估计库舍炸毁程度得扩大成倍……不止。

    绝对不止!

    不多时,数名链枷骑士至,协助护卫挪毡墙。何矫一伍去郡署拉物资。

    又一刻左右,俩场吏执弓、背箭箙来了,后头的人还扛着箭靶。

    王葛从工具堆里找出斧子,劈断几小截木棍,再将它们竖劈为四,孙盛是文人,瞧着斧赶上她头大了,但落到木棍上,真精准啊。

    “王匠师,我能帮上什么?”他问。

    南娘子:“离远些就行了。”

    王葛当没听见,放回斧,拿出随身带的尖锥和凿,把几根细棍抠空,一端留底。然后仍由邹娘子填火药,置引线,用泥封口,小心摁紧。

    先制两个,反方向绑在箭上。

    “谁箭术强?”王葛询问,并告知:“引线短,最好搭弓就能射,得中靶。”

    包括邹娘子在内的所有护卫都看着她,脸上、眼里写着:这叫啥要求?这不正常吗?

    邹娘子笑着道:“我填的火药,就不用换人了,我来吧。”

    场吏已经插好靶。

    刘清站在旁,吹燃火折子,点着引线。邹娘子举弓,拉满,箭支重量不一样,倾斜度就不一样,都是训练项目里的。

    迸……箭中靶。

    引线未灭,燃到底,看似被泥挡住,但纸卷里面有硝粉,纸卷的内层还是向内一直燃,接触到火药的瞬间,膨胀!

    啪!木制靶面炸裂,靶柱被余力炸晃。

    一名链枷兵瞅到这一幕,瞬间浮想,觉得该向官长建议,链枷兵应该有搭配武器,就是这种箭!

    孙盛又一次激动,更可惜前段时间白白糟蹋了那么多的硫磺和硝。早前段功曹史跟明兵曹史提及的是,匠师王葛想用硫磺类火辎合于一起,试其燃烧力能强出单火辎多少?结果明兵曹史觉得这是挣功的好机会,不就合于一起烧么,何必交给一木匠师去试?

    唉,活该被轰满脸粪!

    第二支箭朝天射。在邹娘子确保可以做到的情况下,引线剪短。

    但见她一腿后撤,弯弓的同时腰背向后,王葛这个外行也能感觉出对方全身之劲力。

    嗖……

    所有人朝天穹望。

    “啪!”

    成功,一团黑烟散开。

    王葛:“不知夜晚射上高空,能不能现出亮光?”

    专娘子、南娘子都听见了,互视一眼:用于斥候?做引路讯号?

    孙盛上前:“之前已经有火箭了,此器该叫什么?”

    王葛侧目,说道:“给兵器命名是诸官长之权,之前的火箭、包括喷火筒,都是为了给官长讲述模器,便于称呼临时起的。”

    孙盛脸浮笑,轻道声“好”。

    南娘子故意往孙盛位置站,把他挤开。“阿葛,毡墙快挪好了。”

    王葛扫眼骑射场,视野内的墙壁都不算高,占地又广,如果有人打探很难防,所以得围高耸毡墙。

    试练继续。

    越来越大的爆炸声,令附近居住的百姓逐渐听得清楚。申正时候王恬他们运来更多的厚毡,就这样,一直炸到了酉初,火辎耗空。

第333章 骨子里的厌恶

    起风了。

    一只长耳鸮振翅略过,踪影与掩住余晖的阴云边缘重叠。

    雨很可能夜里就下。链枷骑士拆毡墙,护卫们把炸过的地方填平整,各类工具、瓮、筐搬回柴车上。王恬把几头牛的耳套摘下来,挨个揪它们耳朵问“没吓着吧”、“能听见吧”。

    孙盛暂不能走,因为明天需试火药炸屋舍的破坏程度,他得在射猎场选出几间空舍。

    场吏与几个倭奴婢把王葛这些人的坐骑牵过来,护卫们的坐骑都不安宁,唯有白容争气,晃头晃脑,示意王葛赶紧到它背上来。

    这是王葛第一次近距离见倭奴婢,三男两女,男子用布巾束发,女子垂一长辫在背后,除了个头确实不高,看不出其他的异族特征。此时期被他们的后世定义为古坟时代,虽然不该把现在的倭国人跟以后牵连,但王葛就是不喜!

