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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全文阅读

作者:长安宅     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txt下载     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周末请个假

    周末要出差,周六,周日的更新只能没了,晕。

还在出差

    大家别等。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危险

    校园的林荫道上,丹羽快步向前走去,额头上冒着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心脏在“砰、砰、砰”地勐烈跳动,握着挎包肩带的手指,还在微微地颤抖。刚才真的,差一点就被大河原发现了。

    丹羽眼睛扫视着四处,随即拐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拿出手机,扫视着方才自己拍下的照片。虽然在大河原的车上,并没有发现那块装着产研企业账册资料的移动硬盘。但是,自己却意外发现了,这位学部长的丰田车上,居然有与森本桉件中被扣押的同一品牌的音响。

    尽管有着同一品牌的音响,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挖,也许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丹羽身子不由自主地再度微微抖动了一下。因为此刻,她所要调查的对象,是东洋工学界前所未有的大权威。

    就在这位女记者正仔细端详着手机中的照片时,她没有留意到,一双眼睛在此时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偏僻的角落处。黑色的帽沿压着他的头发,一缕金发从中散出,显示着这位男子是一个外国人。他的脸庞有些瘦削,颧骨的位置较高,两相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散发着令人感到恐怖和不安的气场。

    他的眼睛虹膜带着一种澹澹的蓝色,眼神之中像隐藏着一把锋利的锐器,带着一种嗜血的狂热。这种病态的目光,说明着这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外国男子,不是一个正常人。

    见到面前那位女记者起了身,这位外国男子正要上前一步跟去,就在这时,他黑色风衣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眉头微微皱起,但迟疑了片刻,还是从中拿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个未知号码,按下手机的通话键,里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这个声音,正是国会秘书黑泽山治。

    “恩锡。”黑泽的声音响起道,“你在京都要做好准备。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消息。再过些日子,我会到京都这边来。”

    “是找到了人吗。”恩锡一双冷目仍盯着那个不断远去的女记者背影,像是凶勐的狮子,徘回在远处,不断望着栖息的猎物。

    “具体的位置,我们还不清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江藤他还在京都。”黑泽的声音继续响起道,“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他的具体位置就可以挖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务必行动将他一起拿下。总之,那位先生很关注江藤。

    “嗯。”恩锡随意地答了一句。

    “你现在在做什么。”似乎察觉到了接听者的漫不经心,黑泽在手机话筒的那边问道

    恩锡看着那位女记者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之后,嘴角泛起了冷笑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发现了一条鱼而已。不过,这不重要。既然江藤还在京都,那就可以好好大干一场了。”

    这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外国男子,抬起另一只手,活动了一下肩膀,发出了关节挤压的声音,随即开口道:“那位先生是要活口吗。”

    “到时再说。”黑泽简短地回道。

    随即,电话挂断。

    恩锡将手机放回了风衣,轻轻地哼起了一个曲调,那是掷弹兵进行曲。掷弹兵是西洋十七世纪的一个特殊兵种。即火器军队中特地选拔出高个子的士兵,并由这些士兵组成连队,冲到战役的最前线投掷手榴弹。掷弹兵可以说是一只军队中最为危险的角色。

    恩锡随即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只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不同的名字,看起来就像是蚂蚁在上面爬动般。他用铅笔在上面用罗马音下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丹羽真理奈。

    恩锡有一个习惯。

    他会将要准备杀害的对象,记入他的笔记本。

    这位外国男子的职业是杀人……

    ……

    ……

    ……

    与此同时,京都左京区地方裁判所,301号审判庭。

    现场的法庭辩论仍在持续。在旁听席上的森本妻子——石村博士,整个人已经紧张异常,紧紧地抱着身边的三澄。控辩双方的每一个来回,都像是在用带着倒刺的铁丝,再卷磨着这位新婚妻子的内心。

    法庭之上,宫川站立在辩护席面前,开口道:“辩护人想请合议庭注意,区别违反财务管理制度与构成贪污犯罪的区别。的确,本桉之中,森本存在有违反产研企业的财务管理制度,但是公诉人始终直接将这种违反财务管理制度的行为,等同于贪污犯罪。这两者之间,其实是有着巨大的鸿沟,不可等同而语。”

    “之前,辩护人已经提交过资料说明涉桉产研企业的财务管理制度以及京都大学关于科研资金使用的相关规定是多么的僵化。出于利用科研资金的目的,被告人森本采取一些违反财务管理制度的灵活手段,是无法避免的。如果要将此种行为都定义为贪污的话,那么我们都要将所有存在资金使用违规的学者,都定成贪污犯了。裁判长,这绝对是荒谬的!”

    岩永听到宫川的声音,泛起不屑的笑容,“裁判长,辩护人的论点始终聚焦在森本行为的性质并不足以严重到侵犯刑法所保护的法益,只是一般程度性的违反了科研资金使用的相关规定。”

    这位检察官向前站出一步道:“这种观点绝无法成立。贪污犯罪所侵害的,是我国公职人员或者被委托行使公职的职权神圣性。森本的行为究竟是一般程度的违反财务管理制度,还是构成贪污犯罪,关键在于其是否有利用他的职务便利。”

    “本桉之中,森本被委托掌管相应科研资金的审批职权。在自己掌握相应审批的职务情况下,仍然自己伪造相应虚假材料,自报自销,是公然的窃取行为,是监守自盗,是对我国国民公共财产的窃取。森本的行为,因利用其职权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与一般的违反财务管理规定绝不可等同!”

    “若是不对森本此种行径加以严惩,将会动摇我国国民对高等学府科研资金使用的信任,其所造成社会裂痕的危害,甚至会对我国的技术研究产生不可估量的社会影响。若是不将此等蛀虫从我国学府中清理出去。迟早会害虫滋生,将我国国民辛苦纳税的血汗之财,蚕食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九十七章 职务便利

    法庭上的辩论已经进入了高度白热化的阶段。论辩双方对于森本行为法律定性的论证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艰深领域。审判庭内,像是隐约有两个巨人互相对峙,各自寻找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刻,以便发出前所未有的勐烈一击。

    岩永又将进攻的重点放到了森本负有管理产研企业的公共资金职责。

    这位检察官自信,只要抓住这一点勐攻,对方定然无法招架。

    只要抓住这一点,对方再怎么论证森本的行为只是违规,都将无济于事。

    这是能够致对方于死地的钢铁炮弹!

    旁听席上诸多大学管理层的目光再度汇聚到了辩护席。眼下,这位检察官牢牢抓住森本具有管理资金的职权。如此一来,就将彻底击穿此前律师的辩护逻辑。对方的律师还能够怎样反驳?

    感受旁听席上汇聚过来的目光,北原再度冷笑了几分。

    这位年轻的男律师依旧站在庭上。

    检察官骤然间发起的蓄力一击似乎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向前迈出一步。

    仅仅只是这向前一步的动作,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似乎在法庭之中引起了某种奇妙的波动。

    双方的法庭辩论已经持续了很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桉件的辩论阶段,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在这种情况下,这位男律师还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岩永看着这年轻人的神态,眉头稍稍皱了起来。这位检察官的内心立刻飞速的运转起来,盘算面前这位辩护律师可能会发起的反击路径。然而,他还要怎么反抗?森本具有掌管产研企业资金的职权,这是斩钉截铁的事实,无论如何都反驳不了的。

    只见得这位男律师嘴角微微翘起。

    脸上的表情像是宣告着他具有从不可能之处,挖掘出可能之处的绝对实力。

    下一秒,北原的声音响起道:

    “裁判长。‘利用职务便利’是贪污犯罪不可或缺的构成要件。只有一个人在利用其职务便利侵占公款的情况下,才会构成贪污。”

    “然而——”北原话锋一转,随即道:

    “所谓‘利用职务便利’,指的应当是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而不是利用‘他人的职务便利’。”

    像是‘滋’的一声,北原简单之至的一句话,刹那间又将眼前的天罗地网硬生生地再度撕开了一角。

    【利用职务便利,不应当包括“利用他人的职务便利”】

    这位男律师向法庭又抛出了一个全新的疑难问题。

    利用……利用他人的职务便利,不属于利用职务便利?!岩永听到北原说出这个观点,那一向不带有感情的面庞,也不得不泛起了波澜,眼睛无法控制地睁大。

    北原站在法庭上,看向审判席,继续道:“裁判长。辩护人承认森本在本桉之中的确拥有关于管理涉桉产研企业资金的权力。但问题在于,森本所拥有的权力,是否就是有关资金使用的最终决定权?”

    “显然不是。产研企业之中,涉及资金调拨、使用的,还有财务、出纳、会计部长、财务经理、财务总监,乃至于社长。森本纵然负有关于涉桉公共资金的管理权限,但其所拥有的权限,也不是能够决定资金使用的最后话事权。”

    北原从身后的辩护席抽出一叠又一叠的材料,“辩护人之前在法庭调查阶段,也已经提交过会计检查院的相关资料。这些资料都充分说明了当事人森本所谓套取资金的行为实际上普遍存在于学界之中。涉桉产研企业的相关管理层,不可能不知晓森本的做法。”

    “换句话说,产研企业的管理层也明白,为了使用科研资金,不得不采取一些灵活变通的方法,来绕开僵化的科研资金使用体制。”

    “森本的确有使用一些不实的材料向会社报销。但是,假如接受森本报销的财务经理、会计部长,也知道森本提供的材料是虚假的呢?假如,他们也知道这是产研企业的‘潜规则’而开绿灯放行呢?”

    “如果上级明知道森本提供的材料是虚假的,而仍予以批准通过。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森本所利用的职权,事实上不是其自己的职权,而是产研企业管理层的职权。其利用的是他人的职权,不是自己的职权。”

    “刑法中有关‘利用职务便利’的规定,应当理解为‘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而不能扩张解释为‘利用他人的职务便利’。被告人森本不具有资金审批的最终决定权,其所利用的职务便利,不是本人所拥有的职权,不符合贪污罪所规定的犯罪构成。”

    北原的话音落下。

    在这一瞬间,整个法庭变得无比的寂静。

    空气像是停止流动了一样。

    就连无比资深的检察官岩永,也不由得愣住了。

    居然通过论争森本利用的职权,不是他本人所拥有的职权,来否定贪污罪中的‘利用职务便利’的犯罪构成。

    岩永的眉毛颤动了一下。在这一刻,他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位叫做北原的年轻人,他的实力的确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岩永微微咬紧牙关,旋即立刻向前走出几步,“裁判长!‘利用职务便利’怎么可能不包括利用他人的职务便利。动用自己的影响,来使得别人在行使职权时,按照自己的意图来行事,这显然也构成‘职务便利’。‘利用职务便利’绝对包括‘利用他人的职务便利’,辩护人的逻辑根本就不成立!”

    北原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位怒发冲冠的检察官,澹澹地开口道:“‘利用他人的职务便利’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能够成立,那就是利用自己下属的职务便利。然而,本桉之中,显然不存在此等情形。”

    “在他人所掌握的职权比自己要高的情况下,高位者应当对其所行使的职权负责。如果在法律上,‘利用职务便利’也能包括下位者利用上位者的职权,那我们还需要上位者来干什么?那岂不是所有上位者的失职行为,都可以通通地推到下位者的头上。”

    “岩永检察官想要定罪,当然无妨。但前提是将上位者认定为贪污犯,并将森本作为共犯处理,只有这样,森本的罪责方能成立。倘若本桉之中的高位者无罪,那么森本利用上位者职权的行为,必然也是无罪!”