    不必找原因,就是骨子里的厌恶!!

    白容或许真晓主人心事,冲着牵它的倭婢掀起嘴皮子,露出它大板牙示威。倭婢捧缰、恭谨后退,跟其余倭奴婢一样,自始至终垂头。

    柴车覆好油布,绑紧。

    王葛跟孙盛揖礼作别:“辛苦书佐。”

    邹娘子最后一个上马:“出发。”

    出来骑射场,发现好些百姓假装来回过路,还有蹬在树叉间的,实则全是好奇一声声的雷从哪传出?好笑的是,百姓们生怕装得不像,每人手里都有物什,要么是肩扛扫帚、耙子,要么搂筲箕、提篓,更有过分的少妪、老妪,边走路边缝衣篦针。

    王葛再次感叹,襄平的百姓是真爱瞧热闹啊,身在道边,心在骑射场。

    链枷兵开道,冰冷甲胄的气势令人退避,他们把护卫队送到街市位置后速速返回,今晚有得忙呢,先得听从孙书佐命令搬运器物,清理出几间空舍,然后进行每十天一考的武比。

    此时的带方郡某处海域,风更疾,但仍吹不薄漫天黑沉。豆大的雨劈头盖脸,来不及洗掉人身上的泥泞,刚爬起的人就再次打斗,缠摔在一起。

    战斗的一方是大晋斥候。

    另方是高句丽谍兵。

    十几个远渡来的倭人正战战兢兢趴跪在泥水里,两边势力都不敢得罪、也不敢逃,只期盼不管哪方胜,让他们活着便好。

    唰!

    桓真上半躯后仰接近垂直,差点被敌兵剖膛,生死关头才知平时训练的可贵,腿脚反应快于思考,桓真借拧身之势,踢中对方侧腰。

    贼厮!用中原的环首刀跟中原人斗!桓真双手扑地、下摁,反向滚动往敌贼身上压,寒匕狠刺!

    环首刀回。

    铛……刃相碰。

    扑!裴兼重重仰摔,几乎是下意识的偏身,躲过扎他面门的刀锋。他撩腿上踢,一记反勾把敌贼踢了个趔趄。

    高句丽的精兵也全是武力强劲者,敏捷回击。

    “十一……”裴兼来不及抢刀,咆哮着,冲击之际将插在泥里的刀蹬飞,因为他余光扫到桓真站起身了,离刀颇近。

    进了斥候营,便不能道姓名。桓真的代号是“鸮伯”第七什、十一斥兵,裴兼是十二斥兵,均属羡卒。

    桓真又一次扑到泥里,握住了刀柄,刃朝外,这也是练兵时强训的夺刀后第一要领。

    起作用了,他的对手已经跟在他后面,被刀锋相向逼退。

    怒喝与惨呼此起彼伏,就这样,血水于黑暗中流向每条泥沟。

    再说王葛这边。

    随着雨意将袭,道边草苫下的易货停歇,商贩纷纷装车归家。卖大件陶器的只能盖上草席,防备异物吹来磕坏缸、瓿。

    大晋各城的市肆多数以货物类型来划分区域,行过陶器肆市后,到了贩奴集市。这时候就显出自卖者的优势了,已经看不到他们,只有杂胡、倭奴婢被贩奴商人赶到树下、肆屋瓦檐周围避雨,如“货物”一样挤着。

    王葛避开目光,残存的现代意识只要看到此情景,便开始反胃。

    邹娘子察觉,并拢坐骑说道:“官家一直主张徙戎,杂胡不论被哪方大族买走,早晚能熬过契期编户为民,有土地耕种,所以长远来讲,他们的日子只会变好。倭奴婢虽无法编户,可是也比他们原先的俘虏命运强。”

    “倭奴婢无法编户?”

    “是。建兴元年发布的政令。”

    又是成帝司马攸。王葛没继续此话题,邹娘子当然不会再说。

    回来吏舍不多时,雨下,屋内燃烛,王葛凿刻鬼工球,邹娘子、专娘子做针线活,南娘子独在外堂盘坐调息。

    外面,檐周淌雨成线,屋顶和庭院则万千珠脆,不同雨声交织在一起那么吵杂,于一座城来说,却冲洗成静之氛围。

    “呼……”王葛吹拂木屑,换一个孔眼剥离内球。此套球的外孔眼,她设置为十二个,寓意十二时辰。

    外层的细雕则为双层:上层为圆日,底层浮祥云;上层为弯月,托月铺星辰。所以细雕的寓意是光阴迫,只争朝夕。

    内球的花纹她还没想好,不急。

    同一时刻,都亭的廨署区,冒雨而来两名船匠师。先进门的年纪长,姓鱼,大匠级别。后面的娘子四十余岁,姓谭,中匠级别。

    匠师级别越向上,匠娘越少,更别说船匠师了。

    外堂、内室坐得满满,全是改良水碓考核的主考官。两名船匠师来,是收到了雷考官传讯。取掉蓑笠,一时间相识、不相识的相互见礼,雷考官把王葛画的“蒙冲小舰”模图递给鱼匠师,后者聚精会神,好一会儿才递给谭匠师。

    “有木料、工具么?”鱼匠师问。

    “有。”雷考官展露笑容,点头。这两天需阅览的模图、察验的模具太多,仅靠他自己哪有时间制木船模。再者,模图需改良,他毕竟是中匠师,远不如请鱼大匠师来改,以免改疏漏了,惹人笑话。

    这时谭匠师也看完模图了。

    三位船匠师离开主舍,去往西侧的杂物屋,谭匠师这才打探:“此次郡比,王葛是榜首么?”

    “哈哈,是。”

    谭匠师喜悦,又问:“我听说王葛的初级船匠师是特殊功劳的奖励,中级船匠师能效仿么?”

    羡卒:正规兵卒以外的。

    徙戎:魏晋时期强迫异族迁居内地的一种思想主张。

第334章 近在咫尺

    进来杂物屋,各自擦拭脸上雨水,雷考官拉过木料筐和工具筐,鱼匠师未直接回谭匠师之问,而是先分析王葛的初级船匠师:“按照匠师令,王葛得完成两种利国标准的制船改良,方可兑换成初级船匠师。以我对会稽郡王太守的了解,此官长谨慎的很,王葛得完成……才行,呵呵。”他竖起三指。

    雷考官也现惊容,停下动作脱口而出:“三种?”

    “嗯。”

    鱼匠师对王太守了解的不够深,当时达到利国标准的改良其实是四种:开孔舵,减摇龙骨,升降平衡舵,拍竿。

    雷考官苦笑:“不得不承认人跟人不同啊,在王葛之前,我都忘记匠师令还有此项规定了,因为没人能实现利国改良标准。一种都不可能!”

    鱼匠师捋须,说道:“所以想效仿前例晋为中级船匠师,不是我愿不愿为她写奏记的问题,而是她仍得完成三种利国标准的改良才行,怎么也得比初级多一种。”

    这可太难了,谭匠师摇下头,不再抱期望。

    鱼匠师:“先制模器吧,若以水轮驱动蒙冲可行,先为她争取别的奖励。”肯定不只给她改良水碓考核的郡首名就算了。

    次日,田勇夫拿上王葛的竹牌去县署看榜,顺便报名九月二十二的巧绝郡比试。

    王葛为榜首,项衡第二。

    在县署看榜的匠师很多,田勇夫吸取上回教训,再不敢张扬王葛的成绩,对周围“王葛必会是机械大匠”、“王葛根本没制模器”、“特殊考生就是占利”等或羡或妒的议论,他也全当没听见。

    等田勇夫赶至骑射场告知王葛,半天时间已过去,火雷第一阶段的试验全部结束。

    “太好了,三十五次郡首名了。”邹娘子不禁为王葛欣喜。

    欣喜接踵而来!