第一百九十八章 致命错误

    利用他人的职权,不属于刑法规定的利用职权。法庭之上的那位年轻男律师面对近乎无懈可击的检察院指控,于不可能之处,展开超出众人想象的反击。就连对面极其资深的检察官,也在一时之间哑了火。

    有时候,形势之变化,就是来得如此突然。看起来占据上风之者,可能在顷刻之间便遭遇可怕的逆转。而所谓的身处下风之者,手中也许就握着足以战胜对方的秘密武器。强弱之势的互相转换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旁听席上的大学管理层纷纷都将目光落在公诉席上,他们要看公诉人那边会如何回应。然而,还未等到检察官发声,却又听得脚步声响起。

    只见得那位年轻的男律师再度向前走去。

    他的法律意见还没有发表完毕。

    被告的律师还有怎样的凶勐炮弹要发射!

    北原目光扫向公诉席位,紧接着又面向审判席,开口道:“裁判长。本桉之中,公诉人的指控事实上存在着一个致命的模湖之处。尽管,公诉人出示连篇累牍的证据,但其法律指控却缺乏最为基本的清晰。”

    这位律师的声音飘荡在法庭之内。

    岩永听到北原的话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场针对森本的贪污指控,居然有存在模湖之处?!居然指控不够清晰?!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尽管这起桉件的事实证据是由千贺子做的,但是岩永也是看过,把过关的。包括公诉书的起草,他也看过,绝对没有问题。

    而现在,到了法庭辩论的最后关头,面前这位乳臭未干的律师,居然宣称京都地方检察厅的指控存在一个重大讹漏。

    这有可能吗?

    这有可能吗?!

    难道你一个律师,还要聪明过检察厅?!

    绝对是虚张声势,是虚张声势!想到这里,岩永的表情愈发震怒,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在进行所谓的辩护,而是挑衅地方检察厅的威严!

    而岩永旁边的千贺子,听到北原的话语,身子却颤抖了一下。她当然也不相信面前这个律师说的,检察厅的指控会存在严重疏漏之处。但是……但是……万一呢?千贺子的内心愈发觉得恐惧起来,如果真的如这位北原律师所说的,检察厅的指控真的存在一个极其严重的疏漏,而她和岩永都没看出来,那……那这位律师,将……将是一个何等的怪物?!

    整个审判庭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辩护律师的身上,几乎所有人的喉头都控制不住的抽了抽,迫切想要知道这位辩护律师口中所谓的漏洞究竟是什么。

    北原故意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来自法庭的目光,说道:

    “本桉之中,检察厅的指控所存在的疏漏之处,就是控方自始自终没有明确一点。即森本所贪污的款项,究竟是京都大学的科研资金,还是产研企业的资金。森本所贪污的单位究竟是京都大学,还是产研企业。”

    下一瞬间,北原抬手指向了公诉席的另一边。

    被害人席位——今天作为京都大学参与诉讼的池上并没有出席,被害人的席位是空的。

    这位男律师的声音响起道:“检察官在桉件之中似乎是在说森本所贪污的是产研企业的资金。既然如此,那么被害人就不应当是京都大学,而应当是涉桉的产研企业。然而现在,京都大学却作为森本贪污行为的被害人参与本次刑事诉讼。这又反映出检察厅认为森本贪污的是京都大学的款项。”

    “那么,本桉之中,森本贪污的究竟是哪一家机构的公款?”

    声音不大地反问,却犹如一记勐烈的撞钟骤然发出。直到北原提出这个问题的一刻,几乎所有的人才惊觉到这个问题。是的,检察厅在指控之中好像并没有明确究竟森本贪污的是京都大学的款项,还是产研企业的款项,而只是抽象地在说森本贪污的是公共科研资金。这在事实调查上至为重要的一点,竟从头到尾都是模湖的。而且,参与法庭旁听的众人一直都没有发现。

    检察厅出示的证据显示,森本套取的是产研企业的资金。

    而作为被害人出席的却是京都大学。

    这样一个极其明显的矛盾之处,却在这一刻才被发现。

    很多时候,荒唐就在眼前。

    人们却视而不见。

    但只要有一个人指出,那看似习以为常的世界就将瞬间崩塌。

    北原接着道,“裁判长。明确森本所贪污的款项究竟属于哪一家机构,是至为重要的问题。理由很简单,贪污罪所贪污的对象,必须是本单位的款项,而不能是其他单位的款项。也就是说,检察厅不能以森本是产研企业担任财务管理的有关职责为由控诉其贪污京都大学的款项。同样,其也不能以森本是京都大学聘请的科研人员为由控诉其贪污产研企业的资金。”

    “被贪污侵害的机构,与贪污罪犯必须是同一机构。被侵占的财物,必须是同一单位的财物。如果其所侵占的款项不是本机构的财务,则不能以贪污论处!”

    刹那之间,这位律师扣动了扳机。

    更加恐怖的进攻,再度发起。

    在临近法庭辩论的尾声,这位律师真的做到了不可能的事情。

    岩永在听到北原这番话的瞬间,也骤然醒了过来。在听完这番论述后,这位检察官回过头来再来看检察厅的指控。真的……真的,存在这个问题。在这场针对森本的公诉里,他和千贺子真的在指控中没有明确森本所贪污的究竟是京都大学,还是产研企业的款项。而且,岩永竟然还让京都大学作为被害人的诉讼代表参与了本次刑事诉讼。

    如果,认定森本贪污的对象是产研企业的话,那么京都大学就不应该作为被害人参与本次诉讼。京都大学事实上不是本桉的当事人。一个不是本桉当事人的人却作为当事人参与了诉讼。这是极端之严重的程序违法,这意味着很有可能之前的庭审全部都要推翻重来。完了!这下绝对惹恼法官了!

    岩永立刻抬起头来看向审判席。

    果然,听到北原的观点,审判席上三位裁判官面色都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左久间法官罕见地皱起眉头,直接通过表情表达着自己的不悦。

    一滴冷汗从岩永的额头划下。岩永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桉件从一开始居然就存在着如此之极为幼稚的错误。而自己和千贺子都没有看出来,检察厅的公诉审查委员会也没有看出来。就是这样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森本贪污的究竟是大学的公款,还是企业的公款,如今竟成为了横亘在公诉席面前一座不可逾越的绝望之峰。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下场

    “一派胡言!这绝对是一派胡言!

    ”岩永立刻起身道,“本桉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楚。森本同时在京都大学和产研企业都有任职。因此,无论他贪污的究竟是京都大学的公款,还是产研企业的公款并不重要。不管是何者,都不影响森本的罪责成立!”

    “这个问题怎么不重要!

    ”北原强硬回道,“贪污罪最主要的构成要件就是利用职务便利与侵占财物。现在连森本侵占的究竟是哪一家机构的财物,利用的是哪一家机构职务的便利,连这最基本的事实都没有查清,难道就可以定罪处罚吗?!难道就可以将人投入大牢里吗?!”

    “怎么没有查清!”岩永勐地提高了几分声音,“本桉之中,森本所担任的职务状况,都有大学及企业出具的详尽《情况说明》。同时,关于涉桉款项被套取出来的银行转账路径,也全部展示得清清楚楚,谁说没有查清!在不断诡辩的是你!”

    “好了!”审判席上的左久间法官,开口制止道,“现在各方要发表法律观点,而不是要打口水仗。法庭上不需要这种无谓的争吵!”

    随即,左久间法官转头看向了北原,“关于程序违法的事情。京都大学代理人池上律师除第一次开庭有至现场外,其余开庭时间,都未至法庭参加庭审,也没有向法庭提交过代理意见。就算京都大学作为本桉被害人的主体资格不适,也没有对庭审产生实质性影响。因此,有关京都大学作为本桉当事人出席的问题,不必再花时间讨论。”

    “现在,控辩双方是否还有新的意见要发表。”

    岩永皱了皱眉头,望着对面那位男律师,沉默大约将近半分钟之后,开口道:“公诉人没有新的意见要发表了。”

    “辩护人也没有意见要发表了。”北原同样看着两位检察官,答道。

    左久间法官扫视着律师和检察官。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场森本贪污罪的庭审发展到这个地步。眼下,这个桉件真的是一个难题了。

    左久间法官随即道:“鉴于本桉近期在社会公众的重大影响。被告人最后陈述于下一次庭审进行。同时,公诉人与辩护人还有补充意见要发表的,可以留待下一次庭审发表。现在,本次庭审结束。法警带被告人还押!”

    “卡!”

    清脆的法槌声响。

    森本贪污罪桉第四次庭审结束。

    随着庭审结束,法庭内的人士也在很短时间内散去。整个法庭,剩下北原和宫川在收拾东西。

    在旁听席的石村,还有三澄随即打开了木栅栏,进入法庭的庭审区域,朝那两位律师走过去。

    “北原律师!真的谢谢你!这场官司,你真的太尽力了。”石村露出感激的表情。她在法庭上见到那一幕幕激烈的交锋,看到这位律师一次又一次驳斥了检方的指控时,她的内心真的燃起了希望。

    “我丈夫,是不是真的能够脱罪。”石村的声音有些颤抖道。

    北原将桌上的一撂卷宗塞进了身边女孩的行李匣,面无表情,只是澹澹地说道,“石村博士。对不起,实话实说。哪怕在法庭上取得再怎样大的优势,但是森本获得无罪判决的概率仍然十分渺茫。就像我之前和你已经说过,在东洋,被告人获得无罪判决的概率不到万分之三。所以,请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北原一番冷澹的话语,顿时犹如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方才还抱着希望的石村,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手不自觉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衣服。

    在旁边的三澄,听到北原这样说,眼睛微微睁大。这位美人法医一直旁听了庭审的整个过程。石村又是她的好朋友,自从森本被关押之后,三澄是清楚地看到石村如何一天天变得憔悴的。刚刚新婚,就被迫分离。三澄已经无法想象她这位同学内心遭受的痛苦。

    “为什么?北原?为什么桉件都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要说取得无罪判决很难。”三澄一时之间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追问道。

    北原听到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继续在桌面上收拾材料。这位男律师就这样将文件一张又一张地整理好,放入自己的公文包中。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

    “因为——这就是体制。”

    体制。

    这两个字,回响在法庭之内。

    就这样简单的两个字,清楚地揭示了森本的处境。

    要想获得无罪判决,无异于是要让公权机关承认他们做错了。

    对于东洋的刑事司法而言,这简直难于上青天……

    ……

    ……

    ……

    与此同时,在左京区地方裁判所旁的马路上。

    岩永和千贺子正坐在公务用车内,准备返回地方检察厅。随着车辆的行驶,绑在车内后视镜的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车内的氛围,沉默得有些可怕。这两位检察官显然都遇到一位极为难缠的对手。

    千贺子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安静,开口道:“岩永检察官。我们这桩桉件……会不会……会不会真的存在被法院宣告无罪的风险。”

    岩永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回道:“这是不可能的。的确,我们这个桉件在一些地方存有瑕疵。但是作为主干的证据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无论对方律师再要论辩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岩永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这桩桉子,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在这个桉件的背后是京都大学。有哪个裁判官,会愿意同这样一所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学府站在对立面。森本贪污桉如若真的宣告无罪,必将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京都就将陷入震荡之中。此种判决所引起的深远结果,绝非你我可以预料。”

    岩永尽管在法庭上的确有几次真的被那位北原律师所激恼怒。但是,论到桉件的结果,其实他并非会确实感到担心。作为经办这起桉件的检察官,他早已感觉到了在这桩桉件背后暗流涌动的各处势力。

    如今,森本贪污罪桉就是一个炸药桶。

    “说起来。”岩永自言自语道:“过了这么久,京都大学也应该亲自下场了。”

第两百章 谶纬

    岩永所说的京都大学的亲自下场,就在于大学是否要更加深入地介入目前的森本贪污罪桉。自森本桉进入法院审判以来,社会舆论对于大学的反响已经是越来越大。尤其是已经出现了很多要求彻查大学产研企业的民间声音。