    九月二十一,段功曹史回郡署。

    九月二十五,王葛在自己申报的巧绝技能郡比试中,再得榜首。

    同一天,翻车的三种改良、蒙冲小舰改良的奖励全部兑现。风转翻车抵二十次郡首名;水转翻车抵十次;牛转翻车抵十次;蒙冲小舰抵十次。

    合计五十次!

    至此,王葛距离百场郡榜首,仅差十四次!

    九月二十六。

    王葛随段功曹史、明兵曹史来到东夷府兵曹练兵场,新的火辎“黑水”终于运到了。

    在场的东夷府官吏有别驾,主簿,录事,兵曹掾,武猛从事。

    仅闻飘浮的气味,她便知道确实是石油,就是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运回来的、数量多少。

    原有的木制喷药柜,经制金大匠师、制胶大匠师合作改良,成为密封更好的铜制喷射柜。共十件,全摆在宽阔练兵场中了。五件在石台上,每个石台周围都立了高高的毡墙,这是为了测无风天气的喷火距离。另五件在特制的战车上,用来测空旷地、各程度风力情况下的喷火距离。

    这是王葛首次见到胶匠师。

    胶,早在《考工记》中就有记载:鹿胶青白,马胶赤白,牛胶火赤,鼠胶黑,鱼胶饵,犀胶黄。

    每种胶不仅制作麻烦,消耗的材料也难得、昂贵,所以此匠技全是世代相传的手艺。也因为此,胶匠师的考取方式特殊,从第一步匠童开始便为举荐式,到初级匠师这一步,便得由县令举荐,太守批准了。制木鸢的天志匠师、制墨师、造纸师也均为举荐式考核。

    言归正传。

    调配好、最适于燃烧的黑水已经灌于每个铜柜里。

    东夷府让王葛来此的作用,更多的是见证意义,毕竟此火器的原理是她创出来的。

    为安全计,首个铜柜里的黑水,抽取至横置的喷筒后,柜中残余黑水放出。

    点火桩的位置,距离火眼正好一尺之距。

    兵曹掾上前,由他亲自推第一座石台上的喷筒。这是要载入军事变革的历史性时刻,武猛从事挥旗高喝:“推!”

    所有人屏息。

    呼……黑水出铜孔,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便冲过火把,形成骇人气势的焰火柱。

    由王葛报出最远火力:“二丈五尺五寸!”喊完,她退后一步,站回段功曹史旁。

    真烦人啊,太激动了,她没发挥好,喊破音好明显啊!直到下午回吏舍,王葛还纠结呢。好吧,可能是乍见那么多州级别官长的原因。她给自己找到理由后,立即又投入到雕刻鬼工球中。

    九月二十七,季秋月的角抵戏喧闹于襄平城。为了不给护卫添麻烦,王葛没去看。

    十月朔日。

    她申请的第二次巧绝技能考,仍在秋分匠肆举行。

    隔天贴榜,再夺首名。

    还差十三次了,她离中级匠师近在咫尺!

    十月五日。

    王葛制出守城兵械“卷耳拒”。

    她不知道,此兵械跟明代《武备志》中记录的“木城”如出一辙。

    制此兵械的灵感机缘来得很巧。

    现在的王葛,白天就忙三件事:精进鬼工球的雕刻技能;分距内再分线段;继续城池模盘的制作。

    当她把城墙组装在一起后,问邹娘子:“攻城立云梯的时候,是不是都从垛口这里上?”

    “是。少一段攀登距离,就少一分掉落危险,再有,登城时,双手可扶住两侧的凸墙借力。其实正常的攻城还好,守城方都会加重兵力防御垛口,怕的是敌军夜袭。”

    从问过此问题后,王葛就在琢磨,什么样的兵械,才能辅助守城方在夜晚易疏忽、困倦时,守好垛口呢?

    直到卷耳成熟的季节到来,白容的尾巴上沾了两个回来。邹娘子摘下给王葛看:“粘得还挺牢。会稽郡有卷耳么?”

    卷耳就是苍耳,此时代也称其“耳珰”、“羊负来”。

    王葛伸手拿,因为怕扎着,所以手劲松,一个恰好掉落在城墙模的垛口上了。

    她拣的时候,卷耳滚动。

    霎那间,灵光乍现,守垛口的兵械在她脑海中成形。她右手示意邹娘子勿扰,左手在地上画两根竖柱,先按刚才想的样子,把卷耳横放的形状,画在两柱间上方。

    “卷耳”以木料制,周身楔尖刺,可以说它是缩小版的夜叉檑。必须能滚动旋转,一个不够,可根据垛口高度,放两至三个“卷耳”。

    既然缩小版的夜叉擂都出来了,真正的夜叉擂自然一并提出。

第335章 出发玄菟郡

    夜叉檑顺城墙而下时,跟卷耳拒上的木卷耳一样,也可自转,作用是增加防御强度。此为两种器械的相同点。

    不同的是,卷耳拒体积小,等同另种形制的拒马桩,放在垛口位置后就不动了,破坏不了城墙。而夜叉檑体积大,尤其战时紧张,兵卒难免判断失误,从城墙上往下抛檑的一瞬间,如果砸不中云梯,或者回收此兵械时,都会大面积磕碰墙砖。

    为减少檑木与墙体的摩擦面积,夜叉檑两端得安装木轮,轮径宽于檑木。

    在檑木两端、木轮前的位置各系粗绳,汇于一铁环,铁环上再系一绳,缠于城墙上面的绞盘,机械绞盘使夜叉檑收放省力,还保证不会掉落,被敌军掠走。

    十月七日。

    火雷的功劳兑现,抵五次郡首名。

    令王葛意外的是,箭支上面绑火药法,也算成了功劳,抵一次郡首名。

    这一天,今冬第一场雪来临。

    东北风呼啸,恶劣天气里,南宕渠一段水岸却聚了好些县吏和匠师。匠师中有擅于机关制造的两名天志匠师,其余为木匠师、石匠师。

    今日,大晋的第一台风转翻车,第一组风力连磨在南宕渠试运行。

    两个布风车都是四扇,形制成“十”字,布扇叶以熟皮和毡密缝而成。风车的下方基台分层,下层牢固,上层连接扇叶框骨,可通过人力调整扇叶倾斜角度,配合风向。另有机栝,不使用风车时,除栝,把每扇的木框落低,然后倾倒。

    风转翻车的原理一目了然,众人都不担心,今天测的主要是风力连磨。

    石磨有六台,呈三、三分布在风车两侧,石磨的上扇,也就是可转动的磨盘,周边楔有木制辐条,起齿轮咬合作用。随紧固住风车的绞绳断开,风车在大风中转动,六台石磨则在立式轮、卧式轮的交错驱动下,轻松运转。

    半个时辰后,开始试风车的收拢。

    每人都冻得脸青嘴乌,两名县吏哆嗦着交谈:“听说了么,封家在县署找了人,打听王葛匠师有无许亲。”

    “王匠师是扬州人,打听这个干嘛?还能略过她家中长辈聘媒?”

    “你这就不懂了,先不说封氏有船,走水路至扬州快,要紧的是王匠师的心意。她家贫,父母一定会看重王匠师自己的意思,她若愿意,写家书让封氏带上,纳采、问名、纳吉,一趟全办成。”

    “哼。”

    “怎么?”

    “王葛再具天赋,至多担任主匠吏之职,我不信渤海封氏子弟愿跟王家结这门亲。”庶出也不可能!