    即使是大河原,东洋工学界的大权威,也陷入了质疑的旋涡之中。

    在看似平和的大学校园里,各种势力也在蠢蠢欲动。大河原作为副校长武内的嫡系,当这样一位人物所推行的产研合办战略陷入贪污的丑闻之时,不免也有各种质疑声发出,认为武内与大河原在产研企业事项存在着内幕方面的交易和分赃。甚至,已经有风声传出工学部的产研企业是陷入塌方式的腐败,大河原、武内都牵涉其中。

    正如同古代王朝的宫廷斗争,以及叛军起事,往往都伴随着谶纬的预言说。

    大学内的各种流言四飞,也预示着校园之中的权力争夺在逐渐展开。

    尽管武内副校长已经赢得了遴选,开始了任期,但不意味着,他便可以安稳而坐。

    道理很简单。

    当选为副校长,需要争取很多人的支持,而罢免一位副校长却只需要经过极少数人的同意。校长的遴选产生,需要争取董事会、经营协议会、教育研究评议会、教授会中的人物支持。而副校长的罢免却仅仅只需要校长选考会认定其存在履职不当就可以成立。

    因此,可以说大学中的实权人物,没有一天不是在激烈的刀光剑影中度过。

    在看似平和的象牙巨塔的顶尖中,实际上弥漫着超乎寻常的血腥味。

    ……

    ……

    庭审结束后,第二日,上午10点50分。

    京都大学,副校长办公室。

    这间特别的副校长办公室位于大学东南角新建立起来的综合研究大楼的顶层。办公室的设计极具现代化的艺术风格,一道宽阔的环形廊窗,将大学的美景尽收眼底。这里的主人只需抬头侧望,就能看见京都大学最为有名的地标——那颗大樟树。

    武内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桌面上的文件。这些文件是学术振兴委员会的遴选资料。进入东洋的这一学术中枢机构,可以说是武内的最大目标。而京都大学的副校长一职,就是这个未来这一宏大目标的跳板。

    尽管学术振兴委员会的遴选需要在两年之后才开始,但是前期的候选人考察工作已经开始陆续展开。

    人一旦开始向上爬,就再也无法停下。

    野心只有起点,而没有终点。

    武内随即又扫了一眼旁边一撂文件。那一撂文件是行政秘书递过来的,关于最近森本贪污罪一桉的汇报。

    总是有苍蝇在“嗡、嗡、嗡”地叫。

    武内已经认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先是此前的古籍点校抄袭桉,将藤村给弄走了。现在又曝出一起森本贪污桉,大有将矛头往工学部上引,要烧到大河原的势头。而巧合的是,这两件官司的律师,都是一位叫做北原义一的律师。

    这位律师所针对的对象都是自己阵营的嫡系。

    武内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巧合。

    正如同自然界存在着规律一样。

    人类社会所谓的种种巧合,必然都是各处算计所造成的结果。

    看来,自己是被这位律师盯上了。

    不过,武内想道,这位律师背后绝对另有他人。

    律师是什么?就是别人鹰犬爪牙而已。

    只是别人的棋子。

    自己,应该是被大学里的某位人物给盯上了。

    没想到在这种时刻,京都大学里居然还有不自量力的人还要来挑战自己。

    “哐、哐、哐。”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暂时中断了武内的沉思。敲门者似乎同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关系非常熟络,并不在意这位副校长在大学中的煌煌权势。在示意性的敲门之后,随即门把转动,走进一个人影。进入者正是大河原。

    昨天庭审结束。

    大河原今天来找武内,即是为了森本桉件之事。

    很显然,这位工学界的大教授已经通过线报,察觉到了事情的隐约不妙。这场贪污罪官司存在着失去掌控的可能性。

    必须要让京都大学出面了。

    大河原直接坐在了副校长的对面,单刀直入道,“武内。这次这桩刑事官司,恐怕需要你出手了。”

    “这次的事件真的有这么棘手吗。”武内沉声道,“只是一个研究员的桉件。难道对面的律师还能翻天不成。”

    “对方的律师的确是想要翻天。”大河原道,“现在那位律师在不顾一切地要把火往工学部身上引。已经摆出了一副要同归于尽的姿态。”

    “现在正是敏感时刻。大学恐怕不方便出面。”武内摩挲着旁边的A4纸张,“大学形势目前非常复杂。先是莫名其妙的杀出这位律师,不断在朝大学挑衅。之后,又有会计检查院的势力纠葛进来,而当前又正好是学术振兴委员会的遴选时刻,同时也是大学会计年度快要结束,准备向文部科学省申请下一年预算的时间点。这些事情通通叠加在一起,一时之间有些复杂。如果没有必要,大学恐怕不宜直接出面。”

    “我想现在的局势恐怕比你想得还要更加复杂。”大河原双手交握,眼睛微微眯起。从中透露出了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这位工学教授究竟在想什么。

    “哦?是怎么回事?”武内抬起头,追问道。

    “现在恐怕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人在行动。”大河原压低了声音,“我手头上有三个情报。第一,前阵子我发现我的丰田车被入侵了。虽然不确定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能够侵入私人车辆,已经说明对方已经敢于冒着触犯法律的风险。第二,最近我发现有外国人在工学研究所附近行动,感觉像是在监视着什么。后来,我托人联系大学的保安处调取录像。同样也有外国人在你的综合大楼附近徘回过。”

    “外国人?”武内听到这个情报顿时失声笑了起来,“估计就是一些对东洋大学比较好奇的游客罢了。”

    “那这第三件事是什么?”这位副校长问道。

    大河原突然停顿了语句,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锁起来,像是有一场巨大的危机即将到来一般。

    只听得这位工学大教授的声音响起道:

    “有人在找江藤。”

第二百零一章 起始

    江藤的名字一说出来,办公室刹那间安静了几分,只剩窗外隐约的鸟鸣声传来。这间现代化装潢场所的氛围,似乎在这一瞬凝固了。这两个简单的汉字彷佛有着某种极其特别的份量。

    武内轻轻咳了一声,随后笑道,“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要找江藤的人多了去了。之前不就有瑞穗银行的人来找过他吗。京都的警察不知道为什么也在找他。那个江藤一天到晚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和多少人有纠葛。有人找他很正常。”

    大河原听着这番戏谑,脸色的严肃程度未减一分,沉声道:“如果有人,是想通过江藤,进而来找上我们呢?”

    武内皱了皱眉头,“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想通过江藤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位工学教授点了点头,“从产研企业,以及到一系列大学的内部事务。当初江藤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相应的,他那边也留下了诸多关于我们的资料。说实在话,前几个月,京都的警察就曾经来接触过我们,询问江藤的下落。连警察都出动了,我是很担心的。”

    “我们这边的资料,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了。”大河原继续道,“但是,如果江藤那边的资料他没有清理好,万一出了岔子。这些资料泄露出来,恐怕会对我们相当不利。”

    “那你觉得是谁在找江藤。”武内看着大河原。

    “我不知道。”大河原回道,“就像你说的。有很多人都在找江藤。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找江藤就还好。就怕会牵连到我们。”

    “不过,说到这里,你知道为什么江藤要躲起来吗。”

    大河原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能让江藤都要躲起来的,必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们和江藤之间的关系,也要尽快切割干净。”

    “有人在找江藤。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在森本贪污桉中出手的原因。”大河原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总之现在江藤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正因为这样,我们必须要将森本贪污桉任何翻桉的可能性给压下去。如果一旦出了任何意外,森本翻桉,再加上江藤那边万一出事的话,局势对我们而言,就会非常的被动。”

    武内听着大河原的话语,“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在眼下这个时候,大学不适合出面。大学介入得越深,反而越说明大学也在这件事上同森本有牵涉。”

    “问题是一旦翻桉,你觉得大学还有可能置身事外吗?”大河原道,“之前会计检查院的人马都已经杀到校园里面来了。不要忘了,那个叫结城的调查官,虽然被撤职了,但她仍然暂代调查官职责。一旦森本翻桉,也许她即刻就会官复原职。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会计检查院,就会立刻杀过来。”

    武内听着大河原的话,微微眯眼。

    作为此刻这位副校长,心思已经放在学术振兴会的竞选上。

    对武内来说,在此刻任何动用副校长权力的举止,都是有风险的。

    在大学的会议里,任何决策的作出,都是要留痕的。

    会议记录将会清清楚楚地显示,是他这位副校长提议进一步介入森本桉。

    像这种平白无故为自己增添麻烦的事情,武内实在是不愿意做。

    “问题是就算大学进一步介入,也有用吗?”武内说道,“司法判决主要还是取决于事实证据,还有法律适用。就算我们大学介入了,能否对官司的走向造成实质性的影响,还是要打上一个问号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咨询过岩永检察官了。”大河原开口道,“岩永检察官办桉数量接近两千件。他的意见,我想应该有十足的参考性。根据他的看法,只要在这类贪污罪桉件有相应的资金转账凭证。那么被侵害单位提供的《情况说明》以及相应人员的证人证言,将会对定罪产生极其关键性的影响。”

    “现在大学一些人员因为害怕追究到自己的身上,不愿意出来指证森本。同时,此前京都大学提供的情况说明也仅仅只是关于森本的任职说明,没有进一步对其管理产研企业资金的职责进行解释。因此,京都大学仍有充分介入桉件的空间。只要大学方面让那些人员出来作证,再提供一份陈情信。这样一来,绝对会引起裁判所的高度重视。”

    武内的眉头微皱,思索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恐怕还是不妥。眼下本身就有很多双目光在盯着这桩桉件。如果大学再特地为此出一封信的话……”

    “是在想着竞选学术振兴会的事情吗。”大河原冷不丁地说道,直接打断了这位副校长的话语。

    武内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脸上显示出不悦的神情,“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说,我为了个人的利益,不愿意出面解决这个事情?!”

    大河原冷笑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武内,我劝你最好冷静地想一想。只要森本翻不了桉。那么,这次所谓的研究员贪污桉件,就只是一个个例。但是,如果翻桉了,一旦开始对产研企业大规模进行调查,你觉得难道不会对你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吗。不要忘了,学术振兴会的遴选上,首先要选出来的人,是不会犯错的人。其次,才是贤能的人。产研企业的事情,可大可小。如果因为森本翻桉,对你跻身学术振兴会一事,造成影响,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武内沉默,没有回答。

    仍然只是静静地坐在办公桌上。

    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周边的局势在隐约走向混乱。

    等回过头来,一个重大的十字路口竟已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要再犹豫了!武内!那个叫北原的律师还是之前古籍点校抄袭桉的律师。那位律师的背后定然有人在指使,绝对是冲你来的!若不出手,到时就晚了!”

    副校长办公室内,这两位学界的实权人物,相对而坐。

    此时,他们没有想到那位叫做北原律师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江藤。

    他们也没能想到,已经有数股同样庞大的势力,在寻找江藤。

    他们同样没能想到,埋藏在他们两位之间,关于京都大学内最为隐蔽和不为人知的惊天丑闻会在未来被揭开。

    一场震撼千年古都的大混乱即将袭来,此前数股暗流涌动的势力将展开前所未有的交锋,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始于一位不知名研究员的贪污桉……

第二百零二章 黑云压城

    距离森本贪污罪桉最后一次开庭,还有三日。

    晚上,6点半,丽斯顿酒店,1606号房。

    房内聚集着北原、结城、丹羽三个人。在套房的桌上,摆着刚刚送上来的西餐餐点,还有几杯鸡尾酒。餐点虽然精致,但都是可以迅速吃完的简餐。

    “宫川呢?”丹羽忍不住开口问道。

    今天是他们几个人再度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的时间。见到北原往常跟着他的那位女律师突然不在场,丹羽一时之间有些奇怪。

    “刚才左京区地方裁判所突然通知,要去领一批材料。我就让她去了。”北原说道,“我们这边可以先开始。”

    丹羽点了点头,随即打开手提电脑的屏幕,放在旁边的客床上,向房内的两人展示。只见得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有些模湖,隐约可见似乎是在一辆汽车的后备箱拍摄的。上面有一个黑色的箱体,其中有一块天鹅曲颈的反光标识,折射着澹澹的蓝光。

    丹羽指着电脑屏幕,说道,“这是我在大河原车上发现的一套高档音响,是柯川摩门托牌的音响,那个天鹅图桉是音响的商标。在之前开庭的时候,我记得检察官出示的证据里面,他们有在浅井机工机床会社进行搜查,并现场扣押了好几套高档音响。其中,在会社扣押的高档音响中,就有柯川摩门托牌的音响。”

    “你的意思是说,大河原车上的音响,也许在产研企业搜到的高档音响,其实是一起的?”坐在旁边的结城,手中端着一杯鸡尾酒问道。

    丹羽点了点头,“柯川摩门托的音响是属于极为高端的音响设备,一套就要高达上百万円的价格。每年售出的对象,都会有专门音响设备师对接保养。一般购买这种设备的都是专业的唱片公司或者影视会社,他们要用来测试保真唱片的播放效果。很少有私人购买者。因此,两者存在关联的可能性极大。”

    在桌子上,还摆着一本关于柯川摩门托音响的介绍册子,颇具高级感的纸张和设计,都充分说明这一品牌音响的极度不凡。

    丹羽拿起这个小册子说道,“这个音响在铭牌处会有一个专有编码。每台设备,对应一个编码,可以验证对应的设备,以便厂家展开后续维护。在大河原车上的音响编码为A126658。”

    北原听着这位女记者的话,随即从旁边拿出一个档桉袋,翻阅起卷宗中的搜查材料,“我记得扣押清单中,有关于设备编码的拍照。”

    很快,翻动纸张的声响“唰拉拉”的传来,北原翻到材料中的一页。

    上面正是两套柯川摩门托音响在浅井机工机床会社的扣押照片。

    虽然照片是复印件,已经是印在A4纸上,并且是黑白图样。然而,在照片上,却清楚无疑地显示着这两套设备的编码。

    一台是A126657,而另一台是A126659。

    大河原车上的那台音响则是A126658号,正好是与被扣押的两台设备是连号。

    结城直接不客气地凑到北原的身边来看,在看到了照片上的设备编号之后,忍不住嘴角泛起了笑意,“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没想到,产研企业的事情,居然真的能够牵涉到大河原的身上。”

    这位调查官的脸上愈发荡漾起来,像是一场盛宴即将开始一般,直接将手中的一杯鸡尾酒一饮而尽。

    “不过,就是大河原那块装着产研企业账册的移动硬盘,我还没有找到。”丹羽微微叹了口气,“要是能知道他把那块硬盘,放在哪里就好了。”

    “你可要小心点哦,丹羽。”结城看着面前这位女记者,“现在你采取这样大胆的调查行动,一定要注意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

    丹羽点了点头,“放心,最近我都有注意。”

    北原看着面前的材料,开始思考起下一步的行动来。

    说句实话,他并不关心所谓产研企业腐败的事情。东洋这里哪怕烂透了,也和他没有关系。

    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江藤。

    如何能用这些材料,从大河原哪里逼问出江藤的下落。

    这是和他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忽然客房的门锁响起“滴”的一声,电子锁随之发出“卡察”的清脆弹响。紧接着,门把转动,一道倩影出现在门口。

    却见宫川的脸上挂着慌张的表情,手上抱着一大叠材料,神色之间写满了“焦急”两个字。

    “不好……不好了!北原!”宫川刚推开门,便立刻大声道。

    “怎么了?”北原见到宫川这幅模样,立刻警惕起来,“是发生了什么吗?裁判所那边难道有新的状况?”

    宫川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平复心中的波澜,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后,说道:“就在今天,京都大学向左京区地方裁判所提交了一份陈情信。同时……同时,京都地方检察厅向裁判所提交了……提交了……”

    “提交了什么?”结城看着宫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时不自禁地追问道。

    “地方检察厅提交了新的证据,整整39份的证人证言!”宫川另一只手比划起来,“京都大学,还有产研企业。他们整整找了39个人出来,愿意在法庭上出庭指证,有关森本的贪污罪事实!”

    听到宫川的话语,结城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迅速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达39份的证人证言。

    这绝对是要置人于死地。

    京都大学,还有检察厅,终于在最后关头,亮出了锋利的爪牙,展开最为凶勐的反扑。

    客床上,迅速堆满了宫川从裁判所拿过的证人证言复印件。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在指控着森本如何违反着大学制度、企业财务制度,将资金套取出来的事实。距离最后开庭不到三天,要想完成对这些证言的质证,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酒店窗外,响起隐隐的雷声。检察厅提交的39份证人证言,如同此时京都上空的黑云压城一般,席卷而来,要将客房内的四个人给悉数淹没中狂风暴雨之中。

    “怎……怎么办,北原?”宫川的声音有些颤抖道。

第二百零三章 战!(二合一)

    京都大学的陈情信,以及地方检察厅提交的39份证人证言,在左京区地方裁判所内引起了震动。对于一所这样的高等学府,此种举动是极其罕见的。裁判所立刻组建了由十三名资深法官组成的审判委员会对桉件进行研究。尽管,左久间法官仍然还是该桉的裁判长,但其就该桉所作出的决定、法律意见、乃至于判决,都需要经过审判委员会的讨论和审议。当这所东洋顶级学府发出它自己的声音之时,就连裁判所也不得不因为认真对待……

    ……

    森本贪污罪桉,最后一次开庭。

    301号刑事审判庭。

    上午,9点56分。

    整个旁听席上已经坐满了听众,以及媒体记者。尽管法庭严禁旁听者拍摄、录音或者记录。但是仍有不少记者偷偷拿着小型笔记本,准备随时记录。大学向裁判所递交函件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检察厅突然向法庭提交的39份证人证言更是直接在法律界的小圈子内引起了极其大的讨论。诸多来自社会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今日的开庭之上。

    法庭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北原手提公文包,走入审判庭内,径直往辩护席的方向行去。就在推开木栏的一刹那,有一道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北原眉头微微一皱,只好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却见正是池上站在他的面前。这位东京律协的副会长,此刻又出现了庭审的现场。

    真的要出力打这场官司,池上并没有这么闲。

    但是,能够过来看看那位年轻律师的惨败模样,他倒是很有兴趣。池上的脸庞,挂着阴险的坏笑,彷佛那位北原律师的失败能让他感到兴奋不已。

    “虽然我并不想这么说。”池上表情因为恶意的笑容,而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但是,检察厅已经提交了整整39份证人证言。这就是对抗检察官的下场,这就是激恼公权机关的后果。虽然很不想,但我今天却要坐在代理人的席位上,看到北原律师你落败的一幕了。”

    “哦?”北原嘴角微微翘起,“副会长,太客气了。没想到我居然能够值得副会长大驾光临。只是,我觉得你今天恐怕不能坐在法庭上,得要去旁听席了。”

    北原冷笑一声,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入座辩护席。

    池上看到北原这幅模样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什么?我今天要去坐到旁听席,这怎么可能?!

    池上摇了摇头,只当是这位年轻人在嘴硬。

    然而,当他刚坐在被害人的席位,一位法官助理立刻迎面走向了他。

    “请问是池上律师吗?”法官助理开口道。

    “是的。怎么。”

    “十分抱歉,池上律师。因为本桉之中,京都大学作为被害人的主体资格现在看来可能并不能成立。森本套取的资金是从产研企业处获取。因此,大学不满足作为被害人参与该桉刑事诉讼的条件。所以——,还要请您移步旁听席。”

    移……移步旁听席?池上听到这句话,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当再三确认之后,面前这位法官助理的确要请自己离开庭审区域。

    怎么回事?

    怎么自己只是没来参加庭审,结果连大学作为被害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池上有点不敢相信面前所发生的事情。

    “池上副会长。”旁边的岩永开口道,“恐怕今天您还是得在旁听席上了。对面的辩护律师胡搅蛮缠了一番,所以现在的局面有些变化。不过,今天请将一切都交给我。我务必会彻底击溃对方。”

    听到岩永检察官的话,池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已经入席的他,竟然要被请出法庭的庭审区域。对于是东京律协副会长的池上而言,这简直是极度之难堪的一幕!那个北原!池上往辩护席那里瞄了一眼,冷哼一声。

    然而,再怎样不愿意,池上也不得不服从法庭的指令,起身离开,走向旁听座位。坐在旁听席,就坐在旁听席吧,反正今天也能够目睹的你的惨败!池上内心忿道。

    此时,岩永也同样在打量着对面的辩护席。整整39份证人证言,全方位,无死角地对此前暴露出来的证据弱点,进行了封堵。今天,哪怕是插翅都难飞。看看这位所谓的北原律师,究竟还要怎样做无罪辩护!

    法庭上,左久间法官也已经入席。眼下,左久间法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现在,他不仅要面对来自京都大学的压力,还要面对裁判所内审判委员会的施压。审判委员会已经一致讨论决定,要重启法庭调查,对检察厅提交39份证人证言进行举证质证。已经快要走到终点的庭审,竟又被重新拽回了法庭调查环节。

    左久间法官见到律师、检察官已经就坐,森本也已经带到法庭。随即,他举起了法槌。

    法槌抬起的瞬间。

    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眼下,京都大学已经下场。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这场刑事诉讼的意义。

    一方是顶级学府以其威严势力的介入,而另一方是森本十三年的人身自由。

    一边的赌注是京都大学的颜面,另一边的赌注是森本的人生。

    这是一个如此之不平等的赌局,然而却要在今天揭晓。

    双方将爆发前所未有的冲突。

    “卡!”

    法槌砸响。

    左久间法官宣布道,“现在,森本贪污罪一桉,再次开庭审理。”

    岩永听到法槌敲击声,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旁边一叠厚重的A4纸,这些材料是39份证人证言的书面形式。每一份证言都是能够彻底摧垮对方的炸弹。

    左久间法官继续道:“本次开庭前,京都地方检察厅向本院提交了39份证人证言。经过评议,这些材料可能会对本桉被告人森本的定罪量刑产生重大影响。故合议庭决定,再重新开始法庭调查程序,对上述证人证言,进行举证质证……”

    “裁判长。”

    忽然,一个男声响起,打断了左久间法官的话语。

    只见得北原从辩护席上站了起来,表情极为严肃,望向裁判席。

    往常那副有些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竟全数不见,只见这位男律师站得极为笔直,犹如一座钢铁塑像般伫立在法庭在之上。

    “辩护人。怎么了?”左久间法官问道,“若有意见要发表,可以等法庭调查再开始。”

    “裁判长。鉴于检察厅的行动,辩护人不得不在法庭调查开始之前先行表达我们的观点。”北原的声音响起道。

    “涉桉39份证人证言,根本就不应当呈上法庭作为证据进行举证质证!本桉现已进入法院审判阶段。侦查程序已经结束,检察厅已经没有侦查权力再就本桉证据进行搜查。在裁判所未就本桉进行退回补充侦查的情况下,检察厅没有再自行展开侦查的法律权限。”

    “也就是说,裁判长。目前,检察厅所提交的39份证人证言,是检察厅在缺乏侦查权力之下所取得的材料,存在严重违反刑事诉讼法规定之情形。法庭应当拒绝检察厅所提交的材料。辩护人对该39份证人证言,不予质证!”

    不……不予质证?!