    “听说是收养的假子。”

    县吏都知的风闻,郡署里关注王葛的官吏岂能不知。邹娘子接到功曹史命令,先把封氏的情况跟王葛简略讲述。封氏长房在渤海郡,其余后人一代代因官移居,有一支在襄平安定下来。

    邹娘子再讲庞小郎的情况,他刚满十五,父生前在县署为吏,离世五年后,母带着他嫁到封家,以后不会改姓。“封氏以律学传家,即便不亲近假子,也绝不会苛待。阿葛,你若是寻常女娘,功曹史不会让我跟你说这些。”

    王葛明白,这是封家打听好她了,至少小郎的长辈颇满意。然后封家不想以势强迫,损人损己,如果王葛自己愿意,或者说跟寻常小女娘的说法一样,全由家里做主,那封氏就聘媒说亲。

    “劳阿姊跟功曹史说,我不会远嫁。”她垂头装羞怯,细声而回。

    “我猜着你会这样想。”邹娘子一叹:“唉,是太远了。那庞小郎缠着项衡匠师学制木,闹了好几桩趣事呢,罢了,我就不跟你讲了。”

    “嗯。”王葛好似林黛玉附身,仍不抬头,轻推邹娘子的肩催促:“阿姊还不快去回绝,别让人误会加深。”

    “好……吧。”邹娘子到了院门口,悄回头等了几息,见王葛又开始挑拣木料,一眼都未向院门这边打量,便知小女娘心意坚决。

    她却不知王葛是有遗憾的。

    这个时代倡导早婚,既然如此,王葛当然想过,如果条件允许,她就多认识些儿郎,从中挑个合适的。不可否认,功曹史有私心,想把她留在襄平,但不至于用亲事束缚她。所以必是庞小郎各方面都适合她,才让邹娘子提,免得错过了好姻缘。

    但庞小郎出现的时机不合适啊。一年内,她不能分神思虑,既然百场郡首即将完成,那就得加紧挣功勋值了。谁不想金鼎留名,功传千秋?谁不向往远航,尤其是举国之力的海上征途!

    因此只能放弃。

    十月十二。

    苍耳拒、夜叉檑的功劳兑现,苍耳拒可抵一次郡首名,夜叉擂抵三次郡首名。

    十月十五,冬雪再下。

    到了下午,四野全被覆盖,对王葛这些赶路人来说,真是:“白茫望不尽,烈风吹脸疼,马蹄陷泥泞,鸡狗不出声。”

    “哈哈!”专娘子被王葛逗笑,脸上的冻疮扯疼,她迅速缩回嘴角夸赞:“这诗应景啊。”

    还差三场郡比试了,听从段功曹史建议,王葛决定去玄菟郡游历。护卫共五十五人,二十二名链枷骑士全在其中,老亭吏隼也在。另有医者两名,匠徒十名。匠徒全是都亭扶幼院选出的孤童,一是替王葛打下手,二是路上干杂役。

    还有个特殊的人在队伍里,便是因缴谍战落下腿疾的优勉。

    马拉辎重,不拖延行程,缺点是很颠。可优勉不觉得颠,也不觉得冷,他听到王葛诵的诗,心更愉悦,拉开帘子任风吹……嗯,确实脸疼。

    优勉不后悔那天与谍贼饲人斗技,他两名同伴英勇战死,优勉将滔天之恨冲准所有妄图破坏边郡安宁的谍贼,而不是陷于自责,或迁怒郡兵。他能下地走道后,每天在都亭打扫,喂马,能干些啥就干些啥,绝不让自己成为废人。

    优勉没想到,王葛匠师竟然邀他加入游历玄菟郡的队伍,而且给他制了一种更利于行走的木拐,拐的中间位置多块木板,可扳平,他走累了把拐倒过来,就能坐到木板上歇脚。

    百里不同天。

    带方郡晴朗。某处树林,斥候什长宣布休息半个时辰,桓真就地一躺,嫌阳光刺目,把“护目带”拿出,一面脏得变色了,但另面还算干净。他刚要往眼上蒙,就听一人喷笑,还指着他……似乎在指他的护目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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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介绍:
传统手工匠师王南行,一朝穿越,成为清贫农家女王葛。
既无系统空间辅助,也无天赐金手指外挂。
农家小户如何才能真正崛起,跻身庶族寒门?
王葛摇摇头,庶族只是跳板!
要知道,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耕读传家,才能绵延不绝!
穿越,架空!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靠编草鞋上岸成为大匠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