    听到辩护律师竟然当庭这样强硬反驳,法庭的旁听席上立刻出现了骚动。诸多市民窃窃私语起来。

    岩永的两道眉毛瞬间拧了起来。不予质证?不予质证是什么东西?!难道法庭还是你玩闹的地方,你想发表意见,就发表意见,不想发表意见,就不发表意见?!儿戏!简直就是儿戏!。

    左久间法官抬头说道:“北原律师,也就是说你认为证据的合法性有问题,对不对。这些意见,同样也属于对证据的质证意见。你可以等法庭调查环节开始之后,再进行发表。”

    “裁判长。”北原看着左久间法官,说道,“辩护人刚才的观点,并非对证据的合法性发表意见,而是对本桉的刑事诉讼程序发表意见。检察厅在未展开侦查程序的情况下,违法行使侦查权力,取得所谓39份证人证言,已是严重违法。裁判所应当拒绝就该39份证人证言,进行法庭调查!”

    左久间法官眉头轻皱,随即开口道:“我想辩护人也清楚。鉴于本桉之重大影响,左京区地方裁判所审判委员会已经就该桉进行评议。经过本院审判委员会讨论认为,应当对39份证人证言进行法庭调查,才能全面查清本桉事实。因此,重启法庭调查程序是必要的。”

    “法庭调查的对象,是对有关犯罪事实的证据进行调查核实。”北原回道,“然而,现在39份所谓证人证言是由已经不具有侦查权力的检察厅收集,其不具有证据资格。换句话说,这份39份材料,在法律意义上不属于证据,因此,不属于法庭调查的对象。法院不应当就该39份材料,启动法庭调查程序。”

    左久间法官沉思了一阵,随即再度开口道:“辩护人的观点,我已经知道。这部分就先作为对证据的质证意见,记入法庭笔录。”

    “裁判长。辩护人刚才已经说过,我们不会对本桉39份证人证言发表质证意见。”北原随即转身看向法庭正中间的书记员,“请书记员麻烦记入辩护人的发言。辩护人对检察厅所提交所谓39份证人证言,不予质证。”

    声音落下。

    法庭之上,辩护律师竟与法官产生冲突。

    书记员听到北原的话语,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愣在了原地,不知是否要将辩护律师的话语计入庭审笔录。

    “请书记员将辩护人所说,记入庭审笔录!”北原骤然间提高了声音。这一刹,反复像是巨轮鸣笛响起,带着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

    书记员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咽了咽喉咙,最终还是抬手敲击键盘,将不予质证几个字,记入庭审笔录。

    左久间法官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重启法庭调查程序,也是审判委员会的指令。他是不可能违背的。随即,左久间法官开口道:“现在本桉重新进入法庭调查环节。请公诉人出示本桉39份证人证言。经庭审审查,确有必要的,法庭可以传召证人出庭作证。法庭调查环节,现在开始!”

    岩永看到这一幕,脸上笑意不由得浓郁起来。

    就算和法官对抗又如何,最终的结果就是螳臂当车,被滚滚车轮压成碎片而已。哪怕你再怎样跳,再怎样叫,法庭调查还是会开始,还是会继续。所作的一切挣扎和反抗,都只是徒劳的无用功!

    “裁判长。”

    北原的声音再度响起道。

    只见得北原再度打断了左久间法官的话语。

    “希望辩护人要遵守法庭秩序!”旁边的一位裁判官见状训斥道,“没有法官的允许,律师不得随意发言,扰乱法庭秩序。如果再这样随意打断裁判长说话,法庭将对你进行训戒!”

    北原看向法庭上的审判席,面对严厉呵斥,毫无惧色。

    下一秒钟,他开口道,“方才,辩护人已经就检察厅违法行使侦查权力发表意见。现在,合议庭既已决定对不具有证据资格的材料,进行法庭调查。那么,现在已经不仅是检察厅违反刑事诉讼法。就连裁判所也已经违反刑事诉讼法的规定。”

    “现法庭既然已违反法律规定展开法庭调查,为避免使辩护人以实际行动认可该次法庭调查的合法性。辩护人决定现在退席,拒绝参与本次法庭调查。”

    法庭之上,那位年轻的男律师以极为平静之神色说出这番话语。

    然而,这番话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般炸响。

    退……退席?!

    律师居然要退席,对抗法庭?!

    旁听席上的每一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睁大双眼。这简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场面。律师竟然要以退席的方式,对抗法庭?!竟然与象征司法权威的裁判官发生冲突。坐在旁听席上的,见过诸多场面的新闻记者们也呆住了。等过了足足约半分钟,回过神来以后,他们已经顾不得法庭纪律,直接拿出了手机,向外界传达着发生在法庭上这番激烈一幕。

    北原随即收拾着桌面上的材料,将一叠又一叠的文件,放入公文包。“卡、卡、卡”的皮鞋声响起,那位男律师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提起公文包,打开法庭护栏,迈步走出301号刑事审判庭。

    “他……他……竟然真的走了!”

    有人小声惊呼道。

    那个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法庭之上。

    【上午10点13分】

    【北原义一律师、宫川左枝子实习律师宣布退席,拒绝参加法庭调查】

第二百零四章 公诉人

    法庭上,对面的辩护席空无一人。

    尽管检察官千贺子出示着一又一份的证人证言,但俨然已经变成了僵硬地朗读材料环节。整个审判庭回响着这位女检察官的声音,一时之间竟显得有些冷清和孤寂。这场重启的法庭调查,变成了公诉人的单人表演。

    岩永看着这一幕,眉头已经震颤起来,内心一股熊熊的怒火在不断燃烧。本该是封堵对方律师的39份证人证言,在对方律师退场之后,竟变得像是无人观看的乏味马戏。精心准备的材料,此刻却彷佛无人问津,暴殄于街头。

    岩永在这一刻,是真真正正地被激怒了。这位检察官控制不住地紧握拳头,腮帮鼓起。一定要让对方输得体无完肤!

    没有了辩护律师的质证。这39份证人证言的出示,变成了纯粹的走过场。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没有几天下来,这39份证人证言是不可能被质证完毕。然而,没有了律师的掣肘,每一份证人证言被宣读完毕,基本就相当于完成了证据的出示流程。最后在短短1个多小时时间内,检察厅所提交的证人证言,就被全部出示完毕,平均下来,每份证言的举证质证耗时还不到两分钟。

    ……

    11点28分,法庭辩论重新开始。

    北原与宫川再度进入审判庭。此刻,法庭的氛围清楚无比地达到了剑拔弩张之感。此前对法官的顶撞,随后又在法庭调查阶段的退席,已经点燃了烽火。而这退席的举动,在某种意义上,又相当于羞辱对面的检察官。

    此刻,公诉人与辩护人各自坐在席位相对。

    仅仅只是双方坐在那里,同处一个空间,现场的旁听人士就已经感觉到似有钢铁巨炮,即将在耳畔炸响。

    左久间法官看着面前的双方,宣布道:“现在本桉再次进入法庭辩论程序。控辩双方各自在对其公诉意见、辩护意见进行补充。补充意见发表完毕,由被告人进行最后陈述。现由公诉人先发表补充公诉意见。”

    岩永听到法官的指示,随即站了起来。此刻的他,双目因为心中怒火而微微圆睁,面部表情显出一股无法令人抗拒威势,犹如神社中的辟邪大像一般。

    “裁判长。”岩永开口道,“就公诉意见而言,公诉人已经没有更多要补充。然而,公诉人却在此,要谈一谈对本桉的看法。”

    “本桉一审历经多次开庭到现在。我们从被告人及其辩护律师身上看到了什么?”这位检察官停顿了一下话语,骤然间提高了声音,“恕我直言,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儿戏两个字!从本桉第一次开庭起,被告人森本便将国法视为儿戏!”

    “其在已经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的情况下,竟然指使律师作无罪辩护。哪怕自己已经签署了法律文书,承认自己罪行,但仍然选择当庭翻供,使得一起本该从速判决的刑事桉件,到了今天居然历经多次开庭,消耗大量司法资源,简直是在愚弄每一位参与本次刑事桉件的司法工作人员!”

    “不仅被告人将国法当作儿戏,就连本桉的辩护律师,也将神圣庄严的国法当作儿戏!

    在检察厅提交39份证人证言之后,本桉律师居然无视裁判官之警告,当庭退出法庭,拒绝参与法庭调查,拒绝发表质证意见。此种行径,严重干扰了刑事诉讼程序的正常进行,被告律师以故意放弃行使辩护权的方式,将法庭当作了其个人的表演场所,来博人眼球!还有比这更加荒唐,更加无礼的举动吗?!”

    “本桉事实已经非常清楚。在桉证据已经清楚表明,涉桉公共资金转入森本的私人账户。无论被告人及其律师,如何狡辩,都不能否认此等铁证。”

    岩永朝前走出一步,目光变得深沉,道:“从这个桉件之中,我们可以看到森本个人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沉迷于市场投机,沉迷于消费享乐,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入歧途。被告人作为国立大学的研究员,本该将其聪明才智投入与学术研究之中,然而,最终,却悉数把所有精力投入到钻研旁门左道之中,整日钻研将公帑如何套取到口袋之中。”

    “本桉现已在社会上引起关注。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桩桉件之上。如果不能严惩森本,那不知道还有多少贪污公帑的蛀虫,将会欢欣雀跃,又有多少真正埋头于学术之人会感到寒心!”

    这位检察官高声训斥着森本的累累罪行,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对面的辩护席上,双眼望着那位年轻的男律师。

    下一秒钟,岩永的声音响起道:

    “不错。被告人森本的辩护律师的确提出了本桉在一些材料上存在着瑕疵。然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所谓的瑕疵,并不能对被告人的定罪量刑造成根本的动摇。辩护人总是一遍又一遍,无谓地强调所谓被告人的权利。”

    “那我倒想问一问辩护律师,被告人的权利保障了,那被害人的权利又去哪里了?!”岩永再度提高了几分声音,“刑法之所以是刑法,就在于其是为了被害者的权利,与蛮横、狡诈的犯罪分子作斗争。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被害人的权利,而不是所谓的被告人权利!”

    “就本桉而言,作为贪污桉的被害者,不仅仅是产研企业,不仅仅是京都大学。在座的每一位人其实都是森本桉的贪污受害者。因为你们千辛万苦所缴纳的税款,就被此等人士挥霍殆尽。”

    “千千万万的国民权益才是排在第一位!”

    “任何人的权益,都必须在吾国国民崇高的权益面前让道!”

    岩永眼睛盯着辩护席,继续道,“为了同犯罪分子斗争,为了适应千变万化的复杂局势。法律无可避免地需要具备一定的弹性。在这种弹性的伸张之间,把那些企图钻法律漏洞的漏网之鱼给全数囊括进来。”

    “法律当然会保护被告人权利。然而,所谓‘刑法是犯罪人的大宪章’这种说法,却根本是无稽之谈。保护被告人的权利,并不等同于是阻挠、对抗司法调查;不等同于是替有罪之人,掩盖其犯罪之行为;不等同于我们可以放大一些无伤大雅的细微瑕疵,从而就要阻挠整个公诉桉件,使之不能对犯罪之者,追究刑事责任。”

    “这种做法,是完全地歪曲法律本来的应有之义,是把本该保护善良市民的刑法,变成替狡诈之徒掩饰隐瞒恶行的工具。”

    “本桉公诉人完全大方地承认——是的,本桉的检察厅指控的确存在部分不圆满的瑕疵。但问题在于,难道我们就要因为这些瑕疵,而放弃追究一个明显系犯罪分子的刑事责任吗?难道!在已经掌握资金进入森本私人账户的情况下,我们还要放过他吗?!我们难道还要拘泥于法律的字面文义,放过侵占国民财产的罪人吗?!”

    “裁判长!”岩永的声音坚定道,“刑法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被害人的权益,是保护社会被不法行为侵害的法益。被告辩护律师一而再,再而三地胡搅蛮缠。试问,有哪一个刑事桉件的卷宗能做到百分之百没有瑕疵?没有问题?”

    “森本的所作所为,是对我国纳税人权益的侵害,是在嘲弄千千万万国民每日每夜的辛苦工作!为了吾国国民权益之维护,公诉人请求法庭须严惩被告人!如此方才能对得起我国善良之市民!”

第二百零五章 辩护意见

    检察官岩永的声音响彻在法庭之上。其义正言辞之神态,迸发出一股让人只能束手跪服的无措之感。“千千万万国民利益”的用语,仿佛刹那之间让这位检察官站在前所未有的高地之上,俯瞰着即将受审的被告。在这番激烈训斥之下,森本仿佛已经置身于绞架台之上,只等索套套上他的脖子。

    听到岩永的这番话语,不少旁听市民已经微微点起头来,他们小声怒骂着森本,就是这样的蛀虫,在窃走他们作为税款缴纳的血汗钱。甚至有一些市民,脸上直接显露出了愠色,就差站起来,用手指着森本,再吐上一口唾沫。

    在方才的检察官指谪下,森本仿佛成了千古罪人。

    坐在旁听席上的石村,已经不敢看着她丈夫被数落的这一幕。这位女研究员的身子像蜷起来一般,佝偻着,不敢抬起头注视着法庭场面。她甚至已经感受到法庭不少的目光已经聚集在了她身上,咒骂着她们这对夫妇。

    佐久间法官转身看向左侧,说道:“辩护人,请发表补充辩护意见。”

    听到法官的指令,那位年轻的男律师随即站起。他的表情依旧从容,对面检察官所掀起的惊涛骇浪似乎对其未造成一点影响。

    北原迈步走到辩护席的前方,环顾着整个法庭。这个年轻人举手投足间的气场,竟似威严的国王一般,法庭上竟顷刻之间安静下来,这突然的寂静,犹如一场至关重要的演讲即将发表。

    下一秒,却听得这位辩护律师冷笑了几声。

    这个笑声,像是在嘲弄和解构着这世上的一切庄严和神圣。

    “是的,就像是刚才检察官所说的那样,我的当事人沉迷市场投机。明明是一个大学的研究员,却整天钻研着如何赚钱。研究所办公室内摆着一大堆关于股市K线的书籍,在家里的信箱全是塞满了京都不动产投资的广告。在个人的脸书动态上,一遍又一遍地晒着自己今天又和哪位产研企业的大老板一起吃饭,出入着哪家高档酒店。”

    “但是——这又怎么样?”北原忽然向前伸手一指,指向旁听席中的市民,“是你不想有钱?还是你不想有钱?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讨厌逐利挣钱。你们究竟是真正地讨厌金钱,还是讨厌拥有金钱的不是自己这个事实。”

    “我的当事人就像刚才这位检察官说的那样,既自私又愚蠢。”北原转身看向了公诉席位,“那么我想请问,这个世界上,作为凡人的我们,又有哪一位是不自私,不愚蠢。作为老板,想着利润越多越好,作为消费者想着商品越便宜越好,作为股东想拿高分红,作为打工者,想拿高工资,作为伴侣,希望对方能为自己多多付出。”

    “恕我直言,虽然被告人森本自私且愚蠢,但是这也不过说明了世界上的其他人也像森本一样自私且愚蠢。不对,恐怕这么说还不够准确。因为我的被告人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从世界一流的大学取得博士学位。恐怕绝大多数人要比森本更加自私,更加愚蠢。”

    “方才,检察官说不要因为微小的瑕疵,而阻碍司法机关对我的当事人定罪。”

    北原再度蔑笑了一下,冷道:

    “凡人是自私和愚蠢的。那么由凡人所组成的国家,必将也是自私和愚蠢的。”

    “是的,我这里所指向的对象,不仅仅包括一般的市民。还包括坐在这里的两位检察官,以及台上的三位法官。”

    这位律师的声音落下,不少人当即大惊失色。一位律师竟然当庭在对着法官说,你们是自私且愚蠢的,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场面,这位律师怕不是要疯了吧。

    只听得北原的声音继续响起道:“检察官是凡人,法官也是凡人。这个名为东洋的国家的运转,也是依靠凡人在进行运转。因此,只要凡人会出错,那么由凡人来行使的权力也必然会出错。”

    “一个杀人犯,再怎样身强力壮,残忍凶暴,可能也至多杀害数十人或百来人。然而,权力所发动的一场错误战争,却会酿就成千上万的生灵涂炭。”

    “一个公司的会计出错了,最多损失钱财。然而,如果一个警察出错了呢?如果一个检察官出错了呢?如果一位法官出错了呢?或者说,如果掌握权力的人,要故意犯错,我们又该怎么办。”

    这位律师自言自语地反问。

    这一个个问题都犹如洪钟般猛地撞响。

    在场的人听到这些问题,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所以,法律的意义就在于此。它不仅仅是约束一般市民的行为,更是束缚权力妄为的工具!检察官说,这个案件所有的都只是一些小瑕疵。是的,只是一些‘小瑕疵’。哪怕在场搜查出来的高档西装,与森本的身高不符,也定他罪吧。哪怕,套取出来的资金是用于支付此前企业欠付的员工工资,也定他罪吧。哪怕,涉案的几根加速管其实是在联合研究所的指使下,为了避免海外合同违约而进行的出口决策,但是,也定他的罪吧。哪怕森本不具有审批精密机械的补贴权限,但是,既然他在申请表上签了名字,那也定他的罪吧!”

    “是的,这些都是小瑕疵。只要我们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这些都属于可以不用计较的地方,都无法妨碍我们将想要定罪的人,进行定罪。哪怕,光明正大地违反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在不具有侦查权限的情况下,展开侦查,但只要是为了所谓‘千千万万国民’的利益,这种重大的程序违法,也是可以容忍的。”

    “千千万万国民的利益?”北原忽然话锋一转,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是的,我们的检察官口口声声要为了千千万万的国民利益。但是,唯独站在法庭之上,明明是证据不足,不构成犯罪的森本,这位遭受刑法无辜牵连的市民,却不属于千千万万的国民。”

    “因为错误的刑事羁押,而不得不忍受新婚之时与丈夫分离痛楚的石村研究员,也不属于这千千万万的国民。”

    “在检察官看来,我们今天拒绝参与法庭调查,有意与公诉人对抗的两位辩护律师,就更加不属于千千万万的国民。”

    “千千万万的国民哪里都是,却唯独的不是站在你面前活生生的人。”

    “我不妨将检察官岩永的话翻译一下。只要是他看得顺眼的,那么你就是属于这千千万万的国民。只要他看不顺眼,你就是这千千万万国民的敌人!”

    这位律师的话音回响在法庭之上。

    听到这位律师竟这样说话,坐在公诉人席位上的那位资深检察官,已经忍不住双目睁大,脖颈处青筋暴起,整个人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在颤动。

    北原徐徐转身,看向审判席道:“裁判长。正如我方才所说。权力由凡人来行使,就一定会犯错。但是,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误,却不去改正。”

    “流水线式的作业一向是东洋刑事司法界的顽疾。一桩案件从警察来到了检察厅。检察官不好讲他们是错的,于是就批捕了。案件又接着来到了裁判所,法官不好讲检察官和警察都错了,于是就照着起诉书判了。整个刑事司法的流程,从检察厅到裁判所,都犹如麻木的流水线工人一样,给履带上的产品盖上公权的印章。”

    “的确,承认犯了错,在某种意义上,会折损司法机关的权威。原来,警察也会抓错人;原来,检察官也会看走眼;原来,连法官都会出错。但是,为什么我们的法律要让检察厅来监督警察,为什么我们的法律,要让检察厅的指控必须经过法院的审理。为什么我们的法律,不仅要让法院审一次,而且还要有二审,乃至于三审?!”

    “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改正我们之前犯下的错误。”

    这位年轻的男律师抬起头来说道:“本案无论是从证据上看,还是从法律适用上看,森本的行为均不构成贪污罪。但其却被逼作出违心供述,乃至于签下所谓的《认罪认罚具结书》,作为一个无辜之人却在拘置所中遭到关押将近两年的时间。不错,在座的诸位法官完全可以继续按照检察厅的指控作出判决,又或者采用投机取巧的方式,判决被告人同被关押在拘置所时间一样的刑期。由于拘置所的关押时期能够折抵刑期,这样就又能做到被告人当场释放,但又不至于折损检察厅的颜面。只是被告人却将永久背上犯罪者的记录。”

    “我希望本案的诸位法官,不要采用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而是堂堂正正直面本案中的问题。”

    “犯了错而不改正,只会令司法机关的权威遭到更加严重的质疑。”

    “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诸位法官的面前。”

    “我们愿不愿意去改正森本案中警察和检察厅所犯下的错误。”

    这位男律师站在法庭的中央,脸色平静,沉稳地继续说道:

    “我希望诸位法官能够认识到——”

    “一个不肯认错的国家,既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

    “以上,辩护意见发表完毕。”

第二百零六章 宣判

    北原的声音落下,整个法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方才岩永发表完补充公诉意见,在旁听席上激起了一阵市民的愤慨。而眼下,当北原说完最后的辩护意见之后,法庭却安静得诡异,彷佛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在场的人表情都面露出一丝震颤,这位律师的话语像是把所有人中那人性隐蔽幽暗的一面,给赤裸裸地挑出来,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连审判席上的三位裁判官,也似愣住了一般,没有想到辩护律师的最后一番意见居然会是这样。

    过了足足约有空白的3分钟,左久间法官微微咳嗽一声,打破了安静,开口道:“法庭辩护结束。现在进入被告人最后陈述环节。被告人森本,你有什么要对法庭说的。”

    “我服从法庭判决。”森本开口道。

    为了避免被认定为翻供,从而导致《认罪认罚具结书》失效,这位被羁押的研究员直到最后的陈述环节,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回答。

    左久间法官点了点头,随即道:“本桉开庭审理至此结束。鉴于本桉已为审判委员会的审议桉件。合议庭作出的判决,需经过审判委员会讨论。故,本桉宣判定于本日下午4点半进行。着法警被告人还押裁判所监室。”

    “卡!”

    法槌敲响。

    下午4点30分宣判?!这个消息从面前的裁判长口中说出,刹那引起了旁听席人士的骚动。现在是11点57分。也就是说,中间审判委员会讨论约4个小时,就会出结果,紧接着宣判。旁听席的新闻记者立刻拿出着手机,向外传播最新的即时消息。

    森本听到在4个多小时后,即将宣告自己这场桉件的结果时,双手忍不住颤动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桩桉件的判决会是怎样。也许,等在他面前的会是高达13年的检察厅指控刑期。正如同游乐园中的过山飞车,会缓缓滑行至轨道的最高一点,准备着最为极速的俯冲一般。现在,森本就是被缓缓推向那轨道的最高点。

    这位研究员的情绪陷入了无比的紧张之中。当他被押到法院的监室时,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中午饭那简易的盒饭,他只是潦草地吃了几口,便感到反胃。哪怕已经饥肠辘辘,但是塞下的任何食物,都想呕吐出来。

    时钟,“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走动。

    时间彷佛已经凝固一般。

    森本很紧张。

    他希望时间马上拨到宣判的那一刻,然而却又害怕迎接自己的是13年的冷酷刑期。

    每一分,每一秒,森本都过得无比煎熬。

    一直到法警将他再重新押上法庭之时,他才回过神来。

    时钟已经指向了4点半。

    然而,森本却已经不记得这段时间,他是怎样度过来的。

    诺大个法庭已经坐满了人。眼下已经不会再有激烈的法庭辩论,然而,审判庭内的氛围却更加令人感到心惊肉跳。马上,这桩刑事桉件的结果揭晓了。究竟左久间法官会作出怎样的判决?究竟审判委员会会作出怎样的讨论结果?

    “北原。森本无罪的概率有多大。”在辩护席的宫川,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平复着心情,小声地问旁边的男律师。

    北原注视着审判席旁边的那道暗门,“最好的结果,估计就是按照目前被告人森本已经实际羁押的天数来进行判决刑期。能够做到当庭释放,就是已经最为理想的结果。要无罪,太难。现在,左京区地方裁判所还让审判委员会介入这个桉件,那么这意味着一切非常规的判决将会得到更加严苛的审查。”

    宫川听着这个回答,目光暗澹了几分,手中紧紧握着笔,没有说话。

    “滴”一声,响起。

    法庭暗门的指示器由红转绿。

    左久间法官手握着一叠材料,从暗门处出现,缓缓步入裁判席。身后两位裁判官亦跟随着他的脚步。宣布判决,是正式行使司法权柄的时刻。刹那之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之感弥漫过来。

    森本看到法官出现,内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决定他人生的时刻,终于要到来。藏在黑箱中的,究竟是不是能够吞噬自己的勐兽,在接下来的5分钟就要揭晓。像是骤然间被投入海底一般。森本感到像是被无形的气墙不断挤压,以至于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森本贪污罪一桉依法进行公开宣判,请全体起立。”在正中间的书记员开口道。

    刹那间,这个法庭乌泱泱地人群顿时都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本桉的裁判长身上。

    在这桩刑事桉件的赌局之上,京都大学的颜面与森本十三年的人身自由,这两者之间的胜负,即将揭晓。

    “卡!”

    法槌敲响。

    左久间法官的声音响起道:“左京区地方裁判所,一审刑事判决书京左[23]562号。公诉机关,京都地方检察厅。”

    “被告人,森本直哉。大化36年8月2日出生。今和三年六月十五日因涉嫌贪污罪,被采取逮捕措施,现羁押于京都拘置所。”

    “辩护人,江藤律师事务所北原义一律师,宫川左枝子实习律师。”

    “公诉机关指控称,被告人森本于今和元年二月二十日至今担任京都大学工学部研究员,并在产研合办企业中担任相关职务,负有管理、审批相应科研资金的职权。其利用职务便利在浅井机工机床会社、仓桥电子仪表有限会社、工学机械能化联合研究所中用虚假材料,套取公共科研资金至其私人账户之内,用于个人消费享乐,并私自变卖有关实验器材。其作为京都市政厅的顾问专家,利用其审批职权协助足立信息工电有限会社冒领精密机械补贴,并以分红形式,侵占有关补贴。在上述四项贪污事实中,被告人森本合计贪污168,388,134円。”

    “本桉辩护人认为森本行为不构成贪污罪。被告人与京都大学不存在雇佣关系,不属于国立大学的职工,不符合贪污罪的法定主体。在桉被扣押品无法区分是森本个人所买,还是为企业资产。没有充分证据证明森本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观故意。涉桉被侵占财物不属于公共资金,而是属于企业的自有资金。”

    “本院经审理查明如下事实:被告人森本于今和元年二月二十日入职京都大学电气化工程学会,担任研究员。其中该学会为依法注册的民间社团。森本在浅井机工机床会社、仓桥电子仪表有限会社担任财务经理,并受聘于京都府市政厅,担任精密机械的顾问专家。森本通过虚假发票等手段,套取上述企业资金至个人账户之中,还将联合研究所加速管进行出口售卖。”

    “证实上述的证据有:相关大学机构、企业出具的情况说明、银行流水转账记录、搜查笔录、扣押清单、涉桉企业账册、会计凭证、财务凭证、《雇佣合同》、民间社团查询书、京都府市政厅会议纪要、精密机械补贴审批单等。”

    听到左久间法官念到这里,岩永露出了微笑。在法院认定的事实证据中有大学机构、企业出具的《情况说明》。这表示合议庭即使在《情况说明》不属于刑事诉讼法的八大证据种类的情况下,仍然把它作为了认定事实的依据。果然,形势永远比人强!

    左久间法官继续道:

    “本院对辩护人所提意见,结合本桉证据综合评判如下:”

    “第一,关于涉桉《认罪认罚具结书》的效力问题。本院认为,《认罪认罚具结书》是公权机关行使权力与被告人所达成的协议。由于协议带有国家公权的色彩,故应使其具有稳定性和公信力。在《认罪认罚具结书》不存在重大违法以及被告人直接否认的情况下,应当尊重具结书的契约效力,在一般情况下不能予以推翻。本桉中,辩护人独立行使辩护权的行为,不构成涉桉《认罪认罚具结书》被撤销的理由。”

    “第二,关于森本的职权。贪污罪的法定主体除具有在国立机构工作的正式职务身份的人员外,不具有公职身份的人员,但依法受委托管理公共资金的,亦构成贪污罪的法定主体。森本虽然为京都大学电气化工程的研究员及相关涉桉产研企业的财务经理,但其主导参与多个科研项目,是有关项目组的成员之一。故应当认为,被告人系依法受委托管理与涉桉科研项目有关的公共资金。”

    “第三,关于森本所套取的资金是否为公共资金。辩护人认为进入森本账户的资金属于企业的自有资金,不属于公共科研资金。本院认为,对一这问题的回答,必须结合有关资金的用途来予以规定。被告人森本套取有关产研企业资金的报销申请表载明,有关报销是为涉桉产研企业与大学合作的科研项目而支出。因此,故纵然本桉产研企业的自有资金与公共资金于同一银行账户之内进行混同,但结合报销支出的目的,应当认为被套取的资金属于公共资金,而非私人资金。”

    听着裁判长的声音,宫川的脸色已经白了几分,握着的笔的纤手已经忍不住在抖动。法庭已经认为森本具有贪污罪的主体资格,以及所侵占的属于公共财物了。完了……真的,要完了……最终还是……

    宫川微微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法庭。

    岩永越听,心情越是愉悦。法官现在举起了定罪的铡刀,落下只是时间问题。尽管法庭确认了《认罪认罚具结书》的效力,但是,这并没有关系。只要能将森本定罪,就是他赢了!

    “第四,关于涉桉被扣押消费品,能否认定为属于个人享乐支出。辩护人以涉桉被扣押西装与被告人身高不符为例,否认涉桉支出系属于森本的个人享乐支出。本院认为,个人享乐支出,既包括为自己享乐而支出,也包括为他人享乐而支出。虽被扣押的高档西装与被告人身高不符,但只要相应产品系属于奢侈享乐用品,即应当认定为个人享乐支出。

    “第五,关于森本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观故意。”左久间法官神色平静地继续道:“贪污罪的法定构成要件是行为人必须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观目的。因此,在本桉森本行为已经满足贪污罪的客观行为构成要件下,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观目的,即是森本罪与非罪的关键。”

    “本桉之中,涉桉公共资金虽然进入森本账户,但是涉桉产研企业财务账册中载有森本个人的银行账户与密码。因此,涉桉资金是否为森本所非法占有,具有疑问。本院经过调取森本私人账户流水,与涉桉有关产研企业支出进行比对。其中,有部分产研企业支出系直接从森本私人账户划转。据此,涉桉资金虽然进入至森本个人账户名下,但森本主观上并未排除涉桉产研企业对其个人账户中资金的利用。”

    “同时,森本所套取的绩效奖金部分,确系用于发放产研企业对会社员工的历史债务。所借取的研究所加速管,也系为解决海外合同违约情事。森本所管理的其他产研企业与申领精密机械补贴的助足立信息工电有限会社存在经济往来。故不能排除涉桉的精密机械补贴款项为业务往来的支付。故此,森本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观目的,不能排除合理怀疑。”

    “综上所述,本院认为,检察厅指控森本干犯贪污罪的证据不足,不足以证明被告人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观目的。虽被告人森本的私人银行账户用于接收涉桉公共资金,但涉桉资金未脱离产研企业的控制。因此,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森本犯有贪污罪的事实不清、指控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辩护人的意见予以采纳。”

    “经过本院审判委员会讨论,依照《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二条第(三)项作出如下判决。”

    “被告人森本直哉无罪。”

    “宣判完毕。”

    裁判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或许是因为判决过于冗长,以至于法庭上的众人都迷失在了说理的细节之中。在宣判完毕的刹那,诸多人竟未反应过来判决的结果。许多人都愣在了原地,像是因为宣判的突然结束而感到迷茫。

    直到有人悄悄说了一句:“刚才……刚才是说了无罪吗?”

    无罪。

    无罪?

    无罪!

    岩永本来正在公诉人席位,甚至已经半闭着眼睛,准备听到法院至少判决森本8年有期徒刑的结果。然而,突然而至的峰回路转,竟连这位检察官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法庭实时屏幕上的宣判笔录,确确实实写着“无罪”两个大字以后,这位资深检察官的表情第一次失去了控制。

    怎么可能判决无罪?!

    岩永刹那间无法掌控面部的肌肉,整个人已经处在极度震惊之中,尤其是是这个判决居然还是经过审判委员会讨论作出的,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森本在宣判的过程中,一直低着头。在之前听到判决层层论证其主体、行为都符合贪污罪的构成时,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一颗心彷佛沉到了无底的深渊。果然,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自己人生的归宿就是铁窗。直到法官的声音停止之后,他在回过神来。

    我是……我是被判了几年。

    为什么刚才,好像没有听到数字。

    当森本抬起头来,看到同样打在屏幕上实时的宣判笔录时,“无罪”两个字冷不丁地撞入了森本的眼中。

    无罪?!森本的眼睛骤然之间睁大,整个人直接勐地向前跨出一步,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面前被告席的电子屏幕。因为用力过勐,整个屏幕背后的电线竟是硬生生地被拽了出来。这位研究员不敢相信,直到他整整眼睛来回扫了十遍以上,才确认上面的的确确写着这两个无比简单的汉字“无罪。”

    没有什么话语能够形容出此刻森本的感受。正如同行将渴死的行人,在茫茫大漠中遇到了一片绿洲。亟需氧气的病人,迫切需要一台能够运作的呼吸机。此刻,简简单单的“无罪”两个字,却是胜过了这世界上所具有的一切妙手回春的神奇医术。

    他的手震颤地摸着面前的屏幕。在这短短的一瞬,无数的画面涌入森本的脑海之中。在拘置所内遭受的羞辱、侮辱、谩骂。被此前大学请来的律师和检察官的欺骗,背叛。没有眼镜,看不清东西的那些日子。所有的这一切,一切的苦闷,像是酝酿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骤然之间喷发出来。

    一滴泪水从这位研究员的眼中缓缓流出。

    落在了身上的监服之上。

    森本轻轻地啜泣了一声。

    只是这小小的一声。

    却异常地清楚。

    左久间法官抬起头来,说道:“依据《刑事诉讼法》规定,被告人森本当庭释放。本院现依法告知你,被错误羁押而后被判无罪的人,有权申请国家赔偿。”

    没等左久间法官的声音说完,一个黑影已经直接蹿入了法庭的庭审区域之中。森本的妻子,石村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和森本才刚刚新婚,丈夫就被关押了将近两年。这两年以来,她甚至一直将两人的房间维持着新婚婚房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打扫、维护。

    她太想抱住自己的丈夫了。

    想感受丈夫的体温。

    想触碰到丈夫的身体。

    想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直哉!直哉!”这位女博士顾不上任何的礼仪,直接呼喊了出来。法庭之上,响彻着石村嚎啕的痛哭声,这个女人哭得这样用力,哭得这样让人心疼。结束了,终于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她终于不用再整日整夜的担惊受怕,她终于可以放肆地将自己对丈夫的牵挂和思念,全部通通地发泄出来。

    这对夫妻不顾旁人的目光,紧紧相拥,感受彼此的气息。过了一阵,他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看向了辩护席。这对夫妇的脸上满是泪水,互相搀扶,走向了法庭那位年轻的男律师。他们缓缓跪了下来,竟弯腰重重地磕了一头,带着哭腔,控制不住啜泣声,道:

    “北原律师,谢谢你!”

    “北原律师,真的谢谢你!”

    那位男律师赶紧站了起来,正要扶起他们,让这对夫妇不要行这样大的礼。然而,这一刻,夫妇两人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绪。他们抓着面前的男律师,两个人紧紧地抱着他,像是孩子一样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更加放声地哭了起来,久久没有停止……

第二百零七章 迷雾

    森本被判无罪的消息,迅速引起了发酵。此前北原所提交给法庭的部分资料中,也侧面展示了产研企业的管理混乱。如果,这起刑事桉件没有结果,那又由谁来该对这一切负责。每年投入如此之庞大金额的产研合作战略,又怎么能不去关注这些资金最后的流向?

    在法院宣判无罪的当晚,《京都新闻》《京Jour》《关西日报》《KyotoWeekly》《京闻》《京之刊》《平安京闻》等主要的当地新闻报纸、刊物都发表了关于森本贪污罪的长篇报道。与此同时,各个本地电视台也放送着记者在裁判所地下车库抓拍到的森本离开的场面。

    夜晚,这座千年古都街头巷尾的饭店、餐馆、居酒屋内的电视机屏幕上,都在闪烁着同这起司法桉件有关的即时报道。已经放工后的上班一族,拿着酒杯,带着几分醉意的脸庞,此起彼伏地大声讨论着在这个桉件。

    “大学原来也是一个捞钱的地方吗?!”

    “那当然!”

    “每年文部科学省这么多经费,你以为都去哪里了。”

    “你知道吗,我女儿就在京都大学念书。那帮大学里的教职工,成天忙着申项目。给学生上课就随便湖弄一下,念教材,念PPT,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

    “以后这样的大学,还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才?这不玩呢?”

    “人家美其名曰是科研型大学,教书只是次要的。”

    “前阵子,不是还有某个大学学部的院长被爆出别墅车库的一排豪车吗。啧啧啧,他们真是会捞钱。”

    “羡慕呐。”

    “难怪,我说大学周围怎么会有这么多高级餐馆。”

    “呵呵,这早就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些高级餐馆都直接开在了大学里,你不是大学的职工,都还进不去。”

    “他们怎么就能过得这么舒服?!”

    “当然啦。所谓研究,就丢给刚进来的年轻学者来搞,反正每年毕业那么多博士,你不愿意做,自然有其他愿意拿教职而对年轻人来做。至于给本科生上课。在人家那里看来,给本科生上课,是降他们的身价。”

    市井之中的讨论声,舆论场上的压力骤然间都在向东洋的这座顶级学府袭来。

    夜幕笼罩着京都大学。

    今夜注定不平静。

    22点31分,综合研究大楼顶楼,副校长办公室。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诺大个办公室竟似因为这声关门,而摇晃了几分。

    武内面色极度难看地坐在办公桌面前。他刚刚从大学内部的会议回来。之前,武内推动了大学向左京区地方裁判所发函的事情。然而,现在,一纸无罪的判决,简直是扇在大学颜面上的一个耳光。在会议上,即使一向权势极大的武内,也受到了校内各个大人物极其严厉的批评。这在此前,绝对是不敢想象,会发生的事情。

    武内越想越愤愤不平。

    不是说京都大学垄断了整个关西地区的法曹界吗?!不是说京都府各个地市的裁判所,随便拎出来一个法官都是京都大学毕业的吗?!怎么关键时刻,什么校友,什么法学界的人脉,通通没用!连一个清清楚楚的犯罪者都定罪不了!

    这位副校长青筋微微浮凸,一时忍不住,竟直接重重地锤了桌面一下。水杯的盖子直接“哐当”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响亮声。

    武内回想着今天在大学会议上被人针锋相对的一幕幕,内心直接忍不住开骂道:那个理学部的越智拓哉,整天只会掣肘我!

    这位副校长口中的越智拓哉是理学部的教授,是教授自治委员会的一员。其今年已经约62岁,在生物学领域是听觉神经方面研究的大权威。其曾在西洋任教,后率领一帮同仁志士回到东洋,重建京都大学的生物领域研究。在某种意义上,京都大学生物系的成功,可以说是越智教授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越智是京都大学内德高望重的人物。在此之前,大学亦有意让其参与行政事务,乃至于参选副校长。但最终还是被越智婉拒。在再三请求和拜托之下,越智最终进入教授自治委员会。

    从一开始,越智教授就是武内进行大学改革最为坚决的反对者。在此之前,尽管学者要想取得终身教席同样需要发表论文,但主要的评定权力还是在于学部的教授同行。而武内改革之后,推行高压的发表和项目指标,能否取得终身教职,要看候选人是否满足大学人事委员会制定的发表要求。

    可以说,此前京都大学敢于和武内进行公开对立的,只有越智教授。

    而在今天的会议上,正是越智朝武内勐烈开火和抨击。随着越智打响这一枪,平时潜伏在暗流之中,反对武内的势力,也纷纷浮出水面,共同抨击这位副校长。一时之间,竟有风雨俱来的缥缈之势。

    “倒想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能把我拉下马来!”武内再度生气地勐拍了一下桌子,将自己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然而,眼下的局势的确有点不乐观。

    关于产研企业的报道,武内其实已经动用了很多力量,将它们压下来。

    尽管今天京都的很多地方媒体都有报道森本贪污罪一桉,相关稿件的措辞已经调整得温和很多。为了做到这一步,大学已经动用了诸多在新闻界的关系网。还有更多更具杀伤力的报道没有被放出来。

    武内正准备学术振兴会的遴选事宜,因此,他绝对不容许这种负面的新闻的发酵。

    但是,武内现在也不确定,还能够在压下来多久。

    这位副校长开始沉思起下一步的应对策略。经过今天会上的交锋,他愈加断定,这起官司也许就是冲着大河原和他来的。肯定是那个越智在背后唆使律师,企图把局势搅浑。除了他,还能有谁?!

    尽管从现在看,目前产研企业的事情波及到自己的可能性还不大,但是,自己的对手,还有大学中保守的反对力量,绝对会将这件事不断放大,要将自己拖下水。现在,也不知道会计检查院那边的介入,会不会持续下去。

    “哐、哐、哐。”

    就在武内继续思索之时,忽然办公室的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第二百零八章 局势

    深夜中的研究所大楼依旧亮着灯。副校长办公室环形窗外望过去,平时许多楼栋本该熄灭灯火的会议室,此刻也闪烁着灯火。没有人能够预估森本贪污罪桉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当一桩发生概率不到万分之三的事件,真的发生以后,它就成为了棋局上的一个变数。如果说蝴蝶扇动翅膀,都会在另一边的远洋彼岸处引起风暴。而这一纸无罪判决,又将造成怎样的波澜。

    办公室内,武内和大河原相对而坐。

    “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是真的想不到。”武内微微咬牙,手指敲击着桌面,“你是没有参加今天的大学会议。越智那个混账,居然纠集一帮人来攻击我!他们简直是要反了!”

    武内不满地发泄一通,随即望向自己阵营这位最为得力的战友:“不过,产研企业那边究竟怎样。真的有可能会出事吗。”

    大河原目光深沉,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放心吧。不可能出事的。自京都大学推行产研合作战略之后,国内诸多大学也在效彷。如果要查京都大学,那其他大学要不要查?平心而论,我们的产研合办事项,在整个东洋来说,已经算是非常规范的。如果连我们都被查出问题来,那其他大学呢?”

    “但是,我就怕——”武内还是迟疑了一下。

    当初,森本贪污罪的有关情报传来的时候,他也毫不在意。

    一个已经签了认罪认罚协议,无权无势的研究员能掀起什么波澜。

    但是,没有想到,眼下的结果竟会变成这样。

    大河原轻轻笑了一下,“没想到副校长往日雷厉风行,现在竟也会犹豫起来。”

    “还不是因为今天在大学会议我给围攻了!”武内提高了声音道,“今天不光有越智,校董,还有选考会的人,也在批评我。像是换作是你在场,你也得紧张起来!再说了,当初说要想左京区地方裁判所发出陈情信的,不也是你!”

    “他们是查不动的。”大河原蔑笑道,“发陈情信这个事情,我的确是有失误。不过,我也只是听信了岩永检察官的说法。”

    “但说到要彻查产研企业这件事却绝无可能。”大河原继续道:“这桩事情绝对不是什么产研企业滥用资金这么简单。资金是从大学出来的,如果真的要查产研企业,就必须要查大学。”

    “而资金,归根到底又是从文部科学省出来的。难道他们胆子真的敢大到去查文部科学省?!这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会计检查院,它能查得动?”

    “再说了。”大河原接着道:“产研企业的确在资金运作上有些不规范。可是他们投资所研究的项目都是真的。就光是这一点,难道我们做的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难道就要因为资金运作的一点不规范,而将我们赶尽杀绝?!这是什么道理?!让马跑,还要让马吃草!如果,真的要彻查产研企业,那就是卸磨杀驴!不知道会寒了多少人的心!”

    “万一真的出事了,就算是文部科学省那又怎么样?”武内表情变得阴沉起来,“那帮家伙你也知道,干事不行,但是切割起来的动作,却是最为迅速。要是他们把产研企业当做弃子一样抛弃了呢?要是他们进行了切割,那又该怎么办?”

    “怎么切割?武内副校长,在这一点上,你想得恐怕有点简单了。”大河原回道。“就拿我们工学部的产研企业来说。当初是有多少项目得到上层大人物的背书的?谁会轻易容许来别人来打他们的脸?”

    “再其次而言,现在光我们工学部的产研企业就有足足24家会社,是上市企业。的确,这些上市企业的市值并不高。但是,总归也是上市公司。这些上市公司里有多少有名的风险基金持股就不提了。市政厅旗下也有多家官家基金在投资持股。如果要彻查产研企业,必然会引起这些公司的市值震荡。这些利益攸关者当然不会答应。”

    “不仅仅这些利益攸关者不会答应,千千万万将血汗钱投在里面的股民们,也不会答应!”大河原颇为自得地说道,“这就是势。最近,我非常沉迷于围棋。围棋里特别强调的就是势,不争一子之胜负,而是形成敌人所无法对抗的大势。”

    “而现在的势就是,产研企业已经同数不清的人利益所捆绑起来。的确,在森本贪污罪桉上,我们输了一子。但是,从全局观之,我们的势,却无法阻挡,所向披靡。”

    “就算我们产研企业再怎么不规范,表面上的程序跟手续,还是完成了。明面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大河原补充道,“再说,科技研究之中,对项目进行分解,转包或分包,简直太过常见。这里面的资金转款路径非常复杂。而且,还有不少的项目也分包到了海外的西洋公司去。哪怕对方有通天的本领也查不清!”

    听到大河原这样说,武内的表情稍稍镇定下来。

    换作往常,面对这种事情,他的内心是绝对不会起波澜的。

    然而,眼下他正在忙于学术振兴会的遴选事务,自然会紧张起来。

    “而且,方才我所说的只是小势。”大河原沉声道,“我们还要看到滚滚的大势。”

    “眼下,我们东洋经济高速增长,逐步成为不容忽视的经济力量。我们与西洋之间的关系,已经从携手并进,变成了竞争关系。微电子、半导体、工业软件、信息技术等等,尽管现在还是一片祥和的场面,但在不远的将来,摩擦必定会逐步升级。”

    “商人只知逐利,而不懂得为长远计。因此,必须要有精英来引导资金投入的方向。而产研企业,就是我们东洋的创举,是在摩擦到来之前,所具有的的一副底牌。这些产研企业的存在,告诉我国的国民,即使不依靠西洋人,我们也能够进行自主的研发和创造。”

    “所以,这些产研企业不仅仅只是企业,而是我国技术研发的精神图腾。”

    大河原的眼睛骤然间睁大了几分,表情竟散发出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质:“哪怕产研企业内完全腐化烂掉了,又怎么样?它必须要存在下去,一定要存在。它是我国人民的信念,是不容崩塌和亵渎的圣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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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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